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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曳光     无仙txt下载     无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五十八章 白云意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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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最后的关头,东山子假借魂傀枯尸脱身而去。对此,林一很是无奈。修为到了筑基之后,并非蹭蹭地往上窜,而是缓缓地往上爬。要施展颇耗灵力的风遁术,还要勉强驱使元婴法宝,更要痛下杀手震慑强敌,让他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事已至此,林一只得作罢!他在岸边落下身形,却又轻轻皱起了眉头。东山子逃走时丢下的一句话,叫人有些意外。神道门之中,还有化神的高人?

    忖思之际,林一抬眼打量四周。方才的一番热闹,并未惊动远处的乡民。或者说,老实巴交的人们都关门闭户躲了起来。

    化神的高人又能怎样?待来rì再作计较。片刻之后,林一将水中岸边的尸骸一一烧了。四下里收拾妥当,收起了乾坤四象旗阵,他这才返回草屋。..

    一直在提心吊胆的李文氏闻得动静,在床上虚张着双手,眨动着一双白眸,关切地问道:“大头啊!无恙否……”

    林一上前抓着李文氏的手,佯作大大咧咧地说道:“贼人自知理亏,已然离去!啊!这屋内太过闷热……”这老妇人颇感欣慰,庆幸地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她随即慌乱起来,摸摸索索就要下床,还带着歉意说道:“可莫要热坏了我儿,娘陪你去屋外乘凉……”

    “哈哈……”见老妇人答应了,林一哈哈一笑,手上暗吐灵力封住了对方的昏睡穴,之后将其轻轻抱起来出了屋子。

    林一来到岸边,将昏睡过去的老妇人用禁制封了起来。他不作迟疑,足踏清风而起。待人到了半空,其伸手一点。一道剑光倏然飞向草屋,并循着四周急遽旋转起来。

    不过少顷,林一收了飞剑,抬手隔空一抓。三间草屋连同庭院、地基突然消失,原处只剩下了一个十丈方圆的大坑。随后,他带着老妇人化作一阵清风远去……

    ……

    在阚里郡陇下村的两万多里之外,一座偏僻的山谷之内,林一寻了块地方安顿了下来。他在此处忙活了两rì之后,这才甚为满意地打量着四周。

    立足所在的山坡前,积水成塘,清波荡漾,几尾游鱼畅游其间;岸边树荫蔽rì,山风送爽。同为大树环绕的山坡上,乃李大头家的那三间草屋。门前的竹椅上躺着昏睡不醒的李文氏,她身旁的石几上摆放着各式的糕点吃食,石桌上则是水壶茶碗一应俱全。

    草屋之内以及简陋的灶间与原来没甚两样,只是那张竹床上添了一套新褥子,床头的箱子里更是塞满了四季衣物。此外,墙角旮旯的那个结网的蜘蛛没了。施展搬运的乾坤戒内为虚空所在,不容活物,那个小东西自然不能幸免。

    在草屋的左手边,林一搭建了一个两层的凉棚。其下方为水缸、木箱、米袋、各种果蔬及居家一应物什;上方铺着草席,四下临风,乃是他的栖身所在。

    “呵呵!”林一背着双手踱着方步,禁不住自得一笑。千里外一座小镇的几户有钱人家,被他好生折腾了一回……

    ……

    同一rì的傍晚时分,陇下村的天空中落下十数道人影。为首的乃是位仙风道骨的中年人,面貌清癯,长须飘然,却满脸的yīn霾而神sè不快。他的身后跟着两位元婴初期的长老,还有东山子等一帮金丹弟子。

    中年人脚下凌空,缓缓到了那十丈方圆的土坑前。少顷,他手拈长须,慢慢转过身来。门下一干人守在不远处,皆暗藏着小心。他神sè中闪过一丝愠怒,沉声问道:“一个边关叛兵,怎会成了林xìng的筑基小辈?他接连杀了我十二位弟子之后,如今又逃向何方?”其积威甚重,眼光到处,众人无不垂首回避。

    这位可是神道门的门主九灵子,元婴中期的高手,乌干王族的供奉。其往rì里深居简出,且喜怒不形于sè,颇让弟子敬畏!如今他老人家亲自出马,显然是动了真怒啊!事关己身,东山子自知躲不过去,忙硬着头皮站出来,拱手说道:“林姓小辈隐匿藏形于军营,与叛兵勾结杀我弟子,乃大不赦之罪!如今他带着一个乡下老妪离去,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晚辈猜测,此人来自敌国,必有他图……”

    九灵子哼了一声,叱道:“尔等临机处置不力,岂能借敌国之名搪塞之?”

    东山子心头一紧,忙辩解道:“那小辈口口声称要灭了我神道门,还……还羞辱我门中的元婴前辈,若非敌国修士,他怎敢如此大逆不道?这不仅是弟子亲耳所闻,都城卫的兵丁查彪等人可作明证……”

    九灵子大袖子一甩,背起双手傲然叱道:“哼!真是猖狂!放眼衡月州,谁敢藐视我神道门?难不成那是隐藏修为的高人……”话至此处,他心头起疑,神sè变得凝重起来。少顷,其扬声吩咐道:“由两位长老带着人手继续暗中巡查,待老夫回转都城后另有计较!”

    那两个元婴初期的修士与弟子们领命称是,九灵子径自踏空而去……

    ……

    在神道门想着怎么对付林一的时候,他带着李文氏隐居在这偏远的大山之中,远离喧嚣尘世,享受着难得的安逸。虽没了鸡鸣犬吠与邻里的走动,那老妇人并不介意!有草屋容身,有大头儿子相伴,余生足矣!

    池塘边的树荫下,林一赤着上身盘膝而坐。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鱼竿,垂钓于水。

    这塘中的鱼,以及鱼竿等物,皆来自数百里外的一户渔家。林一将其一并买来,不仅可尝试垂钓之趣,还可以熬些鱼汤为李文氏补养身子。这老妇人积劳成疾,早已毁了生机根本,即便有了灵气调理,只怕最后亦难以回天。

    不过,每rì里有‘儿子’陪伴与悉心照料,李文氏枯瘦的面颊多了一丝红润,jīng神头渐渐好转。她坐在门前的竹椅上,在缝补着一破旧的道袍。而其两眼已盲,双手颤抖,便是缝衣针都拿不稳当,却依然执着地忙碌着,还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

    林一回首看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一件道袍缝补了三rì,李文氏依然如此的细致耐心。怪不得李大头念念不忘娘亲,有人疼爱着呵护着的rì子,真好!

    暗吁了下,林一转向水塘。涟漪层层,鱼儿游动,却唯独没有上钩者。他将鱼竿插在塘边,抬眼远眺。山谷幽静,白云意懒,天地悠然……

    如此这般已过去了半个月,林一体内的修为只有筑基初期的圆满。比起此前炼气期的瞬间恢复,这一回进境之缓慢,有些出乎所料。看来要想提升至金丹或是元婴的修为,只怕还要费上一番功夫!而此事急不得,不妨顺其自然!

    故而,林一将修为抛在一边,不再行功修炼。rì里,他不是在塘边垂钓,便是上山狩猎,或是坐在门前的石桌旁听李文氏说曾经的往事。夜里,其独自躺在凉棚里,听空谷鸟鸣,观山岚渐起,然后拿着一枚玉简没看上几眼便沉沉睡去……

    “大头!天已转凉,且将衣衫披上……”李文氏在唤她的大头儿子。

    林一应了一声,收回了游走的心绪。他伸手拿起鱼竿便往水中一刺一挑,随之水花轻贱,一尾鲜鱼飞上岸边。

    李文氏偏首细听,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说道:“又有鱼儿上钩,我儿好本事……”

    当娘的眼里,儿子总是最好的!林一随手放下鱼竿,拿着鲜鱼返回屋前,笑道:“且炖一锅鱼羹来下酒!”

    李文氏轻轻颔首,却从竹椅上缓缓站起,颤巍巍的双手托着缝补好的道袍,神sè中不无期待。

    见状,林一稍稍迟疑了下,还是将鲜鱼放在一旁,上前接过了道袍。其破损处针脚密匝,缝补厚实。他随口赞道:“完好如初!多谢了……”

    李文氏才将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却又微微一怔,急道:“大头,可是受了风寒,让娘来瞧瞧……”其一双无神的白眸中,尽是关切。

    自知失言,林一的心头没来由一乱,忙道:“是大头在说笑呢……”他披上道袍,匆匆离去。身后的李文氏愣了愣神,轻叹道:“我儿至今未成个家,都是娘没用!”

    林一在灶房前止住脚步,想要出言劝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张口……

    ……

    乌干都城的王宫内,有一座dú lì的院落。此乃王族供奉的静修之所,寻常人等不得靠近半步。神道门的九灵子长驱直入,来到一静室门外止住了脚步。他稍稍缓了口气,拱手说道:“前辈!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静室的房门紧闭,四下里不见动静。而九灵子依旧神态恭谨,与往rì里的言行举止大相径庭。他一个横行王宫的人物,如此谨慎可不多见。

    片刻之后,静室内有人轻声问道:“何事不明……”

    暗自斟酌了下,九灵子说道:“我衡月州地处偏远且元气匮乏,鲜有高人现身!前辈屈尊至此,神道门上下倍感荣幸!在下想请教的是……”话至一半,他变得吞吐起来。见其如此,静室内那人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

    九灵子头皮一紧,不敢有所迟疑,小心问道:“前辈是否只身来此……”

第八百五十九章 酒醉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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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秋来风凉,天高云淡;层林尽染,山谷斑斓。池塘上飘浮着落叶,寂寞片片;岸边鱼竿斜插,不见了垂钓者的身影……

    草屋前的凉棚内,林一以臂为枕,双目微阖。他身前摆放着一个酒坛子,还散落几枚玉简。

    草屋内的竹床上,李文氏拿着一块布料在反复估摸着尺寸,还独自念叨着:该为大头添件秋衣了!床前的箱子里装满了新买的成衣,怎及娘亲手缝制的厚实呢!大头体贴孝顺,却总爱一个人喝着闷酒。唉!儿大不由娘!不过,大头说了,来年便去娶个婆娘,呵呵……

    低低的念叨声与笑声从草屋里传来,林一慢慢睁开双眼。虽不知那老妇人缘何如此,他还是跟着翘起了嘴角。当娘的所思、所为,所喜、所忧等等,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或者说,她燃尽余生,只是为了陪伴着自己这个‘大头儿’多走一rì……

    念及此处,林一又禁不住暗吁了下。李文氏眸中的白翳,乃五行不调而土沉木郁上火所致,并非绝症。几经迟疑之后,他提出来要为老妇人寻医问药。却不料对方的一句话,叫人无言以对。其原本的担忧,多了几分侥幸,还有几分愧意……

    那老妇人说:“眼瞎了,心里头亮堂了!耳聋了,天地清静了!等到娘老糊涂的那一rì,睡梦就踏实了……”

    有人云: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神将守形……还有人云:眼不见耳不闻,心境宁和,顺应正道,便可修得长生!此乃仙境幻象中的仙人所言,自有一番玄妙莫测。而来自一个贫苦农家的妇人,无意说出的粗俗话语,竟暗合大道要义!

    那看似玄而又玄的道理,或许原本就这么坦陈于路旁道边的草丛砂砾之间,却随着匆匆奔逐的脚步而匆匆错过!

    后土仙境的那位老者曾有过指点,万涓成水,长生又岂是一rì之功,非九转而不可成就正果。其分别为返归质朴,顺从世俗,豁然贯通,与物混同,神情自得,灵会神悟,融于自然,忘却生死,方可修至玄妙的境界……

    当初,自己还想当然的以为到了四转与五转的境界。眼下看来,顺从世俗的这一关,尚且徘徊不定!

    林一抓起了身旁的坛子灌了一口酒,随后摇晃着那只翘起的脚,遥看远山,心境舒缓。少顷,他摸起草席上的一枚玉简,若有所思。当年的未央海,碧波连天,佳人如莲。相见,只为道别。你若安好,足矣……

    这玉简中的《云轩辑要》,便是那个女子所赠。此乃她一生的心血所在,来之不易!其中不仅有炼器之道的jīng髓要旨,还有选材、火候、符阵、手法及器物炼制的一整套法门。而云靴、云袍的炼制之法,霍然在册。

    片刻之后。林一收起了《云轩辑要》。织娘,一个有恩必报的女子!愿她一切安好!

    如今难得有了清闲的rì子,林一将随身所携的功法玉简寻了出来,一一揣摩体会。他又拿起一篇《登天术》。这是来自通州散修匡夫子的妖修秘法,可提升一层修为,却有损根基而不便轻易为之。

    在昊天仙境之外,与那三个炼虚的高人拼杀时,林一曾用这《登天术》强行留住跌落的修为而施展了最后一击。由此可见,这秘法并非一无是处。

    林一将《登天术》琢磨了一遍,再次拿起那篇《魂傀术》看了起来。若说前者可以攻敌不备,后者则是保命的不二法门。假以时rì,将之与分身术合二为一,自己不仅多了两条命,还多了左膀右臂,同阶之内谁是敌手……

    悠然遐思半晌,林一收起了身前的所有玉简。天sè尚早,他起身扬声说道:“秋rì气爽,大头去山上走一遭!”

    草窝内的李文氏嗯了一声,答道:“我儿这是嘴馋了,早去早回!”此处乃两国交界的所在,人迹罕至,野物甚多。那个大头儿子想打牙祭的时候便借口上山,从不空手而归,她已习以为然。

    林一哈哈一笑,出了凉棚直奔高山而去……

    ……

    秋尽冬来,草木凋零,山谷中一片萧杀景象。直至大雪飘飞,四下里才银装素裹,凭添了几分的妖娆。

    这一rì的黄昏时分,林一从山上飞驰而下,手里还拎着一头野羊。不远处的池塘不见了踪影,便是门前的凉棚上亦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他好似已忘了自己修士的身份,更没有施展手段来挡住季节的交替与这风雪的严寒,一切顺其自然。

    林一将山羊开膛破肚洗涮干净,连汤带肉煲了一大锅。夜sè降临,他端着热气腾腾的陶盆进了屋子。

    屋内早已点燃了炭炉,甚为暖和。李文氏坐在竹床上,瘦弱的面颊上带着舒心的笑容,口中却责怪道:“于这冰天雪地里狩猎,真是苦了我儿……”

    “哈哈!无妨!”林一大咧咧回了一句,便将汤盆搁在了炭炉上。霎时间,肉汤的香味儿弥漫开来。他乐呵呵地盛了一小碗,还添了块煮烂的羊肉,说道:“且小心,别烫着……”

    李文氏哆嗦着双手接过陶碗,轻嗅一下,赞道:“这是大头煲的汤,真香啊……”其浅尝则止,满脸的皱纹顿时荡漾开来。对一个当娘的来说,这一碗寻常的肉汤,已胜过天下所有的美味!

    林一哈哈笑着,回身关闭了房门。见门旁那盏油灯还在,被其顺手点燃了,这才回到炭炉前的竹椅上坐下。而这铺了层褥子的竹椅,乃是他每晚睡觉的地方。天寒地冻,李文氏怎肯让她的大头儿子在凉棚中受苦!而对方此举不无陪护之意。老妇人的身子一rì不如一rì……

    李文氏的饭量极小,每回煮的饭食大都进了林一的肚子。她催促道:“儿啊!忙活这么久,趁热吃吧……”

    林一应了一声,又为李文氏送上汤匙,这才拍开一坛酒边吃边喝起来。那老妇人端着陶碗带着满足的神情,自顾说道:“往年的这个时候,你爹会在门前的小河上掘出冰窟窿,鱼儿一条一条蹿出来,呵呵……”她温和笑着,陷入追忆中,接着说道:“你爹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汉子,只是那年去了边关后便再没回来过。没想到后来你又被抓了兵役,好在老天有眼……”

    李文氏在絮絮叨叨个不停,林一则是一坛酒接着一坛酒灌了下去。每回陪着这个老妇人说话的时候,他都是只管倾听而一言不发。

    久而久之,李家的陈年往事听多了,林一会跟着微笑、跟着唏嘘。他好似真的成为了那个李大头,而这个苦命的妇人,便是自己的亲娘!而每当此时,其心绪便会不知觉间飞向远处……

    夜渐渐深了,林一歪倒在竹椅上扯起了呼噜。其面sè酡红,俨然便是酒醉的模样!他身旁炭炉上的一盆肉食见了底,只有残汤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李文氏不再说话,手上的汤碗已变冷,却是侧耳聆听那熟悉的动静,脸上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林一醉了!借酒醉入梦,任心绪横飞天际……

    ……山林披翠,鸟鸣啾啾,山道上走来一对年轻的夫妇。当娘的是位二十出头的女子,容貌清秀,举止利落,怀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位身材壮实的年轻汉子……

    “孩子他娘,若是累了便歇息片刻……”汉子说着,伸出手来搀扶。

    “据说这路上不太平,不敢耽搁……”妇人摇了摇头,脚下紧走。两眼不离怀中的孩子,转而笑道:“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赶路睡觉,可咱家的孩子却愈发jīng神!乖!喊声娘啊……”

    那孩子眉目灵动,咿呀学语。看着那近在眼前的亲人,费尽全力却喊不清一个‘娘’字,急得他挥舞小手凭空乱抓。见其如此,妇人嘻嘻直乐,神情中柔情荡漾。

    一旁的汉子跟着嘿嘿笑了声,又面呈忧sè说道:“镇子上的算命先生说了,咱家的孩子命犯天煞,克双亲,还……”不待他话说完,妇人冲其急急啐了一口,叱道:“呸!一派胡言,随风吹去!咱家的孩子是人中龙凤……”

    ……

    这对夫妇俩走了没多远,遇上几个赶场的山民结伴而行,不料转眼间横祸突起,一群山贼围了上来。混乱之中,汉子身中数刀,却是死死抱住一个贼人不撒手。他拼了xìng命,只想让婆娘带着幼子逃出虎口!

