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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朝陈     斩邪txt下载     斩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八十四章:夜半出城,去去便来

    “周兄,你怎会在此?你是如何进得门来的?他又是谁?”

    宋志远饱读诗书,文采纵横,读书写字,最能养气,自谓“每逢大事有静气”,能做到处事不惊。然而此时此刻,绝望之中猛地见到知交好友周分曹,不禁情绪激荡,溢于言表,嘴里连珠炮地发问。

    周分曹见到这名知己,也是百感交集。他与宋志远上一次相别,距今不过数月,可现在一看,宋志远脸色憔悴,鬓边赫然生了白霜,似乎老了十多岁的样子。

    由此可见,这段时间宋志远困在南阳中身心所受的煎熬。

    “周伯伯!”

    宋珂婵十分欢喜,欣然叫唤出声。如同见到了救星般,几乎要扑上去。

    比起父亲,她内心凄苦有过之而无不及,念及要被那头“元家之猪”强娶的悲惨遭遇,便夜不能寐,恨不得死。

    宋志远强压住内心波动,怕女儿失态,闹起动静来,会惊动看守在外面的虎威卫,忙叫道:“婵儿,莫要声张。”

    宋珂婵也醒过神来,下意识伸手捂住嘴巴。

    周分曹叹了口气:“宋兄,你们受苦了。”

    宋志远面露苦笑,无言以对。

    周分曹目光灼灼:“宋兄,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没有想通?时局维见,树欲静而风不止,从来半点不由人。大世纷乱,即使隐居山林,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了。”

    宋志远默然,有些事情道理,绝非饱读诗书就能通透得了。事实上。周分曹移居泾县之前,曾推心置腹地找他谈过。表达相邀之意,说南阳不可安居。不过那时候宋志远却不以为然。他毕竟是名士,有声望,觉得元文昌不会胡来,欺凌于他。眼下才明白从前的想法太过于天真,兵甲陈列,所谓笔墨,所谓名望,简直如同纸糊一般,不堪一击。

    但又能说什么呢。他终究只是个文弱的读书人。若在太平年间,治学育人,立言流芳,可遇到这乱世,却是无奈。

    “周兄,你这番来?”

    周分曹回答:“当然是带你们出南阳。”

    “什么?”

    “真的?”

    宋志远父女异口同声,惊喜交集。

    宋志远声音都有些颤抖,疑问:“只是……只是当前南阳被元化成看守得如同铁桶般,如何能脱得身去?”

    周分曹习惯地去撸一撸胡须。不料摸了个空,才想起长须剪掉了,干咳一声,胸有成竹地道:“我与许先生既然能进来。当然也能出去。”

    “许先生?”

    周分曹有些含糊地介绍:“这位许先生,乃是能人异士,武功高强。飞檐走壁,如走平地。”

    这几句可不是客套话。而是实实在在的赞誉。

    周分曹早就明白天外有天,知道庙台之外有江湖。也曾见识过些武力不俗的人物,然而那些人和许念娘相比,简直土鸡瓦狗,不足一提。

    入得宋府,完全是许念娘的手段,其一手挽着周分曹的手,周分曹还来不及瞧清楚,就觉得腾云驾雾般,下意识一闭眼,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在宋府后花园了。

    望了望那堵足有两丈的围墙,周分曹暗暗咂舌不已。

    听到周分曹介绍,于是宋志远等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许念娘身上,充满希冀。他们都知道周分曹同样为一介文人,出谋划策没问题,打打杀杀就完全不行了,那么只能指望许念娘。

    许念娘外表并不出众,宛然一个落魄读书人,神色沉静,瞧不出什么端倪。

    宋志远不禁皱了皱眉,他看见许念娘手中拿着壶酒,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有浓郁的酒气飘溢而出。

    这酒,绝非好酒。

    作为文人,宋志远也喜欢饮酒。不过饮酒这东西,如同风花雪月,得讲究场合意兴。

    现在是什么地方?

    危机重重的南阳府;

    现在是什么时候?

    说生死攸关,大祸临头绝不为过。

    这个情况下仍然饮酒,就显得有些不合场景了。

    贪杯误事啊。

    “此人,莫非竟是个酒鬼不成?”

    宋志远心里犯起嘀咕。

    周分曹见惯许念娘行径,自不敢轻视,问道:“许先生,你看?”

    许念娘灌了一大口酒,双眼眯了眯:“有酒无菜,未免无趣。”

    宋志远闻言,差点膛口结舌:所谓狂人名士,不外如是,敢情这武林中人,也有如斯做派。不由瞧往周分曹,要看他意思。

    周分曹微一愣神,忙道:“许先生稍候,佳肴就来。”朝着宋夫人打个眼色。

    宋夫人便拉着女儿离开大厅,与婢女到后堂准备饭菜去了。

    只不过怀有心事,忐忑不安,这饭菜做得就有点心不在焉,失了水准,居然还炒糊了,有焦味传出。

    手忙脚乱地张罗了大半个时辰,才弄出一桌饭菜来。

    这段时间,宋家诸人可谓提心吊胆,生怕虎威卫的人闯进来,见到周分曹两人在场,撞破了行径。好在元化成也不想逼迫宋志远太紧,只吩咐军士在外面把守,不得人进,不得人出,至于宋志远他们在里面捣腾什么,都是不理会。

    许念娘上桌来,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大快朵颐,饮酒,吃肉,啧啧有声。周分曹和宋志远等都是作陪,宋夫人母女心思忧虑,没有多少胃口吃东西。

    不知不觉间,日头西斜,夕阳落下,暮色笼罩。

    宋志远看着许念娘起码喝了三坛酒,他见过不少海量之人,可这般喝法却见所未见,换了别人,早醉成一滩烂泥。

    许念娘放下碗筷,缓缓道:“吃饱喝足,大家暂且小憩,今晚出城。”

    宋志远疑问道:“许先生,恕宋某直言,南阳实行宵禁,入夜四城紧闭,插翅难飞,如何出城?”

    许念娘道:“许某自有办法,宽心即可。”

    然而宋志远等人的心怎么宽得了。

    许念娘却不管,自顾到侧厅,卧在一张长桌上,片刻便有微微鼾声传出。

    宋志远把周分曹拉到一边问:“周兄,这许先生究竟是甚来头?”

    周分曹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是公子的岳父,必有把握,宋兄尽管放心。”

    “公子?”

    宋志远很快反应过来,指的应该是陈三郎。曾几何时,宋志远也有些意思,想把女儿宋珂婵许配给陈三郎,不过最后不了了之。时过境迁,唏嘘不已。

    诸人可没有许念娘那般好心情,躺下就睡,熬着时辰。不知过了多久,许念娘终于坐起来,沉声道:“出城吧。”

    带着众人来到后花园,其越墙而出,很快从外面开门让大伙儿出去。

    宋志远来到外面便看见本来把守在后门的数名虎威卫不见踪影,不知到哪儿去了。他也不问,想必是许念娘的手段。

    神不知鬼不觉就解决了数名强悍军士,可见这个许念娘的厉害。

    宋志远渐觉放心。

    南阳宵禁,街上人影全无,静悄悄,黑沉沉,间或有充满征伐之意的马蹄声响起,那是巡逻的兵甲经过。

    周分曹等人提起一颗心,小心翼翼地跟在许念娘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许念娘身形灵敏,恍若一只行走于夜幕的狸猫,每每都仿佛具备未卜先知的神通,拐弯抹角,总能预先避开巡逻的兵甲,不被发现。

    宋志远等人越走越心惊,要知道他们可都是南阳本地人士,生于斯长于斯,对于街巷熟悉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可现在跟随对方,却如同陌路,根本不知道下一刻的目标地是哪儿。

    “这里是平花街……”

    “拐进了朝明巷……”

    宋志远暗暗观察周围环境,趁着微弱的星月光芒,总算辨认出了东南西北:“这是到了南门来了。”

    果不其然,约莫一刻钟后,许念娘站定,立于一座屋檐下。诸人往前看去,就见到前面不远便是一堵城墙。墙头上挑起灯笼,照出一片光亮。有锋锐寒芒闪烁,那是守城兵甲把持武器反射出来的光芒。

    有风吹拂,旗帜猎猎,自有一番肃然气象。

    看得出来,这堵城墙并不算高峻。

    周分曹看了一会,霍然明悟:“此地是府城古墙。”

    南阳府乃古城,历史悠久,除却四大城门外,还有些古墙遗址存在,由于某些缘故,一直得不到完善的修葺。元化成驻守南阳后,忙于地方镇压,一时也没有空对古墙进行建筑加固,只是派遣了些兵马把守。人数也不算多,寥寥数十人而已。

    在元化成看来,人手足矣。

    在元文昌的管治之下,整个扬州郡都是井井有条,没有什么贼患,颇为太平。元文昌又与石破军有了秘密协议,也不虞蛮军入境。因此元化成驻兵南阳,根本无需做太多工作,只压住人心,搜刮军资即可。

    这边古墙处有门户,开门出去,便是城外。不过此刻门户早便关闭,铁将军把门。而古墙虽然比起别的城墙低矮了一截,可对于宋志远等人,依然高不可攀,不可逾越。更不用提那些看守此地的兵甲,随便一人杀来,他们都只有引颈待诛的份。

    就听到许念娘说道:“你们稍等,某去去便来。”

    身形一闪,如一道烟掠向古墙。(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五章:一夫当关,真神人也

    “你们且稍候,某去去便来……”

    许念娘说得轻描淡写,宋志远等人却都掌心捏出一把汗来。他们并没有等待多久,也没见到爆发什么打斗动静,咿呀一响,那扇厚实木门缓缓打开。一道人影浮现,可不是一身青衫的许念娘吗?

    就这么简单?

    周分曹等尽皆不信自己的眼睛。

    有古书对某些武力惊人的大将描绘,形容其“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多有夸张。

    反正宋志远读的时候是不大相信的,如果真有人具备如此杀伤,那岂不是与神仙一样?

    然而此时看许念娘,简直活生生一个演义典范。

    “宋兄,速行。”

    被周分曹牵动衣袖,宋志远这才醒过神来,连忙赶上。

    诸人屏住呼吸,快步穿过门户,到了城外。

    古墙外面同样有护城河,水流潺潺,宽约丈余,在没有放下吊桥的情况下,普通人想要渡过就得下水游泳。

    但有许念娘在,一切都不成问题。其一手抓一个,轻轻一迈,便迈过去了。如是数趟,所有人安然过岸。

    踏着坚实的路径,宋珂婵恍若梦境,嗅着野外独特的清新味道,抬头望月,甚至都觉得城外的月亮都要比城内的明亮得多,美丽得多。

    刹那间,脱得劫难的欣喜弥漫心坎,嘴角绽开一瓣恬静的笑意,竟比月色还要温馨。

    即使从此以后要遭受元家狂暴的追杀,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宋志远则想得长远些,低声问:“许先生。接下来该如何?”

    他们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城,但只是暂时。路还远着呢。一旦被元化成察觉,追兵即刻便会杀到。而且所带有四名女眷,体力有限,赶不了长路。她们这一路来,能保持镇定已相当不易。

    许念娘不回答,车轮辚辚,一辆黑色马车从黑暗处驶来。

    周分曹呵呵笑道:“宋兄,请上车。”

    宋志远也笑了:“周兄果然有备而来。”

    众人上了车,走不多久。在车厢中宋志远听到了水浪拍动的声响,缓缓的,一声声,如同情人在耳边呓语,听着极有节拍。

    这是到泾江边了。

    下得车来,果然是码头。岸边停泊着两膄乌篷船,有灯火照出。

    周分曹一拱手:“宋兄,此处有两艘船,一艘我与许先生回泾县;一艘北上。可出扬州,再换船进京城。上哪一艘,就看宋兄喜欢。”

    言毕,目光灼灼。明亮地盯着宋志远。

    宋夫人在后面,悄悄扯了扯夫君的衣袖,要他选择第二艘船。尽快离开扬州这个是非之地,只要到了京城。安顿下来,那一天都亮了。他们出走。随身携带了不少财帛之物,足够衣食无忧;况且宋志远在京城也有人脉,只要愿意,凭着声望,出任官职也不是很难的事。

    宋珂婵注意到了母亲的小动作,眼神不禁一黯。她却不愿意离开,只是这等决策,必须由父母定夺。

    宋志远微一沉吟,叹了口气:“周兄……”

    周分曹见着他犹豫,便道:“宋兄,京城路远,一路小心。他日有机会,你我京城相聚,到了那时,你可得请我喝酒。”

    宋志远却摇了摇头:“周兄,我决定了,只要陈大人不嫌弃,我们随你去泾县。”

    此言一出,宋珂婵喜出望外,宋夫人却忍不住一跺脚。

    周分曹哈哈一笑:“公子求才若渴,否则的话,又怎会请许先生来?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上船。”

    等他走远,宋夫人低声怨道:“相公,你不要怪妾身妇女之见,此事你糊涂了,泾县如何能去?”

    宋志远叹道:“周兄不惜以身犯险进南阳,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我岂能抽身离去,弃他不顾?如此,周兄又有何面目回泾县见大人?”

