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无仙TXT下载无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无仙全文阅读

作者:曳光     无仙txt下载     无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付之流水

    感谢:姑苏石、无仙粉丝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林一踢碎洞府的门户禁制,一头闯了进去。虎头掐着中年修士,紧随其后。老龙稍慢一步,则是不忘顺手封住了洞门。

    不过转眼之间,兄弟三人已在洞府之中。

    而洞府冲门的石榻上,则是一坐一卧两个**的男子。

    其中一位,黑须白面,相貌英俊,正是被掳走的君玉,兀自瑟瑟发抖而惶惶不安。忽见有人闯入,他便欲呼救,却又羞愤难耐,干脆转身趴在石榻上,竟是双肩耸动而失声抽泣。

    另外一位,细眉细目而脸色蜡黄,并留着短须,却惊怒犹存,而又神色端详,尴尬意外道:“林兄……林道友……真的是你吗……”

    兄弟仨也没想到会撞见这么一出,顿时神情各异。

    林一冲着自身上下打量,转而诧异道:“玄玉子,你怎会认出林某?”

    那黄脸的中年男子并非旁人,玄玉子是也!彼此多年未见,竟在落花洲不期而遇。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竟能一眼识破易容之术?

    玄玉子尚自狐疑,闻言顿作喜色,急忙跳下石榻,举手迎道:“果然是林道友!人家忘不了你的眼神,还有身上的味道……”

    易容之术,改变的是外在的相貌,而两眼与内在的神韵却难以改变。此外,各人气息迥异,体味也不尽相同。

    玄玉子不为外表所惑,凭此便能分辨出一个人的真伪,倒也算是一种奇特的本事。不过,他欣然相迎,人未落地,便“砰”的一声往后飞去,随即摔在石榻上而一阵挣扎,惊骇叫道:“这位道友饶命……”

    老龙收起踢出的一脚,骂道:“不男不女的东西,再敢近前一步,老子送你回炉再造……”人死了要坠入轮回,还真的与回炉再造没甚分别。而他似有不解,回头问道:“老大!你也认得那人……”

    林一站着未动,微微点了点头,却又嘴角一撇而神色莫名。

    虎头却是好像遇见了稀罕物,哈哈笑道:“当真有趣啊!你说男女光屁股打架还有情可原,这两个男子又为哪般……”他一边乐着,一边顺手将中年修士扔在地上。对方支撑不住,早已昏死过去。

    玄玉子所挨的一脚并不重,可见那老者的脚下带有分寸。而对方并未再次发难,再添侥幸。他匆匆爬了起来,冲着一旁不耐烦地安慰道:“你这小辈莫要不识好歹,本人善始善终……”其仓促之后,忽而想起自己还是赤身**,忙掐动手诀施法掩饰,却听另外一个老者笑道:“哈哈!且让老子瞧瞧……”

    有啥好瞧的?外在男儿身,内在女娇娥。阴阳合体,超然出尘!

    玄玉子循声看去,只见那白胡子老者正冲着自己打量,一脸的戏虐神情。他心感不妙,赔笑道:“非礼勿视……”

    虎头却是脸色一沉,啐道:“我呸!就凭你那根剔牙棒似的东西,也好意思见人……”

    玄玉子一愣,低头看向下身,这才明白剔牙棒的来历,顿觉屈辱,羞怒道:“即便再小,那也是阴阳之根,立命之本……”

    “哈哈……”虎头怪笑一声,骂道:“娘的!还敢大呼小叫,信不信虎爷将你的剔牙棒剁下来丢到海中喂鱼……”

    玄玉子吓得两股一紧,神色恐慌。

    林一再也看不下去,冷声叱道:“玄玉子,再敢这般光着屁股,不用他人动手,林某便将你扔出去!哼……”他哼了声,转而又道:“君玉!还不整理衣着,令师尚在山下等候……”

    玄玉子匆忙施法变出道袍遮住了身子,却站在石榻边而神色忐忑。林道友还好说话,那两个老者太过吓人。

    君玉拾起衣袍穿着妥当,磨磨蹭蹭下了石榻,兀自风雨摧残的模样,左右摇晃着,头也不抬,讷讷然道:“从今往后,晚辈再不敢欺负老者,还请林前辈主持公道……”

    虎头看着判若两人的君玉,深以为然道:“这小子被弄傻了……”

    林一不动声色的吩咐道:“老龙!将君玉送还给马天海,命他师徒即日返航!”

    老龙也不答话,上前一把抓住君玉转身就走。谁料已再不堪折磨的对方突然扭过头来,呲目欲裂般地冲着玄玉子怒吼道:“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本人终有修为大成那日,必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挫骨扬灰……”

    君玉虽被带出洞外,而撕心裂肺般的吼叫声犹在洞府中回荡。

    玄玉子满脸窘迫,自语道:“我……我有多疼他啊……”

    此前,玄玉子无意间发现了几位陌生人在镇子上运送货物,随即被其中相貌英俊的君玉所打动,忍不住又生了邪念。一个筑基小辈,正是水嫩的年纪。他根本不由分说,便将对方掳至洞府,并许下结丹等诸般好处,只求倍加呵护一番。而正当强行欢娱之时,却被坏了好事。尤为甚者,竟为此落下记恨。这还真是百溪落花洲,千荒叹凋零。只可惜一腔情怀,付之流水……

    与之同时,地上有人呻吟了声。那个昏死过去的中年修士挣扎了下,便要醒转。

    虎头看也不看,抬脚便是一踏。中年修士惨哼了声,顿时再次昏死了过去。

    玄玉子吓得一哆嗦,禁不住往后躲闪。

    便于此际,老龙已去而复还。他封住洞门,冲着林一点头示意了下,转而看向玄玉子,凌厉的神色便好像在打量着猎物一般,出声问道:“老大!如何发落此人……”

    林一也在端详着玄玉子,神色中稍有疑惑。他见不远处摆着石桌石凳,径自走过去坐下,这才应道:“问上几句话,再说不迟……”

    老龙会意,跟着扯过凳子坐下。

    虎头则是走向石榻,满脸的怪笑。

    洞府只有冲着石门的一间静室,十余丈大小,原本倒也宽敞,如今却因多了三人,顿时逼仄起来。

    玄玉子已退至角落里,谄媚求饶道:“且怜惜则个……”

    虎头挥拳欲打,啐道:“他娘的再敢放屁,老子打死你这个鸟人!”他一屁股坐在榻上,已是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模样。

    玄玉子一脸的无辜,转而唤道:“林道友!彼此交情尚在,何至于如此……”他神色怯怯,却又盯着虎头与老龙而暗暗疑惑。适才好像有谁说过“你也认得那人”……

    老龙与虎头在多年前途经野山谷的时候,偶遇龙女、耳玄等人,而玄玉子恰好在场。只是彼此并无交集,也远远没有熟悉到他与林一的那种境界罢了。如今易容之下而再次相逢,却是一方看着陌生,一方佯作不认识。

    林一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了两下,说道:“玄玉子,多年不见啊……”

    玄玉子忙作感慨道:“是啊、是啊!一别百多年,林道友之神采更胜从前。不知此番前来,可有指教……”

    林一没有理会玄玉子的奉承,稍作沉吟,自顾问道:“这落花洲属于何方管辖?而你身在此处,莫非早已投靠了九玄门下……”

    玄玉子听到问话,微微怔了下。少顷,他冲着右手一侧的洞门瞥了眼,又留意着虎头与老龙的神情,悄悄趋前两步,躬身答道:“在下返回千荒之后,便直接来到此处。适逢落花洲招募人手,便趁机安顿下来……”其挤出笑容,无奈道:“纵然是有心投靠,也高攀不起啊!九玄上人乃是千荒至尊,门下高手众多,又哪里看得上我一个仙君的小辈。不过……”他抬手指向地上昏死的中年修士,接着说道:“整个落花洲却属于九玄上人的管辖之下,并有人来往沟通传达。而这位道友,便是此间的管事……”

    林一冲着地上淡淡一瞥,漠然而不予可否。

    老龙却是不加迟疑,转身便张口吐出一缕火焰。他脚边不远处的中年人犹在梦中,瞬间已被烈焰吞没,猛然扭动了几下,随即化作了灰烬。

    完了!这是要灭口……

    玄玉子脸色一变,失声哀求道:“林道友!念在过去的情分上,饶命啊……”他见林一神色莫测,急道:“道友可还记得**秘境……还有木灵谷……在下赴汤蹈火,九死一生……”

    林一眉头微皱,叱道:“林某何时说要杀你?”