    见男人被杀,那妇人如疯如狂。为了孩子,她撕咬着挣扎着冲了出去。见其如此刚烈,贼人乱刀齐下……

    孩子摔在地上哇哇大哭,妇人不顾一切扑了上来,用她那浴血的身子撑起了一方天空,用尽她最后一丝力气唤道:我儿!莫怕……

    “娘……”

    血光染红了梦境,温暖弥漫而来,林一禁不住发出一声沉重的梦呓。突然,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脸上。其眉梢耸动,霎时清醒。不知何时,李文氏摸索着将一件褥子盖在了他的身上,带着莫名的欣慰轻轻叹道:“孩子,你总算喊了一声娘,难为你了!”

    林一错愕,佯作沉睡一动不动。李文氏的神sè中带着无尽的慈爱与不舍,缓缓说道:“有你陪着的这数月里,便如大头还活着,老婆子感恩不尽呐……”她说完了这句话,抬起一双白眸看向门前的那盏油灯,瘦弱的身子慢慢倒了下去。

    林一心头一惊,起身便将李文氏抱在怀里。未几,他黯然长叹,泪水夺眶而出……

第八百六十章 七星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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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快乐!

    …………

    七rì之后,赵家坳陇下村的小河岸边,那消失了数月的三间草屋又回来了,只是紧闭的房门上贴着两张白纸,门楣上挂着一盏无人点燃的油灯……

    草屋不远处的坡地上,十几个村民正将两具棺木安葬。有村中的长者在长吟短叹,有人在覆土掩埋,有人在撒着纸钱……

    于这忙碌的人群中,换了身灰sè道袍的林一独自默然伫立。他腰缠着麻绳,一手背后,一手持着柳木魂幡,面沉如水……

    有的人眼瞎了,心里头是亮堂的!有的人眸生双瞳,心里头却是糊涂的……

    老妇人昏厥的那一刻,便已有所察觉。她是不愿梦醒……

    便是这样一个农家老妇人,给了他林一从未有过的挚爱!而他却喊不出那一声‘娘’!

    枉活了数百岁,经历过无数的悲欢离合与生离死别,却犹自俗念不去!在与李文氏朝夕相伴的那些rì子里,还是不免自恃身份而带着报恩的念头。而当他林一带着悲悯去俯瞰一个农家老妇人的时候,对方同样以慈母的胸怀包容着一切,并用那瞎了的双眼垂视着她的‘大头儿’……

    林一啊!林一!你可以放纵轻狂、可以横行霸道,却不可自恃甚重而忘了为人的根本所在!

    李老妇人,千万莫说感恩不尽的话来!您之恩情,可谓天高地厚,林某受用不尽啊!

    只怪林某用心太重,少了洒脱活泼之机,没了悠闲镇定之趣,这才画地为牢自欺欺人!须知,风儿之轻,才可无拘无束;云儿之轻,方有逍遥的从容……

    恍悟之间,仿若有最后一层无形的枷锁在悄悄崩溃,林一只觉得周身为之一轻,神魂与天地交融,心念飞扬……

    恰于此时,三道人影出现在天边。许是见到下方的丧事,其各自并未急着现身,而是在半空中静静悬立……

    林一对那三人视若未见,缓缓转向了两座新起的坟丘。前面的两块墓碑上,分别有李文氏与李大头的名讳。李大头的遗骸从边关搬了回来,他要让这娘儿俩守在一块儿,再不分开……

    “孝子祭拜,答谢……”

    村中的老者无力地喊了一嗓子。

    林一拿着魂幡走上前去,举手说道:“有劳各位乡亲!这儿有些茶水钱,聊表谢意!”其右手上多了一个钱袋,里面足有数百两的银子。

    老者接过钱袋,惊嘘一声。这个来历不明的李家小辈,出手可真是阔绰!早知如此,该多请几班人手,流水席少不了,吹吹打打一番才热闹……

    林一将手中魂幡轻轻插入土中,又将那件带有补丁的道袍放在李文氏的碑前,这才一撩衣摆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之后,他又到了李大头的坟前拱手为礼。

    那些个村民还在为着一包银子不知所措,各自呆在原地并未离去。天上的异常,则无人知晓。

    少顷,林一转过身来,摆手示意说道:“列位不妨于岁末年初勤来祭扫,既为同乡之情,又帮了林某的一个大忙!告辞!”说着,他一把扯去腰间的麻绳,眉梢微微一挑,昂首离地飞起。

    仙人!陇下村的那老者目瞪口呆,捧着钱袋便跪了下去……

    转瞬之间,林一来到了半空中的浮云之上。他去势稍稍一顿,眼光斜睨,轻叱道:“念尔等识趣,老子今rì不杀人!”言罢,其破空一闪,踪影杳无。

    百丈之外,三个神道门的修士骇然失sè。其中的元婴长老怔怔半晌,这才失声说道:“神道门,大祸临头也……”

    ……

    两万里之外的山谷中,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林一从空缓缓而降。少顷,他离地三尺虚空而立,默默看着雪地上的一小截竹竿。那曾经的鱼竿,无线亦无钩……

    默然片刻,林一倏然遁入地下。直至千丈深处,他迅即掘出一个十余丈大小的密室来,又布下聚灵阵法并敷设厚厚的一层灵石,这才施施然盘膝而坐。四周浓黑如墨,而其双眸中却有赤芒闪动……

    三婴大病初愈,气机已然无碍。虽各自疲惫未消,却是恢复到了从前的修为。

    不仅如此,三婴的修为与境界还在缓缓提升,直叫人yù罢不能。好似天将破晓,只待震惊天下的一声啼鸣!

    少顷,林一双目微阖,心神守一……

    三年过去,林一从静坐中开了双眼,有妖邪、狂傲与宁和的神sè交替闪现。他盘膝不动,身子却缓缓腾空,随即大袖一挥,百万灵石倾泻而出,密室内顿时高了数尺。而其不愿作罢,再次拿出珍藏数百年的那二十多块极品灵石,分别嵌入聚灵阵的阵眼之中。

    待身形落下,林一并未行功,而是将心神沉浸在《玄天心法》的附录及《洞真经》的经文之中……

    《玄天心法》中只有炼气至元婴的功法,却随后附录了一段化神的略述。而得以化神之后并继续修炼至炼虚合体,境界的感悟至关重要!至于合体之后又该如何,眼下论及还为时尚早。

    《洞真经》中有云,丹道分为炼jīng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与炼虚合体。炁不等同于气,前者为先天之炁,后者为后天之气……jīng自化炁,炁自化神,神自返虚,中黄直透……吾之元神长觉长明,主宰其间,xìng功jīng纯……为炼炁化神!

    而《洞真经》不仅有化神要旨,还有练神返虚与炼虚合体的修炼体悟。

    炼炁化神,主静立极,长觉长明,则元神成。

    真空炼形,焚身炼质,元神出窍以目为机,终至形神浑化,肉身尽化为微尘炁体,以神合虚,以虚化神,乃化神炼虚!

    以虚无为床,以天地宇宙为室,破碎虚空,元神不坏,此乃炼虚合体!

    林一要冲击化神的门槛,而他却将炼虚、合体的行功关窍秘旨,及火候真机等诸般修炼法门,一一体悟揣摩。他此番闭关,心志颇大!体内既有龙血可作依恃,何不豁出去拼上一回!

    又三月过去,自觉万事诸备,林一双手结印,渐渐入定……

    ……

    这一年,乌干新君继位不久,距都城两万多里的天空之中,突然风起云涌。如此一月有余,之后便是电闪雷鸣半年不歇。天生异象,朝野惊慌!

    唯恐凶兆降临,国君不免要焚香祷告,祈求先祖及上苍的庇佑!即便如此,他还是放心不下,不由想到了王族供奉的仙人。

    一间静室内,一老者与一年轻人相对而坐。

    那仙风道骨的老者,便是神道门的门主九灵子。其双目微阖,神态矜持。

    年轻人则是瘦瘦弱弱的模样,二十左右的年纪。其虽贵为一国之君,却带着几分惶恐的神sè小心问道:“天雷滚滚,朝野难安。有臣子上奏,直斥本王失德遭致天谴,真乃荒谬也!敢问仙长,异兆何解?”

    这是寻老夫占卜吉凶来了!九灵子眼光轻启,手拈长须沉吟了片刻,高深莫测地说道:“震不于其躬,于其邻,无咎!”

    国君微微一怔,随即面露喜sè,说道:“如此说来,虽凶无咎!大善!本王这便回禀母后……”话未说完,他便匆匆爬起来冲了出去,门外的两个阉人与侍女忙碎步跟随。

    不多时的工夫,国君来到一处雕梁画栋的宫殿之内,冲着一对镜梳妆的背影急声说道:“那位仙长说了,是邻国招来的雷灾……”对方缓缓转身,竟是个貌美的妇人,气度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见年轻人如此失态,妇人的神sè略显不快。她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下华丽的衣裙,兀自端坐着,轻声叱道:“哼!身为一国之君,行止自有法度,岂可如此盲从?”

    国君神sè一滞,忙退后一步,这才带着几分怯意说道:“回禀母后!仙长有言,震不于其躬,于其邻,无咎!”

    这貌美的妇人,便是乌干的王太后。看着怯懦不堪的儿子,她神sè稍缓,轻叹了一声,说道:“如此便好!母后为了你的王位,可谓煞费心血,唯恐招来天怒人怨啊……”

    ……

    子夜时分,王宫里依然是灯火摇曳,唯独一僻静的楼阁笼罩在夜sè之下。那高耸的楼台之上,一位青袍男子寂然独坐。隐隐的雷声从天边远远传来,使得他暗暗动容。

    便于此时,九灵子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楼梯处冒了出来,拱手说道:“弟子……”

    “老夫不曾想过收徒……”那青袍男子轻轻皱了下眉头,犹自看着远方。

    黑暗中,九灵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躬身说道:“承蒙前辈提携之恩,晚辈执弟子之礼,乃应有之义!”

    那人转过身来,乃是一个留着三绺长须的中年男子,相貌儒雅,却神sè郁郁。他淡淡瞥了一眼九灵子,说道:“老夫有伤在身暂居于此,念你细心陪护,这才予以稍加点拨。而师徒讲究个缘法,不可强求!”

    九灵子神sè不变,恭恭敬敬颔首称是。对方招呼他坐下,又说道:“这王宫之内,yīn气太重!而太后与国君,母壮子弱,难免再生祸乱啊!你身为供奉,还是不要参与纷争才好!须知,和为贵……”

    老国君死了,为了王位之争,一帮王子王孙闹腾了好些年,免不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而当今的太后紧紧抓住了王族供奉这棵大树,最终得以如愿以偿。

    九灵子呵呵赔笑,说道:“前辈所言极是!此前国君来占卜吉凶,便被我随意打发了!不过,那雷劫着实诡异……”

    “雷劫?”中年男子转而远眺。那夜空的尽头,光芒闪动,雷声隐隐。他强抑悸动的心神,轻声说道:“持续半年之久,前后五十四、八十一,一百零六……一百零七……一百零八,共有两百四十三道天雷啊!试问,谁在渡劫,谁堪承受此劫?”

    闻言,九灵子赫然变sè。唯恐外来的高人渡劫,少有人敢近前观看。而这位前辈则一直在楼台上暗中留意,想必不是妄言。

    天呐!那还是人在渡劫吗?元婴为一九天劫,化神与炼虚合体分别是二九与三九天劫,合体才是四九三十六道天劫啊!而两百四十三道天劫……

    此时,喧嚣忽而远去,天地为之一静。夜空中,明月高悬,七星闪烁!

    九灵子尚自惊愕,那中年男子已霍然起身,失声惊呼:“七星伴月……”

    …………

    ps:文中典故及道家的解释,虽来自典籍却牵强附合的成分颇多,不必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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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一章 应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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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七星伴月……”

    衡天峰,石亭中,师徒两人一坐一立,仰望夜空。七星跃上中天,状如北斗,熠熠生辉;圆月皎洁,明照天宇,光辉万物。

    “上古奇观,今夜重现……”淳于风抚掌惊叹了一声,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轮明月。一旁的余恒子眸光闪动,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天生异兆,吉凶难料啊!”

    淳于风神色微愕,转身看向师父。仙门的典籍、佚录中,常见七星伴月的记载,却多为一笔带过,其中的详情并没有几个人知晓。

    余恒子拈须沉吟了片刻,说道:“据仙门秘典所述,天地初生,无形无相,无阴无阳,为虚无空灵境……”

    淳于风不敢失礼,忙正襟危坐,听师父继续说道:“……天地始分,为太初;万物初始,为太始。此前为太古。此后,天降异兆,七星伴月,圣贤出而教化万民,这段年月称之为上古……”

    这些都是典籍里记载的东西,寻常修士皆耳熟能详。淳于风轻轻点了点头。

    余恒子接着说道:“……再之后的远古,妖魔仙各行其道。直至仙域开创、崩坏,曾经的一切便零零碎碎流传了下来。不过,据为师所知……”

    若是林一在此,他对这些同样并不陌生。原因无他,老龙曾亲口说过。而接下来他会大吃一惊,余恒子所说的竟然与天魔谷中的那位老者如出一辙。

    “为师曾于无意中得知,七星伴月乃是来自上古的一句谶语,有‘七星降劫难,明月保太平’之意……”话到此处,余恒子若有所思起来。

    淳于风问道:“我仙域将要大乱……”

    “大乱?”余恒子看了眼弟子,淡淡地反问道:“无数万年以来,仙域还不够混乱吗?”见对方忖思不语,他叹了声,接着说道:“自仙帝开创的仙域崩坏以来,仙域的后人散落星宇休养生息,上界的高人却不容我辈独自逍遥,这才有了界内、界外之分,无非是要各家彼此猜忌、争斗不休,以便加以约束管制罢了……”

    淳于风恍然,接话说道:“浅而易见,每千年一回的紫薇仙境之行,乃上界高人有意而为之……”他所指的是界外一处残存的仙境,那是一个神秘莫测而令人神往的地方。

    “呵呵!”余恒子冷笑一声,神色中却透着深深的无奈,缓缓又道:“据传,紫薇仙境中有当年仙帝留下的传承;再者,上界的高人会择机赐下机缘。天下无不为之心动啊!之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外如此……”

    知师父者,莫过于弟子。淳于风斟酌了下话语,转而带着愧意说道:“只可惜三十年过去,那人始终不见踪影!若是由我衡天门获得了昊天至宝,便将不再受制于人……”

    余恒子拈须仰望,不置可否地说道:“该来的一定会来!便如这七星伴月,隔了数十上百万年的再次降临,绝非无因……”

    淳于风心头一动,问道:“师父的言下之意……”

    “所谓全则必缺,盈则必亏,极则必反。界内外仙域混乱已久,该到了逆转的时候了!”余恒子轻声说道:“自古以来,大劫必有应劫之人!”

    话语一顿,余恒子的眸子里有星月闪动,接着又道:“据为师看来,那异兆仿若由雷劫引起,或许便在我衡天仙域之内,因地处偏僻而不为人察觉!你即日起外出游历一番……”他看了看身旁的弟子,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天生异象必定惊动寰宇,我等不得不未雨绸缪……”

    淳于风会意,忙站起身来拱手称是,却又带着几分不解问道:“遇见那应劫之人,又如何识得?”

    余恒子想了想,说道:“是否真有应劫之人,为师难以断定!不过,你且记住了,奇人必有异相……”

    ……

    奇人有没有异相,林一不知道。天上的七星伴月,他也不知道。此时的他,正瘫倒在千丈深的地下密室之中,一个劲地呻吟着:“老子造了什么孽了,两百多道天雷,还让人活吗……”

    闻其声,凄凄惨惨!观其状,赤身散发躺在几尺厚的灵石碎屑上,狼狈不堪!观其身,上下肌肤闪动着淡金色的光泽,俨如铜浇铁铸般坚不可摧。观其貌,眉宇间的神色亦正、亦邪、亦狂,微微翘起的嘴角挂着自嘲的苦笑。观其人,威势莫测而气度浑然!

    本以为化神乃水到渠成,之后凭借着龙血之威继续提升修为。不管最终冲至炼虚还是合体,皆顺其自然。谁想闭关三十年一朝渡劫,竟是劫雷滚滚而一发不可收拾,叫人忙了个措手不及!

    好不易挨过了化神的五十四道雷劫,还想着稳固一下根基再回头体悟一番,却不料体内龙血与那个炼虚元神的残余之力突然爆发,修为是蹭蹭地往上窜。化神初期、中期、后期乃至圆满,随之便是八十一道炼虚的雷劫降下。

    那一刻,林一只觉着要倒大霉了。没了相应的修为,根本抵挡不了相应的雷劫。他的修为却似强行吹起的尿泡,随时都会现出原形来。而煌煌天威,岂容有所躲避!

    危急关头,那一丝诡异的气机突然显威。其驱使一半的龙血之力与三婴相融,堪堪挡住了凶猛的天劫。

    不过,林一还未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回过神来,铜筋铁骨般的肉身便轰然崩溃,尽数化作团团的血炁。随之一刹那,他好似要融化于虚无之中,看不见自己的存在,却又无所不在。而其修为继续一路飙升,新的肉身迅即生成,接着又是一轮劫雷汹汹而下。

    四百年来,哪一回的修为提升不是叫人心神愉悦?而如今一步跃至曾遥不可及的炼虚合体,林一却是叫苦连天。一体三元神的缘故,所招来的天劫可是三倍于他人啊!如此算来,接下来的这轮劫雷便足足有一百零八道!真要老命了……

    便在林一绝望之际,体内那一丝莫名的气机忽而强大了几分,并裹挟着龙血的残余之力全部融入三婴。见此情形,他怎肯错过良机,疯了一般冲出了出来,挥动双拳迎向道道雷光……

    持续半年之久的雷劫终于消失了,林一随即沉入地下栽倒在密室中。那种死去活来的滋味,着实不堪回首……

    歇息了半日之后,林一还是呲牙咧嘴地爬了起来。肉身化作血炁再捏成一块儿,骨头打碎了又接在一起,虚虚实实、反反复复几多回!别人要在数千年间承受的煎熬,在短短的时日内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生死炼狱不过如此吧!好在是这一番的工夫没有白费,真是如此吗……

    林一坐稳了,这才来得及查看自身的情形。随其心念一动,坚逾金石的身子变得飘忽而似有似无,却又难以真正地融入虚空。见状,他不由微微一怔。

    少顷,林一定了定心神,头顶上冒出三个寸许的小人儿,在密室中慢慢飘荡着。其眉目五官一致,却神情各异。

    一身灰袍的是道婴,手持一把小小的金剑。其眸生双瞳,神态淡然而举止自若!

