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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光     宫女上位手册txt下载     宫女上位手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7第76章.受罚一

    第七十六章

    大殿中央的乐工弹奏着各式乐器,咿咿呀呀的乐声十分悠扬,许是沉浸在新年的氛围里,殿内的女人们没有了平日里的拘谨,反而交头接耳,或是与贴身宫女说着话。

    传膳的太监又端上了新的菜品,名为雪里藏珍,雪白的蟹肉间夹杂着粉色的虾仁,看上去色泽美好,十分诱人。

    容真夹了一块放入嘴里,含笑品着味道,这是每逢过节时御膳房都会做的菜色,食材十分珍稀,虽然从前看到过很多次,今日却是她第一次吃。

    一旁的沈贵仪也尝了几口,忽地回过头来问她,“婕妤姐姐是第一次吃到这菜色吧?”

    容真没说话,好似沉浸在美味之中,耳边回响的是乐声袅袅,压根没有搭理她。

    这种时候,你若是点头,她一定会摆出高姿态来秀优越,好像她比你多吃过几次就了不得似的;而你若是摇头,一看便是在撒谎。容真懒得与她多说,自己吃得高兴,听得开心,纯粹拿她当空气。

    沈贵仪的脸色僵了僵,再加上身旁的郑良仪不知怎的忽然笑了一声,也不晓得究竟是在笑她自讨没趣,还是真的别有趣事。

    这些日子如贵嫔跟她来往很是密切,言谈之间处处透露出了容真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不可比拟,却又屡次将她和容真相提并论,然后悉数她比容真更加优秀的地方。沈贵仪明知如贵嫔这是挑拨离间,却仍旧不知不觉关注起容真来,乃至于看到她在自己之上的从容姿态时,忍不住就鲁莽地施展唇舌之计。

    心下一阵懊恼,她回过头去吃自己的东西,却不料没一会儿,皇上身边的万喜忽地拿着盘什么东西走到她身旁,含笑说了声,“沈贵仪,这是皇上赐给您的。”

    她一愣,朝那盘子里看去,雪白之中透着点点红玉,不是雪里藏珍又是什么呢?

    福玉道,“您素来不吃辣,今儿的菜色却有很多口味较重,皇上知道您爱吃这个,就吩咐奴才给您端了来。”

    沈贵仪朝着大殿之上望去,皇帝的桌前果然少了盘菜,而殿内的妃嫔多数都注视着福玉为她送菜的这一幕,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喜悦。

    皇上的目光从乐工身上慢慢地移到她身上,然后微微一笑,眼神和煦胜似春风,沈贵仪蓦地红了脸,起来朝他福了福身子,然后才坐了下去,慢慢地品尝皇帝赐下的这道菜。

    容真自然全程观看了这一幕,当下也抬眼朝大殿上望去,可是顾渊好似没有注意到她似的,又一次把视线落在了新上场的舞者身上,没有看她。

    新的曲子响起来了,身着墨绿色衣裙的女子像朵荷叶似的,亭亭玉立,旋转在大殿之中,非但舞技惊人,腰肢也柔软的不可方物。一旁坐着的乐工一边弹奏曲子,一边轻轻唱着:

    薄露初零,长宵共、永昼分停。

    绕水楼台,高耸万丈蓬瀛。

    芝兰为寿,相辉映、簪笏盈庭。

    花柔玉净,捧觞别有娉婷。

    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

    德行文章,素驰日下声名。

    东山高蹈,虽卿相、不足为荣。

    安石须起,要苏天下苍生。

    这是一曲李清照的《新荷花》,配上那女子曼妙的舞姿,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沈贵仪侧过头来看了看含笑的容真,忽然弯起了唇角。

    皇上在众人面前将自己的雪里藏珍赏给了她,自然是告诉大家对她的重视了。而今日又是家宴,新春将至,等所有节目结束以后,皇上就会按照惯例为一些妃嫔晋位——她已经可以清楚地预测到结果了,就目前的情势看来,她必定会越过这位高她一级的容婕妤,从此把对方踩在脚下。

    可是这个容婕妤好像并不知道,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小曲,看着舞蹈,从容美好得像幅画。

    有太监往两人木几之间的炭盆里添新炭,红彤彤的炭火还在燃烧,沈贵仪有些迟疑地向如贵嫔看去,对方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笑意,像是很满意她刚才得到的垂青。

    脑子里倏地又浮现出那句话,“这宫里容不得同样的花开上两朵,哪怕你和她都是水仙,也必定有一个更娇艳,而被比下去的那个……就只有凋零的份了。”

    沈贵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知道自己如今受到的重视与沈太傅的努力分不开,可是若是他日父亲又一次在朝堂上落了下风呢?她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哪怕被开水烫伤,也无人管?

    到那个时候,这个真正受宠的容婕妤恐怕就会再一次把她踩在脚下,开得旺盛的同时,看着她落败凋零。

    如贵嫔素来对她说的很多话一齐涌上心头,沈贵仪顿了顿,随即转过身来朝容真敬酒。她笑吟吟地端着杯子,喊了声姐姐,却忽然一个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容真身上,

    容真皱了皱眉,随即站起身来掏出手帕欲擦拭干净胸前的湿痕,而沈贵仪好像十分惊慌地也掏出了自己的手帕,一面走上前来帮她擦拭,一面手足无措地解释道,“嫔妾一时不慎,还望姐姐赎罪……”

    “无碍,我自己来。”容真干脆利落地说,欲拨开她的手,不过是点小小的痕迹罢了,本来就不碍事。

    可是就在她拨开沈贵仪的同时,沈贵仪忽地有些重心不稳,朝后倒去,容真一惊,忙拽住她的手,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好不容易抓住了沈贵仪的手,对方却以更大的力气回握住她,唇边露出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因为这一拽,沈贵仪倒是站稳了,可是容真却被沈贵仪以全力拉扯着朝地上倒去。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

    沈贵仪将她拉向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两张木几之间的炭盆子所在之处,容真在失去重心的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下意识地拽紧了那只手,攀着对方的肩膀一起朝地上倒去。

    沈贵仪做梦也没想到,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容真竟然飞快地做出了决定,并且死死地把她攀附着,一起往那炭盆子的方向倒了下去。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

    她欲假意跌倒,引来容真搀扶,然后将计就计,将容真反往那炭盆的地方拽去。可是容真已然识破她的意图,就算是摔,也要拉着她一起摔。

    沈贵仪惊慌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炭盆子,也听见了周围人的吸气声。

    不出所料,两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容真先落地,挨着地面的瞬间往旁边一滚,只有肩膀擦着了被打翻的炭盆,而沈贵仪就没这么幸运了,她恰好倒在了几块滚落出来的碳上,上次才被烫伤的右肩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容真听见了身侧的人胸前传来的衣襟与炭火发出的嘶声,来不及思考,果断且迅速地把自己的左手也压盖住了一块火红的炭,直到尖锐且灼热的痛楚令她全身一颤时,才移开了那只手——她不能不受伤,尤其是在对方伤得那么严重的情况下。

    一切都只发生在须臾之间,而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奏乐声戛然而止。

    顾渊倏地站起身来,沉声道,“怎么回事?”

    郑安跟在他身后快步走了过来,两个沉静美丽的女人此刻狼狈地倒在地上,容真捂着手腕低低地发出抽气声,而沈贵仪毫无形象地在地上蜷缩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痛。

    顾渊情之所至,没有思考太多,立马俯□去捉住了容真的手腕,只见她的手肘处被烫出了一块触目惊心的伤口,焦黑的皮肉与些许炭末粘黏在一起,像孩子的嘴似的向外翻开,可怖之极。

    容真的眼里满是泪水,一边抽泣一边咬着嘴唇,而顾渊似乎这时候才恢复意识——哪怕他心里对容真的在意要多上千万倍,却仍是倏地松开了手,毫不迟疑地转过身去,抱起了另一个受伤的女人。

    沈贵仪的右肩血肉模糊,衣裳都被烧烂,那几块火红的炭在她好不容易恢复的肩膀上又一次烧出了可怕的伤痕,鲜血淋漓,格外可怖。

    顾渊沉下声来对郑安道,“快去传太医!”然后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你怎么样?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大殿里一片寂静,唯有沈贵仪一人的哭喊声在这样的沉默里回荡着。

    她一把拽住顾渊的衣袖,哭得无限凄楚,断断续续地说,“皇上,您、您要替嫔妾做主啊……是她……是她害的我……”

    她充满恨意地朝容真看过来,明明疼得脸色惨白,却还不忘给敌人补上一刀,“容婕妤,你好狠的心……”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矛头都到了容真一人身上。

    众人看到的是沈贵仪来敬她酒,却被她一巴掌拨开,结果重心不稳朝地上倒去。她出手相救,结果和对方一同摔在了地上,哪怕自己也受了伤,却也不及对方伤得重。

    容真咬着嘴唇,缓缓地抬头看着那个抱着沈贵仪的皇帝,而他没有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只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怀里的女子,好似天下间最焦急的丈夫。

    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无数人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看笑话的,凑热闹的,不怀好意的,喜闻乐见的……

    闲云跪□来面色苍白地抱着她,“主子……”

    她侧过头去,看见飞奔过来的好些个太医,这些有眼力的人看见两个宫妃躺在地上,却都不约而同奔向了皇帝抱着的那一个。

    顾渊压根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低沉着嗓音吩咐道,“谢太医去看看容婕妤,其余人都给朕好好看着沈贵仪。”

    那女人还在低低的抽泣,拉着他的手,凄惶的说,“皇上,嫔妾不想就这么毁了……嫔妾不想留疤……”

    那个声音一如既往温柔清澈,只是换了个对象,不再是对容真说了,“你放心,朕不会让你有事。”

    哪怕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现下的江南因为私盐被严厉打击,百姓损失惨重,而在安抚好兴修水利的百姓一事上,曾任江南太尉并且深得民心的沈太傅会起到多么关键的作用,容真也禁不住颤栗了一下。

    该说什么才好呢?这个皇帝果然是个明君,凡事都能如此狼清晰地把国事放在第一位,一如她曾经看到的那样。

    可是她忽地很想笑,原来她也有今天。

    那个素来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皇帝此刻看都不看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只低声安抚着沈贵仪,她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够清晰地想象出此刻他眉目里的温柔怜惜。

    手肘传来的痛处丝毫未减,像是有人拿着火钳往她身体里戳,神经一跳一跳地疼。容真垂下眼眸,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也没吭。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要虐的人是皇上,容真也应该意识到自己对他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了。

    咱们要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小小挫折罢了,不虐滴。

    还有就是借此打击奸妃~_~!

    这会是容真和皇上的一个转折点,突破性的转折点!

78第77章.受罚二

    第七十七章

    大殿里一片寂静,还是皇后先蹲□来,从皇帝怀里将沈贵仪接了过去,“皇上,让臣妾来,您先去添件衣服。”

    顾渊顿了顿,把沈贵仪交给了她,起身的时候却被拉住了手,那个女人惨白着脸,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皇上,您要替嫔妾做主啊……”

    顾渊没来得及说话,开口的是皇后,她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对沈贵仪说,“噤声,你现在有伤在身,安静点让太医为你包扎伤口。”

    沈贵仪把目光转向了皇后,见她一如既往温柔的面容上却明明白白摆着威严二字,那意思是要她闭嘴——以一个皇后的身份。

    她心里一惊,难道皇后和容婕妤是一伙的?

    伤口火辣辣的疼,她也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只能低低地抽泣着,任大殿里的人看热闹似的看着她。

    那边的容真已经在闲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淡淡地看了眼沈贵仪,自己伸出手去给谢太医处理。

    那药抹在伤口上看着都疼,可她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努力隐忍着,连谢太医也忍不住动容。

    华严殿里有好一阵子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太医和医女们神情肃穆地为两个人清洗伤口、上药,而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沉默着,皇上没说话,她们也只好看着。

    谁都没料到好端端的家宴竟然突生意外,出了这么一场闹剧。

    伤口都处理好了以后,院判回过身来说,“皇上,两位主子都已经上了药,接下来的日子只需要好生养着便好,只不过……”

    顾渊看着他,“只不过什么?”

    院判迟疑了片刻,“只不过因为是被炭火烧伤,伤口比较深,外面的皮肉都烂了,微臣只怕……只怕会留疤啊。”

    此言一出,地上的沈贵仪低低地哭出了声,她不同于容真,容真伤到的不过是手肘,而她伤到的是右肩……手上留疤压根没什么大碍,可是若是身子留下这样丑陋的疤痕……她面如死灰地看着皇帝,若是真的留下疤了,她拿什么伺候皇上?

    顷刻间,她哭喊出来,“皇上,求您为嫔妾做主啊……”

    女子对容颜与美貌素来是最为看重的,尤其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里,身体留了疤的女人要如何立足?

    沈贵仪的样子凄楚可怜,口口声声要皇上为她做主,而容真回过头去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顾渊,收回上了药的手臂,直直地跪了下去。

    “嫔妾有罪,沈贵仪来向嫔妾敬酒,却不知何故摔倒,嫔妾没来得及拉住她,反而与她一同跌倒,是嫔妾粗心大意了,请皇上责罚。”

    她诚诚恳恳,“不知何故”四个字说的沉稳有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沈贵仪害人不成反害己,原本是要将她推向炭盆,却不料忽生变故,受伤最重的成了自己。

    沈贵仪气得浑身颤抖,边哭边伸手指着她,“你好毒的心!明明是你将我推向那炭盆子,如今反倒血口喷人,若是我有心害你,为何如今受伤最重的却成了我自己?皇上,皇上求您明察啊……”

    容真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他面色沉沉的,眼神里好似有万般思绪,而两人视线终于相对时,她只看见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心下似乎沉了沉,有了底。

    而顾渊没有令她意外,缓慢地开口道,“容婕妤错手伤人,连累沈贵仪受了此等重伤,今日起,迁至若虚殿潜心礼佛,没有朕的允许,不得擅自出宫走动。”

    容真仿佛看见地上的那个女人面目狰狞地露出胜利的目光,而顾渊接着说,“沈贵仪晋为侧三品充媛,今日起安心养伤,朕会亲自督促太医院尽心照料,争取早日恢复,你无须太过忧心。”

    最后那句话是对沈贵仪……不,是对沈充媛说的。

    沈充媛当即安心,犹如吃下了定心丸一般——哪怕她会留疤,至少已经步入三品宫妃的范畴了,从今以后在这后宫里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大殿里的妃嫔都开始窃窃私语,眼神在两个女人身上扫来扫去,不用想也知道说的是些什么内容,无非是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顾渊似乎被这样的意外弄得心情极为不好,当下阴沉着脸,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在场的人纷纷俯身道,“恭送皇上——”

    于是一场好端端的家宴惨淡收场,皇后忙着照料沈充媛,太后摇了摇头,也走了,只剩下宫妃们站在这里,没过一会儿也散场离去。

    而容真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顾渊离去的方向,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荒诞可笑。

    沐贵妃目不斜视地往殿外走,仿佛对这场闹剧视而不见,高贵雍容一如往常;珠玉漠不关心地从她面前走过,好像与她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似的;而唯有如贵嫔以极为缓慢的姿态与容真擦肩而过,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婕妤妹妹可要好自为之啊,害人之心不可有,不然可会倒大霉的呢。”

    容真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她,“多谢贵嫔娘娘教诲,嫔妾要学的不仅是害人之心不可有,更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日娘娘倒是叫嫔妾大开眼界了。”

    如贵嫔面色一僵,恼羞成怒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感谢娘娘的教诲罢了。”容真收回目光,从容得仿佛方才被处罚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沈充媛这些日子和谁在一起,又是被谁怂恿得有了如今的胆子,她心里清清楚楚。

    如贵嫔冷冷地笑了几声,“妹妹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只不过这嘴上功夫虽了得,却不知到了若虚殿之后,一个人关在里面礼佛,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落败的人不是她,她就算在唇枪舌战上落了下风,也没有半点损失,她难得聪明一回,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于是容真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任所有妃嫔从自己面前经过,或投来怜悯的目光,或含笑冷眼看她。

    她自始至终没有抬过头,安静得有些不像话。

    而闲云站在她身旁,一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无声地与她一起抵抗那些闲言碎语,那段难熬的时光。

    终于所有人都走光了,包括沈充媛在内,也在医女的搀扶下坐上了车辇,离开景尚宫。容真朝皇后躬了躬身,这才在闲云的搀扶下转过身去。

    却不料皇后忽地出声叫住了她,“容婕妤,请留步。”

    她顿了顿脚,重新转过身来,询问似的望着皇后。

    皇后对她微微一笑,只说了句,“你是个玲珑心肠的人,皇上今日为何这么做,想必你心里也清楚。本宫希望你能理解他,莫要太难过,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他都只是把你迁去了若虚殿,而没有降你的品级,他对你如何,你心里最清楚。”

    她心里清楚?是了,她自然清楚,顾渊投鼠忌器,因为沈太傅的原因迁就了沈充媛,而她这个容婕妤就只好暂时搁置一边。

    容真默了默,才真心诚意地回她一笑,“娘娘的好意,嫔妾心领了,嫔妾是戴罪之身,不便久留。”

    她安安静静地离开景尚宫,而皇后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看着她清瘦从容的背影,末了沉沉地叹了口气。

    兴许生在帝王家,最大的悲哀不是遭人算计,一路孤独,而是明明想要保护一个人,却都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她已经能够十分洒脱地放开那个存活于记忆里的顾渊了,而如今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个以国事为重的皇帝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不得不委屈心爱的女人。

    容真坐上了车辇,上车的时候由于太用力,一不留神拉动了伤口,引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倒吸了口气,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涌上眼眶,湿意蔓延开来。

    她倏地抬起头来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闲云看着她这样站在车辇上,像尊塑像似的静止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站得那样高,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以这样的姿势止住眼泪,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到么。

    容真很努力地把眼泪逼回去,良久才终于垂下头来对闲云轻笑道,“大概是太疼了,很久没有这么疼过了。”

    闲云眼圈一红,“主子不必心痛,皇后娘娘不是说了么,皇上也是有苦衷的。”

    她明明是在安慰容真,却引得容真身子一僵,低喃了句,“你说什么……心痛?”