    杀人还要打招呼吗?

    玄玉子猛地闭上嘴巴,两眼却紧紧盯着老龙与虎头的动静。

    林一说道:“林某再问最后一句话,便告辞离去。倘若有所隐瞒,那是你自己作死……”

    玄玉子连连点头,很是温顺听话的样子。

    林一问道:“你在此处,有没有听说过林某的传闻?而星域之外戒备森严,又是为何?”

    虎头坐在榻上听着两人说话,很是不以为然。老大已从马宁子的口中有所获悉,如今却又故意再问,真是多此一举!

    玄玉子两眼一眨,急忙摇头答道:“只因落花洲地处偏远,且消息不畅,仅仅听说过魔尊出走而魔城动荡,别的倒是不曾耳闻。至于天上戒备,或是严防有**乱千荒。而究竟如何,却无从知晓。请恕在下身份卑微……”

    林一打量着玄玉子的神情,片刻之后,起身道:“林某真的不想杀你,但愿你好自为之……”他无意多说,转身往外走去。老龙抢先一步打开洞门,随后兄弟三人相继离开的洞府。

    不过,虎头离去之际,抬手指着只到他胸前高的玄玉子教训道:“若敢泄露我兄弟三人的行踪,老子捏碎你的鸟卵!”

    当洞府之中只剩下了玄玉子独自一人,他犹然躲在角落里而惶惶不安。尤其是两手还捂着下体,倍添几分可怜的模样。而久久之后,其眯缝的双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怨色……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春秋味道

    感谢:惜日0乱、黑心小红帽、火符道人、草鱼禾川、猛如神鸡、壶天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三道人影踏风而行。

    半日过后,落花洲已被远远抛在了千里之外。前方的山谷中有村舍错落,炊烟袅袅,恰是傍晚的黄昏时分。

    兄弟三人放缓了去势,相继落在一座数百丈高的小山顶上。

    所在群山起伏,林野茫茫,更有淡淡雾霭笼罩。右手的数十里外,则是无际的大海。那儿有晚霞醉落,还有凉爽且带有丝丝野性的风儿缓缓吹来。极目远舒,景色抒怀,顿时令人心旷神怡!

    “由此横越千荒,路途甚远。而这般赶路,天晓得何年何月才能抵达万山。不妨就地歇息一宿,且混个逍遥自在。龙哥意下如何……”

    “老大或有此意……”

    “哎、我说老大,可曾听见我兄弟说话……”

    “老大……”

    虎头与老龙兄弟俩均无意风景,双双看向自家的老大。既然天色已晚,又不急着赶路,寻地落脚歇息,倒也合情合理!

    林一却是背着双手而驻足回望,神色中似有踌躇。闻声,他转过身来,自语道:“玄玉子性情乖僻、偏执,为人全无道义可言,且闪烁其词而似有隐瞒,以后难免惹出祸端……”

    老龙会意道:“我见老大当时便已动了杀心,却又为何迟疑……”

    “哎呀!老大这人你还不知道,对相熟的人难下狠手,唯有逼到最后,才不得已而为之。台胜如此,元信子也如此,哼哼……”

    虎头早有所料的模样,拍着胸脯嚷嚷道:“且稍待片刻,我这便返回落花洲而永除后患……”

    老龙没加阻拦,看来也有此意。

    林一眉头微皱,轻声喝叱:“给我站住!”

    虎头作势便要飞起,满不在乎道:“你那是妇人之仁……”

    林一叱问:“若是动辄便以猜忌而滥杀,林某与九玄、凌道之流又有何不同?”

    动辄猜忌,并刚愎自用者,远远不止九玄、凌道等人!

    老龙有所触动,不及多想,抬脚挡在虎头的身前。

    虎头只得作罢,依然不忿道:“九玄、凌道之流固然可恶,却未必一无是处。至少人家猖狂一时,而你我兄弟只能藏形匿迹。取长补短,才是道理……”

    林一没有想到虎头会当面顶撞,并出言教训自己,不由得微微怔然。他沉默片刻,暗吁了下,缓和着话语,说道:“林某只知道谨守本心,而行道自然,绝不会去钦羡别人的强大……”

    虎头好像是听不得说教,嘟囔道:“你那是固执!”

    林一摇了摇头,说道:“固执也好,妇人之仁也罢,而每当灾祸降临,却从不以你我的意愿而有所改变,同样也不以小小的玄玉子而有所改变……”他抬手指向黄昏天色,又道:“正如那阴晴圆缺,根本无从回避。且坦荡自我,面对就是……”

    虎头还是不服气,争辩道:“我言辞笨拙,自然说不过你,而你那一套太过迂腐……”

    老龙见林一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张口打断道:“九玄不死,祸患不除。或有为虎作伥者,却不可一概论之。而老大既然当时不杀玄玉子,又岂能出尔反尔?来日他要作死,再成全不迟……”

    虎头哼哼道:“多此一举……”

    林一见两位兄弟争吵起来,不再理会,抬脚往前一迈,乘着晚风直奔前方的山谷飘然而去。

    山谷中坐落着一个小村子,二、三十户人家。四周树木掩映,山溪环绕。阡陌之间,谷物成片。还有一条宽阔的土道从山林中逶迤而来,再横穿直过而伸向方向。

    林一落在村头的道边,不由得神色一动。

    土道的两旁,青草茵茵,野花怒放。随着山风吹来,暮色妖娆,四方的田园景色倍添几分宁静与悠然。而前方一处独门院落中飘来的淡淡酒香,更是让人心神一振。

    “老大!兄弟之间,难免有意见相左而口舌相争的时候。勿要介怀……”

    林一正要举步,两道人影已落在身后。其闻声回头,恰见老龙两眼关切。他神色一凝,随即嘴角微翘而继续往前。

    老龙打量着林一的背影,跟着释然一笑。

    虎头却已是两眼放光,没心没肺般地乐道:“吼吼!酒香……”

    土墙院落,栅门大开。宽敞的院内,摆放谷物、酒糟,以及坛坛罐罐等等。迎面则是一排三间石头屋子,简陋而坚固。一位老者正自忙碌,忽而抬头看见有人登门,忙在腰缠的布裙上擦拭着双手,匆匆施了一礼,扬声招呼道:“呵呵!曲大我实在是无暇分身啊!三位老哥若要买酒,还须等上片刻……”

    那自称曲大的老者,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却已是须发斑白,唯有脸色红润,整个人透着精神。他招呼过后,再不虚套,径自搬起一捆烧柴走进屋内。有蒸腾的雾气从屋内弥漫而出,其中淡淡的酒味愈发香醇!