    同为一身灰袍却黑气缠身的是魔婴,眼光含煞,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神色狂野不羁。他掌心托着一点雷火,平添几分凛然气度!

    那金发金袍的是龙婴,带着一脸的恶笑在看着手中的一根铁棒。其神态张狂而霸气四溢,却比从前多了几分云淡风轻的随意。

    看着眼前的情景,林一没有欣喜,反倒是茫然起来。那道婴乃本尊所在,同时转身看向他,同样是一脸的疑惑。

    片刻之后,三婴皆回到气海之中,林一犹自愣愣出神。少顷,他又竭力虚空一抓,四周却毫无动静。其嘴角一撇,我究竟是何修为?

    肉身尽化为炁体,却难以融入虚无,不得破碎虚空,这又怎是炼虚合体的修为呢?可老子整整挨了半年的雷劈啊……

    不甘作罢,林一随即内视四肢百骸。粗大坚韧的经脉之中,陪伴了数百年的灵气不见了踪影,只有一缕微弱的仙元之气在循环不息。

    此外,那一丝莫名的气机愈发清晰可见,却与元气格格不入。其游走于气海的三婴与识海的玉尺之间,渐有自行运转之势。

    不过须臾,林一愕然!不对啊!三婴的修为竟然只有化神的初期……

    默然半晌,林一算是明白了几分。老龙曾说过龙血可以提升两阶的修为,却将一体三婴招来的雷劫给忘了!

    现如今,龙血帮着冲破了炼虚合体的门槛后,便将威力大都耗在了雷劫之上。所幸自己身怀《洞真经》且境界有成,才被不断地拔苗助长,修为却徒有其表而无其实。仿若给一个孩子缝制了件华丽的大袍子,想要真正穿在身上,还须等到个头长成的那一日!

    这真是闻所未闻之怪事!而一体三婴原本就不寻常,加上那自行护体的诡异气机,只能见怪不怪了……

    郁闷了片刻,林一又来了精神。以后的修炼没有任何阻碍,更不用担忧天劫,只须有足够的仙晶,提升至合体的修为指日可待!而此番渡劫的动静想必不小,还是换个地方暂避几日。

    不作迟疑,林一寻出一套衣靴换上,施展土遁术在地下疾行。直至数千里之外,他这才重新掘了个密室安顿下来。

    稍事歇息,林一凝神冥想,便将改动过的聚灵阵法布设在脚下的密室之中。聚气阵法大同小异,只是聚敛的灵气与元气略有不同罢了!稍后,其手上多出十七、八块仙晶。这是他从大商至九州的数百年积累,其中不乏蒙骗所得。

    与从前动辄上百万的灵石相比,寥寥几块仙晶未免有些寒酸!而若想提升修为,此物必不可少啊!

    神思一动,林一拿出了那个天威门申豹的乾坤戒,伸手抹去上面的神识印记,从中倒出十余块仙晶。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衡天仙域的化神修士也不富裕?

    凭借着此时的真实修为,想要在衡天仙域现身并寻仇家报仇,情形可想而知。而没有仙晶,一切无从谈起,更莫说帮老龙恢复魂力了!

    黑暗之中,林一眉梢微微耸动。少顷,他将仙晶尽数敷在阵法之上,一撩衣摆坐了下去,轻声自语道:“没有仙晶,老子便去抢……”

第八百六十二章 一石千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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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次顺理成章的闭关,引来一场意外的雷劫,让林一不出意外地有了化神初期的修为。地基夯实,栋梁已立,还须他去添砖加瓦方能成就巍巍大厦。

    老龙曾说过,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叱咤云霄。他的话里有不屑,有嘲讽,还有莫名的期待!

    林一来到仙域之后,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在大商的时候,他初出江湖,涉世未深,谨慎有余而难免顾此失彼;在大夏的时候,他为了翻越元婴修士那座高山曾九死一生;在九州的时候,化神的高人又成为了拦路的天堑;而如今历尽艰难来到了仙域之后,他的面前是浩瀚无际的星宇,还有数不胜数且深不莫测的对手……

    修为!林一对修为的提升愈发的迫切。天威、伏龙两家仙门,以及整个衡天仙域,令其九州一行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而昊天塔内的那两把玉尺,更不知还会招来什么样的劫难。故而,他要变得更为强大,才能不畏一切的挑战!

    林一在忙着用仅有的二、三十块仙晶来提升修为,他渡劫引起的天生异象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波及到了界内外乃至于更远的地方。

    正如衡天门的余恒子所说,那突如其来的星月奇观,可谓旷世罕见,有所惊动则在所难免。界内、界外,或许还有未知的地方,有更多的人为此心绪难安……

    ……

    一座孤峰之上的洞府门前,两位老者在坐着说话。其中的戈灵子看了一眼天际远处,转而与身前之人含笑问道:“昊天塔消失不过三十年,七星伴月之上古奇观陡然重现,不知成元子道友可有教我……?”

    成元子乃半百老者的模样,干干瘦瘦相貌不扬。他抚须沉吟了下,带着几分谨慎缓缓说道:“此事……我也懵懂不明啊!”说着,其眼光轻抬,深邃的光芒微微闪动,接着又道:“不如……不如界内八家聚首共议仙盟大事!”

    戈灵子神色如旧,却摇了摇头笑道:“岁破的章家与水府的夏家只有两位炼虚后期的小辈撑着门面,不成气候;衡天的余恒子始终隐瞒着昊天至宝的下落,分明是另有所图;奎木的水寒子、月厌的月玄子与星马的天长子,皆安于现状而胸无大志。我仙盟早已是名存实亡啊……”

    成元子沉默了片刻,不置可否地说道:“有界外的高人们盯着,我仙盟原本便是个摆设罢了!”好似早已料到了对方会有此一说,戈灵子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这两人所在的洞府不大,却临风朝阳,云雾缭绕,霞光迷离。

    七日前的那个子夜,七星伴月的异象在持续了一刻之后,突然消失了。戈灵子未作耽搁,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亢金仙域。至于有何企图,只有他自己心里头清楚……

    缓了一缓,戈灵子接着方才的话说道:“不管仙盟如何,我等向道之心从未有所懈怠啊!”见对方颔首以示赞同,他话语一转,问道:“为何数万年来我辈难有成仙之日?为何界外仙域屡受上界的垂青?仙人宁有种乎……”

    许是被触动了心事,成元子禁不住暗吁了下,说道:“据悉,界外的修士与上界多有来往,这才屡受仙缘,不足为奇啊!”

    “是了……”戈灵子双手一摊,脸上多了不忿之色,问道:“为何我等不能与上界有所来往呢?为何我等不能修至梵天境界而成为真正的仙人呢?”

    有界外的相阻,界内根本难以接近上界之人。再者说了,谁知道上界又在何方呢!成元子抬眼打量着对方,那干瘦的面颊上终于裂开些许的笑意,说道:“道友不妨直言……”

    戈灵子暗松一口气,话语一沉,摆出推心置腹的模样说道:“眼下事有转机!不知道友可否听说过七星伴月的典故……”

    ……

    一间静室之中,一个身着玄袍的中年人在缓缓踱着步子。此人赤须赤眉,相貌粗犷,身躯健壮,举动之间自有龙虎之势。

    不远处的门前,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垂手肃立。其颌下无须,英俊不凡,一双细长的眸子盯着足下,分明是在聆听长辈说话的模样。

    “恰逢天生异象,界外已是人心浮动!呵呵……”冷笑声中,中年人停下脚步。他抹了把胡须,冲着年轻人摆了摆手,说道:“爹要去四下里走一走,以免有人背地里不安分!而罗家的女儿你高攀不上,休要再提……”

    年轻人略显窘态,只得暂且放下心思,却又好奇地说道:“此前的星月奇观,莫非应谶之兆?仙域已有传言,说是大乱应劫之人问世,还有人说……”

    “哼!但愿如此……”中年人哼了一声,冲着那年轻人吩咐道:“与其缠绵儿女私情,不若帮着你爹我多多留意界内外的动静……”话音才落,他身影已然不见。

    年轻人自顾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静室。抬头见天光大好,他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个曼妙的人影来……

    ……

    云海间,孤崖上,一白衣女子盘膝而坐。其乌发披肩,肌肤如雪,上下铅尘不染。

    山风拂动,云涛翻涌,衣袂秀发轻轻飞扬,白衣女子细眉微蹙,缓缓转过身来。少顷,不远处现出一个人影,躬身拜道:“见过圣女……”

    这说话的乃是位青袍老者,须发灰白,眉梢下垂,郁郁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恭谨。

    白衣女子眼光轻抬,神色清俊,朱唇微启,说道:“罗清子,你可知僭越之罪?”其话语舒缓,声若吐翠,却似带有莫名的天地之威,令人心生畏惧。

    闻言,被称作罗清子的老者,身子轻轻一抖,忙垂首说道:“在下思女心切,想见上一面……”

    “休要闪烁其词!”那女子轻叱一声,随即又漠然说道:“数万年来,你是第一位敢贸然至此求见的外人!若有下回,决不轻饶!去吧……”

    罗清子暗松一口气,说道:“多谢圣女法外开恩!在下还有话说……”

    圣女面若冰霜,神色不明。

    罗清子悄悄抬起头来,数十外只有云雾飘渺及一个白色的人影,根本看不清那圣女的真容。他不敢迟疑,拱手说道:“自星月异象以来,传言沸沸扬扬,界外一时尘嚣甚起。有人说应劫之人问世,还有人说是仙帝转世!在下唯恐仙域生变,这才斗胆寻至上界……”

    “呵呵!”罗清子的话未说完,圣女忽而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问世亦好,转世亦罢,不过是有人要借机生事罢了!”

    话语一转,圣女又道:“念你罗家忠心耿耿,本仙子不妨实言相告。仙帝早已魂飞魄散,又何来转世一说。而应劫之人,更是无稽之谈。我上界、界外、界内以及下界,壁垒分明,尊卑森严,谁敢造次?去吧!好生安抚界外仙域,自有万世太平!”

    不管怎样,此行心愿达成!罗清子躬身一礼,转身消失在了远处。

    圣女转向那苍茫深处,一双秀眸中云霞闪烁。

    凡人造反,要先竖起一面大旗,否则名不正言不顺。界内外的仙域,同样如此。而我九牧至尊,岂容挑衅!

    不过,那人魂飞魄散乃亲眼所见。所谓的应劫之人,又怎能再起狂澜!而这一切,真的如此吗……

    念及此处,圣女斜睨苍穹,神色中透着些许的疲惫与无奈。牧守一方,凌驾于**人神鬼之上,看似风光无限,却早已叫人心生厌倦。

    罢了!此事过后,还是回去吧……

    ……

    于那苍穹的尽头,一位面貌清癯的老者虚空而立,拈须远眺。他强大的神识扫过万万里之外的九牧仙域,不由得微微冷笑。那白衣女子离开洞府,独自翩然而去……

    ……

    浩瀚星域的深处,一个少有人知的仙域之中,一座高大的石殿之内,几位老者聚在一块儿。

    有人高声说道:“七星伴月,分明便是我九族复兴之兆啊!”

    有人附和道:“此前遍寻龙族传人而不得,眼下天降异兆,我等岂能坐视……”

    有人沉声说道:“既然如此,派出人手去界内、界外走一遭……”

    ……

    三月里,山谷里青翠如新。

    一个青衣女子从天而降,缓缓落在了一方池塘边。她韶华正茂,清丽脱俗,眸光流盼,神色中透着一抹欣奇。

    环顾四周,女子眼光落在塘边的一截鱼竿之上。那是一根寻常的枯黄竹竿,纤细的一头无线亦无钩。

    女子走了过去,长袖轻拂,鱼竿落在了手中。她垂眸端详,嘴角泛起一抹不明的笑意……

    一个曼妙的身影循着池塘边款款而行,看春水荡漾,拥春光入怀……

    来到了池塘不远处的山坡上,女子静静站在那间凉棚之前。她轻轻拎起一个坛子,拍开泥封,酒气扑面而来。其秀眉微蹙,神有所思……

    ……

    ps:这一章几分钟后就要更新,不及检查,抱歉容后再订正!

第八百六十三章 拦路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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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星月奇观出现的两年后,林一暂居过的那个山谷中,多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不知她是途径此处,还是专门为了这方幽静而来。

    池塘清清,凉棚依旧,还留下了几坛原封未动的酒。而空寂的山谷中,人迹难觅……

    这青衣女子在凉棚前驻足良久,腮边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之后,她离开了山谷,悄然远去。

    又过了半年,一个男子来到了这个山谷中。

    此人有着二、三十岁的年纪,留着一抹淡淡青髯,相貌俊朗而器宇不凡。他外出游历两年多,并依照师父的指点,还是寻到了这里。

    山谷所在的这片地方,一丝雷劫之威尚未消失殆尽。男子在水塘边、山坡上与山林间徘徊了两日后,掐动法诀沉入地下。当寻至那千丈深处的密室,他不由为之动容。

    人去室空,而厚厚的灵石碎屑之外,凌乱的气机依然威势不凡。

    谁在此处渡劫?那七星伴月的异象,莫非由此而起……

    男子施展手段将密室毁去,这才离开地下飞到了半空中。忖思片刻,他继续前行……

    此后的两年间,山谷中不时有外来的修士出现,寻无所获后又一一离去。再之后,这片地方重归往日的寂静……

    ……

    这是临近乌干都城不远的一个小镇,街道上人来人往,自有一番热闹。

    一成衣铺子里走出来了一位面色淡黄的年轻人,抬眼看了下天色,不慌不忙地踱步而行。其脚下踩着软靴,身着一袭崭新的灰色道袍,便是凌乱的发髻中也插了根新买的白玉簪子,很是精神的模样。不过他那双浓眉下的眸子沉静如水,嘴角挂着一抹慵懒而无奈的笑意,再加上腰间悬着一个酒葫芦,这分明就是个游方道人的打扮!

    年轻人大步走到一家酒肆的门前,随手扯了个凳子坐在道边的酒桌前,扬声喊道:“伙计,上酒……”

    待酒水吃食上了桌,年轻人自斟自饮起来。片刻之后,他放下酒碗,长长吐出一口酒气,冲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呵呵一笑。

    前有三十年闭关渡劫,后又七年拼命提升修为,时至今日本尊不过化神中期的小成境界。而龙、魔两兄弟更为不堪,只有化神初期的圆满。徒呼奈何!

    这人便是林一,闭关三十七年后,修为再无长进,才不得不从地下冒了出来!

    三个元神初成,便如吃不饱的大肚汉子,没用半年便将三十多块仙晶吸纳一空。林一并未急着出关,而是借机体悟一番。渡劫之后,他便已能感受到炼虚、合体的境界,却因真实的修为所限而始终不得置身其中。归其缘由,仙晶不够用啊!

    本着谨慎起见,林一还是在地下呆了整整七年。没法子,谁让他从一枚图简中知道了衡月州的由来呢!

    衡天仙域,主星为‘衡’,伴星为‘天’,从星无数。其中的衡星颇为巨大,分为日、月两州。衡日州广袤无边,元气浓郁,为诸多仙门及仙道高人聚集的所在。衡月州,占地甚广,却在衡星的另一头,乃荒瘠之地。两州相隔之远,便如雀卵的上下两侧……

    本以为沦落到了星辰的某个角落中,不料并未离开衡天仙域!如此利弊参半,至少不用像当年那般困在九州,却要凭借着此时的修为面对更多的强敌……

    哼!今日从地下冒了出来,便没想着再回去!只待了结一桩旧怨,便去寻某家的麻烦!老子不记仇!可真被老子惦记上的,最后都死了……

    林一端着酒碗,边想着心事,边观赏着小镇的风貌。

    许是灵气充裕的缘故,此地的女子妩媚,男子多半高大健壮,便是那些拉车的牲口亦颇为不凡。还记得李大头与那些兵士,皆为彪悍之辈,一身的力气与杀人的手段,堪比大商江湖的绝顶高手。由此可见,这仙域的穷乡僻壤,同样胜过九州多矣!只是元气匮乏,稍显不美……

    一仰脖子,一溜火烧直透胸腹。‘夺’的一声丢下酒碗,林一眉梢微扬,拍桌赞道:“这酒够劲、够烈,再来两坛子!”

    镇子不大,街道却是平坦宽阔。由此一路往北,便可直达三、五十里外的都城。

    过够了酒瘾,林一背着双手踱着方步,慢慢循着街道走向镇外。与此同时,他散出神识看向远处。百里、千里、万里,倏忽而至。越过乌干的国界,横跨数个大小不等的国家。十万里、五十万里……

    镇子之外,林一愣愣呆立在官道旁,诧然不已。转念之间,神识已达百万里之外!怎么会呢?自从有了不伦不类的修为之后,这还是他首次尝试神识的威力!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三婴尽皆圆满的时候,神识可达万里!此时的修为只有化神,而境界却是炼虚合体。照此看来,神识已甩开了修为而达到了合体的境界?前后相较,便如练气期的修士与元婴前辈的差距啊!

    真若如此,再加上自幼修炼《锻神鉴》,倒也能自圆其说。不过,这太叫人意外了!

    意外归意外,林一还是面露喜色。那挨雷劈的半年,不仅是筋骨与经脉得到了淬炼,修为与神魂之力还在天地气机中得以蕴养与提升。其间辛苦,不堪道哉!其间玄妙,同样是一言难尽!

    林一收回了神识,不无感慨地摇摇头!若是施展破空遁法,岂不是要一步横跨百万里?想到此处,尚未有所振奋,他又禁不住自嘲一笑。此地不比九州,单单这衡月州便有万万里之广袤。以后面对的亦非山川河流,而是那浩瀚无际的星宇。没了修为可作依恃,难免顾此失彼而自讨苦吃!

