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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曳光     无仙txt下载     无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除恶务尽

    在木青儿的首义之下,天龙派众弟子逼退了马匪,救下了曹掌柜一家。

    而差点挑起诸人与马匪火拼的“罪魁祸首”,正躲在马厩中喂马。

    “你小子,方才这手很是高明,老道也差点被你蒙过去了!”真元子好像阴魂不散一般,踱着方步,来到正忙碌的林一身边。

    林一放下手里的草料,佯作意外的回首说道:“莫非,见我危急,道长也欲出手相救不成?”

    真元子注视着林一,他捻着长须思量了一番,才摇头说道:“你小子总是摆出高人的模样,顾左右而言他。老道的担心还是有的!被一伙穷凶极恶的马匪痛揍一顿,滋味可不好受。谁知晓你这高人,是不是货真价实呢!”

    林一撇了撇嘴,摆出懵懂无知的样子。

    见此,早有预料一般,真元子不满的哼了一声,又转过身去,他看向那些聚首谈笑的天龙派弟子,叹道:“单凭你临危不惧,正气凛然,老道便认定你小子的秉性不会太坏。只是,你可害苦了曹掌柜一家喽!”

    林一眉梢一动,并不言语。

    真元子见背后没动静,做出无奈的样子,叹道:“我等走后,便是曹掌柜一家临难之时。小子,你好自为之吧!”

    老道丢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迈着方步,闲逛去了。

    看着真元子的背影,林一目光闪烁,陷入了沉思。这老道的言语中透着古怪,他想做什么?

    ……

    是夜,桑西客栈的通铺上,挤满了天龙派的弟子。地龙早已烧得滚热,弟子们也早早躺下,享受着暖和的被窝。

    林一睡在通铺的西头,隔壁便是金科。

    金科早知晓这位林师弟睡觉时从不说话,便也背对林一而卧。

    林一的被子裹得实实的,连脑袋也裹了进去,似是睡得熟了。

    天交亥时,屋内吹熄了油灯,漆黑的屋里,只余一片鼾声。

    林一的被子稍稍翻动了下,接着紧闭的房门闪了条缝隙,又合上,如同被风吹动般,没人察觉。

    ……

    屋外,明亮的月色下,桑西客栈的大院寂静如常。一阵微风荡起,飘过守夜弟子的头顶,向院外飞去。微风掠过桑西堡的街道,转眼便越过土墙,吹向茫茫的夜色深处。

    桑西堡已在身后四五里,林一慢慢现出身形。今日在酒肆中,他见马匪离去之势不可逆转,便悄悄分出一缕神识,趁众人不注意时,附在沙老四身上。

    不管真元子话中含意究竟如何,天龙派众人离去之后,曹掌柜一家是绝对逃脱不了沙老四一伙的荼害。即便老道不出言提醒,林一也早有计较。这伙人无恶不作,不知还会祸害多少无辜之人。既然出手救了曹掌柜一家,就要为其免除后患。

    有沙老四身上的神识标记,对方是逃不掉的。

    林一辨别了一下神识所在,身形一动,疾驰而去。

    沙老四一伙马匪,在白日里顺路劫了一个几户人家的小村子之后,便躲到一个山窝子里。

    这个山窝子里有个颇大的山洞,也是沙老四的一处隐秘落脚之地。

    山洞内一片狼藉,一堆篝火旁,横七竖八躺着匪众,还有两个三十多岁的乡下妇人,仪容不整,衣衫破碎,兀自低泣。

    这伙贼人宰杀了几头羊,吃喝完毕后,又在抢来了两个婆娘身上发泄了一通,才纷纷躺下酣睡。却不知,一个杀神,正在接近。

    林一疾奔了五十多里路,才来到这处山洞。神识中,沙老四一伙皆在山洞里。洞口处还栓着二十多匹马,里面还有两个靠近洞口睡觉的马匪,应是值更守夜的。

    林一轻轻从马群中穿行而过,来到两个守夜马匪旁。他脚步不停,却戳指如电。地上二人脑门上,随即出现两个血洞,血无声的涓涓而出。

    “你是谁——?”一个声音陡然响起,惊起众人,兵器出鞘声音不断。

    林一皱着眉头看向发出声响的马匪。自己行走无声,此人怎会发现自己呢?他倒是冤枉了此人了。此贼肚子不好,正要起夜,恰好见到形同鬼魅的林一走来,忍不住出声示警。

    这伙人长年刀头舔血,警觉异常,听到喊声后,一个个从地上跳了起来,面目狰狞,横刀相向。

    “你是白日那小子,怎么?我沙老四怕你天龙派人多不假,可你一个人寻来,找死不成?”

    沙老四从梦中惊醒,正要发火,却见众人围住了一个面熟的年轻人。凝目注视之下,已然认出了林一,他披上大氅,系好腰带,抽出了马刀,走上前去。

    “你等只有二十一人吗?都在此处?”林一神色自如,他立在群匪当间,自言自语道。

    沙老四听不明白,忙道:“你说什么呢?错了!我此行二十三人,怎么会是二十一呢?”

    “不错!还有两人已死了,剩下的刚好二十一人!”林一的语气平淡,却显得生冷,好像在对着一群死人说话。

    沙老四哈哈大笑,说道:“你个短命的小子,胡说什么大话呢!即便你偷偷杀了我的两手下,莫不成,还真当你能杀得了我这么多人。一人一刀也剁碎了你,哼!”他一挥手,众人围得更紧了,篝火映照下,刀光闪闪,杀气逼人。

    “我本不欲多事,无奈尔等坏事做尽,自寻死路。今日,除恶务尽,我杀了你这二十三人,便可救得更多人活命。”话音将落,林一杀心已起,他眸光泛寒,五指虚张,一柄长剑凭空出现手中,其手臂一振,长剑‘嗡的’一声,尺余剑芒吞吐不定,耀得匪众眼花缭乱。

    令人惊悸难抑的杀机,顿时弥漫在山洞之中。

    沙老四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长相有些清秀,身材有些单薄,说话不紧不慢的年轻人,竟匪夷所思空手抓出长剑来,还有那夺人心魄的骇人剑芒,传闻中,只有绝世高手才能使出的剑芒啊!这年轻人便是那绝世高手吗?

    沙老四的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不过,己方人多,也不是跑不掉,先乱刀砍他娘的!

    “兄弟们,乱刀齐上,乱刃分身,杀——!”

    沙老四凶顽异常,不是死到临头,绝不会束手待毙。

    其手下匪众也是彪悍,随着沙老四一声呐喊,各自挥舞手中的马刀,便往林一身上剁去。

    林一并不施展身法躲避,其手中长剑在山洞中曳起一道白练,迎向乱若缤纷的刀光。

    金戈声刺耳,嘡啷声不断——

    剑芒划过,一片钢铁碎屑飞落,接着便是血光四溅,断肢乱飞,哀嚎声四起,惨呼声不绝于耳。

    匪众这才如被万钧雷霆重击,震骇之下,再不敢樱其锋芒,个个跌滚乱窜,向四处奔逃。

    林一身影如烟,形同鬼魅,在山洞内卷起一阵旋风。

    旋风过处,人头落地,尸首异处——

    山洞中血红遍地,惨烈异常。

    沙老四左突右闪,始终冲不出去,眼见手下一个个毙命,他心底不禁一片冰冷。这年轻人所言不虚,别说是杀了自己这些人,便是几十人,几百人,又怎耐得住如此屠戮。

    转眼之间,手下已无一人活命,沙老四嗓子发哽,口舌焦干,他眼珠一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林一手挽剑花,剑芒消失不见,长剑上光华如旧,不染点滴的血红。他目光冷冷注视地上的沙老四,沉声说道:“如此!可想我饶你性命?”

    “高人饶我性命,我沙四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只求高人饶命啊!”沙老四痛哭流涕,双膝拖地前行,只想跪倒在林一足下,祈求饶恕。

    林一冷晒对方,任其匍匐至脚下。沙老四眼泪鼻涕直下,却瞧得清楚,他见林一双脚就在眼前,虎睛中凶光一闪,抬手从鹿皮靴子上抽出寒光闪闪的短刃,迅若电闪般刺向对方的小腹。其面上露出狞笑:“去死吧——!”

    林一眸中寒光清澈,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他站着一动不动——如此狡诈凶顽之徒,死有余辜!

    不管这些,只要刺中对方,自己便能活命——沙老四如是想。

    短剑将将刺到对方的衣袍之上,再往前一点,就可以直入对方腹中——

    惊喜若狂的沙老四,已窜起身形,手持短刃,狠命往前刺去。

    就要刺中了,尚差分毫——

    再往前刺,怎么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沙老四终觉得不妙,定睛看去。只见对方已双脚离地,悬在了空中,如同风中的一片树叶,飘忽不定。任自己怎么用力刺,对方只是轻轻在半空中飘荡。

    沙老四怔住了,这不是人,这是鬼!

    “娘呀——”

    沙老四惊呼一声,扭头便跑。亏心事做多了,恶人也怕鬼。

    其背后的林一手指一点,长剑脱手而去,带着风声,便从沙老四奔跑的身躯中,透体而过。

    长剑在空中盘旋,剑光一闪,又到了林一的手中。

    ‘砰’的一声闷响,沙老四扑地而亡。

    一缕肉眼看不到的神识,从沙老四尸首上飘起,飞回林一的体内。

    ……

    山洞中,红白四溢,血腥横流。

    林一缓缓落在地上,轻吐了一口长气。首次杀这么多人,只愿自己是做了件好事吧!他心念未落,山洞中,又传来“噗、噗”两声闷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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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善后

    循着响声传来之处望去,林一面色惨变,他忙紧走几步,又闭上了双眼,发出了一声长叹。

    那两个被掠来的乡妇,见贼人尽屠,心事了无,竟双双撞壁,殉节而亡。

    林一知晓,便是救得两个妇人活命,回转村子,这二人也会因失节而遭人轻视。可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顷刻间毙命,他除了一声叹息之外,再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洞外,林一掘了两个土坑,将两妇人埋了。想了想,他又运转长剑,削了块石片立在坟前,其剑尖戳点几下:余尽屠马匪,感念两妇人殉节明志,立碑于此。希其后人悉之,妥为殓祭!

    林一又回到了山洞中搜刮一番,金银不下千余,尔后一把火,将山洞烧了个干净。他又将马匹辔头、马鞍尽皆解开,任其散去,才满面的落寞,纵起身形离开。

    杀人,杀与己无关的人,让人心中沉甸甸的。即便是一群无恶不作的人,被自己亲手杀死,二十三条性命,便这么没了,无论怎样,都不能让人轻松起来。

    悔吗?不!重新来过,林一还是会杀人。不杀这些人,他不敢想象曹掌柜一家,将会面临怎样的祸端。

    两个妇人的死,让林一惘然。

    死,一了百了,是一种抗争,也是一种解脱。人往往有死的决绝,却无活下去的勇气。或许,活下去要更难吧!放弃与妥协,坚持与不舍,终归要为此生做出一个选择。而自己走的是一条逆天之路。自己要做的,惟有坚持——

    林一离地三尺,无声无息向前遁去。回去的路才走了不到十里,他神色一动,隐去了身形。

    前方白色的雪地上,出现的两道人影,让林一讶然不已。

    两道人影分明是孟山与真元子二人。

    真元子不时停下脚步,俯身查看。

    “道长!你确信能找到这帮贼人?”

    “孟长老,你信我便是,这伙人今日来得蹊跷,或许与我一行有关,应不会走远。宁杀错,不放过!老道今日要开杀戒的!”

    真元子看了看脚下,指着前方说道:“这是贼人的马蹄印,循着找过去,跑不了这伙贼人的。孟长老,放过了一人,可是你我的罪过呀!”

    孟山低声笑道:“道长,怎么说也相处半年多,您还不晓得我老孟为人?你我二人联手,还怕对付不了这些马匪?只是不能让手下弟子知晓此事,不然的话,还不闹翻天去,掌门知晓此事,也会责怪我荒唐的!”

    “贫道自是信得过孟长老的,还不是怕有漏网之鱼吗?二十多人呢!贫道确实是应付不来。届时,孟长老你与我望风便可,我一人动手。况且除暴安良,乃侠义之举,何错之有?那些小辈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些首尾,你我二人足以应付的,今晚,当除恶务尽!”

    真元子冲着前面伸手一指,便纵起身形疾驰而去,孟山紧随其后。二人转眼消失在月色下。

    林一心情好转,他微微翘起了嘴角。这哪里象几十岁的沉稳老者,简直便是两个行侠仗义的年轻人。

    天龙派众弟子若是知晓门派长老半夜去剿杀马匪,铁定一窝蜂的跟来。只是此行东去路途遥远,孟长老的顾忌还是合乎情理的。

    孟长老本人行事严谨,处事稳重,不应该如此冲动。不知这真元子是怎么对孟长老行那蛊惑之事的。

    老道有时候真是舌灿莲花,让人不得不服。

    这二人还心存正义,令林一稍感欣慰。

    日间,真元子言语试探自己之后,终还是忍不住亲自前来寻找这伙马匪,若是被其寻到了那个山窝子里的山洞,又会怎样?

    清冷的月色下,林一寻思了片刻,放开神识往前遁去。他身在半空,手指一点,草药连根破雪而出,飞到了手中。一路上,也寻了几味草药,聊胜于无。

    林一回到桑西客栈,直奔曹掌柜住处而去。

    住房让与天龙派长老与女弟子居住,曹掌柜一家只能挤在一间屋子里。

    曹掌柜与儿子住在外屋,里屋住着小兰。林一刚刚立在门前,屋里的小黑便发出呜鸣声,不待其敲门,房门自开,披着皮袍的曹掌柜露出头来,带着惊喜,低声问道:“可是林兄弟——!”

    林一轻声答道:“是我——!”便闪进了屋子。

    门前的草垫上,小黑在摇着尾巴。

    曹掌柜关上门,摸索着点亮油灯,却不知背后的林一,对四个墙角,悄无声息的挥手丢出四面小旗,将外屋罩在阵法之中。

    “曹掌柜怎知是我?”油灯亮起,林一微笑问道。

    外屋榻上的曹安,也披衣坐起身来施礼。

    “我也不知林兄弟何时离开,会何时来医治我儿子的腿疾。与我这儿子说了此事后,到了晚间,不敢睡实在了,只怕林兄弟会随时来呢!”曹掌柜神情略有些紧张与不安,他尴尬的笑道。

    “林兄弟,今日亏你出手相救!曹安心中感激不尽!”曹安喟叹一声。对今日之事,他依旧悲愤莫名。

    “曹大哥,今日之事稍后再说不迟。曹掌柜依我之约,对此事守口如瓶,望曹大哥也能如此!”林一目含笑意说道。

    “林兄弟,医治曹安久治不愈的腿疾,便是曹安一家的恩人。恩人所言,曹安一家不敢忘!”曹安正色说道。

    林一点点头,说道:“你等是重诺之人,我林一也为践约而来。且请曹大哥躺下,若有痛楚,还请忍耐!”

    曹安重重的点点头,带着几分紧张躺了下来。曹掌柜忙要去关里屋的门,被林一拉住,摇头示意不用多此一举。

    整个外屋被阵法笼罩,什么动静也不会传出去,这曹掌柜也根本走不出这间屋子。

    曹掌柜乖乖立在林一身边,不敢多言。

    林一见曹安躺好,便并指如剑,指尖光芒隐吐,迅疾落下,飞快点向他双腿几十处穴位。

    曹安双腿禁不住颤抖起来,林一视若未见,双手抓其脚踝,灵气随神识,浸入对方筋脉。已断裂萎缩的筋脉在灵气不断冲刷撕扯下,扩充,延长,两根本已断裂的筋脉缓缓连接到了一起。

    曹安痛的浑身渗出汗水,仍咬牙强忍,不发出一丝声响。

    林一也是面色凝重,百草汇撰上所述,筋脉再生,乃是修士所用之术,需用灵气导引,神识为媒,将筋脉连接在一起,再用灵气强行疏通,致使筋脉贯通。如今,此术用在凡人身上,才知比想象中要难许多。

    曹安的筋脉从未被灵气贯通过,筋脉狭小闭塞,灵气难以通行。可自己既然神识强大,还有灵气导引,即便是凡人也可以一试。林一便是如此想象,才决定为曹安医治腿疾。如今事到了半途,又怎肯放弃。

    林一又分出两缕神识,强行连接着曹安的筋脉。心神的消耗着实不易,他鬓角上也渗出了汗珠。

    曹安强自忍耐,一声不吭。曹掌柜也是双手紧握,满面的不安。

    半个时辰过去了,四缕神识耗费了林一大量心神之力,曹安断裂的筋脉终被连接到了一起。他不敢松懈,强渡了一道灵气进入连接好的筋脉之中。

    曹安狠狠咬着皮袍衣领,眼睛瞪着,额头青筋凸起,强自忍耐着非人的痛楚。

    许久过后,曹安面色一松,如释重负般,长长吐出一口气,惊喜看着林一,问道:“我腿脚之间,有股气在流动,连脚底板也是热的呢,莫非——?”

    林一露出舒心的微笑,松开双手,说道:“曹大哥的筋脉已通,服些药汤料理一下,不出三两月,便可痊愈。”他又从怀里掏出几棵草药,对曹掌柜说道:“这是我晚间顺路找到的几味,余下的在药铺中都能买到。我为你开个方子,将草药与曹大哥煎服了便可。”

    曹掌柜忙小心结过草药,又拿来纸笔,让林一开出药方。

    林一忙完了一切,才对欲起身作谢的曹安说道:“曹大哥这几日须卧榻修养!”