    林一施施然走到了院中,将四周的情形看在眼里。

    这是一家酿酒的作坊。自称曲大的老者,则是酿酒的匠人。今日寻香识味,还真来对了地方!

    林一嘴角含笑,踱步到了石屋的门前。

    屋内垒砌着炉灶,并堆放着怪异的坛子。而那曲大正自忙着添柴加火,脸颊被映照的更加红亮。他见来客并未离去,笑道:“三位可是过路的仙长……哎、哎,那坛子里的酒不能饮用……”

    虎头跟着蹿到了门前,二话不说,冲着堆放在墙角的一排酒坛子便伸手抓去,却不料被主人家出声喝止。他只得讪讪缩手,抬头撞上林一的眼光,禁不住憨憨一乐,好奇问道;“缘何饮不得……”

    林一淡淡一瞥,抬脚踏入屋门。

    虎头挠着下巴,疑惑道:“老大有些古怪啊!我说龙哥……”有人越过身旁而直接进了屋子,同样是不理不睬。他不以为然地摇晃着脑袋,随后便要跟过去。

    曲大丢下手中的柴火,摆手急道:“三位仙长!正当出酒的关头,这般拥挤,岂不碍事……”

    老龙转后一步,低声叱道:“少凑热闹,出去……”

    虎头差点给撞上,急忙躲闪退出门外。他见老龙不似说笑,微微愣怔下,又冲着屋内瞅了一眼,这才哼哼着转身离开,索性一人在院子里兜起了圈子。

    老龙在门前的木凳上坐了下来,对虎头的动静视而不见。

    林一也是往后退了几步,神色打量。一个凡俗间的酿酒老者,言行举止却是不俗。他好奇之下,含笑问道:“你怎知晓我三人的来历……”

    曲大见四周宽敞了,不再驱赶来客。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坐在炉灶前,分说道:“我曲大所酿之酒,绵柔劲道而甘冽芳醇。常有过路的仙长闻香而来,便也渐渐传开了名声,呵呵……”其话到此处,很是得意,笑着又说:“莫看这灵水谷虽小,也有年轻后生外出寻仙求道呢!而此时天色已晚,三位却不请而至。以在下看来,必然是仙长到访……”

    林一不予置否地笑了笑,就地坐在身后的柴堆上。

    灶台占去了屋内一半的地方,并有烟囱通向屋顶。而那灶台上的大坛子,被火焰蒸煮着,发出阵阵的热浪与酒香的气息。自己虽说饮酒的年月不短,而亲眼目睹酿酒还是头一回。

    林一打量着屋子里的情形,说道:“林某也是好饮之人,尚不知你所酿美酒有何不凡之处……”

    曲大给灶膛里添了把柴,两眼盯着灶上的大坛子,手抚胡须说道:“人间美酒,以五谷所酿为最。而其中的规矩众多,皆不可或缺。祖上《酒经》有云,以稻、黍、稷、麦、菽为酒基,先后经过配、拌、润、糟、开窖、起窖等十八道工序,方能上甑蒸煮。而上甑之时,还须谨记平、匀之要诀,等等。待出酒装坛之后,再以油纸泥封,并贮于地下窖藏两月,“五谷酿”方得小成……”他说起酿酒的诀窍,头头是道,余兴未了,又道:“百酿一坛酒,岁月化琼浆;举杯叹蹉跎,春秋味道长,呵呵……”

    百酿一坛酒,岁月化琼浆;举杯叹蹉跎,春秋味道长。

    如上所言,应该是一段酿酒的要诀。要知道酒水装坛之后,存贮愈久,酒味愈发醇厚。而这何尝不是为人的道理!未经风雨,难见彩虹。没有岁月的历练与苦难的涤荡,又怎能体会到人生三味!修行同样如此,还须千锤百炼……

    林一若有所思之际,曲大已灭去了灶膛中的柴火。只见他又将一个大缸置于灶旁,接着从那坛子状的陶甑中留下的淡黄酒水。酒水滴答,随之浓香弥漫。

    门前的老龙禁不住翕动着鼻子,连连点头赞许。

    曲大撩起腰间的围裙擦拭着双手,长松了口气,笑道:“呵呵!出甑已罢,明日便可装坛入窖。让三位仙长久候了,随我来……”

    林一起身相让,问道:“尚不知酒价几何,是金是银,还是珠宝……”在百溪的九曲渡口,曾因酒资不明而遭遇难堪。如今美酒诱人,还是先问清楚才好。

    曲大往门外走去,随声答道:“在下不收金银财宝,只收灵石。一年窖酒,十块灵石;五年窖酒,百块灵石;十年窖酒,五百块灵石;年份愈久,灵石倍增。价格公道,呵呵……”

    明价买卖,虽说公道,可也够贵的!

    门前的老龙诧异道:“你一凡人,要灵石何用?”

    曲大笑着答道:“呵呵!实不相瞒,小儿乃练气修士,亟须灵石修炼呢……”

    林一跟在曲大的身后,暗暗摇头。怪不得这位面对仙人如此从容不迫,原来家中便有修士。而老龙与虎头没有灵石,自己在离开九州的时候还随身带有不少……

    便在此时,院子里突然传来酒坛碎裂的响声,接着有人怒道:“欺人太甚……”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人品酒品

    感谢:姑苏石、sammuel、gg0410、fortuneman、鳄鱼的鳄鱼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院子里多了几个年轻人,皆衣衫破碎而狼狈不堪的模样。为首的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身上还带着血迹,盛怒之下,将几个空酒坛子给踢得粉碎。

    虎头恰好从屋后冒了出来,打着哈哈瞧着热闹。忽而发觉有人满脸狐疑地盯着自己,他不由得两眼一瞪,嚷嚷道:“干啥?莫要有了坏事便想到咱家的头上,哼……”他很是委屈地哼哼了声,竟是一甩大袖,径自越过那几个年轻人,随即出了院门扬长而去。

    林一站在石屋门前,与一旁的老龙换了个眼色。

    老龙耸耸肩头,不以为然地抱起了膀子,传音道:“那还是个娃娃,正当锋芒毕露,且由他任性便是。尚不知来者何人……”

    林一转而看向院子里的几个年轻人。老龙说的不错,兄弟之间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忍让与宽容才是相处之道。不过,有的时候,某人的任性,仅仅是为贼心虚的掩饰!

    与之同时,曲大紧走几步,诧然道:“曲郎,出了何事啊……”

    曲大,曲郎,简单好记,听着便是一家人。

    果不其然,那为首的男子恨恨啐了口,说道:“爹!我等运往海边的数百坛‘五谷酿’,皆被人抢了去。不仅如此,还将我等打伤……”

    灵水谷酒坊,除了曲大之外,还有曲郎与几个年轻的后生跟着帮忙。今儿清晨,众人带着两大车五谷酿,只为运到海边销往远方。谁想天色将晚,大车与酒都没了,人还被打伤了!

    曲大急忙上下打量,关切道:“我儿伤势如何?”

    曲郎一屁股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垂头丧气道:“孩儿无妨!”