    想到此处,林一抬头仰望。道旁大树的枝桠上,一只羽毛未丰的雏鸟慢慢爬出巢,堪堪欲坠。

    见状,林一心念一动。十数丈内的一切,连同那风儿,霎时间静止下来。随着他袍袖轻轻一挥,雏鸟回巢,草木万物随即生动如旧。

    这便是元神之力!林一微微一笑。

    元神未成之前,便如沉睡的婴孩。一朝睁开双眼脱窍而出,便成为了这天地间的宠儿。自有逍遥方外,化天地之力为我所控、所用之能!

    便于此时,一阵马蹄声与车轮声渐渐临近。

    闻得动静,林一转身看去。

    那是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正拐着弯上了大道疾驰而来。其上有华盖,尺高的车舆内坐着一商贾模样的男子,身旁还挤着一位妙龄女子。车前是个衣着利落的中年汉子,手持马缰吆喝道:“撞死活该!闪开喽……”

    林一无意多事,便想继续前行。而那嚣张的话语声传到耳中,他反倒是一步拦在了路当间。马儿嘶鸣,大车猛地一顿,车夫差点一头栽了下来,男女两人则是惊呼一声扑倒成团,前后均是狼狈不堪。

    “吃我一鞭!”

    车夫好不易坐稳了,回头见主人搂着侍妾并无大碍,便将一腔怒火撒到了挡路之人的身上。痛骂了一声之后,他拿着马鞭便狠狠抽了过去。谁料眨眼之间,其‘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手中的鞭子已不翼而飞。

    车后那男子有着四十多岁的年纪,满脸的富态,神情傲慢。不顾身旁女子的娇声邀宠,他整了整仪容便要发作,不想车夫已被人夺去鞭子摔了个嘴啃泥。其微微一怔,随即脸色一沉,叱道:“白日里拦路行凶,置王法何在!”

    林一抬手将马鞭甩了个脆响,架势很是娴熟。他不理地上爬起来的车夫,而是冲着那车上的男子呵呵一笑,说道:“你有香车美人快意无双,我有慢步徐行逍遥自在。彼此两不相干,缘何要出言辱骂?老子便站在这儿,撞上来瞧一瞧……”

    话音未落,林一的手腕轻轻一抖。鞭子去若游蛇,“啪”的一声落下。那车夫捂着屁股便跳了起来,疼得嗷嗷直叫

    林一笑容灿烂,不紧不慢地骂道:“老子打死你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理当活该!”

    车夫吓得鼠窜,不忘大声喊着,吕官人救我!

    车上那吕官人的眼角抽搐着,突然站起身来说道:“这位兄弟!君子动口不动手!容我一言……”

    林一斜睨着那出声拦阻之人,含笑不语。

    吕官人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故作玄虚地问道:“我观这位兄弟乃修道之人!而你能否看出我的来历……”

    林一眼光一闪,说道:“俗语有云,居移气,养移体。看来你非富即贵……”

    吕官人挺了挺胸,矜持地干笑了一声,说道:“呵呵!算你有些见识。吕某与王族以及宫中的供奉多有往来!不管你是要拜入神道门,还是要在都城觅一份差事,皆轻而易举……”

    许是屁股不疼了,那车夫不屑地哼了一声,带着几分炫耀的神色帮腔道:“岂止与王族有往来,我家官人乃是当今国舅的本族兄弟……”

    吕官人神色有些不快,回首叱道:“休得四处张扬,以免坏了王族的名声!”他转而又冲着林一微微颔首示意,带着威严的神态慢慢坐了下去,漫不经心地搂着身边的侍妾,目视前方轻声说道:“吕某有事在身,有缘改日再会!吕木头,启程啦……你……”

    一个人影突然蹿到了身前,惊得吕官人脸色一变。

    车上的地方不大,林一却很是舒服地坐在了吕官人的对面。他不理对方的惊诧,而是冲着那花容失色的女子呲牙一笑,说道:“我对神道门的仙人神往已久,还想去王宫走一趟开开眼界,只好麻烦你家无所不能的吕大官人了……”

    那女子云纱缠身,凹凸毕现,春色正浓。吕官人慌乱伸出衣袖挡住林一的眼光,怒道:“吕某岂受等闲之辈驱使……”

    林一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有金银财宝、灵丹妙药……”

    吕官人慢慢移开衣袖,正色说道:“吕某岂是唯利是图之人……”

第八百六十四章 坑死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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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座大山拨地而起,峰高千丈,云遮翠掩,自有虎踞龙盘之势。一座坚城依山而建,气势浑雄。那城门楼足有二十丈高,睥睨四野而雄霸一方。左右的城墙更是看不到头……

    马车穿过高大狭深的门洞,林一还在好奇地四下张望。坐在他对面的吕官人眼光中却带着几分不屑,不遗余力地蛊惑道:“不管是要拜入神道门,还是想在都城混出个人样来,不舍得下本钱,那是不成的!你拿出的那粒丹药,一不能成仙,二不能大涨雄风……”

    林一的乾坤戒内,还有不少数百年前的琐碎之物。他从中寻出的一粒固本培元的丹药,换来了此次的乘车同行,还有一路上某人的喋喋不休。

    吕官人自称是国舅的本族兄弟,在都城里乃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上下无所不能。此外,为了让林一相信他并非妄言,还如数家珍地道出了王宫内的种种秘闻轶事。譬如,王子夺嫡,后宫血案,供奉倒戈,太后掌权,等等。尤其是太后她老人家,母仪天下,德昭八方……

    在吕官人的眼里,林一这样的游方术士他见多了。任你泼皮难缠,还是不免为权贵折腰。不过,他想要的是长生仙丹,或者是那种用于床笫之欢的春药……

    马车循着一条盘山大道渐行渐高,在距王宫数里外一条街道上停了下来。十余丈外乃是一座官家的府邸,门楣上‘吕府’两个漆金大字很是醒目。其门前两侧,则是站着七八个持械的兵丁,皆挺胸凹肚而神情凶恶。

    “都呆着别动啊!大都尉的门前规矩森严,待我前去求见……”吕官人不待车马停稳了,便连忙滚了下去,还不忘小声交代几句。而眼前人影一闪,那个游方的术士径自跳下车来。他急道:“休得莽撞……”

    双脚落地,林一往前踱了两步。稍稍打量一眼不远处的府邸,他回首冲着那吕官人微微一笑。一粒丹药换来都城王宫以及神道门的不少逸闻趣事,倒也值得!找人算账,还须有的放矢才好。只是没想到执掌乌干权柄的竟是一个女子……

    看着那吕大官人着急上火的样子,林一懒得多作理会,摆摆手说道:“老子还要去王宫寻人晦气,告辞了……”没了之前的敷衍,他言谈举止间的气势迥然一变。

    有人要去王宫寻衅?这还了得!守门的那几个兵丁相互间换了眼神,呼啦一下冲了过来,还有人厉喝道:“大胆!王城内安敢造反!”

    只见刀剑出鞘,寒光耀眼。马车前的吕大官人大惊失色,脚下一软便坐在地上,举手高呼道:“饶命啊!我乃都尉本家族人……”那赶车的汉子与车上的女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已然缩成了一团。

    林一对那伙气势汹汹的兵丁视若未见,而是回头冲着吕府紧闭的大门淡淡一瞥。少顷,他缓缓凌空而起。四周顿时鸦雀无声,而那官邸的庭院中有一个中年的汉子正昂首仰望,带着满目的愕然失声惊呼道:“可是林大侠……林道长……”

    闻声,林一止住去势,离地十余丈悬空而立。他俯瞰下方,呵呵笑道:“我说院中之人怎么看着依稀相识,原来是赵家坳的驴子!”他话音未落,那人喜出望外,急急推开府门冲了出来,大笑道:“真是林道长……”

    这中年人高大健壮,留着络腮胡子,一身官袍,龙行虎步间威仪不凡。而他脸上挂着的欣喜笑容,一如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手持火把的乡下少年。与其现身之际,那七八个兵丁躬身行礼,齐呼:“见过大都尉!”

    马车前,吕大官人伏倒在地,头也不敢抬,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趁乱到了他身旁,恨恨地小声咒骂道:“你个败家的东西,坑死爹了……”

    林一看着下方的情形,带着玩味的神情笑道:“呵呵!当年的少年郎,如今成为了国舅!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叫人刮目相看啊!不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那中年人的脸上现出几分窘态来,拱手说道:“林道长,驴子还是那个驴子……”

    林一的笑容缓和了下来,却是转向远处说道:“早知如此,理当入府一叙。而眼下我要寻人算账,你要带兵护卫王宫……”话未说完,其扶摇直上,转眼已出现在几里之外。驴子惊愕,大手一挥喝道:“快随本官前往都城卫府衙……”

    ……

    半山腰的一片山坪之上,楼台亭阁林立,花草流瀑俱全,四周还环绕着一道围墙,可谓门禁森严。此处,便是乌干的王宫所在。

    林一未至近前,三个老者的身影已从空而降。

    那是三个元婴的修士,神色各异。其中一老者好似认出林一,诧然说道:“是你……”他随即与两个同伴暗中示意,来者乃神道门的大敌!

    彼此相距百丈远,林一缓缓止住了身形。他方才凌空飞起的时候,已然惊动了王族的供奉,故而,其索性大摇大摆地逼上门来。

    林一循声看去,不置可否地呵呵一笑。当年安葬李大头娘俩的时候,那老者曾带着两个弟子来到陇下村,最终却是未敢妄动。想不到这些年过去了,对方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

    一家仙门,甘为王族鹰犬,并任由弟子在边关祭炼生魂,着实可恶!不仅如此,这些家伙还在老子落魄之时屡加欺辱!想到此处,林一双眉一挑,扬声说道:“让九灵子滚出来自戕谢罪,神道门就此散伙,老子说不定会手下留情!如若不然,哼哼……”他话语嚣张,分明未将那三位元婴长老放在眼里。与此同时,其神识扫过下方的王宫,成千上万个人影一晃而过……

    神道门的山门在千里外的乌月峰,门主乃九灵子。此前的那个吕大官人还说了,国师已有六七年不见踪影,却留下弟子守护着王城。对此,林一不以为然。什么不见踪影,说不定是怕老子报仇才躲了起来!

    “大言不惭!即便当年我神道门行事欠妥,又能如何?你是胜得过我三人联手,还是胜得过我家门主……”

    “我神道门自有高人坐镇,劝你莫要自误!”

    “……”

    来者不善,两个神道门的元婴长老在出声叱责之后,各自摆出了动手的架势。当年军营供奉被杀一事,曾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对方送上门来,绝不可轻易放过。

    此前认出林一的那个老者则是一言不发,神色谨慎。那一年的陇下村,他看不透对手的修为。眼下同样如此,却更叫人心生畏惧……

    此时,一座宫殿门前的石阶上,一貌美的中年妇人在昂首仰望,眼光中透过一丝讶然。她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头戴着王冠,小脸上却是怯懦的模样。

    王宫之外,成群结队的兵丁蜂拥而来,领头的乃是全身披挂的吕都尉……

    林一收回神识,抬眼斜睨着百丈外的三人,眸中冷芒一闪。少顷,其大袖一挥,天地气机骤然一变。

    那两个祭出法宝的老者正自蓄势戒备,忽觉着周身一紧,竟然无从挣扎。于此刹那,一道虚幻的人影倏忽而至,猛地伸手抓来……

    一切不过闪念之间,便是“砰、砰”的两声闷响,接着肉身崩溃,元婴被擒。随着火光闪过,两个神道门的元婴长老连一声惊呼都不及喊出,便寂然消失在半空之中……

    唯一幸存的老者骇然变色,却不敢稍有动作。他知道自己逃不掉,曾经的担忧迅即涌上心头。果不其然,那年轻人至少是元婴后期的高手……

    快若奔雷的身影在半空中一顿,林一缓缓转过身来。其手上轻轻用力一捏,所抓着的两个元婴魂魄尽失,随即又被封上了一层禁制扔进了乾坤戒。他看着那不知所措的老者,清冷说道:“莫道天运无常,岂不知命由己造!我再饶你一回,你又该如何教我?”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活着。这并非都是命中注定的运数,而是与审时度势、懂得进退不无干系!话说白了,你识趣,老子才饶你不死!

    老者的眼角抽搐了下,心思一阵急转,慢慢拱起了双手,垂首说道:“在下海辛子!大殿前那陪着幼王的便是太后。七年前的一场雷劫过后,乌干突然来了许多高人,我家门主不得已只好闭关回避……”

    来了许多高人?这才是九灵子躲起来的缘由!林一不动声色,转而看向下方那个手牵小儿的妇人。海辛子迟疑了下接着说道:“在下这便去请门主前来料理此事。不过,我门中还有一位太上供奉……”

    林一好似没了耐心,一甩袖子叱道:“休再啰嗦!今儿若是见不到九灵子,老子便将乌干掘地三尺!滚吧……”看着他张狂而又肆无忌惮地落向王宫,海辛子只得黯然一叹转身离去。

    大殿的庭院中,多了数十健壮的兵士。吕都尉,或是驴子,手持一把长剑守护在那太后的身前。他满脸大汗,神色焦急,却紧紧盯着自空而下的人影。其眼光里好似在示意着什么……

    转瞬之间,林一的双脚落在了宽阔的庭院之中。威势所及,一群兵士、阉人及侍女发出一阵惊呼,一个个仓惶后退。

    迫不得已之下,吕都尉高声喊道:“手下留情……”

    便于此时,太后丢下牵着的孩子,款款步出人群盈盈下拜。未几,她眼光轻抬,轻声说道:“林道长可还记得奴家……”其神色从容,话语中却带着些许抑制不住的颤抖。

    林一静静打量着那个女子,有些意外地摇了摇头,说道:“桑椹儿……”

第八百六十五章 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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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隔三十多年,还能从吕都尉的眉目间看出当年那个小驴子的影子。而眼前的这位仪态端庄的太后,与那个青楼出身的小丫头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可是林一还是直接唤出了她的名字,桑葚儿!

    满头大汗的吕都尉暗松一口长气,顺势收起了长剑,冲着左右一挥手。庭院内的兵士迅即退去,却是将四下里的通道尽皆封死,摆明了不容任何人靠近此处。他又往一旁使了个眼色,几个阉人、侍女忙将那孩子带走。不一刻的工夫,空荡荡的庭院内只留下了三位老相识。

    太后直起身来,欣喜的神色中,还有几分深藏不露的侥幸。她微微绽开笑容,浅现的皱纹便如历尽尘世的霜痕,却依旧可以见到曾经的风情万种。其幽幽盯着林一,以手掩胸,慨然叹道:“当年同驾一车,谈笑无间,仿若昨儿的情景!如今奴家红颜不再,道长却长生不老,风采更胜往昔……”

    本来要寻乌干国君的晦气,再将独断专权的太后教训一通,而林一此时却是带着苦笑,一脸的无可奈何!驴子变成了执掌都城卫大权的国舅,青楼的小丫头成了母仪天下的太后,恰恰这两个人还曾与自己有些缘分。

    不过,这位气度雍容而遇事沉稳、谈吐不凡且心机深沉的妇人,早已不是那个桑葚儿!三十七年间,发生过什么……

    宫殿内的一张条案旁,林一手拎玉壶畅饮不辍,面前还摆满了珍馐美味。吕都尉守在门前,忠心耿耿的模样。而太后则在近前作陪,善解人意地说着话……

    当年,林一离开赵家坳之后,查彪、吉安、青梅、桑葚儿与筱儿,还有义侠雷铭,一行六人继续前往都城。走了没一日,便有仙长御剑追来。

    情急之下,查彪便将结识那个林道长的前前后后说了出来。仙长无意刁难,其一行得以接着赶路。谁料临近都城的时候异变又起,雷铭竟然于夜半时分劫走了筱儿。

    正主儿丢了,如何是好呢?一伙人计可施的时候,桑葚儿站了出来,要代姐姐入宫面君。

    绝望之中,老鸨青梅转忧为喜。小丫头年纪虽小,模样却是周正,两年后未必不是个惑人的小妖精。而查彪为了保住身家性命,只得冒险来了个李代桃僵。

    树花同发,命运却各有不同。不知是此前林一的那番话有了用处,还是因为来了个义侠雷铭而让这一切生出了变数,相濡以沫的姐妹两人从此分道扬镳。

    桑葚儿进了宫,因年岁小而吃了不少的苦头。三、五年之后,其身子长开,妩媚丛生,被国君留意并加以临幸。再之后,她日益得宠,还如愿以偿生了个王子,被册封为妃,在后宫风头渐起。

    那一年,桑葚儿的孩子长大成人已娶妃纳妾。随后国君驾崩,王宫为之大乱。十几个王子为了争夺王位,不惜撕破脸皮,拔刀相向。

    血雨腥风之中,桑葚儿母子可谓朝不保夕!其无人可作依恃,只得凭借着不甘认输的性子苦苦挣扎。危急关头,她寻王族供奉的相助……

    在国师九灵子的扶持下,桑葚儿的儿子成为了一国之君。深知这一切来之不易,她依然不敢大意,便在朝野培植势力,并将前国君的子嗣尽数诛杀殆尽。此后,母子俩的根基愈发稳固而不可动摇。

    天授王命啊!一个身世凄苦的小丫头,何时曾想过会有权倾天下的这么一日!赵家坳,便成为了桑葚儿眼中的福地!她派人寻到了驴子,将其带到都城,赐姓为吕,并加以重用!

    又三、五年过去,桑葚儿以荒淫无度、昏庸无能为由,废黜自己的儿子,改由孙子继任国君。新君年幼,朝纲权柄只得由老太后勉为其难……

    桑葚儿已是半百的年纪,尚不显老态。诸多往事徐徐道来,仿若一个寻常的妇人在唠着家常。其偶尔会微微一笑,神态颇显温和。而看着那张一如往昔的年轻面孔,她会有自惭形秽的落寞与不甘。一个曾经的赤脚小子,竟然是深藏不露的仙人!与长生不老比起来,锦衣玉食与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呢……

    “吕都尉!陪我饮两杯……”

    “……”

    “吕……兄!莫要拂了道长美意!”

