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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廣莫     极品土地爷txt下载     极品土地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地府

    正文]第三十二章地府——

    “其实说红衣魃母是不死之身,并不确切,因为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佝傈国用凡人nv子培育旱魃,这nv子与僵尸jiāo合生下小孩时,体内生命力就已经被小孩带走了十之**;然后她亲手将小孩摔死,剩余的生命力便随之而去。所以大部分魃母,在摔死小孩的同时也会彻底解脱,三魂七魄都化为虚无,连轮回都不得入;只有极少数,对孩子牵挂极重,念头附于小孩身上,小孩被佝傈国人用邪法复活成旱魃时,她也会随之复活,成为罕见的红衣魃母。”

    大雨滂沱。整个蕖江上游一带被雨幕遮了个密密实实,天s-yīn沉灰暗,不辨晨昏。赵钱带着刘老六走在去往折月谷的路上,刘老六给他讲解着更多关于旱魃和魃母的事。

    “不过这种复活已经是纯粹的念头积聚,根本没有气血魂魄,与其说是‘生命’,不如说是‘灵器’。红衣魃母本是凡间普通nv子,复活之后也不会有修为神通,只是一副身躯早已不算血r-u,而更像一件法器,那丝牵挂孩子的念头便是这法器的器灵。”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副身躯全无要害。那如果魃母和旱魃接近,会发生什么?”

    “据说两者一旦接触,旱魃就会撕开母亲xiōng腹,掏空五脏,自己钻进去,把魃母当做盔甲;而魃母为了保护孩子,会主动挡下所有攻击,母婴合体的怪物,就更难杀了。”

    赵钱听得心中惊骇,大雨天里额头还渗出一圈冷汗来:这大衍洲的魔国,简直是超乎人类想象的邪恶啊!

    “因为旱魃和魃母合体太过危险,所以佝傈国人用此邪术时,如果发现有魃母复活的,也会立即消灭,以除后患,方便控制旱魃。这回这个青蝉老祖,却为何会留着魃母,就不得而知了。”

    赵钱想起青蝉老祖住所里那方两人睡的铺位,心中升起一丝异样,却又难以把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不过佝傈国人对旱魃培育的管理一向比较严格,这次旱魃在南夷出现,只希望不要是什么魔国的大yīn谋,不然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刘老六忧心忡忡。赵钱听了笑问:“怎么,你又想动什么心思?”

    刘老六耷拉着嘴角瞟了赵钱一眼:“没有。说吧,你让我跟你一起去折月谷,到底有什么事?”

    “不是说过了吗,送母阵给我的朋友,让他帮忙破解。”

    “要光是这事儿,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干嘛带上我?我只是一介散修,此间事了,自当云游他处去。”

    “云游他处?我记得当初在东祈镇碰见你时,你说要找个地方闭关,冲击炼气大成。如今你身负极品银剑,兜里也有了钱,再买张八方蔽灵阵轻而易举。怎么,又要四处游窜,不想晋升大成了?”

    “这、这是我自己的事……”刘老六苦笑一声。心里却道:我就是想闭关,你也得让啊!瞅你这架势,分明还觉着我有用。被你这无良土地爷盯上,我还能有几成自由?

    赵钱却嬉皮笑脸地拍拍他的肚子:“哎呀,怎么还跟我兜起圈子来了?咱们也算老相识了嘛!说起来,我这儿还真有件事,想继续麻烦你呢!”

    “什么事?”

    “好事,让你c-o老本行。”

    “老本行?”刘老六一愕。

    “我想让你继续当你的龙y-n仙长,走乡串里,调动你那天生神棍风度,翻动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赵钱说着,拖长声调,嘴角慢慢挑起,举手一挥:“替我‘骗’来更多的百姓和香火!”

    “啊?!”刘老六吃了一惊,立马摆手:“不行不行!我刚被祝大人抓着,险些跟他下了地府,已经发誓不再干这个了,不行不行……”

    “别急着拒绝嘛,不听听我的价码?”

    “你这土地爷抠得什么似的,能有什么好价码?总之不行,我现在这一切来之不易,可是拿命拼旱魃换来的,不能再自己耽误自己,我还是找个地方老老实实闭关,争取冲上炼气大成……”

    “你若是帮我做这件事,我保你筑基成功!”

    赵钱收起笑脸严肃地道,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刘老六。刘老六一愣,也怔怔地看着赵钱,沉默了一刻,才低声问了句:“筑、筑基?”

    “筑基。人仙九境:炼气上路,筑基入m-n,金丹登堂,元婴入室,化神蜕变,渡劫飞升。境界至筑基,丹田凝出气海,r-u体受灵气淬炼,才不枉修行一回。你,不想吗?”

    刘老六不说话。

    “你想。只是不敢想。刘老六。”赵钱继续严肃地道,“不过碰上我赵钱,你的机缘来了!大话我不说:结丹,我不敢保你;但筑基,我愿以信誉,以名誉,保你成功!”

    刘老六一双老眼眨了眨:“你、你还是换两样东西吧,你那俩誉,我可不敢信……”

    赵钱吐血。他压住心里想要胖揍这老神棍一顿的冲动,道:“行,那就换两样:灵石和丹y-o,只要你为我赚人,我就是拿灵石和丹y-o堆,也把你堆上筑基!”

    “你有那么多钱?”

    “你不信我?”赵钱睨他一眼。刘老六躲开目光,不说话。

    “就算你不信我,周大哥你也不信?祝大人你也不信?他们能把我当朋友,你有什么好怕的?”

    刘老六还是不说话。赵钱见他这样心道:老家伙不愧是职业神棍,真不好糊n-ng。话说咱现在还真是没钱啊!不但没钱,还欠着一屁股债呢!——不过这家伙必须拿下!赚人计划不能再拖延了!

    于是他继续道:“青蝉老祖这子母阵,有收集祭气定点发sh-的功能。我会把母阵布于文山里,然后托折月谷多刻几张子阵,你就拿着子阵行走湖山小岭一带村庄,借着旱灾解除,宣告我的名号,让各村村民都开始拜祭我。——这跟你以前骗吃骗喝不一样,我不是真想骗百姓的香火,只要百姓诚心拜我,我会管他们,降妖除魔消灾去厄我都在所不辞。你帮我做这件事,我保你筑基,怎么样?”

    刘老六嗫嗫喏喏。他又不傻,打着赵钱的旗号,行走俗世间c-oc-o老本行,就能筑基……这比上次一颗中品灵石查旱灾缘由还划算!而且是划算得多!他一辈子都没碰上这么便宜的事儿!可就是因为太便宜了,久历人事的他反倒越发不敢信。经过旱魃一事,他心里对赵钱的印象其实有所改观,可他这几十年来被耍太多次了,受欺负也太多次了,每次都得靠自己低声下气没脸没皮才仅得保住小命,如此天大的机缘,他还真有些不敢相信,会落在自己头上……

    “刘老六,这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mō着筑基m-n槛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赵钱悠悠地说了句,背着手自顾往前走去。几步之后,身后传来刘老六低沉的声音:“好!我就再信你一次。我会尽全力,助你收集更多香火!”

    赵钱停步,回身,冲刘老六点了点头。忽然一弯腰,脱下脚上那双通体雪白绘着青纹的靴子,一扬手扔给刘老六:“我身上没带多少灵石,这个先给你,算作预付。一会儿到了折月谷,我把事情jiāo代给我那位朋友,就得先回文山里。你在折月谷呆着,等母阵破解子阵刻出,就取了回村一趟,我再告诉你往哪些村庄去。”

    刘老六看着自己面前漂浮的那双靴子,愣了:神行靴?炼气大成品阶的轻身提速法宝?不久之前与那旱魃jiāo手,赵钱可是全凭着它才能保住x-ng命,反败为胜,现在竟然……

    “你、你要给我这个?”他难以置信地问道。眼前这个抠m-n又无良的土地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这只是个小小的开始。”赵钱却只淡淡地道。

    ——行了,没有比这更靠谱的保障了。对刘老六来说,实实在在的东西:灵石、丹y-o、法宝,就是最好的承诺。这双神行靴的威力他亲眼见过,很不错,而且他现在身负极品银剑,攻击方面没什么说的,防御方面却还比较差。如今有了神行靴,速度上去之后,既能辅助攻击,又能帮助逃跑,十分适用,对他提升很大。即便将来不用了,这靴子折成钱,也能有几百灵石。几百灵石赵钱抬手就扔给他,更坚定了他的信心。不过……

    “你就这么给我,不怕我跑了?”他看着赵钱,问。

    “你可以跑,我也不会去追你。不过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跑,是你的损失。”

    赵钱微微笑着说出这么一句,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

    酆都,地府,天子殿。

    祝炎单膝跪在ch-o硬的地面上。天子殿虽然是地府第一大殿,但这里的地面甚至连一方青石都没有,只是黑s-的泥土被夯得刚硬,散发着丝丝yīn湿霉腐味道——鬼最喜欢的味道。

    “你确定这次佝傈国在南夷的动作,只是那个叫青蝉的魔校一人所为?”

    前方高处有声音问道。整个大殿一片黑暗,那声音的主人隐在重重黑幕之后,不见真身。祝炎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即刻顿首回答:“是!起码在幕前,确实如此。青蝉被捕,蕖江上游一带便再无魔国踪迹。不过佝傈国内是否对此有大计划,还不得而知。下官已将青蝉移jiāo审讯司,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真相大白。”

    “嗯。”前方高处那人随意地应道,声音却在大殿六丈深六丈高的宽阔空间回d-ng出有如实质的威严来。

    “你刚才提到,有个新晋社神叫赵钱的,在这次事件中表现突出。你对他了解多少?”

    “回大人:下官与他只是萍水相逢。不过这次南夷消灾,此人功不可没。从查实魔国yīn谋,到找出青蝉的藏匿地点,都依赖此人之力。依下官之见,此人一心为民,头脑灵活,很有能力,是位不错的仙官。”

    “你对他评价很高嘛!”

    “下官据实相报,不敢欺瞒!”

    大殿沉默。片刻之后,忽然从前方高处那声音的所在,悠悠地飘来一页白纸,穿过大殿的黑暗,落在祝炎面前。

    “这是浮梁城隍虞思龙的呈文,你看看。”

    祝炎拈起白纸。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大人!这……大人有所不知,赵钱与虞思龙第一次见面时,言语或有失当,虞思龙此人向来小肚jī肠,可能误会了赵钱……”

    “你是说,虞思龙因为一点小小的不合,就敢构陷这样的事?”

    “下官……”祝炎一时语塞。

    “这件事,我要你去查。仔仔细细地查,查个水落石出!明白吗?”

    “下官领命!”

    祝炎答应一声就要起身告退,上面的声音却继续道:“不过,你查的时候,动作轻一点,不要搞出太大动静。”

    “大人?”祝炎一愣。

    “怎么,不明白?”上面的声音问。

    “请大人明示!”

    上面的声音轻笑了一下:“祝炎,你什么都好,就是欠缺些耐x-ng,遇事太过急躁。——我问你,按照地府的公文呈递规矩,虞思龙的呈文,应该送到哪里?”

    “虞思龙是一地城隍,总管浮梁城日常事务,他的呈文,自然该送往同样总管日常事务的无常殿……”祝炎说着,心底已经明白了什么:“虞思龙竟然越过了无常殿?”

    “我不认为他有那个胆量。”上面的声音却道,“这份呈文多半是无常殿看过之后,又原样封起,jiāo给我的。表面上却说,是虞思龙直接呈于天子殿的紧急密报,他们不敢擅自拆阅。——你可知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这是个烫手山芋,他们不想沾手。”

    “没错,你明白其中利害就好。”上面的声音恢复威严,“虞思龙不在酆都任职,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x-ng,但无常殿可不傻。不过无常殿可以视而不见,我们却不能。这件事不论根由何在,地府都脱不了干系,其中牵扯到谁,又能挖到多深,都不清楚。所以你要去查,但要小心地查。具体怎么做,你自己想办法。有任何消息,直接向我呈报。”

    “是!下官明白!”

    “去吧!”

    祝炎起身,行礼,退下。一片黑暗的大殿中,声音的主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喃道:“我得替这小子清清道路。无常殿那边,需要敲打一下了。”

第三十三章 小庙

    正文]第三十三章小庙——

    (多谢50兄的打赏,以及开罐机兄的连番推荐~)

    大衍洲历第十二会第七百五十三年十月初一。

    赵钱潜在文山里田地下面,感受着来自头顶的澎湃祭气浇灌。一层地皮之隔的地面上,三口水井中央坐落着那个新起的小小土地庙,简单的红砖垒砌,外头糊了一层黄泥,上面是细木椽子的青瓦顶。虽然简陋,但负责施工的那几个勤快人家干活很用心,棱棱角角都十分齐整,黄泥和青瓦表面也n-ng得比较光滑,看上去像模像样,没让赵钱觉得丢脸。

    这种袖珍土地庙就像一个大号的砖头神龛,外头简陋,里面的陈设也是简简单单:只有一方半人高的石台,上面摆着朱漆木质、雕刻jīng细的神主,写的还是魏碑体“仙官文山里土地公公”几个字。——大衍洲的大小仙官,因为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对受供之物的具体细节,要求要比地球上的更严格一些。比如土地爷,一个地方跟一个地方不一样,百姓们都明白。所以立神主、建庙的时候,都不会笼统地写上“福德正神”或者盲目地摆上面s-红润的老头子塑像,因为地球的土地爷叫张福德,大衍洲的可不一定。如果不知道自家土地爷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百姓可不敢随便臆想。

    所以,如果想要百姓针对自己拜祭,仙官就得在子民面前现身,或者将自己的样貌绘成神像、刻成雕像,发给村民。不过大部分时候,在子民面前现身都是弊大于利的,因为大衍洲的仙人毕竟不算罕见,仙官如果不能保持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失去了那种高高在上、云山雾罩的感觉的话,就可能使子民心中的尊崇、敬畏感降低,随之而来的就是香火祭气质量下降。总之,培育子民香火是个技术活,可不是随便发发神威,n-ng点神通奇迹出来就行的。

    今天是十月初一,文山里正在举行对赵钱的全村祭祀仪式。自打这个小庙立起以来,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里正赵老头跟那几个耆老都会带着村民聚在这里,一起烧香磕头。今天这次祭祀更加隆重,因为眼下时节正是村里刚刚收获,家家仓廪殷实,村民们心里正高兴得紧。夏季时分的旱灾,多亏了赵钱助村中打井,又向银莲求了雨来,才保住了收成。这对百姓是实实在在的恩惠,所以这次祭祀的规模便自然扩大了——往常都是各家有一个人到场代表,而这次全村几百口人几乎全到了。一方面向土地爷爷表示感谢,另一方面大伙儿也能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于是赵老头带着村民磕过了头,又抬出大锅宰了一口猪煮了,把猪头给赵钱供上,剩下的就一家三五斤分了去。文山里还很小,人口一共也不到五百,不过像这样全部聚集起来同声祭拜,人人心里都念着他们的土地爷,所产生的香火祭气之浓厚强烈,也让区区炼气中成的赵钱着实好好消受了一把。他在土地庙下面打坐大半天才把这股祭气全部炼化,修为的积累也上了一个台阶,感觉那是相当的爽。

    “不错,不错!有自家小庙就是不一样,这祭气的质量,那叫一个高!”赵钱满意地拍着肚子,抬头看村民们喜笑颜开地分着猪r-u:“不过就是这文山里底盘太小了,区区百十来户,根本不能满足我的需要;想让他们起大庙,也不太现实……不过这才刚开始,只要我好好保佑他们,相信村子会很快发展壮大起来的。何况——”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运起察地神通看向庙里那块半人高的石台。这石台外面看去是红砖垒的,里面却另有乾坤:一方不大的枕形青石,上面绘满了密密麻麻蝌蚪打卷般的纹路,正是青蝉老祖那诡异子母阵的母阵。几天前刘老六从折月谷回村,把它带了回来,赵钱便使神通将其嵌入土地庙,方便祭气收集。如今刘老六已经出发赚人去了,不过刚走没几天,母阵这边还没动静。

    “那家伙的忽悠功力,应该不用担心。有了这子母阵,赚人计划总能见些成效。可我的赚钱计划……”

    赵钱苦笑起来。他遁地出了村子,往一处山坡走去:“来大衍洲一年攒的地宝,上次都折给宋绍弘还债了;剩下一些,炼和合凝l-还要用。这些地宝卖起来痛快,收集起来可也不容易啊!现在只能炼些明夷jīng水换钱,可这种先天法m-n的半成品,用的地方不多,需求量不大,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说起来,还得尽快炼成和合凝l-才是办法。不论卖钱,还是付刘老六报酬,都得着落在这味成丹上。包括……”

    他来到一处小院外。遁出地面,挥了挥手,石质院墙外面一层r-u眼看不见的禁制便随之消失,他推开院m-n走了进去。

    “师父,你回来了。”院内一个清脆的声音淡淡地招呼道。

    “嗯。饭好了吗?”

    “好了。”聂水烛穿着一身宽松的碎huā衣裳,系着蓝布围裙,从一张石桌旁起身,往屋里走去。

    赵钱搓着手来到石桌旁坐下。不一会儿,聂水烛两手端着四个碟子两个碗走了出来,熟练地将这四菜一汤一饭摆在赵钱面前,从围裙口袋里掏出筷子擦了擦,搁在碗沿。

    “糖醋鲤鱼、红烧豆腐、麻辣山jī丝、香油小咸菜、jī蛋汤……美!”赵钱抓起筷子,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聂水烛:“你不吃?”

    聂水烛摇头:“我已经开始辟谷了。”

    赵钱顾不上管她。端碗动筷匆匆扒拉了几口,连鱼带r-u连荤带素塞了满嘴,味蕾处传来的快感让他舒服得直点头:

    “虽然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我还是要说:你做饭真好吃!”

    聂水烛一张干净的俏脸声s-不动。赵钱狼吞虎咽了一番,过够了嘴瘾,便放慢速度一边细细品味,一边对聂水烛道:

    “所谓‘辟谷食气’。你说你开始辟谷,那你已经感受到气,能引气入体了?”

    “嗯。我这几天都没有吃东西,前几日每次感到饥饿,就打坐食气,这几日已经连饥饿感都很少有了。”

    赵钱筷子顿了一下,心说:真是好资质!这才几天啊?两个月?一般练习入m-n功法,能在九九八十一天头上引气入体,就已经很不错了;这小妮子,只是教了她几句气功口诀,这么快就开始辟谷了?

    修行入m-n,辟谷是第一步。凡人吃五谷杂粮,靠五谷杂粮中的生气维持生机,吸收营养排出废物,仙人也类似。只不过仙人是直接食“气”,更加高级,更加纯粹,也更加难。修行之人一旦开始食气,身体就会受到淬炼;如果能将气在体内聚集不散,凝出气雾、气旋,就算是有了修为。这个过程,因个人资质悟x-ng不同,所需时间有长有短。聂水烛已经开始食气,说明她对气的感应十分灵敏,下一步就是看她身体对气的凝聚能力如何了。

    “即便能够辟谷,也不要一直不吃东西。你的身体总归还是凡体,光靠气来维持是不行的。起码要等筑基之后,身体被灵气彻底淬炼,才能脱了凡体。那时,即便你永远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

    “是,徒弟明白了。”聂水烛恭敬地道。

    赵钱却一阵无奈:这小妮子真是够倔,自己都说了不能收徒,她却还是一口一个师父地叫着。不过自己没有受她磕头敬茶,可不算真正的师徒,她爱叫就叫吧。

    然后他抬手掐了个指决,从坤宝囊中抓出一把东西往石桌上一撒——是五颜六s-huā生米大小的一堆小石子。

    “这是五行灵石碎片。黑的是水,红的是火,青的是木,白的是金,黄的是土,你收好。从今天开始,每次打坐,你都可以手握其中一粒,尝试吸取其中的灵气。——灵石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吧?”