    不远处有人说道:“师父!那些人来自苗林谷,着实霸道……”

    有人附和道:“好几个修士呢,郎兄难敌四手……”

    有人庆幸道:“若非我等当机立断抛下货物,绝难生还呢……”

    那是酒坊的几个学徒、伙计,七嘴八舌叙说着此前所遇的凶险。

    曲大长舒一口气,安慰道:“无恙便好,无恙便好……”

    曲郎却是不耐烦地猛一摆手,出声呛道:“此事断然不能善了,爹爹莫再啰嗦……”

    曲大神色尴尬,一时无措。

    恰于此时,有人叱道:“放肆!”

    曲郎带人返回之际,已然留意到了院子中的老者,却见对方在观摩自家酿酒,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谁料那面相清癯的老者突然出声呵斥,他这才透过朦胧夜色凝神看去,犹自带着怒气,反诘道:“你是何人,岂敢出言无状……”

    林一走到了院中,手扶长须,冷声道:“你爹获悉意外,不顾辛苦酿得的数百坛酒,而只在乎你的伤势以及安危。舔犊之情,溢于言表。血肉挚爱,如日昭昭。而你身为人子,却轻浮自负而不守孝道。即便练气七层,终究还是枉然……”

    曲郎被训得面红耳赤,忍不住跳起来喊道:“你难道是筑基的前辈……”他随手抓出一把小剑,竟是煞有其事般地戒备起来。其他的几个年轻人也是一团忙乱,俨然便是大敌当前的架势。

    林一眉头微皱,随意拂袖一卷。曲郎的小剑顿时脱手而出,吓得他顿时脸色大变。

    曲大左右无措,失声求饶道:“仙长!莫要伤了我儿……”

    林一并未发难,冲着曲郎教训道:“若非念在令尊的情面上,我必废去你的修为……”

    曲大知道林一在主持公道,却还是偏向自家的孩子,慌忙拱手示意道:“仙长乃是为酒而来,莫因小儿败了兴致。这边请……”他转身奔向当间的石屋,推门而入,却又旋即退出,惊道:“哎呀!早间装车之时,分明剩下一百多坛十年窖,缘何没了……”其无暇多想,冲着林一招呼道:“仙长莫怪,屋后酒窖还有……”

    林一大袖轻甩,适才的小剑已成了一小团铁疙瘩“扑通”坠地。他不再理会曲郎,而是转身冲着老龙摇了摇头。

    曲郎神色怔怔,已是冷汗如雨。不见那老者有何修为,也不见如何作势,便将自己的极品法器给炼化成了铁坨子。对方并非途经此地的买酒的寻常修士,而是难得一见的高人……

    不过须臾,曲大已匆匆返回,难以置信地顿足喊道:“千余坛老酒,乃在下穷极半生所酿,皆不翼而飞,见鬼了啊……”

    曲郎尚自惶惶难安,忍不住埋怨道:“爹!灵水谷好歹有修士坐镇,哪里来的鬼魂,莫乱说话……”他悄悄瞥了眼那位清癯老者,又是一阵心神恍惚……

    林一与老龙好像是早有所料,皆站在原地没动。而此情此景,着实于心不忍。随其大袖轻甩,一道光芒倏然飞入几丈外敞开的屋门。转眼之间,屋内的角落处已多出一堆闪亮的晶石。他沉声说道:“那数万灵石,权作补偿吧……”

    试想,一坛陈酿要价百块灵石。千余坛酒呢,数万灵石并不算多!

    曲郎看得清楚,已是目瞪口呆。爹爹的五谷酿虽然远近闻名,却价钱昂贵。虽有修士常来常往,出手大方的却没几人。要知道酒水之趣,纯属消遣而已。而如今有人一掷数万灵石,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曲大却不知灵石的来之不易,只记得数目惊人,连连摆手道:“这又如何使得、如何使得……”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过来,错愕道:“此前那位仙长去了何处,你等原本结伴而来……”

    哪位仙长?人家早已躲起来了。

    林一没有答话,身旁的老龙出声道:“途中偶遇罢了,彼此并不相识。我兄长慈悲为怀,你还不感恩谢过……”

    曲大面带愧疚,自责道:“所言有理!这位仙长曾与那人恶语相向,又岂能是同流合污之辈……”

    老龙已不愿就此多说,转向林一,苦笑道:“老大!不如离去……”

    “慢着……”

    曲大不待两人动身,忙招呼道:“我曲大绝非贪图便宜之人,两位随我来……”

    老龙神色疑惑,林一也是暗自好奇。兄弟俩不再迟疑,随后跟了过去。

    院子里只剩了曲郎与几个年轻人。他冲着那两位老者的背影看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又禁不住恨恨攥起了拳头。

    曲大头前带路,脚步匆忙,自语道:“人有人品,酒有酒品,天下万物皆有品行之分……”

    转过屋角,到了屋后,几丈之外便是一个半掩的地窖。其隆起丈余高,为青石垒砌。循着石阶往下,则是一道木门。

    曲大嘴上不停,继续说道:“无论是酿酒者,还是善饮者,均可不失去德行。否则将酒水无味,人性浊劣……”他推开木门,摸出火媒点燃油灯,谦逊又说:“在下搬弄几句,两位仙长莫要见笑。这边请……”

    人在地窖的门前,清凉之气迎面扑来。其间尚存一丝淡淡的酒香,令人闻之欲醉。

    林一与老龙跟着相继走入地窖,随即又相视无语。

    足有十余丈大小的地窖,空空如也。而昏黄的油灯之下,地面、墙角却还留有酒坛堆放的痕迹。不用多想,此处被人扫荡个精光!

    曲大走至地窖的尽头,挽起袖子俯下身去,用力挪动着地面上的一块木板,接着又掀开一层厚厚的油布,竟是露出一个深深的豁口。少顷,一阵浓郁的醇香从中弥漫而出。他直起身来,感慨叹道:“若非所在隐秘,我这埋于地下的几坛百年老窖便被糟蹋了!万幸啊……”

    林一与老龙走至近前,禁不住猛嗅了一下酒香而双双露出笑容。

    此处地下,竟然一字排开埋着五个大缸,或是酒瓮,皆有一丈多深、三尺粗细,并有木板覆盖,与四周地面平齐。打眼一看,并非不易察觉。而如今想来,许是盗酒之人太过匆忙而有所忽略,这才留下了最为珍贵的百年陈酿。

    曲大分说道:“这五瓮陈年老酒,乃祖上所留。我一直不舍得售出,只想留给小儿当作安身立命的本钱。而他却痴迷仙道,且修炼艰难,换取灵石不易啊……”

    一个凡人为了儿子踏上仙道,竟用买酒的法子来换取灵石。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曲大说道:“今有仙长厚赐数万灵石,应该足够小儿修炼之用……”他又喟然一笑,接着说道:“十余年来,所赚灵石寥寥无几,很是让小儿嫌弃,这才被迫提升了酒价……”其话到此处,冲着地上一指,干脆说道:“这一瓮陈酿,不下五六千斤,两位尽管拿去!我这便让弟子前来灌装封坛……”

    百年陈酿,难得一见的好酒!比起家乡的千秋馥,又该如何?

