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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曳光     无仙txt下载     无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报应

    天龙派众人冲出大火的合围之后,并未远去,一个个回头张望。十数里方圆的漫天火势,借着风力正席卷而来。只是身后已无大火,众人心下稍宽,缓缓后退,等着后面落下的弟子。

    一行三十七人,眼下聚拢在一起的,只有三十三人。火海的后面,还有四人未出来。

    当大火掩住路口之时,已有人发出惊呼声,看来这四人凶多吉少了。正当人们摇头绝望之时,亮如白昼的火光中,突然飞出两个人影,如两块石头一般,身形还带起一溜的火焰,越过了火墙。

    众人一片讶然,尚未及加额庆幸,一辆马车又冲了出来。

    正是林一将金科二人掷出后,驾着马车冲了火海。远远的百丈外,可见天龙派众人正驻足观望。

    随着冲出来的马车,惊喜的叫喊声响起。

    金科与那名内门弟子,被林一手上留了巧力,虽抛出了二十多丈远,屁股摔得不轻,却没伤着,正狼狈的爬起来,冲着马车直挥手。

    一个大活人是怎么被扔出这么远的,二人想不明白,却对林一的活命之恩,心怀感激。

    马车冲出来后,马速稍缓,让金科二人攀上来后,继续往前跑去。

    众人忙迎上前去,马车这才停了下来。金科与那名内门弟子也被人搀下了马车。

    “后面还有一人,你可曾见到?”孟山排开众人,走至林一面前。他面色冷峻,大声问道。

    林一跳下马车,见金科一身的烟熏火燎,正百感交集的与众弟子打拱作揖,诉说着方才的惊险一刻。听到孟长老的声音,他回身施礼,然后起身答道:“马匹受惊,人马俱已窜入山林深处……”

    林一话说了一半,便缄口不语。孟山浓眉一挑,深深注视了一眼这个最后才冲出来的外门弟子,他叹了口气,脸色稍缓,说道:“林一,危急时刻,你首先示警,反应机敏。为了救人,又落在了最后,并救下了两名弟子。今晚我天龙派脱困,你居功甚伟。日后返回山门自有奖赏。不过……”

    孟山略作沉吟,眸中精光一闪,接着说道:“不过,方才是你将他二人掷出了火海吗?”众人闻得孟长老如此说话,都围了过来,好奇看着这个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一二十丈这么远,要多大力气才能将人给掷出来啊!只有真元子躲在人后,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林一暗自带着小心,他神色不变,扫视众人一眼,答道:“即将冲出火海之时,怕二位师兄遭难,也为马车减轻一份负担,林一心急之下,借助马车的前冲之力,将二位师兄给抛了出来。事急从权,有鲁莽之处,还望二位师兄不要介意!”他转过身去,冲金科与那位弟子拱了拱手。

    那位被林一救下的内门弟子,是个圆脸的年轻人,忙回礼道:“多谢师弟援手!”

    “你力气很大吗?”孟山不依不饶,紧盯着林一不放。

    林一眉梢微动,他神色平静的答道:“几百斤的力气还是有的!”

    孟山捋了下络腮胡子,打量着林一的眼神,令人捉摸不定。过了一会儿,他才昂首四顾,高声喊道:“诸弟子听令,后退至山路或沟壑之处。季汤带四人,循着火场外围搜查一番。哼!本长老不信这是一场天灾!”

    季汤接令后便带着几名弟子,向火场两侧迂回了过去。虎鲛堂的人则是骑马向东搜寻探路。

    背后的火光,映得人影摇晃不定,天龙派一行被大火逼迫着,慢慢退去。

    ……

    “烧死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毛胜趴在地上,狠狠拍了巴掌,满是油灰烟屑的脸上,尽是兴奋的神色。

    几里外冲天的火焰,照亮了毛胜三人的脸膛。三人眼中的火焰也在燃烧着。

    “山子,你这法子不错,打不过他们,就烧死他们,哈哈!”王五的笑声里带着一丝颤抖。

    萧山冷冷注视远方的大火,掩饰不住眸中的快意,他抽动着眼角,哼了一声:“也多亏了你找来这么多的火油。不然,凭你我三人,又怎能将几里方圆的树木同时点燃。他娘的,这也是天龙派的报应!”

    “小山,你说这三更半夜的,这伙人能不能跑出去?”毛胜带着狞笑,却不无担忧的说道。

    萧山摇摇头说道:“我们死了这么多兄弟,苍天该不会瞎了眼吧!”

    “这会儿正是人贪睡之时,大火烧起来后,便是他们察觉到也晚了。任他什么狗屁高人,也得烧成飞灰的。只是……”王五挠挠头,冲着着萧山问道:“只是,这千里之内皆是山林啊,若是火势蔓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的。”

    萧山咬了腮帮子,带有血丝的眸子一霎不霎盯着前方,他肯定的说道:“这片山林四周皆有隔火的地势,我早已看过的。”他语气一顿,恨声难却,接着说道:“若是能烧死这些人,便是赤炎千里又如何?活该他娘的,天意如此了!”

    “我看,我等还是先离开此地吧……”王五看着愈来愈猛烈的山林大火,有些心悸的说道。

    萧山三人呆在上风口,那几里、十几里,一会儿便是二三十里的火势,让人看着惊心动魄。

    三人不敢久留,迎风往回跑去。大火在身后如同巨大的火把,远近的山林树木都清晰可辨。

    三人跑的飞快,一会儿的工夫,便跑出了四五里路。

    天亮之前,三人便可远离这片山林,逃之夭夭。

    突然,正在奔跑的三人,却不约而同的,猛然停下脚步,惊恐的看着前方。

    十几丈外的山林中,立着高矮不等的十几人,一字排开,拦住萧山三人的去路。

    火光的映照下,突然冒出来的这些人,神色不明,却带着森然的杀机,令人却步。

    三人满脸惊恐,面面相觑,脚下禁不住往后退去。

    “哼!给老夫站住——!”一声冷叱,在三人耳边震响,惊得三人心跳骤然加快,无形的恐惧困住了腿脚。

    三人冷汗如雨,不敢再挪动一步。

    一位老者前行了两步,其白眉白须,仙风道骨,却气势逼人,让人不敢睥睨。

    “你三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这场大火与你等少不了干系。快给老夫说个清楚!”

    老者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并未将萧山三人放在心上,而是眸光灼灼看向远处的大火,皱起了眉头,吩咐道:“事关我门下弟子安危,不可大意。去两人前面查看。”

    两名年轻人应声后,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淡淡身影飞逝而去。

    见状,萧山三人心底冰凉,大致猜测出一二来,便各自抽出腰间兵器,紧紧靠在一起,惶惶不安的注视着这些来历不明的人。见了方才那二人的高明轻功,三人便知跑不掉了,生死只能听天由命。

    “你等是天龙派的人?”萧山壮起胆子,冲着老者大声问道。

    老者睨了三人一眼,冷哼道:“竟敢问起老夫来了,莫非不怕死吗?”

    老者的随意一瞥,让萧山三人如坠冰窟,令人心生绝望。这是一种难言的无上气势,是草芥面对莫测天威时,那种无法抑制的恐慌与无奈。

    萧山腿脚直抖,却兀自强撑着,他瞪着眼睛,恨恨说道:“生又何欢,死有何惧!好汉子怎会怕死?”

    老者饶有兴致打量萧山一眼,淡漠的说道:“倒是个不怕死的人呢!告诉你也无妨,我等便是天龙派的人,前面大火与你三人有关了?”

    毛胜与王五相视后,忍不住长声悲叹。萧山的心头也涌出了重重的失落与悲恸。

    “哈哈!这天不长眼呐!”萧山神情悲怆,满脸的灰屑更显神色狰狞,他哀呼一声:“你天龙派无辜屠害我安州众好汉。本以为上天可怜,留下我三人性命,只为报这血海深仇。谁成想,天不开眼,竟没烧死你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生。不错,这大火便是我兄弟三人所为。来生做鬼,我萧山还是要寻你等报仇!”

    对于眼前三人的悲愤控诉,以及这场恩怨的由来,老者不想有过多的深究。他暗哼了一声:“这孟山也年纪不小了,行事却毛手毛脚的。”

    老者看着远处的火光,冷声道:“纵火乃是大恶。于情、于理、于法,皆不可饶恕!”

    老者话音未落,其身后十余人已飞快将萧山三人围在当间。

    萧山慢慢挺直了身躯,仰首呵呵冷笑道:“这天理莫不是你天龙派一家专有?何须它娘的找借口,无耻之尤!”

    “去它娘的天龙派,我操*他八辈,爷爷们跟这些狗日的拼了!”毛胜嘶哑着嗓子,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

    “兄弟们一同上路,怎少得了我王五,拼他娘的——!”

    “兄弟们,上路了——!”

    深陷重围,面对天龙派的高手们,绝望悲愤之际,三人怯意已无,迸发出毕生的斗志。

    这是郁积已久的爆发,这是男儿血性的怒放,这是人性尊严的挥洒!

    萧山三人挥动兵器,如痴如狂,在怒吼声中,飞蛾扑火般冲了出去——

    没有刀光剑影的渲染,没有惊心动魄的厮杀。转眼间,三人已扑倒在地。

    十余名高手联手的绞杀,一个呼吸之间,便让三人扑地而亡。

    萧山倒在地上,脖颈处喷出一道妖艳的血红。眼中的天地,已颠覆了过来。魂飞天外之际,他嘴巴动了动:“天不开眼……报应……”

    “离开此地,余下的事情,让孟山来收拾吧!”随着老者的一声吩咐,十余人飞快的隐入山林。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仙长

    天龙派一行,往东走了二十多里,越过一条干涸的宽阔河谷,才远离了火场。而身后的大火,已映红了半边的天空。

    众人这才喘了口气,纷纷下马歇息,却不约而同的,一个个面向远处的火海,沉默不语。

    林一拉着辔头,轻抚马首。

    冲出火海之时,马儿被林一的神识压制着强行疾驰,事后,乍一见他,马儿还是忍不住的嘶鸣。

    看来这畜生被吓得不轻,林一只能事后来安慰这不会说话的同伴。

    丝丝缕缕的灵气,渗入马的肺腑四肢中,不一会,马儿舒服的用脑袋偎着林一。

    “小子,幸亏你及时示警。不然,今晚就不是死一个人这么简单了!”真元子踱到林一身边,看着正与马儿亲昵的林一,他不无庆幸的说道。

    林一冲其咧咧嘴,不想辩解什么。事情是自己做的,已经过去了。

    “一念之下,活人无数。小子,善莫大焉!”真元子望着远处的火光,幽幽一叹。

    自己只是审时度势,应势而为罢了。毕竟还是死了一个人。林一心中如是想着。

    抬头看天,天色渐渐亮起来,大火依然在烧。只是临近河谷时,火势渐弱。不时有呛人的浓烟飘过来。

    这场大火一时半会停不了。

    一场惊慌过后,大伙儿彼此观望,才发觉各自的狼狈模样。一个个烟熏火燎般,不堪入目。不过并无人互相取笑。昨夜的一场火劫,让众人心有余悸。

    车马被赶到了背风处,众人继续歇息,依然没有启程的迹象。弟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饮水,吃些干粮。

    快到了正午的时候,外出的季汤等人回来复命。说在几十里外的山林中,发现三人形迹可疑,欲抓来审问,对方拒捕,一番拼杀后,三人皆授首。而这场大火便是因他们而起。

    这三人乃是上次拦路的漏网之鱼,此次纵火,乃是十恶不赦之举。

    至于季汤是如何擒杀对方,内中详细,并未禀明。孟长老也没多问,这三人被杀,是理所当然之事。

    季汤还探明了四周地势,被烧的这片山林周围,皆是宽阔的河道、山路、空地。倒不虞大火四处蔓延。不然,这场大火就不是肆虐几十里这么简单了,或许会烧百里、千里。

    看着河谷东边那一望无际的树林,就令人后怕不已。这也是天龙派没有急于前行的一个缘故。

    孟山等人也是怕这场大火烧个没有穷尽。若是如此,那纵火三人已死,天龙派可是这场大火的罪人了。

    真要烧个千里的山林,弟子出游这件事,便会成为走一路,祸害一方的丑闻。天龙派将名声尽毁,被世人唾骂。

    在这三天里,天龙派弟子不断围着火场游走,生怕火势进一步蔓延。

    这场大火,一直烧到了第四天的清晨,几十里火场才渐渐势弱,让一直守着不敢离去的孟山等人,心中松了口气。

    萧山、毛胜与王五三人,践行了他们复仇的诺言,并为之付出了性命。此三人所选的纵火之地,是块难得的独立山林,让这场大火有了熄灭的可能。这或许也是三人的心中不忍,若是大火真烧个赤地千里,他们在安州的家乡父老也要遭受池鱼之殃。

    或者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天龙派所逃离的那块营地,被大火吞噬后,已被厚厚的一层灰烬覆盖,狼藉不堪。尚有不断的青烟升起,人已经可以走入。

    孟山派人进去搜寻罹难弟子的尸首。几里方圆内,反复搜寻几遍,好不容易在找到的一堆马骨附近,捡了几根人的碎骨,算是那位可怜人的遗骸吧。将其在河谷边入土为冢,还立了块碑,算是给这位弟子身后的一个交代。

    被这场大火耽搁了几天后,天龙派一行匆匆启程。

    车马前行,不停的走了半日。扯地连天的树木,绵绵不绝,依旧看不到尽头。只是地势稍缓,山丘也零落稀少起来,脚下的路,好走了许多。

    天刚擦黑,前面出现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傍林而居。

    炊烟升起,树林间,飘荡着一层淡淡的雾霭。几声犬吠,传得老远,迎接远道而来的众人。

    孟山等人去村里寻了户富裕人家,掏出些银子,找了个大院子,以便落脚安歇。

    说是大院子,只是比周围的泥胚土墙的低矮小院略宽敞些,大车却赶不进去。小村里的人家,便是富裕些的,也不过是家境稍显殷实罢了,比不得州县中真正的大户人家。

    只是大火过后的几日里,一直得不到好生洗涮,众人浑身脏乱,如今能有热水冲洗一下,喝些热汤,再美美睡一觉,是出门在外,难得的快事了!

    车马皆停在道旁的空地上。除了虎蛟堂安排了守卫的弟子以外,余众四下散了,各自去寻合适的人家,忙着洗漱去了。

    真元子师徒,以及几名门内核心弟子,都与孟山一道进了院子。

    林一立在空地上,左右看看,身边没了人。自己要去何处?

    林一身着的灰袍不显眼,却片尘不染,无须梳洗。可眼下也没人招呼用饭,晚间要住在何处也不知晓。他挠挠头,打量着眼前的小村子。

    大路两旁,稀疏簇围着的,是错落无序的百十来间草屋;还有不多的,高出一截的几户砖房,很是醒目。

    房屋院落之间,有弯曲小径,林一信步往前走着。

    前面一处院门‘吱呀’一声,走出俩人,是一老妪被一女子搀扶着,低头往前走去。

    “仙长说了,要心诚则灵呢!根儿一走就是几个月,就咱娘俩在家。娘多想抱上孙子啊!儿媳啊,要听仙长的话,说不定就能怀上呢!”

    “娘啊,是我不好!可大根在镇上做活不在家呢。还有……还有我看那仙长不像好人呢!”

    “嘘——!别瞎说,让仙长听到了,要责怪的!”

    看样子是婆媳俩人,絮絮叨叨个不停。林一注视二人背影,暗自忖思:仙长……?这小村里有修仙之人?他摇摇头,不敢相信,见二人走远,自己左右无事,便慢慢跟了过去。

    小村的南头,靠近树林边的一处小院子内,挤满了人。

    堂屋门口的木椅上,端坐一个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人,一双三角眼朝天翻着,尖嘴猴腮,神色傲然。院里的人都使劲往外挤着,不敢靠近这中年人,却又一个个面带殷勤,弯腰讨好陪着笑脸。

    “仙长,您老给我这孙子看看,旬半月来,他老是噩梦不断,不愿进食,这不活活的遭罪吗!”一个老汉拉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挤到了跟前,他连连的躬身,出声祈求。

    中年人身后的墙上,插着两支松明火把,照得小院通亮。

    院里的这些乡民,心有敬畏,不敢放肆打量中年人的尊容。而这些老实巴交的面孔,却被火把映照着,呈现的清楚。

    “过来,让山人瞧瞧!”