    “林兄弟大恩,曹某无以为报啊!”曹掌柜面露喜色,对林一作揖不止。

    林一神识消耗不少,灵气运转一周,额头上汗水已不见踪影。见曹掌柜如此,他笑着摇头说道:“还有一事,要与你等讲明。只是同样要守口如瓶——!”

    曹掌柜与曹安忙重重点头应诺,林一才轻声说道:“今晚,沙老四一伙人已被我所杀,你曹家的仇已报了,你等以后安心过日子了!”

    “你说什么?”

    曹掌柜与曹安父子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林一所言。可方才林一施展的医道,已神乎其技,这年轻人侠义为怀,没必要欺骗他父子儿子。如此,大仇得报了?

    曹掌柜‘噗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曹安亦俯在榻上,磕头不止。

    林一本想让父子二人心事落地,以后也能好生的过日子,没料到对方会如此。他忙抬手轻抚,一道气罩托起父子儿子,温和的说道:“你二人不必如此,莫非让我林一心生不安吗?”

    曹掌柜见自己悬空而起,再也跪不下去,知道是遇到高人了,兀自做叩首状,含泪说道:“恩人呐!您对我曹家大恩,当做牛做马报之,就让曹老头给您多磕几个头吧!”

    曹安见老父异状,自己也被无形之手托着,难以动弹,心中疑虑尽去。这高大的汉子,阴霾已久的面容,突然扭曲起来,犹如孩童般的哭泣道:“林兄弟啊!多谢您替我婆娘报了血仇。此恩深重,曹安此生及子孙后辈,不敢忘怀!兰儿她娘!你可以瞑目了!”

    任父子二人哭泣了片刻,林一才缓声说道:“人海茫茫,相逢既是有缘。你曹家此事被我遇到了,自然应出手相助。还好,此事尚在我能力所及之内。你二人此刻心情,林一心中也省得。还望以后好好过活,才不辜负我一番作为!”

    “这里是我从马匪处所得,留与你等,也算沙老四一伙为自己造下的罪孽,略做补偿吧!还有,今日被马匪祸害的两个妇人,已殉节,被我埋在山谷中。以后寻其家人,还望与之稍作周济!”

    林一的手掌一翻,床榻上出现一堆金银。山洞搜刮之物,他自己留下一些外,余下的,皆交给了曹安父子。

    曹掌柜父子惊讶之际,不及细问,欲作推辞,可又怕辜负了林一的交代,不由得面露难色。财帛动人心,这父子并不是见财起意之人,反而对如此多的金银,犯起了愁。

    林一趁二人不注意,随手收起四象旗,轻声说道:“将这些收起来吧,以后好生经营客栈,福泽乡邻也便是了。此事已了,不必再提!”

    话音将落,他身影一闪,便在屋内没了踪影。父子二人悲喜之余,愕然相觑。

第一百零七章 人畜勿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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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一悄悄潜回通铺躺下,无人知晓。他侧身蜷缩着,感受被褥的温暖。

    随天龙派众人,离开九龙山五天了,走了近六百里路。中途为救金科,无奈用《锻神鉴》中的惊魂术惊退野猪,好在无人知其究竟。面对真元子与木青儿的质疑,自己装傻卖痴,算是将此事糊弄过去了。

    今日的酒肆中,曹掌柜一家危机时刻,天龙派年轻弟子的踌躇不定,被自己看在眼中,木青儿与季汤的愤怒也一目了然。一个养马弟子都能面对强敌,挺身而出,扶助弱小,何况那么多江湖高手呢!果然如己所料,木青儿等人再也忍耐不住。如此,省却了自己出手的麻烦。

    即便最终还是要面对沙老四一伙,不是还有天龙拳可以应付吗!

    天龙派一行,在此处呆不了几日,今晚与曹安医治了腿疾,也算了件心事。只是神识损耗不小,让林一有些疲倦。他默念着《锻神鉴》口诀,慢慢蕴养神识。

    有两个人影飞进了客栈,林一不再多想,静静睡去。

    ……梦里吗?……一老者手持一杆黑色铁杖,迎头劈来……

    自己手持一柄长剑迎了上去……

    ‘铛——’

    长剑断为两截……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整个梦境……

    铺上的林一猛地睁开眼睛,胸口急促起伏……

    天色大亮,这又是一场梦?

    林一醒过神来,轻轻松了口气。

    “小子,今儿起得晚啊!”真元子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林一和衣而卧,也不用顾忌什么,他起身套上靴子,便算是起床了。

    大通铺上,还有几个弟子躺卧着,很是悠闲。

    林一看向真元子,见老道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来意不善。他眉头轻皱,随口寒暄道:

    “道长,起得倒是早啊!”

    见林一睡梦方醒的模样,真元子手扶长须,歪头转了转眼珠子,转身往外走去,甩下一句:“小子出来,老道有话说!”

    林一揉了揉眼睛,跟着真元子走了出去。

    二人走出客栈,沿着土街,踏着积雪,向堡子外面走去。

    堡子的门洞中,不时有人进出。那赶着羊的,牵着牛的,背着木柴的,间杂三两个顽皮的孩童,为雪后的桑西堡子增添了几分生气。

    二人立在堡子外一处丘岗之上。

    远处群山,影绰起伏,如同淡淡的水墨,浓淡相间。积雪渐融,万物萌动,寒冷的季节正缓缓离去。

    真元子目眺远方,林一也是仰首望天。

    二人缄默良久,真元子突然开口,一字一顿,慢慢说道:“余尽屠马匪,感念两妇人殉节明志,立碑于此,希其后人悉之,妥为殓祭!”话音未落,他转身盯着林一,眸光深邃,少顷,其语气一转,又问道:“小子,老道记得,你从不说假话的!”

    林一收回目光,转首回望着真元子,嘴一撇,说道:“真假皆在人心!”

    “好一句真假皆在人心。小子,那我刚才所说的,你可熟悉?是不是与你有关?”真元子紧追不放。

    神色从容的林一,肩头一耸,双手一摊,他咧嘴苦笑道:“道长,你言语不明,让人不好作答!”

    真元子不肯善罢甘休,他恨恨的点头说道:“那老道就将话说明白了,你给我听着!”

    老道在原地踱了两步,回首紧盯着林一,说道:“沙老四一行,被人屠了干净,一把火烧的尸骨无存。一股尸臭味,顶风也能闻三里,二十多匹马被放逐荒野,更是见证了这伙贼人被人一锅端了,无一漏网。此人武功高绝,出手狠辣,让人寻不到破绽。唯一留下的一块石碑上,所刻下的一段话,便是老道方才所说的,证实这伙马匪,皆被其屠尽。”

    林一默默注视远方,心不在焉的模样,让真元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不甘心的接着说道:“昨日马匪欺辱曹掌柜一家,只有我等在场。方圆几十里内,若是说有武功高手,也尽在我等一行。昨日老道也与你说过,马匪不会放过曹家。快给老道说说,你昨晚是如何行事的?”

    真元子将话说完,他手扯胡须,神色期待,紧盯着林一。

    林一神色淡然的目视远方,对身边的老道熟视无睹。

    真元子眼睛一瞪就要发火,林一突然嘴角一翘,似笑非笑的冲其反问道:“孟长老才是此行主事之人,莫非,他也有此疑问?”

    “别打岔!他之所虑容不得我过问,老道今日是寻你解惑来了。”真元子不依不饶起来。

    眉梢一挑,林一哦了一声,轻声道:“沙老四一伙被人屠尽,是好事呀!不知道长是如何得知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单凭一块石碑,道长便可认定匪众全殁。足见道长见微知著,窥一斑而知全貌,林一不及也!”他做出不解的神色,继续说道:

    “正如道长所说,这伙贼人被一人屠尽,令人咋舌!道长一人,能否轻松屠尽贼人呢?若是道长也力有不逮,那我天龙派一行中,武功高绝之辈,何人能出孟长老与道长之右呢?”

    “别扯远了,老道腿脚不利索,追不上。回老道方才的话便是,昨晚之事,是不是你做的?”真元子见林一要不就是沉闷不语,要不开口便是唇枪舌剑,与其纠缠起来,一路上还真占讨不着便宜,他干脆来个蛮不讲理。

    林一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道长,你说林一做了何事,林一便做了就是!”

    “不是老道说你做的,而是你自己承认的!”真元子在原地急急踱了几步后,猛然转身,有些气急败坏的指着林一说道。

    林一冲其哼了一声,双手往后一背,眺望远方,不屑的说道:“模棱两可之说,真假难辨之事,让林一承认什么?”

    “看招——!”突然一声咋喝,一阵疾风袭向林一后背。

    林一心中暗凛,心念急转之下,他眉梢一动,兀自站立不动,对身后之事佯作不知。

    真元子双指如电,点向林一后背,见其浑然不觉,他心下稍作迟疑,眸中精光一闪,手指迅疾点下。

    “道长,为何要偷袭于我?莫非要行那屈打成招之事吗?”林一发出一声惊呼,却已动弹不得,可他嘴里却没闲着。

    真元子跳至林一面前,见其神情不似作伪,又上下打量一番,不禁皱眉问道:“你为何不知躲闪?”

    林一眼睛一翻,冷哼道:“言谈甚欢之下,其乐融融之中,被你老道暗施辣手,行偷袭龌龊之举,试问,有谁能躲得过去?”

    真元子围着林一上下打量不停,面色阴晴不定,连连摇头道:“被我封住全身要穴,你竟然不见分毫的惊慌!莫非就不怕我杀了你?”

    林一冷哼道:“女子怕遇人不淑,男子怕识人不明。我林一遇到你老道,此情此景,活该!我又为何要惊慌呢?莫非真要你老道说什么,我林一便唯唯诺诺?车夫也有气节的,想杀我,便动手吧!你在做,天在看。提醒你一句,老道!你今日所为令人不齿,会有报应的!”

    怒斥了一通后,林一眼睛一闭,昂首站立,十足引颈待刎的架势。

    一时之间,真元子神情也僵住了,过了许久,他神色一缓,摇头笑道:“你这臭小子,老道是拿你没一点办法了。方才故意出手相试,谁知你这高手的能耐,尽在嘴皮上呢!”

    真元子面带笑容,衣袖一甩,在林一后背拂过。

    这老道点穴解穴的功夫高明啊!林一活动下腰身,见真元子满面慈和的笑容,正乐呵呵看着自己,他脸色一沉,冷声道:“你老道才是高人,能一言定人生死。如高山仰止,却人畜勿近!”

    林一昂起下巴,拂袖而去。

    被一个养马弟子如此不留情面的斥责,真元子并不气恼,他看着林一离去的背影,不无狐疑的摇摇头。

    臭小子,果真不是你?

第一百零八章 意外所获

    天龙派一行,在桑西客栈住了两日,还没动身的征兆。季汤与罗融二人骑马出去了一趟,天黑了才回来。晚饭过后,孟长老突然告知大伙,明早启程。

    第二天早上,天龙派众人离开了桑西堡。

    东门外的大路边,曹掌柜带着小兰,还有小兰怀中的小黑,柱子背着曹安,一家人相送远去的众人。

    孟长老携众弟子,对前来送行的曹掌柜抱拳道:“哈哈!曹掌柜,两日来多有相扰,告辞了!”

    “各位救曹某一家于水火,此情深重,不敢忘怀!祝各位豪杰义士,前途坦荡!”曹掌柜对天龙派诸人,深施一礼。

    孟长老哈哈大笑,带着众人,拍马而去。

    马车驶过曹家的身旁。

    “林兄弟……!”曹掌柜与曹安面露不舍。林一含笑点头,轻轻挥手说道:“曹大哥腿脚不便,还是都回去吧!”

    曹掌柜忙从怀中掏出一物,对林一说道:“林兄弟,这是我祖上在深山中所得,无人识其究竟,今送与林兄弟,权当做个念想!”

    林一目露好奇,伸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疙瘩,非金非铁,一时也看不明白。看了看曹掌柜殷切的神情,他将黑疙瘩揣入怀中,笑道:“老掌柜的心意,林一收下了。此处风寒,曹掌柜还是带着曹大哥回去吧!多多保重!”

    林一上了马车,车轮滚动。前面转了个弯,向东驶去。

    不经意间,林一回首往去,差点忍不住跳下车来。

    只见曹掌柜一家跪在地上,遥遥抱拳……!

    “怎么这家人跪下了?”

    “这家人真是识礼知恩!”

    ……

    林一慢慢收回目光,面色沉凝。

    ……

    积雪薄了许多,路面也冻得硬实,马蹄踏上去,喀嚓作响。

    林一的马车后面,照旧坐着元青师兄弟,不同的是,车多了几条腌制的冻猪肉。

    桑西堡里新鲜的羊肉吃着,野猪肉便让人没了兴趣。留几条与曹掌柜,余下的便挂在两辆大车上。

    “小子,心情不畅?”真元子见林一阴着脸,半响也不出声,便没话找话。

    林一眼皮也不抬,一声不吭。

    真元子没趣的摇摇头。

    “此去千里之遥,皆是戈壁荒滩,人烟稀少!你这般做个闷葫芦,憋死个人!”

    ……

    “行啦!老道我认错了还不行吗!”

    ……

    “其实,老道那算不得偷袭的,你想啊,有偷袭之时,还出声提醒的吗?”

    ……

    “我的点穴功夫很是高明的,不会误伤你的!”

    ……

    “元青,元风,给我滚前面来陪为师说说话……!”

    ……

    车马行了一日,积雪渐无,入夜停歇一晚,天明之时,继续前行。

    “老道年轻时,就喜四处云游,也曾遇到无数的能人异士……”

    ……

    “如今老道也过了知天命之年,依然乐此不疲,唯一的念头,便是出海一游。”

    ……

    “修道之人,最在意的是什么?还不是成仙之道,长生之道。此道最为飘渺,让人痴心不改啊!”

    ……

    “小子,两日了都不说一句话,够了啊!杀人不过头点地,老道错了便是错了,还想怎地?莫非让你点我的穴道一回?算了,点穴你也不会的。便是教你,你一时半会也学不了的”

    “拿来——!”林一摇晃着脑袋,犹若梦醒一般,冲真元子伸出手。

    “做什么?吓唬老道呢!”两日来,真元子都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对林一的沉默不语,也习以为常,权当身边坐的是截木桩。

    树桩的突然出声,让老道吓了一跳。

    “你怎知我学不会?若是有什么点穴术,借阅参详一番也无不可!”林一右手依旧伸着,转身对真元子露齿一笑:“道长莫不是说笑来着,怕人学会了,自家的武功便不稀罕了!若是如此,也罢!”说着,他又将手缩回袍袖中,目视前方,闭口不言。

    突如其来的一顿抢白,噎得真元子老脸微红。想了想,他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册子,呵呵笑了起来:“小子,莫用激将法。这点穴术便是你天龙派内门弟子也不会轻易传授的,更别提你这外门的养马弟子了。不是我老道小气,便借你一阅又如何?想学会这门绝技,还是趁早改换门庭,拜老道为师吧!”

    林一嘴角翘起,接过册子一看——《风云点穴手》。

    掀开扉页,里面真是白云观的不传之秘,各式穴位图解,各种点穴于解穴的手法,很详实。却没有相应的行功功法,想必要白云观本门的内功心法作为根本。若是没有内功在身的人,便是捧着这本册子几十年,也练了不了这《风云点穴手》,老道所言不虚。只是,对自己来说,这册子便足够了。

    “何为风云呢?”林一慢慢翻看手中册子,随口问道。

    看着林一专注的神情,真元子竟有些怅然所失,应口答道:“风云之际,取其势!”

    林一似有明悟,点了点头,继续慢慢一页一页翻看着。

    册子很薄,即便看得再慢,再仔细,半个时辰过后,林一还是合上手中册子,递给了真元子。

    “多谢道长了!”

    真元子接过册子,又翻看检阅了一遍,册子完好,这小子没做什么手脚。可这短短的工夫,这本门的不传绝学,便被对方随手翻了翻,便如同不值钱的东西般,交还给了自己。

    “你都看完了?”真元子满面狐疑盯着林一。

    林一轻轻点头,说道:“算是看了一遍吧!”

    “你都记住了?”真元子又不无侥幸的问道。

    林一又点点头,说道:“算是吧!”

    真元子已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你小子竟然过目不忘?”

    林一皱起眉头,反问道:“册子不是很薄吗?”

    真元子已将册子揣入怀中,迫不及待又问道:“那你对这点穴手法,体会如何?”

    “甚是奇妙,令人眼界顿开!”林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真元子迟疑了下,有些不安的问道:“这风云点穴手,你能施展出来吗?”

    林一沉思了片刻,说道:“应是不难吧!”

    “你小子吹牛!”

    “我不吹牛!”

    “你点我一指看看!”

    “我下不去手!”

    …………

    “元青、元风,给我滚前面来——!”真元子气急败坏对后喊了一嗓子。

    元风与元青忙不迭跑了过来。

    真元子掏出《风云点穴手》扔给二人,说道:“这点穴手,乃本门不传之密,本欲此行途中传你二人,今日便开始吧,各自将册子背熟记熟了,三日后册子还我!”

    “多谢师父!”元青面露惊喜,冲着元风嘿嘿一乐。元风也是喜不自禁,满面的笑容。看着俩徒弟的欢喜模样,再看看身边沉默淡然的林一,真元子的脸色沉了下来。

    “修道之人,当喜怒不形于色,看看你两个兔崽子成什么样子?”