    见到夫人还要分说,便一摆手,继续道:“此为其一;其二,夫人,我们能脱得大难,完全靠那位许先生,那你觉得我们携带诸多财帛能安然离开扬州?能顺利抵达京城?”

    宋夫人疑问:“你的意思是?”

    宋志远苦笑:“此去京城千山万水,又值天下大乱,贼患四起,步履维艰,只怕我们上船走不了多远,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宋夫人并非愚蠢,闻言一悚,是呀,己等只不过刚出南阳而已,没有许念娘的保护,恐怕根本离不开扬州境,便会被虎威卫擒拿回去。这一抓,下场可想而知。退一万步,即使运气逆天,侥幸走得出扬州镜,可扬州以后呢,路途艰难,凭着他们四女一男,如何去得到京城。到那时候,只怕随身携带的财帛反而成为怀璧其罪,招惹杀身之祸。

    想通了这一点,她坚决地说道:“相公,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反正我们一家人,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宋志远甚觉感动,握住夫人的手:“此去泾县,留在扬州,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唯有随遇而安了。况且有周兄在,两个人,总比我一个人摸索地走强。”

    主意决定,再无犹豫,带着夫人女儿登船。

    就在此际,身后南阳城方向猛地马蹄声大作,踏地如雷,声势十分惊人,回过头看去,便见到一条火龙延伸,喊声喧嚣。

    元化成的人终于发现古城墙出问题了,随即有虎威卫闯进了空空荡荡的宋府,赶紧禀告将军。

    元化成又惊又怒,亲自披甲率领亲兵出城追杀。

    许念娘眼眸有精光闪烁,道:“你们上船,不用等我。”

    说着,身子一纵,朝着追兵的方向迎了上去。

    周分曹等人上得船,艄公一点长竿,船只离岸。

    宋夫人母女和丫鬟坐在船舱内,宋志远心神不宁,与周分曹立在船头回望。

    夜色深沉,星月熹微,瞧不出个所以然,然而那打斗的声响却随风传来,听得分明。

    兵戈相接、惨叫声、马嘶鸣!

    敢情许念娘已经只身杀进了元化成的兵甲之中。

    宋志远神色复杂,半饷叹道:“一夫当关,如入无人之境,真神人也。”(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六章:泾县之夜,扬州之谋

    夜幕中的泾县,分外宁静。晚风轻吹,间或响起的虫鸣,更显清幽。

    子时,夜已深,人未睡。

    啪!

    燃烧的蜡烛爆出一个灯花来,仿佛在提示深夜用功的主人要剪芯了。

    陈三郎缓缓放下手中书卷,望着烛光微微出神。要是过往时候,此际许珺便会上来,替他斟换一杯热茶。

    不过今晚,许珺不在身边。

    许珺爱读书,也曾跟随父亲学过蒙学,只是学得浅,字也写得一般。自从与陈三郎相交,她好学的兴致完全激发出来,一有空暇,便跟未来夫君讨教学问,吟吟诗,作作对,写写字。短短时日,进步显著。

    入夜时分,两人共坐一室,毫不扭捏。

    许珺自幼学武,又与陈三郎订下姻缘,经历了诸多患难,却不怕别人闲话。其实泾县就这般大,街里相邻,谁不认识谁?再说了,如今陈三郎可是一县之尊,位子坐得稳,发号施政,深得民心,是难得一见的好大人,街坊们又怎会指指点点呢。

    以前那个陈呆子,早一去不复返。

    夜半陪读,红袖添香,最是惬意。纵然不能真得颠倒衣裳,********,可间或不经意的一次对视;心领神会的相对一笑,更胜千言万语。还可以偷偷摸摸小手,检查检查身体部位,诸如此类,不亦乐乎。

    很多时候,**犹胜于鱼水之欢。

    不料终于等到许念娘松口,应允两家正式成亲。许珺反而害起羞来,不肯过来陪读了。

    倒让陈三郎唏嘘不已。可惜辜负了这么一个好夜晚。

    计算时间,顺利的话。周分曹等人应该要回到了。

    他并不担心周分曹的南阳之行,有许念娘作伴,绝不会出纰漏。自家岳父的本领他可相当清楚,称之为出神入化不为过。武功一途,已踏巅峰。

    这还只是目前陈三郎所接触的部分,许念娘经历神秘,身上不知还藏着多少秘密未曾暴露。

    不过陈三郎不以为意,他连神仙鬼怪都接受了,不差这么一个武功惊人的岳父。

    别的不说。院子的水井中可不就住着一位小龙女嘛。至于那些蟹兵虾将,自不用多说。逍遥观内,还有位尚未得道的崂山道士。

    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这泾县才得以有条不紊地经营发展着。能保持住这份难得的平静,暗地里却不知击杀了多少密谋作乱的歹徒,不怀好意地潜藏过来的不明身份人物。

    泾县虽小,五脏俱全,暗地里的力量且不提,明面上招募进行训练的私兵也达到一定规模。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超一般看家护院的层次。只是火候尚且欠缺,未达到能上战场的地步。比起虎威卫这等兵甲来,相差甚远。

    即使如此。陈三郎也不动摇,继续招募青壮,特别是领军人才。可谓求才若渴。

    问题是再渴也没用,泾县弹丸地。寻不出这么个人才来。幸好规模尚小,退而求次。用一般教头之类的,勉强能胜任。

    可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兵甲想要进一步壮大,强大,终须要找到一位胸有韬略、经验丰富的帅才才行,否则便是白日梦。诸如周分曹等,都属于文才。主持辅助民政,不在话下;让他们去管理军事,可就乱弹琴了。

    “哎……”

    陈三郎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头。

    乱世靠兵甲,道理多无用。这一点他认识清楚,必须发展起来。至于潜伏在水中的水族妖兵们,以及道法之类,毕竟只属于非常规手段,可用于出奇制胜,但绝非主流力量。

    这天下,始终是人的天下。

    真到了两军对阵,千军万马冲锋杀敌,妖兵道法那些,作用明显就不够看了。

    这就是诸多门庭不惜放下身段,派遣得力弟子进入红尘俗世,寻求天机扶龙庭,藉此求分得气运的缘故;这也是洞庭龙君威严无俦,却基本只限于洞庭地域的根源。

    陈三郎坐了泾县县令的位置,从大局出发,百般思绪,捋了许久,也才慢慢有个清晰的认识。也发觉得居上位者不易,一旦掌握出了纰漏,便会造成各种连锁后果。

    细细思虑,许久之后,渐渐定下心来,略作收拾,吹熄了灯火,上床睡觉。不出意外的话,一觉醒来,明早便能见到周分曹他们了。

    ……

    扬州,夜深依然灯火璀璨。只是万家灯火,却都比不过刺史府书房中的一盏铜灯。

    灯下,元文昌身穿棉袍轻装,头发难得地披散开来,并没有束起。他面前的书案之上,文卷陈列,一封封信,密函,就那么凌乱地摆放在上面。

    这等景象对于严于律己的元文昌来说,相当罕见。

    自从石破军起事,天下大势风起云涌,变幻莫测,各地军机情报雪片般飞入扬州,飞到元文昌手中。可以说,他现在堪称“日理万机”,比京城中坐在金銮殿宝座上的皇帝也不遑多让。

    不,现在皇帝病床缠绵,起不得身,多半无法理事了。

    元文昌手中正拿着刚送进来的一封密报,密报来自南阳,属于元化成的报告。

    看完,元文昌把密报揉成一团,狠狠往地上一扔,拍案而起,怒喝道:“放肆!”

    掌力澎湃,一张上好的檀木书案竟被拍得四分五裂,轰然倒地。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守护在门外的两名亲兵闯进门内,看见站立的元文昌,不禁一怔,忽然想起触发了忌讳,连忙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元文昌瞥了他们一眼,冷声喝道:“不得命令,擅闯书房,斩!来人,押下去,军法处置。”

    嗖嗖,外面抢进数人,立刻把那两名亲兵押走。

    元文昌背负双手,眼眸杀机不可掩饰:“既然自寻死路,自当成全。也罢,就让石破军那边动手,拔掉此钉。呵呵,想必剿叛联军那边,也是按耐不住了吧。不过李恒威你想打着旗号进入我的扬州,却是痴心妄想。”

    镇国将军李恒威,便是朝廷钦命前来剿灭石破军的联军大统领,他率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目前已经入驻中州,阻挡蛮军北上侵犯京城。他手奉圣旨,发出勤王之命,要各地刺史派兵前来,围攻石破军。

    元文昌自是早收到了旨意,却按兵不动,没有理会。不说他,别的封疆刺史,真正响应的也寥寥无几,都做观望之态。

    元文昌收到元化成的密报,知道了南阳发生了变故,当真是忍无可忍。要知道,南阳可是扬州管辖下的府城,其一向管治从严,自家下辖发生这等事故,简直等于打他的脸。

    俗话有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现在倒好,他陈三郎直接登堂入室,一脚踏上床来了。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陈三郎做的手脚,但**不离十。况且,又需要什么证据,不管是不是泾县方面的作为,都不是要除掉对方的根本理由。

    泾县县令,早就该换个人坐了。

    拖延到现在,一方面事务繁忙,暂且无暇理会;一方面也留给朝廷一些颜面。

    但现在,是时候揉掉这粒讨厌的沙子了。

    “早就耳闻蛮军修罗,凶名赫赫,所到之处,人皆望风而逃,一路不留鸡犬。便让泾县试一试,看究竟如何?”

    想罢,元文昌缓缓坐下来。

    此时早有人手进房,把破烂的书案收拾掉,整理好散落一地的文书信件。

    元文昌坐在新的书案前,铺开笔墨,开始书写:破军兄,见信如人,不言客套,今天下事……

    星月斜落,夜更深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七章:喜得人才,虚席以待

    晨曦,朝阳喷薄。

    陈三郎起了个早,在院子里盘坐,对着日头吐纳——这属于许念娘所传授的功法,颇有成效,养气,练刀。

    武功可强身健体,半点不错。

    如今陈三郎的武功那也算入了门槛儿,不动用术法,等闲几个大汉也不在话下。

    运功完毕,走到水井边。哗啦一响,红鲤鱼心有灵犀地浮现而出,乖巧地甩动尾巴。

    陈三郎觉得这位小龙女很可能早就养好了伤,能变化出人身来。只是不知什么缘故,她并未这样做。

    说起来,陈三郎还未曾一睹真容呢。

    这段时日,心里有些担心被那敖青再度找上门,兴师问罪。同是龙女,敖青与敖卿眉性格大相径庭,却应了那句“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的话语。敖青可泼辣得很,上一次,陈三郎被对方拿住,为了逼迫小龙女现身,差点来个就地“正法”,要把陈三郎办了。

    这简直便是胡来嘛。

    咳,其实陈三郎内心深处,倒也不完全排斥敖青这种行为……

    “惭愧!”

    陈三郎暗叫一声,居然发觉心猿意马,旖旎杂乱。连忙祭起斩邪,镇守泥丸宫,将些烦扰念悉数斩杀干净。

    有下人叩门进来禀告:“大人,周先生回来了。”

    “请他们进来。”

    很快,周分曹带着宋志远等人入屋,其知道陈三郎为了方便办公,因而一般时候都是居住在泾县内的祖宅。而没有在陈家庄,因此一下船。便入城来相见。

    队伍当中,没有许念娘。

    其实许念娘去了哪儿。连周分曹都不知道,他们先行坐船回来,而许念娘一夫当关,负责阻杀追兵,战成一团,最后结果如何,不得而知。不过以许念娘的本事,即使不敌,也可从容离开。他一个人。身无羁绊,高来高去,自然没甚压力。

    将诸人迎进客厅中,自有丫鬟烹茶端奉上来。陈三郎来到宋志远面前,躬身做礼——

    这是很正规的弟子礼。

    宋志远连忙道:“陈公子无需多礼……”他本来要称呼大人的,念头一转,换成了“公子”。

    “院长,直接叫我道远即可。圣贤云: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尊师重道。小子不敢忘。”

    那边周分曹闻言,眸子光芒一闪。他是知道陈三郎抱负的人,本身又极其重礼,因而与陈三郎相识。最初时唤表字,入幕后叫“大人”,后来决心跟随又改为“公子”。

    称呼。是个大学问。不能乱,不能含糊。若果宋志远唤陈三郎表字。那便和以前一样,属于前辈和后辈之间的关系。

    宋志远叹息一声:“愧不敢当。这次若非公子让分曹兄入南阳,宋某一家,尽皆断送矣。”

    闻言,周分曹露出笑容,看来这位好友也是定下决心了。

    这边寒暄,那边宋珂婵跟在父亲后面,偷偷打量着陈三郎,见他身子早不复当初的文弱,而显得挺拔起来,面容温润,眸子有神。脑海忽而想起当初陈三郎赴京参加会试时,曾到南阳宋府盘桓。

    种种情形,恍若昨日,只是那人,彼此身份,却早有了变化。

    诸般心思,纷纷扰扰。又是忧愁,又裹挟着一丝再度相见的欣喜,颇是复杂。

    堂上,陈三郎与宋志远说了些闲话,开始入主题,请宋志远留在泾县,住在陈家庄,主要负责族学,以及未来教育建设工作。

    一来符合宋志远秉性志趣,等于重操旧业;二来,育人之事,关系重大,需要得力人手主持。

    目前这方面的事一直由杨老先生来做,不过他年纪大了,教私塾,十来个童子,倒能胜任,若是换成建设学院,广收学生,那便力不从心了。

    陈三郎的谋划,可是要做一间具备改革性的大学堂,拥有算术、格物、工匠等多种学科,不仅仅限制于经义科举一途。

    这等事务,简直是为了宋志远量身定做。

    听完陈三郎的规划,宋志远听得入神,一拍大腿,赞道:“公子目光,非常人所能及也。”

    顿一顿,想到了些事,不禁迟疑:“只是公子,宋某在南阳得罪了元化成,只怕他率兵来泾县要人,岂不是让公子你难做?”