    中年人嗓音干涩,带着沙哑,吐字忽高忽低,透着阴森,让院内众人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小孩子被他爷爷轻推了一把,战战兢兢走上前去,瞪大眼睛,满脸惊恐。

    中年人伸出干枝嶙峋的两根手指,点在小孩的印堂之上,吓得那孩子一哆嗦,就想回头找他爷爷。

    中年人的手指一曲,变成五指如爪,迅疾覆在小孩的头顶,又猛的收回,斜斜往空中屈指一弹,嘴里低叱:“乾坤借法,五行归一,疾——”

    一缕火光被凌空弹出,变成了一团火球,在众人头顶“啪”的一声爆响。

    院子里立刻惊呼声、惊叹声,‘嗡嗡’成了一片。

    小孩也吓得愣在当场,不敢挪动脚步。他傻傻的模样,如同中了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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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法术

    看着眼前众人的反响,中年人得意的挺起了胸脯,其如同鬼泣般的嗓门响起来:“这小儿被游荡的孤魂缠身,方才,已被山人我施展五行镇魂之术驱除,这孤魂也被天火焚灭了。”

    老汉子上前扶着孙子,“噗通”一声跪下,叩首不止,连声谢道:“多谢仙长施法,仙长法术通天,令人叹为观止!敢问仙长,我孙子…这便无事了吗?”

    面对质疑,中年人不满的哼了一声:“本山人借天地之力施法,为你孙子驱灾避祸。怎么,莫非我百年的道行有假?”

    老汉连连摆手,忙道:“不敢冒犯仙长,这是小老儿一点心意,还望仙长笑纳!”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双手恭敬奉上。

    中年人这才语气稍缓,毫不客气的接过银子,教训道:“仙人来到这俗尘中历练,也是要吃饭的啊!带你孙子回吧,这小儿睡一觉便好了!”

    老汉连声道谢之后,一把将小孩子搂在怀中,在众人道贺声中,走出了院子。

    “仙长,老婆子给您叩首了——!”

    那被媳妇搀扶着的老妪,挣开身子,上前颤巍巍地行礼。一旁的媳妇拗不过婆婆,也只好面带羞色,立在其身后,跟着裣衽一礼。

    “老夫人不必拘礼,有话还请说来!”中年人目露精光,瞥了一眼老妪身后的年轻女子,语气温和了许多。

    老妪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拿出一块斑黄的玉佩来。她有些不舍,摩挲一番后,一狠心,将玉佩捧到中年人面前,说道:“这是我那老头子遗留下的传家之物,可我儿子成婚三载有余,我这媳妇却不开怀。眼看我朴家就要断后了,留这宝物又有何用。今日便献与仙长。只求仙长法术通玄,能让我朴家开枝散叶,我老婆子便是做牛做马也使得!”

    “娘——!”媳妇儿已羞愧难当,深深垂下了头,微不可闻的低呼了一声。这种事情也只有婆婆能说出口,却让媳妇在众人面前,颜面无存。

    中年人借着火光,打量着老妪手中的玉佩。他见玉佩斑黄古朴,温润如水,心知此物不凡,他不由心中窃喜。

    捋着胡须,中年人眯起三角眼,点点头说道:“这玉佩也只是寻常俗物,倒不稀罕。只是老夫人一片赤诚之心,山人却之不恭了!”

    老妪还待出言恳请仙长万勿推辞,却见双手空空,玉佩已不见了踪影。

    中年人满意的用手按了按胸口,一双三角眼,在老妪的儿媳妇身上打量不停。

    这小女子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虽布衣钗裙,却也身材婀娜,面相清秀。低垂的领口处,可见脖颈细腻如脂。

    中年人清咳一声,吞咽了下唾沫,才高深莫测的说道:“山人观这妇人,阴阳不调,虽雨露不止,地坤却不受啊!唯有施法梳理阴阳,才能乾坤交泰。明年此时,老夫人抱上孙子当不是难事!”

    老妪惊喜说道:“如此甚好!还请仙长施法!”

    中年人眼珠子转动,故作沉吟了一番,才慢条斯理说道:“今日山人施法的次数多了些,怕是有违天和啊!”

    “那可如何是好!我儿大根也不在家,不然定让我那不孝的儿子随伺仙长左右,也好有个主意不是。”老妪急得扼腕叹道。听说仙长来了,她便急匆匆带着媳妇赶过来,不成想,还是来晚了。

    看着眼前老妪焦急的模样,中年人也是长叹一声,悲天悯人的说道:“罢了!山人一向以慈悲为怀,拼着有损修行,便帮你一回吧!”

    不待老妪施礼答谢,中年人一挥手,不容置疑的接着说道:“让你这儿媳回去,沐浴更衣,紧闭房门。三日内不准出屋,不能见人。”

    老妪闻言一喜,又是一忧,忙问道:“莫非我儿媳要三日不吃不喝?仙长欲何时做法呢?”

    中年人有些不耐烦,他挥了挥手,冷声说道:“凡人借助山人法术,便是常年不吃不喝又有何妨,何况只是短短三日呢!山人我自有决断,回去照办即可,不必多言!”

    老妪不敢违拗,连声称是。

    “山人我有事先行一步!”

    中年人突然扬声喊了一嗓子,惊得小院众人引颈望去,只见仙长一拍椅背,身子缓缓升起。

    惊呼声中,院内众人跪下一片,高低不齐的恭送仙长的喊声响起。那中年人的脚下又是烟雾升腾,好似腾云驾雾一般,接着火光一闪,其身影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一番惊叹过后,院内乡民陆续散去,夹在人群中的林一,也是面带讶然,暗自摇头。

    这位中年人施法之时,林一便在人群后面观看,他身材单薄,个头却不矮,立在人后,倒也看得清楚。

    行事谨慎为先,林一始终不敢动用神识探查对方。见到对方弹出火球,还真让他吓了一跳。这穷乡僻壤还真是有高人不成?

    可林一年纪不大,却也见过市井百态,怎么看这中年人,都不像是个高人。其神情猥琐,眸中神色不定,一看便是奸猾狡诈之徒。可院内一二十个乡民,个个对其视若神明,林一自是存着小心。

    要知道,人不可貌相,单凭相貌来认清一个人的内在,实在是不足为凭。

    可中年人弹出的火球,又迥异于法术。起码与林一所施展的法术不同。

    一时大意,林一也没看出其中端倪,自然不好擅自揣测。而中年人看到玉佩时眼中露出的贪婪之色,让他暗自腹诽。不论此人能不能治好那妇人的暗疾,这都是一个贪财之辈。

    而取走老妪手中玉佩的手法,只能表明中年人身居武功,还是与法术毫不相干。

    最后中年人离去之时,闹出了好大的动静,林一按捺不住,悄悄放出了神识,偷偷探视对方,却依然不知那烟雾是如何来的。

    法术形成的风雨雷电,都是借助天地之力,凭空而出。可中年人脚下的烟雾,却是从衣袍下生出来的。其衣袍中缝缀着些不知名的东西,这些东西又怎么生成烟雾呢?

    林一想不明白。不过,最后他还是看清楚了,中年人离去时用的是江湖中的轻功,他身上也无一丝的灵气波动。

    而那人的衣袖中,也是缝缀一些莫名的东西,便是生出火光的由来,其中究竟,同样令人不解。

    林一摇头苦笑,天地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好在他心中还是轻松下来。

    这个中年人并不是修仙之人,不知他的法术何来?又怎么医治那个年轻女子?

    回想那人行事诡异,林一暗自留心。

    老妪与儿媳走过身旁时,林一向一旁让了让。天黑看不清人影,老妪只觉得一旁有人,倒是那年轻女子开口道:“多谢了!”

    “应当的,不必言谢!”林一轻声说道。

    “咦!小哥儿口音不是本地人!”老妪耳朵倒是好使,她停下了脚步。

    “我是今晚过路借宿之人,老夫人前面请!”林一点头示意,让她们走在前面。

    淡淡月影下,年轻女子含笑打量眼前谈吐温和的年轻人,说道:“公子便是随路口那些车马而来的吧!又怎会来此呢?”她说完,好似察觉到什么,忙又害羞的转过身去。

    “那些人是我同伴,方才无事闲逛,便来瞧瞧热闹!”林一随二人后面慢行,接着问道:“不知那仙长来自何处呢!莫非真是不世出的高人?”

    许是心事已了,老妪兴奋的接话道:“小哥儿见识了仙长的手段吧!可真是活神仙般的人物呢!听说这仙长来自海外仙山,几月前云游到此,仙踪不定。我朴家村有幸蒙仙长驾临,这下我能抱孙子了,呵呵!”

    “娘,别说这些了!”女子轻声责怪道。

    老妪不以为意,笑道:“老身年纪大了,爱唠叨,媳妇儿勿怪啊!仙长不过来朴家村两三次,真是治好了几个人的怪病呢!你看人家那手段,不是神仙又是什么?既然仙长吩咐下来,还是早早回去,给老身乖乖的沐浴更衣,等待仙长施法,可不敢大意喽!”

    女子羞涩的回顾,见林一低头走路,并不在意二人对话,稍感安慰。她与林一年纪相差仿佛,对于此般情形,自然是害羞的。

    “公子,前面便是寒舍,还请进去喝杯热茶!”走至家门口,婆媳俩客气的说道。

    林一摇头说道:“多有不便,不敢相扰,告辞!”

    与婆媳分手后,林一驻足打量四周,沉思片刻,往回走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神威山人

    一场山林大火,烧死了一名弟子,也将那些宿营的帐篷烧没了。几日来,天龙派的人只能露天野宿。

    林一照旧钻自己的大车,还用雨布围成一圈挡风。让那些承受寒露侵体的弟子们,羡慕不已。

    可如今到了朴家村,众弟子早早热水洗了,热饭填饱了肚子,林一那车底下狭窄的小窝,也没人在意了。只是对这个小小的村子来说,天龙派的三四十人,还是显得太多了。除了长老与核心弟子能住在一起外,其余的弟子们只能分散住宿。一间柴房,哪怕是一间草棚,也能挤进去两个人。

    林一不想凑那个热闹,车下多一层干草,铺上麂皮褥子,雨布的帘子一围,他很是舒服的躺下,双臂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巡夜弟子的脚步声偶尔响起,两声阴森凄凉的枭鸣远去。山村的夜深了……

    一处草屋前,寂静无声,看来屋内的人已睡得沉熟。

    一个干瘦的人影飘忽而至,其驻足凝听片刻,轻轻跃过院墙,来到草屋门前。此人手中寒光一闪,伸手轻推,房门悄无声息而开。

    东屋里的老妪正自酣睡,许是梦到了什么美事,她轻轻笑了声,翻转了下身子,没了动静。西屋是老妪的儿媳,她已听从了婆婆的吩咐,早早沐浴,换了身干净衣裳,和衣而卧。

    这女子心中有事,睡的不踏实。朦胧中,有腥燥的热气扑面,引人发呕,喘不过气来。她迷糊中睁开眼睛,黑暗中,只觉得一个形同鬼魅的人脸正冲着自己。

    女子惊骇之下,便要喊叫,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而此时,躺在车底下的林一,蓦然睁开了眼睛——

    ……

    不一会的工夫,人影飘出草屋,只是肩上多了个人,干瘦的身形显得臃大了些,却不显累赘。其脚下一点,飞出了院墙,直奔村南而去。

    出了村子,人影不停,在树林中,向前飞驰。

    半个时辰后,人影的前面出现一处几十丈高的小山。此人略作停顿,喘了口粗气,便向山顶奔去。

    山顶一所破败的小院内,一间屋子里正亮着灯火。

    人影一头扑进屋子,夜枭般的叫嚷着:“山人我回来了……”

    屋内酒气熏天,一片狼藉。两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正伏桌瞌睡,闻得动静,一下子跳了起来,各自揉着惺忪睡眼,见是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扛着一个女子进来,惊喜道:“是师尊回来了,哈哈,还带回一个小娘子!”

    一个烂着眼角,面色青白的年轻人,目露淫光,讪笑着就要伸手,说道:“不敢劳师尊受累,让徒弟来抱抱——!哎呦,师尊干嘛踢我?”

    “嘻嘻,你小子活该,这种好事说啥也要师尊先来!”另一个肿眼泡的年轻人嬉笑道。

    中年人将肩上女子放在屋角的床榻之上,桀桀阴笑道:“两个兔崽子倒是嘴馋,先让为师替小娘子种下仙种再说!”他不顾身后俩年轻人垂涎三尺,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急不可耐去解昏睡女子的衣衫,还不忘炫耀道:“徒儿们,好生看看为师的合修之道!”

    “师尊啊,您老一路奔波,也不歇息一下,这些小事,便由徒弟代劳吧!”烂眼睛的年轻人腆着脸皮,往前凑去。

    “滚一边去,别碍手碍脚的!”中年人回首一脚踢了过去,面带得意说道:“为师这神威山人的名头不是白叫的,几十里的路算什么,这便让你瞧瞧为师的龙精虎猛!”

    那个烂眼角的年轻人,一屁股摔在地上,干嚎了两声后,又不甘心的爬了起来。

    肿眼泡的徒弟点头称赞:“师尊啊,弟子定要好好端详仔细的,嘿嘿!”

    中年人打量着眼前凹凸有致的女子,淫笑着又伸出手去,耳边陡然传来一声冷笑,一个陌生而冰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真是蛇鼠一窝,还不住手!”。

    师徒三人皆是一惊,循声回首望去。

    敞开的屋门走进一个年轻人,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灰袍,腰里挂着个酒葫芦,正背负双手,面带讥诮,冷眼注视着三人。

    林一还是跟来了,并及时出声,制止了这无良的师徒三人的恶行。

    小村不大,村里发生的一切,皆逃不过林一的神识。那个所谓的仙长,本就让他的猜疑,让老妪儿媳沐浴更衣呆在屋里,更让人感到蹊跷。

    夜半三更时分,当人影一临近村子,便被林一发觉,并一路跟来。

    眼见那女子要遭殃,林一心中火起。这是什么狗屁仙长,分明就是骗财骗色的无良之辈,借这偏远小村,行这丧尽天良之的勾当。

    “你是何人?竟敢坏山人我的好事,活得不耐烦了!”中年人暂且收起了色念,他站在俩徒弟面前,扬起下巴,神色横戾,盛气凌人。那对三角眼斜睨着,分明没将林一放在眼里。

    其身后俩徒弟有些惊慌,可见自己师父如此的神武,他二人胆色也壮了起来。

    “听说我师尊‘神威山人’的名头吗!”

    “小子,还不跪下求饶,更待何时!”

    两个徒弟狗仗人势,摩拳擦掌在后面直跳。

    林一冷冷看着虚张声势的三人,沉声说道:“我是谁,你不必知晓。可你在山野小村里,欺瞒无知妇孺,骗财骗色,还要人对你顶礼膜拜,感恩戴德,实在是无耻至极!”

    神威山人仰天打了个哈哈,阴阳怪气的讥笑道:“小子,呵呵,你好大的口气。我还当是什么人呢。今日路过朴家村借宿的人,便是有你一个吧?山人早听闻天龙派要路经此地。可井水不犯河水,天龙派又奈我何?更别提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了,还想来管山人的事情。杀了你,天龙派还真敢与我神威堂为敌不成?”

    林一闻言,皱起了眉头,他紧盯着对方不放,问道:“北疆的岐山神威堂?你是神威堂的人?”

    神威山人一捋胡须,翘起下巴,露出得意的神色。

    烂眼角的年轻人上前一步,炫耀道:“我师尊可是神威堂的高人,在门内地位尊崇,还不快快下拜!”

    “不如拜在我师尊门下,待会儿让师尊也分你些好处?”肿眼泡的年轻人吞咽下口水,恋恋不舍回望着床榻。

    眼前这中年人武功不低,也不知怎么会收这两个无赖弟子。不过,此人有着一身不俗的武功,又善于装神弄鬼,为祸乡里,危害更甚。

    想到此处,林一眉梢一挑,冷冷的说道:“神威堂怎样?天龙派又如何?”

    淡淡的威势从林一身上散发出来,令神威山人面色一怔。眼前这年轻人气势沉稳,若渊停山立一般,让人不敢冒犯。

    “小子,你真没听说我的名头?还是不晓得神威堂的厉害?”神威山人迟疑了下,追问了一句。这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子,身上那隐隐的杀气,令人战栗。

    林一撇了撇嘴,说道:“你是谁,与我何干?”

    “呵呵,好狂妄的小子!”神威山人伸手一弹,两道火光便奔向林一面门而去。他三角眼中带着狠毒的厉色,狞笑道:“来尝尝山人的‘神威霹雳火’的威力吧!”