    那样茫然的神情还是闲云第一次在她面上看到,她素来是沉静从容、不慌不忙的,如今却忽的露出这样迷茫的眼神,好似被那句心痛给震惊了。

    闲云不知所措地拉住她的手,颤声叫了句,“主子?”

    而容真终于回过神来,低低地笑道,“不是心痛,只是伤口痛罢了,不必担忧。”

    她转身拉开车帘,从容地坐了上去,直到车帘落下来之后,才卸去了从容的一面,像个孩子似的蜷缩在一起。

    伤口真的很痛,那药膏抹上去火辣辣的,像是毒药渗进皮肤里,沿着血液一路蔓延到了心头。她狠狠地咬住嘴唇,忽然眼眶湿润地笑了起来。

    因为她发现在所有人等待着看她狼狈一面的时候,她竟然有了些许期待,期待着那个一向温柔宠溺她的皇帝站在她的这边,识破沈充媛的奸计。

    而他这样聪明的人自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在对他对视的那一刻时,容真就明白了,其实他什么都一清二楚,只可惜偏偏不站在她这边。

    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容真简直像是想到了什么再开心不过的事情,笑得满脸湿漉漉的。

    她还是太天真,明明一早就告诫过自己,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皇帝的嘴,可是在他一直以来的温柔宠溺里,她竟然不知不觉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依赖和期待。

    真是见了鬼。

    回惜华宫的一路上,她默默擦干了眼泪,重新回到了那个素净沉稳的宫女模样,这世上关心在乎她的人都死了,凡事还是要靠自己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喊虐啊==剧情发展需要,不是这样的话,容真怎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皇上是保持怎样的态度呢?

    么么承诺三章之内务必做到欢欢喜喜,然后是奸妃,还容真一个公道。

    话说,真是好想日更==、

    双更伤不起啊伤不起。

79第78章.受罚三

    第七十八章

    那辆车辇已经离去很久了,郑安担忧地看了眼这灰蒙蒙的天,又搓了搓冻僵的手,试探地叫了声,“皇上,可要回宫了?”

    长廊尽头,年轻的皇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明明那辆车辇早就不见了踪影,可他却目光灼灼地望着那排车辙,脑子里重复闪现着那个女子抬头望天的姿态。

    明明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他一点也看不起她面上的神态,可是不知为何,他却好像能够清楚想象到她此刻的神情,约莫是隐忍着委屈,再三告诫自己要坚强,然后红着眼眶逼回眼泪,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终于能够安然离去。

    他神色寂然地默立很久,郑安也不敢再开口,只得陪着他一块儿受冻,直到终于脚底都麻木时,皇帝才转身离开。

    郑公公很幽怨,皇上明明是心疼容婕妤的,偏偏要伤她的心,这下倒好,伤的最深的其实是他自己……连带着他这个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也跟着一起受冻,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太监最辛苦。

    得,他认命,连皇上都不怕冷,他还怕什么呢?这种时候,也只有他这把老骨头能陪在皇上身边了。

    容真在当天下午迁至若虚殿,沉沉的大殿一如她初次闯入时,陈旧而安静,恍若在时光里寂静已久的老人,充满了光阴的味道。

    离开惜华宫之前,闲云要奴才们都收拾好东西,跟着同去,容真却含笑打断她,“我这是去戴罪礼佛,你当是去享福么?带这么多奴才,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闲云哑口无言,只得作罢,最后自己进屋收拾好了一切,再三嘱咐汀兰要好生在惜华宫里待着,若是若虚殿那边有什么吩咐,随时待命。

    汀兰也是眼眶红红的,执意要跟着去若虚殿伺候主子,容真无奈地叹口气,“我只是暂时去几天,又不是不回来了,看你这样子多惊心哪,像是我就要老死在里面,一去不复返了。”

    “主子!”闲云几乎是立马变了脸色,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咱们这还没出门,您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容真笑出了声,“得得得,你也知道还没出门?就在这惜华宫里,你都敢对我大呼小叫了,这要去了若虚殿,你岂不是要对我呼来唤去了?”

    她刻意说起笑话来,可是在场的奴才都没笑,害得她只能讪讪地摇头道,“我还没走你们就这么不给面子了,真是叫人寒心。”

    气氛在她的刻意缓和下没那么沉重了,她这才眯起眼睛再一次看了眼惜华宫,然后转身离去。

    而两人踏下殿前的台阶时,珠玉从偏殿走了出来,身姿挺拔地站在上方看着,嘴里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妾身恭送容婕妤。”

    那声音令容真步伐一滞,微微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珠玉的下巴抬得很高,又或谢是因为居高临下的缘故,明明面上什么神色都没有,却更令容真感到可笑而寒心。

    这位新晋的陈美人恐怕还有句未出口的潜台词——希望她此去若虚殿,一去不复返,那么惜华宫就是她一个人的天下了。

    容真看着那个妆容华丽的女子,只觉得其实自己十年来似乎都没有真正看清楚过,兴许今日这个人才是真正的陈珠玉,有血有肉,有欲望也有丑陋。

    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了句,“今日一别,还望陈美人珍重。”

    是真的珍重,因为她挥别的是那个记忆里的珠玉,从此后宫相见,再无姐妹。

    宫中人心险恶,以珠玉的性子……容真挺直了脊梁,优雅从容地走在寒风里,仿佛迎面吹来的并非凛冽冬风,而是清爽宜人的春日和风——

    闲云打扫了一下午,才把若虚殿给弄干净,平日里哪怕宫女太监都打扫着,这殿里却因为长期没有主人而带着股木头腐朽的气味,很是潮湿。

    她把床重新铺了一遍,又把桌子椅子都重新擦过,最后到处找炭火,结果找遍了整个宫殿却无功而返,只得皱着眉头直叹气,“好歹也是个婕妤住了进来,怎的连炭火都没有?主子就算是进来受罚,也不能平白挨饿受冻吧!”

    容真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都说了不是来享福的,若是受不了,现在回惜华宫也不迟啊。”

    “主子!”闲云气得直跺脚,都到什么时候了,为什么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容真却拉过她的手,轻轻一笑,“哪怕身处逆境,也要从从容容的,因为等着看笑话的人太多,你若是情绪低落,反倒会叫她们称心如意。”

    闲云蓦地失声,好半天才重重地点了下头。她原本也是个心思沉静的人,却因为容真受罚而慌了阵脚,听容真这么一说,才终于找回了冷静。

    容真怎会不知她是在担心自己呢?当下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只是失笑地叹口气,“难为你陪我一起受这罪了。”

    闲云摇头,神色坚定地说,“能跟着主子是闲云的福气,闲云从来不觉得是在受罪。”

    主仆二人正站在窗前站着说话,殿外忽然来了个人,指挥着一众太监宫女搬了些日常用品进来。

    来人正是皇上身边的万喜,朝着容真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笑眯眯地说,“容主子,皇上吩咐奴才送些必要的东西来,说是委屈主子了,这些日子先在这儿凑合着,过几天就亲自接主子回去。”

    容真淡淡地笑道,“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呢?都是皇上的安排,我自当俯首听命,谈不上委屈。”

    万喜听出她不咸不淡的语气,比之从前还是要疏离些了,当下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却笑得更加灿烂地福了福身,“主子能理解皇上的一片苦心,皇上听了必定会很高兴。皇上还说了,这两个奴才就留在这儿伺候主子,若是主子有任何需要,只需说一声就行,他们都会立马帮主子去办。”

    容真好似有些心灰意冷,点了点头,不在意地挥挥手,“辛苦你了,眼下我也没带能打赏你的东西,只能先作罢了。”

    万喜忙弯腰道,“主子这是说哪里的话?奴才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给主子送东西,一点儿不辛苦,再说了,能为主子做事,奴才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敢讨要什么打赏?就是主子要给,奴才也没那个胆子收啊!”

    容真没说话,好似倦怠了似的转过身去不再多言,于是万喜只得带着一众奴才离开了。

    热闹了片刻的大殿又寂静下来,前一刻还倦怠不已的容真忽地转过头来面带笑意地看着闲云,“我的表现还不错吧?”

    闲云捂嘴笑道,“主子若是哪日不想待在这宫里了,指不定还能去哪里的戏班子混口饭吃,面部表情煽情而有张力,奴婢都快潸然泪下了。”

    “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啊。”容真笑出了声,“直说我作到不行了就是,说什么煽情有张力?还潸然泪下,我看你是笑得快趴下了。”

    她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寂静的景象,忽然有些感慨。

    长顺的死已经过去了,珠玉的背叛也已经过去了,如今终于又回到了需要她靠自己奋斗的时候。帝王的宠爱不能依靠一辈子,眼看着现在就已经屈于帝王权术之下了,她能经得起几个沈充媛的诡计呢?

    晚些时候,万喜回了御书房回报容真的状况,顾渊负手立在窗前,背对大门,而万喜一五一十地把去若虚殿的景象交代完毕。

    顾渊顿了顿,才问,“她精神不太好?”

    “是,奴才瞧着容婕妤好像有些累,不愿多说话似的。”万喜老老实实地说。

    于是顾渊不说话了,就这么在窗前站了半天,才点头道,“你走吧,朕知道了。”

    万喜没走,忽地问了句,“皇上可要去瞧瞧婕妤?她似乎……似乎有些生皇上的气……”

    站在一旁的郑安猛地抬头瞥他一眼,动了动嘴皮子,没发出一点声音,只做了个嘴型,要他闭嘴,万喜被吓得立马噤声不语。

    顾渊好似没察觉到这一幕,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朕自有分寸,你下去吧。”

    于是万喜擦了擦汗,心有余悸地退下去了。

    窗前的人过了片刻回到了桌前,目光静止在桌上,那里摆着本摊开的奏折,上明明白白写着:

    宣明十二年,江南受洪涝之灾,江南太尉沈元山乘职务之便,私吞饷银三千万两。

    宣明十三年,沈元山在江南各地购置家宅七处,分派家奴前去打理,家中饰物陈设均为珍品,其间还有宣高帝年间的古董二十三件。

    宣明十五年,南岭知县改换人选,新上任的知县乃沈元山昔日的幕僚之一。

    宣明十六年……

    那折子上工工整整地陈列出了沈太傅从当江南太守之时一直到今时今日的动态,各项条款再清楚不过,看得出,递折子的人从老早就开始调查这件事。

    顾渊丝毫不诧异,因为这是他亲自派去着手调查的人,他不过问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些朝中重臣在皇宫以外都做了些什么,而等到需要之时,巨细靡遗的细节都会立马呈上来。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那折子,“摆驾瑞喜宫。”

    郑安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皇上听闻了容婕妤的伤心之景,却仍要去看沈充媛?

    顾渊抬头看他一眼,唇角微扬,“怎么,朕要去看看沈充媛的伤好得怎样了,也要经过你的批准?”

    “奴才不敢!”郑安惶恐地弯腰认错,“奴才这就去命人备车。”

    他急匆匆的朝外走,而殿内的皇帝笑意倏地消失,眼底是一片冰冷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作死的人死期到了!

    好吧好吧,这个月还是继续双更==

    总之不见到我精尽人亡了你们是不会死心的、!【精尽人亡==?】

    明天见~虐奸妃行动正式开始!

80第79章.受罚四

    第七十九章

    瑞喜宫里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因为沈充媛被晋了位份,所以宫中各部都忙着准备她的份例和赏赐。尚工局派人送来了新的摆设与饰物,尚仪局的将新添的宫女太监各两人送了过来,尚食局也开始着手准备她的新菜品,尚服局和尚寝局忙着为她堂新衣新被,尚宫局的在一旁监督着这些份例赏赐,对着名单一一核对。

    沈充媛上了药,又一次躺在床上养伤,也不知该说她倒霉还是走运,前前后后两次被烫伤,卧病在床——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头一回她门庭冷落地被晾在这宫里,尝尽失意滋味,而这一次她已经是堂堂充媛,再无人敢看轻了她——就连太医院的那群老骨头也是每日大清早的就来请脉,对她可谓是尽心尽力。

    也是,宫里三品以上的宫妃如今就只有沐贵妃、如贵嫔以及蒋充仪了,现在多出了一个沈充媛,自然受人重视。

    沈充媛再三问过太医,还叫人把上回如贵嫔送来的紫玉烫伤膏给院判瞧了瞧,院判奇道,“这是西域进贡的烫伤膏,对烫伤有奇效,只要不是太严重的伤势,一般不会留疤。这膏药里很多草药只生长在高原上,咱们这儿可制不出这等珍贵的药品。”

    听说可以不留疤,沈充媛心头大喜,可是再看那药瓶里只剩下一丁点药膏,就算抹一回也已经不够用了,这下子就头疼了。

    让暮雪送走院判后,她咬了咬唇,思量片刻,“暮雪,去如贵嫔那里求求她,看她能不能多给些紫玉烫伤膏。”

    暮雪点头,当下就批了披风往彩云阁去了,而正在宝奁前细细挑选宝钗的如贵嫔听了她的话,笑靥如花地转过头来,“太医说能痊愈,不留疤?本宫可真是为沈充媛感到高兴。”

    暮雪眼睛一亮,忙磕起头来,“那奴婢就替主子先谢过贵嫔娘娘了,贵嫔娘娘的大恩大德——”

    “且慢,先别急着道谢。”如贵嫔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她的话,那抹笑意忽地变成了遗憾,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道,“不是本宫吝啬,本宫将沈充媛当成自家妹子,自然也希望她能好起来。只可惜这紫玉烫伤膏珍贵无比,当初皇上赏赐本宫的时候也只给了这么一小瓶,哪里还有多的呢?”

    “娘娘……”暮雪怔在原地,看着如贵嫔面上多姿多彩生动异常却没有半分怜悯的表情,倏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管她有没有多出来的紫玉烫伤膏,看这情形就算有,也是不会拿出来的。

    暮雪又开始磕头,“娘娘,求您好人做到底,救救主子,她是您一手提拔上去的,您费了那么多心思才让她有了今日,怎会听任她留下伤疤呢?若是娘娘不救主子,主子他日还怎么伺候皇上?娘娘您行行好……”

    如贵嫔掩嘴轻笑起来,慢条斯理地说,“本宫一手提拔上去的?你这么说,可真是抬举本宫了,虽说皇上宠爱于我,但若是你家主子没本事,皇上又何至于晋她为充媛呢?”

    没错,当日是她要提拔沈充媛的,也是她希望沈充媛把傅容真给挤下去,只可惜沈充媛成功倒是成功了,却一下子爬得太快太快。

    须知从三品的贵嫔和侧三品的充媛之间——只有区区一个品级了。

    她又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傅容真已经被踩下去了,她还会眼巴巴地拿出紫玉烫伤膏给沈充媛么?任由她一级一级地往上爬,把自己也给踩下去不成?

    暮雪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下来,只能忍着心头的愤恨,告辞离去。

    瑞喜宫里的那位得知如贵嫔的意思后,气得咬牙切齿,“她不就是利用我将容婕妤给打压下去了么?还说什么亲妹子,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纯粹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她看我一下子快要压过了她,这就急了,恨不能我这辈子顶着身上的伤疤再也消不了……”

    话音未落,从敞开的门外走进来的人已经将她的话一字不差地听进耳里,走进屋子的时候扬声询问道,“是谁如此恶毒,希望爱妃一辈子都消不了伤疤?”

    沈充媛浑身一僵,抬眼看着猛然出现在面前的皇帝,心头狂跳起来。

    他听见她说的话了?听进了多少?

    暮雪见自家主子已然说不出话来,面色惨白,只得战战兢兢地说,“回皇上,主子听闻如贵嫔娘娘的紫玉烫伤膏对烫伤后的疤痕有奇效,就派奴婢去向她讨要些,岂料……岂料贵嫔娘娘说,她已经没有了……”

    顾渊没说话,沈充媛又惊又怕地看着他,面色半点血色也没有。

    沉默的气氛维持了片刻,顾渊倏地轻声笑起来,“紫玉烫伤膏?如贵嫔没有也不打紧,那药本就是朕赏赐给她的,全因当日她为朕做点心时一不小心烫了手。爱妃既然也想要,朕一会儿就命人送来,那紫玉烫伤膏是好些日子以前的事了,朕全然抛在了脑后,如今你一提,朕倒是想起来了这么一桩事。”

    沈充媛没有料到迎面而来的并非责罚,而是这样一个巨大的惊喜,当下颤着嗓音道,“皇……皇上?”

    顾渊俯身替她掖好了被子,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朕知道你受了伤心头难受,但也别想太多,如贵嫔既然说没有了……”他微微一顿,“那便当做是没了吧,你还有朕不是么?朕有,便是你有。”

    如此一番柔情蜜意将沈充媛给感动得热泪盈眶,皇上是头一回对她这么好,这样亲近的话语,这样近距离的温柔眼神,一切的一切都令她如同置身梦里。

    她哽咽道,“皇上对臣妾如此好,臣妾……臣妾……”

    “你只需好好养伤,好起来就是给朕最大的回报。”顾渊扬起的唇角带着美好温润的弧度,仿佛三月晴风,仿佛雨后日光。

    沈充媛怔怔地看着他,身姿挺拔,修长美好,真真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男子,也是她眼里最出色的帝王。

    可是他的眼下似有一圈淤青,疲惫也写满了面容。

    她伸出左手轻抚顾渊的面颊,“臣妾会好好养伤,也请皇上好好保重身体,不要为臣妾担忧。”

    顾渊似是有心事般沉默了片刻,才叹口气,直起身子来,神情莫测地看着窗外,“江南水患已久,朕命人修筑水利工程,希望阻止洪灾,不让百姓受苦,可这种时候……”

    话到此处,他忽地戛然而止,没了下文,最后回过头来对她一笑,“你安心养伤就好,这些事情无须挂在心上,是朕多事了。”

    顾渊离开以后,床上的人发愣良久。

    沈充媛默了默,才对暮雪轻轻说了句,“修书给我爹,告诉他我希望他亲自去江南安抚百姓,不要再打击私盐贸易了。”

    暮雪一怔,“主子?”