    “知道,是蕴含灵气的异石,天地所生,发源于昆仑山,常被修士当做钱币使用。”聂水烛答道,将碎片拢入手中。

    赵钱点头:“我给你这些碎片,是想让你找出自己最适合哪一行的灵气。每个人因体质资质不同,对三华五灵一祭的亲和力不同,吸取、转化这九气时的效率就不同。一般人仙修士,都是修五灵,你先拿这些灵石试一试,用心感觉,看自己用它们修炼时,是吸取哪一行的灵气更加顺畅,我好确定让你修哪种功法。——不过你要注意,这些虽然只是下品灵石碎片,但其中蕴含的灵气也不是你现在的身体能轻易承受的。吸取时要万分小心,每次只限一粒,记住了吗?”

    “记住了。”

    “嗯。你虽然资质很好,但修行最忌急躁,尤其初踏修途更是如此。所谓善泳者溺于水,如果因为资质好,就c-o之过急,以致经脉受损,或生出心魔,可就大大地得不偿失了。”

    赵钱说着,呼噜呼噜地扒净碗里最后一口饭,又把汤一饮而尽,然后指着剩了的半条鱼说:“看看,你不吃,l-ng费了吧?”

    聂水烛却看着其他三个空空如也的盘子,和一对空空如也的大碗,抿了抿嘴嘟囔:“真不像个仙人……”

    赵钱微笑:“你说啥?”

    聂水烛眨了眨眼睛看他:“我说,你的样子真不像个仙人!”

    “呵呵,仙人应该什么样?”

    聂水烛耸了耸肩,没说话。

    “看破红尘?高高在上?满脸高深莫测?”赵钱顿了一下,“视一切如粪土?”

    聂水烛摇头:“倒也不是。可是,仙人们不都得体悟大道,追求一个‘脱离三界不在五行’么?”

    赵钱笑:“你是说,我一个炼气中成的小小地仙,应该跟那些大成金仙的老不死一般样子?——那可不叫得道,那叫装相。”

    聂水烛也挑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开始动手收拾桌面。

    赵钱起身,帮聂水烛捡起碗筷:“悟道这种事,不是装来的,也不是求来的。到你该悟的时候,自然就悟了。你现在连修行的m-n槛都没跨入,想那么多干嘛?——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是,徒弟知道了。”

    两人走回屋里,归置好东西,聂水烛挽起袖子开始刷锅。

    赵钱看着nv孩那一对凝霜皓腕熟练地舞动着,继续道:“这几天你先自己修炼吧,我就不过来了。我得闭关几天,有个难关需要攻克。”

    “好的。”聂水烛答应一声,赵钱便没有多话,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关上院m-n,设好禁制,赵钱遁地往自己的d-ng府而去。除掉旱魃解了旱灾也有几天了,给天庭的报告早打了上去,可是至今都没有任何动静。一般来说,即便天庭不给赏赐,像降妖除魔这种事,也会有个回应,哪怕是口头的嘉奖鼓励。可是直到今天,也没见芝兰仙子仙驾光临,不知道怎么回事。

    “神仙姐姐啊,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还不给我送好东西来?不是忙着约会呢吧……要不是为了等你,我可早就去丹房闭关了啊!”

    赵钱回d-ng府看了一眼,还是没有芝兰仙子来过的迹象,只好留了两张传书符在茶几上,写明若有访客可凭此符告知自己,便潜入地层深处,来到了熔岩河丹房。

    自从赊得《乾坤养宝决》,靠破解里面的禁制练习先天手法以来,赵钱就没怎么来过丹房了,除了偶尔炼两炉明夷jīng水换钱之外。如今《乾坤养宝决》的禁制又破解了两页,赵钱觉得自己的手法颇有提高,所以决定再次开炉,攻克和合凝l-!

    至于那两页禁制,可不能小看了。《乾坤养宝决》一共有五十三页,赵钱第一次破解到了二十三页,就解不下去了。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他终于将二十三、二十四两页成功破解,已经感觉自己对先天法m-n的掌握有了明显的提高。这些书页禁制,越到后面就越jīng妙、越复杂,而越jīng妙,就越有助于他加深对和合生化的理解;越复杂,就越有助于他提高c-o控yīn阳二气的技巧。这一本《乾坤养宝决》虽然只是先天法m-n的习题集,但这本习题集却提供了从理论到实践,从见解到动手的全方位能力培训,实在是本难得的宝书。——尤其对赵钱来说。

    “不知道这书是什么人所著,这禁制又是什么人布下的啊?这人的先天法m-n造诣着实高深,要是能找到他讨教一番,我就不用费这么大劲喽!”

    赵钱感叹道,掏出《明夷丹经》重温了一下和合凝l-的炼制方法,便挑拣材料动起手来。

第三十四章 黄极仙丹

    正文]第三十四章黄极仙丹——

    南夷,浮梁城。[www.uu234.com无弹窗小说阅读!]

    北城的罗家大宅,虽然地处凡尘俗世,但凡是进过罗府大m-n的人都知道,这座堪称城中之城的深宅大院,可一点都不“凡”:先不说朱漆大m-n背后隐约可见的金s-阵纹,也不说勾栏立柱之上疏密有致的奇异咒符,单是这入夜以来,阖府上上下下从里到外自然流溢的夜明辉光,就足以叫寻常人家y-n羡不已。

    身为东祈仙山后院的仙人世家,罗府自然可以轻易享受到这种寻常百姓做梦都梦不出来的神妙奇迹。不过同时,它所要c-o心的麻烦,也是寻常百姓做梦都梦不出来的。

    “就是这样,聂水烛就是被那个年轻男子带走了。”

    密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语调恭敬地对一个面容白净、气质不凡的年轻人说道。两人同属罗姓,这个老人其实是这个年轻人祖父辈的长者,但因天生资质不同,命运便不同。老人虽然贵为家主,却总归是凡人,在仙长面前,不敢不恭敬。

    何况他这个叫罗榕的侄孙,还是个矫情人。

    “查到那男人的身份了吗?”

    “那人明显是个修士,带了聂水烛便出城往南去了,我们……”老人嗫喏。他就是当初在罗府中透过光幕监视赵钱和聂水烛的人,不过身无修为,只能偷窥,根本不敢真的调查赵钱。

    罗榕脸上扫过一丝不耐:“那,他的画像你总绘出来了吧?”

    老人点头,从一旁拿过一幅画轴递给罗榕。罗榕却看也不看,抓起画轴起身便一阵风似地出了密室,远远地飘飞而去,连声招呼也没打。

    “唉——!”老人于是叹道,“修了仙,就真觉得自己参透世事,高人一等了?其实不还是个半大孩子,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m-om-o躁躁,惯得不像样,老是惹麻烦……”

    罗榕没有听到老人的叹息。即便听到了,也只会嗤之以鼻。身为东祈仙山年轻一辈中最有潜力的弟子,他资质超群,年纪轻轻就筑基成功,背后更有罗姓一众师兄师姐师叔师伯支持,前途不可限量。从小到大,他都是一帆风顺,几乎没遇到一点挫折,却在不久之前,被聂水烛,一个凡人nv子,当着全城人的面结结实实地扇了一个耳光……

    “妈的!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就你那出身,有点资质有点样貌,天生就是当sh-妾的贱坯子!能跟本少爷双修,你不屁颠屁颠跟来,还抱着你那要死的老娘装清高……聂水烛,我罗榕要是不n-ng死你,就不在这南夷h-n了!”

    他咬牙切齿地嘟哝着,来到了南城墙下。——其实他嘴上这么说,心底深处却也清楚,自己当初对聂水烛的行动,确实是c-o之过急了。无奈当时正有急事要回m-n派一趟,而浮梁城中,可不止有罗家一个仙人家族。自己看上聂水烛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如果自己走后,聂水烛被别人n-ng了去,那脸面可就丢大发了。

    不过当然,这种想法只是在他心底深深地蛰伏着,并没有扬起头来。心x-ng高傲,自以为高贵的jīng英罗榕,眼中所见永远是别人的错误,而对自己,从来是选择x-ng地宽容。

    jīng英罗榕遁入地下深处,来到了城隍衙m-n。

    衙m-n口的小鬼都认识这位大少,赶紧陪起笑脸招待。罗榕端着架子,一张jīng致的白脸冷若冰霜,喝令小鬼叫它们大人出来。于是不一会儿,浮梁城隍虞思龙便迈着官步,踱进了厅堂。

    “罗少爷仙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虞思龙皮笑r-u不笑地道。对眼前这人,他可没什么好感。要不是因为这小子,聂水烛那事也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这小子害死了人家娘亲,却又没彻底摆平,结果事情被聂水烛闹大,给掌管一城百姓生死的自己n-ng了个措手不及,还险些被酆都来的鬼差发现……幸亏祝炎是个急x-ng子,当时忙着魔国yīn谋的事,没有追查。不然的话,天子殿的叱罚早就到了。

    “虞大人,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劳贤侄挂心。马马虎虎,马马虎虎。”

    罗家身为仙人世家,跟本城仙官自然是有来往的。不过一般情况下,人鬼殊途,虞思龙与罗家的凡人并不接触;但踏入仙途的人仙,他却都认识。这个罗榕,当初被东祈仙山选中时,就有家中长辈带着来拜过m-n头了。头一回见自己,还被自己一张黑脸和满身凶煞气吓得脸s-刷白,如今成了核心弟子,就尾巴翘上天去,连晚辈之礼都不执了。

    “贤侄此来,可有什么要事?”于是虞思龙不愿跟他多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罗榕冲他拱了拱手:“前些日子在下被刁民所辱,动静闹得大了些,想必惊扰了贵衙,故此特来探访,当面谢罪。——聂水烛一事,没给大人带来什么麻烦吧?”

    虞思龙一笑,心说:谢罪?你有那么好心?你是想问那小妮子她娘的事,我办得怎么样吧?哼!

    “麻烦倒不大,都是我城隍应尽之责。聂水烛之母,本就大限将至,少活个一年半载,倒也无甚打紧。如今她的魂魄已被拘往酆都,我特地关照那边从速处理。她一介凡人,手眼不通,只能认命,不会惹出是非来的。”他顿了一下,加了句:“贤侄放心。”

    罗榕心思被看穿,不由脸上一红。不过随即正s-道:“多谢大人!——大人,还有一事:聂水烛这个贱nv人,心思歹毒,那般诬陷与我。我本待她自生自灭,不料近日得知她居然没死,还被一个修士救走了。大人可知这个修士……”

    他说着掏出画轴,就要展开让虞思龙观看。虞思龙却先笑道:“贤侄不必费心,那人我认识。”

    “什么?!”罗榕一惊,心中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不过没等问出口,虞思龙已经继续道:

    “此人名叫赵钱,并非人仙,而是江南文山里社神,去年新晋。那日他来我处公干,想是从百姓口中听闻了此事,不知为何就要干涉,将聂水烛救了去。我与他只是一面之缘,其中细节并不清楚。贤侄若有兴趣,可自往江南文山里查实。”

    罗榕沉默:竟然是地仙?一个隔了几百里远的仙官,来管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难道又碰上那种“大忠大孝大仁大义的高洁君子”了?——真是麻烦!

    虞思龙却在心里笑道:赵钱啊赵钱,别怪我不仗义,你得罪了东祈仙山的人,早晚逃不过这一劫。——而且我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对你仗义吧?哈哈哈!

    “既如此,在下这便去文山里,查个究竟。那聂水烛若贼心不死,在下一定除此祸患!”罗榕说着,也顿了一下,加了句:“虞大人也请放心。”

    虞思龙黑脸一变。罗榕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你虞思龙替我遮掩了谋杀聂母的丑事,就已经上了我的贼船。这事要是闹大了,酆都的叱罚也够你喝一壶,所以不用装得像无关路人,施恩帮了我的忙似的。在这浮梁城当仙官,就别想无视“东祈仙山”四个字!

    罗榕说完这话,就起身告辞离去了。虞思龙愤愤地在心里骂了两句,却只能客客气气地送走罗榕,然后暗自咒道:

    “哼!罗榕,赵钱,你们两个黄口小儿,尽管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利吧!这件事,我看你们倒是会狗咬狗咬成什么样子!”

    说着,他又忽然想起:赵钱那事儿,自己上了呈书去酆都也有些日子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反应?

    结果这个问题还没想完,突然m-n外一阵喧哗,就见几只小鬼叽哩哇啦地拥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狠戾,皮肤如火炭的鬼差走进来。虞思龙一看这鬼差的行头样貌,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背脊一凉,黝黑的脑m-n上冷汗也下来了。

    然后这鬼差伸出一只粗长手臂,哗啦一声抖开一页惨白纸张,对虞思龙道:

    “虞大人,天子殿传唤,跟我走一趟吧!”

    ……

    与此同时,文山里地下。

    “又失败了!呼——!”

    赵钱吐出一口气,跌坐在地上,背靠着炽热的丹房墙壁。炼制和合凝l-需要己土凝膏和晨曦曜石两种半成品,当初攻克明夷jīng水的一年来,他已经尝试炼制过,以作参照,只是没有成功。如今拜《乾坤养宝决》所赐,他对先天法m-n的掌握更加jīng熟,这两味半成品倒是比较顺利就炼出来了,但身为成丹的和合凝l-,却是又一个级别的难关。

    “不会又要huā一年时间吧?不要啊!我可熬不起……”

    他气喘吁吁地嘟囔着,起身拣出又一份材料,就要继续炼制。却不料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黄影飘进丹房,赵钱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留在d-ng府的传书符。

    他接住符纸打开,顿时喜上眉梢:神仙姐姐来了!

    匆匆将丹房收拾一遍,回温泉湖边洗净了手脸,将衣衫打理整齐,他便急速遁回d-ng府。一看——那道m-死人不偿命的倩影正俏生生地斜倚在组合沙发的单人座上,背对自己,如梦一般。

    “让仙子屈尊等待,赵钱罪该万死。”于是他赶紧施礼。

    芝兰仙子起身,回头,嫣然一笑,满壁生辉。她照例推却了赵钱的客套,先办公务:掏出明黄卷轴念了一通嘉奖表彰的官方套话,便轻移y-手递上一只净瓶,对赵钱道:

    “这便是天庭所赐‘黄极仙丹’一粒,乃后土娘娘特问寿星老人的回殿订制,专供人间社神所用。这黄极仙丹内蕴充盈的土行灵气,服之对修行、冲关皆大有助益。请赵大人善用。”

    赵钱接过,拔开瓶塞——顿时一股泥土芬芳钻入鼻窍,让他瞬间神清气爽。“真是好东西!”他心里喜道,看着净瓶里那枚黄澄澄圆溜溜的丹丸:“不过怎么不多给两颗?这也太抠m-n了……”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来。于是他脸上笑着收起净瓶,请芝兰仙子就坐,然后泡了茶端上,便嗅着仙子身上淡淡的馨香与人家攀谈起来。

    芝兰仙子先道:“赵大人到任不过年余,便连除两大妖魔。以大人的修行境界,敢向百年鱼妖和魔国旱魃出手,当真勇武过人,令芝兰钦佩不已。”

    被自己的神仙姐姐夸奖,赵钱心里别提多美了。不过嘴上当然还是谦虚道:“仙子谬赞。其实两次降妖除魔,皆有周大人与银莲大人相助,赵钱不过是脸皮厚些,总爱向上头报功罢了。那鱼妖在下只是侥幸杀死;至于旱魃,更是与我等先后恶斗,力竭而亡;更有酆都差捕司鬼差祝炎祝大人力擒魔校青蝉,我等才得消此灾厄。两番皆是大家功绩,赵钱不敢独贪。”

    他说着,心里却道:神仙姐姐你以为我想啊?我倒是想落个清闲,可m-糊师祖那个老m-糊,走后m-n给我走了这么个破地方来,能清闲吗?那鱼妖h-n珠就拦在北面江里,不除它,我得在文山里这么个小地方憋多久?旱魃更不用说了,不除它,我连文山里都保不住了!——总之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修行。谁敢阻我修行,我就跟谁没完!而欺负我的百姓,就是阻我修行!

    “赵大人不必过谦。芝兰掌管越国一地,所见仙官甚多。其中大部分,只是安分守己地看好自己的百姓,不至有大过失便了;如遇妖魔灾难,则或上报,或寻人仙相助,极少有如赵大人这般,用智用谋,主动施为,屡建奇功的。南夷之地不比中原平静,这蕖江之南又不比江北腹地平静,文山里能有赵大人这般英才镇守,实为天庭之幸,百姓之幸。”

    赵钱脸上淡淡地笑着,心里却早乐开了huā:“英才”哎!想不到神仙姐姐对咱评价这么高?!哈哈,冒点险也值了!

    然后他问道:“对了,仙子,这次破除魔国yīn谋,周大人与银莲大人功劳也是不小,不知天庭对他们两人作何批复?可有赏赐?”

    芝兰仙子点头:“能破除魔国yīn谋,的确是大功一件。周大人虽已身为灵人,等闲不会有赏赐,但此次批复与赵大人一样,也是黄极仙丹一粒,芝兰数日前已下赐过了;至于银莲大人,则属南海龙宫水官,其批复当由南海龙宫ch-o音殿飞鱼使传递,芝兰不知。”

    “哦——”赵钱应道,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便笑问:“数日前?呵呵,我与周大人离得这么近,仙子为何不一发送来,还分两次单独下赐呢?”

    赵钱这句话本来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不料芝兰仙子听了,却刷地一下变了脸s-,粉面微霜气势冰冷,瞬间犀利的灵力bō动把赵钱吓了一跳。不过只是这么一瞬,芝兰仙子便调整过来,恢复温婉仙音淡淡地回了句:“哦,上官之命,不敢不从。”

    说完便沉默下来,静静地倚着沙发扶手,一张完美的脸也没有了表情,整个人宛如美y-雕成。

    赵钱心知自己触到神仙姐姐的痛处了,于是偷偷吐了口气,赶紧岔开话题道:“仙子辛苦。话说回来,赵钱还得多谢仙子,屡次远赴这南夷蛮荒之地,为赵钱带下天庭旨意。赵钱m-ng受恩惠,无以为报,仙子既然喜欢这套物什……”他说着,掐指念决从坤宝囊中掏出一套新的组合沙发来,整整齐齐地摆在客厅当间:“赵钱便做了一套,送予仙子,聊表心意,望仙子笑纳。”

    芝兰仙子美y-般的脸一惊,怔怔地盯着组合沙发:上次赵钱说要送自己一套这种座椅,当时以为他只是客套,没想到真送了!而且这套座椅——

    真漂亮呀!那端庄的单人座和三人座,是用整块晶透红y-塑成,造型严谨,尽显高贵;而那张太妃chu-ng和那面茶几,则是温润白y-材质,线条柔美,气质亲切。这两对四件东西摆在一起,宛如君王与王后,既对比强烈,又相得益彰。而且这一组沙发上,已经周到地铺好了丝面坐垫和靠枕,俱是清雅的兰huā刺绣,典雅超尘。

    “这……”芝兰仙子一手微掩红ch-n,另一手指着组合沙发,不知是惊讶还是什么。

    “怎么,这种款式仙子不喜欢?那——”

    “不不,芝兰很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天庭有令,不许游弈灵使收取下界仙官的馈赠。”芝兰仙子勉力一笑,“赵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游弈灵使虽身不在天界,但所司职责乃传达天庭指令,实为天庭口舌。天人殊途,天界不宜多管人界之事,所以天庭对我们游弈灵使也有明令:只传旨,不干涉。游弈灵使与辖内仙官,不能过从甚密,更不用说接受馈赠了。所以……”

    赵钱听了这话心里一凉:天庭怎么有这种倒霉规定?你高高在上不让我们攀jiāo情,连替你捎口信的人也不能攀jiāo情?——话说我倒不是稀罕跟你攀jiāo情,关键神仙姐姐我得追啊!连“过从甚密”都不行,那我还想来点“亲密接触”,不是更没戏了?