    ……

    从桑西堡出来之后,天龙派一行,晓行夜宿,一连走了三日。

    路上愈发的荒凉,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山岭也是光秃秃的。虽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可脚下草根也见不到一片。风却愈来愈大,风沙四起,让人睁不开眼睛。天色昏黄,已然到了旁晚时分,可如此大的风沙,让众人无处落脚,只能继续前行。

    林一从真元子口中得知,此处临近北方几千里沙海的边缘,有风沙肆虐一点也不奇怪。那光秃秃的山体岩石,沟壑纵生,犬牙交错。风吹过时,如同千军万马穿行,各种奇怪的声响呼啸不断,听在耳中,令人心惊胆颤。

    又前行了四五里,风声渐弱。

    抬眼望去,暮色中,四周布满高低不同,犹如迷宫般的乱石。一块块巨石,犹如群立的怪兽,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好在皆是江湖中奔走的高手,还不至于被眼前景象迷失了心智。

    车马汇拢到了一起,众人才面露难色。没柴生火!

    真元子自称山河地理一肚子装的,也没料到会遭遇此般窘境。

    林一追问真元子,何处有枯树干柴,老道尿遁!

    众人无奈,只能留下部分弟子看守车马,余众四下搜寻生火之物。

    林一让金科留下看护马车。

    金公子只觉得此时的林师弟,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对林一的提议自是无不应从。出门在外,行路艰辛,没了姥爷在身边,金科早成了个乖孩子。

    为了彼此有个照应,弟子三两结伴而行。无人理会的林一,只能独自走向渐沉的夜色中。

    走出了十几丈远,林一回顾左右,已见不到了人影,耳中只有风声呜咽,时而悠远,时而低沉,若千百个孤魂野鬼在哭泣悲号一般。

    林一拎着长剑,神识铺开,轻轻一跃,便跳上一处四五丈高的大石上,向远处张望。附近根本没有树丛与枯树的痕迹。来时一路上看得清楚,没必要再回头寻找,北面风声甚大,东面是车马所在,还是去南面看看吧。若真是寻不到也就算了,自己出来便是应了随行弟子的本分。

    林一脚尖在大石上一点,便往南奔去。月黑风高,也不怕显露行迹。空中一跃十多丈远,这些怪石倒是成了垫脚石,飞驰而去,如若风行般轻盈。

    盏茶工夫过后,十几里路下去,林一停下了身形,落在一处大石高处,四下搜寻。

    周围石头倒是不少,树木没有一根。哪怕有几根荆棘,采了拿回去,也不枉此行。

    神识在里半方圆内又搜寻一遍,一无所得。林一无奈的摇了摇头,入眼处尽是荒凉,犄角旮旯处也是如此。不知那些内门弟子收获如何,还是回去吧!

    林一收回神识,便欲回转,却又突然回首——

第一百零九章 碧云纱

    林一凝目望去,那是几十丈外的一座小石山。

    石山高有二三十丈左右,与周围大石一般,四下陡峭。之所以称之为石山,还是区别周围略小些的大石罢了。只是靠近石山顶端,一个尺许见方的黑黑洞口,引起了林一的注意。

    这座石山的上下,也如犬牙交错般,大小沟壑重叠。若非神识无意中扫过那个小石山,便是凭着极佳的目力,林一也不会留意那个小小的洞口。

    神识中,洞里有东西!

    林一身形跃起,往前飘了过去,转眼到了石山的洞口处。

    洞口似是坍塌而成,他悬在半空,伸出长剑,如割败絮般,将洞口剜成半人大小。

    神识又探查一番,林一身子斜飞起来,一头钻了进去。

    洞内有一间屋子大小,刀斧雕凿的痕迹明显,有柔和的光辉自洞顶而下,使得洞内如同白昼。

    林一好奇的抬头看去,见七颗鹅卵大的明珠镶嵌在洞顶,每一颗都发出濯濯光芒。

    这是什么宝贝啊?虽说黑夜中视物无碍,可屋子里有这些明珠代替油灯,又明亮又干净,该多好!

    林一感慨完了,这才好奇的打量着石洞。

    洞内一层厚厚的沙尘,积年已久的模样。

    洞中央,竟是一座不大的坟冢,坟前立了块石碑。

    林一慢慢走过去,石碑上有字,清晰可辨。碑上面刻着‘房巧儿之墓’,下面落款是叶羽。这房巧儿应是个女子,怎会埋骨于此?这叶羽又是谁?

    墓碑前,一个小巧的乾坤袋,便是吸引林一来此的东西。方才神识中,这石山中不仅有山洞,还有隐约的灵气波动。未想到,此处竟藏有一个女子的坟冢。

    “得罪了!”林一不再迟疑,伸手一张,乾坤袋飞到了手中。

    这乾坤袋内怕不有两丈见方,比自己的还要大上许多。林一手掌一翻,乾坤袋里稀里哗啦倒出一小堆东西来。

    两枚玉简,一柄黝黑的小剑,几个玉瓶,一方丝帕,一小堆灵石。

    蹲在地上,林一饶有兴趣的一件一件细细查看。

    一枚玉简是篇功法,名曰《碧云决》,里面看不出有比《玄天心法》高明的地方。林一拿起了另一枚玉简。神识浸入,片刻后,他放下玉简,陷入了沉思。

    这乾坤袋为这房巧儿的女子所有。

    林一拿起那柄黑黝黝的小剑。小剑无鞘,剑梢上铭刻‘狼牙’二字。

    手持小剑,林一迟疑了一下,灵气注入剑身。

    小剑‘嗡’的一声,暴涨三尺有余,剑身上竟萦绕银色的光芒,透着摄人的寒气,令人心头也禁不住涌出一股狂虐的杀意。

    林一忙锁定心神,缓缓收回灵气,满面惊讶。

    这是什么剑,煞气如此逼人!想想方才玉简内看到的,不禁对此剑的主人心生敬意。

    手持狼牙剑,睥睨四方,是何等的威风!

    狼牙剑已变回到了尺余大小,令林一爱不释手。

    识海中的金龙剑是没丁点的动静,如今这狼牙剑正好适用。

    这房巧儿已不在了,叶羽也不知所踪,既然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把狼牙剑,自己先借用了便是。

    何况此剑威势不凡,应是灵器一般的宝物,还是将其先祭炼了再说。

    林一坐下盘腿凝神,举起右手,指尖挤出一滴精血,弹向狼牙剑。

    鲜红的血滴入剑身即没。

    剑身一层银光闪烁,林一手指翻飞打出法诀,跳跃的符文闪动,飞快罩向狼牙剑。

    狼牙剑一声炸响,银芒吞吐。

    林一手指一点,山洞内银光耀眼,狼牙剑‘嗡’的一声飞起,三四尺长的银芒闪烁,若水银流转,悬在半空,蓄势待发。

    林一自修习了《玄天剑法》后,从没有一件法器或是灵器,能让他操转自如的,御剑之术只能画饼充饥,如今狼牙剑在手,他有了如鱼得水的快意。

    手诀变换,抬手一指,狼牙剑又是‘嗡’的一声,剑芒化作两道,同样光华四射,虚实难辨。这便是玄天剑法中的玄天剑阵中的化剑之法。一化二,二化四,威力无穷。

    山洞内一会蛟龙飞舞,一会银河漫天,两柄狼牙剑,虚实相间,围着林一上下翻飞不止。

    林一又是一点手指,满洞的光华一敛,狼牙剑又变回原先黝黑的模样,飞到了他的手中。

    几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御剑之术,今日总算如愿以偿。只是御剑颇为消耗灵力,略显不美。不过眼前这一小堆的灵石,有二三十块之多,算是发了大财了。

    对于金银之物,林一早不放心上,而这些灵石,可是千金万金也难求的好东西。以后修炼之时,有了这些灵石,手头上算富裕了些,省得敲碎了泡酒喝,十足一个穷人模样。

    几个玉瓶中,分别是筑基期用的丹药,林一眼下还用不到。

    最后拿起那方丝帕,其一尺见方,洁白如云,很是精巧,入手轻柔如纱,轻轻张开,几行符文闪烁,有字符明晰可见——‘碧云纱’,上面还有两行口诀。

    从玉简中得知,这丝帕乃是这位房巧儿的心爱之物,为一件飞行法器。对于这位前辈的往事,林一尚不及多想,他所欣喜的是,既然是件飞行法器,便是可以飞了?

    林一将地上之物,随手收入了自己的乾坤袋,又起身冲着墓碑,深施一礼。他仰头看看洞顶,扣下了两粒夜明珠,便转身窜出了洞外。

    想了想,林一用长剑切了一块石头,牢牢堵住了洞口。

    想必,再也没人来打搅这位前辈了。

    脚尖在石壁上一点,林一跃到了石山的上面,默想了一遍‘碧云纱’上的口诀,其手掌轻抛,丝帕转眼变作一团丈许的青云,似云似雾,若隐若现。

    林一脚步一抬,轻轻踏在上面,如履平地,甚是稳当。随手上印决掐动,夜空中,轻雾升起,向前飞去。

    碧云纱上的林一,抑制不住的欣喜。他一会儿窜入高空,闻听咆哮的风声,一会儿贴着地面悠哉徐行。

    兴致来了,灵气全力涌入碧云纱,脚下山石峰峦瞬间被其抛在了身后。只是一会儿的工夫,林一的灵气便难以为继,这才收起了兴头,缓缓向回飞去。

    这碧云纱真是奇妙无比,一方小小的纱帕,也不知何物所制,御之如在云端飞行。

    这应是碧云纱上炼制的阵法所致,林一对阵法的神奇,也有了新的认知。

    碧云纱飞行起来,比起自己的御风术要快上两成,没有想象中的瞬息千里的神奇。不过,林一依旧很满足。

    飞得慢,也是飞啊!

    体内的灵气所剩无几,林一轻轻从空中落下,跳到了地面上,他随手一招,碧云纱又变作一方小小的纱帕,收进了乾坤袋。

    一人在外折腾了不短的工夫,还是早早回去为妙,以免横生枝节。脚下距宿营地不过四五里远,林一辨明了方向,定了定心神,带着意外所获的喜悦,拎着长剑,往回走去。

    方才只顾得开心了,如今消停下来,林一才觉得累的够呛。许久没有过的疲惫感,让他老老实实走起了路,便是神识也只顾及身边几丈远,仅此作为防身之用。

    七拐八绕,林一渐渐接近了营地,却见前方有人影晃动。才欲运转目力凝望,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面皮一热,转身向一旁回避。

    “啊——!有蛇!”一声娇呼在林一身后响起。

    林一脚步停顿了下,继续前行。

    “啊——!这么多的蛇!快来人——!”另一个带着惊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林一脚步又顿了下,带着迟疑转过身去。

    十几丈外,木青儿衣衫不整,跳着脚在大喊大叫。一旁的徐师姐,舞动手中长剑,高声呼救。

    林一凝目看去,见二人周围群蛇蠕动,怕不有百十条四五尺长的金黄色大蛇,一个个吐着舌信,作势欲攻。

    木青儿与徐师姐,二人并肩立在一处,早吓得花容失色。

    两人本是出来方便,女儿家爱羞,多走了几步路。

    木青儿警觉,耳中听闻四处沙沙声响,脚下有东西蠕动,即刻跳起来,这才发觉竟然身陷群蛇之中。

    谁想这草木不生之地,竟能遇到一窝蛇。江湖儿女,也不会被一两条蛇吓着,可今夜天上无月,四下黑漆漆的,被一群蛇围着,冷不防便会被咬上一口,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二人早吓得六神无主。

    二人所在之地为背风处,徐师姐的呼救声出口便被风吹的老远,不知有没有他人听到。只是,营地方向没什么动静。

    林一欲作不知离开,却挪不开脚步。

    几条蛇已如离弦之箭,扑向二人。

    徐师姐长剑疾挥,偷袭的蛇被斩成两截。

    血腥气激怒了群蛇,细密的‘簌簌’‘沙沙’‘啾啾’声不断,方圆几丈内,似有数不清的毒蛇在汹汹欲动。

    二人不敢跃起逃离,一时危机四起。

    木青儿见徐师姐独木难支,不及惊恐,其短剑曳出光芒,姐妹俩一道,将周身防护的密不透风。

    群蛇依然舍生忘死般,寻找二人防守的弱处,不时施展夺命一击。

    二人竭力之下,每每堪堪无虞,惊险异常。

第一百一十章 得失

    林一将木青儿姐妹的情形看在眼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木青儿二人转眼斩杀了十几条蛇,剑招已现凌乱,其手中的短剑光芒渐无。一件修仙者使用的法器,即便可以用内劲催发其十之一二的威力,也只能维持个几个喘息的工夫,可见消耗内力之巨。

    这些蛇通体金黄,尤其蛇腹金色,是剧毒的金角蛇,被其咬上一口,顷刻间便会让人毙命。加之黑暗之中,双目视物不清,姐妹二人危在旦夕。

    木青儿额头见汗,急道:“师姐啊,怎么没人来啊?”

    徐师姐说道:“你我所在逆风处,喊声不能及远。身上也无传讯之物,再拖延下去,我怕挡不住了——!师妹,你先离开!”

    “不行!我不会丢下师姐的。你我再支撑片刻,或许会有人来呢!”木青儿惊喘连连。

    徐师姐也是无奈,只能咬牙苦苦支撑。

    姐妹俩正绝望之时,惊变陡升——

    几团拳头大小的火团,从天而降,落在二人身边。

    火团落地炸开,变作一条条细细火蛇,四下乱窜。

    火光中,满地皆是金黄色的毒蛇,被火蛇沾到一点火星,便扭曲着挣扎不止,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道。

    毒蛇顾不得围攻木青儿二人,纷纷四下游走躲避。

    而火蛇似有灵性,围着木青儿二人游动不停,为其逐出一条空道来。

    木青儿秀口半张,惊讶不已,徐师姐也是目瞪口呆,二人一时楞在当场。而追逐毒蛇的火蛇渐渐变得更加细小,若是这莫名的天火熄灭,毒蛇还会围上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二人终回过神来,木青儿娇喝一声:“师姐,我们走——!”

    木青儿与徐师姐不失时机的一跃而起,从火蛇逐出的空道上方,飞驰而过,转眼逃离了毒蛇的围攻。二人脚下不敢停顿,却未忘记回首一瞥。身后漆黑一片,哪里还有什么火蛇。方才的惊险与绝望,似真似幻,如同梦境一般。

    两个女儿家,心有千般疑问,也不敢多做迟疑,飞快的往营地奔去。

    营地已燃起了篝火。

    木青儿二人神色慌张的疾奔过来,让孟长老等人忙迎上前去。

    “青儿,你二人因何事惊慌?”孟长老关切的问道。

    木青儿与徐师姐见到了众人,这才喘了口气,被拥到了篝火旁坐下,姐妹俩对视一眼,才面色微赧,对大伙说起了遇到了毒蛇一事,只是并未提起火蛇解困的惊天奇遇。

    或许是女儿家的小心思作祟,姐妹二人也是心有灵犀,对此事闭口不提。那匪夷所思的火蛇,说出来没人会信,反而会被人认作被毒蛇吓得傻了。

    “这是金角蛇,为戈壁独有,奇毒无比,被咬上一口,很难救治,平常的蛇药根本没用。好在两位姑娘吉人天相,遇到了蛇窝还能安然躲开,万幸啊!”真元子对木青儿二人点头微笑。

    孟长老也是一阵后怕,忙让弟子聚集在一起,免遭不测。只是无人察觉,营地中,有一个车夫尚未回来。

    此时的林一,目睹木青儿二人远去,他疲惫的慢慢靠在一处岩壁上。

    方才用法术引出火球驱散蛇群,已是强弩之末,榨干了林一体内所有的灵力。

    眼下的林一,虚弱的与一个真正的车夫没什么不同。

    心神之力的损耗,让林一生出难言的惶然。从未有过的疲惫涌上四肢,难言的恐惧袭上心头。几年来,他早习惯了对周遭一切的掌控。

    而此时此刻,重新将自身,交予身边这茫茫漆黑而又未知的夜色,让林一对方才的冲动,有了一分警醒。

    做事还须量力而出,方才的自己,明显是欠思量,才造成眼下的窘境。

    可目睹木青儿与徐师姐危在旦夕,自己转身离去儿见死不救?只为木青儿刁难过自己?林一自认不是心胸狭隘之人,面对二人的危急关头,他还是毅然出手相救。

    救便救了,以后切忌莽撞,遇事还是要冷静为好。这营地暂时不去了,眼下这个模样,别惹麻烦了。

    林一苦笑着摇摇头,转身步入黑暗之中。

    走了没多远,林一掏出一块灵石握在手中,他抛出四象旗,用隐匿阵法隐去了身形,盘腿静坐。

    灵石中那磅礴的灵气,如水一般涌入体内,让林一为之精神一振。

    玄天心法运转,干涸的气海得以灵气的吸纳和蕴养……

    ……

    营地的篝火烧了一宿,长夜慢慢过去,四处景物可见,土黄色的大石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只是如同鬼泣的风声依旧,风沙漫天,天色灰蒙蒙一片。

    众人忙着做启程前的准备,林一的马车前,真元子在发着牢骚。这个臭小子又跑哪里睡觉去了,不会让老道师徒来套马驾车吧!

    “咦——!臭小子,你跑哪里去了?你这是怎么了?”真元子终于见到要找的人,却又惊奇起来。

    林一脚步缓慢的从远处走来,面色有些苍白,神色不佳。

    见真元子问的真切,林一苦着脸说道:“昨晚迷路了不行吗?”说着,他不再理会真元子,便忙着去套车。

    真元子跟着林一身后,追问道:“你小子找个烧柴也能迷路,老道怎么觉得昨晚少点啥呢!莫非,你在这乱石中,走了一夜?”

    林一心中暗自庆幸,好在平日里没人在意自己,如今一夜未归,同样没人察觉。不过若是再晚来一会,怕是要露馅了。这么多人中,只有这老道在惦念着自己呢!想到此处,他冲着真元子露齿一笑,说道:“这不才走回来吗!有劳道长挂念了!”

    真元子长须一摆,扬声道:“老道管你作甚?还不是怕无人驾车!”说着,他又哼了一声,自得的跳上了马车,不忘催促道:“小子手脚麻利些,莫耽搁了时辰!”