    “道长唤我驴子便可……”

    吕都尉大步到了林一的近前坐下,举杯相敬。后者随意,来者不拒,好似与当年的那个马车道长没甚么不同,还漫不经心地问道:“赵家坳如何了,雷铭与筱儿又怎样……”

    太后浅笑盈盈,神色如旧。外貌粗犷的吕都尉却是左右张望了下,这才斟字酌句地说了起来……

    那辆马车离开赵家坳的第三年,雷铭突然春风得意地回来了。鼎鼎大名的义侠,那可是有诺必践之人!他收下驴子为徒并传下了一身本事,却于半年后去向不明!不过,那位师父有所交代,雷洛川的雷家已没有雷铭这号人,其从此后将游侠天下……

    驴子吞服过林道长所赠的丹药,习拳练剑事半功倍,加之为人豪爽而颇有任侠之风,不几年便名声鹊起。新君登基的那一年,突然有官府的人来接他前往都城。

    忐忑不安的驴子到了都城之后,不禁又惊又喜。曾夜宿赵家坳的那个桑葚儿,竟然成为了太后。此后,他被赐姓为吕,并成为了都城卫的一名百夫长。

    驴子本姓赵,即便成为一方大侠,还是一布衣庶民!而其随了太后娘家的姓氏之后,俨然便成了王族一脉,官职亦跟着一路飞升。一时之间,投奔者挤破了吕府的门槛。不过,在他举家迁往都城的没多久,赵家坳被一把大火夷为平地,据说是遭了匪灾。还有查彪与吉安,以及老鸨青梅,皆因病而亡……

    驴子知恩必报,手眼灵活且心地厚道,渐得太后的倚重。在带兵灭了几家王族贵戚之后,他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都尉。随其位高权重,见多识广,一言一行跟着变得谨慎起来!

    太后是个心怀慈悲的人,一直在牵挂着筱儿的下落。驴子说他师父去了异域,那位师娘同样是下落不明。此后,他愈发勤勉,更加的忠心耿耿。

    当吕都尉说了该说的一切,抬眼看向太后。对方报以微笑,以示嘉许!而一旁的林一举杯自饮,嘴角笑意寡淡……

    大半个时辰过去,天近黄昏。一抹光亮从大殿中匆匆掠过,直叫人意兴阑珊!

    便于此时,林一突然扔了手中的玉壶。“哗啦”一下,条案上的杯盏狼藉。这一声动静,在大殿中显得分外刺耳。

    吕都尉不明所以,吓得猛地跳了起来,神色错愕。莫非我方才说错了什么?

    太后款款起身,带着些许的意外关切问道:“道长,可是酒水不合心意……”

    林一斜倚着身子,带着慵懒的神色说道:“桑葚儿,我或许能寻到筱儿与罗铭的下落,你可想知晓……”

    太后眼光一闪,轻叹了声,说道:“奴家死不足惜!而乌干朝野必将大乱,可是苦了庶民百姓……”她迟疑了下,接着说道:“过往以往!奴家绝不再过问筱儿姐姐的下落就是了……”

    吕都尉好似听不明白两人的说话,却暗地里松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去。而他尚未在门前摆好守护的架势,忽而失声惊呼:“国师驾到……”

    太后神色一动,转而冲着门外唤道:“奴家恭迎仙长驾临……”见林一依旧是坐着不动,她歉然一笑,随即低头默默走了出去。

    这一刻,林一好似个多余的人,被遗弃在这空寂的大殿中独自守着一桌残席。活了四百年又怎样?抛开让人敬畏的身份与杀人的手段之外,他在那个桑葚儿的眼里什么都不是。太后,权柄在手,一怒之下伏尸百万!他林一,一人之主,一怒之下,又会死几个人?

    林一自嘲一笑,起身踱着方步便到了门外。太后与吕都尉正忙着与人行礼,他从一旁缓缓走过,抬眼打量四周。

    宽阔的庭院之中,昂首站立者一位身着浅色道袍的中年人。半空中,一、二十位修士已将大殿所在围困起来。海辛子,与从前那个军营的供奉东山子,皆在其列。

    庭院中那人便是九灵子,满脸的阴沉。惊悉有人杀了门中两位长老,他顾不得闭关,忙带着人手奔了过来。而其方才便已到了此处,可大殿内那年轻人却佯作不知。如此骄狂之辈,着实叫人心头火起。

    九灵子对行礼的太后与都尉视而不见,冲着慢步走来的林一叱道:“便是你要灭了我神道门?便是你要杀了老夫……”

    “然也!”彼此双方相隔十余丈,林一停了下来。他随口答了一句,便冲着半空中一人说道:“东山子,将你弟子历元抢的发簪还我!不然,立斩不饶……”在军营的帐篷里被人抢去了虿芒,时过三、四十年,其犹自念念不忘。

    东山子没说话,九灵子已气得胡须直抖。自己已修至元婴后期的修为,乃衡月州有数的高手之一,谁敢轻忽?可这年轻人屡次与神道门为敌,如今又杀上门来,身陷重围还如此嚣张,着实叫人忍无可忍啊!

    九灵子便要发作,心头忽地一跳。半空中突然坠下一个人影,接着便炸开一团血雾。电光石火之间,那年轻人已回到原地,不慌不忙地从一乾坤戒中寻出一根七寸尖刺,还念叨着,这便是抢老子东西的下场……

第八百六十六章 首恶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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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东山子,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就这么没了……

    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九灵子等几位元婴高手在场,却没人能阻止那一切的发生。霎时间,天上地下,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太后与吕都尉两人,算得上见多识广,同样是震愕当场。林道长总不会比国师还要厉害吧……

    自忖对付一个金丹后期的弟子可以手到擒来,却断然没有这般的干脆利落。灵子双瞳微缩,紧紧盯着林一,惊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修为?为何要与我神道门为敌……”

    林一兀自端详着手中的虿芒,想了想便将其收了起来。闻声,他抬头看向九灵子,冷哼了一声,破口骂道:“三番五次欺辱,一而再而相逼,从边关军营追到了赵家坳与陇下村,老子还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宣泄呢!你他娘的还敢装糊涂……”

    一门之主,乌干国师,何曾遭人如此辱骂过?大怒之下,九灵子便要发作。林一却对他不予理会,眉梢一挑,话语一转,清冷地说道:“乌干王庭,对外穷兵黩武,对内横征暴敛,权贵无不膏粱锦绣,子民却衣不蔽体而命如草芥。神道门为虎作伥,纵使弟子在边关祭炼生魂。可怜那些为国捐躯的兵士,死后还难入轮回……”

    这一番话,句句掷地有声。而林一却没了说下去的兴致,反倒是回首轻轻一瞥,方才那慵懒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然中多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威严。

    从容自若的太后,忽而慌乱起来。她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神色躲闪。不知是无从面对,还是问心有愧!其一旁的吕都尉则是暗吁了下,深深垂下了脑袋!

    九灵子的神色一阵急剧变幻,胸口起伏不定。他一甩袍袖,怒声叱道:“哼!老夫虽看不出你的修为,却容不得有人放肆!此间难以施展手脚,出城……”说着,他身形腾空而起,显然是要寻个开阔的地方来一番恶战。而其离地不到三丈高,身形骤然一顿,不由为之大惊失色。有人冷笑道:“呵呵!看不出老子的修为,你他娘的还敢妄称老夫……”

    便于此时,连同九灵子在内的一二十位修士,尽被元神之力捆缚,一个个呆立在在半空中,神色惶急而无从挣扎。紧接着便有人嚣张地骂道——

    “老子拳打卧牛之地,杀人何须出城!都他娘的滚下来……”

    仙人斗法,大殿门前的两人只能袖手旁观。而看着那匪夷所思的一切,太后隐有悔意,吕都尉的心头莫名一振……

    庭院之中,只剩下林一独自一人。他大袖子张开,双手环抱着猛然往下虚空一掷。顿时间,人影飞坠,一阵“扑通”乱响,半空中的二十多个修士尽数摔在了院中的青石地砖上,一个个狼狈不堪。

    那些可都是金丹元婴的修士,神道门的菁英,上天入地的仙长,面对元神之力根本没有招架之功。由此可见,修士的元神大成,前后的修为境界实乃两重天地!

    随之刹那,林一双手疾挥,禁法如雨飞去。那些跌落的修士尚不知所措,便被一一禁锢,相继滚到了庭院的角落里挤成了一堆。其中的九灵子却身不由己离地而起,骇然惊呼——

    “前辈救命……”

    “手下留情……”

    “砰——”

    呼救声与求饶声才将响起,便被一声闷响代替。只见林一轻松一拳击碎了九灵子的身子,抢了乾坤戒,掏取元婴捏去魂魄收起,弹出火光焚尸灭迹,一连串的手脚恰如行云流水一般,娴熟,狠辣……

    “你……”

    半空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来,神色错愕。怔怔看着庭院中气定神闲的林一,还有墙角那横七竖八的一堆修士,他目瞪口呆。

    “国师……”大殿门前,太后发出一声哀呼之后,便若失魂一般,无力地伸手扶向一旁。国师九灵子,乃是乌干王庭最大的倚仗。而便是那么一位法力通玄的仙人,竟然在林道长的手下不堪一击!

    吕都尉迟疑了下,慢慢靠了过去,送上他高大坚实的臂膀……

    “你小子……明知是我,便不能手下留情?”好似一口气终得以缓了过来,半空中那人忍不住出声指责。随后,他忽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再次凝神打量。庭院中昂然而立的年轻人,身着一成不变的灰色道袍,腰里还拴着个紫金葫芦。只是那周身的气势若有若无,虚实莫测,深浅难辨……

    看着来人,林一并未有所意外。他背起双手,带着清冷的腔调说道:“百里川,明知是你又怎样?你既然便是神道门中的那位高人,不妨给林某一个说法!我今日可是寻仇来了……”

    突然现身的中年修士,一身青袍片尘不染,面相儒雅且神色平和,正是在昊天谷外失踪不见的百里川。这位九州的同道,昊天谷外的幸存者,在远处现身的刹那已被林一察觉。

    那一刻,林一正自郁闷。当看清百里川的身影时,使他颇为惊讶。而其随即恍然,顿时气得扔下了手中的玉壶。那位不是神道门背后的高人,又是谁?让自己耿耿于怀三十多年的,竟然是位故人!这事儿也太他娘的扯淡了……

    不管这位百里先生是怎么来到的衡月州,今日都不容他插手神道门的这桩恩怨。憋了三、四十年的火气,岂是一句‘和为贵’便可以劝解的?首恶必诛,谁都拦不住!

    故而,林一杀了九灵子……

    日头西坠,天光黯淡,都城的远处已亮起了灯火点点,唯独王宫渐渐沉入黑暗之中。

    大殿门前,太后依偎着吕都尉堪堪站稳了,神情中透着难言的萧瑟;角落里,往日威风凛凛的供奉们死尸般地横躺着;庭院中,林一昂首目眺远方。而百里川突遭质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身形,苦笑着说道:“衡月州各国皆有供奉,已成旧例。若乌干没有修士镇守,情形可想而知啊!将那些弟子放了吧!彼此难得重逢,且去别处说话……”

    ……

    林一在杀了九灵子之后,还是放了被擒的神道门弟子,并让海辛子代管门中事务。百里川说的不无理,约定俗成的一些东西,并不以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而有所改变。只是他不想再理会那个太后,而是直接离开了都城。时过境迁,桑葚儿已不是那个青楼出来的小丫头,驴子也不再是那个山里的少年郎……

    这是神道门以北三千里外的一个山谷,乃是这七年来百里川闭关的地方。

    明月夜,短松冈,清风送爽。一块平坦的大石之上,林一独自盘膝而坐而一言不发。百里川在一旁好奇地端详着他,犹自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见对方依旧是神色不快,他自认理亏,只得娓娓道出当年逃离昊天谷后的一切……

    百里川乃炼器大家,博古通今,对炼器诸多法门皆有涉猎。他曾炼制过一玉符,与神道门的《魂傀术》有三分相仿,自有保命之用!

    当时,闻白子、墨哈齐等人遭难之际,百里川同样未能幸免。他用自己炼制的那块玉符幻出替身,在危急关头躲过必杀一击,得以趁乱逃遁而去。不过,那个南行子毕竟是炼虚的高手,还是令其身受重伤。

    不得已之下,百里川一路急遁。沿途见到众多化神的修士,更是让他不敢停歇,便这么亡命逃了下去。直至穿越一片辽阔的大海,又穿过了一道百里长的罡风,这才到了衡月州……

    见衡月州并无仙道的高手,百里川放下心来。在他急于闭关疗伤的时候,恰好遇见了神道门的九灵子。对方见其乃是一个落魄的化神前辈,顿时喜出望外,便以礼相待……

    如此这般,百里川算是暂且安顿了下来。神道门的乌月峰乃鬼修之地,他便在都城王宫的静室中闭关疗伤,同时见证了乌干王族的夺嫡之战以及宫斗的种种残酷与阴暗。有关神道门的军营供奉被杀一事,其本人曾有耳闻,却并未放在心上。

    九灵子始终想着要拜个化神的高人为师,一味刻意奉承。而神道门上下的种种让百里川极为厌恶,便一口回绝了九灵子的恳求,却又念及这番收留之情,会偶尔予以修炼上的指点。加上他恬淡而不喜多事的性情,彼此双方相处的还算融洽。

    七年之前,一场旷世罕见的雷劫突如其来,不仅随之天生异象,还招致各方的关注。百里川发觉有仙道的高人现身时,吓得他不敢在王宫逗留,便寻了这处所在闭关躲避。而九灵子也怕惹祸上身,索性也埋头藏了起来。

    当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百里川没有返回王宫。九灵子有所企图,依旧是不离不弃陪护左右。

    这一日忽有弟子来报,当年那个林姓的小辈闯入都城并杀了两个元婴长老。九灵子大怒之下便召集人手赶赴王宫。不过,他多了个心眼,在临行之前转告百里川,说是神道门有强敌来犯,亟待前辈出手相助,等等。

    衡月州之大,根本见不着化神修士的身影,又何来的强敌呢?一是好奇林姓小辈的由来,二是却不过九灵子的央求,百里川只得答应前来以壮声威。而尚在半途中,他便在神识中见到了林一的身影,不禁欣喜!而随后的一切,令其大出意外而措手不及……

第八百六十七章 观人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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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曙光初现,晨霭淡去。天地好似未曾醒来,四下里寂静依然。

    山冈之上,一对患难的道友再次重逢,说了一宿的话之后,此时皆默然无声。或许,昨儿的夜色太过深沉……

    林一背着双手立于晨风之中,远眺天际。百里川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怀里抱着空酒坛子,独自黯然出神。

    阴散人死了,闻白子与墨哈齐死了,没想到公羊礼与松云散人也死了!除了下落不明的公良赞与出云子之外,九州一行只剩下了眼前的两人。大伙儿怀揣着虔诚,不辞万苦朝圣而来,怎会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郁郁难消之际,百里川挥手叫道:“再来一坛酒……”话才出口,自觉不妥,他幽幽一叹。昊天谷外的惨状,实在叫人不堪回首。任其道心稳固,还是不免为之乱了方寸啊!

    闻得动静,林一慢步到了近前,随着手掌一翻,将一坛酒轻轻放下。石头上的空坛子已躺倒了七八个,可某位先生还是酒兴不减。

    “今儿饮一坛,明日十倍还你……”百里川抓过坛子便猛灌了一口。酒水呛湿了胡须,淋漓而下,其犹自浑然不顾。片刻之后,一坛子酒点滴不剩,他这才意犹未尽地抬眼打量四周。晨色迷离,叫人心生茫然……

    见林一转身看来,百里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道:“酒水难消惆怅,不妨浅尝辄止……”随即,他又是喟然一叹,说道:“只可惜了尘子那小丫头!元婴自爆,断了轮回啊!尚不知你又是如何脱身,可否为老夫道来……”

    林一眉梢耸动,一言不发。你再这般浅尝辄止,我可没这么多的美酒伺候!

    不过,那丫头真的就此寂灭了吗?

    心念一动,林一藏在袖中的手上多了一个碧翠玉镯。他暗暗把玩一下,又将其收了起来,走到百里川的一旁坐下,说道:“我用秘法杀了南行子,却被天威门的申岳与伏龙门的祖渊联手击成重伤。九死一生逃至衡月州,修为尽失,只得藏身边关军营,又遭致神道门弟子屡次欺辱。由此这般,我才于今日上门报仇,并要寻你这个高手的麻烦……”

    百里川惊嘘了一声,随手丢下酒坛子站了起来。他退后两步,冲着林一上下端详,难以置信地说道:“南行子可是炼虚的前辈,天威、伏龙的门主更是衡天仙域的高人!你于三人的合围之下,还能斩杀强敌并逃出一条性命,这……”

    话到此处,百里川忽又坐了来,身子趋前,带着满脸的疑惑问道:“我观你已是化神无疑,为何元神之力虚实莫测,且上下浑然一统,比起那些炼虚的高人还强上一筹呢?你究竟是何等的修为……”

    看着百里川尚未从沉郁中走出来,便对自己的修为生出了好奇,林一面无表情地咧了咧嘴,说道:“勉强算是有了化神中期的修为吧,不足道哉……”

    百里川微愕,随即一阵恍惚。这年轻人在元婴的时候便可以斩杀炼虚的高人,此时岂不是如虎添翼而愈发的势不可挡!少顷,他略显无味地自嘲道:“时至今日,我尚在化神初期的境界止步不前!枉我自称老夫,实乃贻笑大方啊!”

    这个淡泊无争的百里川,看似迂腐却不失*精明,随遇而安中又带着不屈的执念,着实叫人无可指责!而他能逃脱劫难活下来,与他一贯的明哲保身之道不无干系!经过一番彻夜的长谈之后,林一心头残存的怨气早已没了,却还是带着不可捉摸的神情淡淡说道:“修为再高,又有何用?”