    “照我的吩咐去做。”她淡淡地说,闭上眼睛不愿再多言。

    暮雪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从太傅府一直陪她进宫,这么多年一直死心塌地。同样的,暮雪也深谙沈充媛的性子,她有才情,有美貌,自视甚高,从来都相信自己有能力凭一己之力获得皇上的宠爱,也坚信这世上唯有顾渊这样优秀的男子才是她的天,她的地。

    可是同样的,就因为她自视甚高,从不过问沈太傅与皇上之间的事情。上一回陷害沐贵妃,也全是因为沐青卓强势打压沈太傅,导致沈家在朝廷上的威望一落千丈,她迫于无奈,才淌了这趟浑水。

    如今她平步青云,却忽地插手干涉沈太傅的事情,又是为了什么?

    暮雪心下有了答案——因为主子爱皇上,希望他如愿以偿,而非成日为百姓忧心忡忡。

    当父亲的利益与皇上乃至天下人的利益有了冲突时,她的选择已然不言而喻。

    顾渊踏出瑞喜宫的时候,面上已经没了先前的柔情,只是一片趋于岑寂之后的宁静。

    对于沈太傅去江南安抚百姓一事,他自然可以一道圣旨下去就行了,可是沐青卓负责江南水利,而沈太傅又希望沐青卓全盘皆输,岂会尽心尽力去安抚百姓呢?恐怕到时候安抚不成,随便写道奏折上来,自称无能为力,他又能把对方怎样呢?

    可是他深知沈太傅对这个女儿的爱,沈太傅早年丧妻,后半生都未曾续弦,当初沈充媛闹着要进宫为妃时,他可以说是百般劝阻,却终究拗不过女儿,才退了一步。而这些年来,他最在意的便是女儿在宫里的日子如何,政务反而放在第二位,若是这个女儿打定了主意要他去江南安抚百姓,而恰好这时候还有伤在身,受不得刺激,他又会不会听从呢?

    沈充媛心心念念想着他这个天子,而江南水利若是失败,洪涝继续,身为天子的他自然也无法开心,那么沈充媛就会因为他的不开心而更加痛苦——这种时候他却对沈充媛百般呵护,沈太傅会不会松口呢,又会不会退步呢?

    顾渊面色沉静地走在寒风里,身姿挺拔,如磐石般沉稳。

    只除了……那个还在若虚殿的女人叫他有些放不下心。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给沈充媛和后宫众人看的,为了百姓,为了江南水利,他把儿女私情通通放下,让人相信他是真的宠爱沈充媛——那么沈太傅自然也会知道,这样一来,为了女儿的幸福,他才不会阳奉阴违地逆了皇帝的意思。

    可是顾渊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在为那个一心一意爱慕他的小姑娘而悬在半空。

    她一定在怪他,一定躲在若虚殿里捧着受伤的心等着他的到来。

    夜色沉沉,他叹了口气,“郑安,摆驾若虚殿。”

    郑安于是差人去请车辇,却听顾渊忽地又改变了主意,“不用车辇,朕亲自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大家都想虐皇上,么么去磨刀,下章咱们一起切他的小黄瓜╮(╯_╰)╭

    皇上:小黄瓜?小黄瓜?!!!你给朕看清楚,究竟是哪里小了!!!【拍桌扒裤露黄瓜——】

    容真:……你确定……你的重点没有跑偏么……

    这周榜单不好╮(╯_╰)╭所以金榜的排名下降了不少,昨天有妹纸提到这个问题。

    木有关系,收益好坏都行,说了本月双更就不会食言滴,至少有你们陪着我嘛~

    感谢荆棘妹纸的手榴弹,黄花菜妹纸的地雷,又一次破费了,鞠躬!

    晚上见,都多冒泡╭(╯3╰)╮

81第80章.帝术一

    第八十章

    若虚殿安安静静的,大老远看过去都是黑魆魆的一片,只有走近了,才看到书房那处亮着昏黄的灯光,其余地方都没有点灯。

    整个宫殿冷冷清清,扑面而来都是寒意。

    顾渊踏进院子的时候,忽然停顿了片刻,下一秒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只是紧皱的眉头却未曾松开过。

    他曾经觉得每每到了惜华宫,都像是回到了家,会有温馨明亮的灯笼挂在门外为他招摇,会有他的小姑娘在窗口笑靥如花地等着他……可是如今再到了若虚殿,整个院子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暖意。

    他忽然有些怀疑那个总是含笑望着他的小姑娘是否在这大殿之中。

    守在正门处的两个小太监是万喜奉他的命令派来的,看见他之后,赶忙请安,他却抬手止住了他们,径直穿过正门往书房走去。

    一路昏暗,他没点灯,也没让郑安跟着进来,只是一个人朝着发出微光的那扇门走去,没有炭盆的大殿冷得可怕,他的心也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仿佛溺水的人,他心情沉重地把那一室烛光当做最后的稻草,缓缓将门推开——门内的女子背对大门,正坐在榻上看书,间或翻一页,动作温柔而平静。

    顾渊停在门口,没有跨进去,忽然被被这样安谧的一幕给弄得揪了心。

    屋内和屋外一样冷,容真就这么披着厚厚的袄子我在榻上,腿上还盖着厚重的棉被,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坐在那里怨天尤人,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书,一如从前。

    他走进了屋,缓慢而迟疑地来到她身后,却听容真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道,“还是没找到炭火?都跟你说了别找了,这地方是用来受罚的,有这么多年没有主人了,哪里会有炭火呢?”

    他没说话。

    容真又翻了一页,无奈地吸了吸鼻子,“好了,快去睡吧,明日还得早起礼佛呢,这殿里就你我二人,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

    她说的轻巧,可是尾音有些朦胧,像是一声语焉不详的叹息。

    顾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你病了?”

    这是句废话,并非素来高效率的人会问出来的。

    但他还是这么问了,因为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容真似是惊呆了,背影一僵,却没有回头。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一动不动地说道,“还好。”

    他问他病了没,她居然回答还好?

    “这算什么?究竟是病了还是没病?”顾渊的声音提高了些。

    容真还是不回头,淡淡地问了句,“嫔妾病了还是没病,皇上关心么?”

    顾渊的心跳一下子停住了。

    她果然在怨他。

    就在这个时候,容真忽地合上了书,倒在了榻上,拉了被子盖在身上,“抱歉,皇上,嫔妾要睡了,皇上还是请回吧。”

    顾渊沉声道,“你就睡这里?”

    “不睡这里睡哪里?”她轻轻一笑,语气轻快地说,“又没有炭火,自然要挑个小点的屋子,不然多冷清?”

    她是如此尖锐且疏离地和他说话,全然不似从前那个爱笑爱撒娇的小姑娘,顾渊不知她心中是有多悲苦,才会这样绝望地背对他,一眼都不愿意看见他。

    是了,她被人诬陷,他听之任之;她被人嘲讽,他沉默待之;她平白受罚,他亲手为之;她被送到这空荡荡的大殿里,还带着伤,他却在另一个地方安慰另一个女人,直到夜沉沉了才来。

    她进来了多久,就盼了他多久。

    她受苦了多久,就痛了多久。

    顾渊在那里沉默了很久,才说了句,“是朕对不起你。”

    容真笑了笑,轻飘飘地说,“您是皇上,无须和任何人说对不起。况且嫔妾只是您后宫的妃嫔之一,皇上要一碗水端平……或是端不平,都是您的自由。嫔妾是您的女人,自然接受您的一切决定。”

    顾渊眉头紧皱,不知为何听到她这样冷静疏离的声音,心头慌得厉害,几步走到床边,忽地拉住她的手,“容真——”

    她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都是一颤——顾渊这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她受伤的手臂,触电般倏地松了开来,也在她颤抖的瞬间,看清了她面上满满的泪痕。

    那张昔日对他笑得温柔美好的容颜,此刻被泪水覆盖,大颗大颗的眼泪还在从睫毛上滚落下来,一滴一滴滚烫地流进了他的心里。

    火灼般的滋味。

    顾渊艰难地蹲□去,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她,避开了受伤的位置,却只感觉到她冷得厉害的身子,和没有一丝暖意的被窝。

    心里像是被马蹄踏过,一寸一寸皲裂开来。

    “容真,容真……”他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把脸埋在她的后背,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蹲在地上表达着满心歉意。

    容真心里的感觉很微妙,有一种折磨他的快-感,却也有说不出的酸楚。

    她聪明如斯,自然猜得出他这样做的原因,从复宠沈充媛起,到为了沈充媛责罚于她,他明知炭盆事件是对方的阴谋,却依旧将她置于这等境地。

    狼告诉她,他是个好皇帝,为了百姓让她受了委屈,其实是睿智而清醒的,可是私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慢慢发酵了,因为她一直藏着掖着,这样的情绪就慢慢胀大,时至今日,终于爆发。

    他的宠爱是她一点一点策划来的,她是个感情上的骗子,一寸一寸攻占他的心。

    可是终于,当她发现他的心已然沦落为她的囚犯时,却在这个时候忽地醒悟过来,哪里有这样强大的人,自始至终置身事外地编造着谎言,而自己却一点也不为所动呢?

    容真悲哀地发现,她的情绪不完全是装出来的,至少现在,她是真的因为他眼睁睁看着她受难却不闻不问而心凉。

    顾渊找了很久的狼,终于冷静地对她说,“朕知道你气朕冤枉你,不帮你,还当着大家的面责罚于你。可是朕答应你,十日之内,必定替你沉冤得雪。”

    她不说话。

    于是背后的人继续说,“沈元山的罪状每一条都被朕捏在手里,只要此次他去了江南,把打击私盐一事了结,安抚了百姓,朕就立马……”他顿了顿,却还是打定了主意把实情告诉她,哪怕这是前朝政事,不在她该了解的范围之内,“朕就立马将他的罪状全部罗列出来,夺了他的权。”

    须知那些罪状,每一条都足以置他于死地。

    只是朝中重臣,谁的手上没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为君者可以容忍他们聚揽财物,可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沈元山触到了顾渊的死穴——那便是不顾百姓安危,只顾权势争斗。

    这些容真都知道,听他这样一点一点解释给自己听,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

    顾渊说,“原谅朕,朕会还你一个公道,这些日子只能先委屈你了……”他迟疑地抱紧她,又看着她包扎了纱布的伤口,“还疼么?”

    “疼。”容真闭了闭眼,静静地说,“可是不是伤口,是这里。”

    她用完好的右手拉起顾渊的手贴在自己的心上,那颗柔软的心脏似乎在他手掌之下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带着她的疼痛,一路蔓延到他的心底。

    容真说,“我自以为能看懂皇上的目的,你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百姓安危,所以我受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可是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我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你明白并不带代表你能接受,因为有的时候,它不听话——”她意有所指地将他的手按压在心口处,心跳还是那样沉,每一下都重重地敲击在他的神经上。

    “我的狼告诉我,你是在做一个好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它却一个劲告诉我,你不在乎我……或者说,是不够在乎我。”她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我痛的不是皇上为了迷惑沈太傅而利用我,而是你当着那样多人的面,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人诬陷,被人指责,而在我百口莫辩之时,你只是背对我,怜惜地对另一个人表示着关切在乎……那一刻,狼和它同时在说话,我不知道该听谁的。”

    顾渊被这样一番话给说得僵在原地,他蹲了太久,脚已经发麻,却仍旧纹丝不动,因为她还没有说完,他想要听到她心里所想的一切。

    容真笑了,眼泪同时落下来,“皇上曾经说过我是很聪明的人,可是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当你死心塌地把另一个人牢牢放在心里时,你就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因为你把你的心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了他,同时给予了他伤害你的权利,抛弃你的权利,而你义无反顾,只是日夜期盼着对方会珍惜它。”

    她缓缓睁开眼来,垂眸看着他紧紧揽住自己的双手,轻轻说了句,“皇上,我能把它要回来么?”

    一句话把顾渊打下了十八层地狱。

    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冰水淋了个透湿,再无一丝暖意。

    她说什么?

    她要把给他的心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激动】:朕要赐你死罪!!!竟敢虐朕!!!

    容真【淡定】:么么在,我在,么么亡,我亡。

    皇上【==】:……那啥,洗洗睡吧……

    下章继续虐皇上,小虐怡情嘛。

82第81章.帝术二

    第八十一章

    容真静静地思量着,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因为她知道,当皇帝终于体会到那个一直以来都痴痴爱慕他的人忽地要放开手时,心里必定是惊涛骇浪,暴雨狂风。

    顾渊是真的慌了,有那么一刻,心跳似乎全然停止,若是容真对他哭,对他闹,歇斯底里地埋怨他,他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可事实就是她安安静静地背对自己,说要收回那颗爱慕他的心。

    “朕不许你说胡话!”他疾言厉色地喝道,然后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对上那双藏满泪水的眸子,语气急促地说,“什么叫把它要回去?朕又何曾不珍惜它了?傅容真,你看着朕!”

    她真的抬眼看着他,却一言不发,安静的可怕。

    顾渊只感觉自己踩在冰渣子上,从脚下升起一阵寒意,慢慢爬上心头。

    他只觉茫然,恐惧,烦闷,无力。

    这样的容真叫他忽然生出一种自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什么了。

    “……那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做?”好久过了几百年那样漫长的时光,顾渊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无奈一笑,退后两步,“朕是皇上,朕有天下百姓,对你而言,朕是夫君,是你的天,你的地。可是对于天下百姓而言,难道朕就不是他们的天,他们的地了?朕心疼你,却不能做个昏君,只能暂且委屈你,顾全大局……朕知道你怪朕,可笑的是,就连朕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容真心头动了动,有些动容地看着他,却最终止住了心头泛起的那一丝涟漪。

    “皇上是明君,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是嫔妾的错,嫔妾受不得这样的苦……”她擦了擦眼泪,“沈充媛的背后有沈太傅,沐贵妃的父亲是沐青卓,嫔妾知道自己卑微渺小,也未曾想和她们一较高低。可是今日皇上可以为了沈太傅而委屈嫔妾一次,那么他日呢?皇上会不会为了沐大人,为了张大人、李大人或者其他的无数大人,不得不把嫔妾抛弃了呢?”

    她终于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兴许是嫔妾错了,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从御前宫女的位置踏入后宫,平白叫您为难,也寒了自己的心……皇上,嫔妾的家人都已经去了,长顺也因为宫妃的争斗而无辜枉死,嫔妾只怕自己有朝一日一不小心就丢了命。而皇上您有国家,有百姓,若是真的又一次到了今日这般矛盾的时刻,又有什么立场向着嫔妾呢?”

    她说的句句在理,她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只凭借他的宠爱安稳活到今日,若是他日有一个沈充媛出现了,而他是选择顾全大局,还是牺牲她呢?

    顾渊闭了闭眼,“不会有那一日。”

    他的语气沉重而缓慢,一字一句好似誓言一般。

    “不会有那一日,因为朕再也不会将你置于今日的处境里。”

    她是他放在心头呵护疼爱的小姑娘,今日被他舍弃一时,已令他揪着一颗心,惶恐她会就此离开他,又岂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第二次?

    容真被他的语气所震撼,微微一愣,却移开了目光,不愿再看他。

    是如此轻易地原谅他,还是继续使性子?

    这两日受的苦实在太多,非但伤口疼痛,还因为没有炭火取暖而着了凉,她稳了稳心神,闭眼轻道,“皇上,嫔妾倦了。”

    明知她在逃避,顾渊也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地替她盖好被子,“倦了就睡吧,朕这就走,不影响你。”

    嘴上说着要走,可容真发现他压根没动,哪怕闭着眼睛,也能听到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他心头怕是十分不好过,看她受伤,看她难过,看她痛心失望,所有的情绪都加倍还给了他。

    听见他微微走动了几步,容真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只见到皇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一动不动。他的侧脸被模糊的光晕照得柔和而无奈,眉头紧皱,看样子是真的煎熬着。

    这一刻,容真忽然心情平和,甚至还有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好像过了很久,窗前的人回过头来,轻声叫她,“容真?”

    她似是睡熟了一般,犹带泪痕,却睡得极沉,仿佛这两日都没有睡好过。

    顾渊心头又是一紧,默默地走到床边俯□来,一点点帮她拭去眼泪,指尖仿似带着日光,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他爱怜地在她细腻的面颊上轻轻蹭着,最终缓缓叹了口气,“朕该拿你怎么办……”

    之后,他没有再说话,千言万语都融化在了一片沉默里,同时也融化了谁心里曾经坚不可摧的寒冰。

    容真没有睡着,却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为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柔而失神。

    她也有心,也会不知不觉习惯于这样的温柔之下,她不是铁石心肠,哪怕再三告诫自己一切都是做戏,可是终究还是对他有了那么点依赖。

    可也正是因为这点不该有的依赖,叫她尝到了心凉的滋味,这不是她要的初衷,也不应该出现在她的人生里。现在她有了失望,有了失落,却……也对他有了那么些许怨,些许怒,些许无奈,些许挂心。

    既然他这么对她,不慢慢还给他,让他也受点苦,又怎么对得起那群看她笑话的观众呢?