    不过他只是心里失望,脸上可没表现出来。——泡妞第一准则:时刻保持自信!可不能在nv孩子面前流l-出沮丧气息来。于是他轻挑嘴角随意地一笑,道:

    “仙子此言差矣。所谓礼尚往来,人与人之间相互赠答、投桃报李本是世间常情,哪里是一纸公文就能硬x-ng斩断的?仙子与我有恩惠,我回仙子以心意,自然来往,其中并无不可告人之处,有何不可?况且仙子言重了,这只是一副座椅而已,凡间俗世的玩物,又不是灵石丹y-o之类的有价东西,哪里受得起‘馈赠’二字?仙子尽管安心收着,不算坏了天庭规矩。”

    芝兰仙子沉默,一双美目怔怔地盯着那组沙发,似在用心想着什么。片刻之后,才转身看着赵钱,嫣然一笑:“既如此,芝兰便多谢赵大人美意了。”

    赵钱点头。却总觉得神仙姐姐这一笑里,似乎有着更多的意味,而且就与她刚才的出神思索有关……

第三十五章 珠-链

    芝兰仙子收了沙发,与赵钱聊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www.uu234.com文字阅读新体验"送走了神仙姐姐,赵钱把那粒黄极仙丹从净瓶里倒出来,一边把玩一边心想:“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暂时还是不要吃,等修炼一段时间,体内灵力积累差不多了,再用它冲击炼气大成吧。”

    说着他将仙丹收进坤宝囊,正要遁地回丹房去,却听门外银铃般的声音喊道:“赵钱?!赵钱?!你个死赵钱不在吗?还不快出来接你姐姐?”

    赵钱苦笑一声,赶紧出门。只见银莲有些狼狈地从土层中降下来,一边扑打着银色衣衫上沾染的泥土,一边气急败坏地吼叫。赵钱嘴里答应着迎上去,先使了个御土术帮她清干净泥土,然后赔笑道:“银莲姐,你看你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出去见你就好了,干嘛还自己钻下来?”

    银莲身为河神,五行属水,土行法术自然要差上许多,所以虽然已经是筑基期修为,但要遁地找到赵钱的洞府,还是难免被折腾得狼狈不堪。此时听赵钱这么说,更加光火,叫道:

    “你个死赵钱,没心没肺的,还怪起我来了?!我怎么没提前告诉你?传书符我放出去不知道多少,一条也没有回应;在地面上鼓荡灵力,也不见你有动静,我还以为你挂了哪!”

    说着扬手噼里啪啦冲着赵钱脑袋就是一顿猛拍。赵钱缩着脖子,也没法反抗,只好半逃半躲地将银莲领进洞府,直安顿她坐下上了茶,才逃离虐待。

    “呵,呵呵,银莲姐息怒,我一直在下面的熔岩河炼丹来着。可能是地层太深,所以姐姐你的传书符没有达到。”说着,一看银莲又要打人,赶紧转口:“——总之怪我,怪我,我给姐姐赔罪,姐姐受苦啦!”

    “哼!给你做了好东西,自己不去拿,还得我送上门来?就没见过你这么牛的小弟!”

    “是,是,我知道错……嗯?好东西?什么好东西?”

    赵钱一双眼睛睁得溜圆。银莲见他这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指诀一掐掏出一对物什,拍在他手里:“拿混珠眼睛炼的,我管它叫‘追灵珠’,给你了。”

    “谢姐姐!谢姐姐!”赵钱点头哈腰,不住地冲银莲谄笑,跟个得了主子赏赐的奴才似的。银莲知道赵钱是逗自己开心,但见他这副样子,心里也大大地觉得满足。于是道:

    “当初我抽了混珠脊骨,卸了巨颚,挖了眼珠,本想开炼,结果一直为消灾四处奔忙,找不到机会。如今除了旱魃,终于有时间把这三样东西炼出来了。——这对‘追灵珠’的功用,是侦测与追踪灵力。当初混珠在江中时,对过往修士身上的灵力波动十分敏感,就是靠它这双眼睛。我把它们炼成了一对灵性相通的珠子,使用时将一颗留在身边,另一颗放出,就可以侦测一定范围内的灵力波动,还能将真实的景观投影过来。你身在江南,离千里瘴林不远,迟早会有不速之客,有了这对珠子,你对附近的灵力波动就能有所察觉,省得遇到状况两眼一抹黑。”

    赵钱美滋滋地翻看着手中的追灵珠。这是一对圆润的青色珠子,泛着一丝绿色荧光,像有色玻璃似的。虽然是用鱼眼炼制,但如今已经一点都看不出鱼眼的样子,所以不会让人觉得恶心或恐怖。赵钱抓在手里又搓又捏,还灌注灵力实际操作了一番,玩了个够,才宝贝地收进坤宝囊放好,继续对银莲恭维个不停,把银莲逗得咯咯直笑。

    “银莲姐,混珠的眼睛你炼成了追灵珠,那它的黑脊和巨颚呢?”

    “当然也炼成啦!那黑脊和巨颚坚固得很,我搀在一起打了副鱼骨甲,送给你周大哥了。”

    “哦——”赵钱脑海里浮现出风度翩翩的周文套上一身鱼骨黑甲的模样,不由想笑。他又问:“那,这些东西你都给了我们,没给自己留一个?”

    “一共才多点材料,能打出两件东西就不错了。幸亏这次运气够好,炼制时没有报废,都成功了,不然可没你的份!”

    赵钱嘿嘿一笑,心说可不是,在您老人家眼里周大哥最大,我哪能跟人家比?

    然后他问:“银莲姐你这手炼器的本事,是从哪学来的?再说炼器不得用火,你是河神,难道还会控火?”

    银莲皱了皱鼻子:“炼器的本事当然是龙宫教的。我们水官跟你们天官不一样,水官大多是妖,在这大衍洲本就弱势,可不如你们天官风光。所以龙宫为了让我们日子好过点,在封官时会给我们一套炼器的物什,有图谱,还有工具、器皿之类。至于控火,谁告诉你炼器非得用火的?炼丹多用火,炼器可是五行皆用。龙宫给我们的是水炼之法,最适合炼鱼骨、鱼眼这些水妖身上的材料。——水炼法可炼的法宝最多了,你不知道?”

    “这我还真不清楚。”

    “哼!那‘龙宫多宝’这句话,你总听过吧?”

    “这倒是听过。”

    “龙宫守着四海,海中珍稀之物最多,更不用说大小妖兽了。这些东西都是炼器的好材料,所以天地间三界**,哪儿的宝物也没有龙宫的多。而海中的材料,大都适用水炼之法,所以炼器五行中,水炼法的宝物是最多的,而龙宫传出的水炼之法,也是最地道的。”

    “哦!”赵钱做出一副惊叹佩服的样子:“那银莲姐你的炼器本事,不是比寻常人仙要厉害很多?”

    “那当然啦!不过仅限水炼之法。——其实要不是有这点好处,那些人仙根本不稀罕跟我们水官打交道。我们水官又不像你们天官,你们天官都是人类,而且还是什么‘大忠大孝大仁大义’的君子,名声好得不得了,谁见了不得给几分面子?哪像我们水官,基本都是妖,碰上人仙要是不报身份,都能打起来。要是没点养家糊口的手艺,在这人界修真界可就难混得多了。”

    “嗯,好,那以后我有了材料,都给姐姐你拿去炼好了。——对了,除掉旱魃得来的那两根铜柱,你也炼出来了吗?”

    “那个不行,那个水炼法不适用。我在东祈镇认识一家炼器铺子,正要去把这两根铜柱交给他们,让他们用火炼之法打造。”

    “哦。这么说周大哥的那根,也在你那?”

    “是啊!他哪有功夫管这个。”

    “他还忙着江北的事呢?”

    “是啊!如今旱魃虽然除掉了,可那些被青蝉老祖布下风水大阵的村子,百姓都病苦不堪,他正忙着四处求医问药,给百姓祛病呢!”

    “周大哥真是好官哪!”赵钱叹道,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内疚:自己这个走后门来的仙官,跟人家大仁动天的君子就是没法比啊!

    可是我也很忙啊!——他心说——虽说忙的内容不大一样,我忙的都是修行的事。不过咱修行是为了拯救世界,也算崇高吧!

    这么自我安慰了一小下,他忽然想起件事,便从坤宝囊中取出四截铁链来,问银莲道:

    “姐呀,旱魃手脚上的这几段铁链,戾气太重,根本没法用。我拿回来本想祭炼一番,可尝试了好几次,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你给看看?”

    银莲秀眉微蹙看着赵钱手上的东西。四截铁链离开旱魃这么久了,却还是灼热逼人,而且这股灼热明显让人觉得不干净,有毒似的。赵钱说要祭炼它,其实并没有试过几次。这么强烈的戾气,如果祭炼不得法,难免遭反噬。

    “祭炼不了,你就不要用了嘛,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银莲厌嫌地道。她是女人,一想到那个半人半尸的绿毛小孩,她就觉得难受。

    “不用也太浪费啦,好歹是旱魃的武器嘛!”

    “怕浪费,就拿去卖掉好了。”

    “这东西戾气这么重,哪敢随便卖?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了怎么办?或者把心志不坚的人反噬了怎么办?就算要卖,也得去了戾气才行呀!——姐你就给看看,有办法最好,实在没办法也就拉倒了。”

    银莲这才勉强接过。然后嘴里喃喃念了几句咒语,就见双手泛出蒙蒙青光,将那四截铁链裹住,然后青光如水波般涌动,四截铁链在变幻的光影中仿佛有了生命,水蛇般扭动起来。赵钱看到青光在寻机往铁链中渗透,时而如针刺,时而如水浸,时而如烟熏,而铁链却极力阻挡这种渗透,灼热的戾气间歇性鼓涨,宛如两军交锋。

    这就是水炼之法了?——赵钱奇道。心说修真*世界丹符器阵四门,还真是各有神妙。炼丹的神妙自己已经亲身体会过,那沸腾的丹炉中各种气息融合反应、冲和转化,就像在学校里做化学实验时一样,让人觉得新奇而有趣——如果忽略那一次次失败的打击的话。

    而阵法的神妙,当初在东祈镇九龙阁,后来在青蝉老祖那里,也见识过了。九龙阁未来风格的经营场所让人叹为观止,青蝉老祖斩山断脉的活死人大阵更是震撼视听。

    至于符法,周文的传书符宛如一只只聪明的信鸽,总能找到要找的人;赵钱曾用过的炎咒符和远望符,细想来也让人匪夷所思:只不过是一张张纸条而已,怎么就能承载那么多信息、能量和神通?电脑芯片也不过如此吧!

    现在,看到银莲的水炼之法,赵钱再次觉得新奇而惊叹。来大衍洲一年多,修行、炼丹都入了门,按说对这修真*世界的种种,也有概念了。可此时看银莲鼓捣铁链,赵钱却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用眼睛看,用神识察,都摸不着一点门道。所谓隔行如隔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本来还想丹符器阵、灵草灵兽,一样不落,全都要学,全都要牛,结果光炼丹一门,一年多了愣是连最低等级的成丹都没炼出来,其他几门更是看着玄之又玄……唉!果然我这趟穿越,根本没带着主角光环啊!人家是穿越修仙,我是被穿越被修仙;人家穿越来是逍遥自在的,我穿越来是拯救世界的;人家穿越带着金手指,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那金手指是让我怎么样我就得怎么样……起个卦数错笔画,走个后门撞了门柱子,你个迷糊老神棍,我就是被你害了啊!

    “不过还好,在这儿碰上的几个人都挺不错:周大哥、银莲姐、邵弘兄、祝大人……要不是他们,我赵钱指不定挂几回了。果然人在江湖,朋友多才是王道啊!”

    赵钱正在胡思乱想,银莲已经收了青光,把铁链放在一边道:

    “我看过了,这四条铁链本来就是法宝,可能是佝傈国专门打造来困旱魃的。只是后来长期与旱魃接触,承受旱魃神通,浸了旱魃凶戾怨恨之气,才被掩盖了本来面目。”

    “那这戾气就是可以除掉的了?”

    银莲点头:“戾气并非这法宝本性,而是外加,应该是可以除掉的。不过具体方法,我也不知道,只能说,你可以把它看做一件‘中毒’的法宝,中了旱魃戾气的毒,被损伤了。按这个思路,找一个修补法宝的铺子,或许就能去除。”

    中毒?被损伤?——赵钱心里一亮。却听银莲道:“我正要去东祈镇,要不把它带上顺便帮你问问?”

    赵钱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姐你又不喜欢碰这东西,一路随身带着多膈应。有机会我自己弄吧,又不着急。”

    “还算你有良心。”银莲探手拍了一下赵钱的脑袋,起身道:“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在这地底下呆着真憋闷。”

    “好,我送姐姐出去。”

    赵钱说着,拉起银莲的小手来到洞府外,往头顶遁地而去。

    回到地面,两人又闲聊几句,银莲便告辞离开,直往东祈镇去了。赵钱目送她走远,便踱着步子,一边心里想着事情,一边往聂水烛的小院走去。

    “被损伤的法宝——既然是被损伤的法宝,那《乾坤养宝诀》里的手法,或许适用?”

    赵钱自言自语着,把《乾坤养宝诀》二十三页的内容回忆了一遍。那些内容都是七字一句合辙押韵的口诀,参透不易。要不是赵钱从小就学气功义理,还真看不明白。当初他从其中剥离出了修复乾坤鞣丝衣的方法,结果证明挺好用。不过乾坤鞣丝衣和《乾坤养宝诀》一样都是先天法门的产物,不知这四条铁链……

    想到这里,赵钱停下脚步,取出铁链捧在手中,调动神识催动灵力,开始向其中探查。

    铁链触手灼热,其上附着的戾气更是宛如腐臭剧毒,让人难受。赵钱用灵力刺探时,那些戾气便如受惊的蜂群般一涌而起,不管不顾地冲撞上来;而以神识碰触时,又会让人觉得仿佛进入了某个心理变态、精神分裂病人的疯狂梦境,满哪都是折磨、痛苦、混乱,着实不舒服得很。

    于是只一小会儿,赵钱便收起铁链,不敢再试了。不过就是这一小会儿的深入接触,也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在那一团混乱、凶戾中,分明有着阴阳二气的隐约踪迹,断断续续,时隐时现。

    旱魃的戾气中居然有阴阳二气的踪迹,有些不明所以的人听了或许会觉得不舒服,但赵钱却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阴阳二气乃是天地万物的本原,理论上任何东西里都会有阴阳二气的踪迹,而这“任何东西”,并不只限于所谓“好的东西”。所谓“以道观之,物无贵贱”,正邪之分只是人的价值判断,而在阴阳二气眼里,不管三华五灵,还是尸气戾气,都是自己的产物而已。

    “万物皆由阴阳二气所化生,只是二气化生之后,功成不居,所以理论上万物中皆有二气踪迹,但实际上却很少能被找到。尤其越秩序、越稳定的东西之中,越是只见后天诸气,不见先天二气。然而这旱魃的戾气太过混乱,即便没有外界刺激,自身都在无时无刻地冲撞、动荡,所以反倒能觅得二气踪迹。这对我来说,倒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赵钱心里喜道。脸上表情却是呲牙咧嘴,手掐太阳穴痛苦不已:“既然能觅得阴阳二气,就肯定能用《乾坤养宝诀》!这四条铁链,倒是可以自己祭炼了。——不过拿神识去接触戾气,后劲真不小啊!这回祭炼起来,可绝对不止七七四十九天了。”

    连掐带揉弄了好一会儿,头痛才渐渐散去。这时他已经进了小院,聂水烛正在屋里打坐到关键时候,没有察觉他的到来。赵钱看着聂水烛俊俏的脸上泛出隐隐金光,纤瘦的身躯也已经微微振荡起了灵力,心中再次感叹这小妮子资质真好。当初迷糊师祖那老迷糊,有本事走天庭后门,还不如直接给咱弄个这等资质的**来好了。

    为免打扰聂水烛,赵钱出了屋门回到院里坐下,掏出那对追灵珠把玩起来。——今天真是丰收的一天啊!神仙姐姐送来了黄极仙丹,银莲姐姐送来了追灵珠,那铁链的祭炼之法也找到了。要是每天都像今天一样,那该多惬意?

    赵钱恬不知耻地意淫着,向追灵珠中灌注灵力,将一枚留在身边,另一枚放了出去,在院门外绕着圈子转悠。他随意地操控追灵珠越飞越远,本想试试这珠子能在多大范围里使用,却不料就在几百米远处,追灵珠竟然有了反应——

    “灵力波动?”赵钱奇道,“怎么在这里会有灵力波动?这么轻微,是什么东西?”

第三十六章 师-徒

    小院门外不远的地方竟然有灵力波动,让赵钱小小地吃了一惊。这波动十分微弱,赵钱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东西。好在追灵珠除了能侦测灵力,还能投影图像,于是赵钱牵动神念,探入身边这颗追灵珠中,一看——

    人?

    两个散修打扮的人仙,一男一女,正站在树丛后面远远地望着石头小院。

    文山里是俗世地界,人仙可不会没事来窜个门;而且两个人仙在一起,身上的灵力波动却这么微弱,分明是在故意压制……

    赵钱挑起嘴角,哼哼一声冷笑:罗榕,看来只能是你了。我倒有些小看了你,想不到这么快就找来了。这两人是你的手下吧?办事能力倒挺强,聂水烛还没到炼气小成,身上灵力波动微弱到几乎没有,都能这么快找到她,想必使了不少法子吧!

    他想着,催动体内灵力,开始间歇性鼓荡。灵力波动穿过院墙抵达那一男一女所在的位置,两人察觉后脸色一变,转身便脚下生风匆匆离去了。

    “这地方已经不再安全,得搬家了。小妮子的修行一日千里,突破炼气小成也就是这么几天的事,该给她辟个正经洞府了。”

    赵钱自言自语着,把视线投向西边湖山小岭花树纷繁的山涧幽谷。这时聂水烛行功结束,从屋里走出来,一眼看到赵钱,立马快步趋进上前,叫了声:“师父。”

    赵钱答应一声,问:“这几天修炼,感觉怎么样?”

    “挺顺利,应该快要突破炼气小成了。”

    “五行灵石的吸取呢?”

    “感觉金行灵石最为顺畅。”

    “好。”赵钱点头。聂水烛这小妮子,心志坚强成熟,说话办事都简洁高效,赵钱越看越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收拾东西,去山里给你开个洞府。”于是他说道,起身往屋里走去。

    “啊?”聂水烛却似有不满,“师父,这里我才刚刚住习惯,为什么要搬?”

    “怎么,怕到了山里吃苦?”