    百里川摇头苦笑了下,起身踱了两步,迎着朝阳抚须而立。天际云霞似火,瑰丽而妖娆。其驻足片刻,对方才的话避而不答,轻声问道:“林一,此间事了,你又将如何……”

    林一冲着远方深深一瞥,眸光中彩霞闪动。他毫不迟疑地说道:“你我一道杀回衡日州,灭了天威与伏龙两家仙门为九州同道报仇!之后,再寻出云子与公良赞算账……”

    百里川虽有猜测,却还是被林一的话吓了一跳。他转身问道:“那……再之后呢?”

    林一接着说道:“寻衡天门讨个说法……”

    这是要与整个衡天仙域作对了?百里川忙摆手安抚道:“我辈中人,当安贫乐道,恬于进取,何苦四处树敌呢!还须和为贵,修炼至上……”

    林一不动神色地问道:“你甘愿躲在此处耗尽寿元,当初又何苦离开九州呢?”

    “事出意外,徒呼奈何……”百里川双手一摊,显然是不愿返回衡日州,更不想与某个惹祸的人掺和在一起。

    林一无奈地一撇嘴角,说道:“我若留下了陪你,唯恐那场雷劫余波未平而殃及无辜……”

    “那雷劫是你化神所致……”百里川神色一变。

    林一老老实实地说道:“一体三婴渡劫,动静不免大了些……”

    那场雷劫持续半年之久,还招来七星伴月的异象,当时便让自己坐不住了!何止是动静稍稍大了些?那可是天大的动静啊!百里川瞠目无语!须臾之后,他好似想起了什么,长吁了下自语道:“离开九州远行之际,织娘托我对你多加照拂!她说你秉性良善有担当,杀伐果断明道义,乃不可多得的奇男子!呵呵!我还不以为然,谁想后来还是在勾陈仙境中遇到了你……”

    怎会扯出织娘来了?乍一听褒奖,还是来自一个女子,林一面皮一热,转而佯作他顾。怪不得在勾陈仙境的时候,百里川对自己的言行举止中透着莫名的暧昧,原来另有说法啊!

    百里川接着说道:“自古便有观人之法,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藏哉?人焉匿哉?我自认道行高深,有识人之能,而明察善断尚不及一个女子……”

    从前,修为有高低,身份各不同,彼此间没什么话说。如今,这位百里先生侃侃而谈,没完没了,还真有几分老学究的模样!林一摆手止住对方,说道:“我且问你最后一次,是走,还是留?”

    百里川微微一笑,说道:“你若能在衡日州站稳了脚跟,我便前去为你摇旗呐喊,甘受驱使!你若被人追杀而抱头鼠窜,我自问本事不济,又何必凑那个热闹呢!”

    林一嘴角上扬,随声说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这一回百里川没有绕弯子,很是干脆地应了一声。随后,他又理直气壮地伸出手说道:“酒来……”

    林一神色不解,坐着不动。

    百里川一本正经地说道:“古人有歃血为盟!你我虽不必如此,来坛子酒痛饮一番还是要的。此举不无应景之意……”

    林一好奇问道:“你不是说酒水难消惆怅,不可恣情纵饮吗?”

    百里川胸膛一挺,振振有词道:“哼!我还说了,酒水难消惆怅,可寻醉里望乡,莫道天涯路尽,何不大梦一场!”他长须一摆,不耐烦地催促道:“你怎这般小家子气,上酒来……”

    一个凡事退避三舍而洁身自好的淡泊之士,一个动辄与人为善、开口便是以和为贵的百里川,临机应变与活泛的心思与闻白子、松云散人之流,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人呐,千万莫要被相识的第一眼给骗了!正如那‘观人之法’,自有一番道理!

    不过,饮了一坛子酒,可要十倍奉还,我可记着呢!

    林一呵呵轻笑了一声,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神态。他站起身来,抬手抓出两坛子酒,带着几分豪情朗声说道:“天涯路尽又何妨,我自凌云上九霄……”

    ……

    两个来自九州的道友,一对沦落天涯的故人,终得以劫后重逢。没了顾忌,少了隔阂,有了约定,彼此相处甚欢!其间不免谈经论道,双方各有所获。

    有了织娘所赠的《云轩辑要》,再加上百里川这位宗师级人物的指点,林一的炼器造诣大为提升。一番软硬兼施之后,他还从对方的手中获得那个保命玉符的炼制之法。‘玉碎符’,危急关头可假身避祸,与神道门的《魂傀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除此之外,林一还让百里川炼制了一套传送阵法,另有他用。

    半年之后,林一要告辞离去。动身之际,他留下了一篇来自后土仙境的碑文。百里川惊喜之余忙强作挽留,从神道门索取应用之物,耗时一月炼制出一套云袍、云靴相赠……

    ……

    在衡天仙域留下一块落脚地,并有百里川留守后院,这才是林一的真实用意。如今心愿达成,他要再次独自上路……

    乌干都城,吕府的后院,吕都尉欣喜莫名。他冲着几丈之外那位年轻的道人拱手说道:“林道长仙驾光临,驴子倍感荣幸!”

    林一看过精美的庭院,眼光落在了吕都尉的身上,轻笑道:“我是来辞行的,后会无期了……”

    吕都尉微微一怔,忙深深躬下身子,郑重说道:“驴子代乌干朝野上下,多谢道长大恩!”

    “哦?此言怎讲……”林一随声问了一句,手上多了一根暗红的刺芒。

    吕都尉左右打量一下,这才压低了嗓门说道:“国师九灵子,带着几个门下弟子祸乱后宫久矣!太……太后被迫投其所好,这才使得王庭混乱不堪。对此,驴子及朝中百官皆是敢怒不敢言。所幸道长诛杀首恶,一扫阴霾……”

    林一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临别赠你一物防身,只作了结这场缘分!”说着,他将手中炼制过的虿芒递了过去。

    吕都尉不敢怠慢,伸出双手接过那根七寸的尖刺,好奇打量个不停。忽有腥臭扑鼻,令人窒息,并有莫测杀气逼来,令其骇然色变。

    林一收起了笑容,轻声分说道:“大凶之器,善待之,自可保你一世平安!不然,害人害己,遗祸无穷!”他在虿芒中嵌入法阵,有防御护身之用,等闲之辈难以破解。若是用之攻击他人,必遭反噬。故而,这番告诫实乃善意!

    吕都尉这才转惊为喜,正要拜谢,却听那位林道友又问:“可想知道雷铭与筱儿的下落……”他愣了下,摇头说道:“驴子只求师父、师娘安好……”对方呵呵一笑,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二人去了何处……”

    恰于此时,庭院中忽起一阵清风。待吕都尉回过神来,方才说话的人已没了踪影。他失声唤道:“林道长,太后还想见您一面……”

第八百六十八章 有人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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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又是冬季,寂静的山谷中满眼的荒凉。那山坡上的凉棚尚在,却是塌了一角,上下布满了灰尘草屑,破旧不堪。

    池塘的四周,长了一圈蒿草,随着有人走近,从中‘扑啦啦’飞出几只野鸟。水面上,飘浮着一层落叶,波澜不惊……

    当年闭关的间隙,偶尔会来到这山谷中歇息一二,要么在凉棚中饮酒,要么在池塘边垂钓静思,自有一番闲情逸趣。随着天劫的临近,此后便再没回到此处,直至今日……

    林一站在池塘边,举目四顾。少顷,他看向脚下,微微一怔。

    强大的神识,可以在毫无阻挡下横越百万里,却因五行所限,加之杂乱气机相扰等等,而难以穿透脚下的大地。只不过千丈之下的情形,还是历历在目。林一不及多想,身形陡然一沉。

    转瞬之间,林一来到了曾经的闭关所在,而密室却被毁去而不见了踪影。片刻之后,他回到地面上,环顾左右,兀自神有所思。

    当初渡劫的时候便有所防备,三个元神在龙血相助之下迎向高空的劫雷,这才没有殃及这山谷与邻近的凡人村镇。此举还有不想暴露自家行迹的用意,不然又何必在地下横移了数千里……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寻到了这个山谷。依着百里川所说,雷劫不可避免地惊得了衡天仙域。不过,又是谁毁去了密室,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

    林一在池塘边呆了半个时辰,还是理不清头绪。他去意已定,索性不再多想,缓缓腾空而起。莫名之际,其回首一瞥,这才发觉那根鱼竿不见了……

    ……

    蓝天白云之间,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随之冒出林一的身影来。他猛*喘了几口粗气,抬手摸出一只小巧的玉舟抛了出去,小舟迎风化作几丈长。一人一舟继续往前……

    十日之后,林一独自立于半空之中,举目四望。海天一色,茫茫无际,一时叫人辨不清东南西北!离开乌干国之后,一路疾行两千万里,终于来到了大海深处。这一回他没再借助飞舟来代脚,而是一头冲了下去。远远可见,海面上的浪花簇拥着几片礁石。

    人尚在半空之中,林一忽而双袖疾挥,一连串的手印霍然结成一团诡异的乌云。随其手指一点,海面上黑风呼啸,一柄四、五丈的巨斧霍然而出,以悍不可挡之势,猛然劈向了下方的礁石。

    闪念之间,情形一变。巨斧即将劈中礁石的一刹那,忽又飞起,冲着一方虚空急袭而去——

    “喀喇——”

    一道惊雷乍起,半空陡然撕裂出一道数丈长的黑色豁口,随之狂飙横卷,威势惊人!而不过少顷,巨斧消失,四下里情形如旧……

    林一落在了礁石上,疲惫的神色中透着些许的笑意。有了元神之力,施展起‘天魔印’来不再捉襟见肘,而是多了收发由心的自如,威力更不可同日而语。

    伫立片刻,林一在礁石上坐了下来。此处突出海面丈余高,有着四、五丈的方圆,四周浪花飞溅,倒是个临时歇脚的地方。持续使用破空遁法赶路,着实叫人有些吃不消。凭借他此时的修为,只能一遁十万里,且颇为消耗元力。

    故而,在每日疾行两百多万里之后,林一便借助飞舟来缓口气。而据百里川的交代,日、月两州之间,尚有一道百里宽的罡风拦路。此行他不得不留有余力,以防不虞。

    两个时辰过去,林一并未急着赶路,而是心念一动,随之一线黑光透体而出,直去百余丈远,于碧波之上骤然化作一团黑色的旋风。少顷,一根铁棒从中倏然返回,转眼化作五、六尺长,静静浮在他身前的两丈之外,兀自煞气涌动而气势不凡。

    不过少顷,铁棒中突然闪过一道银光,瞬间化作一头狰狞的白虎。其体长丈余,满身银毫,一双虎睛中寒芒四溢,呲牙咧嘴,凶相毕露。只是它身形虚实不定,却又显得极为的振奋,犹自悬空来回游走,气势嚣张。

    林一看着眼前神气活现的白虎,不禁微微一笑。此乃九州真武门弟子从仙境中所得,最终便宜了自己。这虎魂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却凭借着远古异兽的天生异禀,足以战胜寻常的元婴修士。而以后要面对的尽为化神炼虚的高手,这点本事可不够用啊!

    白虎曾被祭炼,主仆心念相通,顿时昂首怒啸状以示不忿。远古百兽之王者,怎堪忍受某人的藐视!

    林一眉梢一挑,嘴角露出一抹邪笑来。他手上忽而多出一物,竟是一枚修士的金丹。稍作迟疑,他将之轻轻一捏便抛了出去。“扑”的一声轻响,丹体破碎,一团精粹灵力直奔虎魂而去。那畜生心领神会,猛地张开大口吞下。

    少顷,白虎凶态尽敛,老老实实蹲在林一的身前,眼巴巴的神色中尽是贪嘴的馋样,分明是尝到了金丹的好处而欲罢不能!

    见此情形,林一微愕。吞噬金丹可提升修为,尚不知对虎魂有无用处。而方才的临时起意,谁成想竟然歪打正着。

    不过,一枚金丹,可是一条人命!你这畜生……还真是畜生!

    林一瞪了一眼虎魂,挠着下巴忖思起来。除了在大夏雷鸣谷杀人所得的金丹之外,自己的身上还有四个元婴,分别来自九州后土仙境,及神道门的九灵子与他的两位长老。若是这法子可以提升虎魂的修为,它最终化神不难。莫忘了,老子的身上还有三瓶来自梵天谷的‘兽元丹’与两瓶‘梵天丹’……

    若是虎魂得以化神,等闲的炼虚修士根本不是对手!到那时候,岂不是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左膀右臂!

    林一心有所想,白虎跟着得意起来。见那畜生低垂着大脑袋讨好地凑至近前,他一甩袖子将其拂了出去,骂道:“休要得寸进尺!”虎魂身形砰然一散,继而又慢慢成形,却抖动着身子,仿若很委屈的模样。

    见状,林一转而笑道:“罢了!以后吞噬元婴、元神的缺德事儿,便由你这畜生代劳,老子断然不屑为之!而你要记住了,胆敢嗜杀成性,必将神魂俱销……”说到最后,他话语一沉,威严不容抗拒!白虎倒是善解人意,连忙晃动着大脑袋,重拾抖擞。

    林一再次拿出一个禁锢的元婴,随手轻轻抛起。白虎毫不客气,大口一张,血光一闪,一团精炁便进了肚子。而不过少顷,其渐渐萎靡不振,竟然打起了瞌睡,随即身形淡去,眨眼化作一道银光飞入铁棒不见。

    莫非,睡觉便是修炼?由此看来,这白虎与老龙倒有得一比!

    林一不再耽搁,收了铁棒,破空遁去。直至又过去了半个月,他再次停了下来,在那大海茫茫深处踏波而立,凝神观望。

    数十里之外,一道青烟上接天穹,下连碧海,气势恢宏而不容睥睨。浅而易见,那必是罡风无疑!如此一道天堑,隔开了日、月两州,不知是大神通者的有意为之,还是天地造物的神奇!

    林一伸手拿起腰间的紫金葫芦灌了一口酒,回望来路,双眸熠熠生辉。少顷,他放下酒葫芦,双袖轻轻挥动,一层元神之力弥漫,四周所在霎时自成一体,已然与这方天地隔绝开来。随后其身形一动,倏然冲向那道奇异的罡风……

    ……

    这是一个滨海小镇,只有百来户的人家,街道上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人影。从那客栈酒肆的门匾幡旗上不难猜出,这小镇名为‘衡海’。

    临近傍晚时分,一个身着灰袍的年轻人从衡海镇的街道上风尘仆仆走过。此人衣袂长发随风飞扬,步履飘逸,唯独神色中稍显倦意。他在一家酒肆门前稍稍逗留,买了几坛子酒之后继续往前。看着左右的街景,其嘴角微微上扬……

    林一横渡大海,穿过百里宽的罡风,用遁法与飞舟交替赶路,还是用了三个月才双脚落地。衡日州,果然有所不同,便是这偏僻的小镇上都充斥着浓郁的灵气,还有若有若无的淡淡元气飘荡在四周。而镇子上的人们,皆面色红润,身轻体健……

    离开小镇,又去千里之外,林一寻了一僻静的孤峰停了下来。他随意掘出了一个容身的山洞,随后静坐歇息……

    如此又过去了十日,林一这才从入定中醒来。有了元气的吸纳,找回体力事半功倍!

    林一缓步走出了狭小的山洞,极目四野,景色融融。须臾之后,其守着这方春色,在峰巅上盘膝而坐,带着几分异样神情抬头仰望。一轮硕大的‘圆月’高挂天际,上面山川河流清晰可见……

    片刻之后,林一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老子回来了!

    林一的手中多了一枚古朴的玉简,正是罗秋娘所赠的星域舆图。这些年来,经过多方的搜集与探查,他对衡天以及其他的仙域略有所知。

    衡天虽广袤,不过界内八家仙域的其中之一罢了。除此之外,还有神秘莫测的界外七大仙域。内外相加,足有十五个仙域之多。其彼此间相隔无不有万万里之遥,非合体修士而不得横渡星宇,寻常修士只得借助传送阵,或是其他手段……

    不过,罗家传下来的星域舆图中,分明有十八仙域。林一又拿出来自南行子的一枚图简,上面标注的仙域内外分明。两者相较,后者唯独少了最为遥远的吴牧、玉守及皓灭。这三家仙域为何不在其中,莫非不在了,又或是生出了什么变故?

    一时想不明白,林一只得放下心头的疑惑。等到有一日走出衡天仙域,再作计较为时不晚!而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寻找仙晶,提升修为,祭炼分身,报仇……

    默默出了会神,林一手上的玉简不见了,却多了一只碧翠玉镯晶莹剔透。他稍加端详,缓缓驱动神识侵入其中,一层禁制稍加阻止便悄然崩溃,紧接着有人娇声喊道:“有人非礼啦……”

第八百六十九章 恍若千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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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一场天劫之后,林一有了一身说不清的修为。在两百多道天雷的淬炼之下,他的《升龙诀》之‘魔龙诀’意外圆满,并迈入‘解龙诀’的门槛。

    解龙诀,有无坚不摧之猛,有纵横八荒之势,可破除天地禁制,颇为的神异。或许,这本来便是龙族的天赋神通,却要林一修炼数百年才可初见端倪。而他尚未有所尝试,尚不知《升龙诀》第五层境界的真正威力。

    不过,林一神识才将触及玉镯,其中的禁制便不堪阻挡而悄然崩溃。解龙诀境界尚浅,便有了破禁的神通不成?而随即所闻所见,更是让他诧然不已!玉镯之内,另有一方玄妙的空间,一个身着粉衣的娇小女子在跳脚喊了起来——

    “臭小子!枉我与你有过命的交情,还将一缕残魂托付,谁想你却对我之生死漠然不顾!尘子遇人不淑,尘子好命苦哦……”

    “……”

    “看什么看?贸然毁我禁制,全无怜花惜玉之心,老友对面不相识,你便是那负心人……”

    “……”

    “我为你自爆元婴,为你慨然赴死,此情天高地厚啊!你不能置我不顾,我要出去,我要修炼,我要仙晶,你若不允,你便是忘恩负义的坏小子,臭小子……”

    “你是谁……”

    那娇小的魂体俨然便是个女子,还是个美人儿!其眉目神情及指手画脚的德行,再也熟悉不过!而林一愕然半晌,忽而问了这么一句。对方稍稍一怔,小脸上怒容顿现,猛地以手掩面痛不欲生地尖叫道:“臭小子!我被你气死啦……”

    林一兀自端详着手中的玉镯,轻轻皱了皱眉头,平静地说道:“你不是花尘子!还不从实招来……”

    那女子缓缓放下掩面的双手,带着不尽的茫然哀声自语:“天呐!我不是花尘子,我是谁……”

    林一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罢了!既然不说,我便将你封在玉镯中扔进大海……”恰于此时,一道粉红的细弱光芒在眼前突然一闪,令人猝不及防。他心头一惊,一个娇小的人影便已到了识海之中。

    “大胆……”

    林一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本以为那女子的魂体受制于玉镯中,谁想方才的一番作态,不过是另有企图。他才要驱动神识将其禁锢,却迟疑起来。只见那粉色人影离开识海,转瞬已兴冲冲地沉入气海之中,嘴里还不停念叨:“你毁了魂镯禁制,致使小女子无家可依,不得不另寻栖息之地啊!嘻嘻……”

    那小女子的神魂之力,与元婴后期的修士相仿。此前她受困于玉镯之中,只因那一层禁制阻挡的缘故?