    “烧死他,师尊威武!”其身后俩徒弟,不失时机的大喊助威。

    可转眼之间,师徒三人便大惊失色。

    林一立在原地未动,两道火光未到面前,被他伸手一指,火光一顿,便猛地掉头回扑过去。

    神威山人面色大变,身形一动,往后爆退之际,一掌击碎墙上的窗户,其身子一缩,便从窗口窜了出去。

    “砰——”

    火光遽然炸开,那两个做徒弟的,被飞溅的火星击中,烫的嗷嗷直叫。

    林一衣袖一甩,扑向床榻的火星被吹到一边,两缕指风破空而出,两个尚在蹦跳的家伙,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动静。

    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的女子,林一身形一闪,跃出了窗口,轻轻落在屋外。

    屋后山顶上,依稀的月光下,那神威山人并未逃走,而是立在空地之上,摆足了架势,正等着林一。

    “竟能在我的霹雳火之下毫发无损,倒是有三分的能耐。小子也别猖狂,山人还有手段。”神威山人夜枭般的声音响起,见对方不知深浅的走了过来,他大叫:“去死吧——!”随其双手舞动,十余个黑色圆球飞驰而来。

    “砰砰砰——!”

    一串剧烈的炸响,震的脚下的小山都在晃动。地动山摇之际,山顶腾起一大团烟雾,将林一吞没。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玉佩

    “山人的‘霹雳弹’下,万物皆成齑粉……”

    神威山人的桀桀怪笑声一滞,只见山顶之上,平地一阵狂风吹过,烟雾消失不见。十余丈外,那个年轻人好整以暇的立在原地,衣袂不起,神色如常。

    见状,神威山人不禁后退一步,惊诧莫名。十余颗霹雳弹,便是头猛虎,也能轰成碎片啊!如此威力巨大的‘霹雳弹’,竟撼不动这年轻人分毫。他心中惊骇莫名,回头看看身后,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个拳头大的圆球,眼珠一转,说道:“若是你敢接住我这个‘震天雷’,山人任你宰割!”

    话音未落,神威山人手臂一抖,圆球带着呜呜的风声,砸向了林一。与此同时,他双手不停,又抛出十余个小圆球,之后,便头也不回,转身跳下山顶。

    ‘霹雳弹’的威力不同凡响,若不是灵气护罩遮住周身上下,也会被炸得个灰头灰脸。这个神威山人奸猾歹毒,现在又抛出个更大的圆球,不用想,这个更厉害,根本不是**凡胎可以‘消受'的。怪不得此人行事肆无忌惮,既知天龙派途经此地,还敢行这伤天害理之事,想必还是有所倚恃。

    不再多想,林一身形一晃,便跃至半空中,他双手一抄,将十余个大小圆球隔空摄起,手诀一引,这十余个圆球便更加迅疾的砸回了过去。

    刚刚跳下山顶,神威山人正待发力狂奔,却听到身后的风声,心知不妙,怕是抛出去的‘震天雷’和‘霹雳弹’又不听使唤了。他忙向一旁闪避,可那些大小圆球去势更疾,倏忽间便已到了身后。

    神威山人已是避无可避。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平地惊雷,撼人心魄。‘霹雳弹’夹着‘震天雷’,同时在神威山人的身边炸响。

    随着一团烟雾升起,接着便是残肢肉屑如雨洒落。

    林一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身形,他一脸愕然的摇摇头。如此震耳欲聋的响动,还真是惊人,可见这些圆球的威力更甚。若是拥有这些‘震天雷’,根本不用惧怕什么江湖高手,任你是什么人,都将在一声巨响中,化为乌有。

    难道这神威山人真是岐山神威堂的人?

    神威堂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大门派,门派的地位与实力,或许与这些霹雳弹、震天雷分不开的。

    可是此人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做起收恶徒,行歹事的不良行径来呢?

    只是,这个神威山人来不及出声,已被炸成了千百块。究竟如何,眼下已无从考证。

    林一的目光在山坡上一瞥,伸手一抓。几丈外的地上,腾空飞来一物,被他拿在手中细看。

    带着黄斑的玉佩,正是那老妪送这神威山人的谢礼。

    老妪定想不到,一心求医,却只是引狼入室,连儿媳也被搭了进去。而被那些蒙昧无知的乡民,所敬若神明的神威山人,被自己的‘震天雷’轰成了碎片,也算是自食其果,罪有应得。

    此人那稀奇古怪的手段,算是有些门道。不过那些蒙骗人的伎俩,不足道哉!

    玉佩入手润滑,既是老妪的传家之物,应是不俗之物。只是此物竟未被毁掉,算是幸运。林一把玩手中玉佩,就要将其揣入怀中,少顷,却又重新举起手来,细细端详起来。

    玉佩有小半个手掌大小,双面纹饰精美古朴,与平常玉佩没什么不同,也没有灵气波动。可神识所见,半指厚的玉质中,竟隐隐嵌入一个图案。

    引起林一好奇的是,这图案是一个阵法。

    林一手中有四象旗,可衍生几套颇具威力的阵法来。加上从玄元真人留下的玉简中,他对修仙界所用的阵法一道,略有所知。

    玉佩嵌入阵法,可做退敌、防身之用,很是奇妙。只是玉材价值不菲,加之林一手头拮据,也没心思弄这些东西来琢磨。如今却首次见到嵌有阵法的玉佩,让他对此生出了兴趣。

    神识细细渗入玉佩中,一个规则的图案出现在脑海中。

    图案简单,一目了然。五行之分,也大致看得明白。只是为何,在五行排序中,‘木’要强于‘金、水、火、土’其它四行呢?

    林一手握着玉佩,闭目深思。半个时辰后,他嘴角翘起,恍然状睁开眼睛,眸中露出明悟之色。

    玉佩紧握手中,慢慢的体会,竟让人心绪自然平静。这五行之‘木’,有静气蕴养心神的功用。

    这是一个养身玉佩,常人随身佩戴,身心不无裨益。便是在大富之家,如此的玉佩也应是价值不菲的宝物了。想不到,偏僻小村中的贫穷农户家中,也有这样的好东西。

    这玉佩年代久远,乃是老妪家传之物,随之发生过多少事,又经历过怎样的一番岁月,便不得而知了。

    这简单明了的阵法图案,绝对不是神识嵌入的,至于究竟,林一猜测不出来。如同神威山人一般,那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同样令人难以明了。

    可见,骗子也有门道。同样,术业有专攻,这玉佩中的阵法,虽说不知何人用何种手法所制,只能说,世俗间,还是有高人存在的。

    而修仙界的玉佩,则是用神识演阵后嵌入其中,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多多尝试。这次偶然所见的玉佩,让林一对阵法一道,又多了一分体悟。

    回到那间破了窗户的屋子,看着地上两个无赖,林一皱起了眉头。这俩人定与那神威山人臭味相投,才互为师徒的。这种人,活着害人,死了倒是干净。

    床上女子昏睡不醒,是被神威山人点了昏睡穴。倒不急于为其解开,也省却了一番口舌麻烦。人救下了便好,其他的事情,实在是不必过问。

    林一抄起床上的女子,闪入夜幕中。

    ……

    清晨来临时,朴家村的一处小院中,发出一声女子的惊呼。

    “娘,您看这是什么,传家玉佩自个儿回来了……”

    ……

    马车上,真元子双脚耷拉在车外,没有以往的正襟危坐,也没了平常的高人派头,倒是有几分车夫的架势。

    路旁,树木连着树木,漫无尽头,还是那一成不变的风景。

    自进入了洪州以后,在遇到的乡镇上,购置了帐篷行囊与干粮等物,稍作停歇后,天龙派众人,晓行夜宿一连走了七日。

    依旧在树林下穿行,每日间,路旁风景依然,看久了,让真元子也腻歪了,更别说那些年轻的弟子了。

    大伙儿都想早日走出树林,脚下自然快了许多。七日过去,近一千五百里的路程,被天龙派一行抛在了身后。

    “小子,你这淡泊的心性,若是修道,定然有所成啊!”真元子百无聊赖的说着。

    林一晚上一个人钻车底睡觉,白日里驾车也是沉默寡言,对于身边多日不变的风景,也不放在心上,沉稳的心性令老道也感慨起来。

    “前后总是望不到尽头的树林,如此久了,便也习以为常了。道长却是心有天地,不愁消遣呢!”

    林一抬头望天,与路同宽的一线天空,一如既往,狭窄而没有尽头。

    “呵呵,你小子便是老道的消遣,有你说说话,此行也不寂寞啊!”真元子目光斜睨,面带笑意。

    林一也笑了,说道:“有道长同行,幸甚!不过道长出门远游,还有徒弟随行,也是快事啊!”

    真元子嗤了一声,骂道:“那俩臭小子,不谙世事,整个一愣头小子,全没了在家时的灵动,倒让老道我操心不少!便是那风云点穴手,学了多日,也无进展,气死我了。”其语气幽幽一缓,接着说道:“常言道,窥一斑而知全貌,见一叶而知秋。你小子呢,则是翻看了一遍我的风云点穴手,便将我白云观的不传之秘学了去,让老道心里委实不好受。”

    说到此处,真元子转身看了一眼林一,又捻须抬首前眺,不无用意的说道:“你何时能将点穴手施展一二呢?对此,老道颇为期待呢!”

    林一作出若有所思的模样,说道:“若是孟长老他们知晓我学了白云观的点穴手,道长猜想一下,事后会如何呢?“

    “又能如何?大不了逐你出门,岂不正合我意!”真元子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白云点穴手,是道长传我的,未必就是我林一触犯了门规。我想,孟长老他们,倒是会逼我交出这点穴手来。道长,你说会不会如此呢?”林一咧嘴一笑。

    真元子一把抓住林一的胳膊,眼睛一瞪,决然说道:“不行,绝对不行!没有老道的允许,你不能将点穴手传于他人。”

    林一的目光投向了前方,他有些为难的说道:“如此一来,道长要看我施展这门绝学,还是要等待机缘了!”

    “臭小子,又跟老道来这一手!”真元子神色一缓,悻悻的一摔袍袖。

    “道长,我等又要耽搁些工夫了!”

    真元子听林一语气有变,忙向前看去。果然,前面人马停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神威堂

    前面路口,被一二十个骑马的人挡住了。马上之人皆身着黑袍,衽口上纹饰一枚雷电的标记。

    “原来是神威堂的人,这一路上,真是不消停!”真元子轻声自语。

    “看来,道长对于神威堂所知甚多,不妨说来听听,也好让小子长长见识啊!”林一说道。

    这小子也知虚心向学?真元子手捻长须,瞥了一眼林一,未见有何异常,才开口说道:“北疆的冰雪之巅,山顶长年积雪不化,山脚下却绿树成荫,一山四季景不同,便说的是岐山了。不过,那里距此还有千里之远。这伙人应是闻到了什么风声,才赶来的吧。这神威堂倒是没有什么高绝的武功,只是有一种雷霆绝技,相当的厉害!”

    林一眸光一闪,追问道:“详细如何呢?”

    真元子摇头说道:“其内究竟,老道所知甚少。只晓得这绝技如同暗器一般,令人难以抵挡。江湖中人,一般不愿招惹他们。”

    “道长亲眼见识过雷霆绝技吗?”林一问道。

    “没有!”真元子又说道:“几年前,神威堂掌门的师弟不走正道,被逐出山门,此人在江湖上无恶不作,却无人能管。听闻其一手的雷霆绝技,威力无穷,无人能敌。”

    听到此处,林一的脸上露出些古怪的神色来。那个什么神威山人,不会凑巧便是那个掌门的师弟吧!只是此人已成了飞灰,此人是不是彼人,只怕是桩无头公案了。

    此时,挡在路口的这伙人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跳下马来,他冲着天龙派等人抱拳说道:“在下岐山神威堂掌门弟子雷豹,有礼了!敢问,是不是天龙派的高人莅临此处?”

    在孟山的示意下,柳志柳堂主一催座下马,迎上前去,扬声说道:“在下乃天龙派虎蛟堂柳志,不知这位雷兄,阻我去路,所欲何为?”

    那个岐山的雷豹,面对柳堂主的倨傲神情不以为意,他高声回道:“在下尊掌门谕令,特此恭候各位高人,并有话面陈。听闻天龙派弟子东行,我神威堂不敢有非分之想,更不敢冒犯诸位天威。掌门遣弟子前来,只为略表寸心!”

    雷霆一挥手,后面马上又跳下两人,举着两只木盒走过来。他接着说道:

    “诸位高人此去路途艰险,难免有力穷之时。掌门特命在下,献上我神威堂‘霹雳弹’两百枚,‘震天雷’十枚,以壮行色。还望诸位笑纳,以全我神威堂这份诚意!”

    柳堂主闻言一愣,不便主张,回头见孟长老与季汤等人走上前来,他忙下马让过一旁。

    天龙派众人也当又是一场厮杀,未料到人家是陪着笑脸,来送礼的。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只能有孟长老来作决断了。

    “神威堂的雷霆绝技,名动江湖。只是其威力如何,到不曾亲眼所见。”孟山面无表情,沉声说道。

    雷豹似是早有所料一般,对孟山施礼说道:“这位前辈,在下这就演示一番,若是惊扰了诸位,还请多多包涵!”

    天龙派诸人与神威堂等人之间,尚隔着二十多丈远。雷豹挥手让一名神威堂的弟子,拿着一颗小圆球,向一侧的树林走去。

    一二十丈远处,那名弟子扬手一抛,圆球出手,砸在几丈外一棵碗口粗的树上。

    “砰——!”

    一声震耳的巨响,惊起一片马嘶声,那棵树已被拦腰炸成了两截。天龙派众人已是目瞪口呆,而雷豹及身后之人皆神色如常。

    若是这些神威堂的人,一起将这些圆球投掷过来,只怕唯一能做的,便是掉头就跑了。孟山暗自心惊,如此雷霆般的一击,无人能挡啊!

    “前辈,这‘霹雳弹’的威力不凡,而一枚‘震天雷’可抵十枚霹雳弹,威力惊人且炼制不易,便不为诸位演示了。”雷豹神态恭敬,言谈举止中,透着沉稳老练。

    孟山点点头,沉吟片刻,他重眉竖起,眸中精光闪烁,扬声说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神威堂既然有如此重礼相赠,不知要我天龙派做些什么呢?”

    雷豹抱拳低首,答道:“不敢,神威堂只求天龙派东行万里坦途,一帆风顺。他日诸位凯旋,若有丹药神兵,神威堂愿用‘霹雳弹’和‘震天雷’交换一二。”

    孟山‘呵呵’冷笑了一声,果不其然,神威堂还是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不过拳不打送礼人,神威堂这些霹雳弹威力不可小觑,倒是此行一大助力。思量了一番,他说道:“我乃天龙派长老孟山,神威堂的好意,我领下了。若是以后有了可以交换的丹药,或是有了你等所说的神兵,我天龙派自然不会忘记你神威堂。”

    雷豹又是抱拳称谢,依旧执礼甚恭,他挥手让弟子呈上木盒,说道:“‘霹雳弹’与‘震天雷’皆有蜡脂封裹,用时捏碎蜡壳出手便可。便如孟长老所言,我神威堂敬候诸位佳音!”

    眼前这雷豹处事稳妥,世故老练,还是掌门弟子,更是神威堂的衣钵传人,倒是不能轻忽了。孟山暗自点头,挥手让柳堂主上前接下木盒之后,他脸色一转,哈哈大笑起来,恢复往日豪放粗狂的模样,高声说道:

    “雷豹,你师父收了一个好徒弟啊!路途遥远,不便耽搁,是否……?”

    雷霆向旁边一闪,抱拳说道:“恭送前辈!”其身后的神威堂弟子分作两行,让出大路。

    ……

    “小子,走了啊!”真元子在一旁提醒道。

    看着眼前意外的一切,林一摇摇头。这神威堂大老远跑来,为了孟长老言辞含糊的一句承诺,便将自己门内的利器,拱手送上,让人实在想不明白。他一抖手上缰绳,马车缓缓行驶。

    天龙派众人趾高气扬的从神威堂弟子面前走过。可后者并无不忿之色,老老实实作出恭送的模样。

    走出很远以后,神威堂的人才上马离去,并未如以往的江湖人那般前来纠缠。

    心有所想,林一忍不住开口问道:“道长,这神威堂如此做作,又能得到了什么?”