    林一摇了摇头,笑道:“院内已空无一人……”

    曲大愕然道:“天色已晚,他几人去往何处……”

    林一道:“你家小子是吃亏太少,不长记性,连夜寻人报仇去了……”

    曲大急道:“他就是年轻气盛……”他护子心切,抬脚要冲出去追赶。

    林一伸手阻拦道:“你追不上了,他五人已走远了。”

    曲大顿足道:“这可如何使得……”

    林一不慌不忙道:“念你父子情深,我便出手一回……”

    曲大顿作惊喜,连声应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适才关心则乱,却忘了眼前的这两位仙长。曲郎若得相助,或许可保无虞。

    林一自顾说道:“我不仅为他解困,还教他怎样为人,并给他留下修至元婴的灵石、丹药与法宝。至于他以后如何,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曲大的双膝慢慢跪下,动情举手道:“恩人……”

    林一大袖轻拂,坦然道:“不过,我要买下这五瓮陈酿……”

    曲大动弹不得,稍显恐慌,为难道:“这五瓮陈酿,怕不有三两万斤,若要尽数装坛,怕是要耽搁几日……”

    林一摸出了紫金葫芦,身旁的老龙含笑转过身去……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过江之鲫

    感谢:怒小刀、jourbox,姑苏石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夜色下的土道上,两道人影慢慢离开了灵水谷。即便是走出去老远了,村口还能看见曲大在遥遥相送。

    “老龙,适才是否有些缺德了……”

    “老大言重了!那数万灵石虽然留着无用,对于寻常的修士来说却是极为难得。而你又答应了出手相助,并许诺厚赐,曲大父子理当庆幸才是!如今两相皆宜,这便是君子爱酒,取之有道……”

    “呵呵!至少你我骗了人家……”

    “那也是没可奈何,谁让有人无耻呢……”

    两人边说边走,渐渐来到了谷外的一道山峰下。其中的林一步履飘然,时不时举起手中的紫金葫芦小呷一口。老者则是拎着一个酒坛子,兀自面带笑容。此时天上无月,四方朦胧。在夜色中饮酒漫步,别有一番情趣!

    恰于此际,有得意的大笑声传来:“哈哈!两位倒是逍遥……”

    林一与老龙只得停下,彼此默默相视。少顷,双双踏空而起。

    百丈的山峰之上,一株歪脖子老树下,有人叉开双腿舒服坐着。他指着面前的十几个酒坛子,极为大方地相让道:“两位哥哥莫要客气,咱家今日摆个大大的东道,尽情畅饮……”

    如此嚣张,且厚脸皮者,除了虎哥之外,再无他人。

    林一看都不看虎头一眼,转身立于峰上而举目远眺。

    老龙举着手中的酒坛子美*美灌了一口,冲着虎头讥讽道:“窃来之酒,饮而无味!”

    虎头等待许久,本想卖弄一回,却不料事与愿违,瞪眼道:“何为窃来之酒?话真难听!最终还不是留着自家兄弟享用,莫要见外,尝尝这五谷酿,着实够劲道,吼吼……”

    老龙还是不领情,说道:“曲大失窃之后,他家的孩子又遭劫掠。老大只得掏出数万灵石,才让我兄弟二人摆脱困境。你且独自享用吧,莫要过意不去……”

    虎头不以为然道:“几坛酒而已,何必当真……”

    老龙正色道:“偶有所为,倒也没啥。而你却断了人家的生计,丢尽了我与老大的颜面……”

    虎头自觉心虚,挠着脑袋,两眼转动,迟疑道:“要不……我将数百坛酒分给你与老大……”

    老龙哼了声,转过身去。虎头那家伙席卷了一千多坛酒,还当自己与老大不知晓。其吝啬嘴脸,表露无遗!

    林一适时道:“老龙!我这紫金葫芦,内有乾坤……”他法力催吐,紫金葫芦内顿时喷出一道酒花。

    老龙会意,举起酒坛子顺势一接。酒花消失,十斤的酒坛子已是满满当当。随之刹那,一阵醇香漂荡四方。

    虎头禁不住嗅动着鼻子站了起来,惊疑道:“这酒香很是熟悉,却更为浓郁啊……”

    老龙不理虎头,自顾大口灌着美酒,赞道:“百年陈酿,千金不换!呵呵……”

    林一兀自看向远方,说道:“曲郎已将家中的数万灵石尽数带走,若非远行,便是要与仇家拼个你死我活。而你我既有许诺,且顺道凑个热闹!”言罢,他趁着夜风凌空飞去。老龙紧随其后,趁机又是几大口酒下肚。

    不过瞬间,山峰上只剩下了虎头一人。他又狠狠翕动着鼻子,索然无味般哼哼了几声,继而将酒坛子悉数收起,抬脚追了过去。虎哥的藏酒,最好不过十年老窖。而他二人竟然享用百年陈酿,不公平啊……

    ……

    这是距离海边不远处的一道山谷,环山依水,地势险要。

    在山谷的十余里之外,有道小小的山岗。此时已夜色深沉,而山岗的背风处却是静静聚集着二、三十道人影。

    有人低着嗓门说道:“苗林谷的叶西,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到了我曲郎的头上,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有人胆怯道:“据说那叶西已是筑基修为,我等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有人迟疑道:“那苗林谷全凭着抽取过路海船的佣金过活,也颇为不易,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彼此也算是同道之人,不妨改日登门寻个说法。眼下天黑风高,难免会有意外……”

    被围在当间的男子,正是曲郎。他不屑地冷哼了声,慢慢举起右手。五根手指之上,竟然各套着一只铁环。

    见状,众人屏息凝神。那铁环并非俗物,乃是储物戒子。虽说还不能与真正的乾坤戒子相提并论,却胜在价廉物美,且其中足有丈余大小,在这些乡间修士的眼里,已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曲郎稍稍示意过后,挥手轻抛。其身前的草地上瞬间多出一小堆灵石,夜色中晶光闪动而耀眼夺目。四周顿时人影晃动,一个个神色欣喜。他眼光掠过众人,这才接着说道:“今日来到此处者,皆为曲某的兄弟,无论与否,每人十块灵石,聊表心意!”

    “曲道友,你还真是守信之人……”

    “曲兄为人仗义,我等却之不恭……”

    “是啊、是啊……”

    “曲兄,有事尽管吩咐……”

    曲郎的话音未落,四周又是一片嘈杂声。不过转眼之间,地上再无一块灵石。他点了点头,沉声又道:“随我杀向苗林谷,每人五十块灵石。灭了叶西那个罪魁祸首,并夺回我曲家的货物,再给每人奉上一千灵石……”

    众人再不言语,而沉重的喘息声却是此起彼伏。

    此处的二十多人,除了曲家的几个伙计之外,皆为百里之内的练气修士。大伙儿或有拜师,或是机缘凑巧,这才踏上修炼之路,怎奈灵石罕见而仙途艰难,只能各凭自家本事,但愿来日走得更远。如今却有上千灵石从天而降……

    曲郎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再不啰嗦,抬手一挥。众人各自散开,并转身隐入不远处的树林之中。

    片刻之后,二十多头高大的怪兽缓缓出现在夜色之中。那是擅长奔跑的麟马,各自有人骑乘。

    浅而易见,曲郎此番是有备而来。而他有仇不过夜,虽然莽撞,却也称得上果断狠辣!少顷,除了曲家的伙计与麟马的主人之外,二十余骑绕过山岗,风驰电驰般冲着前方的山谷。

    一时之间,铁蹄轰鸣……

    十余里外的一道山峰之上,三位老兄弟正自俯瞰着下方山谷中的情形。

    林一笑了笑,轻声说道:“以重金鼓舞士气,令众人甘为驱使;以麟马之强壮,来弥补修为不足;再以夜深人静之际猝然发难,并迅猛之势冲撞苗林谷的村寨。前后环环相扣,颇有章法。假以时日,曲家的小子倒也是个人物……”

    老龙附和道:“所言甚是!那小子能用你留下的灵石来借势有为,并尽情折腾,着实有些出乎所料……”他许是有所感慨,沉吟了下,接着说道:“遥想当年,也曾有人这般四处搏杀,最终出滩入荒,而成就一世威名!”