    “不是,只是搬来搬去太过浪费时间,耽误修行。”

    赵钱一笑,心里却禁不住叹服:你这小妮子,简直是个修行狂人。一股劲上来了,跟我在熔岩河炼丹的精神头有的一拼。

    然后他道:“不是我想让你搬,是你被人发现,这个地方已经不再安全了,必须要搬。”

    聂水烛脸色一白:“什、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我察觉到外面有两个人仙在监视这里。他们抑制着灵力,行止十分小心。——你一个小小的凡人,这世上会有哪个修士对你这么感兴趣?所以他们一定是罗榕的人。至于他们已经监视了多长时间,有没有告诉罗榕,下一步又会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你要搬,而且是马上就搬。”

    “好!”聂水烛不再多问,将自己的随身衣物打成一个包裹,就跟着赵钱出了院门,往山中走去。

    湖山小岭只是蕖江南岸一片并不算大的山岭。加上山势平缓,景色优美,没有一处险地,所以山岭周围俗世村庄不少,山中各处也都有凡人猎户出没,算不得深山老林。尤其山中从来没发现灵脉、灵物等的修行资源,所以至今也不见一个修士在这里开辟洞府。——至少高调开辟的没有。

    有红尘浊气,有凡人骚扰,没有灵脉灵物,这等地方并不是人仙洞府的合适选择。然而聂水烛现在才刚刚跨入修行门槛,实力可以说是忽略不计,结了梁子的对头却很有来历。所以聂水烛最需要的,不是惹人注目的钟灵宝地,而是低调安全的隐秘小窝。文山里南面的千里瘴林,倒是颇有灵脉灵物,可同时也多有妖鬼邪修,连赵钱都不敢踏足,哪能有聂水烛的立锥之地?

    于是赵钱带着聂水烛在湖山小岭中转悠了大半天,找到一处隐蔽的洞穴,觉得还算满意,便运转塑地神通改造一番,做好了出入口、通风透光的孔洞、秘密逃生路线等等,然后赵钱把刘老六那张“八方蔽灵阵”拿了出来,妥当地布设好,稳稳地罩住洞府。八方蔽灵阵专做掩藏灵力之用,刘老六的这张品级不错,可避过筑基大成人仙的有意侦测,这样即便罗榕亲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发现聂水烛。

    做完这一切,赵钱还未停手,又在洞府的出入口、孔洞等处设下了先天法门的禁制。这些禁制的手法当然是从《乾坤养宝诀》里学来的,威力不能算大,结构也不能算复杂,但因为是先天法门,等闲人仙基本不可能破解,只能靠蛮力轰击。原先保护石头小院的禁制就是这样,赵钱估计要是没有那圈禁制,聂水烛早就已经被那两个罗榕手下抓走了。

    布设禁制比解除禁制更难。赵钱在一个个洞口、大小孔洞间奔走,调动神识催动灵力,抽取虚空中隐约而现的阴阳二气,细细编织。聂水烛看着赵钱一言不发地替自己改造洞府、布置保护,耗费心力,亲力亲为,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异样。这异样中有暖意,有敬意,有报答的冲动,同时也有着挥之不去的疑惑。

    “好了,这样就差不多了。”

    赵钱拍拍手,完成了最后一个禁制的布设。这些禁制都是先天法门,用的主要是阴阳二气,因此灵力波动很小,在八方蔽灵阵的保护下,基本不会被人察觉到。只有意图闯入时,才会被它们有如实质的力量阻碍。

    “阵法禁制双保护,很完善的手段了,应该不会有问题。你还是呆在这里,有自保的实力之前哪儿都别去。山腹之中,总不如先前的小院敞亮,不过为了安全,你就忍耐一下吧。”

    “是,徒弟知道,徒弟不觉得委屈。师父……”

    聂水烛欲言又止。赵钱随口应道:“嗯?”

    “没什么。师父忙了一天,休息一下吧。”

    赵钱听出来不对劲,看着她问:“你想说什么?”

    聂水烛沉默一刻,突然抬头看着赵钱的眼睛,问:“你到底为什么帮我?”

    “啥?”

    “你为什么帮我?你知道帮我会得罪东祈仙山,你真的不怕?”

    “得罪东祈仙山?不至于吧。我只是得罪罗榕而已,罗榕不等于东祈仙山。”

    “那浮梁罗家呢?罗家不只有罗榕,还有金丹期的高人……”

    “你觉得他们真要对付我,筑基期的天才罗榕和金丹期的罗家高人有区别吗?”

    “那你还……”

    “聂水烛,你到底想问什么?当初你打出‘灵石一颗,卖身葬母’的血书,不就是想找一个敢领你的修士,现在你找到了,还在担心什么?”

    “我……”聂水烛语塞。——是啊,我在担心什么?我本是家破人亡,一只脚踩进鬼门关的人,如今这一切,已经都是赚来的了。当初形势所迫,卖身葬母,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或许会就那样又脏又臭地死去,或许会遇到打自己主意的骗子,甚至比罗榕更穷凶极恶的坏人……然而现在遇到眼前这个人,这样地帮我,几乎没有任何要求……

    我还在担心什么?

    赵钱见她这副样子,眉梢微不可察地跳了跳,脸色忽然就变得冷漠,语调严肃地道:

    “聂水烛,我跟你说过,你的那些心思,不要在我身上用。我知道你聪明,你小心,不过你想从我这里打探什么?我教你修行,保护你,又让你感到不安了吗?——那我现在告诉你,你想错了,我没有帮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我不是帮你,我是投资你。

    “知道什么叫投资吗?就是今天我为你做的一分,未来我将要你十分、百分地还回来!我买你,自有我的意图,只是眼下时候未到而已。至于因此而得罪罗榕,我自有办法。罗榕那种养尊处优自以为是的少爷,我不怕;不过万一真的惊动了更强大的力量,对付不了的时候,我只需将你交出去,也就不会有什么大事。毕竟我是天庭敕封的仙官,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凡人而不计后果地对付我。

    “所以,不要觉得我在帮你,更不要觉得你已经找到了安全的庇护。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当初你侥幸逃离罗榕刀下,并没有放飞林中,而是进了我赵钱的笼子。所以,要想活命,要想报仇,就趁着我还想投资你,还能投资你的时候,尽快提升你的实力。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你唯一的活路。”

    “是,师……”

    “别叫我师父,我对你没这个义务。”

    ……聂水烛沉默。片刻之后:

    “知道了,赵钱。”

    看着聂水烛重新冰冷下来的眼眸和神情,赵钱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还是会为别人的善意而心动。”他暗道,“可我想要你做的,不是这样;你被逼踏上的道路,也不允许这样。希望你能明白。”

    然后他转身朝洞外走去:“口粮和其他东西,我会陆续带来。以后到这里做客,还是麻烦你给我做饭。——做饭的时候就想着点我的好,别把味道烧差了。”

    说完,飘然而去。

    (电脑又坏了。上次就没完全修好,这回拿去品牌服务站等换件,说要七个工作日。昨天的是存稿,今天就只能去网吧写,廣莫努力尽量保持不断更。下周还有三江潜力榜呢,幸亏不是三江推荐,不然就悲催了……)

第三十七章 因果-气机

    酆都。[www.uu234.com无弹窗小说阅读!]

    冥河横断酆都,绕着幽冥背阴山之后,隔开了五百里枉死城与地府幽冥诸司。冥河河面宽广,惨灰带黑的“河水”奔腾其间,声如万鬼嚎哭——实际上也确实差不多。

    “渡老!差捕司鬼差祝炎,有事求见,请现真身!”

    祝炎站在岸边,对着河面喊道。河面上惨雾弥漫,涌动变幻如迷梦。酆都整个地界,本来就是黑沉沉一片不分天地,冥河上空更是如此。祝炎呼喊时声音并不大,被卷入万鬼嚎哭的浪涛声中宛如泥牛入海,但他知道要找的人一定会听到。

    果然,片刻之后,一叶扁舟出现在远处,分开迷蒙变幻的惨雾,似浮在河面,又似飘在半空中般,缓缓而来。船头一个低矮瘦弱的身影,伛偻着身子,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执一杆竹篙,悠悠地一左一右撑着扁舟,轻微的汩汩打水声排开嚎哭水花,直入祝炎耳中,竟让他觉得天地间一片宁静,时间如荤油般凝滞,所有一切宛如一张诡异的老画,从那叶扁舟处延展开来,直把自己也画了进去。

    “差爷,唤小老儿前来,有何吩咐?”

    前一刻还远在天边,这一刻已近在眼前。祝炎觉得自己像是被冻在了冰块里,等老人慢慢悠悠地渡了过来,才被放出;而这位神秘的老人,或许已经渡了千万年。

    恍惚中怀疑自己一梦千年的祝炎,此时全凭下意识的反应,拱手道:“渡老,晚辈冒昧,打扰渡老清静,先请恕罪。”

    “差爷说哪里话,小老儿不过是个撑船摆渡的,差爷有令,自当遵从。”

    老人声音沙哑,一张脸隐在斗笠的阴影下,看不清容貌。祝炎勉力一笑,心说您老人家要只是个撑船摆渡的,那我就是这脚下的沙尘了。

    “晚辈此来,是有一件事想询问渡老,问完即走。”

    “差爷但问,小老儿知无不言。”

    “渡老在这冥河,专渡还阳之人回归人界,晚辈想麻烦渡老回忆一下,一年多前,可渡过一个名叫赵钱的地仙?”

    祝炎话音刚落,冥河陡然风起。横削的风如利刃般穿过他与老人之间的虚空,瑟瑟萧萧。风声后老人的话音传来,先是沧桑中充满智慧的笑声:“呵呵呵——”

    然后是片刻沉默。

    最后,老人淡淡地说了句:

    “没有。”

    祝炎只觉天旋地转。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又是很久之后,头脑中眩晕感消失,他才强自镇定了心神,冲老人施礼道:“多谢渡老,麻烦了。”

    “差爷可还有别的事?”老人笑眯眯地问。——祝炎看不到老人的表情,但他就是知道老人在笑。

    “没有了。冒昧打扰,晚辈再次赔罪。”

    “差爷多礼了。既如此,小老儿告辞。”

    说完,也不见老人怎么动作,扁舟已经调转头去,撑出了老远。风声更大,万鬼嚎哭般的水声也回来了,宽深不知数的冥河此时宛如千丈大江,风水激荡震慑人心,让站在岸边的祝炎只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而在风声水声中,老人并不高亢的吟诵声传来,直入耳中:

    “三界有道兮,**盈气;三华五灵兮,人心一祭;九霄有笔兮,欲画天下;九幽有簿兮,代行业力;何以其数兮,五十挂一;何以其卦兮,止于未济;日出雪消兮,是为因果;水上生风兮,其惟气机。”

    这句歌诵完,声音戛然而止。而老人,也彻底消失在冥河茫茫惨雾中,不见了踪影。

    祝炎在河岸呆立片刻,突然转身,疾步往幽冥诸司走去。

    ——天子殿。

    一片黑暗,一片寂静。祝炎单膝跪在潮硬的地面上,等待上方那个声音发话。

    “天庭的文书里,没有这个人;地仙还阳录上,没有这个人;差捕司的签押簿上,没有这个人,连善恶、功过、寿命诸司的簿册中,也没有这个人……”

    那个声音沉吟。祝炎接道:“渡老也已证实,没有渡过此人。”

    “但他确实是地仙之体?”

    “确实是地仙之体,社神土行,且天庭所赐仙籍腰牌、坤宝囊等物一应俱全,下官亲眼所见。”祝炎回答,又突然想起一事,继续道:“不过他初见下官时,被下官身上的凶煞惊吓,当时也令下官生疑。”

    “东西不能说明什么,但地仙之体不是能轻易伪造的。……祝炎,调查了这么些天,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祝炎顿了一下,开口道:“大人,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下官闻所未闻,不敢妄加揣测。不过,下官方才求见渡老,询问完毕,渡老离去时曾吟诵一曲,似有所指。”

    “哦?是什么内容?”

    “渡老所诵:‘三界有道兮,**盈气;三华五灵兮,人心一祭;九霄有笔兮,欲画天下;九幽有簿兮,代行业力;何以其数兮,五十挂一;何以其卦兮,止于未济;日出雪消兮,是为因果;水上生风兮,其惟气机。’”

    “因果,气机……”声音沉吟着,“气机……”

    大殿渐渐重归寂静。许久之后:

    “我明白了。你做得很好,祝炎。下去吧,有事我再唤你。”

    “是,大人。下官告退。”

    祝炎起身离去。在他身后,六丈高六丈深的大殿中忽然刮起一股风,将殿门、殿窗啪啪关闭,大殿之上那人在一片黑暗沉寂中闭目凝神片刻,缓缓伸出手来往虚空中一抓——

    一卷细长的卷轴书出现在他手中。轻柔的黑帛,尺许长的黑轴,用黑色的丝线绑缚。大殿中一片黑暗,但同样黑色的卷轴却没有隐没其间。它并不泛着光芒,也没有其他醒目特征,只是它的黑色似乎比大殿的黑暗更深邃更纯粹,竟能穿透黑暗,将自己凸显。

    “先天重宝:生死簿。”声音喃喃道,“天地万物,皆有气机相连;而人之气机,尽显于生死簿中。赵钱,你是个没有经过地府还阳程序的地仙,本官任上,还是头一回遇见。不过,你总归是人,是人,就会记于生死簿中。该如何处置你,就让本官先来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着,他解开黑色丝线,缓缓地展开卷轴,同时口中念念有词,身上灵力也激荡起来。终于,这一卷黑帛完全铺展,不到三尺长的幅面上,几行白色字迹渐渐浮现。他看着这些字,眉头渐渐收紧,喃道:

    “阳寿四十六年?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这样?”

    ……

    于此同时,大殿之外,离去的祝炎走在刚硬的黑色夯土路上,头脑中一片恍惚。刚才他向殿上之人转述老人的话,其实自己并不确切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从他听到这些话开始,心中就有一种冲动,催促着他将这些话告知殿上之人。如今转达完毕,这些话,这几句似词似曲的唱诵,竟然就像风中的沙尘一般,转瞬之间便消散而去,了无痕迹。

    而他对这一切,竟毫不知情。步出大殿的他,仿佛刚刚做了一场梦,而梦的内容正像阳光下的露珠一般迅速消失。在恍恍惚惚仿若酒醉的状态下走了几步之后,他的记忆中,已经根本没有了那几句话,更不记得自己曾向酆都地府的最高行政长官——天子殿判官大人,转述过。

    他往自己所属的差捕司走去。差捕司隶属地府六部中的纠察司部,部中多鬼役鬼差,俱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专门负责逮捕各地棘手的妖魔鬼怪。路过纠察司时,他迎面碰上一个黑面鬼,仔细一看:原来认识——

    “虞思龙,虞大人。”于是他拱手道,“怎么,此间事了,要回浮梁去了?”

    虞思龙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也没有停步,径自越过他身边往远处走去。只是那脚步,却分明并不利索。

    祝炎冷笑一声。虞思龙因为辖内一个凡人女子被人仙所害,他身为城隍却主动包庇这个人仙,严重渎职,被天子殿发现,直接传唤回酆都,这才刚刚在纠察司领了叱罚。祝炎不知道他领的是哪种罚,但地府在对鬼的折磨方面一向相当专业,实施起来更是毫不含糊,而且实施的对象是魔国妖鬼还是地府命官,并不会有太大差别。

    在地府任职,皮肉之苦绝对难免,更不要奢望什么官威官体了。

    “当初在浮梁城你那般慌张害怕,原来是因为这事啊!我当时忙着魔国阴谋,顾不上细查,可你真以为这样的冤案能蒙混过关?给人仙当走狗,活该受此教训!”

    祝炎这么想着,踱进了差捕司衙门。却不知道与他擦肩而过的虞思龙,心中所想却正好相反——

    “自诩清高,多管闲事,祝炎,你以为我是傻瓜吗?!酆都一天接收的鬼魂何止千万,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女子阳寿不符,竟能被天子殿发现?不是你告密,还能是谁?不过以你的性子,当时都不问个清楚,过后还会核查?定然是赵钱那杀千刀的小子,给我捅了出去!——赵钱,你害我受这般屈辱折磨,我虞思龙一定加倍奉还!”

第三十八章 河东有客

    当然,实际上赵钱并没有把聂水烛母亲的事捅给祝炎,祝炎也没有向天子殿告状。所有这一切,都是虞思龙的臆测。虞思龙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次对他的叱罚,其实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他的顶头上司,那两个利用他的小报告给天子殿出难题的人——无常殿黑白无常。

    虞思龙不知道自己成了天子殿和无常殿斗争的牺牲品,于是他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赵钱和祝炎头上。而祝炎不是他能轻易动得了的,所以赵钱……

    虞思龙很倒霉。当初因为赵钱的一句直白问话触到了心中痛处,记恨赵钱,便挖掘文书漏洞,查出了赵钱的仙官身份可能来路不正的事,上报给酆都。虽说有小肚鸡肠打击报复的嫌疑,但也属于职责所在,不得不为。结果,身为一地城隍的他并不知道自己递了一个烫手山芋上去,引起了地府两大殿勾心斗角,最终反噬了自己。

    聂母冤案,却是奇冤。可是在酆都,类似的枉死冤案属实不少见。就像虞思龙自己说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少活个一年半载,在见惯生死的地官眼里,真的不算什么。

    然而这是指通常状况。通常状况下,行政依照的是惯例;而一旦有理由较起真来,就得按规矩办了。天子殿既有心借虞思龙敲打无常殿,那么想找到虞思龙的不规矩行为,实在不难。聂母的事在时间上正好合适,自然由此开刀。

    因为小肚鸡肠而去挖掘别人过失,向上级打报告,结果反噬了自己,虞思龙的倒霉是自找的;而赵钱,却因为这件事被天子殿盯上,更在虞思龙心中由记恨升级为仇视,这倒霉可就是从天而降,飞来的横祸了。

    然而更倒霉的是,赵钱对这一切,还全然不知。

    离开了聂水烛的洞府,他遁地下山来到文山里,照例巡视一圈,然后来到那个小小的土地庙前。

    一接近土地庙,他便面露喜色:祭气!今天不是初一,庙前没人祭拜,但小庙上空却凝着一股祭气旋风,可见这祭气不是文山里村民的,而是青蝉老祖那子母阵上的——赚人计划有成效了!