    “小子,你以为神威堂又失去了什么?”真元子反问了一句。

    “白白送出了‘霹雳弹’与‘震天雷’啊!”林一想也不想,随口回了一句。

    “呵呵!这些‘霹雳弹’与‘震天雷’,用完了还有吗?”真元子笑道。

    “自然是没了,此乃神威堂的不传秘技,别人怕是炼制不出来的。”林一说道。

    真元子捻须呵呵一笑,自言自语道:“哦!原来如此!”

    老道故弄玄虚,引得林一嘴角一撇,露出了笑意。

    神威堂此行的用意,其实不难猜测。

    林一并不是去想神威堂失去了什么,而是彼此双方都能得到什么。

    神威堂此举看似白白送上了‘霹雳弹’与‘震天雷’,最后也许什么也得不到。

    其实这也是神威堂所能做的唯一选择。

    站在神威堂的立场来看,欲从天龙派手中得到好处,不外乎上、中、下三策。

    上策自然是与天龙派共享海外的丹药神兵,不过要是派人与天龙派同行,天龙派又怎会答应。如同白云观的真元子这般,以观主之尊屈驾于天龙派弟子一行,神威堂也是做不到的。

    中策是讨好天龙派,做出尾翼其后的姿态,以期日后有些分润。

    下策便是强行跟着天龙派,你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以现如今天龙派的强势,不用多动脑子,也可以知晓,等待双方的,只有拼杀一途了。

    法乎其上,得乎其中也。神威堂退而求其次,送出了用完就没了的‘霹雳弹’与‘震天雷’,以此讨好天龙派。如此,根本不用费心费力,只待这些出游弟子他日归来之时,神威堂便可以今日结好之情,上门讨个彩头。

    天龙派在江湖上虽说是一家独大,却也懂得恩威并重,刚柔兼而有之。

    对于主动示好的神威堂,天龙派自然不会拒之门外。那些令人心动的丹药神兵,便也是天龙派示威与示恩的最好手段。有今日之事的铺垫,对于神威堂来说,明日无所失,便是有所得。

    天龙派一路杀伐果断,剪除不少江湖中的敌对势力。可对于主动示好的江湖大派,还是尽力笼络,以免自家成为孤家寡人。如今只需做出个空头承诺,便能将‘三山’中的岐山神威堂收为麾下,不仅给江湖同道一个得道多助的好名声,对于其他的门派,也是一个威慑。

    这些江湖门派,尔虞我诈,争斗不休,令人看着厌倦。

    林一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在脑后。看着身边的真元子,他不由得暗叹这老道的执着来。

    一个门派的当家人,丢开家里的一切,带着俩徒弟,万里迢迢,餐风露宿,踏上一条未知也未果的路。

    真元子师徒或许是为了丹药神兵而来,可林一明白,这老道有着与自己师父同样的坚持。

    每个人心中的梦想都不同,那份执着,却又如此的一致。

    这漫漫征途中,林一,也只是一个行路人。

    只是,红尘羁绊,利欲障眼,谁会倒在路边,谁又能走得更远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向导

    “小子,发现了什么没有?”

    真元子语气轻松,神态悠闲的眺望着远处。旭日的光辉下,万物蕴动,生机无限。

    “树木稀少了,这天也开阔了许多。”

    风,迎面吹来,卷动林一随意束在脑后的长发。他目视前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与神威堂的人分别后,人马前行,又过去了两日。路两旁的树木渐渐稀疏起来,头顶的一线狭窄天空,也像是撕去了层桎梏,蔚蓝的天幕愈发生动起来。

    马蹄轻快,天龙派一行,欢声笑语不断。

    真元子挺直身躯,颇为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说道:“总算走出来了,前面应是沙洲地界了吧!呵呵,过了沙洲便是高昌了。”说到此处,他眼角轻睨,哼道:“你小子又瞅着老道作甚?哦,高昌便是京城!连这个也不知道?孤陋寡闻呐!”

    被老道瞧出了心思,林一苦笑着不出声。

    原来高昌城便是京城,从未有人给他说过这些。故尔,林一还以为高昌是个州城的所在呢,以至于被老道笑话了一回。商国之大,许多地名有着约定俗成的称呼,不能一一尽知,也属寻常,何况他一个初次出远门的小子呢。

    只是,济济京城内,赫赫王侯居,所谓兵强国富,势聚一城。自己连一国之都的称谓都不清楚,还真是孤陋寡闻呢!想到此处,林一不禁自嘲的轻笑起来。

    “小子,又瞎想什么呢,瞧你乐得,哼!”

    这小子一笑,便没好事,深以为然的真元子,不由得轻哼了一声,以示不满。他接着说道:“沙州乃千里沃野,无际草场,这倒是一个好地方。沙州与炎州、叶州、戈州、云州,五州首尾相接聚势,拱卫京城,正所谓虎踞龙盘帝王州啊!还有商水自北而下,经沙洲,过京城,东去大海。呵呵,行至此处,你我距大海也就不远喽!”

    真元子的思绪怕是顺水飘到海上去了。林一却琢磨着,沙州与炎州、叶州、戈州、云州,暗含五行之数,莫非只是一种巧合?

    行至正午时分,众人眼前逐渐开朗起来。不知不觉中,那伴随一路的树林,从原先的无边无际,一下子消失不见了。而脚下的路,恍如走到了尽头。

    ……

    天龙派众人停下了脚步,满目感慨。

    这是一片空旷无垠的草原。连绵至天边的枯草下,新绿初绽,蓬勃跳动着涌入眼帘。

    迎面的风吹来,野性中透着几分春的气息——

    ……

    倚着大车,林一坐在草地上,轻呷一口千秋馥,目光淡远——

    ……

    蓝天下,一只苍鹰在孤独的翱翔,寂寞的徘徊。其静止不动的长翼忽地一敛,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往地上扎去。

    倏忽之间,随着一声尖利而高亢的啼鸣,苍鹰振翅飞起。一双铁钩下,一只野兔兀自徒劳挣扎——

    林一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他眸光闪动,拿着葫芦的手指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这一刻,他多想一声长啸,如苍鹰,一飞冲天,傲笑苍穹。

    高高在上的苍鹰,是孤独的,并因这份孤独,而拥有了自己的天空——

    ……

    走出了丛林覆盖的洪州后,天龙派众人稍作停歇,继续向着茫茫草原深处进发。

    当落日洒下金色的余晖,无际的草原,恍如一片金黄色的海洋。远远的,十余顶牧民的白色毡房,星散其间,犹如天上的云朵飘落凡间,又仿佛几枚珍珠在波浪中浮现。

    走进了,毡房外,有粗木的栅栏围绕;不远处,还有成群的牛羊圈在一起。

    几只高大的牧羊犬,呲牙吠哮着。

    毡房中迎出来身着皮袍的一群人,毡帽下,是枣红色脸膛上真诚的笑容,随之而来的,还有热气腾腾的油茶。

    这是草原上,一个的寻常小家族。

    祖孙四辈几十口人,在草原上游牧,生存,繁衍。当家人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身子骨不错,虽满脸皱纹,却脚步有力。几个儿子也都四五十岁,皆满脸风霜,健硕魁梧。十几个孙子也都成年,一个个健壮、彪悍。

    好客的习俗,在草原上,由来已久。这家人,自然也不例外。当家的老人招呼孟山等人进毡房叙话,吩咐儿孙宰杀一只牛和十只羊,并准备美酒,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夜晚的篝火升起,宾主围坐了一圈,喝酒,吃肉,大声的谈笑,欢乐一堂。

    林一坐在远远的一隅,端起一碗马奶酒,尝了一口,酸酸的,略带一丝甜味,酒味淡淡的,入口软软的,还有一点奶腥味。皱了皱眉头,他放下酒碗,乍一喝,还真不习惯。

    “好汉子怎能不喝酒呢?”

    一个洪亮的嗓门响起,带着风声,一个健壮的年轻人一屁股坐在林一身旁。

    此人黑红的脸膛上,双目有神。他端起一碗奶酒,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大声笑道:“我叫乌猜,还不知这位好兄弟大名呢。来,我先敬你一碗。”言罢,这年轻人不容对方推辞,一扬脖子,咕嘟咕嘟,眨眼间将一碗酒喝了个干净。一抹嘴巴,其黑黑的眼睛被篝火映得明亮,冲林一笑道:“该你了!”

    林一苦笑摇头,迟疑了下,还是端起了酒碗,说道:“我是林一,这碗酒敬乌兄了!”学着乌猜的模样,他将一碗酒也喝了个干净。

    “哈哈!好兄弟,这才是男儿本色。”乌猜开心的一拍林一肩头,大笑起来,又用手一指自己的几个兄长,说道:“我草原的汉子,自小便喝这马奶酒,才能长得如健马般强壮。来,你我兄弟共饮一碗。”

    酒入口后,林一回味一下,也不是很难喝。见对方如此豪爽,他展眉一笑,又倒了碗酒,与其对饮。

    乌猜二十出头的年纪,酒量不小,不停找着天龙派弟子饮酒。林一取了块焦黄的烤羊肉,慢慢吃着。肉很香嫩,不时来一口奶酒,倒也惬意。

    宾主尽欢,直到月上中天,才各自歇息。

    一夜过去,旭日初升。

    天龙派启程之时,林一才发现,此行中多了那个叫做乌猜的年轻人。听真元子一说,他才了然——

    进入草原深处,晴天还好,有日月星辰可辨,还能找到大致的方向。若是阴天之时,茫茫草原中,极易迷失路途。唯有生于斯长于斯的草原人,才能在草原中来去自如。故而,天龙派留下银两、宝剑、伤药作为人情,请乌猜作为此行的向导。

    乌猜腰里别着把弯刀,马鞍上挂着一张弯弓还有两壶箭。其身后还带着一匹马,上面驮有帐篷与干粮。这个草原汉子骑在马上,显得威武神气,看样子对此行很是兴奋,他与柳堂主等人走在队伍的前面。

    天龙派一行,进入了草原之后,又走了两日,渐渐来至草原的深处。

    回顾四野,茫茫一片,皆是一般无二的枯草,便是略有起伏的地势,也没什么区别,让人辨不清东西南北。不过有了乌猜作为向导,倒不虞这些,每晚宿营之地,也总能寻到水源。

    林一也对这草原汉子钦佩起来,只有常年在这片土地过活的人,才能如乌猜这般,将偌大的草原记在心间。毡房只是睡觉的地方,而这草原,则是他们的家。

    天**晚,乌云滚滚,再走一个时辰,便要由乌猜带着大伙寻找今晚的宿营地了。

    头顶上阴沉沉的天,并没让众人放在心上。反正是在草原上,起风也好,下雨也罢,也无处可避,只能随遇而安。唯有乌猜的面上没了笑容,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独自打马走在一行人的前头。

    “那是什么?”前面的弟子有人喊道。

    “那是狼,草原上的狼!”有人答道。

    林一也没见过狼,随之扭头看去,只见身后二三十丈远,不知何时跟上来四五只灰色的狼,长得与犬差不多。只是这些狼尾巴下垂,拱着身子,四蹄落地无声,紧紧盯着前面的众人。

    “这些畜生,待我杀之!”

    突然冒出来的几只野狼,这么明目张胆在后面缀行,惹恼了天龙派弟子。前面一骑掉头跑了回来,向着野狼迎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狼来了

    那好事之人,正是脾气暴躁的姚子,他抽出长剑,驱马直奔一只野狼而去。

    这一小群狼共计五只,见有人骑马冲来,一改谨慎小心的模样,飞快围成了半圆,呲牙弓背,凶相毕露。

    为首那只狼稍稍后退,让过姚子的马头,便猛的一跃,扑了上来。

    姚子嘴角挂着狞笑,他手上银光一闪,一篷血雾喷撒而出——狼首飞在半空,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余下四只狼向一旁跳跃闪避,一时不敢往前,却拱着身子,冲着马上的姚子,咆哮不止。那白森森的利齿,挂着垂涎。狼睛中冰冷的暴虐之意,令人胆寒。

    姚子却是得意的收住马势,一圈马头,探下了身子,伸手拎起狼尸的尾巴,高高举起。他冲着几只呲牙咧嘴的野狼骂道:“一帮杂毛畜生,来一个爷爷杀一个,快滚——!”其又挑衅般的一甩手中狼尸,抛出一片鲜红的血雨,惊得几只野狼忙夹尾远窜。

    “姚师兄威武——!”

    几名弟子大声叫好,令姚子愈发得意起来,他哈哈大笑着,调转马头,举着狼尸跑了回来。

    ……

    乌猜独自走在前面,抬头看天,皱起了眉头。天象异常,原来要去的宿营地不能用了,要重新寻找一个。

    既然做了人家的向导,既不能辜负爷爷的重托,也要让这伙人佩服乌猜是好汉子才行。可本想要去的那个地方,作为今晚的宿营地还是有些勉强。

    只是,几十里方圆之内,再无他处好去了。

    一直想着心事的乌猜,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回头看时,面色大变,急忙大喊:“不要啊!扔掉,快扔掉!”

    看着乌猜满面惊恐的样子,众人不明所以。姚子眼睛一翻,不在乎的说道:“我还要剥皮吃肉呢!扔什么扔!”

    乌猜见姚子不理他,急得面色苍白,他打马跑到孟山面前,惊慌失措的说道:“你等得罪了狼神!是要遭报应的!”

    孟长老正自驱马缓行,闻言,他面色一冷,随即摇头说道:“我等可不信什么狼神,总不能让这些畜生就这么跟着吧?”

    乌猜长长叹了口气,他仰首看着乌沉沉的天空,无奈的说道:“入了草原,就要敬草原的规矩。如今你等杀了野狼,还将狼血抛撒的到处都是。即便你等不尊我草原习俗,也可以不信狼神,可你等真的不怕招惹来狼群吗?知道草原上的狼群有多可怕吗?三五只野狼,可以轻易杀之,可要是三五十只?三五百只呢?若是信我乌猜的话,速速将狼尸扔掉,再求上天保佑。或许,我等能免去一场灾祸,只是……”

    话未说完,乌猜引颈远眺。远远的,有‘呜呜’的叫声传来——

    “只是,已经晚了……”乌猜回过头来,神色中露出几分绝望,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摸了摸腰下的弯刀,攥着刀柄的大手,有些颤抖。

    随即,乌猜面带怒容,目光冒火,恨恨瞪了一眼姚子。

    ‘呜呜’的叫声此起彼伏,时断时续,很远,又仿佛很近。那是野狼的叫声,不知有多少狼在长嚎。

    虽不在意乌猜口中所说的狼神,可孟山对于草原的认知,还是肤浅了许多。他打量了一眼那因焦虑而忧心忡忡的乌猜,不由得思量起来。

    狼嚎声愈来愈近,想象着成群结队而来的狼群,孟山面色微变,他沉声喝道:“姚子,听乌猜的话,速将狼尸首扔了!”

    姚子不敢违命,众弟子也收起了嬉笑,各自循声远眺——

    那凄厉的叫声令人惴惴不安!

    “乌猜,是我门下弟子不识草原上的规矩,方才得罪了!你看,眼下如何是好?”醒悟过来的孟山,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乌猜神色稍缓,他双眉紧锁,踌躇了片刻,一咬牙,双目圆睁,沉声喝道:“这是唯一的法子了,随我来——!”

    乌猜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窜了出去。

    “快快跟上——!”孟长老手臂一挥,天龙派众人紧张起来,跟在乌猜后面,疾驰而去。

    两辆马车落在后面,好在还有几名虎蛟堂弟子殿后,让人心里稍安。

    林一抖动缰绳,马儿跑得飞快,扯得马车上下颠簸着。真元子与俩徒弟在车上坐得倒是稳当,不用担心会掉下去。前面金科的马车跑的也不慢,无论是谁,都不想深陷狼群之中。

    众人一路疾奔了大半个时辰,至一高丘处停了下来。

    高丘背靠一条小溪。溪水不宽,深浅不明。若是狼群围来,起码有后面的溪水阻隔,不至于四面受敌。眼前的地势让众人心底松了口气。

    唯有这年轻的草原汉子,依旧神情冷峻,他与孟长老商议后,令众人将马匹收拢在当间,背靠溪水,占据高坡,围成了一二十丈宽,呈弓背型的阵势。两辆马车依溪水被摆成两个犄角,一是弥补人手的不足,另一个也是作为一个屏障,护住天龙派众人的侧翼。

    孟长老在乌猜的协助下,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有条不紊的做着准备。

    远处狼的嚎叫声,越来越近。天空乌云翻腾,夜色降临了。

    ……

    高坡下,摆放着几堆枯草。这是乌猜的提议,届时将点燃起来,可阻狼群来袭之势。

    乌猜将箭壶中的箭全取了出来,并排插在地上,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远方。

    作为一个草原上的汉子,乌猜对于狼群的可怕,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这些野狼,是草原上的精灵,是草原的神。它们是天底下,仅次于人的精明存在。

    野狼狡诈,记仇,总爱成群出动。若是有狼王带领,狼群便有了魂,将无法战胜。

    对于牧民来说,被狼叼走几只羊,咬死一头牛,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除非将所有的野狼与狼王杀死,不然,只能守好自家的栅栏,关好自家的门,将偷嘴的野狼逐走便是。从没人敢与狼群作对。不然,这片草原,将不再宁静。

    “孟长老,让你的人收拢些,不要拉开得太远。还有,趁这会儿,抓紧吃些东西。今晚,将很艰难……”

    回头见这些天龙派的人,已经摆出与人厮杀的架势,乌猜不无担忧的说道。

    孟山拍了拍乌猜的肩膀,哈哈笑道:“我天龙派弟子,个个能降龙伏虎。稍安勿躁!”