    报复心作祟,她略带愉悦地想着,恐怕皇帝一旦难受起来,当初那群看笑话的人,谁笑得越厉害,眼下就会死得越快。

    顾渊在这种时候自然不便留宿若虚殿,若是叫人知道了,容真受的委屈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又在屋里待了半晌,他才默默走出去,离开时叮嘱闲云,“朕明日就会让福玉把炭火送来,暖婆子也添几只,若是有需要,务必及时告诉朕,朕不希望她再受苦。”

    闲云点点头,送他出去的同时,低低地说了句,“皇上,主子心里苦,又不愿意说出来,今日您能亲自来看她,她其实很是开心,只是……只是这两日憋坏了,所以难免有些想不开。”

    她守在外面,自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皇帝的劝慰,容真的执拗,全部被她听进了耳朵里。她不过是在为容真的小性子找解释,以免素来高高在上的皇帝碰了一鼻子灰,一气之下不来了。

    顾渊又回头看了眼屋里的人,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闲云,“她只剩下你了,朕很欣慰你能忠心护主,只希望你能一直这么陪着她,尽心尽力伺候着……别再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奴婢遵命。”闲云由始至终都低着头,谨遵尊卑之分,不逾越,不失礼。

    顾渊终于离开了若虚殿。

    这是他苦难的童年所在,也是他记忆里母妃活着的地方。

    他把容真送来了这里,也无非是希望那个没福气的母妃可以看看他心爱的小姑娘,又或者……是要弥补母妃的遗憾。

    谁说帝王无情?他要给容真的命运,绝不会和母妃的重合在一起。

    是夜他本是去看沈充媛的,却趁着这时候来了若虚殿,由始至终都是默默进行的,自然也无人知道他来看了容真。

    次日清晨,宣明殿一道圣旨传了下来,郑安领着一众宫人端着各式各样的赏赐进了瑞喜宫,羡煞了一路人的眼。

    宫女太监们纷纷交头接耳,跑回去给自家主子报信。看来这沈充媛可真是不得了,瞧瞧那些托盘里都装了些什么?

    ……千年人参,珍品何首乌,上等燕窝,各种补品珍品应有尽有,而最令人瞩目的还数打头的那个宫女手里的蓝色罐子。

    “那是什么?”有宫女偷偷问身边的人,“罐子上的花纹好别致,怎的没有在宫里见过呢?”

    人群里的红映也把目光朝那罐子投去,这一看之下,却猛地变了颜色——旁的人不曾见过,她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只因那罐子是西域送来的贡品,如贵嫔宫里那只罐子也是这种花色。

    只是两个罐子略有差异,彩云阁那只要小些,而现下那宫女手里托着的要大了一倍。

    她面色沉重地转身消失在人群里,朝着彩云阁的方向快步走去。

    如贵嫔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出奇。

    皇上竟然亲自赐了紫玉烫伤膏给沈充媛?不仅赐了药,还比她上次得到的要大了一倍,这不是明摆着给她难堪么?

    “娘娘,那沈充媛究竟有什么本事,叫皇上一下子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奴婢担心——”

    不待红映把话说完,如贵嫔倏地抓起手边的胭脂盒就朝她扔了过去,胭脂盒虽轻,却因为没盖紧,一下子打开了,一盒胭脂就这么劈头盖脸地砸在她额上,留下一片鲜红的印记。

    红映啊的一声惊叫出来,整个人跌在地上,伸手捂着额头,一看之下还以为自己被砸出了血,猛地痛哭失声,连连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那凄厉的声音叫如贵嫔心头火起,猛地站起身来怒喝道,“饶命,饶命,谁要你的贱命了?成日在这儿叫死,本宫哪日真被你给烦透了,要把你拖出去斩了,你再叫饶命也不迟!”

    红映哭得越发厉害,哆哆嗦嗦地不敢出声,只能呜呜的呜咽着。

    如贵嫔本就一肚子火没处发,干脆走到她面前,恶声恶气地说,“给我闭嘴!本宫又没死,哭得这么凄惨做什么?”

    可是红映怎么都停不下来,于是如贵嫔霍地举高了手,作势要打她,岂料这个时候,门外忽地传来一句沉沉的声音——

    “你这是在做什么?”

    红映停止了哭泣,如贵嫔的手也僵在半空,殿外,身着黄袍的男子面色冷峻地踏进屋来,眸子里是沉郁的黑色,一眼看不见底。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朕累死累活地当男主取悦你们,你们居然如此对朕!太特么寒心了,作者何在?朕要求罢演!

    感谢荆棘妹纸的手榴弹,感谢小衍地地雷!

    皇上真心难做,被虐成这样了,文下还一片叫好声,我真替他的人缘感到悲伤哈哈哈!

83第82章.帝术三

    第八十二章

    “皇……皇上……”如贵嫔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的手尚且僵在半空,而红映一脸狼狈地跪在地上,这场景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是个恶毒的妃嫔在动手教训宫女。

    如贵嫔清楚顾渊的性子,他素来厌恶后宫争斗,更因为母妃凌嫔的缘故,不喜欢这等咄咄逼人的女人,当下白了脸,触电般收回了扬起的手。

    顾渊一步一步走近了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脸殷红的人,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询问天气似的稀松平常地说,“爱妃这是在做什么?”

    如贵嫔颤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红映猛地爬过来,磕头哭道,“皇上,不关娘娘的事,是奴婢做错了事,害得娘娘生气,娘娘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奴婢啊……求皇上明察,不要错怪了娘娘……”

    顾渊似淡淡地睨了眼她面上的胭脂,嘲讽地问道,“你做错了什么?偷了你主子的胭脂还是怎的?”

    红映嗫嚅着答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磕头。

    下一刻,顾渊的声音蓦地变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你对身边的人究竟是有多恶毒,才叫他们连被打骂了也不敢吭声?”

    这话是对如贵嫔说的,就算迟钝如她也能很清楚地听出语气里的厌恶程度,当下心就凉了半截。

    她素来受宠,不曾听过皇帝半句重责,别说骂了,就连重话皇帝也没对她说过,如今一来就是这样冷漠的语气,她一听,只觉得心头憋屈得慌。

    “皇上来得巧,恰好碰上臣妾训奴才,臣妾失仪,叫皇上见笑了。”她不卑不亢地道,咬牙顿了顿,“只是臣妾以为皇上这时候应该是在瑞喜宫里陪着沈充媛,怎的竟有空来臣妾这儿?”

    同样是怨他去了沈充媛那里,给了那个人过多的关爱,可是从容真嘴里说出来和从如贵嫔嘴里说出来丝毫不是一种感觉,容真的委屈令他心头紧巴巴的,可是从如贵嫔嘴里说出来,却只令他感到一阵由衷的厌恶。

    自己做错了事情,竟然反过来指责他冷落了她?

    且不说他是否真的宠幸他人而冷落了她,就算真是这样,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埋怨?可笑,就连皇后也没有这个权利,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顾渊的面容越发冷冽,尤其是想到沈充媛是她一手扶上来的——他最恨后宫里拉帮结派勾心斗角的勾当,特别是今时今日沈充媛又设下局来陷害容真,要说如贵嫔没在中间出点力,除非他脑子烧坏了才会信。

    “你心胸狭窄,私自对宫人动手,朕还没问你罪,你反倒数落起朕的不是来了?”他冷冷一笑,“宫规之一是后宫妃嫔不得过问皇上临幸事宜,你非但过问了,还善妒,指责朕冷落了你……朕没有理解错吧?”

    如贵嫔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愣在原地。

    顾渊没给她反驳的机会,“你身为从三品贵嫔,朕没有过问你拉帮结派的事情就算了,平日里作威作福,仗着身份尊贵就对下面的人苛刻有加,朕也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了。如今你御前失仪,竟敢对朕大呼小叫,胡乱指责一气,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

    话到最后一句,已然提高了音量,冷得惊人。

    如贵嫔自知失言,将他惹怒到现在这种地步,已然懊悔至极,当下变了脸,咬着嘴唇去拉他的衣袖,想要一如既往地娇声求饶。

    岂料还没碰到他的衣袖,顾渊就倏地抽走了手,冷眼看着她,好像她有瘟疫似的。

    “皇上……”她委屈又慌张,像是在求他,眼波莹莹,面容说不出的娇艳秀致。

    顾渊越看越觉得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令人憎恨,面色一沉,不理会她的求饶,指着地上的红映道,“朕问你,苛责宫人一事,你认不认?”

    如贵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上……”

    “还有御前失仪,善妒,这些罪你又认不认?”他语气沉稳有力,目光如炬,虽说是发问,但还不待她回答,就面无表情地叫来了郑安,“着朕旨意,如贵嫔恃宠而骄,有违宫规,今日起降为正五品顺仪,撤去多余的宫人,仅留两个奴才在彩云阁,半年之内,朕都不想看见她的牌子。”

    一番话行云流水,娓娓道来,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是在念着早就写好的折子,而事实上,如贵嫔也终于难得地聪明了一把……她忽然醒悟到,也许皇上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做了决定要对她下手了,如今不过是恰好碰上她对红映动手,就有了更加充分的理由。

    她原本还想求情,还想认错,可是这样的念头一浮出水面,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她确实做了那些事情,每一样都被他落到实处。

    她看着顾渊冷眼旁观她的狼狈,然后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去,忽地失去力气,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如贵嫔被皇上降为如顺仪的消息一传出去,就轰动了后宫。

    她也算是是宫女上位的典范了,因着皇后的举荐,一路平步青云,深受皇帝宠爱,如今却忽地被连降数级,还被撤去了半年牌子,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可也正因为她当初晋升速度太快,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在宫里树敌不少,如今跌得如此重,看笑话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汀竹宫。

    沐贵妃听了消息后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像一点也不诧异。

    婷妍很是解气地说,“娘娘,这如顺仪素来与您过不去,上回还想借着锦裳之死大肆发挥,着实可恨。如今终于自食其果,当真是大快人心!”

    “就她那种性子,失宠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沐贵妃捧着热茶,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却又有种别样的慵懒风韵,就这么倚在椅子上,含笑道,“只不过降为区区顺仪,这个惩罚倒还是没那么严重,本宫真正好奇的……”

    她微微停顿,在婷妍的疑惑中轻启朱唇,微微一笑,“本宫真正好奇的,是沈充媛的下场。”

    皇上一时之间宠爱沈充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必定有他的原因,而如今如顺仪先行失宠,原因自然不会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要说是苛责宫人,就如顺仪这种性子,从前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皇上日理万机,忙于政事,哪里会去管这些琐事?可如今他不但插手管了,还一管就管得厉害,下手毫不留情。

    而沐贵妃思来想去,如顺仪这段时间唯一做得有些出格的事情,便是自作主张把沈充媛送到皇上面前,以及那日在家宴之上讥讽受伤的容婕妤……如今受罚,想必与姓傅的脱不了干系。

    她有些出神地看着氤氲水波里一片片漂浮的茶叶,也许是她小看了这个容婕妤,皇上对她……当真是不同与别人的。

    因为着凉,容真一直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她唤来闲云,“我不是说了要早些叫我起来的么?怎的拖到现在都没来叫醒我?”

    闲云一面帮她梳洗,一面无辜地说,“这可是皇上吩咐的啊,奴婢只能谨遵圣谕,哪里敢抗旨不从呢?”

    容真看她一眼,没说话。

    “主子,皇上其实也很关心您的,昨晚您睡了以后,他一直守到大半夜的才离开。今天一早,万喜又带人送来了炭火棉被,还添了新的暖婆子,皇上生怕您在这儿受了委屈。方才万喜还说,一会儿太医院的谢太医也会来请脉,只等主子醒了吩咐一声。”闲云轻轻地安慰她一通,为她挽好了一个简单素雅的发髻。

    “那又如何呢?”容真对着铜镜笑了笑,“不经历一次失去的惶恐,就永远不会懂得珍惜,我并非在耍性子,不过是……”她微微一笑,“不过是在替皇上上堂课罢了。”

    早膳很快就用完了,事实上容真一点胃口也没有,许是因为受了寒,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礼佛之前,谢太医拎着药箱来了,因着是皇上身边的郑安亲自去太医院走了一趟,要他来替容婕妤看诊,他也就不敢怠慢——哪怕如今容真不过是被送来若虚殿受罚,形同幽闭,但看皇上这意思,恐怕出来也只是早晚的事。

    容真伸出手去,看谢太医花了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时间把脉,神情肃穆专注,忍不住问了句,“怎么,这脉象不好吗?”

    谢太医有些迟疑,抬头看了看容真,欲言又止,沉吟片刻才道,“婕妤主子的脉象……有些复杂,下官一人不敢确定,恐怕要请主子派人去太医院走一趟,请精通女科的毛太医来与下官确诊才好。”

    闲云一听,脸色骤变,有些惊惶地问,“怎么了,是主子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么?”

    谢太医讳莫如深,就是不愿意直接回答,坚持道,“下官还不能确诊,不敢妄下定论,还望婕妤主子先派人将毛太医请来。”

    容真心头也有些不安,当下只是抿了抿唇角,朝闲云点头,“先叫人去请毛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怕大家以为容真会得绝症之类的,所以现在这里声明,不虐容真,大家放心。

    你们那么聪明高次,肯定看出端倪了哈哈!

    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9-0710:17:19

    黄花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9-0919: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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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cykk衍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9-1119:36:42

    jiusehuo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9-1207:08:53

    jiusehuo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09-1208:29:54

    本周的霸王票,大家破费了╭(╯3╰)╮

84第83章.有喜一

    第八十三章

    毛太医从太医院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若虚殿,又火燎燎地接替了谢太医的任务,替容真请脉。

    触到脉象的第一刻,他怔了怔,似有喜色。

    可是再过片刻,他面色一变,那点喜色顿时减退了些,剩下的是一片混合着忐忑不安的神色。

    他与谢太医对视一眼,眼神里已有交流,两人都得出了结论。

    “如何,可有结果了?”容真淡淡地看着他们,收回手来,“若是真有什么疑难杂症,我也不会苛责你们,只管说。”

    毛太医恭恭敬敬地跪□去,“下官恭喜容婕妤,主子这是喜脉啊。”

    闲云和容真都是一怔,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他说什么?

    喜脉?

    闲云蓦地笑起来,“这么说,主子是有喜了?”

    不同于她的喜悦,容真从两人略微尴尬的神情上看出点端倪,没忙着高兴,只是沉声问道,“有什么不对的么,实话实说。”

    “下官不敢有所欺瞒。”毛太医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主子的脉象的确是喜脉没错,千真万确,但约莫是和前些日子主子的体质有关,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了寒,又误食过一次寒食散,导致受孕的时候,体质不好。下官虽诊出主子这是喜脉,但脉象并不稳,只怕这并不是生下孩子的最好时机啊。”

    容真没说话,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受孕之时母亲的体质不好,这一胎恐怕没有那么顺利,极易滑胎……而一旦滑胎,对她的伤害恐怕是最大的。

    她缓缓地把头转向谢太医,“你呢?和毛太医看法一致么?”

    谢太医惶恐地拱手道,“回主子的话,下官赞同毛太医的话,这个孩子恐怕……恐怕并不容易生下来。”

    此言一出,大殿里又一次陷入一片沉寂。

    容真的手缓缓抚上腹部,心里涌上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如今始料未及地有了一个新的小生命。

    可是它才刚萌芽,就有人告诉她,它很可能离开。

    喜忧参半,一时之间,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不说话,太医也只得陪着她沉默,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淡淡地问了句,“有多大的把握留得下来?”

    谢太医思索了片刻,才说,“这个也说不准,若是后期调养得当,还是有很大机会的,只是不一万,就怕万一……”

    毛太医接口说了下去,“怕的是若是孩子没保住,主子身子又不好,怕是会留下病根啊。”

    容真闻言,忽的眉头舒展开来,似是吃下了定心丸。

    她含笑抚着尚且平坦的肚子,带点温柔的神色,这样的神情叫两位太医都怔了怔。

    “意思是只要我好生调养,它平安出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是么?”

    谢太医迟疑了一会儿,仍是点点头。

    “那就好,我会很努力调养好自己,让它健健康康出世的。”容真笑吟吟地要闲云去拿些打赏来,“辛苦两位大人了。”

    “可是主子——”

    毛太医还有话要说,却被容真倏地打断了,只见她眼神安安静静地望着对方,露出一个坚定的表情,“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我既然说过会让它健健康康的,就决计不会出半点岔子。”

    两人面面相觑,可容真既然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没办法。

    接下来的好一会儿,容真都没说话,只是神情莫测地坐在那儿,忽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

    她的孩儿果然是好样的,就连选日子都选得如此绝妙,在对手以为已经将她完全打趴下时,忽地来到这世界上,可不是叫人刮目相看么?

    皇上已经有了主意,要在江南事宜解决以后,对沈太傅动手,可是沈充媛身在后宫,与朝堂之争并无直接关联,想来顶多是失宠失势,并不会有太大的风险。那么如今她有了腹中的孩子,沈充媛的下场又会如何呢?

    她淡淡地笑着,云淡风轻地抬头问两位太医,“我想知道,若是有喜之后,磕着碰着可会对孩子有影响?”

    毛太医一愣,“这个自然,小磕小碰的倒还好说,若是闹出大动静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想请问两位太医,如今我腹中的胎儿不够健康,和前几日摔了一跤可有关系?”