    陈三郎哈哈一笑:“院长放心,他不敢来。”

    宋志远听见,心中一悚,作声不得。没有想到陈三郎如此口出狂言,又肆无忌惮地当面说出来。

    要知道,元化成手下可是有着上万精兵的呀。泾县作为小县城,充其量不就是两班衙役,一些老弱兵丁罢了。

    虽有疑惑,却是心定,觉得陈三郎不似那等信口雌黄的人。他都不怕,己等还害怕什么。

    这时许珺登门,说许念娘昨夜回到了家,特别来说一声。

    宋志远等听见,钦佩不已,许念娘断后,却反而先回到了,可见其本领高超了得。

    宋珂婵见着明媚可人的许珺,咬着嘴唇,心思莫名。

    吃过茶后,陈三郎与众人出城,去陈家庄。

    到了地头,宋志远见到阡陌相连,稻苗欣欣向荣,不少农人正在辛勤劳作,一片热火朝天景象。又见到水利贯通,井井有条,深得做法,不禁胸怀开朗:

    这个,便是泾县基业了呀。

    足有数千亩,甚至能开荒成万亩以上。足够使得陈家蒸蒸向上,成长为一州名门望族了。

    当然,前提是陈三郎个人前途要顺风顺水,步步高升。

    到了庄前,见都是巨型条石砌墙,墙高沟深,堡垒结构纵横,互相呼应。这等建筑,甚至比南阳城还要牢固,易守难攻。

    如此工程,花费不知要多少。

    陈三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财?

    宋志远暗暗咋舌不已。

    庄外护河边上,杨柳依依,那河水竟似不浅,间或有异状的涟漪波纹泛起,也不知是甚鱼类在水下面活动,估计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一问,原来才知道这护庄河与泾河连接,乃是活水。

    陈三郎笑道:“院长,你看此水如何?”

    宋志远赞道:“水流有深度,且清澈,难得,难得。”

    陈三郎吟道:“问渠缘何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宋志远与周分曹一听,都是一怔,细细体味,觉得这两句诗深入浅出,看似简朴,却蕴含着十分深刻的哲理。

    状元之才,名副其实。

    边上许珺听见陈三郎出口吟诗,欢喜得不顾众人,挽住他的臂弯,靠得紧紧的,一副小鸟依人模样。

    想当初,她就是被他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而留下深刻印象的。也不知怎地,一听陈三郎吟诗,浑身便酥了几分。

    宋珂婵见到两人甜蜜,内心苦涩,眼眶发热,有泪水盈盈,赶紧低下头去,免得被人看见笑话。

    进入庄中,见到里面格局布置,宋志远更是赞叹不已:陈三郎,心胸有沟壑,怪不得周分曹如此心高气傲,不想出仕,却甘愿入幕,成为一名低微的县令幕客。看来己家来投,并没有走错。

    来到一间新建立起来,足有半亩大小的院落前,陈三郎微微笑道:“院长,此屋便是你们的新家了,虚席以待久矣,终盼得人来。只是环境粗陋,还请不要嫌弃。另外,我已让周何之划出良田百亩,以供家用。”

    闻言,宋志远竟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逃亡之人,只求有瓦遮头,有食果腹,公子厚待,宋某有愧啊!”

    宋夫人也是眼圈一红,可内心更多的是欢喜,有屋有田有地,如此待遇去哪儿寻,貌似比在南阳的时候还要好些呢,那会儿,宋家拥有的田地也没有多少。

    泾县,来对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八章:富道思春,修罗现踪

    (三天,每天两更,不知道这个谢罪够不够诚意。不够,那明天继续!)

    安顿好宋志远一家,让周分曹留下陪伴,熟悉环境,说说话儿。他们毕竟是知交挚友,知根知底,可彻底让宋志远消除初来乍到的隔膜和生疏。随后陈三郎找周何之询问些事务,主要是粮食储备问题。

    战乱已起,时态不同往日,自然要广储粮,以备不时之需。金银之类,不用保守,尽量多买些粮食。一旦真的饥荒,要金银何用,不能吃,不能喝,到了那等境况,黄白之物,和石头无异。

    “公子,我已派发人手,四处求购粮食。只是目前粮价涨得厉害,很是紧张,买到的粮食也不甚多。”

    陈三郎点点头,这些情况都是可预见的。蛮军作乱,风卷残云,破了雍州,已使得天下震动,民心不稳,谁家的粮食都是紧紧捂住,不会轻易拿出来卖。

    “我知道了,尽力而为吧。田地生产,也得看紧。”

    “得令。”

    周何之退了下去,他如今堪称是陈家庄的总管级人物,主要负责生产资源这一大块,地位非比寻常。而所有一切,都是陈三郎给予的,自然得尽心尽力,办好差事。

    陈三郎又与母亲叙话,陈王氏目前忙着帮儿子筹办婚事,忙里忙外,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不愿意让下人去操办,生怕没有办好。累是累了点,可心中快乐,脸上天天带着笑。

    儿子。终于要成亲了。

    咱呀,很快就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能不欢喜吗?

    况且对于许珺这儿媳妇。也是相当满意,那脸蛋。那身段,万里挑一,脾性也好,嘴巴甜,会哄人。就是一点不甚合礼,两人还没有正式成亲圆房,就天天黏糊在一块,怕人说闲话。

    陈王氏暗地里跟许珺提了下。

    不过这样的事她也不好多说,许珺是练武之人。性格飒爽;而儿子也不拘小节。

    也罢,管那么多作甚,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就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把持不住弄个珠胎暗结,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反而是喜事。

    经历良多,陈王氏远比一般妇人要开通得多。

    与母亲叙了话,周分曹从宋志远那边过来了。

    陈三郎问:“周先生。南阳宋家那边,也有不少家族姻亲吧。院长这番出走,他们只怕都会受牵连。对此,院长有什么看法?”

    救出宋志远一家已冒了极大风险。要带出整个宋氏家族,数以百人,难度可想而知。

    周分曹淡然道:“虽有家族姻亲。却关系淡薄,谈不上多少情分。”

    在南阳府。宋家算是大家族,上下数百人。不过随着时间发展,分成了许多分支,宋志远便是其中一支。他考了进士,仕途光明,却不愿外放为官,反而跑回南阳做个学院院长,名声是不俗,可权力差远了。

    因为此事,宋志远跟家族很是不愉快。

    这也难怪,一个家族,要想兴旺,要想腾达,族中就必须出人才,有人当大官当然最理想。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宋志远放着官不当,回来教书育人,族人们怎么甘心。

    宋志远恪守儒道,不贪不争,不偏不倚,有时候连家族的学子都不怎么帮忙,不肯开后门,弄进学院里读书捞功名。

    好处都捞不着,族人意见当然大,颇有怨言。

    宋志远也不理会,自顾带着妻子女儿生活,倒是平静。然而当元化成要上门提亲后,事情就不同样了。

    摊上了事,招到权贵,宋志远一开始要找家族帮忙想办法,可处处碰壁,不少人都热嘲冷讽,说如果当初宋志远肯当官,就不会到了这步田地。甚至还有人奉劝宋志远顺从元化成,把女儿嫁过去。

    嫁个女儿,换得一场荣华富贵,划得来。

    言语难听,宋志远当场拂袖而去。而他与家族的关系,自是更加恶劣,形同分裂,出走南阳,也就没有多少眷念牵挂。

    陈三郎听着,点一点头:这样也好。至于家族恩怨,是非对错,却难以辩个清楚。其实天下间许多家族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族人越多,关系越是复杂,倾轧内斗,乃寻常之事。争斗得凶了,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什么血缘姻亲,都是无用。

    家国家国,治家之事,如同治国,都得讲究方法。

    事务繁多,陈三郎在庄中陪母亲用过膳后,便带着许珺和周分曹回泾县,坐镇衙门办公。

    忽忽数天过去,天气开始变得炎热起来。

    这一日,陈三郎正在衙门上审阅宗卷,有衙役进来禀告,说逍遥观主有事来访。

    等逍遥进来,陈三郎抬头一看,见他面色郁郁,不怎么好。

    “道士,出了甚事?你游历回来了?”

    前些时候,逍遥富道就离开逍遥观,在泾县管辖内四处游历。说是要帮陈三郎视察民情云云,实则多半是吃喝玩乐,顺便撞机缘。

    不过这里的“机缘”有个玄虚,应该换个说法,叫撞“姻缘”。

    不错,这牛鼻子见到陈三郎要成亲,自个也开始思春,想要找个******,道观藏娇,准备生娃了。

    这可是他人生一大理想。

    另一个理想是拥有一间道观,良田数亩。这些都已经一一实现了,那么找老婆也就顺理成章。

    道不同释,成家不犯戒律。

    逍遥富道风尘仆仆地站在陈三郎面前,手一掏,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件事物,摆放在堂上,道:“书生,你看看这个。”

    陈三郎定眼看去,见到那事物形状高特,却是一件用木头雕刻而成的神像。只是此神像有些怪异,浑体黑乎乎的,三足、六臂,每个手上都把持有兵器,诸如三叉戟、鬼头刀、金瓜锤等。

    神像面目并不显露,蒙盖上一顶尖刺突兀的头盔,竟露出一双眼眸,其头上,一对弯角十分显眼。

    瞧着眼熟,陈三郎一愣之下,立刻辨认出来,一字字道:“蛮军修罗,邪神鬼蜮!”

    在崂山时所经历的情景,刹那间全部浮现了出来。

    逍遥富道说道:“正是此僚,我在高田乡发现的。”

    高田乡,自是泾县管辖,那里,还是陈三郎二姐夫江草齐的故里,陈三郎幼年时曾经常去那边玩耍。

    却没想到,盘踞在蛮州的修罗魔教,竟侵染到了高田乡,距离县城,不过十里路径。(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九章:邪魔作祟,神像吸灵

    黄昏,夕阳如血,滴染得周围一片云朵鲜红。

    夕阳下,有农人耕作,挥汗如雨,驱赶着一头水牛犁地,嘴里吆喝。

    夕阳下,有群鸟归巢,吱吱喳喳地叫唤,扇动翅膀,朝着山麓那边的林子投去。

    那是一片松树林,枝叶苍翠。

    突然间,有一片灰色的雾气从林间弥漫,犹如张开的大嘴,一下子把鸟群淹没。鸟儿们来不及发出叫唤,便下饺子般纷纷掉落。落到地上,赫然化成一具具枯干的骨骸,羽毛皮骨全无,骨骸染墨般漆黑,情景很是骇人。

    使牛的农人忙着干活,没有发现这一幕,他喘着气,拿起汗巾擦了把汗,嘴里怨了句:“贼婆娘,又不知去干什么了,水也不知道送一口来……”

    想到近期来行径变得怪异的老婆,眼神有些黯然,随即一咬牙,继续赶牛。

    日头继续西斜,暮色卷起来,四周苍茫,天快要黑了。

    农人抬头看看天色,收拾了工具,牵着牛儿回家。约莫两刻钟后,一片村落出现,一座座房屋有些凌乱地分布着。

    这里是高田乡,农人名叫“阿旺”,是乡上一名老实结巴的种田汉。家境马虎,不过一日三餐倒能凑合,能过个温饱。

    来到自家土屋门前,阿旺见屋门紧闭,拴好了牛,推门进去,叫唤几声,都没人回话,自家婆娘没有在家。再到灶上一看,凉凉的,没有丝毫生火迹象,揭开锅看,空空如也,一点吃的都没有。

    饶是阿旺性格木讷老实。都不禁怒从心头起:这婆娘,老公在田里辛苦劳作,水不送一口,饭也不做,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他狠狠将锅盖一放。哐当一响。

    转身出来,在门后拎了根细木扁担,气呼呼便冲出门去,大步迈向村尾处。

    正值傍晚时分,本该家家炊烟袅袅,这村中竟是分外安静,连鸡犬声都难得听闻,也不见村人行走。

    阿旺怒火中烧,没有注意到异常。拿着扁担跑到村尾,要把那迷了心窍的婆娘狠狠揍一顿,打醒过来。

    村尾靠山,山不甚高,属于一片绵延的山坡。坡上树木郁葱,大部分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山风吹拂,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远的山坡顶上。兀立一座建筑,不大。四四方方,斜顶瓦背,青砖砌成。