    “干得好啊,老神棍!”赵钱喜道,就地打坐开始炼化起来。漂浮在母阵上空的这股祭气,并不算强烈,也不算精纯,然而连绵悠长源源不断,量足得很。这一定不只一个村子的祭气,刘老六那家伙,效率还挺高,果然是资深老神棍。

    有了子母阵,有了老神棍四处忽悠,赵钱在区区小周天境界,就已经迈出文山里,将自己的辖区自行扩大到了裕河西岸,乃至整个湖山小岭。加上核心的文山里五百村民,对他死心塌地,祭气质量极高,赵钱修行所需的资源,是从质到量都够足,这样的祭气培育,堪称高效了。

    “有这么好的底子,冲破大周天,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

    行功结束,赵钱照例满足地拍拍肚子,自言自语道。修行踏过百日筑基,**修复,便是炼精化炁。将天地之精或自身之精炼为真气,贮藏在下丹田关元、气海等穴,行功导引可行满周天而不断绝,便是炁满关元。人体有正奇共二十条经脉,其中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中的任督二脉这十四脉,有附属的穴道,共三百六十一穴,遍布周身,是为周天三百六十一经穴。

    周天三百六十一经穴中,任督二脉上的经穴有五十二个,皆是单穴,为其他经脉窍穴的总制,人体的枢纽。丹田凝出气海后,行气导引,使之绕行任督二脉一圈,将五十二穴道悉数冲开,而真气不断,便是炁满关元第一层:炁满小周天。

    其实炼精化炁有成,丹田凝出气海后,体内有了真气,便可御使法宝符箓、催动阵法了。不过未达小周天之前,真气稀薄,灵力低弱,运行也颇多滞碍,御使不了什么好法宝。此时的修士,便是连俗世间的武道高手,也有几分不如。只有达至小周天,体内灵力得一质变,才能使出诸多神妙,真正有了仙家风范。

    而大周天,更是真气冲破周身三百六十一经穴,行满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而不断绝。此时的修士,浑身各处可释放灵力,举手投足、挑眉眨眼皆有法力,才算真正的仙人。不过大周天和小周天虽然同属“炁满关元”境界,说起来原理也完全一样,但两者的难度差异,却比炼精化炁到炁满小周天还要大,因为小周天毕竟只需打通任督二脉五十二单穴,而大周天却须打通十二正经三百零九穴共六百一十八处穴道——十二正经上的穴道都是双穴。

    大周天需要打通的穴道,是小周天的十倍以上;大周天真气运行的路径长度,也有小周天十倍以上。所以不要说冲击穴道的难度,便是积累灵力,使丹田气海内真气足够雄厚,可以行满大周天而不断绝,也已经不易。所以像刘老六那样资质低下的人仙,大多都被阻在大周天这一层,几十年不得寸进。

    赵钱打小练气功,大小周天、经脉窍穴之类,早就烂熟于胸,自然知道大周天之难。他当初从炼精化炁到炁满小周天,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其中原因,除了控制人心、培育祭气的手段得当,也有他多年练气功的底子铺垫。当初练气功时,引导真气运行经脉的活儿,不知干了几千几万遍,尤其任督二脉更是如此。所以丹田气海真气一足,小周天立时打通,根本没有经过“冲穴”的坎儿。单是这一条,已经比寻常修士省下三五年光阴了。

    不过小周天容易,大周天赵钱可知道难了。他当初练气功,虽然家传渊源,老爹严厉,自问也颇有成效,但却不曾练得大周天圆满,只能逐一、逐二地打通十二正经,从没有三百六十一穴悉数冲开,真气盈满周身经脉而不断绝的经历。

    正因如此,他才不敢丝毫怠慢,虽然自家修行已经十分神速,但还是急急切切地圈拢了刘老六,去给他赚人,收集更多的祭气。大周天之前的一切,他都十分熟悉,即便没有祭气,他烧炼自身元精为元气,也能打通小周天了;但大周天之后,他便只知理论,没有实际经验,深怕一念松动,就倏忽几年过去,修为也没有进展。

    不过现在看着青蝉老祖那母阵上绵延不断的祭气,知道自己的赚人计划见效,让他不由安心了许多,最近因炼制和合凝露受阻而挫败的情绪,也因之高涨了不少。可是当初给刘老六开出的价码,是保他也晋入大周天,以这老神棍的资质,别说冲穴了,就是将灵力积累够量也难。除了得拿灵石和丹药往上堆,赵钱还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所以这初见成效的赚人计划,其实是拿灵石和丹药换来的,所以和合凝露的炼制,依旧刻不容缓。

    “没的说,炼吧!练功、炼丹……修炼修炼,说的就是个‘炼’字,从来就这般清苦艰难,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还有什么可废话的?只怪我命不好,让那个老迷糊盯上,被穿越被修仙,想逃脱也只能修炼、修炼、再修炼……唉,才脱老爹掌握,又入老迷糊魔爪,我这个命哪……”

    说着,他便遁地要回熔岩河丹房去。却不料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村口处一阵喧哗,似有许多人在高声吵闹。文山里只有东西一条主街,那街口便是村口了。赵钱循声而去,就见到文山里的百余青壮擎着锄头耙子等物,聚在一起,正跟几十个猎户、渔民打扮的人对峙。

    这几十个猎户、渔民,分明不似裕河西岸各村人氏,这时却吵嚷着要进村,请文山里收留。文山里村民都是老实的农夫,哪里敢收留这么一帮腰挎猎刀、背负猎弓的人?于是虽然害怕,却也仗着人多,举着各色农具严阵以待,分明不想让这些人踏足村内一步。

    这些人都是粗壮的汉子,而且身负利器,眉目间的凶恶也要多上三分,不怎么像在中原宗法制度、孝悌礼仪熏染下成长起来的。赵钱记得当初周文警告自己,在这文山里有三处需要善加小心,其中一处便是东边的蛮夷部族,于是心说该不会碰上蛮夷劫掠了吧?

    可若是蛮夷劫掠,又哪会这么客套,还要“请求收留”一番?看这几十个猎户、渔民的模样,虽然凶恶些,但不像要动手的样子;而且他们一个个都面有饥色,精神头也分明不足,实在不像来打家劫舍的。

    赵钱逼近这帮人脚下的时候,双方的吵闹已经结束了,两伙人只是静静地对峙,赵钱也没听出个长短来。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那几十个汉子见村民们毫无通融之意,只好面有戚戚地转身离开了。村民们在后面看着,一直等这些人远远地消失在视野里,才敢放松警惕,各自回家。

    村民是回家了,赵钱这个土地爷却得不着闲。他缀在这伙人身后,跟着他们一直来到裕河边,才惊讶地发现——

    一个数百人的部族,已经不知何时,扎营在了这裕河西岸。

第三十九章 古祛吐部

    这营地十分简陋,只是一圈圈兽皮帐篷,围着一个个大火堆。营地里的人大都是那种猎户、渔民打扮,不过有老有少,男男女女的混杂在一起,分明是一整个部落,并不是专司战斗的部队。

    这一群几十个青壮汉子回到营地,立即有老幼妇女围上来,操着赵钱听不懂的语言,分明在问着什么。汉子们分开来,散到一个个火堆旁,哇啦哇啦地答了些话,那些老幼妇女便露出失望、哀戚的神色,有的更满脸气闷、不忿,都是沉默不语。

    这群汉子中只有两个人,看上去是头领的,没有散入人群,而是一路径直来到营地中央最大的一个兽皮帐篷前,挑帘便走了进去。

    帐篷里围坐着一圈人,大多也是如他俩一般打扮的汉子,只有最上首三个老者,却着一身麻布长衫,脸上也留着长髯,虽然眉目还是蛮夷样子,却也有几分汉人气质。

    然后这些人说话了,用的竟然也是汉语:

    “那个村子,怎么样?”

    “没有用,不肯接纳,只把我们当敌人。”

    “我们的条件都说了吗?我们不会侵占他们的土地和房屋,只要接济些食物和种子,能有一片荒地自己开垦就好。将来农忙时分,还会分出青壮去帮助他们,这些都说了吗?”

    “都说过了,他们根本不信。”

    “那长廉部的动向,也说了吗?他们在河东的丘陵里四处抢掠,迟早有一天会渡过河来。这些汉人村庄没有军队,我们还可以教他们弓箭,帮他们操练勇士,共同对抗长廉部……”

    “没有用!大长老,我们什么都说了,说了好几遍,他们根本不听。在他们眼里,我们跟长廉部是一样的。”

    帐篷里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三个老者中的一个捋了把胡子,长叹一声道:“难道我们古祛吐部,就要覆灭在这里了吗?”

    一个猎户汉子听了这话,猛然跳起来,用蛮话哇啦哇啦地叫唤了一通什么,帐篷里其他人听了都面露惊疑。一个老者说道:“你这小辈,不知道以前生活的困苦,不要乱讲话!黄裳仙人教我们耕读礼法,几十年了,古祛吐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小的时候,好几次都因为捕不到猎物,饿昏了过去,现在的孩子哪还用受这种苦?我们眼前的窘迫,都是野蛮的长廉部,和他们凶残的妖神造成的,怎么能说是自家软弱,咎由自取呢?我们早已不是打劫的强盗,其中利害,黄裳仙人早就为我们演示得清清楚楚,你可不要一时昏了头,铸成大错!否则黄裳仙人回来,须饶你不得!”

    一圈人有的点头,却也有几个不动声色,看上去不甚赞同。三个老者又谆谆教导一番,便有几个汉子反驳,两厢一争论,说得越来越多,倒让偷听的赵钱,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了个**不离十。

    原来这个名叫“古祛吐”的部族,一直以来便在裕河东岸繁衍生息,是土生土长的东夷蛮人。中原汉人进入夷地后,一直在蕖江以北发展,脚步所及,不过整个夷地的西北半部,取名“南夷”,这个“南”也是以中原为参照而论的。而夷地的东南半部,乃至千里瘴林的一部分,都还是未开化的蛮人地盘,被中原汉人唤作“东夷”。

    在汉人初涉夷地时,夷人与汉人自然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不过汉人文化何其精深,虽民风不及夷人彪悍,但王朝正规军队装备精良、兵法奥妙,加上有仙官庇佑,人仙门派也会在自己疆界内偏袒汉人,夷人纵然占有地利,又有部族勇士、巫祝妖神,也根本不敌。所以南夷的夷人,不出几百年已经被征服、同化,与中原车书一家了。如今的南夷之地大半村庄,往上倒几辈儿,其实都是蛮夷。

    不过汉文化同化南夷之后,大片土地等待开拓,对蕖江以南的东夷丘陵,便暂时不再觊觎,像古祛吐这样的东夷部族,才得以苟延残喘。东夷部族与南夷汉人比邻而居,自然免不了时常骚扰。不过由于忌惮江北人仙九派,大的动静东夷部族是做不出来的。只见年劫掠几次,只有几个地仙操心,人仙门派哪里会管。

    如今南夷之地也日渐繁华了,于是有些村庄,便相机渡过蕖江,在江南扎根下来。比如文山里,以及裕河西岸的其他村庄,便是江南湖山小岭北坡一个叫“藕塘”的镇子分化出来的,而这个藕塘镇,便是原本在江北,后来遭了水灾,搬迁过来的。

    话说这文山里立起几十年来,并不曾遭遇几次东夷部族侵扰,赵钱这时才知道原来是紧邻裕河东岸,离文山里最近的这个古祛吐部族,已经转了性子。

    原来在四十多年前,古祛吐部突然来了一位汉族的“黄裳仙人”,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就要住在古祛吐部不走了,还要教部众学习汉家的耕读礼仪。当时还是地道蛮夷的古祛吐部哪里愿意?哄起来就要活吃了这个黄裳仙人。谁知道黄裳仙人真的是神仙,手中法术神妙,整个部族所有的勇士加起来,也没法靠近仙人身前三步之内,更不用说活吃人家了。

    东夷的夷人部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很多部族中都有巫祝妖神护佑,偏偏这个古祛吐部,虽然有数百勇士,却没有巫祝妖神青睐。这时见了黄裳仙人手段,族中很多人便甘心拜服,要尊这仙人为部族的守护神。

    黄裳仙人和蔼亲切,也不横加逼迫,只是在部族外的一处洞府居住下来,着愿意信奉他的部众按时礼拜听教。期间部族遭遇几次战争、饥荒的困境,黄裳仙人都不吝出手,帮助安然度过,于是几年下来,古祛吐部已经心甘情愿地认了黄裳仙人为本族守护,全族人也都跟着仙人,学起了耕读礼法,不再过那劫掠、食人的野蛮生活了。

    由于有了黄裳仙人的庇佑,古祛吐部更加壮大。古祛吐部世代占据着东夷西北这一角,像湖山小岭附近的藕塘镇和附属村庄,原本都是他们的固定劫掠对象。如今古祛吐部转了性子,不但自己不侵扰湖山小岭,甚至碰到要渡裕河去劫掠的其他部族,也会主动挡下,所以如文山里这些村庄,能在这几十年平静中建立、发展起来,其实还是暗中得了古祛吐部的庇护。

    可是从来好景不能长久。黄裳仙人在古祛吐部住了三十多年,忽然有一天传话给部众,说自己此间事毕,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然后就仙踪渺然,再也不见。部众虽然心中动荡,但三十多年接受仙人汉家文化教习,一辈人也多的时光,早已不是懵懂蛮夷,还把仙人当成巫祝妖神那般迷信。

    古祛吐部知道汉人的仙人和蛮夷的巫祝妖神不一样,于是也不觉得黄裳仙人的离去是背信弃义的行为。而且部族凭着仙人所传耕作、水利技术,食物大大丰富;附近的蛮夷部族,几十年来跟古祛吐部争斗,在黄裳仙人手下吃了无数苦头,也早已不敢来寻衅,所以即便没了黄裳仙人,古祛吐部的生活还是一天比一天好,部众也一直感念仙人恩德,不敢违背仙人教导。

    直到不久前,临近的长廉部不知怎么得了一头妖神庇佑,便横扫这东夷西北角,到了古祛吐部门口,竟也不再惧怕,悍然进犯。古祛吐部早已没有了仙人庇护,所以族中勇士虽多,但还是不敌长廉部,被擒杀大半,只逃出这几百残众,借着地形熟悉偷偷渡过裕河,想求汉人村庄收留,结果……

    夷地多水,裕河也是幅面近半里、支岔无数的中型河流,而且汛期一到,也会泛滥,洋洋洒洒,并不易渡。所以文山里和古祛吐部虽然号称位于西岸、东岸,其实离河道还很远,平时也不会轻易渡河。古祛吐部习了汉家文化,还没来得及跟西岸的文山里等村庄交流,就碰上这等变故,被汉人抵触,也是没有办法。

    可是自家丢了本族传承,学了你家文化,还替你家做屏障,筑起血肉长城挡下同族刀斧,这等恩情也不浅了;结果遭遇窘迫,你家却毫不援手,这事儿搁谁身上谁能好受?虽然古祛吐部的变化文山里并不知情,但部众心中这种不平,还是难以消除。刚才那个猎户打扮的汉子,用蛮语叫唤了些什么,赵钱也约略能猜到了。

    果然,帐篷中人分两伙,争辩了一会儿后,虽然是三个老者这边占了上风,但几个不服气的汉子还是嘟囔道:“大长老跟我们说这些没有用,我们都是愿意听从仙人教诲,讲道理的。可眼见这几百家口就要饿死了,外头那许多人的怨怼,大长老可也能消除?——汉家村庄倒是无辜,可我们古祛吐部就该覆灭么?等到了生死关头,这两百勇士要做什么,谁也弹压不住!”

    这话一出帐篷里再次安静下来,而且这回的安静堪称死寂了。古祛吐部算是被逼到了绝路上,生死关头做出什么来都不稀奇。可赵钱身为文山里土地,如今因赚人计划也受着附近其他几个村庄的香火,看这情形怎能袖手不管?

    “不好意思了各位,虽然你们也很可怜,但我职责在身,不论有什么苦衷,也是不能让你们伤害我的子民的。”赵钱于是在心里念道。却突然灵光一闪,一条妙计蹦了出来,随即挑起嘴角轻笑:“不过嘛,如果有法子一举两得,三家收益,岂不是更妙?”

第四十章 黄裳仙人

    赵钱心里窜出一个鬼点子,当即头脑开动,把前前后后具体细节想了个清楚,觉得相当可行,便转动一双贼眼伺机实施计划。这时他看见三位老者身后,帐篷上首位置摆着一支桃木架,架上搁着一卷画轴,似是十分尊贵的样子,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

    帐篷里一圈人争论结束,沉默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长短来,便有一位老者下令,先着人去打猎捕鱼,多少吃一顿饭,再想办法。这么几百口人,仓皇逃出来又没带着称手工具,光靠渔猎是肯定填不饱肚子的,所以一圈人都面色凄然地起身出了帐篷,分明十分绝望。

    赵钱等人都走光了,立马伸手一捞那桃木架,拖入地下,抓起画卷就要打开来看。

    却不料他右手一沾上画卷,突然一股灵力涌出,沿着臂上经脉就往身体里窜。赵钱悚然一惊:之前并没有察觉这画卷上有灵力波动,怎么竟然是件法器?

    说话间那股灵力已经沿着右臂涌到了身体中轴的任督二脉处,然后径直地往头顶冲去。这股灵力窜得虽快,但不择路径,势头也不猛,赵钱一时愣神让它涌到了任督二脉,却怎能任其继续肆虐?体内真气运转,自丹田气海飞射,后发先至,将这股灵力阻在了锁骨、咽喉附近。

    然而体内真气与这股灵力一碰,便不由微微激荡,随即一个声音在赵钱耳中响起,没头没尾地说道:

    “……我已教导此部族民脱离蛮夷,以仁义行事,望道友念此一节,不予为难,多多照拂……”

    赵钱心中了然:看来这是那位黄裳仙人,临走时留的话儿,以免如自己这样的汉人仙官修士,把古祛吐部当蛮夷对待。这股灵力往头顶涌,想来是要达至耳部震动耳膜,可它这种二话不说侵入人体的行径,谁见了不得顾忌三分?

    果然这些没头没尾的话说完,涌入体内的灵力便即消散,那幅画卷再无异动。赵钱打开画卷,只见上面绘了一个身着黄袍的老者,一手倒背,一手在胸前持了块似铁非铁、似石非石的阴阳鱼盘,表情和蔼。

    这回这幅画卷上,已经有了分明的灵力波动,想是被赵钱那一抓给唤醒了。不过赵钱仔细看去,却看出这画卷并不是法器,而是符阵。这画卷的本质其实是许多符箓,按某种阵法排布,只不知是何功用。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研究,因为他唤醒了黄裳仙人的画卷,似乎让帐篷外的人有了感应,于是刚走出去的那三个老者和几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又匆匆跑了进来。这些人一看桃木架和画卷凭空消失,不由愣怔。赵钱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于是灵力一催,控制打开的画卷飘飘摇摇地从地面下升了上去,展露在众人面前。

    赵钱虽然不知这符阵的作用,不过既然对灵力有反应,控制它开合漂浮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帐篷里的人见画卷自行打开,黄裳仙人真身大小的画像在自家面前悠悠摇荡,仿若有了生命,都心中升起期许。

    落入绝望中的人,本来就容易把身边的一切都视作救命稻草,赵钱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这时看众人眼中泛出神彩,知道他们已经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行为当成了黄裳仙人再临,于是心底嘿嘿一笑,模仿刚刚听到过的黄裳仙人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念起了自编的台词:

    “我来迟一步,你们受苦了。”

    黄裳仙人本是个和蔼亲切的老者,不论听声音,还是看画像,还是照这些部众的描述去想象,都只能的出这个结论。果然赵钱这句温言一出,帐篷里众人登时眼泪汪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就开始诉苦。赵钱不想浪费时间,只安慰了几句,便直截了当地道:

    “闻尔等遭此大难,本仙人来得匆忙,也未准备食水。为今之计,只能请求河西各村周济,先解了饥渴,选了落脚地儿,稳定下来,再图大计。”

    众人听了立马七嘴八舌地吵嚷,说这些村子怎么怎么不信任他们,怎么怎么不通情理。赵钱听了一会,佯装怒意,道:

    “这些村庄也颇鼠目寸光,冷漠无情。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他们就忍心看着数百人饿死河边吗?他们不知这几十年和平安泰,还是拜本部勇士所赐吗?”

    这分明是向着古祛吐部说话。如此善解人意,直把帐篷里苦大仇深的听众感动的涕泗横流。这些人在帐篷里又诉苦又吵嚷,外面早听到动静,便有人凑在门口偷听。听到久违的黄裳仙人仙音,也兴奋得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数百部众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把这间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故意抬高音量,让帐篷内外的人都能听见,趁势发表了一通振奋人心的演讲。内容,无怪乎谴责长廉部,保证一定助古祛吐部走出困境之类。他不了解黄裳仙人的说话习惯,故而也不敢多说,深怕露了馅儿。不过此时的古祛吐部早就没了主心骨,听说久违的仙人回来了,要继续保佑自己,哪还会去疑心什么真假?