    乌猜见对方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他欲言又止,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马匹被卸下牵走,林一的马车被木棍支着,挨着溪水摆放。他怀抱着长剑倚坐在车前,嘴里却吃着干粮,作出枕戈待旦的模样。

    林一与真元子的俩徒弟得到吩咐,三人的使命,便是倚着大车守着这个简易阵势的左翼,别让狼群突袭进来就成。

    元青与元风二人,摩拳擦掌,早已跃跃欲试,被真元子一顿狠骂,才变得老实些。

    真元子被孟山唤走时,还满怀深意的让林一多多担待。

    对此,林一自然是装糊涂。

    篝火被燃起,照得四下通亮,方才黑云压顶给人带来的窒息,随之一缓。

    马车右手边,是几位虎蛟堂弟子;天龙派的核心弟子,以及木青儿师姐妹,都与孟长老一起,守在高坡的正面;余下弟子窃窃私语,带有几分不安,四下张望。林一所在的马车这边,要冷清一些。

    拍了拍手上干粮的碎屑,不理元青与元风二人的不满,林一似模似样的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这才施施然抽出了长剑,跳下了马车。他冲着那师兄弟二人呲牙一笑:“狼来了——!”

    元青、元风二人一下子跳起来,挥舞手中的长剑,急道:“狼在哪里?”

    “两里之外——”林一长剑遥遥一点夜空,一本正经的说道。

    “林兄弟,不是我说你,做人要厚道!”元青抬手舞了个漂亮的剑花,那白净俊朗的面庞上尽是不屑的神色。

    元风也跟着嘿嘿笑道:“林兄弟,要沉住气,有我师兄弟在呢,不必惊慌!”

    “我怎么不厚道?我怎么又沉不住气了?两位师兄,要不,随我去两里外瞧瞧?”林一站在马车旁边,歪着脑袋,冲着车上二人打趣道。

    元青学着林一的模样,嘴巴一撇,悻悻的说道:“你得了吧,若是如此,不被师父骂死才怪!”

    元风则指着林一笑道:“林兄弟呀,你自己去就是,何必要拉着我兄弟二人呢?”

    林一双肩一耸,抱怨道:“我说了两里之外有狼,是你兄弟二人不信啊!我又何必再多跑一趟呢?”

    “你就胡吹大气吧,两里外有没有狼,你也能知晓。怕是那个乌猜的向导也没你厉害呢!”元青摇头笑道。

    林一也是呵呵一笑:“我说错了!”

    元青与元风二人同时看向林一,正待出言嘲讽,谁知他笑容一收,看向夜色深处,缓缓说道:“方才还在两里之外,现时相隔不过里许,有更多的狼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狼袭

    林一话音未落,‘呜呜’的狼嚎声愈发临近,在人耳边回荡,令人心神不宁。

    元青师兄弟二人,霍然直立在马车之上,攥紧了手中长剑,斗志昂扬。

    几堆篝火将高丘附近照得通明,远处的夜色,也愈加显得黑沉沉的。围作一圈的众人,皆睁大了眼睛望去——

    黑暗中,蓦然亮起点点绿光,如同飞舞跳动的萤火般,那绿光愈来愈多。

    突然,“喀喇喇——!”一道闪电刺破深沉的夜幕,照亮天地。众人心头一惊,不待喘过气来,只见白昼倏忽一闪即没,那光亮刹那间所至之处,由近及远,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野狼,铺天盖地而来——

    狼睛中点点的绿光,带着嗜血的凉意,浸透每个人的心底。

    高丘之上,木青儿半张小嘴,忘却了惊呼,她紧紧拉着徐师姐的手臂不放。

    徐师姐想安慰师妹,自身却忍不住地颤抖。两个人儿依偎在一起,惊恐地看着那四处跳跃,呲牙嚎叫的野狼,慢慢逼近。

    便是久经战场,见惯了大小场面的孟山,面对眼前的情形,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它娘的,这得有多少狼啊——!”

    季汤狠劲地摇了摇头,想驱散心中的阵阵寒意。他攥紧了拳头,迟疑片刻,冲着孟长老小声说道:“要不要发焰火……?”

    面对如此庞大的狼群,三四十人还是四五十人,都没什么区别,那十几人要是冲破这些狼群的封堵,还不知会出什么意外呢。想到此处,孟山摇摇头,决然说道:“不必了,于事无补!”

    乌猜双目灼灼,脑门青筋直冒。他左手紧紧握着弯弓,右手慢慢从面前插成一排的羽箭中,抽出了一支,搭在了弓弦上,尔后吐出一口长气,声音中带着寒气说道:“这群狼不下两三千只,里面定有狼王,这下……呵呵!听天由命吧!”

    一旁的真元子,面色阴沉,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如此多的野狼,只能退避三舍。连猛虎都害怕群狼,别说三四十人面对这几千只野狼了。茫茫草原中,又能逃到何处?围在一起的马匹,更是嗅到了死亡气息的来临。恐惧让这些不会说话的畜生们,嘶鸣着,躁动不安。

    元青与元风,犹如雷击般,僵在了大车之上,喃喃自语:“这……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狼啊?”

    第一次见这么多狼,林一也是头皮发麻,他早已将神识延展出去。

    超过三千只的野狼,冲着唯一的目标,奔着高坡上的火堆聚集而来。这还不能罢了,还有更多野狼络绎不绝的闯入神识。林一暗暗咧嘴,这些野狼太记仇了吧,那个可恶的姚子杀了一只狼,竟会激怒如此多的野狼,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一里外的一处土丘上,一只不同一般的野狼出现在林一神识中。这竟是一只白色的野狼,个头明显高出其他野狼一头,高昂着狼首,前爪拄地,神情高傲地踞坐着。四周的野狼似是不敢靠近,将其围成了一个圈。

    这只白狼引颈发出“呜——”的一声长嚎,四周的野狼俱是身子一震,随即睛中绿光更盛,一个个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将天龙派众人所在的高丘紧紧围住。

    万物皆有君臣高下与主次之分,形成天地的秩序。这只白狼定是乌猜说的狼王了,果然气势不凡,一吼之下,群狼俯首。林一手指轻弹三尺青锋,摇头感叹。

    许是长剑的轻鸣声,惊动了马车上的师兄弟二人。元青回过神来,又是一惊,指着溪水对岸喊道:“快看,那里也有野狼!”

    溪水不宽,三四丈左右,受到狼王的召唤,几十只野狼不知从何处而来,在对岸四处乱窜。

    “这下糟了,连退路也没了!”元风脱口而出。

    “咱们本来也无退路啊!没想到你我一身的本事,今日要作这杀狼的勾当!”元青已无原先的张扬,此时,他略显无奈的说道。

    “两位兄长还是稍安勿躁,能多杀几只狼,便多了几分活命的机会呢!”林一轻声提醒二人,他神识不忘关注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

    溪水应是东北流向西南,高坡西北正面对群狼。林一所处左手应是西南方向,不断涌来的狼群让大车前的空地上,变得不再冷清。

    狼群距火堆十丈远停了下来,密密匝匝,入眼处皆是点点绿光与白森森的牙齿。天龙派众人也是严阵以待,无人再心存侥幸。能不能逃出生天,已无人去想。既然兵器在手,亦不容人生出太多的绝望。

    几只野狼小心翼翼绕过篝火,对着高坡上的众人一阵呲牙吼叫后,拱着的身子便猛的往前一窜,狠狠往高坡上扑来。

    “嘣——!”

    一声弓弦响动,一只羽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穿过跑在最前面野狼的头颅。野狼哀嚎着,被凌厉的箭矢带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滚落在篝火边。

    弓弦连响不断,几只野狼皆被箭矢贯颅而过。篝火边,顿时多了几具狼尸。

    乌猜的弓弦响了五次,干净利落的射杀了五只野狼,引得众弟子轰然叫好,高坡上众人气势为之一振。唯有这个草原汉子面色沉静,全没了喝酒时的随意,他又搭起一只羽箭,大声喊道:“方才只是野狼的试探,你等靠紧一些,多加小心。它们是在等……”

    “在等什么?”乌猜的神射让季汤暗自赞叹,这草原的汉子粗犷不失沉稳,骁勇中不失机敏。

    乌猜抬头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夜空,恨恨啐了口,嗓音中带着苦涩说道:“等下雨……”

    孟长老心思灵动,闻声色变,忙追问道:“乌猜,你是说,下雨之后,篝火熄灭,野狼将……?”

    乌猜点点头,回首打量一眼,对孟长老大声说道:“这不是与人拼杀,而是与草原上的野狼搏斗。一丈内起码要有两人以上,才能阻住野狼的攻势。若是被狼群围住了,将不堪设想。还有,千万不可冲入狼群。要记住乌猜的话,我不会害你们的!”

    孟山的老脸一热,方才乌猜便提过此事,他并未放在心上。既然免不了一场厮杀,天龙派的弟子们施展武功之时,自然要闪转腾挪,才能施展出手段来。故尔,每个人身边都留有不小的空档,致使弓背形的阵势显得很松散。

    没想到的是,乌猜连今夜的天气也作了计较。孟山自然不敢怠慢,他忙吩咐道:

    “诸弟子听令,各自靠近,彼此互助守望,不得擅自出击!”

    “喀喇喇——!”

    孟山话音未落,又是一声炸雷,在半空中劈响,天地一阵摇晃。

    风,随着闪电,平地而起,卷起漫天的草屑灰尘,迎头盖脸袭来。篝火,伏地一暗,又猛的熊熊燃起,一如众人的心跳,跌宕起伏。

    每个人皆屏住了呼吸,拼命睁开着眼睛,握紧了手中长剑。

    蓦然,耳边一两声“噼啪”作响,随即,如万鼓齐鸣,轰响成了一片。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似是天被捅了个窟窿,转瞬,豪雨倾盆而下。

    又是几道闪电划过天际,天地一片茫茫。篝火冒着白烟,‘噗噗’声中,火苗越来越小。而雨幕中,那点点的绿光,跳动了起来。

    “呜——!”一声高远凄凉的狼嚎,刺穿了夜空,撕裂了如注的雨幕,荡人心魄。

    “狼群要来了,各自小心——!”乌猜大吼着,他丢掉了长弓,抽出了弯刀,。

    篝火灭了,漆黑的夜里,众人什么也看不到。身边没了同伴,耳边只有风声,只有雨声,只有狂风挟着暴雨,肆虐着,扑打着,还有撕咬着……

    “啊——!”一名弟子的惨叫声惊醒了众人。

    “彼此靠近了——!”

    乌猜又是大吼了一声,一股冷风带着腥气已到了面前,他毫不迟疑,怒喝一声:“杀——”

    大雨如注,乌猜什么也看不见,生死之际,草原汉子的骁勇血性,令他将弯刀反手劈出——

    “噗——”

    一道浓腥的热血夹着冷雨,浇了乌猜满头满脸。一只偷袭的野狼被劈作两半。

第一百二十九章 雨夜

    “元风,你在哪里?”

    “师兄,我在这儿呢,你在哪里?”

    元青与元风,如同从水里钻出来一般,张大嘴巴,不停用手抹着满脸的雨水,大声呼唤着彼此。本想大展神威的二人,被雨水一浇,什么也看不见,不免惊慌失措起来。

    “你二人在大车上不要下来,也不要乱动,有东西上车就用剑砍了——”

    “啊——!是林兄弟吗?你在哪里呢?”

    “林兄弟,快到我身边来,为兄护你周全啊!”

    林一站在平日驾车的地方,看着车顶上手足舞蹈的二人,他无奈的摇摇头。

    “我有自保的手段,无须担心。你二人相距不过三尺,最好倚靠在一起!”

    看着二人慌忙地靠在一起,林一稍稍放下心来。真元子话中让自己多多担待,他虽是装着糊涂,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打量着场中的形势,林一皱起了眉头。

    夜幕加上大雨,阻挡不了林一的眼睛与神识。狼群借着大雨之势,已涌了上来。瓢泼的大雨对于这些畜生毫无阻碍,这一刻,它们才是这片草原的主宰!

    天龙派的弟子们,犹如夜盲般目不视物,野狼到了身边也察觉不到,被咬到了大腿,才恍然惊呼。四下里,已是一片混乱。

    野狼借着天时地利,攻击犀利,让这些江湖中的高手们,难以招架。

    雨水临近林一身子的三寸处,滑落一边。每个人都如水浇了一般,只有他的身上,依旧滴水不沾。

    黑夜中,无人察觉林一的异常,而沉思中的他,也暂时忽略了此节。

    若是让众人围拢在一起,自己的四象旗,可不可以护得住这些人呢?要是击杀那只狼王,会不会逆转眼前的颓势?

    林一如此踌躇着,又面露苦涩的皱起了眉头。救了众人又如何?杀了狼王又怎样?他只是一个车夫,一个外门的养马弟子而已。眼下并非是悲天悯人的时候,还不是自恃甚高,凡事有些想当然了。

    人道之下,万物莫不有规矩。动静有节,趋步商羽,进退周旋,自有尺寸法度规矩。作为一个外门弟子,不失本心,守本分便可。既然置身世俗,行走江湖,如今之计,惟有守一个江湖人的本分,尽一份道义!