    那是土地庙。

    土地庙可以说分布最广,数量最多的建筑物了。九州大地,州郡府城,县里乡上。几乎每个村落,都会建有,比城隍庙还要多得多。

    土地庙,供的是土地公公。一方土地,庇佑一方水土。香火颇为旺盛。初一十五,都有村民祭拜。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可阿旺来到那边,抬头一看,见到那庙前空地上黑压压一片,竟跪着上百个人,跪伏在地上,状甚虔诚。只是人人不哼声,场面有一种诡异的沉寂。

    阿旺认得出来,这里跪倒在地的人都是同村的人,看样子,竟似乎全村的人基本都到这了。

    他吃一惊,嘴巴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又觉得十分奇怪。记得前两天,可只有几个妇人到这边参拜的呀,什么时候弄的大伙儿都来了。

    土地庙门口,盘膝坐着两名全身黑袍的人,黑袍宽松,微微鼓荡,他们头面都蒙住了,带着一副诡秘的面具。面具青色,勾画一些斑驳的纹路,看上去竟显露狰狞。而露出的眼睛,眸子光芒闪耀,隐隐带着青色,浑不似人的眼睛。

    他们是外乡人。

    阿旺记得很清楚,自从七天前这两名外乡人来到村中,自家婆娘和几个村妇就像中了邪一般,魂不守舍,天天往土地庙这边跑,一边跪,一边喊,说什么“自己有罪”;说什么“灭世大难降临,祈求修罗搭救”……

    乱七八糟。

    不但如此,这些村妇每次来祭拜,都是杀鸡买肉,很舍得下本,甚至还会把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私己钱奉献出来,拼命塞进那口奉献箱中。

    这等境况,以前拜土地公公的时候难得一见,最多割两两肉,已经算是高规格了。

    如果这土地公公有灵,见着村民们如此,定然气得吹胡须瞪眼。不过现在即使有灵,却也无能为力,因为土地公公的神像早从土地庙中扔了出来,不知扔到哪个山沟沟里去,估计都摔得不成样子。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怪特神像。

    阿旺曾偷偷见过一眼,这神像与一般的截然不同,既没有金身,也没有道袍,通体黝黑;也不像别的神像那般堂堂正正,面目或威严,或慈祥,或清癯;它是戴着面具的,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头上长着角,哪里像什么神仙,更像妖魔。

    阿旺胆小怕事,不敢非议,只跟老婆嘟嚷,不让婆娘来拜这来历不明的神。可婆娘不听,仿若被迷了心窍,为了此事,甚至还跟阿旺吵闹起来。

    阿旺被吵闹得烦,就不理会了,埋头做自己的事。然而到了今天,这婆娘的行径越来越不像样,不帮忙下田就算了,甚至饭都不做了。

    长期以往,那还得了?

    所以现在阿旺非常愤怒,他一眼就认出跪在前列的婆娘,就大吼一声:“臭婆娘,你还不给我回家做饭去!”

    说着,噔噔噔冲来,要拉婆娘走。

    “大胆,竟敢冲撞修罗神祭礼!”

    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声喝道,抬头望向阿旺。

    那是怎么的一双眼睛呀,瞳孔竟是红色的,仿佛滴着血,渗得人心慌。

    阿旺一口气泄掉,迟疑起来,只盼自家婆娘听了自己的话,赶紧起身跟着走。

    然而黑压压跪倒在地的村民们一动不动,木偶一般,理都不理。

    黑衣人也不再理会,口中吟道:“祭礼开始!”

    随着话音,跪拜的人们这才有了动静,动静很大,一个个拼命似的磕头,呼天抢地:

    “修罗神,我有罪!”

    “修罗神,我该死!”

    “请修罗搭救……”

    阿旺看得目瞪口呆:“六婶、八公、阿松……你,你们都疯了吗?”

    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人磕拜得凶猛,不少人额头都磕破了,鲜血淋漓。可他们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痛楚,依然疯狂吼叫。

    然后,阿旺目睹到了诡异一幕:

    土地庙中慢慢弥漫出一股灰色的雾气,变幻着,渐渐定型,依稀便是那一尊神像的模样。

    随即跪拜的村民们头顶上,都有一丝殷红的细线飘逸而出,缓缓飞到雾气神像那边,看上去,如同雾气变幻的神像在用嘴吸取这些红线血气。

    阿旺瞧得脑海一片空白,手脚都感到冰凉。

    随着吸取,那雾气变幻的神像竟一点点开始变得凝实起来,肢体、头角,各自浮现。而随着血气流溢,村民们吼叫声更加疯狂,不少人都嘶哑了,面目苍白,眼瞳却染红,肌肉有些扭曲,狰狞可怖,哪里还有丝毫本来淳朴厚实的农人模样。

    此刻夜幕降临,星月无光,风声呼呼,树影婆娑。听着众人野兽般的嘶吼,间或血光熠熠,如同置身于鬼蜮当中。

    阿旺本来就胆小,冲过来找婆娘只是一时意气,此刻再也绷不住了,把手中扁担一扔,大叫一声,老婆也顾不上了,掉头便落荒而逃。跑得急,下山坡时踏了个空,咕噜咕噜滚了下去,摔得鼻青口肿,可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爬起来后继续逃命: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他猛地想到,这件事很严重,必须马上找周里正报告,让他派遣兵勇来,才能把村民们救出来。(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章:求救无门,夜色曙光

    (今天第二章稍晚,内涵内涵哈!)

    阿旺慌不择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跤,这才走到相邻的村子——高田乡由数个村庄组成,里正的家便在这个村子中。

    此刻天色完全黑了,今晚颇有些月黑风高的意味,而为了节省油,村子内黑乎乎的,只得寥寥一两家人中点着灯火。

    里正家便是其中之一。

    阿旺曾经来过一次,认得路,上去就拍门,口中大叫。

    不多一会,门开了,一个管家探出脸来,借着挂在檐下的灯笼,看见一身破烂脏兮兮的阿旺,当即喝道:“什么人?”

    “周管家,我是圹背村的阿旺啊。”

    周管家仔细瞄了瞄,总算认出来了:“阿旺,你搞什么?”

    “出事了,我村里出事了,我老婆出事了,我要找里正救人。”

    周管家听他说得慌急,就让他进来。

    见到周里正,阿旺立刻像看见了救星般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他内心恓惶,说得有些乱,但基本还是陈述清楚了。

    这周里正约莫五十岁,微胖,穿一身团花袍子,本来正悠悠然坐着抽烟,一边抽,一边听,听着听着,面色突然变了,蹦跳起来,一脚把阿旺踢倒:“你这贼汉子,又喝醉了酒胡说八道!”

    阿旺一愣神,连忙道:“里正大人,我没喝酒呀,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赶紧派人来救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还说!”

    周里正又是一脚:“阿土,把这醉汉轰出去。”

    周管家阿土得了老爷命令,立刻唤来两名壮丁。一边一个,不顾阿旺嚎叫,架着他便走,到了门外,大力一扔,随即大门关闭。

    “里正老爷。里正老爷,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阿旺痛哭流涕,不顾疼痛,又爬回来,使劲拍门。

    这番动静惊动了不少人家,有狗狂吠。

    屋内,周里正面色变幻,一咬牙,低声道:“阿土。让人把这厮赶出村子,若是再喊,便撕烂他的嘴。”

    周管家也不明白老爷为何如此,只当老爷是怕了,不愿意招惹麻烦,于是带着两人出去,先是一顿棍棒,把阿旺打得抱头鼠窜。驱逐出了村子,这才回来禀告。

    周里正听完。面色阴沉,不置可否,怔怔望着燃亮的灯火出身,不知在想着什么。

    村子外,浑身是伤的阿旺低声哭泣不已,望着浓厚的夜色。只觉得求神不应,问鬼不灵:

    “不行,一定得再找人……对,我去泾县报官,听说县尊大人年轻有人。管治有方,他一定有办法。”

    想着,便挣扎着上路。

    夜色漆黑,看不见路,好在这些路径平日里走惯了,就算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于是向前走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觉有些不对劲,总感觉自己像是一直在原地转圈子一般。

    但见四周夜色深沉,不见光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办?怎么办?”

    阿旺也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好一会猛地省起,莫非自家也撞邪,碰到了鬼打墙。

    一定是了。

    他想到个方法,赶紧脱裤子撒尿,朝四下喷洒。

    然而等了半饷,四下夜色不见减少分毫,又走了一阵,依然寻不到路,才明白撒尿根本没有起作用。

    “呜呜,破邪祟需要童子尿,别的都不行呀。”

    他虽然还没有生娃,可童子身早在婆娘身上用掉了。

    这可如何是好?

    越想越怕,看着周围,都觉得影子绰绰,也不知道潜伏着什么东西。更有阴风吹来,吹得皮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按耐不住,拼命往前跑。只是不管如何跑,始终跑不出夜色的围困。

    哗啦!

    前面忽而传来水声,一声声,不急不慢。

    “难道竟来到了泾河边上?”

    阿旺喜出望外,三脚并作两步赶去,然而水声听着在前面,却仿佛永远都走不到。

    又惊又怕,又是绝望。他再也走不动了,瘫软在地。

    “呱!”

    突然一声刺耳的鸣叫炸起,仿似就在耳边,惊得阿旺浑身一颤,好像一下子掉进冰窟里,整个人都麻痹住了,动弹不得。

    然后他便看见一团血红的影子蠕动,慢慢朝着他爬过来。

    “你,你不要过来……”

    阿旺惊恐得声音都变了,想逃走却一点力气都没,只能眼睁睁看见那团血红一点点靠近。

    有浓重的腥臭味弥漫开来,闻着十分恶心,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我这是要死了吗……”

    这般想着,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涌上心头。

    那就死吧……

    便在此时,唰的,前面忽然亮起一点光。那是一盏灯笼,灯笼被一个人提着。随着光亮照耀,照出旁边还有个人。

    两个人并肩而来。

    见到这点光,两个人,阿旺差点要激动得哭出来,扯开喉咙大叫:“救命!”

    光亮出现,夜色如潮水般消退,那团血红事物蓦然变得烦躁不安,好像一头被人打扰进食的猛兽,有暴戾的气息迸发,它转过身,朝着突兀出现的两人急冲过去。

    嗡!

    一道光芒成型,化作一团火。

    这火颇为奇特,缭绕不散,火苗上散发出一种玄奥的气息,隐隐竟可看见有符文在其中流溢。

    砰!

    这团火准确无误地落在血红事物的身上。

    吱!

    那事物发出难听的嘶鸣,通体爆炸开来,化作点点红色,消弭无踪。

    夜色消退得更快,苍茫的雾气半点不剩,天上出现了星子,又看见了月亮,原来今晚有星辰,有明月。

    借着星月之光,阿旺勉强看到了走过来的两人,一个是道士,穿着八卦道袍,手持灯笼;一个却是书生打扮,青衫儒巾,腰佩宝剑。

    两个人都很年轻,而那道士手中,尚且捏着一张东西,橘黄色,依稀可见是烧得只剩下小半张的道符。

    呼!

    道士吹了下这道符,然后很潇洒地扔到地上。书生则一皱眉,俯身下去,查看地面上的痕迹,随即找到了一块木头,拿在手上看着。

    阿旺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统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得救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一章:希望绝望,活人死人

    (好久不见,今晚鼓起勇气看了看书评区,见到一条条评论,不胜唏嘘。真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有这么多书友在等待,点击,投票,甚至还有打赏……南朝实在有点无地自容呀,没说的,卖力写吧,写下去,就是最好的回报!)

    村中,只剩下周里正家里还亮着灯。

    灯下,周里正坐立不安,屁股刚沾上椅子,随即又站起来,一双手不停地搓着,来回踱步。

    他眼皮子一直在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不能再等下去了,此事定然隐瞒不住,还是走吧……”

    打定主意,正要吩咐管家,就听到外面“砰砰砰”声大作,吓得他一跳,刚端在手里的一杯茶砰然摔在地上,杯子倒没有破,茶水流了一地。

    “老爷,老爷,不好了!”

    管家慌里慌张跑来。

    周里正微微沉住气,低声喝道:“是不是那阿旺又来捣乱了?”

    管家鸡啄米般点头。

    周里正顿时心安,怒道:“这厮不识好歹,竟敢一而再再而三来闹事,这番饶他不得。”

    他一咬牙,眼眸掠过杀机,要狠下心来,干脆把阿旺做掉算数。

    管家却又道:“不光是阿旺,还有官兵。”

    “什么!”

    周里正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阿旺才走半个时辰而已,如何能找得官兵来到,高田乡距离县城可差不多有十里路。再说了,这夜间泾县县城城门紧闭,阿旺即使赶到城下,想要求得门开都不容易。

    “老爷。怎么办好?”

    管家六神无主,眼巴巴道。

    周里正低声问:“有多少人?”

    “不敢开门,看不清楚,听动静应该有四五人。”

    周里正眼神一亮:好在只有这么点人,有机会了。不过也难怪,泾县巴掌般大。除了两班衙役外,也就是一队老弱兵丁,虽然据说新上任的年轻县尊大人管治有方,大力招募兵勇,可成效并不算好。

    俗话有说,好男不当兵。

    一般情况下,哪里有什么人愿意去当兵的。当然,强制兵役出外,可这等事轮不到泾县。作为地方县城,兵备编制名额极少。征收兵丁,都是为了上面服务。正规兵难得,只能招募私兵。

    然而私兵培养耗费巨大,成本不是一般高,没有雄厚底蕴,很难养得成规模。

    周里正认定泾县来的人不多,心生希望。他也是个狠人,当即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吩咐道:“叫阿大阿武他们准备,抄家伙,一会开门,进一个。砍一个。”

    管家吓一跳:“老爷,这可是杀官造反了,灭门大罪!”