    太医们何等精明,在这宫中伺候过无数主子,自然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只装作不知,对视一眼,点头道,“从医理上来说,应该是有影响的。”

    容真于是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去见皇上的时候……就照实说吧,孩子的状况,我的情况,以及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都巨细靡遗地说出来——就像刚才对我说的这样,一字不落就好。”

    两位太医告辞离开后,就去了皇上那边报告喜讯。

    而果不其然的是,不出半个时辰,皇帝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若虚殿。

    顾渊说不出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怎样一种感受。

    他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孩子的降临,从来担忧的都是自己的孩子会步自己的后尘,因为生在深宫、长在深宫,导致骨肉相残,又或者为了这个皇位兄弟反目。

    可是当太医说到容真有喜了时,他耳边的一切嘈杂都归于寂静,再无喧嚣。

    他听进自己胸腔里破土而出的狂喜,在一片湿漉漉的期望之中生根发芽,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有孩子了!

    是他和她的孩子!

    这叫他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呢?

    可是接下来,太医就面色沉重地说了母子的情况都不够理想,他面色一沉,只问了句,“怎么回事?”

    于是谢太医把在若虚殿对容真说过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包括前几日容真跌了那一跤也是导致如今孩子情况不理想的原因之一。

    顾渊的心里本来充满喜悦的,这下子忽地又被淋上一盆冷水,“容婕妤知道她的状况么?”

    谢太医点头,“回皇上,婕妤主子也清楚她的状况,下官劝过她,因为一旦孩子有事,受伤害最大的就会是她……可是主子她执意不会出岔子,还说只要她在,就一定会健健康□下这个孩子。”

    “朕只想知道,这个孩子健康省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这个,下官不敢妄下定论,但若是调养得当,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顾渊的眼眸深沉得看不出情绪,在原地僵了片刻,才蓦地站起身来往外走。

    “来人,摆驾若虚殿!”

    踏进若虚殿的时候,那个女人正站在窗前发愣,她的头发松松的绾成髻,垂在耳下,身上只穿着件素白色的袄裙,十分素净。

    从侧面看过去,她好像在笑,神情一片安详,没受伤的左手贴在平坦的腹部,那模样可以令人想象到任何有关幸福的事物。

    她温柔又美好,宛若天上谪仙。

    顾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忽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一个脆弱得像是随时会飞走的人,叫人如何不在意,如何不怜惜?

    他快步走到她身侧,忽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因为来得太过仓促,胸口还起伏着,却仍旧一言不发地抱着她。

    像个愣头愣脑的小子。

    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子。

    容真微微伸手抵住他的胸口,却发觉他动作虽温柔,但力气很大,叫人挣脱不开。

    她听见顾渊在她头顶带着颤音问道,“朕要做父皇了?”

    那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喜悦,这样稳重从容的君王,在她面前如此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像是带着恳求般确认。

    容真弯起了唇角,却在下一刻收敛了笑意,以平淡的声音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顾渊身子一僵,垂眸看着她,那张素净的容颜上带着点点倔强,一如初见时分,可是只要细心观察,就能发现她眼里隐忍的悲伤。

    她很在意这个孩子,很在意自己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

    顾渊心头一紧,托起她的下巴,不容置疑地对她说,“没有意外。”

    容真像是在打量他眼里有几分认真,最终得出结论,侧过头去,“嫔妾也希望没有意外,但既然有了第一次,自然也有可能有第二次。”

    她意有所指,顾渊明白她说的是前几日沈充媛那件事。

    “你放心,朕会保护好你,从今以后都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他信誓旦旦地说,“朕说过,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

    容真笑了,带点无奈,“嫔妾相信您,君无戏言不是么。可是您打算怎么做?把嫔妾关在大殿之内,不让人进来,也不让嫔妾出去?您是皇上,有那么多事要忙,总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嫔妾身边,您不在的时候,嫔妾又当如何?”

    她收起笑意,神色冷淡地看着他,“这里是深宫,嫔妾最避免不了的事情,就是意外。皇上在这里生长至今,应当最明白不过。”

    是啊,他当然明白,这宫里有多少生命是还未见到这世界上的第一缕阳光就消失了的?无声无息,毫无痕迹,这便是皇宫。

    他心头有点发憷,好似猜到她已有了自己的思量,只得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你想朕如何做?”

    容真对他微微一笑,这是自打进了若虚殿以来第一次对他露出笑意,可是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他浑身僵硬。

    “嫔妾希望,皇上能隐瞒嫔妾有喜的消息,把嫔妾打入冷宫。”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大家都是高次读者,全部猜中是小包子~

    为免被大家打,剧透一个:小包子不会有事。

    估计小包子要是有事,我会被你们骂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容真太辛苦,接下来不希望她受到什么大打击了,希望欢欢喜喜虐奸妃。

85第84章.有喜二

    第八十四章

    容真的话有如晴天霹雳,倏地将顾渊定在原地。

    她说什么?

    把她打入冷宫?

    顾渊只觉得情绪倏地一下箭在弦上,濒临爆发。

    要他亲手把他的女人孩子送进冷宫,只因为他保护不了她?

    说到底,她担心在意的仍旧是他会不会为了下一个沈充媛而舍弃她,因为她知道,与天下百姓相比,他的选择永远都会是睿智而清醒的。

    她说得对,她无权无势,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拿什么去和其他人比?

    这一刻,顾渊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清醒睿智来,为了做一个明君,为了将对百姓的伤害值减到最小,他竟然狠心冷血到亲手伤害了这个一直默默守着他的小姑娘。

    他曾经想要把太阳月亮都送给她,如今却也伤她最深。

    而有的东西一旦碎了,哪怕事后缝合起来,也会有一辈子消不去的伤疤。

    “你想都不要想,你这辈子都只能安心待在朕身边,哪儿也去不了。”他几近不讲道理地说出这番话,看她倏地抬头望着自己,眼里满满的都是怒气。

    他蓦地又软下了声音,环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听话,好不好?能伤害到你的人,朕会……总之,你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替朕生个大胖小子。你说他会长得像谁呢?若是像朕,那自然好,英武不凡,一看就是治国之才……像你也好,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有福气?

    容真想笑。

    而他好似全然不知她的怒气,耍赖,胡搅蛮缠,什么招数都是出来了,手指缠在她的耳发上绕啊绕,哪里有半点皇帝的模样?

    容真不动,随他做什么,就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于是顾渊一个人自讨没趣很久,才揉了揉她的脸,“朕一下早朝就听太医说了你的事,立马就赶过来了,现在还得回去处理折子,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容真不说话,睫毛颤了颤。

    顾渊又凑过去吻了一瞬,在她耳边轻声道,“给朕两天时间,两天之后,一定八抬大轿接你出来。”

    八抬大轿是民间富贵人家娶媳妇的架势,他堂堂皇帝居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叫人哭笑不得。

    容真知道,能做到这一切对一个皇帝来说,真的是十分十分不容易了。

    哪怕要罚他,也要知道个度,太过了未免不妙,因为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为君者,素来被人宠着惯着,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耐性来讨好一座冰山呢?

    她慢慢地伸出手去,好似在迟疑一般,半天才抓住了他的手,低低地说了句,“我等你。”

    她的回应叫顾渊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当下眉梢眼角都挂起了笑意,宛如春日骤临,阳光初绽。

    他忽地蹲□去,把脸贴在她平坦的腹上,柔声道,“父皇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母妃,知道么?”

    容真哭笑不得。

    才刚有孩子,恐怕现下仍是一团看不起模样没长成型的东西,能听见他说话?

    可是这个男人,这个一直以来以镇定、严肃、冷静、睿智闻名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在她面前露出如此真实的一面,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一句不冷不热的回应。

    心里忽然有了些许松动。

    她看着他,歪着头像是在思考。

    她的未来应该有个孩子,有个后台,有个尊贵的地位,还有帝王的真心,这样够了么?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哦不,她还忘了一件事,她的未来,应该没有能够威胁到她的存在,那些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应该干干净净地从她生命里退场,最好不留一点痕迹。

    而沈充媛,你是第一个。

    回了华严殿之后,顾渊又恢复了那个帝王模样,安静冷峻地看着折子,间或提笔批注。

    中途忽地想起什么,于是把那一摞折子一个一个地过目,在翻到其中一本署名为沈元山的折子时,终于停了下来,打开来看。

    那是沈元山从江南派人递来的折子,巨细靡遗地讲述了安抚百姓的措施及成果,现如今江南水利兴修再一次开始,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顾渊嘴角微扬,眼神冷冽,暗藏锋芒,提高嗓音叫站在殿外的郑安,郑安赶忙推门进来。

    “传旨去江南,沈太傅安抚百姓有功,江南水利兴修他功不可没。即日起着他速返京城,朕要论功行赏。”

    “另外——”他微微一顿,以更为冷漠的声音说,“传令下去,把前翰林大学士、今苏州府同知苏起航以及钦差大臣何林召回京城,这些年在江南守着,也苦了他们了。”

    他把那折子抛在一边,继续拿剩下的折子批阅,可是那些琐事都无法令他集中精力,当下把笔一掷,淡淡地说,“走之前,把车辇叫来,朕要去瑞喜宫走一趟。”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归。

    瑞喜宫里,沈充媛倚在榻上,神情温柔地看着摆在腿上的诗词。暮雪站在她身旁,每当她看完一页,就替她翻一页。

    这样的日子当真十分惬意,有了紫玉烫伤膏,她也松了口气,知道不会留疤。虽说这次失算了,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真的把容真烫伤,反倒害了自己,但是总的来说,结局却是很不错的。

    她晋升为充媛,容真却被送进了形同冷宫的若虚殿,这有哪点不好呢?

    只是她如论如何也想不到,容真就算被送去了若虚殿,也一样可以一翻身就把她压得死死的,并且再无翻僧日。

    顾渊踏进来的时候,看见她这样闲适地坐在那里看书,只是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

    不管是若虚殿还是瑞喜宫,主子都是一样温柔平静,好像世间没有值得烦忧的事情。

    可是于他而言,容真的平和安静却衬托出了她遭受挫折却依旧坚强的勇敢之心,而沈充媛只是个害人害己之后还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的刽子手。

    想到太医的那番话,他心头突突的跳。

    容真如今身子虚弱,孩子也不太健康,与前几日的那一跤也脱不了干系。

    这样想着,他已然跨进了大殿,直直地走到了床边。

    太监的通报声传入沈充媛耳里,她欣喜地转过头来,叫了声皇上,这些日子他日日来看她,当真是宠爱至极,绝冠后宫。

    手里的词写着什么日长蝴蝶飞,什么画堂双燕归,她只觉得当真十分应景,有情人正如蝴蝶双飞,正如双燕同归。

    可是当她接触到那双素来沉静温和一如清泉的眸子时,忽地愣住了,只因他素来温柔注视她的眼睛此刻再无半点柔情,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蕴满汹涌波涛。

    沈充媛心头一颤,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皇上?”她试探性地叫他。

    顾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面无表情,然后头也不回地对殿外的万喜吩咐了句,“把东西拿进来。”

    万喜捧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面装着一摞展开的书信,整整齐齐的重在一起。

    他俯身把那些东西端到了顾渊面前,而顾渊随意地拿起几张,稳稳地递到了沈充媛面前,“既然有闲心看诗词,也就证明伤快好了,并无大碍,应当有精神看看这些东西。”

    双手接过,沈充媛的视线落在了那书信之上,一行,两行……她很自然地看了进去,却霎时面色惨白,再无半点血色。

    宣明十二年,江南受洪涝之灾,江南太尉沈元山乘职务之便,私吞饷银三千万两。

    宣明十三年,沈元山在江南各地购置家宅七处,分派家奴前去打理,家中饰物陈设均为珍品,其间还有宣高帝年间的古董二十三件。

    宣明十五年,南岭知县改换人选,新上任的知县乃沈元山昔日的幕僚之一。

    ……

    书信上的内容满满的,不是别的,正是沈太傅为官期间所有瞒着朝廷所做的事——这些罪状任何一条都很常见,因为摆在地方官署,地方官员大多会为了一己私利这样做——可是如今所有的罪状累计在一起,就只能是个惊人的灾难了。

    沈充媛如遭雷击似的僵在那里,接过书信的手开始颤抖,那些信纸犹如风中浮萍,晃动的厉害,最终没有被拿稳,晃悠悠地飘落在地。

    顾渊语气轻快地问她,“看完了?这里还有很多,你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沈充媛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些罪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搜集来的,必定有一个很长的时间段,皇上都在派人秘密监视父亲的动向。

    那么这段时间以来的温柔宠爱,难道都只是一个假象么?

    震惊之后,她好像终于醒悟了什么,面色难看得要死,一句话换了好几次气才说完,“皇上……早就在怀疑我爹了?那么这些日子您对臣妾……你对臣妾可是真的有情?”

    顾渊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倏地扬起嘴角对她笑了,那笑容挂在他清隽好看的面容上,颇有几分俊逸秀致,可是却无端令人寒了心。

    他从容不迫地说,“不是怀疑,是证据确凿。至于你……”

    他顿了顿,脑子里划过了容真的影子,“至于你,也该为陷害容婕妤还累她受伤的事情付出代价了。”

86第85章.有喜三

    第八十五章

    沈充媛的表情倏地凝滞在面上,带着惊恐,不可置信,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皇帝。

    他知道?

    他知道那一次意外都是她刻意为之,只不过结局出乎意料了?

    莫大的惶恐袭上心头,她颤声道,“皇上以为……以为是臣妾故意摔倒,只为了陷害容婕妤?”

    顾渊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不是故意摔倒,只是害人不成反害己罢了。”

    事已至此,沈充媛知道皇上已经不信自己了,也许等待她的是认罪之后再也翻不了身的命运。可是越是危急时刻,她反倒越是镇定下来,眼神清明地看着皇帝,神情倨傲,好像在努力维护自己最后一点自尊。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不明白?”顾渊尾音微扬,眼眸沉沉地锁定她,“你不明白,那朕来替你解释。”

    “你原想将容婕妤推向炭盆,岂料她情急之下把你一起拉倒了,反倒是她只受了轻伤,于是就急中生智,把事情推到她的头上,要人以为是她故意把你推倒的,朕说的对么?”

    对,当然对。

    沈充媛仍旧保持着下巴高抬的模样,神情冷淡地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要是仅凭猜测就定了臣妾的罪,臣妾自然无话可说。”

    “欲加之罪?”那声音里的怒气提高了,顾渊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在她脸上,更刺进她心里,“这宫里那么多人,朕也许没有那么多眼睛时刻盯着你们,可是如果朕的心也盲了,还当什么皇帝?”

    容真不是傻子,在这些女人里,她也许不是最会耍心机的一个,却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害人害己的事。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心只向着她,又如何会去向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下手?

    “朕再告诉你一件事。”顾渊忽地一笑,不带感情地看着她,“容婕妤已有身孕,累她摔了一跤倒不要紧,可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朕的皇儿,该当何罪?”

    沈充媛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前一刻的倨傲不复存在,眼里一片荒芜。

    她怀孕了?

    那个女人有了皇上的孩子?

    莫大的惶恐终于席卷而来,她明白,这一次,她是真的完了。

    皇上对子嗣一向重视,若非他的口谕,没有哪个宫妃逃得过避子汤这个环节,而眼下傅容真有孕,足以见得他对她的重视。

    而最为紧要的是,对方既然有了身孕,又怎么会那么想不开,冒着滑胎的风险去和她一起摔这一跤?

    这一刹那,脑子里闪现过太多太多画面,从初见帝王一眼倾心的那一幕,到独守宫闱终日惆怅的日子;从梅林一见再次受宠的场景,到如今他冷眼旁观自己狼狈模样的现状。

    她忽然笑起来,真不愧是皇帝啊,虚情假意信手拈来,欺人骗人炉火纯青,只有她这个傻子兀自沉浸在他给的温柔宠爱中,还以为自己盼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他的心动。

    果然是蠢得可怜。

    心灰意冷之至,她颓然地闭上眼睛,“臣妾进宫几年,一直不甚受宠。知道您喜欢诗词,臣妾潜心研读;知道您喜爱风骨,纵然冬日臣妾也衣衫单薄;臣妾想尽办法来得到您的喜爱,可是到最后……呵,臣妾只想问一句,您真的有心么?”

    他有心么?