    原本饥饿困顿的部众,被赵钱一席话说得情绪高涨,信心、希望都重新找了回来。赵钱见状立即把自己的真正计划和盘托出,说道:

    “不论如何,眼下找到食物是最重要的。我们别无他法,只能请河西这些村庄接济。这次大家再去,全族人都去!勇士在前,老幼在后,我会暗中保护大家。去到一个村庄,先晓之以理,希望那些汉人能主动接济;如果他们实在冷漠无情,便自己动手取一些吧!毕竟部族生死存亡之际,也只能从权。”

    这话一出,族中青壮的汉子们都呼呼喝喝地欢呼起来,分明早已存心抢掠多时了。赵钱暗叹一口气,心说一辈人的教导,还是不足以完全抹净这些夷人血液里的野蛮。他虽然计划周密,可也怕弄巧成拙,于是立即高声补充道:

    “不过我们此次只是取物,万不可伤人,亦不可故意破坏!我自会暗中监视,如果见谁伤人毁物,定严惩不贷!”

    这才压住了那些汉子的气焰。然后他嘱咐帐篷中的那几个长老和勇士头领,把部众组织好了,等待他的命令,这些人便满怀希望地干活去了。

    话说赵钱真要带着古祛吐部的这几百人,去抢汉人村庄吗?

    ——那是当然。他存心要救这古祛吐部,可任他本事再大,也不能凭空变出供几百人活命的粮食来啊!这些人想要活命,只能寄希望于河西村庄收留,但赵钱知道那比凭空变粮食更难。最后逼到没办法,古祛吐部只能恢复蛮夷本性,动手去抢——其实就算汉人给逼到这份上,也不会有什么差别了。

    所以摆在赵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帮助河西村庄,抵挡古祛吐部抢劫;要么帮助古祛吐部去抢河西村庄。前者对赵钱来说也是举手之劳,但这样能保河西村庄不受损失,却害死了这几百夷人;后者,却好歹有可能两全其美。毕竟有计划、有约束的抢劫,只损物,不伤人。

    况且按古祛吐部所说,河东如今还有个被妖神庇佑的长廉部肆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渡河打过来。到时候,河西村庄的所有青壮加起来,说不定也没有古祛吐部这两百多勇士战斗力强。毕竟这些勇士,都是在真正的战争中幸存下来的。所以就长远来看,留着古祛吐部对河西村庄有百益而无一害,在这一点上那些村子的确是鼠目寸光了。

    再说了,就算不计较这些长期、短期利益,古祛吐部的数百部众也是应该救的。不说他们在黄裳仙人教导下已经学了汉家文化,便是真的蛮夷,赵钱也不忍心看着几百男女老幼活活饿死。如果他无计可施,自然只能优先考虑辖下子民;现在他想出了一箭双雕的办法,还有什么可迟疑的?

    更不用说,如果赵钱鬼点子奏效,那可不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箭“三”雕!且其中最肥的那只雕,还是留给自己的!

    计划的第一步顺利实施,赵钱摆弄着黄裳仙人的画像,在地底下自顾得意洋洋。片刻之后,那几个长老和勇士头领进帐复命,说全族人都已经组织好了,赵钱便收了画卷,着一位老者捧着,自家便在画卷上施法,让画卷领着老人往一个方向走去。

    身后,古祛吐部数百部众,肃穆地跟随,眼中都有了生的希望。

第四十一章 自编自导自演

    赵钱挑选的第一个下手目标,离文山里有些远,几乎快到了裕河河口附近。

    除灭鱼妖混珠后,银莲在几个塘口镇百姓面前上演了一出仙妖大战的戏份,重拾塘口镇子民信仰。蕖江南北交通恢复,连带江南裕河河口的几个村庄,也感念银莲恩德,自动拜祭起了这位河神。这样的村子,赵钱不想去骚扰。

    从裕河河口往南,直到文山里,还有十几个大小村庄,这些村庄便是赵钱着刘老六实施的赚人计划中,第一批要拿下的。不过刘老六虽然是资深老神棍,可也不能保证谁都买他的账。所以这些村庄里只有一半布下了青蝉老祖的子阵,另一半并不吃他的那一套。

    虽然这不受骗的一半,说起来还算比较聪明的。可对现在的赵钱来说,这种聪明他不想看到。所以他下手的第一个村庄,便是河口南面头一个不上当的。

    “既然诸位自诩无需仙官保佑,那不好意思,就请诸位代河西各村,救济救济你们河东的屏障吧!”

    赵钱心中不无邪恶地想着,来到了这个名叫“坞里”的百户村子。

    古祛吐部的人走得很肃穆,很慢——他们饿得也走不快——所以坞里村早早便有人看到这数百夷人逼近而来,慌忙召集村中青壮擎了棍棒农具家伙事儿,堵在了村口。

    古祛吐的部中勇士越众而出,挡在老幼妇女前面。一个头领双手摊开以示和平,把本部遭遇、来意细细说明,希望坞里村接济、收留。得到的答复,当然是彻底的怀疑,干脆的拒绝。

    这名头领目光转冷,双手扶上腰间猎刀,道:“我们满怀诚意而来,提出公平的合作事宜,却遭到如此不敬的待遇。本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食物是一定需要的。既然贵村不肯接济,我们便自己取了!”

    说着一拔猎刀,弓身便冲。背后勇士也纷纷呐喊一声,要冲上去。挡在村口的坞里村青壮,有那胆大凶狠的,也操着家伙要上。这要是真冲撞起来,双方都得有伤亡,就算赵钱提前警告过也没用。

    这种情形是赵钱最不想看到的,于是他在地皮下一声清喝,掐指念诀,御土术使出,便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一道土墙凭空升起,把两伙人生生分开,然后土墙弯曲环绕,把那百余坞里村青壮,都圈了进去,真个画地为牢,让他们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古祛吐部的勇士见此情形,顿时气势高涨。有两个热血上头的,竟然不顾“黄裳仙人”警告,挥舞手中猎刀就往村民头顶砍去。赵钱见状大怒,激起两颗石子飞射而出,直中那两人手腕。猎刀“当啷”一声落地,那两人被打得臂骨骨折,手腕脱臼,惨叫一声,都抱着胳膊跌坐在地。

    古祛吐部有头脑清醒的,立时大喊:“不要伤人!不要伤人!”

    其他人再不敢造次,自动跟随一个个头领,分成一个个小队,窜入了坞里村街巷之间,便听各家鸡飞狗跳女人哭闹,不过只是叫着“别拿我家东西……”“放下我家东西……”倒也没有其他声音。

    这般闹了一阵,那一队队勇士便又从村中各处窜出,而且身上连背带扛,都是满载而归。他们都事先受过交待,不能伤人,不能毁物,即便拿东西也不能拿狠了,因为“黄裳仙人”说过不止要抢一个村庄,每个村少拿点,以免跟村民结下死仇。

    这两百多勇士虽然不是个个听话,但大部分总归不敢违逆仙人明令,所以相互监督之下,所抢的东西数量,也没有伤到坞里村根本。不过被困的坞里村人见这些蛮夷搜刮自家东西,都急得眼红,可任他们爬墙、架人梯,想尽办法,也翻不出“黄裳仙人”这一圈高低随意、升降自如的土墙。

    所以事情闹到最后,这些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古祛吐部点验、分配了自家粮食菜蔬、油盐酱醋,冲他们打个躬,然后扬长而去。

    直到部众走远,赵钱才撤了御土术,去了土墙。这些青壮村民脱困出来,也没心思去追古祛吐部,只匆匆各回各家,查看损失。

    古祛吐部走到河边树林里,再也按捺不住,就地生火埋锅,数百部众总算美美地吃了顿饱饭,这才一个个精神焕发,身上有了力气。部族走出绝地,多亏“黄裳仙人”护佑,所以对仙人的尊敬、爱戴和服从,更加深了一层。——况且仙人还要带他们再去抢别家村庄呢!

    吃饱了饭,休息一阵,那长老便捧着画卷,带领部众往下一个目标而去。

    这个村庄也是不受刘老六蛊惑,不肯接受青蝉老祖子阵的。——话说这样的村庄,北面比南面要多。因为南面的村庄靠近文山里,乡亲们来往交流,早听多了赵钱这位“文山里土地公公”的神奇事迹,内心深处有了底子,所以刘老六“传教”到了那些村庄,就容易被接受。北面的村庄离得远些,便有难度。

    到得村口,情形照例与坞里村一样,于是同样的戏份再次上演,只是没有了热血上头意图伤人的古祛吐部众。赵钱拿石墙圈起村民,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蛮夷不慌不忙、理直气壮、有礼有节地抢走自家东西……那情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抢完这个村子,所得食物已经够古祛吐部吃一阵了。所以赵钱……哦不,是“黄裳仙人”,便命令部众先找一处安全、舒适的地方搭好帐篷,建起一个长期的栖息地来,将整个部族安顿好。如此花了两三天时间,古祛吐部劫掠村庄的消息已经传遍河西,诸村各家人心惶惶,几个供奉赵钱的村子更是香火袅袅,时时有人祈祷。

    然后,赵钱再次让古祛吐部族长老捧起黄裳仙人画卷,带领部众继续这种半乞讨半抢劫的奇特营生。

    如法炮制又抢了一个不设子阵的村庄之后,赵钱领着部族来到了“柳坂里”。这个村子,可是领了青蝉老祖子阵,自愿供奉赵钱的。

    于是在村口,赵钱看着两方人对峙,那个勇士头领底气十足地宣讲自家口号,心中早已摩拳擦掌:压轴大戏要开始了!

    眼见头领讲完条件,柳坂里人果然也是拒绝。他们虽然听说了这些蛮夷抢劫,却也听说了这些蛮夷不伤人,所以心中存着一丝侥幸,并不十分害怕。——况且村里还供着土地爷呢!

    然后那头领照例喊出“既然贵村不肯接济,我们便自己取了!”的口号,便与身后勇士一起冲出。他们本以为挡在前面的村民会被自家“黄裳仙人”照例困住,却不料脚下倒腾两步,突然双腿像被人死死攥住,再也抬不动,于是惯性之下一个个向前扑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家站立的地面,竟然如沼泽一般稀软起来,众人的小腿都陷入地里,被死死黏住,饶是他们力气大,也挪动不了分毫。

    然后一个威严洪亮的声音,在前方柳坂里村民脚下响起,说道:“尔等蛮夷,竟敢劫我仙官镇守之地,其罪当诛!”

    柳坂里村民看到眼前这一奇迹,又听得自家这边有神圣天音响起,都是一愣,然后双眼放光气势大振,纷纷喊道:“是土地爷爷!”“土地爷爷保佑我们了!”“真的是土地爷爷!”“赶走这些蛮夷!”

    于是村中青壮举起手中棍棒钉耙家伙事儿,就要冲上来,往古祛吐部勇士头顶招呼。却不料脚边一声轰隆巨响,土墙立起,把他们堵了个严实,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后“黄裳仙人”的声音在古祛吐部勇士脚下响起:“敢问对面哪位仙官镇守?在下黄裳仙人,受古祛吐部尊奉,给与庇佑。”

    土地爷爷:“本官乃天庭敕封社神土地公,受柳坂里香火,保其百姓安泰。听你言语也是礼仪教化中人,为何护佑东夷蛮族,还纵其劫掠无辜?”

    “黄裳仙人”:“仙官万勿误会。古祛吐部习汉家礼法多年,已脱离蛮夷,服从教化。此次叨扰河西诸村,实为部族面临生死存亡,事急从权,无奈而为,望仙官不要妄加惩处。”

    然后赵钱扮演的黄裳仙人,便将古祛吐部变故一一道来,说得那叫个百转千回,催人泪下,委屈至极。古祛吐部众和柳坂里村民都被他施法困住,只能静静听着,被他“强制交流”,于是部族中的老幼妇女想起自家遭遇,纷纷泣不成声;柳坂里村民见状,也不由心软意动。

    赵钱演完黄裳仙人,赶紧遁地来到柳坂里百姓脚下,换了洪亮威严的声音,沉吟道:“如你所说,倒也情有可原。尤其那个长廉部有妖神护佑,不得不防。不过纵有千般理由,也不应纵兵劫掠!柳坂里不许尔等踏足,尔等可先退去,别图他法。”

    说完又窜回古祛吐部这边,换上黄裳仙人和蔼亲切的声音:“既如此,我等冒犯了。只希望仙官郑重思虑,本仙人还会来访,与仙官大人共谋一条两全其美之策。”

    说完撤了两边的法术,对古祛吐部道:“此地有仙官镇守,不可冒犯,先退去吧。”

    古祛吐部自不敢多言,转身有秩序地离开了。赵钱一人分饰两角,自编自导自演了这出戏份,真是觉得又好玩又得意,忍不住在地底下嘿嘿哈哈地笑了老半天,才心满意足地跟在古祛吐部后面走了。

    当然,这出戏还有几幕尾巴,得全演完了,才能圆满闭幕呢!

第四十二章 一箭三雕,肥的留下

    柳坂里得“土地爷爷”保佑,驱走了蛮夷和“黄裳仙人”,未受一点损失;村民们又亲见大地化为泥沼、凭空竖起土墙这等仙法神迹,都是心中激荡,对自家刚刚开始供奉的土地爷,顿时死心塌地。即便有些原本心存疑惑,表面尊奉的村民,这下也不由得不信,于是刚被赵钱收为子民不久的柳坂里,经此一次,大大地信仰稳固,香火鼎盛。

    柳坂里之后,赵钱又找了几个供奉自己的村庄,把类似的戏份稍变花样上演一番,也受到了同样的效果。刚开始古祛吐部抢劫村庄的消息传遍河西后,村村不安人人自危,信神仙的早就默默祈祷不知多少遍了,即便不信的也希望奇迹降临,让自己逃过一劫。结果祈祷有了回应,奇迹真的降临,兴奋激动之下,自然人人归信。

    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又有超越常识的神迹展示,没有什么比这个组合更能收服人心了。

    于是不出几日,赵钱带着古祛吐部把裕河西岸的几个稍有规模的村庄,都走了个遍。对领了子阵供奉自己的,就分饰两角唱一出双簧;对不供奉自己的,就由部众拿些东西渡过难关。他心里拿捏着分寸,凭着一手御土术,没让真正的械斗发生,没伤一个人;而且同样的戏唱了几出,感觉再唱下去古祛吐部就该怀疑了,便即收手,着部众在新的栖息地开垦荒地,多多渔猎,囤积肉食毛皮等物,以待后用。

    然后他跟部族长老、勇士头领这些关键人物说了说汉家仙官的事,声称自己要与那位“社神土地公”见面,商议古祛吐部与河西诸村的合作事宜,便遁地离开了。

    他回到文山里。数日前古祛吐部事件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放了传书符出去,叫在外赚人的刘老六回来,如今这老神棍已经在等他了。

    老神棍先跟他汇报了一下头一轮赚人的情况。果然那些离文山里较近,平素已经听过土地爷爷神迹的村庄,比较容易受蒙;离文山里较远的,就只把老神棍的说辞当笑话听。

    用青蝉老祖的子母阵赚人,毕竟还是有所限制。子阵数量有限,又不能每家每户都布一个,必须一个村庄大部分人都愿意信奉,同意立起一个诸如袖珍小庙之类的公共东西,将子阵藏于其中,然后着村民对其拜祭。

    祭气作为九气之一,被凡人人心、意志所生成,也像三华五灵一样,并没有什么针对性,只是随意飘散,有合适功法的修士都可以吸收炼化。而修士能吸收多大范围内的九气资源,与自身修为有关。修为越高,行功时便能引动越远处的气息,进行吐纳。

    以赵钱区区炁满小周天修为,只能吸收文山里一地的祭气,其他村庄对他来说实在是离得太远了。如果没有青蝉老祖的子母阵来传送,其他村庄就算拜祭他,产生了祭气,也飘不到文山里,不能为他所用。——总不成为了这点祭气,还得挨个村庄跑吧?

    所以刘老六出去赚人,可不是忽悠几家几户,而是整个村子都得忽悠。如那几个领了子阵的村庄,便是被他忽悠得大部分人都上了道,在村中十字路口、大街尽头之类的醒目地方,也起了小小的袖珍土地庙,或者公用神龛,谁有心愿要祈祷,都到这里来上供、点香,才能汇集祭气传回文山里,为赵钱所用。

    如此一来,如果村子事先对赵钱这个土地爷没有任何印象,那任凭刘老六怎么巧舌如簧,也难以说得一村大部分人都信服。所以这老神棍提议,与其单刀直入去圈拢子民,不如先广布消息宣扬赵钱名头,在各村打下底子,然后相机各个击破。

    “嗯,不错。”赵钱听了老神棍的提议沉吟道,“经过古祛吐部这件事,我也看出来,想让百姓诚心尊奉,说一百句话也不如办一件实事。——那就这样吧,先广布消息,以后再有类似的机会,便可一举拿下!”

    刘老六点头:“既然要广布消息,靠我一个人是不够的。我认识不少朋友,都是像我一样,资质低下,在修真界混的十分窘迫。你如果有余力,我可以帮你把他们都招募过来。”

    赵钱小小地一惊。思虑片刻,才道:“好,那你叫几个来吧。人越多,能走的地方越广。不过对他们,我顶多付一些灵石作为报酬,不会许诺什么。”

    刘老六点头:“我知道轻重。这第一次,也只先找两三个来而已。”

    赵钱继续道:“既然你有帮手往各个村庄跑,那正好这古祛吐部的事,可以给你接手。——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扮演一把这位‘黄裳仙人’?”

    刘老六已经听赵钱说了古祛吐部事件的始末,心中自然是愿意的。扮演黄裳仙人,替赵钱护佑古祛吐部,便不用满哪瞎跑,自然更加自由,能有更多的时间来修炼。

    于是他痛快地答应:“好!那下一步,你计划做什么?”

    “两步计划——”赵钱道,“首先是就着这件事,让河西那些不信我的村庄也都信了我;然后,便是消弭古祛吐部和河西诸村的隔阂,使其联合,准备应对长廉部可能发起的袭击。”

    刘老六一捋胡须——这老家伙严肃认真的时候,当真仙风道骨,任谁也看不出是个死皮赖脸的老神棍来——继续道:“那我拿着青蝉老祖的子阵,再跑一遍那几个村庄,然后回来扮我的黄裳仙人,跟你和谈,是这个意思不?”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然后你就可以在古祛吐部的栖息地附近开一处洞府,一边修炼,一边注意河东的动静,顺便组织你那些朋友出去散布消息。”

    刘老六点头。他跟赵钱都是聪明人,干的又是拿手的演戏、蒙人勾当,于是大方向一定,倒也不用协商什么细节,自家就知道该怎么做、注意些什么。于是他道了声“晓得”,然后拿一双老眼瞄了瞄赵钱,支吾道:“那,我的工钱……”

    赵钱一笑,倒也不着恼,答道:“着什么急。给你几块灵石,你也不能真舍得吸了,不还是攒了去买丹药之类的?我最近正在习炼一味成丹,功效跟市面上那些‘凝气丹’、‘聚气丹’类似,而且是天庭中成法门。等我习炼成功,直接给你这位丹药,不是更好?”

    刘老六歪了歪嘴,似有不满。不过看了看脚上一双神行靴,也没说什么,起身道:“那我先去把那几个村庄拿下,你等我消息吧!”