    周里正冷哼一声:“不杀官,也是死罪。杀了官,反而有活路。连夜我们就走。”

    管家也知道事不可逆,赶紧出去叫人准备了。

    周里正在屋子里翻找,很快拎出一口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柄长剑,拔出鞘来,寒锋奕奕。

    提剑在手,胆气大壮,迈出门去。

    院落中聚集了十数人,都是家里的壮丁,其中还有一名护院,个个一手把持火把,一手拿着兵器,有短刃,有长刀,有斧头,甚至锄头叉子都有。

    毕竟正规武器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他小小一个里正,养了这些人手,已经算是厉害。

    周里正也不多说,目光一扫,听着院门被拍得噼里啪啦震天响,估计再不开门,外面的人便要破门而入了。

    “开门!”

    他一声吩咐。

    门栓刚拉开,砰的,两扇大门就被狠狠地冲开,差点把开门人的鼻子给撞烂。

    “杀……”

    周里正扯开喉咙开喊,可眼光瞟见冲进来的人时,就如同喉咙被人割了一刀,把声音都给隔断了去。

    这冲进来的都是什么人呀,人头涌涌,目测便有十多个,一个个膀大腰圆,壮得像牛,身上披挂甲胄,手中把持长枪,枪头锋寒,红缨披散。

    不是只有四五个人吗?不是说只得些衙役老弱吗?

    这真是泾县的兵勇吗?可见了鬼了。

    只一瞬间,周里正就明白大势已去,面如死灰,手中剑哐当落地,发出清脆的绝望声响。

    ……

    月上中天,清冷地洒下光华来。风吹过,吹动低矮的树丛,树影婆娑。

    月光下,两个人并肩而行,一个道士,一个书生。他们行过乡路,行过溪流,行到那个灯火全无的村庄。

    在月光的照射下,一座座房子投出阴影,长长地拉在地上,有些扭曲的形象,暗露狰狞。

    没有灯火,没有人声,脚步在村路响起时,连一声狗吠都没有。

    整个村庄,死寂一片,找不到丝毫生气。

    越过村庄,两个人迈上山坡,抬头看见那座矮小的土地公公庙。

    庙还在,人还在。

    密密麻麻跪拜在庙前面的空地上,一动不动。只是这些人的身子,从背后看有些古怪的样子。

    道士猛地停步,鼻子嗅了嗅,叹了口气:“此地的血腥气淡薄了许多,剩不到多少。”

    书生一皱眉:“人跑了?”

    “不跑难道等着我们来杀?该死的,倒是溜得快。”

    道士语气怏怏。

    书生问:“那这些人……”

    道士摇摇头:“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准确地说,不是活人了,也不是死人。”

    这话显得自相矛盾,不过书生却明白他的意思:修罗魔教,蛊惑人心,吸取的可不是香火意念,而是信徒的血气生机。其中一部分信徒,主要是信仰不足的新信徒,他们会被彻底收割,血气、生机、骨肉,全部被吞噬掉,最后剩下的,连个人形都难以保持。

    而有些虔诚信徒,他们也会被吸纳走血气生机,不过会被修罗气息入体进行改造,最后成为修罗死士,强壮、彪悍、不怕疼痛,不畏生死,没有任何自主意识,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等于是“活死人”。

    显然,这些村民们还没有资格接受改造,成为修罗死士。不过这样也好,等于是解脱。

    书生走上前去,借着星月之光,翻起一个跪伏在地的人,入目是一张皮包骨头,半点血肉都不复存在的骷髅般的脸容。

    他又翻另一个,不出意外,同样如此。

    道士说道:“不用看了,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他走过去,要到土地公公庙里,看看是否留下些蛛丝马迹。

    嗡!

    突变爆发,一道乌黑的光芒冷不丁地从庙里激发而出,打向道士;与此同时,跪伏的人群中,一个本该是枯骨的人形腾地跃起,划出一片寒光,疾斩毫无防备的书生。

    此地,死寂之中,竟是潜伏着致命的杀局危机,就等道士书生来触发。(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二章:法器无功,宝剑有刃

    从土地公公庙里激发出来的乌黑光芒,是一杆长枪,枪头上没有红缨,黑黝黝的,犹如一条狂蟒,悄无声息地疾刺向道士的胸脯,要把他一枪扎个透心凉。

    这道士,自是逍遥观主逍遥富道,他一皱眉头,掐个口诀,说时迟那时快,一张长约半尺的橘黄符箓便捏在手里,准确无误地拍在枪头上。

    符箓上面符文激发,生出了一股力量,枪头上顿时似乎被挂上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速度一下子缓了下来。

    不过即使如此,这杆枪的气势仍是令人心悸,逍遥富道不敢硬碰,疾步后退,要避其锋芒;

    相比之下,身后面的陈三郎显得更加从容些。反手抽剑,以剑作刀势,“当”一声,挡住了偷袭而来的寒芒。

    睁眼看去,见到对方穿着普通的村民衣衫,面目却不同别的尸骸那样,血肉全无,而是面若锅底,尖脸猴腮,一双眼睛青油油的,间或却迸发出慑人的红芒。额头处,有一个红色的交叉标志。

    这竟是一具修罗死士,藏在其中,等到陈三郎来到便暴起发难。

    说起来,这还是陈三郎第一次面对修罗死士,接了一记,倒没觉得有多少厉害,马马虎虎的样子。

    转念一想,可能是这死士比较低阶,不属于精英。毕竟村民底子本来就那样,炼制的时间又不长,自然就没有多少本事了。

    其实究其本质,倒跟僵尸一类颇有相同之处。

    那修罗死士一击无功,面容僵硬不动。再度扑腾上来。其手中把持的并非什么精良武器,只是一弯镰刀而已。就是收割稻谷的那种镰刀。

    陈三郎念个咒语,口中喝一声:“疾!”

    一道金黄光芒腾地从袖中飞出。又快又准,一下子缠绕住修罗死士,现出形体来,却是一根黄麻绳。色泽粲然,隐隐有水流般的符文在其中出没。

    这是陈三郎所练就的最具品质的缚妖索,当初从雍州回,乘船返泾县时,曾遇水妖兴风作浪。其缚妖索成,气息迸发。顿时把那水妖吓得遁去,风平浪静。由此可知此道绳索的厉害程度。

    只是索成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大展威力,此刻与修罗死士对阵,于是便施展出来,做个尝试。

    绳索紧紧捆住修罗死士,不过那死士竟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攻击,嘴里嗬嗬嚷叫着,大力挣扎起来。

    陈三郎皱起眉头。他感受到缚妖索上的反馈,这根品质上佳的法器对上修罗死士居然没有多少作用,换句话说,等于用一根结实的绳子绑缚住了对方而已。并未有额外的重要伤害加成。

    要知道,这么一根法器要是缠绕上蟹和它们,那立刻便是瓮中捉鳖的结果。当蟹和是人身,马上会被勒得原形毕露。并且绳索同样会圈绑得结结实实,不会出现纰漏。让目标逃脱。

    因为蟹和是妖,而《缚妖诀》主要是针对天下妖族,本来是龙君作为天下妖主,驾驭控制天下妖族的一个重要手段。此门术法乃不传秘籍,只有龙族子弟有资格学习。

    敖卿眉却传给了陈三郎。

    依仗此术,陈三郎很是降了好些妖物,这一番面对修罗死士却无功而返。那么,唯一的解释原因便是:

    修罗死士不属于妖。

    其原本是正常人身,受到某些玷污和改造,才变成这种活死人状态,更接近于僵尸类,为鬼魅。

    想通了这一点,当即不再犹豫,伸手一拈,念个解锁咒,收回了黄麻绳。

    脱得身来,那修罗死士腾地跃起,不顾一切地扑击过来。

    黄麻绳作用不显,但陈三郎还有压箱子的本领,意念转动,有异样剑意蓬松爆发。

    斩邪剑的气息如同照耀天地的月光般弥漫开来。

    “斩!”

    肉眼不可见,自有锋芒逞威。下一刻,那修罗死士的头颅咕噜噜地断掉,滚落在地。

    余下的驱赶仍在冲击的惯性之下,往前扑腾了几步,这才不甘不愿地轰然倒地,再无法动弹。

    修罗死士,神秘而惊悚,并且强大。其是修罗教麾下极为厉害的力量,在本教人心目中,它们是“护教神使”,几乎不死不灭。断手断脚,毫无影响,甚至断头,依然能保持着可怕的战斗力。

    然而现在被陈三郎一剑斩头,便斩灭了一切。

    与此同时,庙里猛地传出一声惨叫,随即跌跌撞撞跑出个人来。全身黑袍,面具蒙脸,正是那来高田乡宣扬修罗教义的外乡人之一。

    他露出的双眼有骇然之色,看着陈三郎,不可置信地叫道:“你,你的剑!”

    陈三郎一剑斩灭修罗死士,然后这个本来埋伏在庙里的修罗教众便被逼迫出来,看样子,还受了重伤。

    逍遥富道很快明白其中因由,肯定是这教众用特殊的心法来操纵死士攻击,死士被杀,而陈三郎剑锋太盛,形成了巨大的反噬力,一举将这幕后操纵之人也伤到了。

    倒也不能说这教众只敢藏头露尾,他刚才也出手了。刺向道士的那一枪,便来自于他。

    只不过眼下心神大震,心脉断裂,手中枪都把握不稳,丧失了战斗力。

    其嘶嚷了一句,浑身猛地一颤,就像根枯干的木头一头栽地。

    富道快步上前,扯开蒙面巾,见他口吐血液,那血竟是乌黑的,一张面容渐渐变得碧青色,十分诡异。

    “死了,服毒。”

    陈三郎有些悻悻然,他本是想抓个活口进行审讯,了解情报。现在却难以做到了,这修罗教众比死士还要狠,宁愿死,也不愿被抓。

    山坡下火把绵延,一队兵勇赶到,其中五花大绑绑住几个人,周里正赫然在列,脸色灰白,垂头丧气。

    “禀告大人,人已抓来,请大人发落。擒拿之际,有数名贼子负隅顽抗,尽皆斩了,有首级在此。”

    领队的队正来到陈三郎面前,躬身行礼。

    陈三郎瞥了周里正一眼,道:“做得不错,把人押回县衙,让周先生审讯定夺。”

    “是。”

    被押走的时候,周里正抬头看着陈三郎,心头恍然:原来他便是那皇帝钦点状元郎,现在的泾县县尊大人,真是年轻啊……(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三章:逍遥受命,心绪不安

    (近来公众版每隔两三章就缺了一章内容,根本没法看,问了编辑,说是敏感词暂时屏蔽,我也是醉了。呃,已经请编辑解决!新的一周,开工!)

    兵勇们押解周里正等人走后,陈三郎和逍遥富道留在山坡上。半饷,道士开口:“书生,这事你如何看?”

    陈三郎沉吟道:“有些蹊跷。”

    “那你不回县衙,亲自审讯那个周里正,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呵呵,就算知道,也极其有限。其充其量,也就是一枚扬州方面埋下的钉子,来恶心人的。”

    自从陈三郎赴任,扬州方面一直小动作不断,最为代表性的当属于莫轩意率众假冒山贼,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将陈三郎暗算除掉。只是多次手段,皆以失败告终。但风声早已传出,泾县上众多乡绅都知道陈三郎与元文昌不对路,其得罪了元家,迟早死路一条。

    因此暗地里,不少乡绅富家们人心浮动,包括一些基层官吏,有门路的,基本都投靠了元家。

    对此,陈三郎早有察觉,上一次祁家作乱,便施展雷霆手段,杀伐果断,一举将祁家连根拔掉,要以此杀鸡儆猴。

    重手出成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泾县的士绅阶层都比较老实了,至少在表面上表现得顺从服帖。

    不管怎么说,陈三郎乃皇帝钦命,听从陈三郎,也就等于听从朝廷,占了名分。

    然而随着天下形势变动,据说皇帝要归天了,蛮州开始反了,雍州沦陷了……那么扬州呢?

    从此以后。何去何从?

    涉及身家性命,家族兴旺,名义人能稳得住气,都想要找棵大树庇荫。而在扬州,最大的树当然是元文昌了。

    逍遥富道一皱眉:“你的意思是说,这姓元的跟修罗教勾搭上了?可修罗教不是出自蛮州吗?”

    陈三郎淡然回答:“有利益纠缠。没什么不能合作的。”

    道士叹了口气:“这天下,果然红尘万丈,乱糟糟,想得人头疼。书生,咱们都已是修道中人,你何苦还要流连此处,不如带着家眷远走,寻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岂不快活?”