    顾渊的眼前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模样,她欢笑时眼眸明亮,闪耀着熠熠星光;她撒娇时眼角弯弯,聪慧似诗中狡童;她伤心时总是隐忍眼泪,故作坚强的模样却比谁都要打动人心。

    她是他的小姑娘,也是他曾以为会孑然一生的命运里忽然出现的阳光数缕,清风徐徐。

    “你说得对,朕没有心。”他淡淡地留下这么一句,看都不看沈充媛一眼,转身离去。

    经过门口时,他顿了顿脚,吩咐门口的奴才,“守着沈充媛,从现在起,没朕的命令,不得踏出瑞喜宫半步。”

    他在等,等沈元山从江南赶回来,然后赠予沈家永无翻身的下场。

    大殿内传来一个女子失声痛哭的声音,哭声撕心裂肺,也是他记忆里唯一一次听到这个安静秀气的女子露出这样失控的一面。

    可是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个人,那个人哭的时候总是没有声音,那双流泪的眼睛却足以令人溃不成军。

    他当然没有心,因为他的心早就给了她——他唯一的小姑娘,傅容真。

    两日后,沈太傅赶回了京城,穿着一身朝服从容地走上了朝堂。

    为了女儿的幸福,他放下了和沐青卓的恩怨,亲自前去江南安抚百姓——虽说这场乱子原本就是他挑起的。

    他身姿挺拔,虽年近五十,却气度仍在,潇洒从容。这一次,他是怀着平和喜悦的心踏入皇宫,满心以为会迎来皇帝的赞许,也会为女儿谋得皇帝更多的垂青。

    可是在朝堂上春风得意的沈太傅在风光了十多年之后,终于失算了。

    左列的官员里多了两张面孔——那是他前去江南之前还不在其中的,那两张面孔熟悉至极,叫他前行的步伐忽地停滞了片刻,然后才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对着大殿上的年轻皇帝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心里的喜悦却是有了片刻的冻结。

    那两个人分明是五年前就被调职到地方去的官员,前翰林大学士、今苏州府同知苏起航,钦差大臣何林,当初他们被卷入了一件贪污朝廷饷银的案子,牵连甚广,而这件案子是他亲手操办的。

    事实上,当初贪污饷银的人并非他们,而是与沈太傅同为一个党派的礼部侍郎,因此事引起了皇上的重视,他急中生智,才在关键时刻让礼部侍郎把这两人也拖下水,然后成了替罪羊。而那笔被贪污的饷银,自然大半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可是如今他们竟然齐齐出现在朝堂之上……

    “此去江南,一路奔波,太傅辛苦了。”顾渊含笑望着他,笑意未达眼底,唇边的弧度也只是浅浅的,一双眼睛波光流转,看不出情绪。

    “微臣不敢当,为朝廷做事乃微臣职责所在,怎么担得起辛苦二字?”沈元山一如既往的八面玲珑,微微一笑,朝皇上拱手,一副真的不敢当的谦虚模样。

    “朕说你担得起,自然就担得起。”顾渊的目光在大殿里缓缓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那两个生面孔上,“太傅为人素来沉稳有谋,瞧瞧,苏大人与何大人当初不就是拜太傅所赐,这才去了江南么?太傅的心思与计谋都非常人能及,自然也比常人要过得辛苦了。”

    他声音淡淡的,好似在轻快地讲着今儿天气不错。

    沈太傅目光一滞,缓缓抬起头来,声音依旧沉稳,“皇上,微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这话叫顾渊忍不住眼神微眯,原来父女两都一个样,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傅总是十分谦虚的,明白不明白,朕心头清楚。”他漫不经心地回头吩咐道,“郑安,命人把箱子抬上来。”

    郑安匆匆走到偏殿,不一会儿,在沉默的文武百官面前,几个太监把一只檀木大箱子抬了上来。

    “开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站在那只箱子上,盖子一打开,每个人都怔住了。

    偌大一只箱子里,竟满满的都是……银票!

    “这箱子是太傅去江南之后,钦差在你府邸找到的。”顾渊声音平缓,直直地看着沈太傅的眼睛,“若是没有错的话,这便是当初那件案子里被贪污的部分财物了。”

    众人哗然,人群里的礼部侍郎面色一白,腿也软了。

    “微臣惶恐。”沈太傅面色不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开口道,“微臣并不知这些钱财为何会出现在太傅府,只知道若是皇上清楚微臣的为人,应当知道微臣并没有愚蠢到这么多年来一直把这些钱财藏在家中,难道是等着被人揭发么?”

    顾渊唇角轻扬,云淡风轻地说,“太傅所言甚是,这箱子确实是你的,可里面的钱财并不是。朕命人找到这只箱子的时候,里面装满了古董珍玩,而非银票。”

    沈太傅道,“微臣平生无其他爱好,仅仅是喜爱收藏古玩珍宝,难道这也能让皇上给微臣定下贪污的罪名么?”

    “喜爱古玩自然是好事,朕亦喜爱观赏这些。”话音刚落,下一刻,顾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声音冷冽,“朕早就对五年前那件案子有所怀疑,所以一直命人暗中追踪那批银票。郑安,把何大人在江南查到的清单念一遍。”

    郑安接旨,拿出了一摞单子,清了清嗓子,响亮地念起来。

    宣明十三年——

    苏州鉴宝号,有人以三千七百两银票购下梓木云雕一座。

    苏州玉清鼎,有人以三万两银票购下黑冰水墨翡翠玉器一套。

    嘉兴聚珍阁,有人以六万四千两银票购下敬帝时期的古董烟斗一套。

    宣明十四年,十五年……

    太监尖细的嗓音毫无感情地将一连串记录报出来,在场人都被骇住了。

    短短几年内,这个所谓的“有人”花了大笔钱财购置古玩珍宝,那可是几百万两银票,巨额款项叫人瞠目结舌。

    郑安终于念完了那几张单子,就在一片寂静之中,顾渊平静地说,“朕早猜到那件案子有内情,所以当初虽然按照你的建议,把苏大人何大人发配到地方,却暗中命他们调查此事。如今这些东西都已经被一一清查出购置的具体地点,银票也是朕派人一一追回来的,但年日久远,也只追回了冰山一角。非但如此,这些年来,两位大人在江南还查到了更多朕没有想到的事。”

    沈太傅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

    “太傅,昔日你对朕有恩师之情,朕一直敬你,只是你的所作所为未免太令朕心寒,这样的人竟然是朕昔日的太傅,叫朕他日如何面对先皇?”顾渊猛地将郑安放在他面前的那摞册子朝沈太傅劈头盖脸地砸去,面容愠怒,“除了这件案子,两位大人将你当初在江南为官时期的旧账都翻了翻,收受贿赂,贪污朝廷赈灾饷银,徇私枉法允许买官……朕竟是不知道,朕的太傅在江南的财富竟然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小国库了啊。”

    沈元山没有说话,任由册子砸在脸上,火辣辣的感觉。

    皇上不遗余力地查了他这么多年,沈家的末日恐怕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追回银票的情节稍微有点玄了,毕竟货币是流通的,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了。不过我们姑且认为银票数目巨大,都已经被那些商铺存入银号了吧。

    这么说有点牵强,不过大家先忽略,我再思考思考,想到更好的说法后会修一修的。

    沈家对付完了,后面几章我们放点言情吧~顺便也把沈充媛被容真亲手凌虐的下场交代一下。

    身为宠妃,落井下石这种事情还是要体验一下的,不然对不起容真受的苦。

    然后因为中秋节要到了,那三天我要赶回去陪家人,所以可以会尽量少碰电脑,这几天要屯稿,把中秋的双更保证了,因此这个周末还是双更,就做不到三更了。

    还望大家体谅一下,么么是孝顺的好孩纸╮(╯o╰)╭

    jiusehuo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09-1319:04:40

    fanfan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3-09-1319:41:23

    这几天大家都在丢手榴弹,看得我受宠若惊触目惊心!破费了T^T!鞠躬~

87第86章.报仇一

    第八十六章

    早朝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就散了,首先离开崇武殿的是皇帝,尔后从大殿里出来的大臣们没有一个说话,都默默地走在宫道上,各自坐了轿子离去。

    顾渊并没有回宣明殿,也没有去容真那里,而是站在皇宫北面的望江楼上,安安静静地俯瞰着眼前壮丽的景色。

    望江楼是先帝着人修筑的,虽名为望江楼,但其实不仅仅能望见流经后山脚下的江河,更能清清楚楚地将皇宫景色一览无余。

    从高高的楼阁之上,整个皇宫都映在他眼里,红墙绿瓦,富丽堂皇,恢弘壮丽的景象是古往今来所有人惊叹仰望的辉煌。

    可是在这片辉煌里,他却只看到无数残缺不全的灵魂,因为被剪去了双翼的人被囚禁在这个金色的牢笼里,没有自由,没有温暖。

    所有看似美丽的景致,其实都已经是历史里摇摇欲坠的废墟罢了。

    人心都变了,又有什么立足下去的支撑呢?

    沈太傅是他的恩师,若非对方尽心尽力的教导,他也不会有今日。

    可是事到如今,他仍旧要亲手把对方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官途毁于一旦,只因人心不足蛇吞象,沈元山已经没有办法再在这个位置待下去了。

    凛冽的风把他的袍子吹得高高扬起,宽大的衣襟猎猎飞扬,他整个人看上去似是乘风欲飞,就要离开这个皇宫。

    顾渊一个人在高楼之上,忽然觉得困倦。

    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一座不起眼的宫殿上,那是他俯瞰良久才搜寻到的地方,在那个宫殿里,有他的小姑娘,以及尚在孕育中的孩儿。

    他听见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可是心里寂静得仿佛死去的河流又开始流动,给四肢百骸带来一阵暖意——

    沈太傅被急召回京,而回京后的第一次早朝上,皇上就将他多年来的罪状全部列举而出,最后兴许是顾念着师生之情,最终没有给他太过惨烈的下场,只是没收包括太傅府在内的全部家产,要他告老还乡,带着全家老小回江南去。

    苏州城郊,皇帝终是留给他了闲田几亩,茅庐几间,从今以后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将离他远去。

    可是对所有大臣来说,沈元山无疑已经得到最惨烈的报应了,因为一个纵横官场几十年、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忽然之间失去一切,难道真的还能下地耕种自食其力不成?

    这个消息顷刻之间传遍宫内,几乎是所有人都等着看沈充媛的笑话。

    盛宠之后忽然迎来父亲失势的场面,她的后台全然崩塌,可以说从今以后再无一点依靠,那么这份帝宠还能继续下去么?

    可是震惊之下,也有不愿见到这个结局的人,那便是陆承风和蒋充仪,哪怕两人都各自身在自己该待的地方,却都想到了一处。

    陆承风希望的是沐青卓与沈元山相互打压,而他渔翁得利,可如今沈元山无需打压,已然倒下,从今以后,就是陆承风自己与沐青卓两面对立的场景了。

    这对他来说极为不利,因为沐家从根基和历史来说,都比他要扎实太多太多。

    廷芳斋里,蒋充仪神情郁郁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炭盆失神。

    她在想着宫外的那个人此时该是怎样的心情,约莫会神情莫测地站在窗前,为计划功亏一篑而愠怒,可就算心里难受得紧,他也一定只会一个人站上大半天,没有一点发怒的迹象。

    可就是因为他这样的性子,她才从认识他起就开始心疼。

    身为一个庶子,母亲又是早被陆老爷遗忘已久的第九房太太,他只有隐忍着,靠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天。而正是这样的经历造就了他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发作的性子,受伤的时候永远都是独自承受。

    女人好像总有一种天性,当看似强大的心上人在你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时,就会毫无疑问产生怜惜的感觉,希望自己去做那个救赎他的人。

    蒋充仪就是在这样的过程里对那个男人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感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另一边。

    顾渊从望江楼下来以后,浑身都带着寒意。

    已经是新年了,宫里处处挂起了大红灯笼,他走在这样的皇宫里,却丝毫没有感到喜气洋洋。

    郑安不敢说话,看着他这样心头也难受,直到皇上终于说了句“去若虚殿”时,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那一处有一个容婕妤,也是唯一能让皇上展露欢颜的地方。

    若虚殿里,容真靠在榻上,看着闲云匆匆忙忙地四处忙活,一会儿添炭,一会儿添床毯子,一会儿担心暖婆子不热乎了,一会儿又去厨房替她熬些补品——闲云说这是要入口的东西,眼下既然有了身孕,就更不能马虎,所有东西都得她亲自监督着,不让人有半点可乘之机。

    心里忽然热乎起来,容真在她又一次趁着药还在熬的空档,来到床边试暖婆子的温度时,忽地轻轻拽住了她的手腕。

    “主子?”闲云诧异地抬头看着她,“怎么,是不是冷了?”

    容真无奈地摇头道,“又是添炭,又是加被子,就是没有这暖婆子,浑身也都是汗了。”

    闲云面色一红,嗫嚅道,“奴婢也只是担心冷着主子跟小主子。”

    小主子?

    容真勾起唇角,笑意浓浓,好像生命里终于多出了一个期盼。

    她握着闲云的手,轻轻地说,“辛苦你了。”

    闲云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怔了怔,容真坦诚地望着她,眼神清澈似水,蕴满温柔。

    她微赧,反过手去握住了容真,“主子说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没有什么人应该这样费心费力地对待另一个人,我自然不会把你的辛苦视作理所当然。”容真含笑从枕下摸出一只荷包,“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总希望能送你点什么,可是不管是玉石还是金银首饰,都只会让我觉得委屈了你。这只荷包是我亲手绣的,虽说太久没做针线活,手艺生疏很多,可是总算是像模像样地绣出来了,还望你莫要嫌弃它不值钱。”

    闲云僵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递来的荷包。

    这些日子她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看书、绣绣花,起初闲云以为她是在为自己打发时间,可现在才明白,原来她只是为了送自己一个礼物。

    荷包上绣着一朵梅花,素净淡雅,光是看着都仿佛能闻到枝头的清香。

    闲云蓦地红了眼。

    容真失笑,“看样子是不喜欢,否则怎的平白无故红了眼睛?是不是怨我不给你什么贵重的礼物,反倒自以为是地送了你这样不值钱的东西?”

    “怎么会?”闲云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奴婢只是觉得,这个礼物太贵重太贵重了,要您堂堂一个婕妤花费这么多时间来为奴婢一个小小的宫女做这样的事情,真是折煞奴婢了。”

    容真把那只荷包放入她手心,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笑意说道,“在做这只荷包的时候,我不是婕妤,你也并非宫女,不过是个姐姐在替妹妹做东西罢了。”

    姐姐,妹妹。

    这于闲云来说似乎是很遥远很陌生的词了,可是如今被容真这样自然温柔地说出来,无端柔软了她的心。

    “您对奴婢好,奴婢一直记在心上,眼下做的一切不过是回报您的好罢了,哪里还当得起妹妹这样的身份呢?”闲云的睫毛都染上几颗泪珠,“就是奴婢的亲姐姐也做不到事事为奴婢着想,而您自打一开始,就对奴婢极好……天冷了,您会惦记着让人送些厚毯子来;天热了,您就借口怕黑,要奴婢也跟着您一起在殿里休息,只因为殿里有冰盆,要凉爽许多;您吃好的,总是笑着说吃不完,为了不浪费食物,又腾出好些来给奴婢吃。这样的主子,奴婢就是打着灯笼也没指望能在宫里找到第二个,今生能跟着您,是奴婢上辈子乃至上上辈子的造化。”

    容真竟被她说得一时无言以对。

    从一开始,她就对身边的奴才好,可是原因是她从前也是宫女出身,知道做奴才的艰难。再加上她也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死心塌地跟着自己,那些所谓的对他们好,还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笼络人心的意图。

    可是她没有料到的是,就是这样半是故意半是无心的宽厚待人,竟为她赢来了这样一个死心塌地的好姑娘,巴不得拿命来偿还她。

    容真动容了,半晌才替她擦去眼泪,叹了句,“傻丫头。”

    也不知是在说闲云,还是说自己。

    原来剥丝抽茧以后,人心竟然能够这样纯粹,单纯因为她对对方好,对方就倾心相报。

    真正要感谢的人是她才是啊。

    而在这样的时刻,殿外忽地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分言情章和虐人章,皇上和容真满满的对手戏,以及容真毫不留情抨击沈充媛的奸妃戏,摩拳擦掌中~

    再次看了下金榜的位置,么么又爬上去了几位,很开心。

    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你们支持正版,支持么么,对我而言是非常大的鼓励。

    也非常开心在*的第一篇文能取得今天的成绩,这与你们是分不开的。

    希望我能一路成长,一路进步,也希望你们会一直陪伴我走下去。

    将高次到底,我亲爱的高次姑娘们╭(╯3╰)╮。

88第87章.报仇二

    第八十七章

    顾渊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大殿,里面没人,他略一思索,抬腿朝偏殿走去。

    踏进门的时候,恰好闲云走到门口向他福身请安,他一眼瞧见了容真略微泛红的眼眶,脚步一顿,回过头去问闲云,“你主子怎么了?”

    这一回头,才发现闲云的眼睛红得更厉害,好像才刚哭过,顾渊以为出什么事了,眉心一蹙,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怎么,是不是婕妤有事?”

    闲云一愣,急忙否认,“不不不,皇上您误会了,只是奴婢,奴婢……”

    她没来得及说完话,顾渊已然大步朝容真走去,牙关咬得紧紧的,眼里还有点惊慌的神色,“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何不传太医?”

    他猛地回过头去朝闲云喝道,“愣着干嘛?传太医!给朕把太医院那群老骨头都叫来!”

    他心乱如麻,只要一想到容真和孩子有什么事,就全无狼了。

    一只温热纤细的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手臂,顾渊一怔,回头看着唇角含笑的人。

    容真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皇上,孩子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这么平白无故把太医院的人通通叫来,是要人人都知道嫔妾有多金贵,好让嫔妾和孩子成为众人的眼中钉么?”

    她已有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对他笑过了,带着温柔的神情,全无防备的眼神,面容上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美好得胜似三月春风。

    顾渊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心里涌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震动。

    “那你为何哭?”他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残余的湿意,动作轻柔小心得像是她脆弱得一碰就会碎。

    闲云欣慰地笑了,擦干眼泪踏出了偏殿,细心地把门合上。

    屋内终于温暖如春,一如在惜华宫时,充满温情。

    她深深地喜欢着这个亲人一般的主子,只希望上天能多给她些眷顾,弥补她从前受过的苦,那么自己就算是一辈子在这宫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女,也会觉得此生无憾。

    顾渊的手指在容真的眼睑处轻轻摩挲着,好似满腹想念就此宣泄出来,细水长流,不急不躁。

    容真被他这样的动作弄得有些羞赧,面颊微微泛红,可爱至极。

    “嫔妾之所以掉眼泪,是因为发现自己心里住的人竟然如此冷血无情,将嫔妾和孩子扔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不闻不问,心寒所致。”她眨着眼,含怨含愁地睨他。

    顾渊笑了,“你知道朕有多欣慰能看见你这样狡猾的一面么?”

    “哦?有多欣慰?”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顾渊唇角笑意更浓,一边揉着她的发,一边轻轻地说,“朕以为你会一辈子像前些日子那样与朕怄气,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了。想到这种可能性,朕只觉得……”

    他停在这里,不愿继续往下说,好像这样直白地剖析自己的感情不是一个英明睿智的皇帝应该做的事情。

    容真的睫毛颤了颤,抬眼看他,“觉得什么?”