    说完告辞走了。

    于是接下来几天,赵钱打坐在文山里土地庙底下,看着头顶母阵上的祭气旋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增长,乐得心花怒放。古祛吐部族事件牵动裕河西岸所有村庄,关于蛮夷、黄裳仙人、土地爷爷的风传盈满乡里,从三岁小孩到耄耋老人都知道了古祛吐部族的遭遇、长廉部的威胁,还有不信土地爷爷便被抢,信了土地爷爷便没事的关键论调。于是刘老六这个土地爷爷的代言人甫一露面,那几个原本不信赵钱的村庄,便抢着盖起神龛小庙,恭恭敬敬地请了青蝉老祖子阵,日日祭拜,比谁都虔诚。

    而那些原先领了子阵的村庄,则稳固了信仰,祭气质量大跨一个台阶,即便与赵钱的本部基地文山里相比,也不遑多让。

    收服河西村庄后,刘老六去到古祛吐部,扮起黄裳仙人的样子,声称自己已与那位仙官土地公达成协议,接纳古祛吐部在河西居住,并且同意适当接济古祛吐部,与古祛吐部互通有无,让部众可以用自己的渔猎工具、动物皮毛等物换取粮食,以渡过难关。

    而赵钱,则在自己的本部基地文山里,做通了里长赵老头和几位耆老的工作,使文山里带头向古祛吐部伸出橄榄枝,接济了一些粮食,并促成了第一笔买卖。

    本来赵钱还想促动文山里组织青壮,跟古祛吐部学习弓箭、搏斗等战斗技艺,但这事儿对习惯了和平安宁的村民来说还是无法一下子接受。虽然河西的村子都已经知道河东出了个危险的长廉部,族人凶恶,还有妖神护佑,但鸵鸟心理作祟,不见长廉部杀上门来,还是心存侥幸,选择逃避。对此赵钱也没有办法,他可不想冒着信仰动荡的风险去逼迫村民面对,所以这事儿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十几天忙碌、热闹的大戏一台台唱完后,濒临覆灭的古祛吐部终于得以安定,河西诸村也对未来的危险有了意识——虽然还没有行动——而且避免了与古祛吐部的正面冲突。赵钱殚精竭虑,把这场危机的伤害控制到了最小,无一人丧生,也没有一个村庄受到根本性打击,对此他颇为得意。

    更不用说经此一事,河西十余个村庄一夜之间通通成为他的忠实子民,祭气猛然间翻了十余倍,那青蝉老祖母阵上方凝聚的祭气漩涡厚重纯净,质与量都是极高,赵钱这个区区炁满小周天的土地爷,即便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打坐,都炼化不完,堪称惊天收获!

    一次危机,一个鬼点子,几场自编自导自演的大戏,收获了一箭三雕的完美结局,而且其中最肥美的一只,还是自家留着。以如此聪明如此有才的天庭御封土地爷赵钱的德性,见此结果怎能不洋洋得意?

    “土地爷这官儿,还真对我脾气呀!”于是他看着头顶冲天的祭气漩涡,两眼放光地傻笑道。

第四十三章 行气大周天

    南夷,浮梁城,城隍庙。

    虞思龙斜倚在一张宽大的石床上,伸展双腿,小心翼翼地不敢动弹。他刚从酆都回来,身上还带着伤,稍稍牵动便浑身针扎一般,走路都不利索。想起纠察司昏暗的刑室里上演的那些手段,他连牙床都一阵哆嗦;想起那些手段竟然被用在自己身上,他就两眼发黑,直要晕倒过去。

    喝了一口小鬼端上来的羹汤,他喘了口气,道:“去,把门神蒋椿大人请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那小鬼答应一声下去了。不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壮,皮肤粗黑,金盔金甲的大汉走了进来,冲虞思龙一拱手:“虞大人,唤我来有什么事?”

    虞思龙心中一阵苦笑。这个叫蒋椿的门神,本是中原不知哪座无名荒山脚下的一个猎户,生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整个一缺心眼。只因那山中出了个妖怪,搅得四下不宁,山神收服不了,便发榜招猎户相助。这家伙不知轻重,竟然就去了。结果,自然是一命呜呼。不过那山神倒因他插手,险险收复了妖怪,于是向天庭表功,也给他搏了个“大勇动天”的名头,被天庭派来,在浮梁城当了门神。

    门神是天官。天官地官序列不同,而像浮梁城这样的大城,由于人口众多,生死事务繁重,所以一般都以城隍为大,门神、灶神等天官反倒只做辅助了。可也正因如此,这次聂母冤案上达天听,便是虞思龙这个城隍,还有跟他同为地官的药神受罚最重,蒋椿这个门神,还有灶神、井龙王那两个,只是挨了书面训斥,根本没受皮肉之苦。这让虞思龙怎能不大感不平?

    于是看着蒋椿那副二愣子似的呆傻表情,他便心说:“赵钱那小子把我害得这么惨,你这傻子反倒逃过一劫,真是老天没眼。你们同为天官,便由你去打打头阵,探探他的底细吧!”

    于是他面露凄惨苦笑,做出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鼓动如簧巧舌圈拢蒋椿上道儿。蒋椿一根筋,怎会想那许多?见自己同僚这般可怜,又听说自己这次挨训,也是因为赵钱在背后捣鬼,顿时跟虞思龙同仇敌忾,拍着胸脯自愿去文山里寻赵钱晦气。

    送走蒋椿,虞思龙一阵冷笑,又唤来几个机灵小鬼,嘱咐它们远远跟着,暗中监视,及时回报。

    而此时的赵钱,正打坐在文山里土地庙下,专心修炼。

    《后土正义》功法运起,头顶的祭气漩涡宛如拔了塞子的池中水一般,往赵钱体内灌去。可不管灌得多么迅速,这团祭气漩涡都不曾干涸。每次眼看就要被赵钱吸收殆尽,便有新的一股从天边飞来,加入其中,源源不绝。

    经过古祛吐部事件,祭气资源前所未有地充足,赵钱毫不偷懒,日夜连续打坐,已经好几天了。和合凝露的炼制,也暂时放在一边。之所以这样,一则是因为这么多的祭气摆在那儿,看着着实让人眼馋;二则是赵钱心里记挂着河东那个长廉部,其妖神不知实力如何,他不敢怠慢。万一这东西杀过来时,自己抵挡不住,害河西之地被它扫荡一番,那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于是他加紧修炼,前所未有地勤奋。炁满小周天之后,便是要行功导引,冲破十二正经和其余六道奇经。如今祭气资源丰富,赵钱日夜炼化,丹田气海积累的真气灵力,已经足够冲开三五条正经了。一般人仙修士过这一关时,是灵力够冲一条经脉,便冲开一条经脉,如此一条一条冲开去,直到炁满大周天。不过赵钱不打算这么做。

    真气、灵力行走经脉,是御使法宝符箓、施展法术的基础。炁满小周天时,真气冲开任督二脉五十二单穴,便可以特定方式从这些穴道外放,与法宝、符箓、阵法等本身富含灵力的东西感应,催动它们。但小周天诸穴排列简单,真气外放可以组合变化的方式单一,所以只能感应法宝符箓,难以施展法术。

    要想施展法术,须体内灵力以更加复杂多变的方式组合放出,生成无限神妙。为此,则需打通越多穴道越好。人的双手作为全身最灵巧的部位,巴掌之地便有二三十穴,且隐含九宫八卦之象,最合施展法术。所以说修士施法一般总是“掐诀念咒”,这“掐诀”二字,指的就是手上穴道方位不同,放出真气形式不同。

    所以一般人仙冲击大周天,往往都会先打通手三阳、手三阴六道正经,这样即便未满大周天,也可以提前施放一些简单法术,增加自己诸般手段。不过深谙经脉窍穴理论的赵钱却知道,这么做虽然有短期益处,却也有长期隐患。

    因为人体经脉运行流注,有其自身天然的规律。一个人,不管修不修丹道,练不练气功,二十条经脉都是一直在运行流注的。只不过修道练功时,是有意导引其运行;不修炼时,是任其自然运行。而人体经脉自然流注,是首尾一体,而不是一条条分别,这种自然流注不但有先后顺序,且与十二时辰相合。

    一般人仙修士为了提前实现施法,也为了清晰明确地冲击大周天经脉,将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以及其上的周天三百六十一穴,作为一道道关卡,分别攻克。虽然看上去简单明了,但在赵钱眼中,却难免落于“有为”了。他是练了十多年气功的人,又深研义理,所以人体的经脉窍穴,在他眼中早已不是一条条、一道道的独立事物,而是整个身体系统,乃至更大的“天人系统”的一部分,是一体。

    所以他这几天连续修炼所做的,并不是冲击某条或某几条经脉,而是导引体内真气,按着十二时辰,沿着人体天然的经脉流注顺序,行过所有经脉。当然这么做的时候,他也会碰到诸如穴道阻塞之类的问题,但面对这类问题时,他的应对措施,并不是“冲穴”,而是减弱真气,能通过多少,就通过多少,并不强求。

    所以这般修炼连续几天,他体内的真气,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诸多穴道拉成了细细的一线。由于不冲穴,他的真气每经过一个穴道,就好像挤过了一个模具般,被锻炼一分。这样做的阻力当然也是很大的,而且越往后越大。但赵钱凭着自己深厚的气功功底,严格按照经脉流注顺序和时辰来坚持,哪怕阻力再大,也没有乱了心境,一直保持空灵沉静的状态,任那真气细得几乎断绝,却被赵钱持守专一的心神紧紧摄住,就是断不了。

    如此数天闭关后,赵钱终于引导真气行满了大周天。虽然因真气量不足,并不曾做到“自丹田起,至丹田止,首尾相连”的“炁满”状态,但总归周天三百六十一经穴,都已经被真气灵力过了一遍。真气灵力过经脉窍穴,是一个相互锤炼的过程,所以此时的赵钱,已经是灵力经过锻炼,经脉经过淬洗,穴道也经过撑扩,以后再行气周天,便会容易很多了。

    于是行气大周天的赵钱,出关后甫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耳目照以前更加聪敏,四肢照以前更加轻灵,对天地间诸般气息的感应,也照以前更加清晰灵敏。这种美妙干净的快感,让他心情自然愉悦,心胸自然开阔,仿佛连思想境界、素质修养,都不觉提升了几分。

    “这行气过周天,果然妙处多多。如今我对气息的感应更加敏感,不赶紧将阴阳和合的中成法门再精进一分,更待何时?”

    赵钱出关后第一个念头,便是阻他许久的阴阳和合中成法门。于是他遁回洞府,掏出《乾坤养宝诀》来摆在茶几上,翻到第二十五页,就开始破解。

    果然心神更加清明,对阴阳二气的把捉更加准确。赵钱趁势一鼓作气,连番尝试,终于将这许久未曾拿下的一页,成功破解!

    然后是二十六页,继续!——出于以前的底子,以及一直以来研读《后土正义》、《明夷丹经》和《乾坤养宝诀》前半部,赵钱对中成法门的理论,已经十分熟悉。只是行气大周天之前,神识、灵力实在不够强大敏感,很多手段赵钱在头脑中设计出来,手底下却使不出来。如今神识更强大了,对气息的感应更敏感了,对灵力的掌控也更精深了,那些手段终于被他使出来了!

    于是一日一夜连番不停地尝试,进入“攻关”状态的赵钱遇强愈强,浑不觉累,只要手段没使尽,就决不放弃!也不停顿!——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二天天光乍亮之时,《乾坤养宝诀》第二十六页禁制,也终于也被他一举拿下!

    手段几乎用尽,赵钱知道第二十七页自己是肯定破解不了了。不过攻关之路到现在还没结束,而是刚刚开始!破解养宝诀禁制为了什么?

    和合凝露!

第四十四章 火纹菖蒲入鸿蒙阴阳和合凝青露

    遁地下潜,直奔丹房!

    赵钱心里憋着一口气:来这大衍洲一年多,不管修炼,还是当官,咱都干得不错。地盘扩张顺利,祭气培育高效,修为进境迅速,连功绩,都接连跟天庭报了两件,赏赐不断。怎么就这中成法门的丹药,竟然挡了自己这么久,愣是连一味成丹都没炼出来?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于是他咬牙切齿道,“我捎带着修炼,进境都这么快;怎么一门心思想着炼出成丹,花了无数功夫,就指着拿你卖钱发家,你还就是不给面子呢?这回要不拿下你,我赵钱就去搜刮地宝、捕猎妖兽,再也不指望你了!”

    赵钱发了狠心。由此可见这行气大周天之后,耳目是聪敏了,身体是轻灵了,心胸是开阔了,不过那思想境界、素质修养,却只是“仿佛”有所提高而已,实际上可还是那副样子。练功练得爽,可不能把咱家赵钱变成人家周文。他就是个走后门来的君子,单是这一个贪财好色的毛病,他就是修到后天圆满估计都改不了。

    不过赵钱不以此为病。他着急赚钱,在地球时就着急,在这儿更着急!于是进了丹房大门的他,二话不说揭开炉盖,就往里扔起了材料。

    如此白驹过隙,一晃又是半个多月。

    日子进入了冬季。北方已经是滴水成冰,南夷之地虽然不至于那样,却也终于有了寒意。寒风萧瑟,冷雾浓重,进入炼丹状态的赵钱,却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一个都呆在丹炉旁,倒是只热不冷。只有偶尔遁去村里土地庙下炼化一回祭气,行一次大周天,或偶尔上山里看一眼闭关的聂水烛,或偶尔跟古祛吐部的刘老六往来两道传书符,才会离开熔岩河丹房。

    不过所幸,这些地方都安好,不用他过分操心。

    聂水烛炼精化炁已见成效,正式有了修为。不过她所在的湖山小岭,不是什么钟灵宝地;赵钱给她的那一把灵石碎片,也早已被吸得精光,所以她积累灵力的进度并不很快。赵钱顾不上她,也知道和合凝露出炉之前,自己想顾她也没什么好办法,所以只提点了几句关于经脉窍穴、行气导引的道理,让她跟自己一样,心态放平稳,眼光放长远,不要盯着几条经脉、几个穴道,不要急一时成就。

    聂水烛之前对修行理论并无接触,堪称白纸一张,所以对赵钱的指点,能欣然接受。她在自己的隐秘洞府中日日修炼,勤奋程度丝毫不亚于攻克和合凝露的赵钱。虽然因外界资源不足,进境不能算快,但赵钱教她的这种方法极锻炼心志,所以原本有些浮躁的她,在行气走穴,遇阻碍而不硬冲,真气细如发丝还要保持不断的锤炼中,渐渐成就了一副沉静如深潭的心神,而且持守专一、不急不躁的功夫也日渐到家,如赵钱那般的气功底子,是越来越扎实了。

    至于刘老六那边,“黄裳仙人”扮得滋润,不用四处奔波,也是日日修炼。古祛吐部稳定了下来,部众辛勤劳作,粮食、肉干、毛皮等物囤积了不少,过冬无虞。河西诸村被文山里带动,与古祛吐部交流也有增多,罅隙日小。而河东那个长廉部,不知道因为什么,一直也没有打过河来。最开始的几天赵钱和刘老六还十分警惕,但现在一天比一天冷了,所有人都需要准备过冬,长廉部也不例外。所以渡河入侵的威胁,已经没那么迫在眉睫了。

    就这样,赵钱日夜在丹房中攻克和合凝露,距离丹成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不过这般投入的他,自然不会知道头顶地面之上,自己的文山里小村,已经被好几拨人,走了好几遍。

    浮梁城门神蒋椿大人,被虞思龙撩拨得满腔不忿,来寻赵钱晦气。不过他本来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所以从浮梁城到文山里走了一路,那一股不忿早就散了。来到文山里,他遍寻不到赵钱,倒也知道自持身份,没有骚扰百姓;却发现了赵钱的土地庙上,那股冲天的祭气漩涡,不由惊羡,于是起了苟且之心,找了处不远的地方藏起来,盗用赵钱的祭气修炼,竟隐隐有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蒋椿也是小周天修为。不过他资质悟性功底都照赵钱差很多,所以虽然晋入小周天已经很久了,但修炼根本不得法,只是胡乱行功,瞎练一气而已,连吸收气息都有碍难。这一股冲天祭气,让他可劲偷,也偷不多少去。赵钱要是像前一段时间那样日日打坐练功,或许还能发现;如今只是偶尔上来一趟,根本都不觉得这祭气有所减少。

    而暗中跟随蒋椿,负责监视的那几个小鬼,见蒋椿这般行止,也没办法。赵钱的丹房在熔岩河边,那是地下极深处。他深居简出,这些小鬼也抓不着人。于是等了几天无用,只好回浮梁城报与虞思龙,只说文山里祭气充裕,蒋椿正在盗用,顺便等赵钱露面。

    虞思龙不以为意。他以为小鬼口中的“祭气充裕”,只是照别家村子多些而已,怎么也不会想到文山里的祭气,竟然是河西十多个村庄汇聚来的!蒋椿盗用祭气,也算搅扰赵钱修行,他可是相当乐见,所以只是一边等待,一边精心养伤。

    除了这两拨之外,还有一对,一男一女,散修打扮的人仙,已经在文山里地界盘桓日久。这两人当然就是那天在聂水烛小院外,被赵钱鼓荡灵力惊走的罗榕手下。他们本拟找到了聂水烛,大功告成,却被那院外一层禁制所阻,不得进入。结果还没来得及破解,忽然被人发现,只好先行退去。再回来时,就已经人去院空,任他们如何寻找,也再不见这女孩的踪影。

    行事无果,他们不敢回去见罗榕。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位门中新秀脾气不好,耐性更不好。用不了多久,他们不想见也不行了。

    赵钱不知道这些小动作。不过就算知道了,现在的他也顾不上。他是手头有大事的人,如今这件大事,已经到了成功的那一刻。

    丹房——

    黑色的八角形石屋静静矗立,下面是缓缓流动的熔岩河。黑暗、窒闷、热力腾腾,空气中满是令人窒息的硫磺味,等闲无人能够踏足,也无人愿意踏足。

    然而处于这一切之中的赵钱,却正兴奋异常。

    他盘膝在地,面色凝重,皮肤被熔岩映得通红,燃着火光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大腹便便的丹炉,透过炉腹一处气孔关注炉内反应。他全身如岩石化成,许久不曾动一下,连眼睛也不眨,然而内心深处,却藏着一颗兴奋无比的火种,随时会爆发开来。

    因为这一炉和合凝露,已经到了成丹的最后一步关键。

    无数次练习,一次次突破。和合凝露炼制中的难关,都被他一一攻克。只要拿下眼前这一步,他就可以尽情品尝胜利的果实。

    这最后的关键一步,便是收丹!