    相比陈三郎。他可是根正苗红的修士。道家多门庭,但核心的追求大同小异,可谓“自在”。

    自在,人在世间,各种关系因果,缠绕周身,哪里能得自在?尤其跻身仕途后,名利最重。本心濡染,渐渐便会丧失本来面目。对于修道,乃是最大的障碍伤害。

    故而许多门庭弟子行走江湖,淬炼道心,基本都是选择到处历练,极少长时间盘桓在一个地方,而在人间时的身份各种各样。行夫走贩有之、员外先生有之,也有当乞丐的,做小姐的……

    然而涉入官场的,却相当罕见。

    以往时候,也曾有修士入凡尘。化身读书郎,苦读诗书,然后考功名,有中进士的,有中探花的……但他们的历练到此为止,随即飘然离去。带着功名,却绝不愿意上任当官。

    人间万丈红尘,官场正是最复杂的大染缸,修士甚为忌讳。至于那些下山扶龙庭的修士,他们虽然出入权贵门庭,但身份超然,很少从事干涉具体官场事务,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

    这一切在陈三郎身上都展现了颠覆性的呈现,他身为修士,不但深入官场,而且真正介于了。

    一县之尊,末品小官,但无可否认,官就是官。

    对此逍遥富道非常疑惑,过往时候曾三番几次当面问陈三郎,陈三郎的回答很是含糊,只说所修道不同。

    眼下,道士故话重提。他觉得陈三郎案牍劳形,忙里忙外,还得对一县百姓操心,实在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

    修士游戏人间,间或除除妖,做做法,点拨俗人,可不是什么行侠仗义,更多的在于道心要求,率性而行。

    陈三郎望着他,忽道:“道士,你如果想走,我不会怪你。”

    逍遥富道翻个白眼:“这是什么话?”

    陈三郎道:“逍遥观固然是你基业,但我知道你并不愿意长年累月地呆在观中,这不符合你性格,也不利于修行。”

    逍遥富道正年轻,自从在泾县修了道观,基本就很少远行了。除了回崂山那趟,其余时候,就算出门,也只在泾县方圆活动。

    泾县才多大?

    天下如海,泾县连个水洼地都算不上。

    说不想远行游历,那是假话。

    逍遥富道沉默片刻,开口:“书生,我答应过要帮你的。出家人,言出必行。”说着,嘻嘻一笑:“其实泾县也挺好的,我那道观,香火越来越旺盛,我要是不在,岂不前功尽废?”

    顿一顿,斜眼瞥着陈三郎:“书生,你是不是要没收我的田产,要赶本道走哇。”

    陈三郎哑然失笑,知道对方心中所想,默默一念,心有感动。他平生所交友朋并不多,这道士却是难得的一个,笑着说:“我怎么会让你走?你都看到了,修罗邪魔都浸入到我的地盘,正需要你降妖除魔呢。”

    闻言,逍遥当即拍起胸膛:“本道爷正闲得无聊,正好大发神威,发展香火。你想怎么做,尽管开口。”

    陈三郎眯了眯眼睛,一字字道:“首先,我会下令将周里正等五花大绑,戴枷游街示众;然后颁发告示,要民众揭发检举邪教行踪罪恶;与此同时,号召各地各乡组建乡勇队伍……”

    “得得得!”

    道士听得有些头疼,连忙喊道:“那些我听不懂,你就直说要我做什么就行。”

    陈三郎没好气地自嘲一笑,这些谋划要是跟周分曹说,定然会让对方拍案较好,立刻起草文书,开始执行,可对逍遥富道讲,就等于对牛弹琴了:“好吧,你就负责到处巡逻,只要见到了修罗教众,能捉便捉,能杀便杀,反正不能再让他们蛊惑民心,祸害百姓了。”

    逍遥富道一摊手,神态潇洒:“早说,这些都是本道爷强项啦。你尽管安心回衙门,等我好消息,本道去也。”

    说到最后一句,人影飘渺,已到了山坡之下,很快消失不见,多半是驭用了风遁符之类的手段。

    凝望他远去的背影,陈三郎心却难安,今晚行动可以说是大获成功,击杀了修罗教众和死士,捉到了与邪魅勾结的地方乡绅,只是他深深知道,今晚只不过是刚开幕,真正好戏,还在后头。后面,还不知道会搅起多大波澜,从此以后,惊涛恶浪,滚滚而来,恐怕再难安生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四章:不打自招,招了当打

    (屏蔽的公众章节已经全部解封,这下应该没有缺章的了,大家可安心阅读!)

    一大早,衙门升堂,陈三郎不在,一切事务交由周分曹主持。具体事情经过,他早听兵勇队正汇报过,不禁眉头紧锁。

    水可乘舟,亦可覆舟,民心,最不可测。朝廷统治,最紧要的,也是对民心的控制,故而王朝法典、律令等,针对民心管理条例具体而苛刻。其中一项,便是竖立正神,严禁野祭。

    在古代,资讯不发达,很多百姓都不曾读书识字,一方面受限于家境困难,学不起;另一方面,与朝廷的愚民政策必不可分。

    然而愚民也是一柄双刃剑,一面便于统治,另一面,却也容易被敌对势力利用,煽动民众,起来造反。

    因此必须从各个方面来限制、监督。香火信仰,是极为关键的一个领域,所以朝廷封神,只有得到朝廷认可,并保证效忠的教派,才会被纳成正统,可在天下各地建立庙观,接受民众跪拜。而不被承认的,便是野祭,一经发现,就会被取缔,灭杀。

    正统教派,得到庙堂认同,有着堂正的发展空间,他们传承大多数百年,底蕴深厚,教义完整;而野祭为了掠夺香火,争抢信仰,往往不惜铤而走险,走邪门歪道。

    当野祭发展成规模,危害性极大。那些被洗脑的信众们一旦发起狂来,理智全失,甚至六亲不认,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为官者,不怕自然灾害,却怕管辖中出现野祭邪神。不过两者往往有着密切关系。相辅相成。

    天下百姓,性格淳朴,即使没有读过书,可本质朴素,只要有饭吃,有衣服穿。便会安安分分。

    此性格,像鹿,温顺。

    不过当民不聊生,被逼到了绝境上,那就不同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到那等地步,民心大乱,为求生路,何事不敢做?

    夏禹王朝立国以来。几代皇帝励精图治,开创盛世,繁花似锦。百姓们安居乐业,就算碰到旱涝灾害,也因为官府救济及时,而不曾出过大乱子。

    而现在,周分曹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内心隐隐不安。觉得泾县可能要出大乱子了。

    整整一个村庄,上百人口。都被邪神吸纳,死得干净,此事传扬出去,必当令人震惊。

    虽然当今朝野,注意力都被起兵的石破军所吸引,对于别的事情无暇顾及。可泾县是陈三郎的基业所在,被野祭搅得鸡犬不宁,长此以往,如何能安稳得住局面?

    失去了民心,那么他这个县尊就做不下去了。

    “如此重要的事。公子为何不和兵勇们一起回衙门,审讯定案?为大人者,当稳居帷幄,运筹千里,到地方稽查,却失了分寸。”

    周分曹略有微词,不过既然陈三郎把审讯周里正的事交给了自己,他自是不敢怠慢,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待。

    “啪!”

    一拍惊堂木,两排衙役齐呼“威武”,开始坐堂。

    周里正一家老小跪在下面,个个面色惨白。周里正知道事关重大,勾结野祭行凶,为祸乡里,不管禀告到哪儿,都是杀头大罪。他也不抵赖,不等用刑,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交代出去,说是被那野祭教众蛊惑,收了黄金百两,是以让对方在高田乡大行其事,不加约束……

    昨晚在周里正家中,有健仆壮丁手拿兵器,意图反抗,都被杀了;而人被抓后,同样被抄家,抄出金银财宝共计三箱子,这些,都算是罪证。

    反正无从申辩,不如主动说了,免收皮肉之苦。

    另外,周里正绝非就此乖乖等死,而是另有盘算。

    按惯例,此案定性,泾县便会上书朝廷。再等朝廷文书下来,定秋后问斩。这一去一回,起码得好几个月时间。

    几个月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了。到时候,泾县是否还姓陈,都不好说了。

    念及背后靠山的强大,周里正定一定神,有了信心。

    堂上周分曹虽然不穿官袍,但不怒自威,气势不减,再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周里正,身为乡绅,贪财枉法,酿造灭村之祸,罪大恶极,来人,打一百大板!”

    “什么?”

    周里正忙喊道:“我都招认了,你还敢用刑?”

    周分曹冷笑一声:“不打自招,招了当打!”

    周里正又惊又怒:“你,你!”

    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两边早有衙役出列,手持水火棍,把周里正往地上一摁,一人直接褪了他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来。

    噼噼啪啪!

    手起棍落,卖力地打在两股上。只消数棍,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周里正平时在乡下作威作福,惯于享受,何曾受过刑罚,被打得一佛出世,一佛升天,二十辊没有挨完,就晕死过去。

    周分曹面色冷峻,喝道:“用冷水泼醒,继续打!”

    这等贼子,死有余辜,岂能让他好过。

    等打完,审讯完毕,将人押入囚牢,这时候,陈三郎回来了。

    周分曹连忙将审讯情况跟他说,问陈三郎主意。陈三郎当即不犹豫,将昨晚与逍遥富道说了一大半的策略方针道出。这一番言辞,推心置腹,连带把修罗教的起源来历都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了。

    周分曹听完,不禁恍然,就说呢,这周里正为了百两黄金,却不至于如此,原来后面还有人唆使撑腰:

    “好贼子,言辞不实,应该再升堂,再打一番。”

    陈三郎笑道:“再打,可就打死了,到时押谁去游街示众?”

    周分曹忙道:“是我鲁莽。”顿一顿,问道:“听公子说,此野祭来历甚大,出自蛮州,现在蛮州正作乱呢,莫非蛮军要来攻打扬州,是以先让野祭乱民心?”

    陈三郎道:“叛军破了雍州,而扬州与蛮州雍州都接壤,石破军当然想顺口吃掉扬州。只不过,扬州有元文昌在,他就不会动。”

    周分曹明白过来,元文昌乃天下名将,多年来,扬州被其管治得如同铁桶般,手下精兵猛将无数,石破军想要来攻打,相当不明智。一不小心,就两败俱伤,丧失了北上前进的资本。故而只要不是昏了头脑,绝不会来打扬州。

    “只是,既然如此,这修罗教为何会跑到咱们泾县来兴风作浪?不管怎么说,泾县都属于扬州,此举,岂不是落元文昌的颜面?”

    陈三郎叹了口气:“因为如果我们县衙管不了修罗教作祟,扬州方面便有籍口派兵入驻泾县。到那时,泾县,便是元家话事了。”

    周分曹心中一悚,霍然醒悟,脱口道:“好一招驱狼计!”(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五章:烽烟四起,民临城下

    知悉元文昌幕后的意图,周分曹颇为心急。他如今和陈三郎同进退,同在泾县这条船上,一旦出了问题,就将万劫不复。倒不是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更多的却是代入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立场上。

    “公子,要不修书一封给镇国将军,你看如何?”

    镇国将军李恒威奉皇帝圣旨,号召天下兵马勤王,统领数十万大军入驻中州,要阻挡石破军攻打京城。只等各路勤王兵马汇合,便会发兵剿叛,收复雍州,进而平叛蛮州。

    因为李恒威,石破军破了雍州后便不得不停顿下来,受到狙击,无法趁势而上。

    李恒威代表的是朝廷,代表当今圣上;而陈三郎自然也是朝廷的人,至少名义上是。

    故而周分曹想与李恒威联系,求得援助。毕竟以泾县弹丸之地,想要对抗越发不安分的元文昌,实在不够看。

    陈三郎沉吟片刻,问:“李将军为人如何?”

    周分曹道:“周某昔日在朝廷中,曾见过他一面。其人忠于朝廷,性沉稳,有谋略,具备大将之风,是难得帅才。”

    听罢,陈三郎道:“既是如此,就算我们修书过去,只怕李将军也不会正面回应。”

    周分曹疑问道:“元文昌狼子野心,早有叛逆之意,只要我们揭发之,那李将军怎会坐视不理?”

    “先生,在这一点上,你错了。”

    “我错了?”

    周分曹为之愕然。

    陈三郎看着他,周分曹满肚经纶,乃饱学之士。不过并不代表他面面俱到,其才学。用来管治民生,主持政务,那是一把好手,可面对兵戈烽火,军事攻略,就显出短板来了。

    夏禹王朝太平久矣。而读书人也安逸久矣,大都缺乏这方面的经历锻炼,考虑问题自然多有破绽。

    当下徐徐道:“元文昌之心,路人皆知,你觉得,当今圣上会不知道吗?李将军会没用察觉吗?”

    周分曹默然。

    陈三郎又问道:“既然知道,为何不早镇压?”