    她的眼里充满期待,执拗地想要知道他心中所想。

    顾渊顿了顿,才无可奈何地弹了弹她的额头,百般不愿地以极快的速度轻声道,“觉得哪怕今后国家繁盛兴旺,百姓安居乐业,朕这个皇帝也注定是个失败的皇帝。留不住你,朕守着这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容真开始发笑,笑得浑身颤抖,前仰后合。

    顾渊把脸一拉,“是你非要追问,待朕说了,你又笑成这样,这是存心给朕难堪是么?”

    他的语气颇为不悦,神情也阴沉至极,可是容真一偏头,就看见了他泛红的耳朵,一路红到了脖子。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英明神武的皇帝也有这样害羞的一刻,嘴里说着麻人的情话,明明耳朵都红了,却还一本正经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笑得愈加厉害,到最后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皇上,您一定看过不少戏折子吧?”

    顾渊嘴角抽了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凑近他耳边,笑眯眯地说,“皇上您很有戏折子里的公子哥气质,说起动人的话来一套一套的,简直快要把人腻味死了。”

    这下子顾渊的面颊彻底红了,眼眸微眯,寒光一闪,不悦地锁定她乱说话的杏唇,“你敢戏弄朕?”

    “嫔妾这是实话实说。”她含笑狡辩。

    顾渊的唇角忽地毫无征兆地弯起,然后在她猝不及防之时吻了下去,温柔的鼻息抵达她的面颊,开出桃花数朵,绯红一片。

    他轻柔地啄着她的唇角,亲吻她的唇瓣,不深入,不肆意,却仿佛一个巧手工匠在精心雕琢着心爱的作品。

    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开出春日的绚烂花朵,每一缕日光都化作繁花似锦,将他们团团围住。

    容真觉得自己几欲溺死在这片磨人的温柔里,气喘吁吁,眼波莹莹。

    心跳好似乱了节奏,滚烫的心脏不再属于她,片片肌肤都被他熨热。

    很久之后,顾渊才离开她的唇,含笑摩挲着她的面颊,“怎么办,朕真是一刻也不想离开这若虚殿了。”

    她眼神清澈地看着他,勾唇一笑,“这好办,嫔妾搬出去,您搬进来,日日住在这儿就不用离开了。”

    她灵动又狡黠的模样真真是十分动人,顾渊含笑欣赏着这样的她,忽然低低地念了首诗。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

    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容真愣了愣,回味着这首诗的内容,忽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狠心不与我说话。只因为她的缘故,我不思茶饭。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狠心不与我用膳。只因为她的缘故,我寝食难安。

    她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做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而顾渊不会知道,她要耗费多大的勇气才能说服自己给他一点真正的关心。

    只是亲情,不是要命的爱情。

    只有一点,一丁点,多一分一毫都不行——她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不能再多,再多就会万劫不复。

    思及至此,她忽地笑了,把脸埋在他胸口,听着沉沉的心跳声。

    顾渊低头看着她的黑发,品味着这样的宁静时光,隔了半晌,才哑声问道,“这样算是原谅朕了么?不再计较朕利用你……利用你去对付沈元山了么?”

    他说得艰难,显然不愿回想起带给她的伤害。

    容真唇角轻弯,“若是不原谅,皇上认为您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么?”

    他眉峰一挑,“哦?你能把朕怎么样?”

    话音里充满怀疑——赤-裸-裸的挑衅!

    容真朝他亲切一笑,张口就朝着他的手臂咬了下去,这一下用了七成力,牙齿深深地陷进手臂里。

    顾渊身子一僵,却没有动,感受着那些并不算细微的疼痛沿着手臂爬进心里,可是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半天容真才松口,看着那两排细小的齿印,笑得十分纯真,“嫔妾可以这样。”

    委实大胆至极,对待皇帝也敢这样肆无忌惮。

    顾渊认真地看着她,把她又一次揉进胸口,下一刻,温柔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不够用力,比起你受的伤来说,这点痛太轻了。”

    他只想把她受过的伤一一尝一遍,也许这才叫患难与共。

    时光温柔地从指缝流走,容真过了很久,才问他,“沈太傅的事情……都解决了?”

    他嗯了一声,“都解决了。”

    “那……”她迟疑了一下,“嫔妾可以回惜华宫了?”

    “如果你想回去的话。”

    “……再缓缓吧。”她叹息似的说。

    顾渊揉着她头发的手忽地一顿,“为何要缓?”

    “因为这里是若虚殿。”容真闭眼呢喃着,“这是您从小长大的地方,哪怕荒废了很久,可是看见这里的一切,都好像看到了您曾经看过的一切。”

    她的话总是说的恰到好处,不会太露骨,却又总是话里话外藏三寸,只要细细琢磨,都会有新的震撼。

    顾渊沉默了好久,才抱紧了她,“你对朕越好,朕心头越是难受,从前伤了你,如今痛的却都是朕自己。”

    “这您就不懂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嫔妾约莫就是要用今后的日子来慢慢折磨您,叫您心怀愧疚。”她笑得开心。

    顾渊也笑,最后想起了什么,慢慢地松开手,抬起她的下巴,“朕之前说过,会替你讨回公道,如今沈元山已经失势,沈充媛那边也该给你一个交代了。”

    容真露出一个笑容,温和直率地问他,“说到沈充媛,嫔妾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顾渊沉默了一会儿,“怎么,要为她求情?”

    “您看我是那种人么?”她嗤的笑出了声,然后云淡风轻地将一缕耳发撩到耳后,“既然下定决心要做宠妃,落井下石这种事情也该体验体验了。她送给我的苦,我十倍百倍还给她……您说好吗?”

    您说好吗?

    她竟然如此直白地问他这个问题,顾渊简直哭笑不得。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念的诗出自诗经,《郑风·狡童》。

    为了符合皇上和容真的情况,我就用自己的话把它解释了一下。【果然高次】

    下章要落井下石了,磨刀霍霍向猪羊,心情无比激动。

    留言骤减,我心伤悲T-T,霸王们快出水!

    感谢荆棘妹的地雷,鞠躬~

89第88章.报仇三

    第八十八章

    容真坐着车辇往瑞喜宫去了,一路上心情愉悦——毕竟落井下石的时刻来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怎能不身心舒畅呢?

    闲云一直在车旁叮嘱驱车的太监慢些,稳些,弄得容真哭笑不得。

    “我什么时候柔弱成这个样子了?宫道这么平坦,你还怕把我磕着绊着不成?”

    闲云是不赞同她出门的,但又拗不过她,当下脸色也不好看,冷淡地说,“主子就是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肚子里的小主子,磕着您了倒是不要紧,奴婢担心的是磕着他。”

    容真忍俊不禁。

    “当然了,我磕着倒是没什么,要紧的是手上这伤……”容真佯装愁眉苦脸地扬了扬还包扎着的手腕,上回被炭火烧伤的地方还没有好完。

    闲云果然看了过来,低低地问了句,“还疼么?”

    容真从善如流,“疼。”

    闲云咬咬牙,也不再说什么了——沈充媛心肠歹毒,想出那种奸计来谋害主子,也该尝一尝被当成落水狗的滋味。

    车辇在瑞喜宫外停了下来,容真在闲云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踏了下来,眼眸微眯,在充裕的日光下看着大殿之上的木匾。

    瑞喜宫,好吉利的名字。

    她嘲讽地勾起唇角,只可惜,沈充媛今后的日子跟吉利二字再也沾不了边。

    别的宫殿此时都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年画,可沈充媛估计也没这个心情,所以瑞喜宫看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华丽冷清,没有半点人情味。

    容真气定神闲地带着闲云走了进去,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奴才参见容婕妤。皇上有令,要奴才看好沈充媛,如今她是戴罪之身,婕妤恐怕不便进去……”

    容真没说话,闲云客客气气地说,“容婕妤是得了皇上的恩准进去探望沈充媛的,劳烦两位公公放行。”

    那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如今沈充媛失宠,沈太傅下台,这位容婕妤所谓的探望恐怕来意不善……但一想到昨儿个皇上对沈充媛的态度,估摸着自家主子也没什么未来了。

    倒是这位容婕妤,听说她身子不爽利,皇上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待在若虚殿里,还频频召太医院的院判去看诊,前些日子的失宠谣言不攻自破。

    两个太监对视一眼,识时务地放行了。

    于是门被推开,容真把身后的日光一起带进了宫门紧锁的大殿。

    一步,两步。

    她从容不迫地走到了大殿中央,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把头埋在膝盖里的人,步伐虽轻,却在这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沈充媛失宠,殿里的奴才都跑完了,没人留下来伺候她。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进食过一粒米,就这么万念俱焚地缩在角落里,全然不复往日清丽高雅的模样。

    听见脚步声,她微微一动,缓缓抬起头来,满怀希冀的目光在看到来人不是皇上,反倒是自己最大的仇人后,倏地黯淡下来,甚至是阴沉万分。

    “你来做什么?”

    “来安慰你。”容真语气轻快地说,“你先是与我争宠,再然后要把我推到那炭盆子上去毁容,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来陷害我,害我被送进了若虚殿,成了整个后宫的笑话——你对我这么好,我当然是来安慰你的。”

    语气里的嘲讽可见一斑。

    沈充媛恨恨地盯着她,“是啊,你当然是来落井下石的,怎么样,看到我现在这样子,你高兴了?满意了?”

    容真遗憾的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还不够。”

    “给我滚出去!”沈充媛恨意愈浓,“就算我万劫不复,也轮不到你来奚落我!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婕妤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就算没了我,你上面还有蒋充仪,还有沐贵妃,就算她们都不算什么,也还有个皇后挡在你前面,你还真以为这后宫里只有你一个人最尊贵最受宠了?你要是尊贵,你要是受宠,会被送进若虚殿去?”

    人一旦绝望至极,就会忍不住把别人也拉到和自己同等悲惨的地步,哪怕沈充媛心里其实知道皇帝对她和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却仍旧口不择言地攻击对方。

    容真唇角轻扬,“是啊,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在你被送进冷宫以前,怎么着都比你还要矮了一截,怎么算得上是最尊贵最受宠的呢?”

    尾音一扬,她含笑扶了扶发间的玉簪,漫不经心地说,“只不过你若是进了冷宫,恐怕就难以看见我一步一步爬上去的那天了。让我想想,婕妤不过是从四品罢了,上面还有那么多位子可以坐啊……正四品容华,侧三品充仪,从三品贵嫔……还是正一品皇贵妃呢?”

    沈充媛目眦俱裂,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了,就算我会被送入冷宫,你又风光得了多久?前有如贵嫔,后有我,哪一个不是盛宠之后又重重跌了下来?皇上压根没有心,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你的下场只会比我们更惨烈!说不定就算我在冷宫也等不到你!因为你的下场也许会比我还要惨一百倍,一千倍!”

    “你自然是等不到我的。”容真微微一笑,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一片日光倏地照进来,明亮了一室晦暗。

    沈充媛因长时间呆在阴暗里,一下子看到如此耀眼的光线,被刺得闭上了眼。

    她听见容真用笃定又轻松的语气道,“因为我不会有那么一天,永远不会和你一样爬到半路就摔了下来。”

    沈充媛被那份从容笃定震了震,随即反讽道,“这宫里那么多摔下来的人,哪一个在摔下来一样不是和你一样肯定?哈哈,你真是太天真了。”

    “我天真?”容真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言笑晏晏,“我再天真也及不上你呀,对皇上掏心掏肺,肝脑涂地。若不是你太爱他了,因此嫉妒我,陷害我,惹来诸多事端,还要死要活地说服沈太傅去江南,我想沈家也不会倒得这么快吧?”

    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沈充媛的心窝子。

    是她爱皇帝,要死要活地盼着父亲去江南安抚百姓,以解皇帝的燃眉之急;也是她使计谋陷害容真,希望这宫里只有她一朵高洁素雅的梅花,可是这些事情若是只导致了她一个人的失败,她也认命。但事到如今,她害了整个沈家,害得父亲前程尽毁,血本无归。

    她忽然嚎啕大哭,像个疯子一般边哭边笑。

    “是我,哈哈哈,是我天真!我以为他爱我,我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我以为我付出这么多年终于换来他正眼瞧一瞧了……哈哈哈哈!世上最薄情之人,不过皇帝一人,我实在是太天真了……我害了沈家,我害了自己,也害了我没出生的孩子……”

    容真和闲云都是一愣。

    孩子?什么孩子?

    却见沈充媛忽然摸着自己的腹部,痴痴傻傻地说,“我才刚有了孩子,皇上怎么会忍心将我送去冷宫呢?你骗我!你骗我!”

    她猛地抬起头来冲着容真吼道,“你这个贱人,一定是妒忌我有了皇上的骨肉,所以来骗我害我!你给我滚!给我滚!”

    闲云被她吓得神情一凛,生怕她对容真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赶忙挡在容真身前,“主子,她……她有孕在身?”

    容真淡淡地看着她癫狂的样子,摇摇头,“她怕是神志不清了。”

    “那,那我们……”闲云迟疑道。

    “我们走吧。”容真转过身去,毫不留恋地往日光充裕的地方走去。

    来也来过了,样子也做足了,恐怕过不了一会儿,整个皇宫都会流传着她落井下石的嚣张行径。

    而自然的,皇上默许了她的一切,甚至连沈充媛的最终下场都听从了她的决定,这只会加强众人对她盛宠集于一身的认知。

    她想过了,既然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走假装失宠这一招,那她就剑走偏锋。

    这个宫里只有两种人不会被招惹,一是失宠的人,二是盛宠的人。

    前者无人招惹,是因为没有招惹的必要;而后者无人招惹,则是因为气焰太盛,谁又招惹得起呢?

    瞧瞧沐贵妃吧,下面的妃嫔几天一次小打小闹,有谁真的去动了她呢?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太强太尊贵,无人惹得起这尊大佛。

    只是容真也思量过了,她在皇上的恩宠方面,自然比沐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差就差在她没有对方那样强势的背景。

    可是这些天来她左思右想,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在生下这个孩子之前,她也需要有个护身符才好,保她一时;而生下孩子以后,母凭子贵,自然一切都有了着落。

    唇角微微一扬,她迎着日光微微歪着头,模样看上去可爱又美好。

    “已经过新年了啊,闲云,我们去放焰火。”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此章,心中只有一个字:爽!

    猜猜看容真要笼络的人是谁呢,有神马上位新计划?猜中奖励月饼一个╭(╯3╰)╮哈哈。

90第89章.笼络一

    第八十九章

    明扬斋是宣太宗设下的供皇子公主读书的地方,殿内设有太师一人,少傅三人,与民间的私塾有些相似,但学习的知识以及教育质量自然是大大高于私塾的。

    明扬斋设立之初,仅有皇帝的子嗣在此学习,但随着历代皇帝对其制度的逐渐完善,到了顾渊这一代时,明扬斋已经不仅仅是皇子公主读书之地了,但凡是王爷的子嗣,包括少数朝中重臣的嫡子嫡孙,都在这里学习。

    每日清晨,这些自小养尊处优的朝臣子女都坐马车来,然后在宫外特定的地方下车,步行入宫。下午的时候,又步行出宫再乘马车回去。

    这样的制度自然也是经过历代皇帝的仔细思量的,毕竟未来的皇储会在皇帝的子嗣中产生,而与朝臣世家之子共同学习的过程中,这位未来的皇帝自然能够更好地了解他们,除了能提高自身与人交际的能力以外,也便于未来选拔心腹朝臣。

    只不过皇帝的儿子自然还是不一样的,除了在明扬斋内读书,下来也还有专门的少傅监督功课,总不能真的和朝臣之子学习一模一样的东西吧?

    容真之前一直知道这么个地方,也曾从外面经过——因为明扬斋就位于皇宫北面,离宣北门很近,不仅是方便朝臣之子出宫,也是宫内的人运送货物的必经之路,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宫运送货物就是从这里经过的。

    在明扬斋外有一个小花园,不如御花园大,但是园里有个池子,里面养满了锦鲤,五彩缤纷十分好看。

    容真让闲云去尚工局要了些烟花炮竹之类的,然后悠闲地逛遍了小半个皇宫,这才来到了这个园子里。

    鱼儿不知寒,仍旧活泼好动地游来游去,阳光之下鱼鳞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容真蹲□去,捡起身侧的一根枯枝,伸进水里去碰了碰其中一条锦鲤,那鱼儿受了惊,猛地一下沉入水底,水面上冒出一连串泡泡,逗得容真眉开眼笑。

    “主子,咱们不是要放焰火么?”闲云抱着一大堆油纸包着的杂货,不明白主子在想什么,“就算是要放,在若虚殿就行了啊,为何跑这么远来?”

    容真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枯枝,玩心大起地看着那些锦鲤四处乱窜,轻轻一笑,“时候没到,这会儿就放了多浪费东西?”

    闲云愣了愣,“奴婢愚钝,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东西怪沉的,先放地上吧。一会儿到时候了我叫你,手脚麻利些就是了。”容真说完,仰头看了看天,时候还早。

    明扬斋里隐隐约约传出稚嫩的童声,那群地位尊贵的孩子在少傅的带领下,咿咿呀呀地念着什么。

    容真侧耳听了听,模模糊糊听见“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似乎是《道德经》里的内容。

    就这么拨弄锦鲤都耗了好一会儿,那些读书声渐渐地消失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容真这才扔了枯枝站起身来,“可以开始了。”

    尚工局的人见是容婕妤身边的大宫女闲云亲自去要炮竹,拿出来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容真与闲云一同拆开那油纸包,只见里面的玩意儿五花八门,都是些价格不菲做工细致的东西。

    容真挑了个能上天的炮竹,笑吟吟地观望了下四周,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将炮竹摆好,然后朝闲云招招手,“拿火折子来,把香点燃吧。”

    她要亲自拿着香去点炮竹,闲云一见,忙伸手去抢她手里的香,“主子你有孕在身,怎么能冒这种险亲自去点?万一不小心伤着了,你叫奴婢如何是好?”