    林一转身看向老龙,对方却抱着膀子而不再出声。

    不言而喻,当年出滩入荒,并成就威名者,只有一个人,那便是龙梵!或许龙梵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出身草莽而斗志昂扬!

    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但凭一腔热血与执念,便独自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并历经重重劫难而走到今日。怎奈仙途莫测,求道者惶惶如过江之鲫。最终能逍遥于九天之外的,又有几何?

    纵然有所侥幸,而暮然回首,那茫茫的岁月之中,竟然再无心绪的落脚之处。尚不知……错过了好多风景……

    虎头独自站在一旁,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坛子。他如今便像是一个有钱人,举动之间都透着霸气与阔绰,至少陈年老酒不离嘴边,再不用计较细水长流。见老大与老龙自说自话,他忍不住插话道:“哼哼!一群练气修士,竟然骑马打仗,殊不知自投罗网,当真有趣……”

    没人理会,有趣也变成了无趣!

    虎头凑近几步,咧着大嘴,讪讪笑道:“龙哥!这十年陈酿着实不差,比起野粟酒,更多几分香甜呢,且尝尝……”

    老龙伸出手臂摊开手掌,虎头忙递过酒坛子。谁料一只酒葫芦从旁边悠悠飞来,被其轻轻抓住举起并张口一吸。晶亮的酒花倏然绽放,随即又被吞入腹中。他酒气长吁,赞道:“琼浆玉液,莫过如是。稍加回味,更有丝丝灵气润口生津,好酒啊……”

    虎头两眼圆睁,已是垂涎三尺的模样。

    老龙却是对虎头视而不见,自顾又道:“饮得灵水谷的百年陈酿,天下再无美味。老大!且收好你的紫金葫芦,莫要被人偷了去……”

    虎头禁不住吞咽起口水,却又只得强忍着诱惑。扫荡了曲家的酒窖,纯属自作主张。如今得罪了两位兄长不说,还难免理亏词穷。想起来只能是后悔,为何就偏偏错过了曲家的百年陈酿呢?

    与之同时,下方的山谷中已是喧闹震天。

    在出入苗林谷的山路上,竖着一排过人高的木栅栏,无非是用来阻挡野兽的侵袭,往常的时候根本无人照看。

    不过,当曲郎等二十余骑才将临近栅门,前方突然亮起点点火光,随之弓弦蹦响而箭飞如雨。

    苗林谷早有防备?

    曲郎骑着麟马冲在最前,已是收势不住。他抬手掐动法诀,身上顿时涌出一层护体法力。紧接着“轰”的一声闷响,人马合一,猛地撞破了栅门而横冲直入。随后的同伴趁势祭出飞剑,一行杀气腾腾而势不可挡。

    恰于此时,半空中有人踏剑而来。与此刹那间,几道凌厉的剑光呼啸而下。

    曲郎首当其冲,根本无从躲避。他脸色大变,急声喊道:“撤……”而喊声才将出口,剑光轰然而至。他护体法力顿时破碎,随即一头摔下麟马。余下的同伴一阵忙乱,匆匆夺路而逃。而数十道人影已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退路已无。

    有人傲然喝道:“擅闯我苗林谷者,格杀勿论……”

    彼情彼景,在十余里外的山峰上一目了然。

    林一微微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一旁。老龙会意,伸手将落落寡欢的虎头给抓了过来,吩咐道:“拿了好处不干活,天下没这道理……”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唯心永恒

    感谢:姑苏石、淡定与蛋定、huangjinzhou、天涯狂人1、jourbox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峰顶之上,林一与老龙盘膝而坐。

    前方的山谷中虽然惊心动魄,不过是一朵浪花般的些许喧哗罢了。于这茫茫无边的夜色之中,便如沉寂的海而波澜不惊!

    来到洪荒的两百多年间,不是四处拼杀,便是尔虞我诈,要么就是在星空中飞来飞去,纵然要闭关修炼都只能忙里偷闲。像这般穿行在山林之间,并插手乡间修士的争斗,虽然看起来有些无聊,却也是难得的悠闲!

    不过,有人厌倦了争斗,便有人兴致盎然!

    便在曲郎受伤落地,同伴被困,情形岌岌可危之际,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喝:“虎爷在此,都他娘的住手……”

    与之刹那,数百丈内掀起一道狂风,随即飞沙走石而人叫马嘶。当四周的火把尽数熄灭,四方顿时笼罩在一片莫名的混乱之中。此时此刻,好似天灾将至,实则有煞神降临!

    片刻之后,山谷中慢慢安静下来。除了一头头麟马犹在不安躁动,敌我双方的数十人皆愣在原地而瞠目诧然。

    只见那朦胧的星光之下,隐约可见一位老者凌空而立。其深不可测的威势,令人望而生畏而又无所适从!

    曲郎嘴角带着血迹,从地上慢慢挣扎坐起。其先是惨遭伏击,再又重创,可谓伤势不轻。而当他看清来人,还是惊愕不已。那是买酒的三位老者之一,是叶西的帮手,还是……

    叶西,便是此前踏剑而来的中年汉子。其早已料定曲家的小子不会善罢甘休,便预先防备。对方果然中计,谁想就在大获全胜之际而异变突起。他尚自不明所以,霎时已被狂风卷下半空,继而狠狠摔了个嘴啃泥,差点没摔死过去。那老者是谁……

    曲郎的二十多位同伴,皆被掀翻落马而惶惶无措。四周苗林谷的众人,则是扔了火把、刀箭,一个个匍匐在地而胆战心惊……

    便此此时,那半空中的老者又发话道:“哼!曲郎勇武有余,料敌不足,且年轻气盛而冥顽固执,合该遭此教训!老子问你,以后能否吃一堑长一智……”

    曲郎有些晕头转向,咬紧牙关从一堆破碎的栅栏之间慢慢爬起,举手无措道:“前辈……”

    老者极不耐烦,张口骂道:“少他娘的啰嗦,老子问你是能也不能?”

    这位前辈看起来高深莫测而举止有度,谁料眨眼间便成了凶神恶煞。性情逆转,竟然毫无违和!

    曲郎愣怔了片刻,急忙应声道:“晚辈知错,以后定当谨守孝道……”不用多想了,对方必然是爹爹请来的帮手。他老人家还是放心不下,却恰好救了儿子一命……

    老者仰天长叹状,又冲着远处的山峰哼了声,转而怒道:“为人子守孝道乃天经地义,还用你放屁吗?凡事谨慎,才是保命之道,真是不堪教也……”

    曲郎支支吾吾,不敢声张。

    老者抹了把白胡子,颇显高人风范,又道:“叶……叶啥……”

    有人匆匆起身,惶恐道:“在下叶西,乃苗林谷修士。不知前辈……”

    “啊……就是你小子,管你娘的是东还是西,你抢夺曲家的大车,实乃强盗行径。这般肆扰乡邻,道义何在,我说……”

    半空中的老者极为霸道蛮横,自顾挠了挠脑袋,接着又盛气凌人地喝道:“将大车货物还给曲家,胆敢不从,老子踏平了你的苗林谷!”