    林一摇摇头,暗暗撇了撇嘴。

    独自静坐了一夜,体内的灵气复原了大半,天色渐亮之时,林一只能停下修炼。

    一夜疯狂的吸纳,手中灵石中的灵气去了五六成,可见灵石内蕴灵气的惊人。筋脉中流动的灵气,让体内生机盎然,昨晚那种濒死的疲惫荡然无存,失去的力气重新回到了身上。虽无往日的精力充沛,自保是无虞了,加之神识渐复,令林一心中稍安!

    只是透支了心神之力,如同大病了一场,若想痊愈,以林一目前的修为,即便是有灵石,也非一夜静修之功。

    套好了马车,林一望向尚未熄灭的篝火,心中好奇。不知这些弟子从何处寻来的树根,充作了一夜的烧柴。忙碌的人群中,两个婀娜身影隐现,天龙派众人皆在。看来,昨晚的金角蛇未给诸人带来什么麻烦。

    此地非久留之地,天龙派众人继续东行。

    林一的马车依旧行在队尾,随众人在荒凉的大石间穿行。

    “乱魂谷真是名副其实,这风声凄厉犹如鬼嚎,似有万千魂魄困足于此,百年千年不得脱身解困,而只能苦苦悲号!”真元子忍不住卖弄着胸中见识。

    “道长,此谷还有什么古怪呢?可否指教一二?”昨夜的毒蛇给林一的体会颇深。

    “乱魂谷有二三百里长短,加上昨日走的路程,今日天黑之前,应能走出此谷。谷中并无什么古怪,只是冲着大漠风口缘故,长年风沙漫天罢了!”真元子信口答道,他忽地转首,一脸的惊奇的叹道:“你小子怎么转了性子,竟好言好语讨教来了——!”

    学了老道的‘风云点穴手’,对方还蒙在鼓中未知,让林一总觉得心中有愧。他不置可否的哼道:“随口问问罢了,道长何须如此一惊一乍的!”

    真元子斜睨林一,自言自语道:“你小子一夜未归,倒是与往日略有不同,让老道有些不自在。”

    见其又是沉默不语,真元子笑道:“呵呵,小子有长进,老道还是乐见其成的!”

    “此谷中寸草不生,乃是风势剧烈的缘故。只是谷中有金角蛇颇毒,让人忌惮。还有巨蜥、毒蝎等物,小心些,应无妨的!”真元子说着,捻着长须,长者风度尽显。只是回首看向林一,见其又是眼睛半睁半闭,神情有些萎顿,不知是在驾车呢,还是在坐车。

    真元子摇头忖道,这小子一夜折腾的不轻,现今儿还没回过神来呢!

    林一则是借机调理气息,思绪沉浸到了昨晚的奇遇之中……

    在另一枚玉简之中,林一了解到,这坟冢内的房巧儿,也是一位修士前辈。

    房巧儿所属一修仙家族,与这名叫叶羽的男子,是相爱至深的一对情侣。二人皆来自大夏,不知何种原因,让二人流落到了商国。最终,这房巧儿竟身陨于此,埋骨于人迹罕至的乱魂谷中。

    乾坤袋乃是房巧儿所有,里面的碧云纱与狼牙剑,也落入了林一的手中。

    在那枚玉简中记录的一些文字上,可以看出,这叶羽是筑基期的高人,房巧儿也到了练气后层的修为。二人如此高的修为,竟会离开适宜修仙的大夏,所为何因?这样的修仙高手还会身陨在商国,更是令人费解。

    商国中,还有人能伤到他们吗?

    想那山洞中厚积的沙尘,坟冢也应存在很久了。这叶羽若还活着,又去了何处呢?若是以后知晓自己拿了洞中的遗物,会不会大怒而找自己麻烦呢?可要将碧云纱与狼牙剑再放回去,林一可舍不得到手的宝物。

    真是被叶羽寻到了自己,大不了还人家东西便是。都几十年过去了,或许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事事休。总之,谁让自己太穷了呢!

    只是,这未知的修仙界,或许不是那么的平静!

第一百一十一章 螳螂捕蝉

    人马一路东行,天黑时分,停歇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

    乱魂谷已被抛在了身后。

    晴空万里,迎着旭日东升,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几日来奔波的劳顿一扫而空。

    前方地势渐渐开阔起来,极目远眺,心旷神怡!

    林一面色平静,却掩不住眸中奕奕神彩。夜间独自蜷缩在马车下佯寐,又是一夜的调理,一味吸纳灵石中的灵气,握在手中的那块灵石,也变成了灰白色,最终成了粉末。灵石中的灵气全部被吸入了气海丹田,充盈着周身经脉,功力尽复,精力充沛。

    让林一意外的是,自己五层的修为到达了圆满,有突破的迹象。不破不立,曾遥不可及的《玄天心法》六层,近在眼前。

    林一相信,只要静修行功,一切将水到渠成。想不到这东行途中,不仅得到了灵器狼牙剑与法器碧云纱,还能有修为上的增长,可谓惊喜不断。六层的修为,便可将一柄飞剑幻化为三柄,形成最基本的剑阵,玄天剑阵便有了雏形,与敌搏杀更添了胜手。想到此处,他嘴角翘起,不经意间露出了笑意。

    “小子,今日气色不错呢!”真元子没话找话的来了一句。

    “道长的气色也不错!”林一淡淡一笑,让真元子老脸一怔,这小子精神头好了,脾气也好了?

    愈向东行,道路愈平坦起来。风依然很大,却遮不住日头给人带来的一分暖意。

    行至正午时分,忽见远远的,有房屋出现,众人雀跃。

    一连五六日,走了近千里的路程,皆是人迹罕至的所在,如今终见到了人烟,让人马的脚下轻快起来。

    半个时辰后,一个小小的镇子出现在诸人眼前。

    二三十户人家,被一条三岔路口分作了几小块。靠着路口,一黄泥夯砖加以石块垒砌的土楼上,可以看到‘安西客栈’的字样。街上行人稀少,不多的几家店铺,半开着铺门。整个小镇,显得冷冷清清。

    对眼前的这些,天龙派不以为意,车马停在的安西客栈门前。突如其来的大生意,让客栈的伙计与掌柜的,乐得嘴巴半天合不上。

    客栈简陋,肉汤大饼便是美味,再来几壶陈年老酒,配上些白肉冷盘,更是无上佳肴了。好在天龙派只图个热汤热水,倒也食不厌粗。诸人围着客栈的几方桌子大快朵颐之时,林一端着碗热汤,揣着个老大的饼子,悠哉乐哉的步出客栈。他坐在自己的大车之上,慢慢吃喝起来。

    马匹被卸下歇息,空着的大车被车韧抵着,还有两根木根支撑,人坐在车头,依旧很平稳。

    客栈门前,除了忙着喂养马匹的伙计外,还有一个弟子看护大车。见林一出来,那人忙笑道:“这位师弟怎么出来吃了?里面岂不暖和些?”

    林一撕了块饼塞入了口中,闻声抬头,见一张白脸上,眉目透着狡黠笑容的,竟是黄家齐。

    此人从不正眼瞧林一的,眼下无事献殷勤,让其皱起了眉头。

    “外边敞亮!”林一随口答道。

    “呵呵!师弟真是闲情逸致。这样吧,你顺便照看一下,为兄进去弄些热汤暖暖身子。如何?”黄家齐理所当然的说道,接着又甩下一句:“师弟费心了。”,便向客栈内跑去。

    林一依旧默默吃着大饼,头也没抬。

    这些马匹有伙计照应,黄家齐照看的只是两辆大车而已。加之街上冷清,不知有谁会窥伺大车上的货物。

    安西客栈坐北朝南,正冲着丁字路口。林一坐在车前,左右便是来处和去往安州的大道,其面对着的,则是通向正南的另一条大道。

    镇子很小,扫一眼,便将安西小镇看了个遍。林一吃了块饼,将肉汤灌下肚子,一顿午饭草草了事。

    此时南边的大道上,突然传来马蹄声,远远的有两骑飞驰而来。

    林一靠在马车上,眯缝着眼睛,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来者。

    马上之人皆三十出头,相貌魁梧,身携兵器,风尘仆仆。二人远远看到客栈门前的车马,放缓了马速,到了客栈门前并未下马打尖,而是打量了林一几眼后,似是路过一般,却留意看了看客栈中吃喝的众人。尔后,二人换了个眼神,打马从客栈前逾门而过。

    林一目视二骑的背影,嘴角翘起玩味的笑意。

    二人离开老远后,说了一句话,被林一听的清晰。

    “总算赶上了——!”林一嘀咕了一句,看来前行之途,还是有无尽的变数。

    “咦——!你怎么在外边用饭呢?”木青儿与徐师姐并肩走出了客栈,见林一坐在马车上,正抱膝张望,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林一收回远望的目光,冲二人轻声说道:“外边敞亮透风,且还能看护车马。”

    木青儿见林一依旧神色淡然,不由峨眉微蹙,迟疑了下,轻噬贝齿,走近说道:“在桑西客栈时,你做的很好!”说完,其没来由的心中一紧,明眸闪烁,迎向对方的目光。

    林一微愕,这木青儿是怎么了?转念便知其意,不由好奇注视着对方,摇头说道:“我只是说了句话而已,倒是木姑娘不让须眉,值得称道!”

    这林一张口说话,从来都是冷言相向,今日语气温和,竟夸赞起自己来了。木青儿面色微赧,低声道:“你这人倒也会好好说话呢!”不等其应声,她拉着徐师姐走开。

    也不知是谁无礼在先。林一暗自腹诽不已。

    一个时辰后,天龙派一行启程。

    林一从真元子口中得知,自安西小镇过去二百里,便是安州城。

    一路行来,满眼的贫瘠与荒凉,这安州远没有西疆的秦城辖内富足。真元子说,安州地界,近半地处高山与荒漠戈壁之中,没有秦城水路与陆路的便利,加之秦城又是商国西北边疆重镇,人口也多于安州,相较于安州,要富庶些,也是平常道理。

    天龙派一行离开安西,走了近百里,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只是前不着村,后不挨店,既无山谷避风,亦无树林遮顶,众人只能露宿于旷野之中。

    一堆篝火熊熊燃起,火焰被风卷着,舔*舐*着夜空。

    众人围坐一起,烤食干粮。林一烤了块饼子,便钻入了大车下,独自享受一个人的晚饭。

    一块饼子吃完,林一解下腰间的葫芦,喝了口酒,便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四五丈外,不时有说笑声传来。

    “黄大哥,这是小弟烤的肉脯,您来尝尝!”金科陪着笑脸,对坐在一起的黄家齐讨好说道。

    “呵呵!自家兄弟,无需客套。”黄家齐接过金科手中的肉脯,笑容满面。

    这段时日来,黄家齐对金科热络了许多。

    虽有木管事在头上顶着,只是自家外门弟子的身份,总让金科在黄家齐面前抬不起头来。

    眼中的黄家齐,言谈举止中,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高傲,更让金科放下以往纨绔作风,一味讨好起对方来。内门中多些熟人,也算是此行一种收获吧。

    “金老弟,这趟差事回去,门内定会有所奖赏的!你等外门弟子武功虽是不济,可在外事堂中,同样能混得风生水起的。”黄家齐嘴里塞着吃食,不忘说着话。

    金科忙又递过水囊,笑道:“还不是要靠黄大哥关照才行!小弟当以黄大哥马首是瞻!”

    黄家齐喝了口水,拍了拍金科的肩头,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

    诸人围坐在一起,各自吃喝谈笑着,无人在意二人的对话。

    “道长随我等一路餐风露宿,可还经受得住?”孟山冲着身边的真元子笑道。

    真元子摇头道:“贫道也是见惯了冷风寒月的人,如今有缘与贵派同行出游,乃此生莫大的幸事!孟长老不嫌弃贫道累赘,已让人惶恐了。”

    孟山哈哈大笑,正欲开口,忽然神色一怔。真元子也同样凝神不语。

    二人同时转身远眺。

    一轮明月下,淡淡烟尘升起,随即隆隆马蹄声传来。

    篝火旁众弟子皆被惊动,季汤与罗融已跳起来。

    夜色刚刚降临,会是何人来此?

    对方人数众多,月夜纵马,来意不明。诸人纷纷望向孟长老。

    “罗融带人守护营地,季汤随我来!”孟长老嗓门洪亮,众人应声,长剑出鞘,紧紧护住了营地。

    孟山环顾四周,气势威严的点点头,带着季汤向马蹄声迎去。

    元青、元风拎着长剑,面带兴奋,来到真元子面前说道:“师父,我等也去瞧瞧如何?”

    真元子眼睛一瞪,将手中的一根枯枝丢入篝火中,训斥道:“喧宾夺主!关你二人何事?好生呆着,静观其变!”

    元青二人缩了下脖子,不情愿的收起了长剑,与天龙派众人一道望向远处。

    马蹄声愈来愈响,风助马势,人借风威,转眼间,几十骑黑影便到了天龙派营地之前。而篝火亮处,剑光闪耀,天龙派诸人神情戒备,一老者与一年轻人挡在众人面前。

    又是一阵人喊马嘶,骑影幢幢之中,越出两骑。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黄雀在后

    “来者何人?竟敢夜犯我天龙派营地,速速退去!”孟山屹立如松,喝声如雷。

    马上二人不为所动,一个破锣的嗓音响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许你天龙派在此扎营,就允我等在此歇脚!”

    此人话音未落,一个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我等乃姜州十八县的豪杰,听闻天龙派东去寻仙,特来搭伙同行。嘿嘿!我等在秦水苦等未果,这才巴巴的追来。你我既为江湖同道,以后当守望相助才是!”

    “是啊,我等也要去寻仙岛”

    “天龙派不能吃独食!”

    “……”

    二人身后,又是一阵大呼小叫的附和声。

    “大胆!我天龙派也是尔等可以胁迫威逼的!”季汤怒火中烧,长剑仓啷出鞘,剑尖闪动银光,他指着马上二人骂道:“尔等千里追来,莫非急着投胎不成,今日便让季汤送鼠辈上路!”

    “别介啊!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的,呵呵!”尖细的声音又响起:“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二师兄吧,在下久仰了!呵呵!我等长途疾奔之下,才堪堪的追上诸位高人,此时此刻,夜色已深,行走不便。便让我等在一旁宿营,如何?我等绝不打扰各位!”

    孟山上前一步,拦住季汤,冷声道:“哼!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天龙派孟山,奉劝各位,莫行天怒人怨之事。孟某与尔等两个选择,一是速速远离此地,再不得纠缠;另一个便是退后五里,有事明日再作计较。”

    “原来是孟长老当前,我等失礼了!”尖细的声音带着愉悦。

    一骑调转马头,马上之人叫道:“我等谨遵长老谕令,兄弟们!后退五里扎营,明日再与天龙派高人商谈东去之事!”

    破锣嗓音响起:“这还差不多,哼!”

    另一骑也退了回去,追问道:“明日又如何计较?”

    尖细的声音得意笑道:“我等人多马快,他们是跑也跑不掉,甩也甩不开,只能任我等追随东去了!”

    几十骑人马呼啸而去,夜空下弥漫呛人的灰尘。

    季汤恨恨收回长剑,“孟长老——?”

    孟山面色阴沉,目光逐着月夜下远去的人影,声音透着寒意,沉声说道:“勿须多言,我自有主张!”

    虚惊一场,让天龙派众人也松了口气,却没人再说笑逗趣。各自支起了帐篷,该睡觉的睡觉,该守夜的守夜,营地趋于平静。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大车下的林一,此时却睁开了眼睛,陷入了沉思。方才孟长老与来人的对话,自然听得清楚。这些人逃不过他的神识,三四十人中,便有白日间路过安西小镇的那二人。这伙人看样子是凭借着人多势众,吃定了天龙派。

    而孟长老的沉稳与自信,让林一觉得事情不是如此的简单。在望西路中,此人可不是这般好说话的。

    月上半空,天交子时。静寂的夜色下,天龙派营地悄然飞出两道人影,向远处遁去,转瞬便消失在茫茫月色中。蜷缩在车下的林一,也在刹那间,悄无声息的失去了踪影。

    林一的神识始终锁定营地四周,有人离开营地,根本逃不过他的察觉。

    多日前的望西镇,也是这二人夜半离开,林一虽心有好奇,却未作计较。可一路行来,总觉得这天下第一门派,既然放弃了秦水便捷的水路,而选择穿越北疆的东路,同样避不开趋之若鹜的江湖同道。可天龙派为何还要如此呢?这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一些什么?

    此去东行万里之遥,若是自己一味懵懂不明,最后能不能顺利踏上东渡之船,尚未可知!

    如今宿营在旷野之中,有了揭开心中疑惑之机,林一自然不会再放过。

    前面二人身形极快,一前一后,拉出两道淡淡人影,疾驰不停。林一远远辍在后面,不敢靠得太近。

    碧云纱可以飞行,却颇消耗灵力,不到紧要关头,林一真不舍得飞上天空。虽然飞的感觉很好,可灵气枯竭的滋味,同样不好受,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若是碧云纱与自己的御风术一般就好了,灵气的损耗低微,那样自己就可以随意翱翔在空中。看来,还是修为所限的缘故。

    玄元真人留下的玉简中,对于飞行的灵器与法器很少提及。想想也是,筑基期的高人,便可以御剑飞行了,这飞行的灵器便也用不到了。练气期的弟子本不可以飞行的,即便是有飞行的法器,行速也很缓慢。房巧儿将碧云纱视作心爱之物,或许是其后层的修为,和充沛的灵气作为依恃吧!