    容真无奈地把香递给她,“你都快变成小老太太了,成日就会啰嗦。”

    炮竹的引线很长,被香点燃后又烧了一会儿,闲云赶忙拉着容真往一边躲,只听砰地一声,那炮竹飞上了天。两人仰头看着天空,就见那炮竹化作一朵五彩缤纷的花朵在晴空里绽放开来,虽然不如夜晚的漂亮,但白日放炮也有种别样的风采了。

    容真安安静静地笑着,听见十几丈开外的明扬斋里似乎传来了孩子的惊叹声。

    “再点一个。”她含笑吩咐闲云。

    于是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焰火在空中绽放开来,形状各异,色彩缤纷,不愧是宫中的能人巧匠制作出来的。

    明扬斋里的骚动也越来越大,反正上午的学习也告一段落,少傅终于拗不过这群孩子,放他们出来了。

    跑在最前面的是顾祁,在一群奔跑的孩子之中,他才真的也成了个天真活泼的幼童,而非在宫闱熏陶下少年老成的大皇子。

    他一眼瞧见站在草地上的容真,以及她笑吟吟望着天空中盛放的焰火的侧脸,当下朝容真跑了过去,小脸通红地问她,“你怎的在这里?”

    他的眼里是难掩的兴奋,眼巴巴地看着闲云点燃炮竹。

    容真回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来放焰火啊。”

    “放个焰火而已,需要跑到这里来?”顾祁狐疑地挑眉,那精明的模样竟是像足了顾渊,“我记得你住的地方离这里可是十万八千里远啊。”

    容真朝他眨眨眼,小声道,“嘘,佛曰不可说。眼下我身子骨不好,你父皇是决计不会准我做出放焰火这种危险的事儿的,所以我才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宫里没有哪个主子会发现,自然也就告不了我的状了!”

    她笑得像只狐狸,眼角弯弯,眸子亮晶晶的。

    顾祁没见过后宫里哪个妃嫔像她这样面目生动,若是他那古板的少傅看了,定会摇头叹道:“祸水,祸水!”

    可是比起那些端庄严肃的娘娘来,顾祁却不知为何唯独对容真会产生这样亲切的好感,似乎她是一个玩伴,一个朋友,而非高高在上难以亲近的母妃。

    一个又一个焰火在头顶绽放开来,他难掩激动的神色,羡慕地望着那些焰火,以及放焰火的人。

    再次回头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容真没有再看天上的焰火,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大皇子也想试一试么?”

    被人看穿了心思,顾祁面上一红,满不在乎地说,“我是堂堂大皇子,要我当着大家的面放焰火,失礼又失仪,这种事情如何做得出来?真是笑话!”

    容真回过头去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一众孩子们,对闲云道,“先别放了,叫他们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吧。”

    闲云于是走过去打发那群孩子走,他们都是朝臣之子,自然知道在宫里要听话,哪怕都眼巴巴地看着地上的那堆焰火炮竹,却也乖乖地出宫去了。

    宫外,他们的车夫和嬷嬷都等着他们。

    眼见人都走光了,容真这才笑眯眯地弯腰拾起一支拿在手中放的烟花,“喏,现在没人了,这个给你。”

    顾祁没接,只咬着唇说,“《诗经》有云: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我是皇子,岂能因为没有人看着就失去礼仪?”

    他的眼睛里明明闪耀着渴望的光芒,可是常年受到的教育让他不敢接受容真的烟花,所以小小的孩子十分矛盾,这种矛盾也被容真完完全全看在了眼里。

    容真唇角轻扬,把烟花收了回来,“不放呀?那也行,我自己放。闲云,帮我点一下。”

    闲云有些迟疑,但见着只是不会爆炸的烟花,也就帮她点燃了。

    于是容真拿着火花飞溅的烟花,笑得十分开心,在空中随意地挥舞着,舞出一个又一个的光圈。

    顾祁的眼睛随着她挥动的手上下移动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真是美丽极了。

    不一会儿,手里的烟花燃完了,容真笑眯眯地又拿起了两支,故作惋惜地摇摇头,“好玩是好玩,就是太少了,再放一会儿可就没了。”

    顾祁慢吞吞地抬头看她一眼,把手背在身后,好像在克制自己不去拿她的烟花,一语道破,“你在引诱我!”

    一时没忍住,容真笑出了声,拉过他的手把那支烟花塞了过去,“行,算我引诱你,那你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烟花已然到手,哪里有还回去的道理?顾祁咧嘴一笑,“既然是你盛情相邀,哪里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呢?少傅说了:怪人不知礼,知礼不怪人。你一片好意,我也没有推拒的道理,否则就是不知礼的表现了。”

    容真也不说破他给自己找的理由,当下把火折子递了过去替他点燃,还不忘叮嘱道,“小心些,离远点,别凑得那么近。”

    烟花一下子燃了起来,像是闪光的花朵,又像是发光的星石,流光溢彩,美丽非常。

    顾祁何曾抛下过宫规礼仪,做过这样肆意妄为的事情?当下激动得满面通红,像是捧着多么珍贵的宝贝一样煞有介事地捧着那支烟花,小心翼翼的模样叫容真看了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这宫里不自由的人太多太多,上到尊贵的皇帝皇子,下到卑微的宫女太监,顾祁不过六岁,却也过早地接受了这样可悲的命运。

    她原是有所计划,要借着烟花来拉拢顾祁,可是眼下看着他这般开心的模样,却又有些动容。

    可是该做的事情她一样不会含糊,因为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心慈手软的傅容真。她可以怜惜这个孩子,也可以对他好,可是同时她也一定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余光早就瞧见沐贵妃身边的嬷嬷在她把第一支烟花递给顾祁的时候就悄悄地走了,她故作不知,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手把手地教顾祁如何放炮竹,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草地上欢乐地玩着,顾祁早就把所谓的礼仪抛到了脑后——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玩心大起之后,只觉得整个人都飞上了天。

    最后那堆东西终于放完了,眼见着顾祁惋惜地坐在草地上,眼里的光芒慢慢褪去,剩下都是意犹未尽。

    她忽地转过头去摸摸他的小脑袋,“还想继续玩?”

    顾祁刚要点头,却猛地记起了方才抛到脑后的东西,于是僵硬地摇摇头,“不想。”

    容真捏捏他的小脸蛋,“少傅没有教过你么,小孩子不可以撒谎。”

    “我才不是小孩子!”顾祁抗议道,皱眉故作正经地拍拍胸口,“少傅说过,我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将来要为百姓作出一番业绩!”

    容真没说话,这么小的孩子,若是搁在民间,还在父母怀里嬉戏撒娇呢,可是换做在宫里,却要担起这么重的担子……

    她安静地看着顾祁,忽然低声道,“什么男子汉不男子汉,我只希望你是个快快乐乐的小孩子,该玩就玩,坦白率真,谁稀罕做那劳什子的男子汉?”

    顾祁一下子愣住了,抬头怔怔地看着她,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比母妃还要温柔和煦许多。

    从小到大,不论是父皇还是母妃、少傅,亦或现在带着他的沐贵妃,所有人都告诉他:要做个男子汉,顶天立地,爱护百姓。

    可是如今,这个女人是这样怜爱地望着他,说只希望他做个快快乐乐的小孩子……

    容真叹口气,又一次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傻孩子。”

    这一次,顾祁没有再反驳,只是任由她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轻轻抚着自己的头,亲密而温柔,像个……真正的母亲。

    在他记忆里,哪怕是母妃也没有这样温柔过。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知道你们爱看皇上和容真的对手戏,我猜剧情章留言又会骤减==

    别酱,咱们是宫斗+言情,缺一不可~

    阴谋又来了,妥妥的接住。

    唔,要说明的是,大家猜的人选里确实有个正解,不过这只是阴谋的一部分~

    糟糕我是不是该说到做到送月饼了←o←?

91第90章.笼络二

    第九十章

    就在顾祁觉得前所未有的想要依赖一个人时,不远处忽地来了一行人。

    为首的是方才偷偷溜走的嬷嬷,其后是一辆步辇,华贵异常,周围跟的太监宫女也不是一般的多。

    远远的,打头的太监吆喝了一声,“沐贵妃驾到——”

    这句话像是魔咒一般,叫安安静静坐在草地上的顾祁倏地站起身来,连衣衫都忘了整理,只是神情肃穆地快步往宫道上走去。

    那步辇稳稳地停了下来,同一时间,顾祁也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妃。”

    步辇上的人没答话,伸出一只皮肤细腻光滑的纤纤素手来,扶着身侧的宫女走了下来。

    一身紫绡翠纹裙外披着金色的软毛织锦披风,发间的纯金步摇颤颤巍巍,炫目非常,沐贵妃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哪怕从头到尾都是华美浓重的色彩,却丝毫不显俗气。

    这个女人总是有这样的魅力,叫你觉得哪怕全天下所有的色彩都放在她身上,也只会令人惊叹她的贵气与艳丽。

    沐贵妃的目光没有落在顾祁身上,反而穿过短短的距离,径直定在了容真的面上。

    “祁儿,这个时辰离放学已经过了很久了,本宫等了许久也未见你回来,所以就亲自来找你了。”她明明是在跟顾祁说话,眼神却安静地落在容真那里。

    “母妃,是儿臣不对,儿臣误了时辰,叫您担心了。”顾祁垂眸看着自己的足尖,沉稳恭敬的模样再一次超乎年龄,显得过于老成。

    沐贵妃忽地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无妨,也不见得是你的过错,而本宫是你的母妃,担心你是自然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以让容真听个真切。容真也不傻,当下从从容容地走了过来,假意没听见她刚才的话,俯身请安,“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沐贵妃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容婕妤这会儿不是该在若虚殿礼佛么?怎的跑到这儿来了?大冷天的,冻着了可怎么是好啊?”

    “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是在若虚殿里闲得发慌,所以请示了皇上,他准了嫔妾出来随处走走。”容真温和地笑道,“耽误了大皇子回宫,叫娘娘担心,是嫔妾的不是,嫔妾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若是换了个主,看见容真这样不怀好意地接近顾祁,决计不会轻易饶过她。可是今天这位不是别人,而是做事沉稳的沐贵妃,自然不会轻举妄动,自讨没趣。

    沐贵妃笑得清浅宜人,“无妨,你也是他的母妃,昔日在华严殿时,也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两个人聊得来也是自然。若是容婕妤实在喜爱祁儿,他日亦可来本宫的汀竹宫坐坐,陪陪他,也陪陪本宫。”

    她的话说得温和得体,大方自然,可是容真却从中听出了警告之意。

    要见大皇子,可以,如今皇上把大皇子交给了她,那么任何人想要接近大皇子,都需得经过她的同意。

    沐贵妃自始至终姿态雍容华贵,话语里没有半点责怪,可是一直到她上了步辇,又让顾祁坐到自己身边,从容不迫地离去之后,容真唇边的笑意才完全消失。

    在这后宫之内,最难以对付的人也许就是这个沐贵妃了,她的威严不留痕迹,可是却明明白白令人感到了威胁之意。

    容真微微一笑,看着行至不远处的步辇上,顾祁忽地回过头来望着她,嘴唇蠕动,无声地说了几个字,“谢谢你。”

    她摇摇头,笑得很温柔,扬起手朝他挥了挥,目光里充满爱怜。

    顾祁回过头去,心下一片柔软。

    沐贵妃把顾祁的表现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眸子里的情绪冷了几分。

    姓傅的想要做什么?和她抢人?

    约莫是看中了顾祁是皇上唯一的子嗣,有了他就等于有了挡箭牌,他日若是顾祁成了亲王或者太子,恐怕谁带着他,谁就是最大的获益者。

    看来这个容婕妤野心不小啊。

    回若虚殿的路上,闲云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容真倒是气定神闲,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主子……”闲云欲言又止,哪怕知道容真对她好,却也谨遵尊卑之分,身为奴婢不能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意。

    “有话便说吧。”容真看她一眼,完全了悟她挂在面上的情绪。

    “主子这么走一遭,平白惹来沐贵妃的猜忌,这又是何苦呢?”闲云咬着嘴唇,“奴婢知道主子素来有主意,可是沐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不同于其他妃嫔,她非但地位尊贵,后台也很强势,哪怕皇上宠着主子,也断然不会因此就拆了她的台啊。”

    容真微微一笑,“我就是看中她强大的后台,所以才走这么一趟的。”

    皇上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她在后宫里立足,不受人欺负,那么现下缺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皇上为她建立起强大背景的契机。

    若是沐贵妃这样强势的人也对她有了不满,皇上还会不会把这件事拖下去呢?

    答案自然是:他会速战速决。

    而容真自问腹中的孩子绝对拖不起,所以在短时间内为自己找到后台是一件太有必要的事情,她要安安全全地养好身子,等待这个孩子平平安安来到世上。

    她自然不便对闲云多说,怕她担心,于是笑得很灿烂,“你放心,不会有事,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闲云看她笑得笃定,也便踏实了——她素来就相信自己的主子有杀伐决断的能力,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绝对不会含糊。

    过了几日,恰逢皇上去沐贵妃那里留宿——这是他不变的惯例,每月固定日子去汀竹宫,因此虽然念着的是若虚殿的那位,但是惯例不能改——至少就沐贵妃这里来说,决计不能改。

    几乎是按部就班地做完该做的事,顾渊平静地打算熄灯睡去,可是身侧的人却破天荒地与他说起了话,“皇上,您睡了么?”

    顾渊有些诧异,“还未睡,怎的,爱妃有事?”

    “皇上,您是不是觉得……”沐贵妃好像有些迟疑,声音比平常要柔软一些,“您是不是觉得臣妾在照顾祁儿方面哪个地方做得不够好?”

    她长发披肩,有些担忧地抬头望着他,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忐忑。

    顾渊还算了解沐贵妃,她自进宫以来一直沉稳从容,不该做的事情心中有明确的界限,从不轻易触碰,做事情也没有出过什么岔子,今日却为何忽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来?

    他心中一动,转过头去看着她,平静地问道,“爱妃何出此言?”

    “前几日祁儿晚归了,臣妾有些担心,就亲自去明扬斋走了一趟,在外面的园子里看见容婕妤和祁儿在一起……”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笑得自然温柔,“因为前些日子容婕妤被皇上责罚,进了若虚殿,皇上还说没有您的吩咐,她不得随意出来走动。所以臣妾以为,一定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够好,没有照顾好祁儿,皇上您才会让容婕妤来……”

    话音到此为止。

    顾渊沉默不语,就这么看着她。

    这个女人素来很聪明,点到为止,也清楚言多必失的道理。

    他自然不知道容真那日去找了顾祁,只是略一思量,心下也有了答案——她说过她没有后台,没有背景,担惊受怕,恨不得去冷宫待着,只希望能安安全全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

    可是他拒绝了。

    所以如今她有了新的主意,希望能把顾祁带到自己身边,那么作为一个皇子的母妃,无论如何也多了几分保障,也把众人的目光过多地转移到皇上给了她抚养皇子的这份恩宠上来,而非去注意她腹中是否有了孩儿。

    更为紧要的,是宫中只有三品以上的宫妃才有资格去抚养皇子,她若是讨来了顾祁,必定地位也会随之上升。

    顾渊在心里叹了口气,是他固执己见不让她按照她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孩子,如今她才不得已殚精竭虑去想方设法保全自己,哪怕就算她真的得到了顾祁,其实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她的肚子迟早会一天一天大起来,转移注意力这招用得了多久?

    再者,她此举若是得罪了沐贵妃,以沐贵妃身后的势力来说,随随便便都能把她这个毫无背景的宫妃压得死死的,她又是何苦呢?

    “祁儿与她过去就相识,关系一直很好。”顾渊终于开口,声音淡淡的,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就有了的想法,“朕也觉得他们颇为投缘,若是祁儿跟着她,说不定会开朗些……你也知道,他现在的性子太冷淡,孤独过了头,也没有个伴。”

    沐贵妃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睛,心下有了谱。

    所谓的性子冷淡、孤独过头,其实都是借口,顾祁如今这样的性子,难道不是皇上刻意为之的么?

    皇帝的子嗣不可太重感情,要学会依靠自己,坚毅而薄情——这就是顾祁一直受到的教育,也是皇上一直以来希望他培养的品格。

    眼下皇上这般说辞,怕是真的有了那个心,想要找个借口把顾祁送到容婕妤身边去。

    她垂下眸去,轻轻地说了声,“臣妾知道了。”

    顾渊心下有些迟疑,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朕知道你素来是个大度的人,这些日子照顾祁儿也辛苦你了,再过半月是你的生辰,到时候朕想法子给你好好办一办,你说可好?”

    沐贵妃一怔,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记得?

    宫中妃嫔无数,他独独记得她的生辰……

    心下忽然动了动,方才的委屈和不满好像消解了些,她微微一笑,点头道,“这可是皇上亲口说的,若是办得不够隆重,臣妾一定会不满意。”

    灯灭了,黑暗里,顾渊闭着眼睛,思索着要如何才能给予容真最好的保护。

    好像,有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大家希望容真最后得到怎样的结局?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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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上位手册介绍:
重生前,她被逼着嫁给太监做对食,英勇跳湖。
重生后,她被卷入宫斗漩涡难脱身,奋力周旋。
不过是个安分守己的小宫女,想平安出宫怎么就这么难?
红墙内,宫斗艰险,步步惊心,傅容真索性破罐子破摔。
今日起,爬上龙榻,踏平后宫,势与欺我之人一斗到底。
对待宫斗,我们只有一个原则:该有肉时就有肉!
作者同志是个爽快人,写爽快文,虐起奸妃来毫不留情,祝大家看文愉快╯▽╰。
作者专栏由此入,点击包养容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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