    周分曹不是笨人,苦笑着道:“地方割据势力已成,盘根错节。根本无从下手。”

    “不错,以前下不了手,现在石破军已反,要是逼迫元文昌,只怕下一个反的,就是扬州了。”

    周分曹愤然道:“一叶不伐,将用斧柯,都是朝廷懦弱。养虎为患,这才酿成这般局面。只是长痛短痛。终有一痛,越是忍耐,越是无法收拾,圣上连这个道理……”

    说着,心中一凛,转化为叹息:只因当今圣上病入膏盲。如何还有余力去忧思天下局势。根据多方面消息,现在京城内已经开始动乱,都是为了争位。不知多少人都眼巴巴地等着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

    也许那一口气,便是夏禹王朝的最后一口气。

    这等境况下,万事以稳为主。李恒威身为镇国大将军,忧心国事,一切以大局为重,岂会因为泾县而激发扬州局势。要是元文昌也反了,岂不是雪上加霜,这天下岌岌可危,再难以挽回。

    周分曹想通其中关节,明白陈三郎所言非虚,此际写信给李恒威,却是于事无补。

    “公子,那此番修罗邪魔来势汹汹,单靠我们泾县,只怕力量不足。”

    昨晚前往高田乡的兵勇并非县衙的兵,而是动用了陈家庄上的私兵。一方面可做练兵之用,一方面确实是县衙无兵可调,那些老弱兵丁平时守守城门,做做样子还行,真要派出去打杀,只怕见血就跑。

    陈三郎淡然道:“先生不用焦虑,我自有办法平定。你便依我策略,多派人手,安抚人心即可。”

    “明白。”

    听陈三郎的语气,成竹在胸,周分曹心里也淡定下来,开始着手事务。

    接下来几天,貌似平静的泾县仿佛被砸下一块石头,泛起了一圈圈波纹,缭绕不散:

    有传言说,乡下山野间有邪魅出没,所到之处,无论男女老少,鸡犬猪鸭,全部都会被邪魅吸取掉阳气精血,化为骸骨,惨无人睹,已经有好几个村庄遭了祸害,死得干净……

    又有传言说,由于叛军受阻,进不得中州,故而下一个目标定在扬州,很快要打过来了,如果不尽早逃命,到时候兵荒马乱,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后一个传言,其实早就在市井间发酵着。

    最开始的时候,石破军作乱,破了雍州,与雍州接壤的本来隶属扬州管辖的县城地方,人心便惶惶然,不少富户家族便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难。

    元文昌早有策略,提前派遣心腹把持各地方军备政务,虎威卫日夜驰骋,负责侦查巡逻,严禁人口逃窜,违令者尽皆缉捕,没收家产。

    这样的策略,自是为了防止人心浮动,同时也能限制属于扬州的资源流失。

    除了泾县,泾县因为陈三郎在,虎威卫倒没有过来,因而一些乡绅富户跑了不少,不过其中相当大的部分都是跑南阳府去了。在他们看来,有元文昌庇护,犹胜于逃到别的州郡去。

    扬州境内,泾县算是距离雍州很近的地方,若真得发生战火,肯定首当其中。为了平定民心,一直以来周分曹已经做了很多工作。然而随着各种传言越演越烈,加上邪魅作祟之事,选择离乡背井的人不断增多。长期以往,只怕不出半年,泾县便会十室九空,成为荒芜之地。

    而失去了民众人口,那么泾县也就剩下个空壳子。

    这便是大势所趋,任凭陈三郎如何体恤民情,如何清明管治都难以挽回。

    在此期间,又发生了一桩无法阻止的事,雍州难民大量涌入。

    自从雍州被破,蛮军如兽,到处烧杀劫掠,为求活命难民便四散逃去。其中许多都是逃往中州,一些逃向青州,以及冀州,选择来扬州的并不多。可能在难民心目中,想扬州和蛮州比邻,不会太平多久,要是刚安顿下来,却又打起来了,那就欲哭无泪。

    然而也不知道怎地的,这段时间涌入的难民明显比以往要多得多,并且都奔南阳境,奔着泾县来。

    难民入境,伴随着一路鲜血一路泪,而到了地方上,缺吃少喝的他们为了活下去,老弱者多乞讨,青壮者则为贼。

    刹时间,泾县管辖下事端纷起,几乎可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下面的乡间村里,每一天都有人在闹事。

    这一日,朝阳初升,有侦探快马回报,说有一大队难民正浩浩荡荡奔赴县城而来,沿途不断有人加入,足足有数千之众,声势骇人。(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六章:内焦外困,安民之策

    “公子,公子!”

    人未到,声先至。

    周分曹气喘吁吁地冲到县衙上:“公子,快马回报了没?正有数千难民往泾县来呀。”

    他本来已下乡,负责押解周里正一行游街示众。当听到了难民蜂拥而至的消息后,立刻吩咐众人回城,第一时间来面见陈三郎。

    难民是什么,堪称洪水猛兽,极为棘手。稍稍处置不当,便会酿成灾难性的祸害。

    本来扬州边境设有关卡,有兵甲巡逻把守,不允许大批量的难民同时入境。只是不知怎地,竟有如此多的难民出现在泾县境内,只怕边境之上,定然发生了事故。忽而想及,扬州边境皆由虎威卫负责,难不成是得了元文昌授意,故意为之?

    先有修罗教,后有难民群,这是要将陈三郎置于死地的步骤。

    上位者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在一念之间,好毒的心肠。

    堂上,陈三郎叹息一声。以前扬州方面的态度,其实还算克制,除了派遣莫轩意乔装山贼外,别的并无太大举动。可现在一波接着一波,就差直接让虎威卫入主泾县了。

    当然,要是修罗教与难民的事没有处理好,相信虎威卫的旗帜很快就会出现在城外。

    由此可知,元文昌已经越来越没耐性,他要将整个扬州彻底控制把握住,决不允许泾县这么一块异己地方继续存在。

    周分曹忍不住又道:“公子,难民很快就到城下。必须早下定夺。”

    “先生,你看要如何应对?”

    “数千人口实在太多,咱们泾县根本接纳不起。依我之计。应该派人出城,将他们进行分流,让一部分人转道去别的县城,而或直接去南阳府。”

    陈三郎摸了摸下巴,面露苦笑:“难民潮来,背后自是有人授意驱使,只怕难民群中也有着耳目和主使人。他们岂会如我们意?”

    周分曹咬着牙道:“劝说无效,那就杀鸡儆猴,免不得斩杀些人来示威驱逐了。”

    陈三郎叹了口气:“那很容易激发民变。当民众喧哗,一发不可收拾,难道要将他们全部杀掉吗?”

    周分曹脸色发白,民变。那是为政者面对的最可怕局面。诚如陈三郎所言。总不能全部杀个干净,再说了,即使要杀,那可是数千人呀,泾县衙役加上兵丁,再加上陈家庄的兵勇,也就几百罢了。拼杀起来,未必就能镇得住场面。

    况且。最重要的是击杀百姓,这罪名太重。重得根本不是陈三郎所能承受得了的。

    一旦刀口上染了血,陈三郎的声誉名望便会付之东流,再无法挽回。

    人根本者,唯名与器。

    元文昌为什么一直没有正面来除掉陈三郎,不就是碍于朝廷之名吗?要是他真得决心反了,区区泾县,弹丸之地,铁骑踏破,不过一声令下。

    “然而让难民入城,更是不行,该如何是好?”

    泾县才多大,才多少人口,被数千难民涌入,那不得立锥之地都没了,根本管理不来。

    饶是周分曹心性沉稳,面对如此境况,也是感到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咚咚咚!”

    外面擂鼓声响。

    有衙役慌张来禀告:“大人,外面来了很多乡亲父老,情绪激动,要面见大人。”

    周分曹一跺足道:“他们肯定是来劝公子,要公子关闭城门,不准让难民入城的。”

    难民入城,本地居民首当其冲,大受其害。可如果城门紧闭,堵难民在城外,又能堵得多久?泾县只是小城,城墙低矮,说夸张点,临时砍些树木做成简易梯子就能攀爬上来了。

    当难民们无处可去,没东西填肚子,又有人暗中煽风点火的话,只怕他们会直接撞开城门,冲进城来。

    “公子,你不能到外面去,内焦外困,还是不冒头为好。”

    陈三郎呵呵一笑:“这一关避不过去的,没事,我去跟大家说一下。”

    迈步出县衙,朗声说起来,不外乎安抚人心的话,并承诺一定不会让难民进城来。

    得了应诺,一众父老们这才散去。

    周分曹面有忧色:“公子,不让难民入城,又无法分流,可该如何安置。”

    陈三郎斩钉切铁地道:“那让他们到陈家庄去。”

    “陈家庄?”

    周分曹一愣,他明白公子虽然坐镇县衙,可最关键的基业无疑却是在陈家庄那边,不可动摇,当下迟疑地道:“虽然陈家庄那边地广人稀,可以安置下数千人口,然而这么多人,每天张口都要吃喝,消耗惊人,哪里承受得起?”

    几千人口,每天光吃饭就吓人得很,即使这段时间来,在陈三郎授意下,周何之等四处求购粮食,不过并没有买到太多。这么点儿库存,基本都是用来备急,要是拿出来供应难民吃喝,也就几天的分量,便会吃个精光,难以为继。

    那以后呢?

    燃眉之急解了,可屁股又烧了起来,终究不是办法。

    陈三郎缓缓道:“其实一直以来,庄上都缺乏人口,开荒,耕种,招募兵勇,都缺人。”

    周分曹苦笑道:“这话不假,要是来个几百人倒没什么,可现在是几千人呀。一旦接纳下来,吃喝拉撒,样样都要管,如何管得了?”

    陈三郎一摆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不了也得管,也许,还会是一次机会。”

    周分曹搓了搓手,只得应命,快步离开,出去安排了。

    ……

    南阳府,城门打开,猛地马蹄声急,得得得,行人们慌忙闪避,兵戈声起,一队兵甲整齐有序地出城。队伍前头,一杆旗帜随风飘扬,上面虎威卫的标志鲜艳夺目,威风凛凛。

    这是虎威卫的兵甲,数目足有五百之众。

    “怎么回事,这么多虎威卫出城?”

    “难道蛮军真得打过来了吗?”

    “嘘,不要乱说话,听说他们是去泾县的。”

    “泾县?泾县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几千难民在那边作乱……”

    “原来如此……”

    低低的议论声,从两边的房屋说着,慢慢低了下去,再不可闻。(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七章:列队欢迎,虎威卫来

    “得得得!”

    陈三郎骑在马上,与许珺并驾齐驱。泾县马少,一众衙役只能步行跟随其后,步伐整齐,看上去,精神面貌倒不错。

    这些衙役都是后来招募的壮丁,原本那班老油条早就撤掉了。

    许珺换了官服,做男装打扮,明眸红唇,英姿飒爽,峨眉微微蹙起,暗暗替陈三郎担心。

    当队伍出城后,城门立刻被缓缓关闭,开始封城。城墙上,周分曹站着,目视陈三郎等人离城,神情严肃。

    这一次接收安顿难民的工作,陈三郎决定亲自去处理,而让周分曹坐镇县衙,负责安抚本地居民的民心和秩序。周分曹本来想着一起出去,辅助帮手,但城里头也得有人守着,无暇分身。

    “希望,这一次能平安渡过,天可怜见,保佑泾县无恙……”

    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只觉得满心疲倦。

    这天下如海,泾县若舟,当大海波澜澎湃,风波险恶,小小一叶扁舟如何能独善其身?

    大势所趋,注定不可能。

    到了外面,陈三郎双腿一夹,扬鞭策马,把速度提了起来。许珺见状,同时跟上去,后面队伍开始小跑起来。

    约莫一刻钟的路程,前面有快马疾驰而来,穿着陈家庄兵勇的衣衫,到了跟前,翻身下马,前来拜见:

    “大人,陈五奉老夫人命前来禀告,庄园那边,上下全员开工,一路建立粥棚数十座,生火放米,大锅煮粥。只等难民来到。”

    陈三郎道:“知道了,你去禀告老夫人,以及周总管他们,粥棚务必要搭建完善,尽量能多容纳人。”

    “是。”

    陈五迟疑了一下,说:“只是庄中存粮不足。那粥可能很稀……”

    每逢祸害灾难,不管是官府还是地方富户赈灾,都是以煮粥为主,一方面粥好准备,也便于难民下口;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煮饭的话那得消耗多少米粮呀,根本提供不起。不过煮粥,若是太稀,都是粥水。难免会有难民起哄,最后或起到反效果。

    “无妨,米放得差不多就行了,备好油盐,以及人手,准备杀鱼。”

    “杀鱼?”

    陈五一愣神,不明所以,哪里有鱼呀。

    陈三郎吩咐道:“你去便行了。”

    陈五应命。翻身上马,飞驰回陈家庄去。

    队伍继续前行。最后到了一处名为“怀子坡”的地方。此地是从陆地进入县城的关隘,两座山坡,中间官道蜿蜒通过。

    “列阵,扬旗!”

    陈三郎下命。

    “是。”

    衙役们当即有条不紊地一字排开,只得二十多人,稍显单薄。好在这官道不甚宽,两边夹着山坡,刚好能封住路口。

    又有衙役竖杆,杆头上一面旗帜张开,一面书写两字“泾县”;一面写着斗大的“陈”。

    有风吹拂。旗帜猎猎,倒增添了些气势。

    旗帜下,衙役们一个个把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目光直直看着官道远方,一言不发,默然等待。

    数千难民,汹涌而至,那简直是漫山遍野。谁也不敢保证到时候会出什么状况,一旦处理不好,甚至“杀官造反”这种极端情景都会发生。

    今天是阴天,有风,颇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衙役排列开的队伍蓦然发生了些动静,有眼尖的登时看到以前黑压压的人头,好像一道缓慢却无法阻挡的洪流,正沿着官道过来。

    难民,难民来了!