    林一随二人往回走了小半个时辰,见二人在一处干涸的河谷前慢了下来,林一刚想潜行靠近,心中一凛,化作一股清风,骤然暴退而去。

    河谷中遽然涌出十余人,与寻来的二人稍作交代,便一个个施展轻功,向林一的方向疾驰过来。

    林一急退之下,不忘探查对方动向。

    与对方相距不到一里远,林一可不想被这群人在背后追逐,不再迟疑,他伸手抛出碧云纱,一朵青云直上半空。

    离地不下百丈高,林一才稳住了碧云纱,藏身青云之中,往下看去。

    月色下,十余人拉开一条长线,最前面一人,一马当先,将身后众人远远抛开。后面诸人轻功不俗,却也只能紧随不舍,往前疾奔。

    地上的情景,让半空中的林一,满面愕然,事情果然不是这么的简单!

    管不了许多,林一掏出一块灵石握在手中,驱动碧云纱,在空中缓缓跟随,再不敢靠近半分。方才若不是小心,自己的隐身术也未必好使,只怕会被对方一头撞上。

    林一跟随二人前来,中途还绕了个弯,如今一路直奔,前方很快出现两堆篝火。

    看到此处情景,林一心有明悟。果不其然,地上疾奔的十余人,已亮出了兵器,毫不迟疑的扑了上去。

    围着篝火的三四十人,顿然警觉跃起,吆喝声不断。

    火光中,见敌袭者寡,那伙人便依仗着己方人多势众,亦抽出了兵器围作了一圈,欲作死一拼。而长途奔袭的十余人,犹如猛虎扑入了狼群,短兵交接之下,惨嚎声不断,转瞬之间,便有几人倒地不起。

    林一看得清楚,这些围坐一团的人,虽悍不畏死,却非敌手。片刻过后,便有人寻马欲逃。

    一条银色光芒突然在夜空中亮起,如若流萤般迅疾,在人群中乱飞。

    挤在一起的众人无法躲避,流萤过后,血如瓢撒,尸首异处。几个骑在马上奔逃之人,也被流萤倏然追上,透体而过。旷野中,又多了几具尸首。

    不过盏茶的工夫,方才还聚在一起的三四十人,尽断绝了生机,变作了一地的断臂残肢。一路急袭的十余人皆安然无恙,在四下走动,清理着屠场。

    几团火球蓦然亮起,落在地上。满地尸首若枯柴般,燃起熊熊火焰。随着一股焦臭升腾,尸首转眼化作灰烬,随即被一阵风吹散。

    几十条性命,便如此简单的消亡在这旷野之中。

    皎洁的月色下,凭添了几十条孤魂野鬼。

    两里外的半空中,面容僵硬的林一,呆呆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头冰冷。他这才明白那孟长老的话中所指。一个是就此离开,不再纠缠。一个是远离五里,改日再作计较。一个是生路,一个是死路。

    孟长老当时便有了决断,而这些人还自以为计策得逞,却不知月明之夜,同样也是亡魂之时。

    而天龙派在望西路剿杀那些商贩之时,毫不手软。如今屠尽这三四十人,同样无一分的仁慈。

    江湖中的圣地,天下第一门派,行事狠辣决绝,也应为天下之首吧!对于江湖同道的逼迫,便是被围堵山门这样的大事,天龙派依然仁德为礼,道义为先。如今,林一才发觉,这天龙派一味的忍让的背后,是多么的可怕。

    几十条性命啊!这些人中,未必都是坏事做尽的该死之人,只因为触动了天龙派的逆鳞,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孰是孰非,无人说得清楚。利字当前,弱肉强食,天龙派与鸡鸣狗盗之徒,没什么不同。而自身强大的实力,足可以让魑魅魍魉变得道貌岸然,让人顶礼膜拜。

    而自己假身于天龙派,忍气吞声的背后,不同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利字当前,自己会不会也如此不择手段呢?如此这般,得到了又如何?

    久久立在半空之中,对地上离去的众人也浑然不觉,林一茫然仰首,痴痴盯着那轮明月。

    即将盈*满的明月,散发清濯而圣洁的光芒,涤荡心魂,让人忘我。

    再过两日,望月之后,又是亏缺之时。

    月有盈亏而不失皎洁。朔望之际,莫不是天道使然?

    有人的地方,便有了纷争,便有了江湖。自己是免不了随波逐流,却依然要逆天而行,走一条非同寻常之路。

    无论红尘滚滚,还是江湖风云变幻,自己依然还是自己。

    便如同这明月一般,圆缺有时,光明如故!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逾城而行

    第二日启程,没人问起昨晚的那些人到哪里去了。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林一瞥了一眼身边的真元子,见其也是无动于衷,一如往常般,兴致不减的瞧着沿途的风景。

    以真元子的武学造诣以及敏锐的六感,真的没有察觉夜里的异常?林一暗自摇头。

    “怎么了小子?莫非有什么话要与老道说?”真元子转首好奇的问道。他倒是时刻关注身边林一的动静。

    迟疑了片刻,林一轻声说道:“昨晚那些人来意不善,今儿却不见了踪影,道长不觉得此事蹊跷?”

    “你倒是心细啊!”真元子恍然一笑,其目光闪烁,他打量着前行的天龙派众人,说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蹊跷又怎样?与你这车夫何干呢?”

    林一闻言,翘起了嘴角,笑道:“道长却是心有沟壑,能容万物啊!”

    真元子得意的一捋长须,气态洒脱的说道:“我果为洪炉大冶,有何物不可陶熔呢!”

    “横流污渎,也难当大江大河浩汤之势!可如今,谁又为这天地烘炉呢?”林一随口反问道。

    “天地尚无停息,日月自有盈亏,人间事又岂能事事圆满呢?”真元子神色一转,语意深远。

    林一轻吁了口气,说道:“月盈则亏,晦则明。世间事莫不如是!”

    “遇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心;不摆脱,则无出世之心胸。遇事要留有余,不尽之才智,则可以提防不测之事变。”真元子声音低沉,自言自语般,其眸光深邃、幽远。

    “多谢道长的指点!”林一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真元子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他目露赞赏的看着林一说道:“老道真想收下你这么个弟子。小子,如何呀?”

    “多谢道长好意!在商国之内,我只有一个师父。”林一歉然一笑

    “你小子有师父?还不知令师名讳,老道是否耳闻过,能不能说出来听听呢?”真元子来了兴致。

    “师父的名讳,不提也罢!”林一的嗓音有些干涩。

    真元子面露不解之色,天下武学高手没有自己不知晓的,这林一的师父又是何许人也?竟连名讳也不愿告人。他不禁挺直了身躯,说道:“想我真元子,在商国也小有名头,你要拜我为师,你师父也不会不允吧!”。

    林一摇头说道:“我师父若是还在,应有期颐之寿了。他老人家有没有听说过道长的威名,不是林一所能知晓的。只是,道长的厚爱,小子愧不敢受!”

    “什么?令师已仙去……?”真元子讶然道,虽对林一的师父心有好奇,却不好追问下去。

    “令师竟然如此高寿,想必也是前辈高人,是贫道唐突了!难得你尊师重道。林一,我真元子没看错你!”

    林一轻声道:“道长勿须如此,还是唤我臭小子吧!”

    “哈哈哈哈!如此也罢,我便唤你臭小子,你也唤我老道即可!”真元子仰首大笑,须眉飞扬。

    ……

    旭日的光辉,倾洒大地,沐浴万物。

    马蹄沓沓,车轮滚滚,天龙派一行,一路向东。

    日头跃上了头顶,人马略感疲惫之际,远处出现一座大城,随众人脚步,愈行渐近。

    青灰的城墙,古拙浑朴,宛如一条青龙横卧。高耸的门楼,气势威严,雄睨旷野。

    一路荒凉千里,豁然出现的大城,令人欣喜。人人面上露出了笑容。

    “一路行来,皆人烟凋零,如今总算到了安州的州城,着实不易!不过,以后的路途要好走些!”真元子也是满面欣然。

    “这安州不比秦城小啊!”看着眼前的安州城,林一不由得与秦城做起了比较,又接着问道:

    “道长是说,安州过后,便皆是坦途!”

    “也不尽然,前面的森林与草原,要比曾经的望西路与九盘岭好走许多。究竟是不是坦途,还要走过才知!”真元子摇头说道。

    二人对话之际,只见安州城方向,奔过来一行人马。

    孟长老挥手让诸人停下,一会的工夫,十人十骑便来到众人面前。

    来者为首的一人,乃是一面黄无须的中年青袍男子,其书生模样,跳下马来,对孟山行礼道:“虎蛟堂柳志,携堂下弟子,见过孟长老!见过诸位同门!”随之众人也纷纷下马,上前与诸人见礼。

    千里之外见到天龙派的同门,各自心情愉悦。尚未到安州城,便有同门等候远迎,让一路奔波的众人,对这虎蛟堂心生好感。

    虎蛟堂应是早早派了人瞭望守候,才能及时相迎,可见这柳堂主,也是心思缜密,行事周全之人。

    林一在后面听得仔细,这柳堂主以后将随众前行。见其手下个个精干,皆是武功不俗之人,更让天龙派出游势壮。

    天龙派如此招摇过市,仅仅是为了壮行威,或是威慑之意?

    林一坐着马车上,暗自忖思不止。

    虎蛟堂众人送上了酒食,之后,便四散开来,一个个神情戒备,持械封住了路口。

    “莫非逾城不入了?!”真元子嘀咕了一句,便跳下马车。老道舒展着身骨,让俩徒弟去取酒食来吃。

    安州城就在眼前,众人却在野外围地而坐,吃喝起来。

    半个时辰后,歇息完毕,重新启程。虎蛟堂分了几人在前面开路,林一的车后,也多了四人殿后。

    人多势众,气势自然不同。让本来一味赶路的一队车马,多了几分肃重之意。

    一行人直奔安州城而去,竟还有虎蛟堂的人,赶着辆大车,等候在城门处。柳堂主一声吩咐,便有人将水囊、马料、干粮等,飞快的放在林一与金科的马车之上,便各自退开。

    车马继续前行,穿过城门甬道,奔城内而去。

    前面几名骑马的虎蛟堂弟子,驱开挡道之人,诸人随后,步入了安州城。

    一阵久违了的喧嚣声扑面而来,令一众年轻弟子兴奋得瞪大了眼睛。

    大街上人来人往,有驻足好奇观看天龙派众人的,有对虎蛟堂弟子的驱赶愤愤不平的,也有见人马威势不俗而远远躲避的。

    一顿饭的工夫,众人穿城而过,将安州城抛在了身后。

    走了一箭之地,还有人频频回首。一路劳顿,餐风露宿,好不易遇到了如此的大城,不能好生歇息两日,哪怕是去酒楼打打牙祭也是好的,却这样马不停蹄的离开,难免让人心生不舍。

    离开安州城十余里,一行人马便一头扎入了不见边际的山林中。路两旁皆是高大的树木,虽见不到几片残叶,却枝桠丛密,抬头望去,入目处皆是树干枝条,让日头也暗淡了许多。

    脚下一条大道逶迤前去,不知所终。

    “好大一片山林!”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让林一惊叹。

    “呵呵!此处只是丘陵纵横,树木茂盛而已,几百里路皆是如此。不过这还不算大!”真元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模样,对林一笑道:“过了安州地界,便是洪州千里林海,若是夏秋时节,林涛阵阵,遮天蔽日,才是壮观呢!”

    “道长真是好见识,定是到过不少地方。”林一首次走了这么远的路,虽也增长了不少见识,可也知道,自己所见所闻,与当年的师父相比,不值一晒。

    真元子点头道:“老道曾云游十年之久,商国也算走了个遍。即便有未到之处,当地的风俗人情,地理物志,也有所知晓。商国南有秦水,自西向东南而去。北有商水,由北而过京城后,东流入海。此为商国两条大河。沿岸风俗迥异,各自不同。商国三十六州,有民兆亿,疆域万里。

    商国东面临海之外,尚有曷田、尚支、干下、无当等十八国与我相邻。数十年乱战之后,这些国家国力羸弱,皆尊我商国为君。不过,曷田有美玉,尚支产黑金,干下出宝石。国家有大小之分,如同人一般,也有高矮胖瘦之别。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同样如此,每个国家各有特出而闻名天下。

    这些国家的风土人情,书籍中皆有载录,倒也不必一一亲身领略。”

    真元子神情悠然,透着神往,接着说道:“最让人神驰的,还是那茫茫无际的海域啊!传闻中,那海域中有高逾楼台的巨大水怪;有大如小山般的巨鱼;有的鱼儿还会低鸣长吟,勾人魂魄;有的鱼竟生出翅膀,可以飞在空中。浩瀚无垠的海面上,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海鸟,小的掬掌可握,飞速迅疾快如闪电。大的伸开双翅,长逾数丈,能轻而易举抓翻一条小船,将一个健壮的人撕成碎片。

    随这些海鸟前行,便可寻到海域中的海岛。这些海岛也是大小各异,风貌不同。有的是遍地蛇虫,让人不敢靠近。有的是虎狼满山,更让人毛骨悚然。有被称之为鸟岛的,上面的鸟粪竟有几丈厚。岛上的人与习俗更是千奇百怪,让人闻所未闻。有的岛上,男女老幼,皆不着片缕,坦胸露体,并不以此为羞。有的岛上住着一些肤色如墨的人。有的岛上还住着一些神智未开,茹毛饮血的蛮人。”

    林一也听得入了神,不禁问道:“那茫茫海域的尽头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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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又见铁牛

    真元子声音高亢起来:“传闻中,穿过万里海域,经过无数的海岛,便会到达一处更加宽广的陆地,那里有更加强大的国家,和威加四方的君主。最让老道动心的是,那里还有仙岛和灵山。在那些仙岛灵山之上,有灵丹妙药锻人体魄,开人心智。更有深谙长生之道,擅长翻山倒海之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仙人!”

    真元子言到兴头处,双眸生辉,神采飞扬!

    “道长也信那神仙之说?”林一眉梢一挑,跟着问道。

    真元子一捋长须,呵呵笑道:“传闻未必可信,可传闻亦未必是假啊!二十年前,老道曾遇到一位云游四方的前辈,这位前辈亲口告诉我,这东海尽头,虽无神仙,却有修仙者。而这些超脱凡俗之人,皆有上天入地之能,堪比神仙啊!”

    “莫非,那位前辈曾去过那片地方?”林一追问道。

    真元子摇头笑道:“这位前辈也未曾去过。且不说海域茫茫无际,让人身处其中,无所适从。便是大海深处,那翻天般的惊涛骇浪,会在顷刻间,将巨大的海船,揉作齑粉。若是没有海图,没有向导,便是倾一国之力,也到达不了彼岸啊!”

    “为了一个传闻中的国度,为了一个典籍中存在的仙山,便不惜一切代价,不畏千辛万苦的寻找。末了,也许只是一场空。道长,你说如此值得吗?”林一看向前方,斑驳的阳光洒下,眼前一片影动不定。

    真元子的嗓音低沉下来:“我辈一生苦修为的什么?还不是参悟天地至理,以求逆天长生之术。修炼之道,一是闭关,强锻肉身,苦修心智。我辈中人,穷极几十年,筋脉通,玄关开,修得至阳先天之体,也算得上江湖中惊才绝艳之辈了,可又能如何?人生百年后,一抨黄土罢了。

    另一个便是云游四方,去寻找个人的机缘因果。有了仙山的传闻,还有修仙者的存在,便如夜盲登山,忽见天晓,谁又会放弃这绝顶凌峰的机会呢?老道不会放弃的,你林一也不是半途而废之人。至于最后是不是一场空,已无关紧要!”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林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真元子面露喜色,说道:“此言甚妙——!林小子学识不差。”

    林一忙摇头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莫非是你师父的教导!”真元子望向林一。

    林一说道:“此乃我家乡中,一位先生的教诲之言。方才闻得道长话中含意颇深,心有所感!”

    “不过,我师父也曾云游天下数十年,却无道长今日的机缘呢!”林一的眸子闪过一分惘然。

    真元子呵呵一笑,说道:“只是前途未卜呢!”看了一眼林一,他又说道:“令师也是修道之人?还不知林小子师门所在,以后得暇,也好拜访一二!”

    见真元子目光热切,林一迟疑了下,轻声说道:“师门没落,不提也罢!”

    “哈哈!我说与你小子这么有缘呢!原来你我乃同道之人!小子,老道眼光不差吧?”真元子翘起下巴,手捋胡须,神色得意。

    林一微笑不语。

    ……

    落日拉长了车马的身影,车马逐着愈来愈长的树影前行。

    一座被树荫环抱的小城,出现在落日余晖的尽头。走得近了,城门上‘下郡’二字清晰可见。

    “过了安州百里,便是下县。怎么是下郡呢?”林一好奇问道。

    “呵呵!没走错路。”真元子笑道:“古时有上郡和下郡之分。上郡辖二十县,下郡辖十县。这下郡早年也有七八个属县的。这下郡城池不大,却是古城。随着年代久远,人口迁徙,郡县调治,此处早已撤郡为县了。只是这古城却留下了旧貌。下郡即下县。不足为奇的!”