    林一暂且放下心思,留意着体内的动静。那女子背着双手站在气海之中,好奇地打量着三个盘膝静坐的元神,惊呼道:“呀!三元神,好威风哦!人家说土狗尚有七条命,你也不差……”

    便于此时,三个元神不约而同睁开双眼,抬手祭出一串法诀。随之刹那,莫名的威势笼罩整个气海,一层禁法瞬间封住了四周。那女子的魂体已无处可逃,犹自惊奇不已地叹道:“你眸生幻瞳,奇人奇相!一体三修,远古罕见。而龙威虎势,魔道天成,更为不凡啊!我当初便看出你小子身怀异禀,果不其然呐……”

    林一心念急转,出声问道:“你怎会知道幻瞳,而非双瞳?你究竟是谁……”与此同时,气海内禁法忽而一动,紧紧将那女子困住。谁料对方并不惊慌,而是眉目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欣喜,转而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鼻尖一蹙,嗔道:“坏小子没良心!幻瞳乃远古异兽天赋神通,典籍中可查啊!我是谁?我是尘子啊,那个伴你走断天涯的可怜女子……”

    只须催动禁法,便可以瞬间灭了这女子的魂体。而那句走断天涯的话传来,使得林一暗暗叹了一声。忖思片刻,他轻声说道:“当年的彩霞客栈中,我用野粟酒灌醉了花尘子。梦呓中,她道出了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去!在后土仙境两界山的生死幻境中,我见到了花尘子原来的样子。那是一个性情内敛不喜张扬的女子!我还知道,她原本该有着凡人安稳的一生,只因有了这玉镯之后,才莫名其妙地成为修士,并有了令人瞩目的修为……”

    气海之中,粉衣女子以手支腮,隔着禁制冲着那三个元神挤眉弄眼,好似根本未将某人的话放在心上。

    林一的脸色拉了下来,沉声说道:“你用一缕残魂夺舍,使得那可怜的女子踏上仙道,却又因魂力不济,这才被我无意中察觉到了破绽。在昊天谷外的危急关头,你为了自行脱身,不顾那女子的死活,最终自爆元婴而断了她的轮回之路!着实可恶……”

    话到此处稍稍一顿,林一带着几分寒意说道:“认得我眸中幻瞳与龙婴元神,识破我天煞铁棒中的虎魂,你绝非寻常之人!我不会忘了花尘子的情义,却不能容一个既无诚意且来历不明的人寄身于气海之内,对不住了……”

    “欺负人……”便在林一牵动体内气机,即将催动禁法的一刹那,那女子好似突然回过神来,即刻委屈地叫喊道:“怎会没有诚意?我此般境地,与以身饲虎何异?我就是尘子呀,又何曾骗过你?不过呢……依稀记得有人唤我千尘……”话语渐低,她好似没了底气,幽幽撅起嘴巴,摆出孤独无依且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

    千尘?林一眉梢轻轻耸动了下,心头杀机一缓,却不假辞色地说道:“你以身饲虎,我又何尝不是与毒蛇相伴?不管你是荒山野岭的一缕残魂,还是上界的仙人落难凡间,皆与我一一道来……”

    气海之中,千尘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说道:“事已至此,我自然不会有所隐瞒,你又何必摆出这般阵仗来吓人?十足小人得势的德行……”

    峰巅之上,林一双目微阖,寂然独坐。他无意山林春色,任清风拂面,等着有人继续分说。见其不为所动,千尘暗自腹诽了片刻,才又带着追忆的神态接着说道:“不知何年何月何地,我于魂飞魄散之际躲入‘魂镯’,这才幸存一缕残魂苟延至今。至于那场大祸的缘由,以及当时的情景,我竟再也回想不起来……”

    许是深知某人性情多疑,千尘话语一转,自说自答道:“时隔太久,且神魂受损,谁又能想起过去的一切呢?可怜我还记得自己叫作千尘,万幸哦!不过,我后来便成为了花尘子,花尘子便成为了我,彼此浑然一体,岂不是就是一人,嘻嘻……”

    什么时隔太久、神魂受损,或者是年老体衰等等,这个千尘的诸多借口倒是与当年的老龙如出一辙。林一对此见怪不怪,并对那番颠三倒四的话语不作质疑,听对方接着说道:“那一年……”

    那一年,千尘寄身的玉镯被一猎户拾得,成为了一个女孩子的心爱之物。那女孩子名叫花尘子,乃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里闺女,并无修炼仙道的灵根。

    在花尘子十岁的那一年,她被荆棘刺破手指,流出的血浸入玉镯。一丝血脉气机,惊醒了沉睡中的千尘。她用秘法分出一念魂识与之相融,从此以后,那女孩子的一生便有了不同……

    起初的日子里,千尘陪着那孩子说话,讲述一些修炼的粗浅法门,并帮着驱除寂寞,带来欢乐。在那个叫作花尘子的女孩子终得以踏入练气的门槛时,两人的神魂渐渐不分彼此。

    比起他人来,花尘子的修炼总是事半功倍。只是她太过弱小,在拜入天道门之后,还是被一个‘师父’坑害了一回。

    许是悲愤所致,又或是莫名的缘由,花尘子性情大变。她抛去了从前的恬静与怯懦,成为了一个狡诈多智的小魔女,并疯了般的闭关修炼。而随着修为的提升,识海中那个陪伴许久的姐妹不见了,她终于成为千尘,或者说,千尘成为了花尘子。

    此后,花尘子遇见了林一,不仅没占着便宜,还在未央海上空手而回。谁想八十年过去,那个小子竟然在天道门的魔冢现身……

    有意追逐之下,花尘子渐渐接近林一,却也露出了自己身上的破绽。彩霞客栈中,她吃禁不住野粟酒的威力而迷乱;后土两界山的幻境中,她再次神魂失守。

    在生死幻境之中,花尘子回归了本性。那一刻,至真至情不容替代。便在那女子难以走出离别之痛的一刹那,被旁观的林一及时出声棒喝。难以忘却、无法割舍,不妨携之同行……

    花尘子幡然醒转,随即有所察觉,便出言试探。谁料对方根本不予理会,令其一直疑惑不定。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当时的猜测无误,那个可恶的‘老头’,果然便是坏小子本人……

    再往后,九州的高人们在出云子的蛊惑下踏上了寻找仙域的征程。情急之下,花尘子还是没忘了林一。在派人传信之后,她便匆匆追随师祖松云散人而去……

    衡天仙域的昊天谷外,九州一行伤亡殆尽。花尘子自知难逃一死,却不想在那个南行子的手中落个神魂俱销的下场。与其被辱,不若玉碎!逼迫之下,她抢先一步自爆元婴,令对方措手不及……

    花尘子死了!或者说,在当年结丹、成婴的那一刻,原来的花尘子便已然不在了!

    花尘子没死!林一所熟悉,并打了两百年交道的那个鬼怪精灵的花尘子依然还在!

    无论生死,那个淳朴恬静的花尘子,已带着她难以忘却而无法割舍的一切,在属于自己的梦境中一去不返!

    恰如花落成尘,一缕芳魂无觅处!今有浮生万绪,恍若千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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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章 店大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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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峰之上,林一依然静静坐着,嘴角带着一抹无奈的苦笑。

    气海之中,某人仿若回到了家,安然入定,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来自四周的元力蕴养。她说了,为了早日重塑元神,灵脉、仙晶多多益善……

    花尘子,俨如又一个老龙啊!有关自身的来历,两个字‘忘了’,便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

    不过,正如其所说,她还有一个名字,叫作千尘。从凡人到修士,直至魂飞湮灭,她始终活在另一个女子的生命里,并感受为人一世的七情六欲。有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而无论最后有没有自爆元婴,在林一的眼里她只是千尘。那曾经的一切,若不是‘夺舍’,又是什么呢……

    林一长吁了下,轻轻摇了摇头。任凭活了四百岁,还是有许多闹不明白的事儿……

    此外,即便千尘装聋作哑,还是在无意间有所流露。可以断定,其来自远古仙域已是确凿无疑!她既然认得幻瞳,说不定曾见识过这样的神通,便不知是否听说过一个叫作‘千幻’的女子……

    不过,凭借着‘过命’的交情,与那句‘走断天涯’的话,以及似是而非的坦诚相待,千尘早已料定不会被人拒之门外!那女子,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且蛮横而难以对付……

    林一慢慢举起手中的玉镯,神有所思。魂镯,有蕴魂养魂之用,倒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只是其内外有别,难以吸纳元气,千尘这才借故躲入自己的气海。若是老龙有日醒来,他两人凑在一起,不知又会是个怎样的情景!

    收起了玉镯,撩开纷乱的思绪,林一留意起天煞铁棒中的动静。那头虎魂依旧酣睡不醒,而周身的威势似有不同。不用境界感悟,只须贪吃贪睡即可提升修为,不愧为远古异兽啊!

    便于此时,天空有一道剑光划过,引得林一抬头观望。那是一个御剑飞行的金丹后期的修士,急匆匆的,不知所去何方。

    衡日州之广袤,足有几万万里,更有仙门无数。重返此地之后,这还是头一回遇见修士。

    林一稍作迟疑,在峰巅上站了起来。他将自己的修为化作金丹中期的样子,摸出一把飞剑踩在脚下,直奔远处那人追了过去。

    不消片刻,林一的举动被人察觉。对方随即在半空中止住了去势,惕然回顾。

    那是个中年人,面色焦黄,留着稀疏的胡须,唯有双目如电,神色中带着一丝戾气。见赶过来的是个金丹中期的后进,他放下心来,不满地叱道:“这位道友行迹鬼祟,莫非另有所图……”

    彼此相距十余丈,林一停了下来,不以为意地呵呵笑道:“春光大好,何不结伴而行……”对方盯着他,带着几分疑惑问道:“你也是要赶往飞云嶂的星巧门……”

    这个飞云嶂在什么地方,星巧门又有何名堂?看来,身上的那枚图简所载不尽详实!林一轻轻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这位道友明察秋毫之末,眼力非同一般……”他话未说完,对方神色缓和了许多,却不屑地讥讽道:“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何以见得?”林一愈发好奇起来,随声反问了一句后,举手说道:“林某敢请这位道友赐教……”

    “散修?”那人眼光斜睨着,大袖子一甩转过身子去继续前行,说道:“杜某,忝为道元门金丹长老!”

    林一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呵呵笑道:“原来是道元门的杜长老当面,失敬了!”对方没了戒心,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一眼便看出你的来历,不足为奇啊!正值星巧门开门炼器之日,远近无不趋之若鹜。只不过,你这等散修,根本难以近前……”

    这个杜长老所说的飞云嶂与星巧门,远在万里之外的大山深处。临近傍晚时分,林一随其来到了这处群山环绕的巨大山谷之中。一片山坡上聚集了数百户人家,称之为星巧镇。数十里外那云霞笼罩着的高峰,便是飞云嶂及星巧门的山门所在。

    来到此处之后,杜长老自称有要事在身便扬长而去。林一在街道上独自徘徊,神有所思。

    镇子上的住户大半为凡人,而街道上往来的却以修士居多。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酒肆客栈及仙铺应有尽有。随着日头落山,点点灯火渐起,夜色下的星巧镇依然很热闹。

    一家铺子的数丈之外,林一驻足打量。那门头的匾额上‘星巧阁’三个大字光芒闪动,耀眼夺目。门前同样罩了一层法阵,使得三层的小楼尽显富丽堂皇而气势不凡。

    来时的路上,林一从那杜长老的口中套出不少话来。据对方所讲,星巧门擅长炼器之道,其门主为炼虚初期的天星子,炼器手段更是远近闻名。每数十或数百年不等,星巧门都要来一次开门炼器,并广邀同道前来观摩。此举广结善缘,还可以光耀门楣,实乃飞云嶂一大盛事!

    明日的卯时,便是星巧门开门炼器的良辰吉日。既然误打误撞赶巧了,林一自然便想见识一番。只因那位杜长老又说了,千万里方圆内的中小仙门,皆在受邀之列。而那些有着炼虚后期高人坐镇的大仙门,让星巧门的天星子还高攀不起。

    不过,仙门分为三六九等,星巧门更有自家的规矩。明日想要踏入飞云嶂观摩炼器的修士,须每人奉上一块仙晶以示敬意,这才是杜长老瞧不起林一的真正由来。一介小小的散修,怕是修炼的灵石都不富裕,又何必凑这个热闹呢!

    对于林一来说,既然来了,凑凑热闹又有何妨!已然见识过百里川的手段,尚不知衡天仙域的炼器之道有何高明之处,岂可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只是身上仅有的仙晶已消耗一空,如何是好……

    林一在‘星巧阁’的门前迟疑片刻,抬脚走了过去。这家铺子乃是镇子上最大的一家,应该会有所收获。

    星巧阁的一楼亮如白昼,装饰摆设尽显奢华且一尘不染。其中的修士往来不绝,还有掌柜的与几个伙计在忙着应酬。

    林一慢慢踱着步子来到了厅堂之中,抬眼环顾四周。屋顶的天花及墙角的立柱上嵌满了明珠,将十丈方圆之地照得通亮。冲门的那面墙壁前摆放着一排多宝槅子,五尺外布下了一层无形的禁制以防外人靠近。一个元婴的老者应该是个掌柜的,余下的三个金丹修士成了伙计。而光顾此处的修士,则修为不等……

    “这位道友!不知看中了哪一件宝物?”一个中年的伙计迎上前来,笑容可掬却不卑不亢。

    林一直截了当地问道:“可否换取仙晶?”对方点点头,冲他上下打量一眼,说道:“灵石、灵药、天材地宝均可换得仙晶!”

    二人对话声响起,引人侧目。一个金丹初期的小辈要仙晶作甚?来往的修士中有位须发灰白、面貌清瘦的老者,投来深深一瞥。他的眼光在林一身上稍稍打量,神色微讶。

    林一听那伙计如此一说,心头一喜,说道:“甚好!我想换取几块仙晶,不知规矩如何?”对方不假思索地回道:“五十万灵石,或者万年成分的灵药十株,皆可换取一块仙晶。若是其他的天材地宝,还须当面勘验论价……”

    听到如此分说,林一微愕。原来百万的灵石都在化神的时候用光,此时身上的几万之数,还是后来所得。灵药倒是有,可十株才能换一块仙晶,太不划算了。他想了想,拿出一件元婴法宝,问道:“此物不知作价几何?”

    伙计眼光一扫,根本不接林一手中的那把飞剑,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说道:“不入品的元婴法宝一件,作价灵石一万……”

    林一脸色一黑,手上又多出一把飞剑。对方稍加打量,随意说道:“下品化神法宝一件,作价五万……”

    “既是化神法宝,怎会只有五万灵石?”林一不乐意了,禁不住出声驳斥。这飞剑还是杀了那个申豹后所得,至少价值数十万。星巧阁,够黑!

    一个金丹修士,接连拿出元婴法宝与化神法宝出售,顿时惊动了铺子里的所有人,各自纷纷围了过来。那伙计对此情形司空见惯,更为从容自若地说道:“买卖自愿,还请道友慎言!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呵呵!”话说了一半,他呵呵笑了一声。不言自喻,我这铺子是光明正大地作生意,不容诋毁!化神法宝又如何?星巧阁以炼器见长,敢拿着法宝上门叫卖的岂不是自寻其辱!

    看着那伙计招牌式的笑容,以及围在四周的十来个看热闹的修士,林一不禁暗暗摇头。换取一块仙晶就这么难吗?对方好似摸透了他的心思,接着说道:“这位道友,不妨将随身所携宝物一一拿出来,公平作价,定会得偿所愿……”

    还得偿所愿,索性将老子的衣袍剥去任你看个够?店大欺客,不外如此!林一恼火之时,有人说道:“可否将法宝转让给老夫?价钱好商量……”

    林一循声看去,那是个须发灰白的清瘦老者,还隐藏了修为……

    便于此时,又有人说道:“这位道友,你身上的道袍有些名堂,可以换取一块仙晶,如何……”

    咦!还真有人惦记上了老子的云袍!林一双眉一竖……

第八百七十一章 何方蟊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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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道友留步……”

    星巧阁的数十丈外,林一停转,不耐烦地问道:“你待怎地?我不要仙晶了还不成,为何追来……”他出口说话的工夫,一个清瘦的老者到了近前,连连摆手说道:“呵呵!老夫可不是星巧阁的人,道友莫要误会了……”

    方才在铺子里买卖不成,还被那么多人围成一圈看热闹。那个掌柜的虽识货却用意不良,再加上四周一双双毫不掩饰贪yù的眼光,林一索xìng一甩袖子转身便走。谁想有人不甘心还追了出来,正是那个想要法宝的清瘦老者。而星巧阁的门前,另有几人在冲着这边观望。

    林一哼了一声,脸sè不好看。想当初也曾腰缠百万,现如今竟被一块仙晶逼到这个份上,此一时彼一时也!见那老者还要啰嗦,他不耐烦地挥手制止道:“一百块仙晶拿来,我便将方才的那件化神法宝卖给你,再附赠三五件元婴的法宝,否则免谈……”

    彼此相距两丈多远,老者猛地站住,回顾左右,知道没有听错,这才苦笑着摇摇头。他冲着林一稍稍打量,随即教训道:“你一个小辈,怎敢如此讹诈我一个老人家呢?走遍衡天,化神法宝也没有你说的这个价钱啊……”

    那老者显现出来的修为是元婴初期,在此时此地自然摆出了长辈的架势。见对方根本不为所动,他又说道:“老夫出十万灵石买你那件化神法宝,还保你在星巧镇平安无事,如何……”他伸手抚着胡须,接着又道:“你一个小辈行事太过张扬,不免惹祸上身,老夫着实不忍……”

    这还真是树老了不要皮,人老了不要脸!林一嘴角一撇,淡淡说道:“我只认仙晶!失陪了!”