    自称叶西的汉子顿时面如土色,暗暗后悔不迭。只知道曲家的五谷酿颇有名气,却不想背后还有如此靠山。他忙举手称是,不敢有半点儿迟疑。

    老者眼光一闪,似有所思,接着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问道:“曲家的酒是要运向何方?叶……叶啥,你一筑基修士,劫掠货物又为哪般……?”

    曲郎犹自摇晃而气息不匀,尚未答话,叶西往前两步,昂起头来恭恭敬敬道:“曲家的货物,由海船运往北方各地。而晚辈不喜曲郎的为人轻狂,便出手……”他见那老者并未在意,忙又接着道:“由此向北只须两月的海程,便可抵达龙滩。我等乡间修士的丹药、功法、等诸般修炼之用,皆来自于龙滩。故而,晚辈欲将曲家的五谷酿送往售卖,或可换取不少灵石……”

    曲郎忍无可忍,怒道:“你……你抢我曲家的酒换取灵石,岂有此理……”

    叶西无奈赔笑道:“你曲家的五谷陈酿,即便小有名气,却传名不过四邻八乡,售卖不及千里之远,简直糟蹋了你爹的酿酒之术。我这也是一片苦心……”

    “砰——”

    叶西话没说完,一股莫名的力道霍然而至。他无力躲闪,顿时便如巨石撞击般猛地倒飞了出去,直至数十丈外,才狠狠摔在地上。其口吐鲜血,骇然大叫道:“前辈饶命……”

    半空中的老者根本没有出手的迹象,却啐骂道:“啊呸!还敢卖乖,欠揍的东西!速速归还曲家的货物,莫惹老子发火……”

    他见脚下众人唯唯诺诺,没了兴致,由空而落,径自骑在一头麟马的背上。而其尚未驱策,威势所致,身下的畜生已四蹄疲软扑通跪地,还浑身发抖、口吐白沫,俨然已是魂飞魄散的模样。

    老者只得收敛气势跳下马背,忍不住抬脚就踢:“不中用的畜生……”他丢下半死不活的麟马,随意抬手一抓。十余丈外的曲郎凌空飞起,瞬间随其消失在原地。

    转眼之间,十余里外的山峰上落下两道人影。

    虎头去而复还,顺势抛下手中的曲郎,颇为深沉般地叹道:“唉!与这般小辈打交道,虎哥也沾染了几分俗气呢……”其话虽如此,裂开的大嘴却挂着得意的笑容。

    林一与老龙兀自端坐,对虎头的作态无动于衷。

    曲郎却是惊愕过后,随即冲着双膝跪地拜道:“前辈……”

    不出所料,买酒的三位老者均在此处。之前的一切,早已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而自己与苗林谷两方的众人,却浑然不晓!

    林一打量着衣衫褴褛的曲郎,暗暗摇了摇头。

    这曲家小子虽然惨遭重创,却未伤及根本。他如今诚惶诚恐的模样,倒是与之前的冥顽固执判若两人。而吃亏过后,能否长点记性,眼下还不得而知!

    林一摸出一个戒子扔了过去,分说道:“林某受你老父所托前来相救,临别之际,再助你一臂之力……”

    曲郎双手接过戒子,心头怦怦大跳。

    这小巧的戒子,乃是真正的乾坤戒。运转神识看得清楚,其中足有二、三十丈的大小,并堆放着丹瓶、玉符、晶石等物。尤为甚者,还有两把飞剑。那凌厉的威势,分明就是法宝一般的存在!

    林一沉吟了下,问道:“你对于龙滩知道多少,为何不将令尊所酿之酒送往彼处……”

    曲郎紧紧攥着乾坤戒,跪得笔直,随声答道:“据传,龙潭曾出过一位名动洪荒的高人,年代久远而具体不详。不过,从那以后,龙潭便成了修士聚集之地。尤为是来自草莽乡野间的有志之士,无不将龙滩当作了登临天下的机缘所在。而晚辈虽然神往已久,却修为不济而难以成行,只得将家中的藏酒兜售给过路的海船,以期换得灵石来提升修为,谁想每每不尽如人意……”他有些不甘心地叹了声,又道:“我曲家的老酒,乃灵水谷中的灵水所酿,窖藏百年之后,便蕴含灵气,有伐毛洗髓、益寿延年之奇效,晚辈意外踏上仙道,与此不无干系。怎奈没人识货,卖不上价钱……”

    林一静静听着曲郎的叙说,少顷,施施然起身道:“苗林谷经此一劫,再不敢与你为敌。以后好生修炼……”

    老龙跟着站起身来,这便要就此离去。

    虎头在旁边抓耳挠腮,悄悄吞咽着口水。那可是百年陈酿,啥时候能品尝一二……

    曲郎见三位前辈要走,双手伏地再拜:“多谢前辈大恩……”

    “令尊,才是你要真正感谢的人!”

    林一微微摇了摇头,转身之际,又道:“诸般险恶,莫过于人心。至真至情,莫过于爹娘恩。胸怀光明,天地通达。小子,好自为之……”

    老龙不忘叮嘱道:“让你爹安心酿酒,多酿美酒……”

    虎头深以为然,附和道:“我兄弟改日还会登门……”

    话语声犹在,三道人影相继失去了踪影。

    山峰之上,曲郎软软瘫坐下去,喃喃自语道:“想不到爹爹的酿酒之术,竟为孩儿带来好大的机缘!还是老人家的话在理,正如所言,人有人品,酒有酒品,天地万物皆有品行之分。若是没了德行,则酒水无味而人心浊劣!百酿成酒,岁月蹉跎……”

    前方的山谷中,火把再次点燃。一群人簇拥着两辆大车慢慢走出山谷,叶西带人随后恭送。

    ……

    夜色之下,三道人影御风而行。

    “老龙,天上飞与地上走,在你看来有何不同?”

    “天上有天上的逍遥,地上有地上的自在。而天上并非安宁,地上更多纷扰。老大莫非是说,纵有万千变化,唯心永恒……”

    “老龙!你如今的境界,叫人刮目相看……”

    “呵呵!追随老大已久,难免耳濡目染。接下来是趁着夜色赶路,还是就此歇息……”

    “哎、我说两位,何不听听虎哥的高见?天上地下皆不够看,唯有梦里舒坦,吼吼……”

    “……”

    “……”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有麻烦了

    感谢:烂根的草、萧曲清歌、鸣i、seyingwujia、姑苏石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十日之后,漫长的海岸不再延展,而是斜斜伸了出去,直至万里,再如奇峰回转般地绕个弯子,圈出一块占地广袤的半岛。

    半岛之上,山水纵横而丛林密集,并不乏景色优美的所在。且有淡淡的灵气随风飘荡,剑光飞虹划过天际,颇有几分仙家圣地的不凡气象!

    那便是龙滩!

    海边的礁石上,落下三位老者的身影。

    由此望去,四周的情形一目了然。

    右手的十余里外,是个渡口,停靠着大小船只。前方的山坡上聚集着大小不一的房舍,树木掩映之下,有山径石阶伸向前方的山谷。数十里、乃至数百里的丛林峭壁之间,有洞府错落而宛如空中楼阁。再远之外,则是群峰妖娆而天高云淡。

    神识可见,岛上仙凡混杂。其中以修士居多,且境界不一,却罕见洞天高手。而如此一方和谐,倒也难得。

    要知道洪荒不比仙域各界,鲜有开宗立派者。也就是说,洪荒的仙门很少。有志于仙道者,多半修行随意。机缘巧合,或许才会遇到明师而再加传承。而同道中的佼佼者,或许有机会依附在九玄那样的高人门下。哪怕仅是挂名,已属莫大的福分。还是那句话,求道者便如过江之鲫,而得道者却如鲫之过江。最终抵达彼岸者,寥寥无几!