    当车马进入城门时,入眼处,城砖空蚀,草根苔迹遍布,城墙凸凹不平,处处透着岁月的沧桑与风霜的痕迹。这下郡城果然是有年头的老城。

    入得城来,脚下青石板的街道,坑坑洼洼。街道两旁的房屋也尽显古朴风貌。牌坊门楼,酒楼客栈,倒也一应俱全,不时的吆卖声起,惹得天龙派弟子们,四下张望不停。

    一行人被虎蛟堂弟子引着,来到一处客栈。

    客栈门楼的挑檐之下,已亮起了一串儿的灯笼。‘高升客栈’几个字,在风中摇来摆去。

    车马进了后院,虎蛟堂的人带着伙计,手脚麻利的忙活起来。转眼卸下马车,牲畜们入厩,这些虎蛟堂的人又分出人手,守住院门,担当起守卫的职责来。

    林一袖手立在一旁,苦笑摇头。没想到自己这个车夫竟无事可做。

    看着这些虎蛟堂弟子,神情戒备,一会的工夫,已将客栈前后围了起来,林一心中了然。这些人来的用途,便是沿途开路,中途守卫,值更守夜。如此一来,天龙派内门弟子也无需为琐事分心了,连自己这个车夫也跟着受惠不少。

    见别人都去了前面的酒楼,真元子师徒也跑得没影了,林一也往前面走去。

    酒楼下的厅堂内人声喧杂,推杯换盏,吆五喝六,甚是热闹。林一面带笑容,环顾一周,也没见天龙派诸人。他不禁挠挠头,自己走错地方了?

    回头看看,车马还停在后院呢,这些人跑哪里去了?神识悄悄延展,顺着楼梯上去,二楼的一切尽在眼底。林一嘴角翘起,自己也是大惊小怪的,天龙派的人都在楼上雅座呢。

    自从上次灵气枯竭,神识受损以后,林一不再随意使用神识,加上那天月夜下的旷野中,所目睹的一切,让他更添了份小心。平日里,神识也只是护住身边几丈远的地方,自保便可。

    林一转至楼梯处,便欲上楼,身后忽然传来惊喜的喊声。

    “是林兄弟吗?!”

    林一闻声驻足,回首看去,见三人正从外边进来,为首的一高大的汉子,满面的笑容,从外边冲自己走来。

    “哈哈!真是林兄弟,真是想不到啊!你我兄弟竟会在此相遇!来,来,来!今日要与我兄弟好好喝一杯!”

    来人大笑着,一把拉住林一的手不放,便往一旁的空位走去,其身后两个年轻的壮汉,也是面带笑意。

    “原来是铁牛大哥,小弟也没想到啊!真是意外之喜!”林一目含惊喜,与对方携手落座。

    原来此人是去年大闹天龙派山门的铁牛,后被擒获受到了惩治,去车马大院中挑马粪,与林一等人结识。

    林一喜其豪爽耿直,帮着惩治了金钱帮的胡万才。对方也念这份出手相帮之情,便记下了这个年纪不大的外门弟子。

    方才林一转身之际,正被进门的铁牛看见,异地重逢,不敢贸然相认,却改不了直爽的性子,忍不住喊了一嗓子。没想到此人正是林兄弟。

    “这两位是我县城里的结拜弟兄,个儿高点的是戊辰,个头低些的是杨瑞。这位是我在天龙派结识的林一兄弟!大伙都是自家兄弟。”铁牛一拍桌子,嗓门洪亮,招呼伙计上酒菜。

    戊辰与杨瑞,皆生得壮实,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应与铁牛性情相近。二人起身抱拳与林一重新见礼。

    林一生性喜爱结交直爽之人,与二人也不见外,称兄道弟起来。

    酒菜转眼上来,四人举杯连饮三巡,才彼此问候起来。

    铁牛住在二十里外的镇上,呆的闷了,便来寻城里的两位兄弟喝酒,不巧遇见了打此路过的林一。

    林一也告知对方,自己乃是随内门弟子出游,路过此地而已,明日便要离去。

    铁牛对林一此行甚是眼馋,却有前车之鉴,不敢生非分之想。他也知彼此相遇不易,只顾着推杯换盏,定要喝个痛快。

    铁牛三兄弟酒量不浅,与林一轮番举杯。难得有此对脾气的人一起饮酒,以后怕是再难重逢,林一自然是来者不拒。

    男儿有话尽在酒中,四人一时饮得畅快淋漓。

    “可惜林兄弟明日要走,不然定要拉你去我家中住上个一年半载的!”铁牛与林一对饮一杯之后,不无遗憾的说道。

    林一在酒楼中,还是首次如此畅饮。上次在秦城,与金科斗酒全无今日的兴致。铁牛三人,性情豪放,为人敦厚,令他也是放开了酒量,只图一醉。无奈体内自成天地,这酒一入腹中,便被灵气化作水雾蒸腾,自身五脏六腑不比世俗凡胎,根本醉不了。这喝酒也权作了助兴的由头,借的是酒兴,行的是快意!

    “呵呵,有铁牛大哥这句话便足够了。几位兄长盛情,林一心受了!来,让兄弟敬各位兄长一杯!”林一举杯说道。

    铁牛三人也是喝出了兴致,大声叫好,与林一举杯共饮。

    四人吃喝豪放,言谈不拘,令酒楼大堂食客侧目。

    在下县,这铁牛名头不小,不时有人遥遥举杯示意,与三人打着招呼。

    铁牛也不含糊,杯杯见底,惹得一片叫好声。一时之间,酒楼大堂内热闹非凡。

    往日里一味隐忍,难得如此放开心怀,林一也是豪饮不停。

    “林一,你为何在此饮酒——?”

    一声低沉的叱喝声突然响起,震的人耳中嗡嗡直响,喧闹的酒楼顿时为之一静。

    林一闻声,端坐未动,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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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杀机

    这不啻于当头的一声厉喝,令酒楼食客纷纷循声望去。

    楼上走下一群人来,为首一老者气势威严,面色阴沉。其身后一行,皆神态傲然。

    铁牛心知不妙,他可是认得这些人的来头,知道是替林一惹来麻烦了。

    “林兄弟,都是为兄不好!”

    这天龙派的长老非同小可,虽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可人家依然是过江猛龙,让人不敢睥睨半分,只怕林兄弟也受不了这雷霆之威。铁牛面带愧疚,悔恨不已,只能小声与林一陪着不是。

    “铁牛大哥何错之有?你我兄弟见面,小酌几杯无妨的,无须自扰!”林一对铁牛温和一笑,颔首示意三人不必担忧,便收起了笑容,起身转向孟长老,抱拳说道;“在下一时寻不到同门,偶遇好友,便在此处饮几杯水酒!”

    “哼!出门在外,不知警醒,无故酗酒作乐,还巧言狡辩,随我回去!”孟山不容分辩的斥道。其目光阴冷,越过林一,注视着铁牛三人。

    林一挺直了身躯,眉梢一杨,正待说话,却见孟长老目光寒意森森,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心念急转之下,林一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他不再理会孟长老,转身冲着铁牛三人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三位兄长速速离开酒楼,切莫分开!”

    铁牛闻言不解其意,却见林一面色沉凝,全没了喝酒之时的温和与随意。他与两位兄弟对视一眼,重重顿首,大声说道:“好,便听我兄弟的。伙计,结账!”他三人不再啰嗦,掏出块银子扔在桌上,向林一抱拳示意,转身离去。

    孟山冷哼一声,带着身后众人往后院走去。

    林一目视三人走出了酒楼,才转身淡淡瞥了一眼孟长老的背影,低首跟了过去。

    “你这人,喝酒惹麻烦了吧!”木青儿越过林一,恨恨甩下一句。

    林一依旧低首,默默走在后面。

    身边又有人走过,林一抬起头来,见真元子捋着长须,迈着方步,冲其微微摇头,又摇晃着走开。

    林一被传到孟山的房内。

    孟长老端坐正中,一旁站立着季汤、木青儿、徐师姐、罗融等人,一个个皆目光冷然,注视着林一。

    “见过长老!见过各位同门!”林一躬身施礼,然后慢慢起身,神色平静的面对诸人。

    “哼——!”孟山一拍身旁的木几,对林一喝道:“你一个外门弟子,是如何结识这些江湖中人的?”

    此时的孟山再没了平日里的粗犷模样,其面沉如水,气势逼人。

    林一低下头去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神色平静的说道:“入门以前,我便结识一些江湖中人。而此地的朋友,乃是在天龙派内结识的!”

    林一说完,屋内寂静无声,并无人出声斥责。他接着说道:“与我饮酒之人,曾围堵我山门被擒,后被发落到车马大院清理马厩,才与我结识。其生性耿直,也是受人蛊惑,才行下荒唐之事。这些已被门内查明,无须赘言。可今日我寻同门不得,偶遇此人,便一同饮了几杯水酒。前因后果,便是如此。还请长老与同门明鉴!”

    “巧言令色!只饮了几杯水酒?你与这些人在大堂中,高声喧哗,恣意妄为。惟恐天下人不知我天龙派到了下县吗?看你腰间的酒葫芦,便应知你酗酒成性。外事堂行事糊涂,怎会派你这样的弟子随行。”

    见林一没有分毫悔过的惶恐,在自己面前竟还能侃侃而谈,腰里的酒葫芦更加的惹眼,眼前十足一个油滑惫懒之人。孟山心中火起,高声训斥。

    林一轻吁了口气,神色不变的说道:“我林一从未因酒误事,又何谈酗酒成性呢?在大堂内,也只是与朋友高声谈笑而已。想我只是一个车夫罢了,有何资格卖弄自己的身份呢?还请长老明察!”

    孟山目光阴沉,他注视着林一良久,冷笑道:“因你的缘故,而泄露我天龙派行踪。无论你如何狡辩,也逃脱不了责罚!”

    林一轻轻摇头,说道:“天下谁人不知我天龙派行踪呢?更别说如今出行声势更胜往日。若是长老要因此责罚林一,我无话可说,又何须罗织些莫须有的罪名呢?”

    孟山眼睛一瞪,哼了一声说道:“你胆子不小,竟敢与本长老如此说话。给我记住,以后不得擅自与外人接触。若有再犯,轻则逐出门派,重则性命不保!给我滚出去!”

    闻言,林一眉梢一挑,眸中寒意一闪,缓缓抬起头来,见屋内众人皆神色漠然,唯有徐师姐目含忧色。木青儿则白了自己一眼。

    这徐师姐倒是个心善之人,不枉救她一命。木青儿此人,算了,何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呢!目光扫过众人,林一嘴角一撇,默然转身走了出去。

    注视着林一离去的背影,孟长老眸中精芒闪烁。

    “长老,或许事出有因……!”季汤上前说道。

    孟长老伸手阻止,一脸的决然,说道:“一路行来,欲图接近我天龙派的人,只有一个下场,这也是诸位长老与掌门的决策!事不宜迟,着手去办吧!”

    季汤垂首应是,转身大步流星而去。屋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

    林一回到自己的房间,见是四五人睡了间大屋子。

    也不理会金科,更不看他人一眼,林一倒头便睡。

    “金老弟,你这伙伴怎会如此的生冷而不近人情?木管事也是的,怎会派这人出来呢,令人看着无趣!”黄家齐也是早早见过林一多次,从未见过这个养马弟子对自己有过笑脸。他冲着侧卧的林一摇摇头,与金科调侃着。

    “呵呵!这林师弟就是如此性情,乃是面冷心热之人,大伙相处日久了,便会知晓的!”金科不敢得罪林一,只能说些开解的话。

    林师弟可别睡着了啊!要记得我金科对你可是真情实意啊!

    林一根本睡不着,神识尽力延展铺开。

    ……

    季汤带着虎蛟堂的人已经出了客栈。

    ……

    在客栈的酒楼中,见到孟长老身上所透出的杀意,便联想起自己亲眼所见的两场屠戮,林一便心生不好的预感。他让三人离去后不要分开,是怕到时候难以分身施救。如今看来,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今晚之事,不是铁牛连累了自己,而是自己害了铁牛三人。

    孟长老果然动了杀机,根本不问青红皂白,也没将自己的辩解当成一回事情,便将铁牛三人视作欲图不轨者,加以铲除。如此以往,还要杀多少人呢?其中又有多少无辜者要枉死呢?

    天龙派行事偏激,不顾后果,以后自有报应。可若是铁牛三人因自己罹难,我林一定要追悔终生。以后还修个什么仙呢!得个什么道!

    屋内几人还在聒噪不止,不肯睡去,林一再也忍耐不住。

    “林师弟,怎么又起来了?”金科躺在床上正与几人言语逗趣,见林一揉着眼睛往外走去,他忙打了声招呼。

    “肚子不太舒服,去趟茅房!”

    林一揉了揉肚子,走出屋外。见四处无人,他身上光芒微闪,原地失去了身形,却未离去,而是又潜回了屋子。

    林一屈指急弹,几缕指风骤起,屋内金科等人,瞬间昏睡了过去。这风云点穴手果然不俗。他不再耽搁,转身冲出了房门!

    ……

    下郡城的东门附近,一座偏僻的小院内。

    屋内亮着油灯,橘红色的灯火下,铁牛三人围坐在一起。

    “大哥,林兄弟此举何意?”戊辰不解的问道。

    “此处是我家荒废的院子,平时没人来的,我三人在此歇息一晚便是,林兄弟总不会坑害我等的!”杨瑞不以为意的笑着。他倒是善解人意,言语中也要稳重一些。

    铁牛大手一摆,说道:“我也不知林兄弟何意。只是天龙派这些人,皆是高手,别说我等三人,便是三十人也不是人家敌手。林兄弟的吩咐,我等还是照做便是!”

    “大哥出门闯荡过,也是见过世面的,我兄弟自然是要听大哥的。”杨瑞说道。

    戊辰有些不满的说道:“他天龙派乃是名门大派,不会因这些吃酒说笑的小事,来与我等计较吧?”

    铁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说道:“天龙派自是讲道理的,可林兄弟既然如此说了,我等不好不听吧?”

    戊辰不以为然的笑道:“什么名门正派,我只信我大哥……!”他说着,脸色忽然一变,压低了嗓门说道:“不对,外边有动静……”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兄弟

    屋外一阵风吹落叶的声响,很细微,却清晰传入屋内三人耳中。

    铁牛一口吹熄了油灯,戊辰、杨瑞二人亦顺手抄起了兵器。这个时节,哪里还有什么落叶,分明是夜行人的脚步声。

    三人在下县也是豪杰,这些江湖伎俩再熟悉不过。此时,已被人围在屋中了。

    外边的脚步声一隐,接着有人扬声说道:“别躲了,都出来吧!”

    漆黑的屋内,三人的气息有些沉重。铁牛哼了一声:“他娘的,能躲得过的不会来,来了的,也不用躲。我兄弟三人也不是孬种,出去看看!”

    “大不了一死,我兄弟何曾怕过他人!”

    “我随大哥一同出去!”

    铁牛一脚踢飞了屋门,戊辰、杨瑞二人也随之跳到了院中。

    清冷的月色下,五六个人守在院墙四角。长剑上闪耀着寒光,冷彻人心。浓烈的杀机笼罩着小院。

    “你等是不是天龙派的人?为何来寻我兄弟?”铁牛挺起胸膛,大声说道。其高大的身躯,颇有气势,加之嗓门洪亮,倒不见有何畏惧!

    立在阴影处的一人,冲前面摆摆手,其身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走上前去,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三人还有同伴吗?从速招来,以免临死还要活受罪!”

    铁牛胸中火起,怒极反笑:“哈哈!真是天大笑话!我兄弟不曾招惹你等,便被寻上门来,要生要死的。我铁牛在下县,好兄弟多的是,莫非你也要斩尽杀绝不成?你等究竟是何人,藏头露尾,不是好汉子!我铁牛真看不上眼!”

    杨瑞上前与铁牛并肩,怒声相向:“你这些鸟人,我杨瑞也是看不上眼的!”

    “呸!跟他们啰嗦什么?这些人就是天龙派的。他娘的,我算明白了,什么狗屁名门大派,仗势欺人,什么东西!”戊辰一晃手中长刀,咬牙切齿的骂道。

    兄弟三人在下县,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欺上门来,连躲也躲不开,真是屈辱与羞愤交加。被怒火激荡出了豪气,三人索性拼了性命一搏,也落得个痛快!

    面对同仇敌忾的三人,中年书生不为所动,静静立在院中。

    “既然不愿说出同伴,各位,今晚是对不住了——!”阴影处走出一健壮的年轻人,他缓缓抽出了长剑。

    月光下,长剑若一泓清泉闪动,刺痛了铁牛三人的眼睛。

    今夜的明月,或将伴随着三人,并为之照亮此生最后的一程。

    这年轻人清冷的话语未落,僻静的小院,忽地卷起一股旋风,阴森袭人。院内众人不由得心头一悸,停下了逼近铁牛三人的脚步。

    铁牛三人也是面面相觑,莫非轮回之路,已为他三人打开了大门。

    阴风习习中,突然响起一个古怪的嗓音:“得饶人处且饶人,别逼我以杀止杀!”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透着凌厉的寒意,带着不可捉摸的诡异,令院内众人毛骨悚然。

    “天龙派季汤与虎蛟堂众在此行事。不知哪位高人当前,请现身相见!”

    持剑的年轻人手一挥,四周的几人顾不得捕杀铁牛三人,忙惊慌地围拢在一起,惶惶不安!

    莫非真是天怒人怨,惊动了鬼魂?

    这几人便是奉命前来的季汤与柳堂主。孟长老的本意,是欲查出铁牛等人的背后有无他人作祟,这才没有等到夜半人静之时行事。

    季汤见铁牛三人兄弟情深,也知本门行事有些矫枉过正。毕竟只是酒楼中的一场偶遇,没必要多添几条人命。可师门有命,他也不能不从。

    季汤不忍为难铁牛三人,他只想将人杀掉算了,不想牵扯更多无辜的人进来。

    月色下,人影清晰可见的小院,突然飘来的声音,如同鬼魅,令季汤也是心头一阵狂跳。想起本门的那些鬼神莫测的长老来,他知道,今晚是遇到高人了!

    “告诉你的长老!人在做,天在看。天道轮回之下,每个人都形同草芥。你等,也不例外——!”诡异的声音蓦然高起,带着明显的怒意,在众人耳边震响。

    季汤也恼怒起来,毕竟心有所恃,天龙派还真未怕过江湖中的高人。他大喝一声:“既然不愿现出真身来,恕季汤无礼了!”