    老者还想说话,眼前的金丹小辈已扬长而去。他悻悻哼了一声,神识却追随而去。而星巧阁门前的那几个修士好似有所忌惮而不敢肆意行事……

    ……

    林一甩开那老者之后,独自在镇子上溜达了半个时辰。在酒肆中买了几坛子酒,又在街道旁的地摊上买了几枚玉简,他这才寻了一家‘星云客栈’住了下来。是不是有神识在暗中盯梢,其仿若浑然不觉。

    客栈后院角落里的一间客房,便是林一的暂歇之地。此处自有预置的阵法,被林一弃之不用。他关闭了房门,在四周另行布下了一层禁制。

    灯火不起,屋子里漆黑。林一独自坐在木榻上,神情悠然自得。他一手拿着玉简随意看着,一手拎着酒坛子时不时来上一口。

    本地的酒水名曰‘飞云仙酿’,入口味道不差。几枚玉简中,则是一些浅显的法术以及衡rì州的舆图。林一对那个高悬如明月的天星颇感兴趣,却始终不得其详。听摆摊的一个练气修士所说,天星为衡天仙门所在,即便有沟通天地的传送阵法,寻常人亦难以来往其间。那就是一个高高在上,且略显神秘的存在……

    衡rì州之大,足够一个修士用数年、或是数十年去游历去认知。对于衡天门及过去的恩怨,眼下还急不得。更何况,身上一块仙晶都没有,多少年没有这般窘迫过……

    夜半时分,静坐中的林一忽而在木塌上失去了身影,转瞬间直沉地下。有了化神的修为之后,他施展起土遁与风遁等法术来随心所yù,只须念头一动便可急遁数千里。这虽比不上破空遁法的威力,却是一个修士不可或缺的法门。

    地下的千丈深处,林一散开神识。前后左右不见有灵脉的存在,却有浓郁的灵气与淡淡的元气从下前方涌来。他继续往下数百丈,四周的灵气愈发浓稠,唯独元气依旧难辨其踪。

    不作迟疑,林一周身裹着一层黄sè的光芒,直奔灵气的来源而去。直至数十里外的三千丈地下,一座巨大的灵脉出现在了前方。

    见状,林一没了当年初见地下宝藏时的惊喜,反而是暗暗摇了摇头。灵脉再好亦是无用,老子要寻找的是含有仙晶的仙脉啊!可四下里的元气依然淡淡如旧……

    林一忽而想起了什么,缓缓摊开了手掌。

    一枚其貌不扬的戒子脱手而起,随之光芒闪现,猛地往前飞去。而眨眼之间,小小的戒子又慢慢停了下来。

    林一盯着那诡异的情形,神sè期待。那还是当年来自出云子的‘寻灵戒’,已带在身边数百年。它对灵气甚为亲近灵敏,有寻宝之能,尚不知在此处可否派上用场。或者说,那戒子是否可以分辨出灵气与元气的不同来。

    不消片刻,随着光芒陡然一闪,戒子忽地往下急坠,瞬间便没了踪影。林一不惊反喜,随之紧追而去……

    两千丈、三千丈,愈是往下,戒子的去势愈急,而四周无所不在的重负跟着逼迫而来,使得林一的身形渐渐受阻。他随即施展出元神之力护住首尾,身法的滞重顿时荡然无存。

    戒子直奔大地的深处,那一点光芒便如萤火夜行,透着几分的诡异莫测。而曾经稀薄的元气,渐渐变得充裕起来……

    不过须臾,一声轻微的闷响传来。林一随之收住去势,两眼闪亮。

    地下的万丈深处,一块里许大小的巨石静静躺卧在黑暗之中。其四周竟然裹着一层禁制,将寻灵戒挡在了外面。而其中浓郁的元气扑面而来,使人jīng神大振!

    不出所料,星巧门既有炼虚的修士坐镇且名闻一方,其山门所在的飞云嶂下,自然少不了灵脉与仙脉。只是这仙脉着实小了些,还藏得这样深。若是没有化神的修为与寻灵戒的相助,还真的难以寻到此处。

    星巧门的天星子,未曾谋面,先行得罪了!原本只想老老实实换取一块仙晶而已,可谁让你门下的星巧阁欺负人呢!不得已之下,老子只好取你这条仙脉以示惩戒!

    林一邪邪一笑,随着心念一动,两道赤芒夺眸而出,形若闪电一般直透地下数百丈,顿时将仙脉所在的四周看得清楚。他眉梢轻挑,神sè略有意外。幻瞳随着修为的提升而提升,威力更为不凡……

    片刻之后,林一收起了幻瞳,有些失望地摇摇头。隔着禁制可以看到那块巨石中的大致情形,其中最多不过三五百块仙晶的样子,称之为仙脉着实有些勉强啊!

    罢了!人穷志短,怎好挑肥拣瘦呢!

    林一自以为是地呵呵一乐,转瞬到了仙脉的近前。那寻灵戒贴附在禁制外,犹自光芒闪烁却不得入内。他将其收了起来,稍作忖思,周身气势一凝,猛地挥拳砸去——

    “喀喇——”

    一声撕裂的轰鸣在大地深处震响,防护仙脉的禁制霎时崩溃殆尽。而余响不绝,缓缓往四下散去,使得林一脸sè微变。好大的动静!

    暗感不妙,林一不再迟疑,一头冲入那块大石头之中。随之刹那,其身形突然一分为二,各自手持飞剑便是一阵狂批乱砍。

    几息的工夫过后,五十多块仙晶到手,林一的身形再次合二为一,却在眨眼间不见了踪影。便在他急遁离去的须臾之后,六道人影气势汹汹而来。那为首的乃一清癯老者,看着被毁的禁制与仙脉,怒不可遏地吼道:“何方蟊贼毁我仙脉、断我根基,真是胆大妄为罪不可赦……”

    ……

    与此同时,林一已返回到了客房之中。他在榻上盘膝坐好了,袖子一挥,身前多出了一堆大小各异的晶石来,在夜sè中闪动着迷人的光芒。

    “呵呵!小富即安!”

    林一自嘲了一句,伸手抓起身旁的酒坛子便灌了一口,又不无惋惜地嘀咕道:“星巧门倒是防备森严,不然老子一块仙晶都不落下……”

    ……

    翌rì的清晨,林一施施然出了客栈,迎着曙光直奔镇外而去。途径星巧阁的时候,他目不斜视,唯有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星巧镇有规矩,街道上不得随意施展法术或者御剑飞行,一是为了秩序规整,另一个也怕伤着镇子上居住的凡人。

    林一是个守规矩的人,直待出了镇子之后才踏剑凌空而起。而此时天上已是剑虹遁光不断,显然都是奔着正南方的飞云嶂而去。

    不多时的工夫的过后,林一在一山谷中落了下来。谷地的尽头便是星巧门的山门所在,两侧各立着一块巨石,分别有银钩铁画的四个大字,为‘百炼星巧,仙渡飞云’。山门前的山坡上,则聚集着数百修士,还有人不断赶来,情形稍显混乱。

    林一掠过山坡上的人群,转而仰首眺望,山门往南的几里之外,一座高峰直耸云霄,于朝晖之下颇具气象……

    便于此时,那山门前出现几个元婴修士,其中一为首的老者扬声说道:“我家门主有令:昨夜有宵小之徒侵入飞云嶂作乱,使得原定今rì的盛事本该延后。念各位同道等候心切,开门炼器将如期举行。不过,金丹以下的道友只能在此处远观;元婴道友自报家门之外,还须奉上两块仙晶才可进入山门。而化神的前辈……”

    那星巧门弟子的话,顿时引得山坡上的人群一阵sāo动——

    有人好奇道:“谁敢惹到星巧门的头上……”

    有人愤愤道:“怎会变成两块仙晶呢?这不是巧立名目借机敛财,又是什么……”

    还有人失望地抱怨道:“为何不允我等金丹修士进入山门?岂不是白跑一趟……”

    与此同时,人群后方的林一神sè微愕,随即哑然失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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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二章 两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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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坡前聚集的这些人,一多半是金丹的修为,余下的则为元婴修士。星巧门突然变卦,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只有林一稍显意外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咦?这位不是林道友吗!看到了没有,便是杜某都白跑了一趟!不知是那个不开眼的东西敢到飞云嶂寻衅,平白无故累及我等……”

    一个人影晃到了眼前,正是那道元门的杜长老。他认出了林一,打了一声招呼后不忘继续发着牢sāo。见对方突然皱起眉头,其不明就里,转而抬头看去,带着满脸的敬畏又道:“是前辈高人驾临……”

    十余道人影从空而降,竟然都是化神以上的修为。在场众人纷纷闪开了地方,各自躬身施礼不敢怠慢,便是星巧门的那几个弟子都是拱手相迎,可见来者的非同一般。

    众人见礼之时,唯有林一背手而立,根本没有诚惶诚恐的模样,反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姗姗来迟者。十五个衣着相貌各异的修士,皆为化神以上的修为。其中被众星捧月的两个老者,已至炼虚初期。还有昨晚星巧阁中遇见的那个老者,赫然已是化神中期的修士,正带着居高临下的神态看来,脸sè忽而一怔……

    那位杜长老同时察觉到了什么,忙侧首看向一旁的那位林道友。对方神情如旧,而周身上下的威势迥然大变,从金丹初期乍然提升至元婴,接着更为的深不可测……

    “原来是位前辈……”随着杜长老的一声惊呼,左右的一伙金丹修士连忙躲闪回避。

    林一周身的威势直至化神中期,这才安稳下来。他对四周的惊慌视而不见,缓步越过人群。

    那十五个修士早已留意到了这边动静,一个个神sè疑惑。一位化神的修士,藏身于一群金丹、元婴小辈之中,有意思吗?

    “林某,忝为玄元观观主!呵呵,见过诸位道友!”林一笑容随和,举止洒脱,颇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模样。他又冲着那个惦记着自己法宝的老者甚为熟稔地说道:“价钱好商量,原有的价钱打上八折,如何……”

    突然现身的年轻人修为不弱,且与同伴早已相识,诸位高人便各自放下心思,纷纷举手寒暄。其中那老者已神sè如常,笑道:“呵呵!我说林道友、林观主,你昨晚……何苦来哉,叫吾玄情何以堪……”

    此时,星巧门弟子分列山门的两旁,拱手说道:“时辰已到,各位前辈,请……”在数百人的关注之下,十余位前辈高人鱼贯走向山门。

    林一到了那自称吾玄的老者身前,报以微微一笑。正如之前星巧门弟子所说,化神以上的前辈乃上宾,进入山门不要仙晶。他听得到这个规矩后,便暗自腹诽不止。早知如此,何苦来哉呢!不过,昨晚算是小有收获。这般下去,一rì五十块仙晶,一个月便是一千五百块,一年下来又是多少……

    吾玄与林一并肩走在一行人的后头。他见对方不计前嫌,还掰着手指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好奇问道:“林道友气度不凡,想必玄元观大有来头啊!恕我孤陋寡闻……呵呵!”他yù言又止,弦外之音浅而易懂。千万里之内,就没有听说过有化神修士坐镇的这么一个玄元观,还为了一块仙晶落魄如斯……

    林一随着众人走过了山门,循着石阶往山上而去。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来自衡rì州,那可是荒僻之地,加上吃饭的人多,这才被逼无奈啊!”这话还真没有乱说。他从衡rì州一路赶来之后,提升修为,祭炼分身,帮着老龙恢复并重塑元神,以及虎魂与那个千尘等等,可都没有着落呢!玄元观观主的身份,更是如假包换!

    “我那件法宝算你五十块仙晶如何?这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不能再少了……”没说两句话,林一还是忘不了旧事重提。吾玄连连摆手回绝道:“我也不富裕……”

    两人边走边说,上行百丈远,来到了一片巨大的山坪之上,眼前的景物随之一变。

    只见宽阔平坦的一方所在,矗立着一座三丈多高的鼎炉,正自赤炎氤氲而炙热逼人。其不远处的峭壁上,刻有‘星落’两个古体大字。再去数十丈,则坐着一个个星巧门的金丹、元婴弟子,无不神sè振奋……

    在鼎炉的四周,守着三位化神的修士,各自目不斜视。几丈远外静静站立一位清癯老者,脸sè稍显yīn沉,遥遥拱手说道:“天星子见过诸位道友!未能远迎,见谅……”

    宾主寒暄之际,林一不免跟着敷衍了几句,趁机四下打量。此处可以俯瞰山门,一大群金丹弟子正翘首眺望。山坪尽头的那鼎炉甚为不凡。还有高峰壁立,气势巍峨……

    “这位道友面生,还请赐教……”

    林一正自四下里乱瞅,恰好碰见天星子那深邃难测的眼光看来。他从容自若地拱手笑道:“在下来自偏远之地,人称林观主是也!因久仰门主大名,这才与吾玄道友结伴登门拜见,呵呵……”

    闻言,一旁的吾玄微微一怔。方才不过是凑巧碰上了而已,彼此相识不过一刻,谁与你结伴?还有,人称林观主倒没什么,你怎不好这般自报名号,这不合礼数啊……

    天星子在那个从未谋面的年轻人的身上打量不停,神sè不明地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林观主,幸会!列位,请自便……”他冲着众人轻轻颔首,随即大袖轻甩转身返回。

    距鼎炉五十丈开外的地上,一字排开摆放着十五个蒲团子。星巧门显然对来宾的人数早已知晓,却是忽略了林一这个不速之客。众人修为不同,落座之际不免要分个尊卑长幼,彼此谦让之际,他径自寻了个蒲团坐下,还随和地招呼道:“吾玄道友!这边请……”

    ……

    一炷香之后,等在山门外的元婴修士有半数来到了山坪上,尚有二三十人之多,各自在一排前辈的身后席地而坐。林一回头看了下,又伸出手指扒拉起来。心忖着,一个人收取两块仙晶,这么多人便要收取五六十块仙晶!昨晚提心吊胆的收成也不过如此啊……

    见一旁的吾玄端坐不语,林一嘴角上扬,含笑轻声说道:“我那件法宝着实不差,你倒是说一个折中的价钱……”对方眼光斜睨,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最多出五块仙晶……”

    一件化神法宝,至少可以卖出五块仙晶,这是本地的行情?林一不满地撇了撇嘴角,说道:“你还不如那些元婴小辈来的大方!看看人家,为了观摩一场炼器,可是毫不吝啬……”

    吾玄不为所动,拈须说道:“林观主有所不知!那些元婴小辈手里的仙晶,皆为倾尽一门一派之力而来,于观摩炼器之外,另有所得啊……“

    便于此时,守在鼎炉前的一位化神修士起身走了过来,扬声说道:“为显诚意,来到我飞云嶂星落坪的小辈,每人一件上品法宝!”说着,他袖袍轻抖,一片光芒如星洒落,那些元婴修士的面前霍然出现一把把品相不凡的飞剑,随之引来一阵道谢声……

    以炼器为名来卖东西,这法子不错!林一冲着吾玄点点头,说道:“了然……”对方不明其意,索xìng来个不予理会。

    那个星巧门的化神修士返回到了鼎炉之前,天星子的话语声缓缓响起——

    “我星巧门传承至今,以炼器扬名于世。道法百变,岂可固步自封。海纳百川,集众家之所长,方可jīng益求jīng……”

    应该是时辰差不多了,天星子来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开场白之后,便与三位弟子示意了下,同时伸手凌空点去。随之便是“叮——”一声,激越的脆鸣响彻四方,那鼎炉的上盖突然冲天而起,悬而不落……

    在场的众人凝神观望,便是林一也跟着好奇地瞪大了双眼。如此声势,究竟炼制个什么宝物?

    这一刻,鼎炉的上方好似火云燎天,赤焰滚滚之中,倏然飞出一截水桶般大小的东西。随之刹那,天星子神sè谨慎,双袖疾挥,法诀不断。周围数十丈内,尽为炽烈的气机所笼罩。威势逼迫之下,使得旁观的晚辈弟子诧然不已。

    眨眼之间,那截‘木桶’变作一丈大小,犹自悬在鼎炉一旁的十余丈高处翻滚不止,情形颇为的诡异。而紧接着又是一截‘木桶’飞出,好似见风就长,竟是‘砰’的一声与前者连为一体……

    不过少顷,鼎炉之中又是相继飞出了三截‘木桶’,在一串串蕴含元力的法诀加持之下,首尾契合,霍然变作一个五六丈长、一丈多粗细的奇怪东西。其状如巨大的长卵石,四周浑圆而无棱无角,上面火焰缭绕,叫人一时难明究竟。天星子师徒四人又是一阵忙碌……

    半个时辰之后,鼎炉恢复了原状,赤焰消散,灼热尽退,唯有那奇怪之物犹自在半空中静静悬停,时不时闪过一层奇异的光芒,好似随时要挣脱束缚追风逐电而去。

    星巧门的师徒四人略显疲惫,却各自神sè欣喜。天星子缓缓站起身来,不无自得地抬头仰望,转而眼光掠过四周,抚须傲然说道:“众所周知,没有合体的修为,难以穿越星域。而凭借星舟,却可来往自如。为此,我费尽周折寻获炼制星舟秘法,苦心尝试了数百年,今rì略有小成……”

    且不管他人如何,此时的林一暗自诧异,两眼放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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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万里行,寂寞看苍穹;
杯酒千秋去,天外无仙踪无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