    林一暗自思量的工夫,十余只野狼已围到了大车边。而元青二人还茫然相顾,根本不知脚下已危机四伏。

    其中几只狼冲着林一,便扑了上来。

    身形轻动,林一飘然向前,手中长剑没有招式,随手挥出,四五只狼首飞起,跌落在车前。他并未停留,围着大车转了一圈,每一剑都恰好划过狼颈——

    呜咽声夹杂着噗通声,十余只野狼转眼变成了一堆尸首。

    “是谁?狼群上来吗?林兄弟在吗?”大车上的二人,紧张的挥舞长剑,高声咋呼着。

    “是我,你二人守在车上别动,也别下来。”林一并未嘲笑二人,而是好意出声提醒。如此大的雨,让人根本睁不开眼。

    右手边又扑上来一群野狼,几个虎蛟堂弟子长剑乱劈,很难中的。野狼已窜至几人身后,形成围攻之势,急得几人大喊大叫着。

    见状,林一无奈摇头,大声喊道:“你等守好身前三尺,余下的我来应付。”

    林一脚下轻迈了一步,穿过雨幕,已到了狼群中间,长剑若雨点疾落,剑剑锁魂,又是十余只野狼倒在他的剑下。

    长剑一甩,抖落一串血花,林一身形一闪,返回到大车旁。又是几声嚎叫,四五只野狼转眼尸首异处。

    四五丈之内,大车上的元青二人与虎蛟堂的几名弟子,皆傻愣愣的呆在原地不敢挪动分毫,唯有林一左右移动,长剑随身形扬起,又随脚步回落。如此这般,雨下着,血洒着,一只只的野狼,变成一具具的狼尸。

    ……

    真元子也找了柄长剑,听风辨位,长须飘飘,剑光舞动,一丈之内,窜入的野狼皆被斩杀。

    孟长老与真元子仿佛,一双铁掌护住周身上下,不时有野狼被其击飞。二人对付这些野狼,倒不虞目不视物带来的不便,面对疯狂涌来的野狼,一时之间,尚游刃有余。

    季汤与罗融相隔不远,虽没有孟长老与真元子那般的轻松自如,杀起野狼来却也毫不手软。乌猜的面前已堆了一片的狼尸,他兀自吼叫不停,喊杀不止,凶悍异常。

    其余的弟子,三两靠在一起,面对偷袭不断、狡诈凶残的野狼,尚能勉强应付。木青儿与徐师姐,已被责令退后。二人浑身浇得湿透,紧紧靠在一起,孤零零的立在一片空地上,四周皆是厮杀声、狼的嚎叫声,惊得姐妹二人茫然无措。

    大雨不停,狼的嚎叫声不止。

    狼群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没有停息的迹象。而天龙派众人如被围在了水中央,面对汹涌的浪头,勉力支撑。只是这层层叠叠的浪头,似是永无停歇,随时会吞没一切。

    此时,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天地间明暗不定。抬眼望去,白茫茫的雨幕下,数不尽的野狼,在跑动着,在跳跃着,前仆后继,无休无止。

    转瞬间,天地又是一片黑暗,如同遮天巨浪,将众人重新打入了谷底。

    为了活下去,唯一能做的,除了拼杀,还是拼杀——

    林一守在大车旁,他手中长剑来回疾刺轻点,看似闲庭信步,却带起无穷杀机,一片片血雨倾洒,一只又一只野狼倒下。

    元青二人与虎蛟堂几名弟子,心头的弦绷得紧紧的,手上倒是变得清闲起来。

    围着马车的冲天血气,让野狼心生畏惧,纷纷绕过林一所在的这片地方,向其他弟子扑去。

    拎着滴血的长剑,面带愕然的林一,惊讶地看着这些机灵的畜生。野狼狡诈如斯,着实不好对付。不过总算能喘口气了,虽无疲倦之意,他也不想就这么没有尽头的杀下去。

    雨声中,忽然一声若有若无的惨叫声传来,林一忙扭头看去,面色微怔,随即黯然摇头。右手的那辆马车边,一名弟子被野狼扑倒,顷刻间消失在狼群中。

    这么混乱的场面,每一名弟子都随时会丢掉性命,没人能预料自己的下场。

    又是一声尖叫响起,林一再不及多想,他双眉竖起,脚下一点,已循声扑了过去。

    四五只野狼已窜到了木青儿与徐师姐的身边。二人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四周,雨声中也分辨不清有多少只野狼扑来。

    一只野狼高高跃起,被木青儿下意识地躲过,而带着血腥的利齿划过面颊,已让她吓得花容失色,禁不住尖叫起来。

    徐师姐紧紧拥着木青儿,长剑舞成一团,激起雨水四溅。心底越是慌乱,越是辨不清身边有多少只野狼,也难以察觉野狼会从何处袭来,她只能徒劳的乱劈乱刺着。

    野狼围着二人打着圈转,稍有机会,便会扑上来。

    “当——”徐师姐的长剑无意劈中一只野狼,震的她手臂一麻。

    无声无息中,差点儿被野狼咬到,吓得徐师姐手中长剑也差点把持不住。

    雨幕中,一股劲风倏然而至,木青儿绝望的又要大叫。

    “是我,不必慌乱!”见木青儿二人形若疯狂,赶过来的林一忙出声提醒。

    这几只野狼见来人势单力孤,有机可趁,不约而同跃起来,张开大口,狠狠咬向林一。

    几朵剑花在雨幕中一闪即逝。

    ‘嗷——’

    ‘噗通——’

    几具狼尸重重摔在一边的泥淖中。

    “希聿聿——”一阵马嘶又在后面响起。

    不待回首,林一已高高跃起,空中转身看去,几只野狼正在撕咬着受惊的马匹。而附近的弟子自顾不暇,无从施救。

    林一右手长剑劈开一道雨幕,左臂伸出屈指连弹,几道无形指风,‘嗤嗤’破空而去,野狼纷纷应声倒地。

    而惊马再也忍耐不住,长嘶乱跳着挣脱了缰绳,四蹄腾空,转眼之际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正挥剑乱劈的金科,被惊马冲撞,一个趔趄扑倒在泥水中。

    两只野狼趁势扑了上去,眼看金科性命不保,半空中的林一落了下来,长剑一挥,两只狼首飞起,他抬手一抓,便将其拎了起来。

    金科吓得哇哇大叫,手中长剑往后乱刺。

    林一手上一紧,金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口中‘呜呜’着叫不出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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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夜半

    不理会金科的挣扎,林一将其随手扔在几名内门弟子的身后,他这才脚尖触地,轻轻一点,又倒飞了回去。

    木青儿二人还立在原地,又有几只野狼冲破了弟子们的防护,冲了过来。半空中的林一适时赶来,将几只野狼尽数斩杀。而这对姐妹还一片茫然,无助的依偎在一起。大雨中的她们,比聋子、瞎子也好不了哪去。

    林一回望马车那边,许是自己不在了的缘故,狼群正围着马车咆哮撕咬,元青与元风喊杀不停,在马车上忙得不亦乐乎。

    “你二人随我来,这里并不安稳!”林一说完,不再施展身法,大步走在木青儿二人前面。扑上来的野狼,随其长剑挥动,变成一堆血肉。

    木青儿与徐师姐,方才便听出了是林一的声音。不知对方为何会跑过来,可四下围攻的野狼没了动静,或许与其有关。她二人不敢迟疑,循声紧紧跟在身影模糊的林一后面。

    危机四伏的雨夜中,前面的身影,令二人的心中莫名的多了几分镇定。

    来到马车前,林一让木青儿与徐师姐上了车顶,交代元青二人彼此关照一下,便一个人围着马车,驱逐斩杀着偷袭的野狼。

    “林兄弟,你方才跑哪里去了,让我兄弟二人颇为担心呢!”元青知晓身边是木青儿二人,壮志豪情,愈发的精神起来。

    元风也大声说道:“是啊,我也担心你被野狼掳了去,只有狠杀了几只狼,也好为你报仇!”

    “幸好林兄弟无事。木姑娘与徐姑娘,有我师兄弟在此,野狼不敢靠近的,啊呸——,尽管放心!”吐出一口雨水,元青拍着胸脯,扯着嗓门说道。

    “多谢二位师兄了!”木青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冲着二人称谢,又眯缝着眼睛,低头喊道:“林一,你在哪里呢?”

    “狼群又上来了,两位兄长小心了。”林一清冷的声音在马车前后响起,

    “呜——!”一声高亢的狼嚎声又起,狼群攻势愈加猛烈,几百只野狼同时凶猛的扑向天龙派的营地。而远处,还有数不尽的野狼涌来……

    林一的面前,上百只野狼蜂拥而至,他只能无奈的独自挡在马车前面。若是任这些野狼围上来,马车上的四人难免会出现意外。

    狼群转瞬及至,林一眉梢微挑,紧闭双唇,他身子一晃,冲入了狼群,手中长剑一挥,血雨四溅,七八只野狼断成两截。其根本不理剑下情形,只顾在狼群拥堵之处挥动长剑。

    凶残奸猾的野狼,面对如此迅疾的长剑,无从躲避,嚎叫声不断,成批倒下,将泥泞的水坑填满,垫高。

    不杀则已,动手便不留情,一炷香的工夫,百十只野狼,在林一的面前垒成一堆血肉之丘。

    此时,营地的其他地方,情势更加的危急。

    乌猜的弯刀断成了两截,虎口已迸裂,肩头撕裂尺长的血口,他半跪在血水中,一只手拄着地,另一只手兀自挥舞半截刀柄,咬牙杀退一只又一只侵入的野狼。

    孟长老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立在厚厚的狼尸中,双掌挥动起来,迟缓了许多。

    真元子的长须不再飘逸,一绺绺的粘在下巴上,只是双目圆睁,气势不减,一剑下去,竟剑锋走偏,引得野狼呲牙咆哮。令老道恼羞成怒,却恨有心无力。

    季汤几人,不再单打独斗,彼此后背靠在一起,借机喘着粗气。其余弟子更是不堪,三五人围成一个小圈,拼命抵挡狼群的袭击。

    ……

    狼群中,那只白色的狼王,兀自引颈踞坐,雨水打湿了皮毛,它动也不动,冰冷的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前方——

    ……

    不知厮杀了多久,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天龙派众人苦苦支撑,皆身心疲惫。当每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时,“呜——”一声凄厉的狼嚎声响起,随即,一呼百应、千应,数不清的狼嚎声直冲天斗,响彻四野!

    狼群竟在慢慢退却,众人想不起来欢呼,来不及去惊喜,一个个大口喘着气,茫然抬起头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雨止了——

    乌云褪去,一轮明月挂在空中。

    皎洁的月色,令人心神恍惚,刚刚的厮杀,仿佛没有发生过。

    眼前是成堆成片的狼尸,浓重的血腥气随风飘来,闻之欲呕,将人重新拽入冰冷的现实之中。还有,那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绿光,一如噩梦中驱之不去的阴魂——

    无人开口说话,每个人都愣怔着,疲惫而无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乌猜浑身已被鲜血浇透了,满是血迹的脸上,一双闪烁着狂意的眼睛,恨恨盯着远处的狼群。他摇晃着站起身来,丢下手中的断刀,从狼尸下翻出了弯弓,将被雨水浸透无法使用的弓弦拆下,又找出没来得及射出的箭矢,在身上擦拭着上面的血渍与水迹。

    在怀里摸索了下,乌猜掏出一根新的弓弦,绞在弓上。他伸手拉了拉,嘴角才露出冰冷笑意。

    天龙派弟子默默看着乌猜,对这草原汉子心生敬意,一个年轻的草原汉子,一个极为寻常的草原牧民,身处绝境中,如此骁勇凶悍,厮杀起来,不让这些江湖好手,甚至令一些天龙派的弟子,相形见绌。

    “拿柄宝剑来——!”

    乌猜接过孟长老送来的宝剑,点头示谢。他啐了口血水,说道:“我等厮杀近三个时辰了,狼群也倦了,只是……”

    迟疑了下,乌猜回望天龙派的弟子们,接着说道:“只是,我等更疲倦……”

    孟山神情不动,眸中焦急神色一闪而过,追问道:“乌猜,下面该怎么办?”

    对于自己的过失,孟山不想回避,也不想承认。只是如今,他打心眼底里真正的相信了,只有乌猜,能将众人带出草原。

    “裹扎伤口,吃些东西,将养体力……”乌猜话未说完,便又摇摇头,不再言语。

    孟山暗叹一声,他心里明白,眼下,惟有靠着自己撑下去了。

    “长老,弟子少了三人,还有十余匹马不见了,可否派人寻找?”季汤低声禀告。

    孟山摇摇头,沉声道:“让弟子围拢起来,裹扎伤口,吃些东西,天亮还早着呢!”随即他忽地眸光一亮,喊道:“罗融,将神威堂送的‘霹雳弹’取来。”

    孟长老的话,令众人疲惫的神色中,露出了几分兴奋。‘霹雳弹’的威力不俗,对付这些野狼正好适用,也省些力气。

    众人的神情被孟山看在眼里,令他暗自摇头。大雨来的突然,确实没想到这些,如今狼群暂且退去,可众人疲惫不堪,便是自己也是气息不畅。但愿神威堂的‘霹雳弹’,可助一臂之力。

    一旁的真元子,心有牵挂,回首一瞥,见俩徒弟与木青儿师姐妹站在马车上,正手舞足蹈呢,竟比他这个师父还要精神。老道不由暗骂一句,小兔崽子。他眼光一动,瞅见林一立在车前,拎着长剑,似在看护着身后的四人。

    真元子捻着成绺的胡须,微微颔首。

    ……

    “木姑娘,你看这乌云散尽,皓月当空,如此看来,今晚是否极泰来啊!”元青俊朗的面孔上,满是笑意,他指着空中明月,笑着对木青儿说道。

    “师兄所言极是,我看狼群是怕了我等,不多时它们便要退去的!”元风不失时机说道,他随即挺起胸脯,手持长剑,摆出颇为威武的架势。

    木青儿的目光并未投向那轮明月,只是盯着车前的人影出神。大雨过后,每个人皆被淋个透湿,唯有眼前的人,衣衫无一滴的湿痕,一头黑发随风轻摆,斜倚着手中长剑,默默伫立着。一如既往的淡然,一如既往的沉默。

    而马车前一丈之外,那厚厚的一堆野狼尸首,真是他留下的吗?若不是他,自己与徐师姐只怕躲不过狼吻与利爪;若不是他,自己与徐师姐来到大车上,又怎会再无野狼的侵袭之危。可他明明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又怎能轻易斩杀这些凶残的野狼?

    木青儿咬紧了嘴唇,脑中霍然一亮,却又暗自摇头。那晚陷入蛇窝中,与今夜的绝望何曾相似,危机同样在转眼间消除。那日或许是巧合,只是一场意外。可自己与徐师姐,从未怀疑有人暗中相助。事关女儿家**,事情的前后也太过诡异,令二人羞于启齿。

    今日也是巧合不成?他带着自己与徐师姐冲出狼群,是那么的从容不迫,便是二师兄也没这个本事吧?这林一是个怎样的人呢?真如孟叔叔猜测的那般,此人居心叵测?

    徐师姐也是默默注视着林一,明眸闪烁……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孟山有难

    元青与元风的心思,一直放在木青儿姐妹二人的身上,见其应答寥寥,这才想起林一来。兄弟二人见大车前一圈山丘似的狼尸,各自吓了一跳。

    “林兄弟,这些野狼都是你杀的?”元青惊呼了一声。

    林一的神识中,始终在关注着远处那只银白色的狼王,听元青问起,他回首轻笑道:“两位兄长斩杀的,要是算在我林一头上,也无不可呀!”

    “是啊!我元风也杀了不少的,你看,我这满身的狼血啊!”元风指着身上黑红的血迹,冲着木青儿师姐妹炫耀道。

    “嘿嘿,林兄弟,你我好兄弟不分彼此的!”元青脸色微红,好在有月色遮羞。

    元青兄弟二人心中有数,虽自恃武功不凡,也未将林一放在眼中。可师父与这车夫相识甚欢的模样,让二人对其也不敢放肆。

    雨夜中,兄弟二人只顾在马车上大呼小叫,并未斩杀几只野狼,不过在木青儿姐妹面前,白云观高徒的颜面还是要的。难得林一如此识情识趣,令人好感倍增。

    “呜——!”

    嚎叫声来自那只狼王,月夜下的狼群,为此有了一阵骚动。

    林一的神识中,狼群中竟分出逾千只野狼,掉头奔入了草原深处,而狼王并未离去。

    围在众人面前的狼群,还是密密麻麻的,数不胜数,只是林一看得清楚,剩下的野狼,已不到两千只。刚才的那些野狼去向何处?

    林一皱起眉头,目光凝视远方。夜色的尽头,隐约有狼嚎声传来,莫非还有人被狼群围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究竟如何,一切尚未可知。

    狼群停歇了半个时辰后,渐渐的又围了上来,这次不再有前般的试探,逾五百只的野狼,如同巨浪一般扑来。

    月色下的狼群,如群鲫过江,嚎叫着,要将众人吞没。

    狼群先声夺人,已让个别的弟子面色苍白,手中的长剑也颤抖起来,

    突然,“砰、砰、砰——!”一连串的炸响声中,火光一闪,血肉横飞,野狼便被炸倒一片。

    野狼被这火光与巨响吓得乱窜,狼群的势头一滞。正是几名据守高坡的弟子,居高临下,抛出了手中的‘霹雳弹’。

    “好!给我炸它娘的!”孟长老狠狠挥动拳头,大声喊道。‘霹雳弹’的威力令他喜出望外,早知如此,用此物便可威慑狼群,也不用弟子们舍命相拼了。

    只是大雨中,这些‘霹雳弹’能不能用,还真没人多想。

    ……

    远处的狼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所惊动,它抖动了一下身上的雨水,银白色的皮毛一如从前的靓丽而耀眼。

    狼王威风凛凛,在土丘上转了几个圈,又重新踞身坐下,见野狼们往后退却,它愤怒了,“呜——呜——!”嚎叫声响起。

    正自忙乱的狼群,霎时静了下来。片刻之后,狼群不再拥挤上前,而是两三只一伙,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天龙派众人直扑了过去。

    月色下,只见一道道迅疾的灰影乱窜——

    “那银狼便是狼王,诸位小心!”乌猜目力极佳,他终见到三十丈外土丘上,那只处在狼群后的白狼,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霹雳弹’——!”孟长老大喝一声。弟子们忙捏碎圆球的蜡壳,用力掷出。

    ‘霹雳弹’又是几声炸响,这次却没拦住这些野狼。

    当‘霹雳弹’落地炸响之时,前面的野狼已窜出老远,只有后面刚好经过的野狼,被炸成了碎片。

    震耳欲聋的炸响声中,只有几只野狼倒在了血泊中。

    躲过‘霹雳弹’的野狼,眨眼便与众人撕缠在一起——

    杀声又起,剑光纷飞,鲜血飞溅。

    ‘霹雳弹’也没了出手的机会,孟山气得双目圆睁,他将扑到眼前的野狼一掌击飞。

    方才乌猜所言,使得孟山心中有了计较,他怒吼道:“各自靠在一起,擒贼先擒王,待孟某杀了狼王——!”