    方才聚拢在一起的几个天龙派弟子,随着季汤一道,持剑冲向了铁牛三人。

    铁牛三人心中惊骇莫名。不论是鬼魂还是高人,真是来救自己的?

    三人正自愣怔着,却见剑光闪耀,那季汤已高高跃起。其身后几人也是齐齐扑了过来。

    铁牛瞪起双眼,胳膊肌肉凸起,双拳紧握。戊辰与杨瑞一左一右,长刀霍霍摆开了架势。三人虽心有侥幸,却不及多想,先拼命要紧。

    “放肆——!”古怪的声音突又发出一声怒喝。

    小院内风声骤起,铁牛三人不敢懈怠,凝神观望,只听得‘嘡啷’‘乒乓’‘噗通’声响连起。中年书生模样的柳堂主与几个手下,皆撒开了兵器,躺倒在了地上。

    季汤高高跃起,人在半空,见情势不妙,他手中长剑舞作一团雪花,便向铁牛劈去。

    ‘叮嘤——!’一声脆响,长剑被击碎了几截飞洒而去,又是‘噗通’一声,季汤直直摔落在地。

    让铁牛兄弟心生死志的天龙派等人,眨眼工夫便躺了一地。他三人不及庆幸,后脊梁冒起一股寒气,各自惊骇万状的茫然四顾。

    “前……前辈究竟是何人?为何与我天龙派为敌?”季汤双手拄地,艰难的抬起头来。他无助的看着身边倒下的同门,从未有过的冷意涌上了心头。这高人还是人吗?门内的太上长老也不过如此吧?若是有这样的高人与天龙派作对,这眼前的路,还能走下去吗?

    “我只是个路人……彼此各不相干。别惹我,不然,你早死了………”古怪的声音响起,一缕指风穿过夜色,季汤一头栽倒,再无动静。

    “哈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高人真是救自己来的,铁牛大笑声却戛然而止。身边两位兄弟‘噗通’倒地,生死不明。

    “前辈……?”铁牛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眼前微弱的光芒一闪,一个年轻人出现在面前。

    “啊……!是你?是林兄弟吗?”铁牛脑子有些眩晕,他看着眼前突然现身的年轻人,月光下这如此熟悉的面容,不是林一又是谁。

    林一从客栈出来,神识中锁定季汤的去处,正是铁牛三人呆的小院。他赶到后,果然见到季汤奉命要杀铁牛三兄弟。

    虎蛟堂早有人查明铁牛三人的落脚处,这兄弟三人被人轻而易举的围堵在小院中。

    出手救人不难,难得是如何不泄露自己的行踪。遮掩身份,始终是林一行事的一个难题。而他也大致揣测出,天龙派是以此次弟子出游为名、为饵,钓得天下逐利趋势之徒,再一一剿杀铲除对手。天龙派此举,一箭双雕!只怕江湖上的许多门派,此后多年都恢复不了元气,而天龙派即使没有海外的丹药与神兵相助,也无人撼动其一家独尊的地位。

    若真是如此,天龙派可谓谋算隐深,行事狠辣。不知有多少人,将会落入这个圈套而送去性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中自然不乏利令智昏之辈。

    虽不齿天龙派所为,林一也懒得理会这些江湖纷争。可要救下铁牛三人,真元子的点穴手还真派上了用场。

    放在以往,林一出手,对方不死即伤。常人难以禁受他的伸手一指。

    林一压低嗓音,掩饰身份,出言警醒季汤等人,还是心存善意。孟山出言相辱,林一虽强自忍耐,心头的火气却未消退,尽数撒在季汤等人头上。

    可对这些日日相见的同门,林一实在下不去杀手。

    季汤的武功高于他人,林一点到了柳堂主等人后,对其也如法炮制,却终因‘风云点穴手’不够娴熟,一指没点到对方,随即又补上了一指。

    出于心中顾忌,林一又点倒了戊辰与杨瑞,他这才现身与铁牛相见。

    “铁牛大哥,是我!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后兄弟为你解说赔罪!随我来!”林一抛出碧云纱,小院内青云氤氲而生。他不顾铁牛诧异,将戊辰二人丢在碧云纱上,又一把扯过铁牛。

    碧云纱载着四人,扶摇直上,升到了半空。

    “铁牛大哥,你家所在的方向——?”林一问道。

    铁牛扯住林一不放,癔症般往前一指,便觉得身边风声呼啸,自己竟在空中飞行!

    林一驱动碧云纱,转眼出了城,不一会儿的工夫,随铁牛的指引,在一个小镇外的一处树林旁,他缓缓降下青云。

    将昏睡不醒的杨瑞二人挪了下来,林一手一招,淡淡的青云瞬即不见。

    铁牛摇晃着脑袋,腿脚有些发软,他呆呆望着月色下的林一,恍如梦中。

    “铁牛大哥!”林一拍了拍铁牛的肩膀。

    铁牛深呼了一口气,拍了拍面颊,又四下张望,见已身处自家的小镇外,他慢慢回过神来,不禁咧开大嘴,哈哈笑道:

    “真是开了眼了!大哥有眼不识金镶玉,原来我林兄弟才是真正的高人。常言说得好,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兄弟却为了救我,显出了真身。哈哈!大哥我真是有福之人!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让我有了你这么个神仙兄弟!”

    林一沉吟了片刻,轻声说道:“铁牛大哥,我本是修道之人,并不是什么神仙。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大哥。将三位兄长救出来,也是尽了做兄弟的本分。待天龙派众人远离之后,你等应会无事的。兄弟我在天龙派,也是假身借道而已。方才点晕了两位兄长,只是不想横生枝节,而连累了兄长们。尚须铁牛大哥事后代为解说一二。兄弟走后,后会遥遥无期了,只能在这里与大哥作别。还望铁牛大哥与两位兄长,多多保重!”

    “我兄弟非池中之物,早晚定有风云际会,龙飞九天之时。林兄弟也要多多保重,大哥会惦记着您的!”铁牛知晓了其中原委后,由衷的为林一高兴起来,也为自己有这么个神仙似的兄弟而自豪。铁牛为人胸怀坦荡,疏狂豪放,言谈之中,尽显真性情,让林一也心生喜欢。这样的人做兄弟,才可以肝胆相照,才能生死相托。

    林一不再掩藏,随手招出两坛灵酒来,以作临别相赠。他倒也想过传授其武功,可偶遇突然,明日便要离开,临行仓促之际,便告知自己的师门所在,让这些亲朋彼此有个照应。

    “铁牛大哥,我的身份与来历,不要与外人提及,以免不测而祸及他人。两位兄长天明时自然会醒来,无须担心。这两坛酒非平常俗物可比,有祛病强身之功用……小弟走了!”

    林一抱拳深施一礼,起身对铁牛微笑点头,其身形倏然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哈哈!我兄弟真是厉害……!”铁牛赞叹不已。夜空下,其爽朗的笑声,传得很远!

第一百一十七章 应变

    当东方的天际现出一抹曙光的时候,孟山的屋内,依旧灯火通明。

    一张草席上,并排躺着季汤等六人,皆昏睡不醒。

    孟山眉头紧锁,神色中带着焦虑说道:“这点穴的手法怪异!为何集你我二人之力,也解不开穴道呢?”他的身边还站在真元子与罗融、木青儿等人。

    真元子手捋长须,有古怪神色在眸中一闪而过。他做出深思的模样,叹道:“闭穴锁脉之术,其理相通,并无出奇之处。故尔,点穴手法倒是无关紧要,只是其点穴运用暗劲的不同,令人揣摩不透。不过,这些弟子气息平稳,并无性命之忧,想必到了时辰后,自然会醒来的。”

    孟山来回踱了几步,重重地坐在一张木椅上,他目露忧色,说道:“想不到这小小的下县,竟是藏龙卧虎之地,罗融——”

    “弟子在——!”罗融躬身应道。

    “一宿过去了,客栈中除去这六人之外,可有他人出去过?”孟山沉吟下,接着说道:“尤其是那个林一。”

    真元子闻言,眸光一闪,沉思不语。

    罗融抱拳答道:“昨晚二师兄出去后许久未归,我便带人去寻。回来后,客栈内外加派了护卫人手,并无弟子私自外出。那个林一也是如此。”

    “孟叔叔,二师兄醒了——!”木青儿低声惊呼了一声。

    众人忙俯身看去,只见季汤已睁开了眼睛,茫然四顾。不一会儿,柳堂主等人也相继醒转。

    屋内守候一夜的众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纷纷上前将地上六人搀扶起来,送上热茶。

    见六人醒转过来,孟山并未露出喜色,他责令昨晚之事不要外传,吩咐季汤与柳堂主二人留下,另四人回房歇息。

    “季汤,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详细说来——!”孟长老面色沉凝,缓声说道。

    季汤放下手中茶盏,长吁了下——

    月夜下那令人心悸的风声,古怪的嗓音,避无可避、也无迹可寻的点穴,一切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此间事了,贫道出去透透气儿!”真元子冲着孟山点头示意,转身而去。季汤所言乃是天龙派的隐秘之事,他作为一个外人,适时回避,也是世故之道。

    此时,天色大亮,天龙派弟子们早早起来准备着行装。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以及季汤等人的遭遇,众弟子大多并不知情,只是循例做着自己份内之事。

    真元子眯起双眼望去,见到马厩旁林一正在收拾马车,他略作沉思,便迈着方步,走了过去。

    元青与元风呆在马车不远处,见师父走了过来,忙施礼问安。真元子只是对俩徒弟轻轻摆手,示意二人自便,目光却盯着林一不放。

    林一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前后收拾妥当,这才对真元子露齿一笑:“道长早啊!不知何时启程呢?”

    “小子,你昨晚做的好事啊!”真元子手捻长须,幽幽来了一句。

    林一神色一怔,随即嘴角一撇,神色轻松的倚在大车上,他轻睨对方,微微摇头不语。

    ……

    孟山的屋内,季汤已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柳堂主在一旁点头附和。罗融与木青儿已满面愕然,孟长老也是重眉深锁,神色诧异。

    “此人竟然如此的诡异莫测,你等连对方真容也未见到,便被点倒在地。如此高的身手,江湖中闻所未闻。如你所言,还是人家手下留情了,此人究竟是谁?”孟长老手指‘笃笃’敲击着木几,喃喃自语。

    季汤迟疑了下,接着说道:“此人还说,若是我天龙派再滥杀无辜,他便要以杀止杀。还说……人在做,天在看。他并不想与我等为难,大意是让我等行事有所收敛……”

    “哼!”孟长老冷哼一声,眸中精光一现,加上满面的络腮胡子,犹如一只蓄势的猛虎般。他沉声道:“我天龙派行事何时要他人来指手划脚,此人身手再高,可我天龙派不只是有我孟山在。若敢再与我为敌,自然有人收拾他。”

    季汤不再言语,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作为掌门弟子,对于门内的真正实力,还是了然的。

    “以后路上要小心戒备,那被救的三人随他们去吧,不必深究了。只是与之关联的那个林一,倒是要多加留意。若其真是来意叵测,就别怪我孟某执行门规了!”孟长老决然说道。

    对于孟长老的决断,季汤与罗融不以为然。一个车夫,一个外门弟子,若真是对天龙派不利,自当加以铲除。

    木青儿却明眸闪烁,撅起了小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个臭小子,不会真是坏人吧?

    天龙派一改往日大清早赶路的常例,直到用罢了午饭,才启程离开了下县的下郡城。

    车马重新穿行在山林间,马蹄沓响,车轮滚动,一行人神色默然,赶路匆忙。

    坐在马车前面的林一,眼睛半睁半阖,在想着心事。

    天龙派的人并未因昨晚的事情而大动干戈,想必铁牛三人无恙。孟长老不经意间瞥来的目光冰冷,季汤等人神情中那不明的意味,让他很无奈。

    林一并不想与天龙派为敌。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门派有门派的道理,你等滥杀也好,行事无忌也罢,我都可以装着看不见。

    只是,你不能杀我熟知的朋友。你有你的作法,我也有我的底线。我不招惹谁,谁也别惹我。

    我只是想与真元子一般,搭个顺风船而已。

    “小子,给老道说实话吧!”真元子的声音响起,转眼便被车轮声淹没,却清晰传入林一的耳中。

    林一眼角斜睨,问道:“道长要我说什么?”

    “哼!我白云观的‘风云点穴手’,从不轻易外传,非我核心弟子,也得不到传授。故尔,‘风云点穴手’的手法,既然独步江湖,自然也有别于其他的闭穴锁脉之术。而季汤等人昨夜被人点了穴道,其被施展的点穴手法,却是老道最为熟悉不过的。”

    话到此处,真元子转首看向林一,眸光咄咄逼人,接着问道:“小子,你说会有白云观的其他高人随行,而不被老道所察觉吗?”

    林一面无表情,沉默半响,忽然说道:“想必道长替他们解了穴道?”

    没想到这小子会有此一问,真元子老脸一红,清咳了一声,身姿端坐,说道:“那倒没有,对方施展点穴所运用的暗劲很是奇怪,老道解穴的法门并无过错。可那层锁住筋脉的暗劲,倒是生平仅见。”

    真元子忽地身子前俯,转而注视着林一,沉声问道:“会我风云点穴手的,除了老道以外,便是你与我那俩徒弟。我徒弟才仅仅记下修炼的口诀。你说,昨晚那人会是谁呢?”

    “道长坐好了,别跌下车去!”林一虚做搀扶。

    “别与老道惺惺作态!说,那人是谁?”真元子一拂袖子,瞪着眼睛,胡须也吹了起来。

    林一眉梢微挑,目光清澈。他平静看着真元子,说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道长又为何如此逼问呢?”

    真元子恨恨点头,说道:“也罢!老道便说与你听。昨晚季汤六人被人点了穴道,那点穴之人武功高绝,神秘莫测,却手下留情,只是将人救走,并未伤人性命。而所救之人,正是昨晚你那三个好友。小子,快给老道一个说法,不然……哼!”

    “道长的意思,那点穴手法便是白云观的‘风云点穴手’喽?”林一带着好奇的神情问道。

    “老道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真元子肯定的说道。

    林一轻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孟长老他们也知晓了?”

    “当我三岁小儿不成,老道自然不会将这些说出口!”真元子又是一瞪眼。

    昨晚乍一见季汤几人的状况,真元子便心中愕然。白云观中精通‘风云点穴手’的几个高手,自己再熟悉不过。可绝对不会有门内高手潜伏左近横生枝节,只有林一的嫌疑最大。

    当初这小子曾无意说过,他已能施展点穴,还让真元子以为是对方意气之下的说笑,可如今,他不能不怀疑起林一来。虽出手探试过对方,还惹得几天不痛快,如今看来,这小子真的是深藏不露。

    不过,真元子心中所想,自然也不会告知孟长老。不然,他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林一心中也是一松。真元子识出点穴手法,算是他昨晚行事的一个纰漏之处。

    点穴手法都是门内不传之秘,被真元子看出来,不算意外。若是老道在没有顾忌之下,真的将此事原委告知孟长老等人,林一还真不好面对天龙派众人。

    好在真元子并未对他人提起此事,对于天龙派而言,老道也是个外人。

    “道长所言之意,莫非我便是昨晚的高人不成?”林一眨着眼睛,露出了笑容。昨晚这老道冲自己摇头暗示,便已是善意在先了。

    “不是你又是谁?”真元子证据确凿的模样,又引得林一苦笑起来,他说道:“道长若想我林一好好做个车夫,那我也只是一个车夫,如何?”

    真元子眉头舒展,作出了然的样子,他捋着胡须,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子,既不否认,老道放你一马便是!只是,你能学得我独门绝技,倒是与我白云观有缘呐!”

    话音将落,真元子靠近林一,不无好奇的问道:“小子,我看不出你身有内功啊!可你点穴时又用的什么功法?为何老道也解不开穴道呢?”

    林一身子一侧,唯恐避之不及,他嘴角一撇,说道:“道长,我什么也不曾说过的,无须如此吧!”

    真元子神色一僵,转而恼怒道:“臭小子,你有种啊!老道还不罕问呢!哼!”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飞蛾

    对老道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林一视若未见,他淡淡瞥了一眼前方,自言自语道:“我只是一个外门的养马弟子而已,不名一文。不知何时便会被莫名的逐出门派,或是丢掉性命。我只求老老实实做个车夫,不想多事。道长又何须多问呢?”

    真元子神色稍缓,点头说道:“你小子也有苦衷呢!老道并非不近人情、不晓事理之人。罢了,算老道多嘴了。”他眼皮一阖,正襟危坐。

    这老道一路上对自己颇多照应,看不出有何歹意。林一展眉一笑,冲其拱了拱手。

    二人说话间,前方‘希聿聿——’一阵马嘶。林一随手扯动缰绳,随前面的人停下了马车。

    一行二三十人堵在不宽的路当间,拦住了天龙派的去路。这伙人一身的江湖打扮,腰携兵器,横三竖五的挤在一起,一个个满脸的兴奋。

    柳堂主带着两个手下,驱马来到这伙人面前,冷声喝道:“尔等何人?速速让开,免生祸端!”

    这伙人当中走出一圆脸的中年汉子,对着马上的柳堂主抱拳道:“我等乃安州的江湖同道,适闻天龙派高人途经此地,特此前来一瞻风采。还望诸位高人看在同道的情分上,让我等也随同前行。此去山高路远,须有劈荆斩棘、开山搭桥的前驱不是,我等自甘做那马前卒!”

    圆脸汉子说完,二三十个汉子齐声附和,摆出没有他们不行的架势。

    柳堂主脸色一沉,嘴角露出冷笑:“尔等竟敢胁迫我天龙派,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还是那句话,速速让开,不然,追悔莫及!”