    控制着心底不断升腾的兴奋火种,压抑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想情绪,他调动十几年气功功底练就的虚一守静、心清神明功夫,控制神识分化数缕,紧紧跟着丹炉中翻滚沸腾、忽隐忽现的阴阳二气;控制灵力分化数丝探入炉中,如待命的伏兵,如潜伏的杀手,只等那最关键的一瞬,骤然出击,以雷霆之势,一往无前之意,介入气息化合,犀利、准确,没有迟疑,没有滞碍,没有“如果偏差该怎么办”的顾虑,只是一击、一击、又一击,步步铿锵直指成功。

    终于,最后一击结束,丹炉中诸般材料已经化为一团纯粹的气雾,这气雾的化合已经完备,正处于暂时的稳定状态。只有数息间不容发的空隙,可以让赵钱将这气雾凝成丹药取出,如果慢了一瞬,它便会继续化合,从富含灵气的丹药,变成毫无价值的炉渣。

    赵钱蓦然而动!飞身起时,他一踩脚边机括,丹炉轰隆隆往上升起,脱离了熔岩河,炉内温度骤降。那气雾凝成水雾,赵钱双手一展,两支半臂长短,叶如松针,针上生着火焰纹路的草叶飞入手中。他跃至炉顶,一声清喝揭起炉盖,将那一对草叶伸入炉中,同时最后一股灵力放出,在炉腹内搅起旋风,鼓荡那水雾啪啪往草叶上打去。

    于是只见降温之后的丹炉中,水雾继续凝结,碰到草叶,纷纷如露珠悬挂,在那松针般的叶子上,结出一排排绿豆大小的晶莹珠子。随着温度再降,这些晶莹珠子继续凝实,更小了一圈的同时,色泽也变为青白,最终稳稳地定型,如一个个小茧,又似一粒粒种子般,长在了松针草叶上。

    “火纹菖蒲入鸿濛,阴阳和合凝青露。”——《明夷丹经》第一味成丹和合凝露,丹成出炉!

第四十五章 丹成六七百,灵石七八千

    多少个日夜啊——!

    赵钱凝望着火纹菖蒲针形草叶上挂着的那一排排青白珠子。从开炼和合凝露开始算起,半年了;若从到手《明夷丹经》,接触阴阳和合的中成法门开始算起,就是一年半了。五百日夜,几乎是来这异世界的所有时光,这小东西,终于成了。

    心中的兴奋和千头万绪化作一声长长的、深含满足感的叹息,被赵钱爽爽地吐出。他探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拈了一粒青白珠子,放入口中,吞咽入腹。

    便似热流入体,这珠子在胸腹之间就融化开来,散作千丝万缕,往经脉中钻去。赵钱略一行功,千丝万缕被织入自身灵力,带回丹田气海,略略转化,便成了自身灵力的一部分,再无分别。

    “嗯——!果然转化简单,吸收容易,不愧是中成法门的产物。”赵钱摇头晃脑地啧啧道,“就是每一粒所含灵气少些,不过这珠子本来就比普通丹药小很多,大约十粒能团一颗普通丹药大小,算下来含灵量便不少了。”

    赵钱捏着两支火纹菖蒲,下了丹炉,取出一排玉瓶来,将针叶上的和合凝露细细拨入瓶中,装了满满十瓶。中成炼丹法门,因为是“无中生有”地化生灵力,而不是“有中生有”地提炼灵力,所以原料的转化率更高,炉渣少,每一炉出丹量更多。这十瓶和合凝露,已经是价值七八百灵石的货物,一炉炼出七八百灵石来,而且成本极低,**成都是赚头,这效率——

    “终于见了中成法门优势啊!”

    赵钱叹道。坚持一年半,攻克那许多难关,为了啥?要不是早就预见到这“无中生有”法门的神妙之处,会这般痴迷拼命?咱能干那赔本的买卖吗?

    “哈哈哈——!灵石啊!钱哪!闪闪发亮的钱啊!我赵钱来啦!”

    收起十瓶丹药,赵钱再次兴奋起来。生财之道握在手中,迟疑一刻都不是咱的作风!——这青白小珠子就是钱,那丹炉大肚子就是生钱的聚宝盆!炼!

    于是就像当初炼成明夷精水一样,这次和合凝露丹成,赵钱趁热打铁,一口气又炼了十几炉,直把囤积的材料统统炼光,这才收手。不过这十几炉也不是炉炉都成,也有废的,大致上算是出了十炉成品,连带头一炉的那十瓶,总共炼成百零六瓶和合凝露,算上品质优劣造成的价格差异,总价值也在七八千灵石。

    七八千灵石!真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啊!——赵钱知道这样很没出息,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将百零六瓶和合凝露收入坤宝囊,整整齐齐地码了一片,赵钱心里别提多美了。这些玉瓶在他眼里越看越可爱,他深怕自己再看下去,就舍不得卖了。

    于是赶紧离了坤宝囊,一声长啸,冲出丹房遁地而上,直达地面,就是“哈哈哈”一阵舒爽大笑,半天不绝。

    然后他就急着把这些成丹出手,换成实实在在的钱。——他当然想过自己服用,毕竟《明夷丹经》上的所有丹药,都与自己的土行地仙之体相合,服之对修行颇有助益。可他现在有河西十几个村庄的精纯祭气供应,一天二十四小时连续不停地打坐也炼化不完,根本不愁修炼;反倒是手头欠着折月谷七千灵石,口头欠着刘老六那老神棍一份工钱,山里头还有个长期投资要养,处处用钱,由不得他不着急。

    只是这么多瓶和合凝露,即便赵钱不打算都卖,要留一些给刘老六和聂水烛,也算相当大的一批货,如果一下放出,肯定会惹人注意。所以这次出手,赵钱打算不只在一处地方,而是多走几个坊市,以保安全。

    既然要多走几个坊市,那时间自然不能短了。所以出行之前,还得安顿安顿。

    于是他遁地来到裕河西岸,古祛吐部。

    这个大难不死的部族,将新的栖息地选在了河边一处高地,茂密的树林之中,或搭帐篷,或结树屋,俨然生机勃勃,而且异族风格十足。这地方十分隐蔽,也便于观察东岸动静,古祛吐部勇士日夜警惕,潜伏巡逻,实际上是在守护着整个裕河西岸。

    刘老六的洞府开在栖息地外不远的一棵参天乔木上。他将这棵乔木,和临近其他大树的树冠编织到一起,成了一座枝叶宫殿,空中树屋,倒是极有居高临下、统御生灵之意。

    赵钱沿树干走上树屋,刘老六已经开门迎候。

    问了问部族状况,赵钱便取出一枚玉瓶摆在刘老六面前,道:

    “上次你跟我要工钱,我说正在炼制一味丹药,如今已经炼成了,便是这‘和合凝露’。这丹药富含灵气,服食吸收,可助你修炼。这一瓶丹药所含灵气,也近似一颗中品灵石了,你可要好好利用。”

    刘老六微微一怔,随即两眼放光,抢过玉瓶拔开瓶塞,凑到鼻端深深一嗅——顿时一张老脸皱纹松弛,乐开了花,呵呵直笑着冲赵钱拜谢。

    “这和合凝露是天庭所传中成法门产物,主要富含火、土二行灵气,与我社神的地仙之体相合。不知道你主修三华五灵哪一行,如果不合,转化时可能多费些功夫,你注意些。”

    刘老六点头。随即凄然一笑,道:“我这资质,三华五灵哪一行也不亲近,其实没什么分别。之所以习练剑修功法,也是因为剑修不择三华五灵,吸收什么气息都能转化修为,没那么多限制。有这和合凝露,火、土二行灵气充足,已经很好了。大不了我以后转而主修火土二行,也不甚难。”

    三华五灵一祭这九气,虽然属性不同,但本质相通,皆可转化。如赵钱是社神土行地仙之体,与土行最合,其次便是与“火生土”的火行最合,所以《明夷丹经》所记地火炼丹法门,其中丹药都对他适用。不过即便换一个人,比如银莲,合与水行;或者芝兰仙子,修三华中的星华,这和合凝露也不是没用。因为九气相通,都有法门可以转化。

    便如水行地仙之体的银莲,如果服用和合凝露,则“土克水”“水克火”,两厢纯粹是克制关系。但“克制关系”也是一种关系,也是一种相通的方式,所以世传也有很多由“克”入手的法门,可以将火土二行灵气转为水行修为。芝兰仙子的星华,也是如此。

    刘老六是剑修。剑修不重法术,只练手中一把剑,所以对属性更不在意。三华修为或五行修为,对他们没有太大差别。不过赵钱听刘老六说,有了这和合凝露,便要转而专修火土二行,心中却并不认同。于是他表情严肃,态度严正地对刘老六道:

    “老刘,你做剑修这么久,可知道剑修的精义是什么?”

    刘老六一愣,答:“当然是手中一柄剑。”

    “那你为剑修这么多年,所用最好的飞剑是哪把?”

    刘老六沉吟片刻,似有所悟,道:“就是祝大人所赐这把长庚剑了。——我明白了,我不能贪图简单容易,跟着丹药走。我手中一柄剑是纯阳辟邪之器,就应该修纯阳之金,甚至直接修日华清气!”

    赵钱点头:“灵石丹药都是外物,永远只是辅助。修炼修炼,一个‘炼’字,就表明这是世上最艰难的一条路。心存依赖,意志不坚,哪能有所成就?只有遇强则强,一往无前,才有望追逐大道。何况你是剑修,更应如此。——我虽然承诺保你关元大成,周天圆满,但若你自己心志不坚,我纵有千万灵石丹药,也得失信了。”

    赵钱和刘老六一对活宝,平素交谈从来都是嬉笑怒骂,少有正形。这还是第一次,赵钱如此严肃认真地跟刘老六说话,由不得这老头不凛然。刘老六本也不是易于动摇的人,实在是几十年修行毫无寸进,打击太大,已经流失了自信,对大道不敢再抱奢望了。

    所以赵钱这一番话,便如当头棒喝,把刘老六丧失的信心,又给震了回来。他细一回想,自从遇到这个年轻人以来,自己虽然吃了些苦头,但却收获长庚剑,赚到神行靴,如今又有了丹药供应,皆是修行路上的重要助力,确实是前所未有的机缘。自己之前还对赵钱的承诺画着问号,如今灵气盎然的和合凝露就摆在面前,可见此子所言非虚。他这般严辞警醒,不也是为自己好?

    于是刘老六万般凝重地点了点头。虽然一言未发,但赵钱知道这老神棍经此一次,已经打消了对自己的诸般疑虑,更加归心了。

    于是他挑起嘴角一笑,又恢复天地不顾的痞痞模样,冲刘老六一努嘴,问:

    “哎对了,你那剑不是叫极品银剑吗?怎么改什么长庚剑了?——别瞎改嘛!原来那名多适合你啊!”

第四十六章 青市云生崖,东祁折月谷

    刘老六跟赵钱不打不相识。赵钱几次耍弄,对这个大他两辈的老神棍毫无敬意,两人之间其实是深有隔阂的。要不是知道赵钱手段刁毒,不想再被活埋,也害怕一命呜呼死得不明不白,刘老六从一开始就不会留在赵钱身边听任调遣。直到赚人计划启动,赵钱承诺保他关元大成,又预付了一双神行靴,刘老六才转而有些自愿,但也是抱着尝试、观望的态度。

    赵钱知道老神棍这种心理。如果不是为了赚人计划,他也不会再去招惹这个可怜人了。可是既然赚人计划实施以来,颇有成效,尤其经过古祛吐部事件,祭气可算空前丰沛,赵钱自己都没预料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那这个计划自然得长久实行下去,而且要加大投入、加大规模。

    既然如此,刘老六就更关键了。毕竟相对来说,这个人赵钱更加了解,更愿意信任。

    刘老六虽然是骗子,倒也不能算坏人。而且资质机缘如此之差,却从来未曾放弃修炼,心志也算坚定。所以赵钱趁着这次和合凝露炼成,对其示以赤诚,希望其真心归附,现在看来收效不错。

    其实这真心假意,从来就不是能够分别得那般清楚干净的。赵钱警醒刘老六,虽然是带着收服其心的目的,但要说那些话是虚情假意,却也根本不对。有人总爱执着于所谓的真伪,好像一个人若要为你好,便须纯纯粹粹地为你好,不能有一点其他目的,这根本就是一种道德洁癖,而且是只强求别人的道德洁癖。这样的人,说白了,实在是“不识好歹”四个字的鲜活实例。

    刘老六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历经人事,哪里会幼稚地认为,赵钱警醒自己就没有一点私心?但有私心不代表人家说的话就不对;有私心,人家那番话与自己也是有益无害的。这小子是想收服自己,但自己遇到这小子以来,也是机缘不断。既然双方受益,自己何妨被这小子收服?一个心智成熟的人,难道会跟自己的机缘过不去?

    当然了,刘老六活得人精似的,他这种归服,可不是彻彻底底死心塌地,只是互利共赢的一个好买卖支撑起来的罢了。将来又当如何,可不一定。

    这个道理赵钱也明白。不过那就远了,他可不费心去考虑。只要刘老六肯积极主动替自己实施赚人计划,替自己守好河西,就行了。

    于是他离了古祛吐部,往北遁去。

    至于湖山小岭中的聂水烛,赵钱暂时并不想给她丹药。这小妮子本来资质就好,要是有了丹药,肯定一日千里。但修炼刚起步,就这般顺利,于长远并非好事。赵钱教她的家传气功功法,类似大衍洲的性命双修中成法门,不仅要行气导引积累灵力淬炼身体,更要锤炼心志,颐养心神,塑造心境。让她在那灵气稀薄的地方艰难修炼,先把心志心神心境的底子打好了,再一飞冲天不迟。

    再说了,自己好不容易炼成和合凝露,一百多瓶啊!七八千灵石哪!巴不得立马就能兑成现钱,其他事都靠边站吧!

    这次出行,赵钱计划去三个坊市。除了东祁镇,还有南夷九派中“竹海楼”的“青市”,和“苍池岭”的“云生崖”。

    离得最近的是青市。

    青市作为竹海楼的“官方”坊市,比东祁镇是差了许多,规模只与折月谷交易会相仿,只是更加固定,常年都有。竹海楼虽名为南夷九派之一,实际上却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门派,而是东祈仙山的附属门派,位于东祈仙山以南,折月谷以北,是东祈仙山的屏障。

    青市的各家店铺,散落在一处生满翠竹的山坳里,也是各有神妙。赵钱挑了一家比较不起眼,丹符器阵什么都卖,也什么都收的杂货铺子,名为“往来巷”的,走了进去。

    往来巷的模样是一条狭窄、杂乱的江南水乡小街,一边是浑浊的小河,一边是挂满琳琅货品的门面,就那么生生嵌在青市满山翠竹里,显得红尘气十足。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往来巷的顾客并不多,不过听说这家店铺已经开了几百年,不知有什么经营妙法。

    这水乡小街其实是座幻阵,赵钱流连其中,感觉在直线前行,其实却是绕圈。水乡小街一个个门面里都有掌柜的,这些掌柜的却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又黑又瘦,核桃皮老脸,穿着粗布短褂,半点仙气儿也没有的糟老头。

    赵钱在一间摆满药瓶的门面处停下,看来看去。那老头从半人高的柜台后瞄了他一眼,嗓音沙哑地问:“客官要点什么?”

    “聚气丹之类,有吗?”

    老头伸手一划拉,把一堆大大小小的瓶子推在赵钱面前:“这些都是。虽然名字、来处不一样,不过功效都一样。大瓶的便宜,小瓶的贵点。”

    赵钱一笑,摸出自己的玉瓶,摆在这堆瓶子里:“往来巷经营之杂,果然名不虚传。那烦请掌柜的看看我这瓶聚气丹,值得多少?”

    老头态度顿时更冷淡了一分。或许是见赵钱不是来买东西,反倒是来卖东西的缘故吧。不过他拈起瓶子拔开瓶塞,往鼻尖一过,顿时老眼一睁,睨了赵钱一眼,倾倒瓶口磕出一粒青白小珠,毫不客气地送入口中,随即闭目体味起来。

    赵钱心说你这验货方式倒不含糊。幸亏和合凝露小巧,十颗才当普通丹药一颗,不然你这一口,可就等于吞了七八块灵石了。

    老头闭目片刻,啧了啧嘴睁开双眼,道:“你这是中成法门的丹药。可是唤作‘和合凝露’的?”

    赵钱心头一惊:果然高手在民间,真人不露馅哪!中成法门当世不传久矣,这老头竟然一下子就唤出了和合凝露的名字……看来这往来巷得以经营数百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正是。”于是他老老实实地道,面含微笑,高深莫测。

    老头点点头,塞起瓶口,又道:“老朽能不能问一下,客官这和合凝露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点机缘,得至东夷丘陵一处古洞。”他说着,又掏出十几瓶来,道:“总共这些,掌柜的若看得上眼,请估个价。”

    老头见了这么多和合凝露,由不得不动容。他也没再多问,痛快地开了价,赵钱还价,两家几次妥协,十六瓶和合凝露卖了一千两百下品灵石,现钱交割。

    交易结束,赵钱又看了看往来巷的其他东西,觉得这家店货品杂而全面,掌柜老头子博通诸道,不论丹符器阵,还是药兽功法,都有独到,识得很多奇诡怪异东西,让赵钱大开眼界。他这次出来主要是出手和合凝露,不过也想顺便踅摸踅摸自己能用,尤其是聂水烛那小妮子能用的一些东西。在这往来巷他便找到了几本合用的金行功法,还有一些秘术法门,竟然都有性命双修的中成影子。不过为了谨慎,这些跟中成法门有关的东西他没有立即买下,只买了一些其他有趣的小东西。反正聂水烛还在打基础,赵家家传气功也够她练一阵,并不着急。

    离了往来巷,在青市随便逛了两圈,他便遁地向东,去往下一个坊市:苍池岭的“云生崖”。

    却不知在他走后,往来巷掌柜老头儿伸手抓来一只竹叶编成的青色小鸟,从那十六瓶和合凝露中拈出一瓶来,放在小鸟中空的肚腹中,然后扯过一张符纸,提笔写道:

    “楼主:这一瓶和合凝露,乃中成地火炼丹法门之入门成丹,品质优异,灵气新鲜,实为异人新近炼制。贩售之人言辞谨慎,老朽推断其实为炼制者。已着青蜂鸟跟踪打探,如属实,可请芽符一枚,邀此人入席明年毛尖之会。”

    书毕,将符纸对折,往竹叶小鸟头顶一拍,这小鸟便活了过来,扑棱棱一声展开翅膀,往天边飞去。

    接下来的时日,赵钱在云生崖和东祁镇分别逗留,前后又找了三家店铺,将和合凝露分批卖出,算上往来巷的这次,共卖了六十多瓶,得五千余灵石,五十颗晶莹亮泽的中品灵石摆在面前,直让他心驰神摇。

    不过他还背着七千折月谷负债呢!这五千灵石,也不是他的。可要想让赵钱把这辈子第一笔大财都还了债?没门!——他决定,先还两千,加上一些地宝,其他的,都得在手里多捂会!

    于是他转到折月谷还了债,又在江北找到了四处奔波的周文,叙谈一番。看着这老哥独力收拾青蝉老祖留下的烂摊子,直有些心力交瘁,赵钱着实惭愧又不忍。不过他是不可能跟周文一般作为的,于是留了两瓶和合凝露做礼物,关照这老哥不要太累,便告辞回村了。

    一近文山里,他便感觉到一股精纯的灵力,正在大幅、急速地鼓荡,分明是有修士在自报家门,而且看这样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循迹而去,果然见村外山脚下,原来聂水烛居住的小院外,正站着三个人仙。后首那两个,一男一女,赵钱已经见过;前面这个,面容白净,气质不凡,身上灵力大涨的,赵钱虽然头一回见,却也不难猜到是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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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土地爷介绍:
赵钱被修仙了。“有人在天庭给你走了个后门,让你在这儿当土地爷,你要好好干,将来拯救世界……”惩恶扬善,消灾去厄,降妖除魔……要修仙,就得先伺候好自己的百姓,逆着不行,惯着也不行;南边有妖,西边有魔,到处有门派……要修仙,就得先守好自己的地盘,管它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都把你管得服服帖帖!极品土地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品土地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品土地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