    话音未落,孟山已长身跃起,直奔狼群中的白狼而去。挡在前面的野狼,嚎叫着被他一双铁掌击飞。

    几个起跃,孟山已到了十几丈外。似是知其用意,狼王高傲的端坐不动,一双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冲过来的人。

    有人竟敢挑衅狼王,这更加激怒了狼群。一只只野狼,呲牙咆哮,争先恐后扑向孟山。远处的野狼也向狼王所在之处聚集了过来。

    孟山冲到了二十丈处,顿时被上百只野狼紧紧围在当间,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孟山的双掌,便如一扇鬼门关,野狼碰之即死,遇之则亡。可前面的野狼飞出,后面的野狼又扑进来。打死了一只,便多了两只,打死了十只,后面还有更多的野狼窜上来——

    孟山连连怒喝,双掌夹着风声,将一只只的野狼拍成了肉饼,可围在身边的野狼,愈来愈多。

    那只狼王只是呆在十丈之外,宛如月色下一尊静穆的石雕,冷冷地看着这个拼命冲过来的人,如同看着一个猎物,或者是一个死人——

    孟山冲入狼群被困,而天龙派弟子正浴血厮杀。

    元青师兄弟二人已跳下了马车,冲到了林一的身前,长剑如匹练般挥出,带起朵朵的血花,挡住了野狼的去路。

    兄弟二人本身武功不俗,加之木青儿姐妹就在身后,他二人杀起野狼来,骁勇无比,让林一也插不上手,只能守着马车边,防备着意外发生。

    这次野狼的攻势,愈发的急切和凶猛起来。原先那个简陋的阵势荡然无存,这片天龙派的临时营地上,人人陷入了血战,唯有他与车上的木青儿二人手头上闲着。

    林一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他打量营地四周——

    不对,孟山的处境岌岌可危!

    林一的神识中,已清晰察觉到了这个孟长老气息紊乱,双掌势弱。而场中的弟子,无人发觉他的窘境,便是真元子与季汤等人,也是竭力阻挡着野狼的攻势,并随时将陷入被群狼围困的境地。故此,无人能分身他顾。

    若是孟长老身陨,天龙派弟子将方寸大乱,定会被野狼趁势而入。三十多人,若被一两千只野狼分开围住,只怕……!想到此处,林一不禁长吁了一下。没想到天下第一门派,众多的江湖高手,面对草原上的一群野狼,竟会落个如此的下场,令人唏嘘!

    林一摇摇头,散去纷乱的思绪,他眉梢一挑,冲着元青与元风扬声说道:“你二人留在此地,护住木姑娘与徐姑娘。孟长老有危险,我去看看。”

    元青二人还未应声,林一已到了几丈之外。

    大车上的木青儿与徐师姐,闻言也是一愣,孟长老有危险?这个林一身在此处又是如何得知?不过还是救人要紧,不容二人多想,只是忍不住盯着那个离去的背影,见其脚步轻抬,步履随意,身影已到了远处。

    姐妹二人对望一眼,娥眉微蹙。这也看不出施展了轻功呀,怎么就几步走得这样远呢?

    两个女儿家,一夜间,莫名多了些疑问与不解,只怕无人与其解惑了。

    林一几步跑到高坡之上,真元子与十余只野狼斗得正酣,他也不多废话,手臂一动,剑光一闪,将窜起的两只野狼腰斩了。

    真元子感到身边一松,回首见是林一,他惊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莫非我徒儿……?”

    “你徒儿无事,怕是孟长老有难了。”不理会真元子爱徒心切,林一直接说道。高坡正对着野狼,几百只野狼疯狂的往上涌着,此处的情形比两翼要糟得多。

    真元子心头一惊,这才想起孟山去杀狼王还没回来。他以为凭着孟长老的身手,即便杀不了狼王,自保脱身还是可以做到的。

    谁料这半响的工夫了,前面一二十丈远,孟山兀自在狼群中拼杀,渐渐的,那在狼群中跳跃的身影也愈加的模糊起来。

    挥动长剑,劈飞了一只跃起的野狼,林一身子一转,弯腰拾起了一个木盒,说道:“事不宜迟,随我去接回孟长老吧!”说着,他伸手摸出了两粒圆球,捏碎了上面的蜡壳就扔向了狼群。

    “轰轰”两声炸响,几只野狼被炸飞到了半空。

    真元子心领神会,身形一动,便冲了下去。

    “来人守住此处!”林一冲着季汤等人喊了一嗓子,便不管不顾的随真元子跑下山坡。长剑被他夹在腋下,腾出一只手来,抓起霹雳弹,不停的砸出。

    林一的霹雳弹看似乱扔,每每都恰好落到了狼群密集处,还总有几颗会越过真元子头顶,落在他身前两三丈处炸响。

    林一此举惊得真元子直乍舌:“你小子别乱扔啊!想炸死老道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亮了

    与野兽战斗的很辛苦,不能忘记另一半天空所带来的希望!三。八节快乐!请看出人意料的下一章,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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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一拿着‘霹雳弹’跟不要钱似的扔出。此时的他,象个孩子,总算是过年了,既然要点一次炮仗,干脆来个过瘾的。

    山坡下,硝烟四起,火光频闪,狼群被炸得四处逃窜。

    “哈哈!这个臭小子!”真元子趁势身形加快,直奔孟山而去。

    ………

    小半个时辰过去,孟山依旧被困在原地,身边堆满了野狼尸首,怕不有几十只之多。可后面的野狼依旧前赴后继,跳过同伴的尸身,不顾生死的扑来。

    孟山忽觉得眼前有金星闪烁,他不禁心底一寒,忙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几个时辰的拼杀,即便内功再如何精湛,如今也是累脱了力。孟山知道,要不了多久,或许下一刻,自己便会抵挡不住野狼的撕咬。不远处的那只狼王,其孤傲而冰冷的眼神中,似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没想到,会死在一群野狼的口中,心底泛起苦意,孟山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高坡,恨恨地暗叹了一声。

    可惜了这些门内的弟子,我孟山罔顾了掌门的重托了——

    眸中厉色一闪,孟山长吸了一口气,猛地挥出几掌,击飞身边的野狼,脚下用力,身子便往前窜起。他要再一次竭全力冲过去,只要杀了狼王,一切还为时不晚。

    谁知孟山身子才离地三尺,四五只野狼已抢先一步跃起,跃得更高,迎头堵住了他的去路。

    孟山双掌化作一片掌影击出,顿时嚎叫声不断,几只野狼喷着鲜血倒卷飞去,而他一口真气受堵,无奈落下身形,心底寒意彻骨。

    孟山又落在了原地,这是十余次尝试后,唯一不变的结果。无论前行,还是后退,他这个江湖中的绝顶高手,生生地被群野狼困住,难以脱身。

    放眼望去,层层叠叠,难以数计的野狼,眼冒绿光,利齿垂涎,煞气漫天。那一身银毫的狼王,不屑的目光,冷冷注视着枉自挣扎的那个人。

    孟山心头郁结难平,血丝弥漫了双眼,难言的不忿涌上心头。他低嘶狂吼着——

    我一定要杀你这个畜生!

    孟山正待拼了老命之时,一片滚雷在身后炸响,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令他神智一清。

    “孟长老,回去再作计较不迟!”真元子长剑所到之处,野狼披靡而退。又是十几粒圆球,长了眼睛似的,落在孟山的四周。

    “砰砰”一阵炸响,血肉横飞,野狼顾不得围攻孟山,嚎叫着四处躲避。

    危机顿消,令孟山杀意更盛,他瞥了一眼那端坐着的狼王,咬牙切齿喊道:“‘霹雳弹’给我往前扔,炸死那个畜生——!”

    孟山话音才落,一个木盒扔了过来,他一怔之下,随手接过,见正是装着‘霹雳弹’的木盒,盒盖大敞,里面空空如也。

    “怎么没了——!”孟山急得大叫,击杀狼王的机会就在眼前,可就这么功亏一篑,让他怎能不愤怒。

    “还有两个!”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孟山循声望去,见真元子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举起的手中捏着两个圆球般的东西,正是那个车夫林一。

    真元子已到了孟山的身前,长剑如疾风劲舞。

    “不是说话之时,孟长老请速回!”

    凝视了那狼王一眼,孟山的眸中泛起嗜血的杀意。可再不走,只怕将真元子也陷在此处。

    “唉——!”孟山击拳长叹了一声,他振作了一下,即刻随着真元子往回奔去,见林一还站着不动,不由得出声叱喝道:“还不快走——!”

    林一神色淡然,一晃手中的‘霹雳弹’,说道:“我断后——!”

    孟山脚下一顿,说道:“你——!”

    “不用管他,狼都怕了他了!”真元子嘴角露出戏谑的笑意,他脚下不停,冲开一条血路,直奔高坡而去。

    孟山心中不明真元子所说,却精疲力软,只能紧随其后,不时带着狐疑回头观望。自己都差点喂了野狼,这些畜生又怎会怕一个养马的弟子?

    林一见二人回到了高坡之上,这才淡淡瞥了一眼远处的狼王。

    ……

    那狼王抖动耳朵,呜咽了一声,竟然起身退了一步,一双始终孤傲冰冷的狼睛,死死盯着林一。

    狼王的直觉中,莫名的生出恐惧来。而这恐惧则来自这个年轻人身上所带的杀气,那是无数的狼血浸染出的无形杀气,该有多少同族死于此人的手里?

    ……

    林一摇摇头,起步慢慢往回走去。

    ……

    随着那人离去,狼王的恐惧也缓缓消失,此人对它竟无敌意?

    狼王走上小土丘,缓缓坐下,挺直了身躯……

    野狼见一人落单,本应群起攻之,谁知一个个弓着背,呲牙咧嘴嚎叫着,颇显畏缩。

    林一走了几步,一转身便扬起手来,狼群竟弓身后退。见状,他嘴角翘起,上下抛着手里的圆球,往回走去。

    高坡上的孟长老等人看得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杀了几个时辰也不退却的野狼,真会怕了此人不成?

    狼群转瞬又跟上了林一,他不以为意的又停了下来,手臂作势扬起,野狼又嚎叫着往后退去——

    “这么多的‘霹雳弹’呢,这么一小会的工夫,让他扔了个干净,野狼不怕才怪呢?”真元子摇头说道。众人闻言恍然,惟有孟山面色阴沉。

    接连不断的雷霆重击,野狼的攻势已缓了下来,众人得到喘息之机,都在看着如此轻松断后的林一。

    群狼环伺中的林一,时而停下脚步,举起手中的‘霹雳弹’,作势欲投,待狼群稍稍退却后,他便不紧不慢的走向众人所在的高坡。

    乌猜脚下发软,勉力站稳了脚跟,哈哈大笑:“林兄弟,好胆色!”

    看着血水浇透了的乌猜,林一冲其点头示意。

    真元子与林一救出了孟长老,让季汤与罗融心底也是后怕不已。此时,看着人兽瞩目下的林一,他师兄弟二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长老有难,本应内门弟子前去接应,如今被一个养马的外门弟子抢了先,还做的如此轻松,总让人心里不太舒服。见林一走至身前,师兄弟二人视而不见,低头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远处的姚子狠狠冲林一啐了一口,不屑的神情溢于言表。林一的目光扫过坡上神情各异的众人,姚子的异状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林一面色微微一沉,随即冲着孟山说道:“还余下两枚‘霹雳弹’,请收回!”

    孟长老没杀掉狼王,心中不平,见林一又扔完了霹雳弹,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对方一个车夫,有如此胆色,紧要关头挺身而出,总不能对其横加指责。况且对方还是为了救自己才如此。他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此物已不堪大用,你留着吧!”

    林一意外的看了孟长老一眼,他掂了掂手中的两个圆球,低着头,默不作声走向坡后。

    孟山松了口气,满脸的疲惫,身形略摇晃了下,这才冲着真元子抱拳说道:“道长,此恩不言谢!孟某记在心底了!”

    真元子看着林一远去,摇摇头,笑着说道:“道长不必如此,救你的,不是我。”

    孟山两道重眉一竖,抬手挠了把胡须,神色忽地变得尴尬起来。他转身看向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沉吟不语………

    林一回到马车前,元青与元风正争执不休。

    “师弟,我比你多杀了几只狼而已,没必要与师兄我计较吧?”元青指着道袍上的黑红一片,自得的冲着对元风说道。

    “师兄啊,你我二人斩杀的野狼相差仿佛,看不出谁多谁少的,师弟我没这么不堪吧!”元风不服气的争执着。

    “我只是多杀几只野狼的,师弟不必放在心上,怎么说,我也是师兄啊!”元青挺起胸脯,很大度的安慰着元风。

    元风不干了,瞪着眼睛说道:“我明明斩杀了不少的野狼,师兄为何总说比我多呢?让木姑娘与徐姑娘来评评理。”

    车上的姐妹二人并未出声,而是同时向前望去。

    元青不理元风,眼睛一亮,说道:“林师弟回来了,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啊?让我瞧瞧。”

    “‘霹雳弹’,弄不好要炸的。你二人在做什么呢?”林一好奇问道,他垂下袍袖,‘霹雳弹’已没了踪影。

    “呵呵!没什么,我兄弟二人正说谁杀的野狼多呢!”元风满脸笑意,冲着林一频频示意。无奈,夜色下林一,根本没有看他。

    “地上这么多的野狼尸首,你二人分了便是,想必每人都斩杀了不少,又何必为此争执,伤了兄弟和气呢?”林一瞥了一眼车上的姐妹二人,随口说道。

    “这怎么成呢?林兄弟居功甚伟,我兄弟二人甘居下风的。”元青讪讪笑道。

    元风目含期待看着林一,亲热的上前说道:“林兄弟说话,我兄弟还是爱听的。”

    林一不在意的摆摆手,转身看向远处,说道:“天就要亮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日出

    “呜呜——!”

    远处,隐隐传来狼嚎声。

    “呜呜——!”

    狼王引颈长嚎,遥遥呼应。

    空旷的草原上,狼嚎声飘荡的很远。众人心头沉甸甸的,不知即将会发生什么。

    而此时,明月西坠,晨星夺目。东边的天际现出一抹青白。残夜将尽,而狼群并未远去。

    每一个人都身心疲惫,咬牙在等待着,坚持着。

    等待什么?又坚持什么?无从分晓。

    林一凝神站立了片刻,他神色一松,将手中长剑入鞘,挂在了车头,随即坐到了车前,拿起葫芦,轻呷了一口千秋馥。

    眼前是一片杀戮战场,血腥的气味越来越重。草是红的,水是红的,满地皆是血红,狼血已浸透了一切。

    狼嚎声又起,如泣如诉,萦萦渺渺,忽远忽近。是为逝去的同伴悲鸣,或是为这场厮杀在哀悼。每一只野狼,每一名弟子,都陷入了黎明到来之前的静穆之中。

    一切,在林一的长剑归鞘之后,步入了尾声。

    元青与木青儿等人只觉得狼群有些异常,而林一的神识中,早已察觉到了转机。

    远方的狼嚎似是一种呼唤,呼唤这群野狼的归去。当狼王长嚎过后,狼群慢慢退去。

    没人知晓狼群为何离开,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之外,没人愿去多想这些。唯有林一察觉到了,那远方的狼嚎声,凄厉中多了一分焦急。

    抬首望向远方,狼群如水般退去,狼王落在后面,一动不动注视着高坡上的众人,许久之后,才长嚎一声,转回身去。那高远的嚎叫声中,是不甘,是示威。

    灰色的狼群中,狼王银白色的背影,是那么的醒目——

    当第一道曙光洒下,狼群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些趁着夜色而来,踏着黎明而去的野狼,如同每一个人心头的梦靥,让人不堪回首,又难以释怀。

    不顾血腥,也不顾泥淖的污水,弟子们纷纷一屁股坐下,抬首仰望。每个人的目光,深沉而又炽烈——

    天际边那一抹青白不见了,继而斑斓氤氲,绚丽夺目的朝霞美得令人心碎,蔚然升腾的云霞中,豁然间,光芒万道,血红的朝阳,磅礴而出——

    “草原的旭日真美啊!”木青儿携着师姐的手,立在大车上,明眸流光,秀腮若霞。两个女儿家,忘却了血腥,依偎在一起,陶醉在草原的日出之中。

    那两个曼妙人影的脚下,狼藉四野,血肉成糜。血污中,委顿着一个个神情疲惫的弟子,只是人人的眸中,有旭日闪耀!