    圆脸汉子本来笑嘻嘻的,执礼甚恭,可见柳堂主言语中的不屑,他也随即变了脸色,大声说道:“我等也是本地有名的好汉子,诚意来此,还不是敬仰名门大派的名头吗!为何如此轻视我等,莫非天龙派不讲一点江湖情义?”

    这伙汉子也是愤愤不平,大呼小叫起来。

    柳堂主神色阴冷,他缓缓抽出了长剑,两名手下见状,冲后面一挥手,余下的虎蛟堂弟子已跳下马来,越众而出,一字排开,虎视眈眈。

    林一坐在马车上,抬头看天。此时,偏斜的日头已显惨淡。

    天龙派一路上已杀了多少人,为何还有人飞蛾扑火般涌来呢!这伙人不是找死吗?看着这些豪情满怀的人,为了一个利字所趋,转眼便要莫名其妙的被杀,林一心头有些发冷。他可以救下铁牛三人,可没有理由救下眼前这伙人。

    这伙人中,未必没有如同铁牛那般直爽的汉子,可又能如何呢?

    这伙安州的江湖人,终发现天龙派没有丝毫的善意,也一个个抽出了兵器。既然来到此处,总不能轻易退去。天龙派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与江湖同道为敌吧!

    正当这些人心存侥幸之时,天龙派的内门弟子,已翻身下马,在孟山的带领下,亮出了手中的长剑。

    为首的圆脸汉子,神色露出了惊慌,他对靠近的孟山等人拱手不止,连声道:“我等来此,并无歹意啊!还请诸位莫要误会才是!”

    孟山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手掌猛的一挥,叱喝道:“犯我天龙派者,杀无赦!”

    天龙派弟子杀意顿起,舞动长剑,扑了过去。

    这伙拦路人,没想到天龙派一言不合,便动了杀机,一时措手不及,只能凭着血性与骁勇,仓促应战。

    山林中,刀剑纷飞,喊杀阵阵,血光四起。

    天龙派内门弟子皆是一流高手,还有孟长老这样的绝顶高手压阵,安州的这伙人根本不是对手。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杀声渐息,尸横遍地……

    “长老,拦路者皆殁……”季汤拎着带血的长剑,面色有些阴沉。他胸中的郁闷,或许需要一场畅快淋漓的杀戮来排解吧!

    孟长老背着双手,眉头一耸,沉声说道:“此处清扫一下,再走不迟!”

    天龙派弟子们忙着掩埋尸首,浓重的血腥气在树林中飘散。

    真元子默不作声,带着徒弟下车在路旁阖目打坐。

    林一坐在车上,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真元子师徒。

    真元子面带寒霜,虽强自掩饰,还是逃不过林一的眼睛。

    “林一!”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林一扭头看去。

    木青儿与徐师姐想必是受不了前面的血腥气,跑到了后面躲避。二人立在林一的马车前,不知要做什么。

    “木姑娘有何吩咐!”林一点头打了个招呼。

    看着眼前总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起话来也总是不疾不慢的林一,木青儿心头不禁一堵。这人面庞也算清秀,时常翘起的嘴角,却带着惫懒神色。其一双星目清澈,又总给人遥不可及的深邃,令人难以捉摸。

    “你的朋友还好吧!”脱口而出后,木青儿竟恨恨跺了一下脚,自己怎么说出这些话来。可不说这些,又能说些什么呢!懊悔之下,她悻悻偷睨着林一。

    林一也是微愕,打量一眼前方忙碌的众人,他稍感诧异的回首看着木青儿,轻声说道:“有劳木姑娘挂怀。昨晚分手之时,他们还是好好的,应是无妨吧!”言罢,他眸光一凝,微笑说道:“木姑娘莫非有话要说?”

    “啊!我……我就随便一问而已!”难得见林一露出笑容,竟是如此的随和,木青儿心里莫名一乱。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要告诉他,有人要杀他朋友却被人救了,还有,他本人已被孟长老猜忌?可他一个车夫是不能知晓这些门内隐秘之事的,自己为何要来低三下四说这些呢?

    “师姐,你我去那边看看!”木青儿拉着徐师姐便走,脚步匆忙。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林一摇了摇头,便学着真元子一般,闭目静坐起来。

    ……

    距天龙派一行五六里处,一个低洼的小山谷里,三个汉子浑身的血迹,极为狼狈的俯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手里的兵器也被丢在一旁。

    一个身材矮实的汉子,艰难的爬了起来。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拾起单刀,咬着牙爬到小山谷的高处,探查一番后,才带着哭音,滚落了下来。

    “它娘的,什么狗屁第一大派啊!杀人不眨眼呐,咱这伙人,就跑出三个人来,呜呜……”

    “我说毛胜,你嚎丧呢?还是条汉子吗?”一个鼓着腮帮子,浑身肌肉结实的汉子,恶狠狠的低吼了一声。他扯下衣襟,将大腿上的剑伤裹扎起来。

    另一显得精瘦些的年轻人,恨恨呸了一口,骂道:“山子,你也别怪毛胜伤心。我安州来的这伙兄弟,也不是什么歹人,不就是想沾些天龙派的荣光,讨些便宜吗!都是江湖中人,又无深仇大恨,可这天龙派做事也太绝了,二话不说,上来就杀啊!若不是你我三人见机得快,哼!现在也成了孤魂野鬼了!”

    叫做毛胜的汉子,抹了把眼泪,伤心的说道:“我兄弟毛武,非要跟我出来见识什么名门大派的威风,他才多大啊!还不到二十呢,被天龙派的人一剑穿胸,就这么没了。我该怎么给我爹娘交代啊!”说着,他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叫作山子的汉子,包扎妥当后,面露恨色,他不理毛胜,冲着精瘦的那人说道:“小五,你断定就我三人逃脱吗?我师弟没有跟过来?”

    小五哀叹一声,靠在斜坡上,心有余悸的说道:“我跑的时候一直回头看呢,是怕他们追杀过来。只有你与毛胜跟着我跑出来了,其他的……没了!”

    山子一拳砸在地上,眼睛中满是血丝。他面容狰狞,如同嗜血的野狼一般,盯着毛胜与小五说道:“我安州近三十条好汉子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惨死在所谓的名门大派的手中。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你二人与我一起吗?”

    毛胜闻言,停止了抽泣,一骨碌爬起来。他操起手中刀,嚎叫了一声:“算我一个,死了算逑!”

    小五的脸上滑过惶恐之色,忙问道:“这么些人都死了,只靠我三人,管什么用?还不是去白白送死吗!”

    山子眼睛一瞪,急骂道:“我他娘的也知道硬来不得,你狗日的就不知道动动脑子吗?明里不行,暗里也要咬他们一口,为我枉死的安州兄弟们报仇!”

    小五被骂的面色躁红,眼珠子急转几圈,跳了起来。他爬到山子跟前,急切的问道:“我小五*不是怕死,有机会报仇绝不会含糊。莫非山子有什么好法子?”

    山子拍了拍小五的肩头,恨声说道:“此去几百里,都是密林,我兄弟比他们路熟。暗中跟在后面,总会有机会下手的!若是错过这次报仇的机会,可要追悔终生的。即便你我兄弟活下去,又有何脸面与师门、与爹娘交代呢?”

    “我听山子的,我要为我兄弟报仇!”毛胜握紧了拳头,眼中喷出了复仇的火焰。

    小五咬牙切齿的骂道:“它娘的,大不了一死,就听你一回了!”

    毛胜与萧山分别来自安州的两家武馆。王五来自一家镖局。大伙儿见到天龙派途经安州,都很兴奋。来自江湖圣地的高手,给安州的江湖人,带来一种膜拜的冲动。再加上前段日子江湖风闻的说法,就是天龙派此行,是去海外寻找神兵丹药的,更是令人神往。

    大伙都是江湖同道,何不结伴而行,共赴仙岛呢!

    于是乎,有人挑头,便有人跟从。

    大伙儿一路追赶,跑到了天龙派的前头。

    这伙人想得简单,我等都追至半路了,你天龙派怎么也不好拒绝大伙儿的拳拳之情,赤子之心吧!

    谁成想,天龙派根本未将这些安州的豪杰放在眼里。一见面,兴致冲冲的二三十人,便湮没在对方的狂风骤雨之中。

    毛胜三人见势不妙,趁乱窜入山林,侥幸躲过了这场绞杀。算是三人命大,也是事出突然,天龙派行事出了纰漏。

    总之,三人活了下来,并将对天龙派的景仰之情,转变为了从未有过的深仇大恨。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扑火

    林一驾着马车,随天龙派众人往前又走了三日。

    天色渐晚,车马来至一处树林密集的小山谷中停了下来。接到前面的吩咐,林一卸下马车,打量着眼前这背风的山谷。此处,地势低洼,位于山林簇拥之中,应是个宿营的好地方。

    随着明亮的篝火升起,烤肉的香味四溢,弟子们的说笑声在夜风中传得很远。

    林一还是离群索居,在篝火边取了块烤肉,便一个人远远离开,默默靠在马车旁。他撕了片肉塞入口中,慢慢吃着。偶尔拿起小小的酒葫芦,轻呷一口千秋馥。

    幸亏临行前多买了几坛带着,除去送人的,乾坤袋中还有几十斤。此去离家千里万里的,这酒,也是喝一点少一点。

    林一并不是嗜酒之人,只是浅浅的一口酒下去,身后那愈来愈远的仙人顶,会一下子清晰的回到眼前,仿佛转身之际,便能看到。

    拿起手中的紫金葫芦,轻轻摩挲,林一的眸光中露出暖意。

    ……

    月上中天,一轮银钩下,清辉淡淡。

    山谷中,一片寂静。

    天龙派弟子们大都进入了梦乡。大车下的林一,蜷缩如弓,亦如酣睡。

    远处隐隐几声枭啼,引得几个虎蛟堂的守夜弟子缩起了脑袋。

    躺在大车下,林一无法打坐。气息运转周天,却也能灵台清明。如此行功,实属无奈,虽对修为裨益甚微,恢复体力还是奏效的。

    似在睡梦中的林一,猛的睁开了眼睛,又微微蹙起眉头。迟疑片刻,他撩起雨布向外张望。

    这是遮盖大车的雨布,被林一扯下多余的一块,每晚宿营之时,围着大车拦了一圈。明着是为了挡风避雨,实则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身形。上次的夜半时分,跟随孟山外出后,回来时便费了番周折。一个大活人躺在车下,无遮无挡,谁都可以看到。有块雨布掩人耳目,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北疆初春的夜里,寒气袭人。篝火边,几个守夜弟子在围火取暖。营地四周并无其他动静。

    林一还是钻出了大车,走至僻静处,向四处观望。被惊动的守夜弟子,见是起夜的车夫,并不在意。

    营地周围是低矮的山丘,料峭的寒风吹过林一的面颊,他猛的噏动下鼻子,风中有烟火的气味。

    林一忍不住放开神识,并抬头向上望去。山丘遮住视线,不能及远,而那远处的天空竟现出一片妖异的亮红。他不再迟疑,几步冲上山丘,神色大变!

    两三里外,高大干枯的树林,已燃起熊熊大火,并渐渐连成一片。火借风势,风催着火头,正向营地蔓延而来。

    林一忙回首四顾,前后左右皆是火光,冲天大火即将合围。

    这大火烧了不是一时半刻了,只是天龙派营地所处低洼,夜深人静的时候,守夜弟子只顾倾听附近的动静,却丝毫没有发觉几里外的大火。

    来不及多想,林一跳下山丘,冲着那几个守夜的弟子大喊了一声:“山林着火了!快走——!”他嘴里喊着,几步奔到停车的地方,飞快的套起马车来。

    几个喘息过后,营地没有动静,林一手上不敢停顿,扭头一看,几个弟子满脸茫然,还在好奇的窃窃私语。他的一嗓子,或许太突然,睡梦中的众人也没见反应。

    林一气得直摇头,又跑过去套上第二匹马。实属不忍心众人葬身火海,却没有人在意自己的示警。

    “往上看——!”林一围着马车飞快忙碌着,他忍不住又喊了一嗓子。

    营地的帐篷内终有了动静,见状,林一高声喊道;“不想死的,快起来逃命——!”

    几名守夜弟子,这才发觉远处天空的异常,呼啦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山丘,随即撕心裂肺吼了起来:

    “山林着火了——!”

    “大伙儿快起来——!”

    营地瞬时脚步声四起,人声噪杂。

    “吼什么呢?什么着火了?”

    “快去看看,哪里着火了!”

    “真烧起来了?这山林怎么会着火呢?”

    “快看那,一圈都是大火,我等被大火围起来了!”

    “……”

    孟长老与真元子等人也跑到了山丘之上。

    远处的天空亮如白昼,汹汹火势正猛,那灼人的气浪随夜风袭来,令人气息为之一窒。

    “孟长老,西北风正猛,来路已被大火切断,去路也被火势阻拦,速让弟子们撤离!”突如其来的大火,令真元子也是满面的骇然,他及时出声提醒。

    “所有弟子听令,速速顺路往东去,快!快!快!”孟长老挥臂大吼着。真被大火围上,任你是什么绝顶高手,面对这赤炼火狱,也只能扼腕长叹,死路一条。

    眼下唯一途径,便是逃!

    “那人是谁——?”孟山下令后,刚要随真元子跳下山丘,只见一辆马车伴着马的嘶鸣,已向东冲去。而众弟子还正一片忙乱,有的还没找到自己的马呢,林一已驾着马车冲在了前头。

    “林师弟,快来帮帮我——!”金科带着哭音喊着。

    林一回首,见金科围着马车直跺脚。马儿受了惊吓,他怎么也套不上车辕,正在绝望的大喊大叫。

    若是马车被烧了,金科此行便要结束,没人会带着一个无事可做的车夫东行。

    如此危急关头,虽不知林师弟会不会帮着自己,正如同求生的本能般,此刻,林一是金科唯一的指望了。

    林一眉头轻皱,他转身跳下奔驰中的马车,几步来到金科的大车前,而其所驾的马车犹如人驶,自顾往前冲去。

    不理金科感激涕零的频频躬身,林一手掌轻扶马颈,躁动不安的马儿随即安静下来。他轻扯着辔头,马儿便听话的靠近了车辕。金科大喜,忙跟着套起大车来。

    事发突然,营地众弟子一时惊慌失措过后,却也个个机敏异常。不时的工夫,马蹄声响,众弟子骑着马儿一个接一个飞驰而去。

    孟山看清了方才的那人正是林一,他冷哼了一声,接过弟子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冲着真元子说道:“道长,快走——!”

    真元子深瞥一眼忙碌着的林一,也不敢耽搁,他对孟长老点头示意,便带着俩徒弟,施展轻功而去。

    转眼间,率先离去的林一,已同金科一道,落在了最后。便是那个黄家齐,也与他人同乘一马,跑的没影了。

    马车已套好,林一远眺,见东面火势即将合拢,他一抖缰绳,低喝一声:‘驾——!”

    马车猛的向前窜去,扯得金科一趔趄,差点栽下车去,吓得他一把拽住林一,才稳住身形,又恐林师弟恼怒,忙又松开手,想陪个笑脸。对方却是目视前方,坐在车前稳如磐石,根本不搭理他。

    前后张望之际,金科才知自己落在了最后,他不由得心生惶然!

    林一驾着马车,顺着大路东行,前面两三里外,大火窜起了一二十丈高,冲天的熊熊火焰已烧到了路口,左右看不到尽头的一道巨大的火墙,正挡在前面。天龙派的人大都逃了出去,马车前一两里处,只有两骑人影,被火光烤得扭曲晃动着。

    大火已拦住了半个路口。

    “完了,跑不出去了,要被烧死了——!”金科绝望的哀嚎了一声。

    林一面无表情,手中缰绳轻轻抖动,马车跑的飞快,直奔前去。

    前面两骑眼看就要冲出路口,可灼热的气浪,让马儿哀嘶不止。一匹马儿扬起前蹄乱踢,竟又倒退了回来。马上的弟子狠命抽打之下,马儿长嘶一声,掉头跑了回来,让马上弟子急得大吼。另一匹马也受了惊,上下跳跃,直奔一旁的树林中去了。

    迎面而来的马儿跑得极快,转瞬从马车旁蹿了过去。

    “救我——!”马上弟子的惊呼声戛然而止,他只觉得身子腾空而起,被一只铁手抓着后背衣领,尚未回过神来,见自己已落在马车前,被驾车的外门弟子死死带入怀中,根本动弹不得。

    此人正是初离九龙山时,那个被野猪拱断了肋骨的内门弟子,在与马车擦肩而过的瞬间,被林一轻舒猿臂,一把将其从惊马上拽了下来。

    大车前的空间狭窄,林一只能将其按在膝盖上,不让其动弹。眼下形势危急,顾不得这么多了。

    前面的路口转瞬到了跟前,大火将将阻住了路口,入眼一片火海,炙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林一眼瞳微缩,他手臂扯动缰绳,猛的击打在马的身上。两匹驾辕的马儿同时发出一声哀嘶,势若疯狂一般,拉着马车,一头冲入了火海。

    马车顷刻间被火焰围裹,大火从上下左右肆虐而来。金科直觉得面皮灼疼难耐,衣裳眉毛都要烧起来了,他禁不住要骇叫起来。

    林一不待金科出声,伸手抓其衣领,双臂用力,猛喝一声:“去——!”他左右手猛地往前一甩,金科与左手的那名弟子,已四肢腾空,高高抛起,眨眼穿过火海,飞了出去。

    抛出二人的刹那,那名惊马的弟子已跑远了。

    来不及多想,灵力运转之下,一层隐约的白色光华透体而出,护住了林一的全身。他飞快打出手诀,一股旋风裹着疾驰的马车,呼啸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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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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