    夏禹王朝安平久矣,尤其江南地带,多富庶,安居乐业,谁曾见过多少流离失所的苦难面目?

    当看见那蚁群般衣衫褴褛神态麻木的人群拖儿带女而来,一众衙役顿时觉得心头有些发毛,暗生恻然。

    人群有声,哭声不绝,好像一幅悲惨苦难的画卷在这官道上慢慢展开,没有任何掩饰和装饰。

    陈三郎神色不动,喝道:“鸣锣!”

    边上一个衙役一个愣神,赶紧拿起随身携带的大铜锣,踏到前面去,挥臂敲锣。

    当当当!

    铜锣声大作,一下子吸引了难民群前列的人们注意。

    这衙役是特地选出来的大嗓门,扯开喉咙就喊起来:“注意了,注意了,各位雍州的乡亲父老,泾县县令陈大人听闻大伙儿远道而来,特地到此相迎!”

    一边喊,一边敲锣。

    嗡的一下,如同被投入一块巨石,缓慢的人群一片哗然,显得大出意料之外。

    难民,离乡背井,无依无靠,不管去到那儿,基本都不会受欢迎的。别说欢迎,在许多人眼内,难民就是惹人憎的蝗虫,人人赶之不及。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因而在逃难过程中往往会互相依靠,形成大大小小的团体,人多力量大。

    有团体,自然会有领首者。

    这数千难民逃离雍州时,因为有蛮军占据了通往中州的路径,又听说扬州边境有所松动开放,因而不得已转道奔往扬州来,果然顺利入得境内。长途跋涉,奔波劳碌之下,真是个个饥肠辘辘,恨不得吃土。所到之处,遇水喝水,遇树吃叶。至于遇到人家,难免也做了不少抢掠饮食之事。

    此举招惹到虎威卫的镇压,虎威卫的缉骑呼啸往来,驱逐难民,还杀了不好人,以儆效尤。难民群因此不敢往南阳府去,而是奔泾县来。也不知道谁说的消息,泾县没有虎威卫镇守,兵力空虚,而且吃的很多。

    在来的路程上,几位团体的领首者已经开会商议过,要在泾县立足下来讨生活,如果泾县县令不允许,派人驱赶的话,他们就据理力争,争不过,直接闹,反正到别的地方也没有活路。

    谁挡了自家活路,那自家就要谁的命!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泾县县令带领一众衙役前来,并非是来驱逐阻挡的,而是来欢迎。

    这是怎么回事?

    难民们不禁面面相觑,心里犯起嘀咕。

    “大伙儿不要动摇,这是陷阱,绝对是陷阱!”

    人群簇拥中,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身上所穿也颇为干净整齐,腰间还佩戴着武器,显然是难民群众的领首者。

    其中一个脸颊有疤的汉子眼眸掠过精光,恶狠狠地道。

    他旁边的汉子个子稍矮,满脸胡子,当即附和道:“就是,李大哥,我早听闻这泾县县令陈原是个大贪官,为官不仁,贪赃枉法,掠夺许多钱财却用来兴建自己的家族庄园。这等狗官,说话岂能相信?我们不如一起涌过去,把其拿下,当做人质,进入泾县城就轻而易举了。”

    居中一个汉子,穿土色布衫,面目方正,想了想,说道:“我们是难民,不是叛逆,如果去抓了官,抢了城,岂不是和那蛮军无异?”

    刀疤汉子道:“但是李大哥,我们吃的喝的都没了,难道就这样白白等死?”

    那李大哥道:“可这陈大人不是说了嘛,是来欢迎我们的,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就跟着他去,看看如何?我们这么多人,谅他也不敢胡来。”

    “不错。”

    “李大哥说得是。”

    几位领首者纷纷附和。

    刀疤汉子与大胡子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心里暗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反正到了县城那边,只要陈三郎安顿不好,那便有机会做事。大咧咧数千难民,小小泾县如何能容纳得下?

    想着,也不再反对。

    此刻陈三郎策马上前,朗声叫道:“我乃泾县县令陈原,我早已于前方建立粥棚数十座,放米熬粥,只等大家去吃喝。”

    他中气十足,所说的声音比那大嗓门的衙役还要嘹亮几分。

    “但是,尔等既入本县,当遵法纪,当守秩序,不得妄为。否则的话,莫怪本官无情,刑罚伺候。”

    这便是一个甜枣一记大棒了。

    难民们一听前面有粥棚,有东西吃,哪里还有什么异议,纷纷大叫着,催着队伍前进。

    这时候,那些领首者都感到了民情汹涌,不可再耽搁。

    于是乎,浩浩荡荡的难民群开始跟着陈三郎的队伍,再次涌动起来,倒是并没有出现争先恐后的慌乱景象,生怕违背了陈三郎的话语,惹他恼火,把粥棚撤掉,那就喝西北风去了。

    ……

    今天是阴天,有风,颇大。

    周分曹站在城墙头上已许久,站着像一块石头,似乎想看到远方,要看到陈三郎如何安顿难民……

    此事不平息,他便无法安心。

    得得得!

    马蹄声响,一骑快马飞驰而来,看其衣衫穿着,应当是巡逻哨兵。其来到城下,大声叫道:“周先生,我在城外码头看见有三艘大船扬帆前来,有旗帜,是虎威卫。”

    周分曹心一颤,连忙问道:“他们泊岸了?”

    “那倒没有,只是在水面上徘回不去,不知所为何事。”

    周分曹当然是知道的,这些虎威卫分明是南阳府方面来的,沿着水路走,来到泾县外面。他们没有马上登岸入城,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难民蜂拥,泾县大乱的时机!

    这些虎威卫,就是那生性凶残的秃鹫,只等泾县气数尽,立刻便会俯冲下来,分而食之呀!

    周分曹黯然叹息一声,眼角竟有泪水滚落,只是很快,便被那风吹干。(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八章:挑拨煽动,贼心不息

    风大了些,天空出现阴云,快要下雨的样子。

    陈三郎抬头望了望天,突然便有雨点滴落,飘在他的嘴唇上。他回头看去,见到身后一片黑压压的难民,比天上的乌云还要密集浓郁。

    难民们同样在看着这位年轻的县令大人,眼神蕴含的情绪复杂,有疑惑,有奇怪,也有希冀,甚至有莫名的不怀好意……

    陈三郎忽然笑了,笑意从嘴角绽开,犹如天空乍然闪露出了一线阳光。

    李大哥等几位领首者先前已经得到陈三郎的命令,越众而出,接受问询,并在身边随行。一开始的时候,那刀疤男和大胡子极力反对,劝李大哥等不要现身出去,免得遭了圈套。

    不过李大哥想了想,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了。他在难民群中名望高,有号召力,他肯出来,别的领首者也纷纷仿效。

    李大哥道:“李某以为,这陈大人绝不敢胡来,他比我们更怕激起民变。”

    刀疤男与大胡子恨得牙痒痒的,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无妨。两人决不信小小泾县,能安置好如此众多的难民。只要到了地头上,难民们吃不到东西,吃不饱肚子,安顿不妥当,到时候,只要稍稍煽风点火,民心爆发,只觉得受了陈三郎欺骗,爆发出的破坏力肯定会更加恐怖。

    只是此刻,刀疤男见到陈三郎嘴角绽放的笑意,不禁一愣,隐隐有些不安。

    随着雨点滴落,其眼珠子一转,瓮声瓮气地道:“陈大人,要下雨了。我们是不是该快点赶路?否则受雨淋了,乡亲们生病,那可麻烦。”

    陈三郎呵呵一笑:“不用急,快到了。”

    果不其然,又走了一阵,前面官道转个弯。便见到一脉水流,正是那泾河。泾河蜿蜒,远方是一片起伏的山脉,山麓下,可见一座庄园拔地而起,占地数亩,虽然看着不算大,但建筑极为雄俊,布置井然有序。主体建筑。都是整块条石构造而成,固若金汤。

    好大手笔!

    这等建筑构造,哪怕那南阳府都比不上。那么营造此等庄园,要耗费多少钱财?

    庄园外,水流潺潺,一条宽敞大道笔直延伸,大道两边,一株株柳树垂荫。树荫下。一座座粥棚排列,有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粥的香气。路旁两侧外面,则是大片大片的田野,作物茂盛,欣欣向荣。

    刀疤男见那庄园雄伟,顿时嚷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不是泾县城!姓陈的,你果然居心不良,要把我们引到此地,是想杀了我们吗?”

    他嚷的声音不小,后面的难民听见。无不神色发生变化。

    大胡子立刻附和,唰的,抽出腰间佩戴的一柄短刀,高举着呼叫:“大伙们,这狗官要害我们,我们杀了……”

    一个“他”字还没有出口,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脚踹倒在地,倒地不起。

    许珺面容冰冷,一脚踏住他胸口,娇叱道:“胡说八道,我割了你舌头。”

    大胡子却不畏惧,拼命挣扎,嘴里嚷叫不断。

    这一幕变化,很快引起难民们的反应,哗啦一下站住,眼眸流露出不善的目光来,惊疑不定。

    陈三郎叫道:“珺儿,不许胡来。”

    说罢,扭头看向那有了戒备之意的李大哥:“李光业,你也以为本官会不顾大局,做出激发民变之事吗?”

    先前他跟对方聊过些话,知道其姓李,名“光业”,并非寻常平头百姓,而是出身大户,读过书,可惜不曾考取到功名。其为人性格豪爽,肯施舍,能养人,庄中有门人数十。

    如果蛮军没有攻打过来,李光业这一辈子估计便是过着那优哉游哉的地方乡绅生活。

    无奈天下风云变幻,蛮州反叛,雍州先灭,雍州刺史郭宏席卷财宝细软,带着佳丽美人,拍拍屁股就跑到京城告御状去了,留着雍州沦陷,百姓水深火热。蛮军入境,赤地千里,不分男女老少,见着不顺眼的,都是手起刀落。至于屋中财富,圈养牲畜,自是抢掠一空。

    李光业听闻蛮军凶狠,便赶紧吩咐家人收拾,带着仆从门客逃命,成为难民。不过他有手腕,有本领,倒很快就成为难民群中的一名领首者,率领众人逃亡扬州来。

    这些经历,李光业并没有对陈三郎有什么隐瞒。皆因陈三郎昔日连中三元,金榜题名时,那榜单也发到雍州去,他却是知道陈三郎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这一层身份,使得他对于陈三郎颇有尊敬。

    眼下听陈三郎言辞,当即眉头微皱,回过头去,做一个手势,让难民们稍安勿躁。

    陈三郎见状,心中大定,又笑道:“你看那些粥棚,一口口大锅,都在生火煮粥。试问天下间,有谁煮粥设局,来害别人的?”

    李光业闻言,也是哑然一笑。

    然而那刀疤男不依不饶:“李大哥,不要轻信这个狗官,说不定他让人在粥里下毒……”

    “刀疤老九,住口。”

    李光业有些听不过去了:“陈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岂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不要在此危言耸听,乱了人心。”

    陈三郎瞥了一眼那刀疤老九,冷笑道:“这位说话端是没遮拦,真当本官没办法治你不成?”

    李光业忙抱拳道:“陈大人息怒,我这位兄弟也是被那叛军吓怕了,因而多有疑惧,还请大人见谅。”

    陈三郎一甩袖子:“罢了,不跟你计较。”挥手示意,让许珺放了大胡子。

    刀疤老九过去扶起大胡子,帮其拭擦胸口上的污迹,嘴里一直低声嘟嚷不停,倒没有敢大声说道。

    有了李光业的出面,难民秩序又恢复过来,这时候饥肠辘辘,也不想那么多了,恨不得一下子扑到那些粥棚去,大口大口吃粥,暖一暖胃。

    陈三郎早有筹备,让衙役现场负责分流事宜,把数千难民分成几股,分别到不同的粥棚里去,排队接受施粥。他们逃难,身上多少携带有装米饭的食具,倒不用提供。

    “这是什么狗屁粥,全是水,捞不着半点米!大伙们,这狗官嘴上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在河里打些河水煮给我们吃,打发了事。不行,我们不能被他欺瞒了!”

    一个粥棚中,一个高壮的汉子高声嚷道,发作起来,冲过去,一把那煮粥的大锅掀掉。

    滚烫的粥水飞溅,把好些人给烫到了,现场顿时骚乱起来。传出尖叫声、哭声、还有愤怒的吼叫,闹成一片……(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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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邪介绍:
八方乱,国将亡。 百姓号哭于野,妖魔披衣冠据庙堂。 弱冠书生,何去何从? 仗剑而起诛鬼魅,提笔静坐写文章。 手握乾坤,斩邪留正—— 一曲《正气歌》,浩然起苍茫。 %%%%%%%%%%%%%%%%%%%%%%%%%%%%%%%%%% 南朝书友群:200702009,热烈欢迎新老读者加入,聊天打屁有乐子,内涵杠杠的!斩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斩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斩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