    这一切,是上苍用这天地为幕,用血肉作笔,描绘出的一幅凄美画卷。只是这画卷血红的底色,浓腥了些,让人心底如这初春的风,透着寒意。

    日上三竿,离去的狼群并未返回,天龙派诸人才真正松了口气。昨夜失踪的弟子也被寻到,早被野狼啃噬得只剩下具骨骸。弟子们只能忍着悲恸,将其草草掩埋。

    死了两匹马,还跑了十几只,更让人一筹莫展。凭着双脚,又怎能走出这茫茫草原呢!

    乌猜与季汤二人,在小半日的歇息下,找回些体力,便一同骑马远去。

    乌猜的提议,是去寻牧民买马,以解众人燃眉之急。孟山自是无不应允,只让季汤随行,也是怕遇到狼群后,人少了,更易脱身。

    林一则迟疑了下,找到了孟山,要去寻那些跑丢的马匹。对于自己养马弟子的身份,如此举动,倒也说得过去。

    孟山皱着眉头,先是不允,而林一说寻不到便即刻回来,自己一个人去便可,无需他人陪同。

    这位天龙派的长老盯着林一看了半响,才点头让他去试试,并说寻不到也无妨的。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林一骑着一匹马,往东而去。

    似是对林一的任何举动,都持着理所当然的看法,真元子甚至相信,这小子一定能寻回马匹来。

    碧蓝的天空下,白云朵朵,无际的草原上,一人一骑纵情驰骋。

    马儿四蹄腾空,欢快嘶鸣,马上的人黑发飞扬,心情舒畅。

    林一的嘴角挂着微笑,刀眉下星目濯濯,精光闪烁。难得一个人如此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真想就这么跑下去,永无停歇,直至那天涯的尽头,融入那无垠的碧空之中——

    小半个时辰过后,几十里路被抛在身后,一声马嘶中,林一止住了前行。

    右手一里外,十来匹马正悠闲啃食着露出嫩芽的青草。这些马受惊之下,一起跑了出来,竟没走散,省却了四处寻找的麻烦。

    林一昨夜就记下了惊马出逃的方向,一路寻来,加上草原空旷,轻易的便寻到了这些惊散的马匹。

    打量四周,十余里内并无人烟,林一沉思了下,手掌一抛,一朵青云冉冉而起,他身子一跃,入了青云,霎时被裹去了身形。

    转眼,青云扶摇直上三百丈,向西飘去。

    林一站在碧云纱上,一会儿的工夫,便在空中越过天龙派的营地。他继续前行了几十里,慢慢停了下来。

    下面狼尸遍地,一如天龙派营地的惨状,而人迹杳无,只剩下一片静寂的屠场。立在半空中,看着下面的一切,心中所想有了佐证,让林一对狼群离去的原由,有了一分了然。

    不再耽搁,林一正待返回,忽而心思一动,青云往北飞去。行至百里处,一座低矮的山谷出现在前方。

    山谷中,慢慢穿行着一群野狼。狼群不大,百十只左右。

    忽然,狼群中一个白色的身影停了下来,那原本无瑕的银毫上,不再是白净如雪,而是血迹斑斑。其后腿蜷缩着,上面一条血口,还滴着血。唯有狼睛冰冷,仰首凝视半空,孤傲的神情依旧。

    狼王被人所伤,并不让林一感到意外。狼王能侥幸活下来,让他想起那柄飞剑来。或许,那个人并没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强大!

    半空中的青云没作停留,转而东去。对于危机的感知,是来自狼王高贵血统的本能。而那熟悉的心悸,这次来自天空。

    危机似乎远去,狼王淡漠的扫视着族群,尔后一瘸一拐的,向山谷深处走去。

    半空中,林一又看到了几群野狼,皆伤痕累累,几千只野狼被狼王召唤而来,一夜的厮杀过后,带着哀伤与萧杀之气离去。

    林一飞回到原处,并未即刻动身,而是略作调息。碧云纱飞起来惬意,对于他的修为来说,还是勉强了些。几百里飞下来,体内灵力消耗不少,比起一夜的厮杀来,还要感到疲倦。

    一个时辰后,体内灵气运转无碍,将手中灵石放回乾坤袋,林一这才起身上马,一声唿哨,带着马匹往回走去。

    对于林一的归来,以其寻回来的马匹,孟山终于露出了笑容,本想对这出色的养马弟子来几句褒奖,而对方神情淡淡,抱拳交差后便转身离去,让他的措辞也没了用处,只能冷哼一声,其心情自然不言而喻。

    天龙派启程往东,沿着溪水而去十余里,重新找了块地方作为宿营之用。众人支起帐篷,各自歇息,并等待乌猜与季汤的归来。

    安顿好马车,林一坐在车前,一个人发呆。对于一天来所发生的事情,他提不起兴趣。打坐,修炼,提升修为,才是他要做的,可眼下,只能一个人这么发呆。

    “小子,老道多谢你了啊!”真元子踱着方步,走了过来。

    林一没有回头,依旧看着那株碧绿的小草出神,许久,才冲着真元子淡然一笑,并不言语。

    真元子也盘腿坐在车上,看着渐渐落下的斜阳,他悠然说道:“是我老道无味了。想我修道几十年,还没你小子如此的淡定。呵呵!”

    “不过,两个不成器的徒弟,着实让我操心。无论你在不在意这些,老道是记下你这份情了。有这雨幕阻碍,加之情势危急,你之所为,怕是无人知晓。可老道心里清楚啊!只是那两个兔崽子还蒙在鼓里。但愿,狼群不要再回来了。”

    真元子捋着胡须,自言自语。无论林一如何反响,这些话,他都要说出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两个徒弟。

    这个林一的不凡之处,难以诠释,具体如何的不凡,真元子也无从得知。不过,老道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相信眼前这小子决非池中之物。

    下郡城中,季汤等人被莫名其妙的点穴,竟是白云观的的风云点穴手,让真元子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故此,一路之上,真元子对这个年轻的车夫可谓折节下交,一味的与其亲近。

    只是,随着相处日久了,这个车夫竟让他愈发的看不透了。

    眼前这个叫做林一的小子,始终都是寡言少语的老实本分模样。可每次细细打量时,他总给人不同的观感。

    说这小子老实?也不尽然,其心思机敏,称之为滑头也不为过。

    深藏不露?先前出手试探过,虽说为此得罪了这个小子,却也没有发觉他练有高深的内功啊!

    雨夜中,面对狼群,每个人都自顾不暇,而自己的徒弟与木青儿姐妹二人皆安然无恙,若说与这小子无关,老道绝不会相信。

    还有,这小子本来身在高坡的后面,又是如何得知孟长老的窘境,还知晓的如此清楚?他对局势的把握,又怎会如此的恰到好处呢?

    可这个林一,在狼群退去后,又如往常一般,悄然躲在了众人的后面。

    莫非,这小子的武功还要高出自己一筹?内功修至化境,返朴归真,这小子若是有此境界,倒也不好试探。可能吗?真元子暗自摇头,内功修成绝无捷径可走,这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娃娃而已啊!

    只怕另有古怪,如此一来,老道我可有的期待了!

    真元子的七窍玲珑心思,林一自然不知道。他只是想起了那只狼王,和那只流血的后腿了。

    “狼群不会来了!”

    “你又如何得知的?”真元子盯着林一,好奇的问道。

    “想必是狼王受创,狼群便各自离开了吧!”林一随口答道。

    “想必?你是心里想的?还是出去寻马看到的?真的如此确定?”真元子的眸中闪烁狡黠的笑意。

    林一眼珠一转,不禁莞尔。狼群西退,而自己寻马东去,这老道成心的。他摇头笑道:“我随口一说,是非曲直,由道长明鉴了。”

    真元子呵呵一笑,被林一道破了心机,也不以为然。他轻松的说道:“他们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行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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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猜与季汤,在昨日夜色降临的时候,回来了,还带回了十匹马。如此一来,马匹短缺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天明时分,一行人在乌猜的带领下,继续东行。

    离家之时的二十七人,加上虎蛟堂的十一人,如今只剩下了三十四人。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便失去了四人。那熟悉的笑脸,与犹在耳边的笑声一同逝去,让弟子们面对草原的美景,已无伊始的兴奋。

    每日里,行行复行行,路上倒也顺利,七日后的正午时分,天龙派众人放缓了脚步。

    放眼望去,五里之外,几百个白色的毡房,连成了一片,还有数不清的牛羊和马群。

    乌猜说,大伙已来到了草原的腹地,这应是一个叫做萨达的部落。

    行得近了,一杆醒目的狼纛迎风飘动,上面的兽皮有着看不懂的标记。乌猜告诉众人,那刻画的是风,是这个部落的图腾与标志。

    萨达在本地的古语中,便是风行。这个部落也可以叫做风行部落。

    部落内,一处颇显高大的毡房前,五颜六色的彩绢扯成了道道彩虹,将四周点缀的煞是好看。那些穿着节日盛装的人们,往来不息。每个人面上的笑容,喻示着今日,是整个部落的大喜之日。

    毡房内,铺着厚厚的皮子,当间置一精美的兽鼎,缕缕檀香从中升起,袅袅,淡淡,沁人心脾。一圈的紫木矮几上,摆满了各色果子与美酒。矮几后面,盘腿坐着一目如鹰鹫,面如树皮的老者,其干瘦的手指捋着灰白胡须,拇指上的玉扳指,晶莹碧透。

    只是,老者面色阴沉,与毡房外的喜庆场面,格格不入。

    老者面前还站着两人,一个四五十岁的年纪,胖胖的,眼睛眯着成了条缝,带着一脸的和气与市侩。一个是三四十的壮汉,满面黑髯,黑红的脸膛上,透着几分焦急神色。

    “阿爹,迎亲的人马还未到,是不是半途出了意外?”壮汉上前一步,闷声说道。

    老者转动手中的玉扳指,沉吟半响,叹了口气,说道:“我萨达家,本欲借此次联姻,与忽而木家永结同好。萨达与忽而木皆是三五百帐的部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彼此实力仿佛。我那孙女嫁过去后,两家亲上加亲,起码会让这片草原得到百年的安宁。谁成想,眼下又跳出个柴刺家来。”

    老者浑厚的嗓音透着几分无奈,他目光瞥向那个胖子,语气一转,问道:“萨儿舒,你如何看待此事呢?”

    胖子抚摸着唇上两撇黑亮的胡子,正自怔思不语,闻言,其面上的肥肉抽动了下,忙对老者俯身,以示恭敬,尔后缓缓说道:“萨仁大长老所言,我萨儿舒颇为认同。身为萨达家的长老,我对此也深感忧虑啊!”

    萨儿舒感慨了一番,眯缝成线的目光闪烁,飞快打量了一眼老者。而这个部落的领头人,也是自己的族兄,面无表情,对他的话甚为不满。

    萨儿舒轻咳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柴刺家实力太过庞大,上千帐的部落啊,在草原上,也不出一掌之数。听说,柴刺家的小儿子柴不胡儿,二十出头,健壮武勇,力大无穷。其赤手可擒虎裂豹,乃是草原上的英雄。此人对我家的小萨姆黎儿,心仪已久。他二人要是在一起,也算是佳偶天成了,如此一来,对我萨达家……”

    “够了!萨儿舒,你是让我家的百灵鸟送入虎口吗?”一旁的壮汉再也忍耐不住,咆哮了一声打断了萨儿舒的话。

    萨儿舒吓得一哆嗦,竭力睁大双眼,委屈的一摊双手,抱怨道:“萨哈,我怎么也是你族叔,还是萨达家的长老,你,你怎么跟我说话呢?要知我也是实话实说,为了我萨达家,我萨儿舒也是苦心一片呢!”

    萨儿舒又对着萨仁俯下身子,面带哀伤的说道:“萨仁大长老,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行了!你们别闹了!”萨仁断喝一声,心绪难平之际,他微微喘息了下,看着眼前一身肥肉的萨儿舒,无奈的闭上眼睛。

    萨哈不屑的斜睨着萨儿舒,心里也是憋闷难受。忽而木家,一年前便早早与萨达家订下了这门亲事,两家长老当面喝了定亲酒。如今,成亲的日子到了,迎亲的人马却没来,这在草原上,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即便对方出了什么意外,也该派人来捎个信。可眼见时辰已到,忽而木家依旧没一点儿的动静。这次萨达家的颜面可是丢尽了。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萨哈伤透了脑筋也想不出来。

    “大长老,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一个年轻的汉子,走入了毡房,俯身行礼。

    “是忽而木家的人吗?”萨仁坐直了身躯,已睁开了眼睛。

    萨哈面露惊喜,心想定是迎亲的人来了。

    萨儿舒的细目中闪过一丝狐疑,沉默不语。

    “不是,他们说是来自九龙山的江湖人。”年轻人低首答道。

    萨仁父子俩的眼中尽是失望,唯有萨儿舒面色轻松起来。

    “罢了,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迎进来,好生款待!”萨仁慢慢站起身来,想了想,又低声吩咐道:“让萨达家的儿郎们,不要放过十里内的风吹草动!”

    前来禀报的人应声退了出去,萨仁摆摆手,无力的说道:“一切自有天意,出去看看吧!”

    天龙派的人,随两个骑马的汉子,走进了萨拉部落。

    一片开阔的空地上,萨仁带着萨哈与萨儿舒迎接众人,并安排客人入座。

    马匹自有人安置,草原上,草料与清水皆不缺少。林一收拾好马车,见不远处的空地上,许多的矮几围成了一个大圈,已有不少人,依着矮几吃喝着。他瞅了个僻静的角落,也凑了上去,盘腿坐下。

    眼前的矮几上,摆放着奶酒、羊肉,和油炸的果子,令人食欲大开。林一端起碗酒,喝了一口,又抓起块肉,自顾的吃起来。

    萨仁将孟山与真元子让入主宾的位子。

    客随主便,孟长老与真元子对视一眼,彼此寒暄着坐下,只是各自心中忖思不止。即便是远处的林一,一块肉下肚后,也皱起了眉头。

    林一端着酒碗,缓缓喝着,一双眼睛却打量着四周。方才听闻这家在办喜事,可欢庆的场面,总少点什么,便是那大长老,也是笑容牵强,眉锁忧色。对于草原的风俗,他不懂,只能在一旁瞧着热闹。

    木青儿与徐师姐,二人距林一不太远,正挤在一起,窃窃私语,眉目欣然的好奇四顾。

    忽见林一看来,木青儿微微一笑,颇为亲切的模样,让林一愣怔了下,随即将碗中酒喝了下去,才木然的扭头看向他处。

    木青儿小嘴一撇,对林一的冷淡不以为意,依旧是笑意盈盈,明眸顾盼。徐师姐无意中瞥向林一,见他一个傻小子般的独自喝酒吃肉,也是嫣然一笑。

    经过了那个雨夜之后,无论是木青儿,还是徐师姐,对林一的轻视之心,已不翼而飞。生死关头,做出舍身相救之举,即便是一个低贱的车夫,也令人心生敬意。何况,这还是一个让女儿家都看不透的人呢!

    林一举杯,与乌猜摇摇示意,微笑着一饮而尽。乌猜大笑着,爽朗的笑容,让人想起头顶的阳光。热烈,而又坦诚!

    场中渐渐的人多了些,而萨仁的面色也愈发阴沉了起来。许是听到了一些什么,孟长老与真元子,识趣的低头吃喝着。作为对这场款待的回报,尊敬主人,不要做出喧宾夺主的举动,无疑是最恰如其分的礼节了。两个世故成精的高人,自然是深得其中三味。

    与身边的人频频举杯后,林一放下了酒碗,抚了下微隆起的肚皮,打了饱嗝,歉意的摆摆手,微笑着婉拒了热情的劝酒。

    这酒不醉人,撑人,光天化日之下,总不能用灵力化去一肚子的水吧。无奈之下,林一眼皮耷拉着,不胜酒力的模样,引得身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林一半躺在毡毯上,眼睛半睁半闭,心里却在估摸着时辰。他忽地眼皮一抬,扭头向外边望去。

    一骑飞快驰来,马儿未停,人已飞身而下,带着浑身的血迹,几步冲入场中,大声喊道:“柴刺大部人马已到了十里之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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