    “哈哈!这是个好地方,且消遣一番……”

    兄弟三人立足片刻,虎头沉不住气了。他跳下礁石,便奔着海滩大步而去。

    老龙则是看向一旁,神色征询。

    林一点了点头,随后两人跟着踏上岸边。

    龙滩,是个好地方!

    不过,来到此处的用意,又是为何?想要这般轻易寻到雨子、暮云的下落,太过于想当然了。而既非如此,难得是追根溯源来了?而林某心里清楚,尚不至于……

    片刻之后,林一慢慢停下脚步。

    所在的山坡上,古木成荫,很是通风凉爽。树下则是摆放着大小的方石,有来往的修士在此安坐歇息。抬眼四望,山林郁郁,海浪舒卷,云天光影,令人心旷神怡!

    林一不再往前,径自在山坡上寻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老龙跟在身后,神色有些无奈。虎头不肯错过消遣的良机,早已跑的没了影。那是个不省心的家伙,若非看紧盯住了,天晓得他会闯出些什么乱子!

    林一摆了摆手,会意道:“此地人情风貌,倒是与仙域仿佛。你不妨闲逛一二,若有成衣铺子,且购置几身道袍,去吧……”

    老龙释怀一笑,转身循着石阶走向前方的山谷。

    林一两手着膝而静静端坐,无间意抬头一瞥,神识倏然已去万万里。而不过少顷,其神色微微一怔。

    不知何时,那星空之中的戒备情形已是荡然无存。曾经驻守的修士,也均无踪影……

    林一手扶长须,默然沉思。

    此前获悉,九玄是为了阻断八荒之间的消息往来,这才将千荒星域变成禁地。而如今他突然大开门户,是为何故?

    还有百溪谷的马宁子已走了大半个月,尚不知他到了什么地方,又寻到了什么人……

    “宜兄!不知您何时入荒,小弟有意随行……”

    “呵呵!且待宜某淬体成仙那日,再入荒不迟。若非如此,难有作为啊!”

    “宜兄所言极是!据说,当年我龙潭的那位高人,乃是以仙君的修为出滩入荒,并闯荡万山而成名,再又被皇尊他老人家收入门墙,最终扬威八荒……”

    “咳咳!老弟慎言……”

    十余丈外坐着两个中年男子,皆四十多岁的中年模样,自称宜某的有着合体后期的修为,另一个则是合体中期的境界。而两人话到此处,似有顾忌,彼此相视,随即改作传音叙谈。

    林一兀自端坐如旧,神色中却是微微一动。龙滩出了一位龙梵,足以让后辈引以为傲!与其相关的逸事,也足已流传至今。故而,自己留在此处歇息,看似随意之举,实则另有企图!有人聚集的地方,便是风声渐起的源头!

    果不其然,那两个中年修士提到了出滩入荒的典故,却又突然变得谨慎起来……

    “宜兄!何至于如此小心……”

    “据悉,两日前有前辈高人入驻龙滩……”

    “那又怎样……”

    “康老弟莫非在明知故问……”

    “宜兄的意思,那前辈高人大有来头?龙梵仙尊早已成了传说,何故还这般忌讳莫深……”

    “已有传言,龙梵前辈乃皇尊的弃徒。别处不敢说,而我龙滩后人绝不肯相信。如今有人前来监管巡查,用意不言而喻。为免惹祸上身,往事故人不提也罢……”

    “唉!这世道……”

    “康老弟莫要这般灰心丧气,一切尚有变数……”

    “宜兄,还请教我……”

    “方才所说,只是有关龙梵前辈传言的其中之一。而他老人家的后人重返洪荒,才是至关紧要的大事……”

    “啊……”

    “嘘……”

    两个合体的修士,即便传音,也瞒不过洞天高人的强大神识。尤其是咫尺之外,便有人在凝神善听。

    林一手扶长须,暗暗摇了摇头。

    九玄当初为了让天宁、天弃自相猜忌,有意泄露出了林某的真实来历。他谙熟人性之优劣弊端,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九玄看来,当初若是有了林某的加盟,再有魔修的九大高人助阵,魔城势必一家独尊,即便来日称霸洪荒亦在情理之中。而九玄又岂肯费尽心机而成就他人之美!他知道一旦涉及‘三皇经’,难免有人私欲作祟而引起利害纷争。当天宁、天弃等人等人自乱阵脚的时候,林某为了自保只能抽身而去,那么看似强大的魔城,亦将因此而不复存在!

    不过,九玄虽然诡计得逞,只怕并未想到有些事情已远远出超出了他的掌控!

    无论林某人的下场如何,至少龙梵的后人归来的传闻已是沸沸扬扬。恰如微风吹过池水,彷如波澜不惊,却还是牵动天地气机而波及四方,并让人回想起了无数万年之前的那段往事!

    九玄应该并不想让人知道当年的真相,有所察觉之后,便严加监管各方的动静。哪怕是偏远的龙滩,也不愿放过。欲盖弥彰,莫过于此。只是他忽然撤去了天上的戒备,稍显诡异……

    林一想到此处,翻手拿出紫金葫芦。

    小巧的紫金葫芦,曾由百草老人重新炼制过。其中一分为二,各有数丈大小。曾经的藏酒已所剩无几,如今总算又派上了用场。五瓮百年陈酿,足有两三万多斤,接下来的一段年月里,不愁没酒喝了……

    林一举起葫芦,小呷一口,稍稍回味,不由得眉梢一挑而嘴角含笑。

    这百年陈酿,绵柔香甜,却不失劲道而又爽冽可口,真是难得的好酒!且酒中蕴含着淡淡的灵气,比起当年的灵石泡酒,更添一种浑然的芬芳醇厚!

    “康老弟,改日再会……”

    “宜兄,修炼之道,欲速则不达。还望闲来海边看看风景……”

    “那是自然!须知修为是表,境界是真……”

    “呵呵!告辞了……”

    那两个男子谈性已尽,各自起身作别。山坡上还有十余位修士,有的跟着起身离去,有的漫步海边,有的兀自闲坐,有的举酒独饮。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过去……

    便在此时,一个白胡子老头大步冲下山坡,得意笑道:“哈哈!此行不虚啊……”

    那是虎头,手里拿着两样东西。而他的身后,并无老龙的身影。

    林一坐着未动,神色中稍有疑惑。

    虎头到了跟前,见林一身下的方石还有空隙,不客气地一屁股挤在旁边,伸手示意道:“老大!且看我淘来的宝贝……”其手中托着两个造型古怪的白玉酒坛,却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极为精巧。他得意难禁,接着分说道:“此乃法器,又名子母樽,可装得下百斤的酒,被我用五百仙晶购得。啧啧……”

    林一的眼光落在虎头的手上,却不为所动,淡淡问道:“为何不见老龙回转……”

    虎头应声答道:“龙哥要购置所用,而我仙晶已所剩无几,便给他拿了数十块神石走远了……”他顾不得多说,连连示意道:“哎、我说老大,这宝贝比起你的紫金葫芦来倒也不差。且将藏酒装入其中,随手可就啊!且让我瞧瞧你的小葫芦……”

    山坡过去,乃是一个数十里方圆的山谷。其房舍群聚,且有众多洞府环绕。称之为集镇,倒也名符其实!

    林一散开神识,已在远处见到了老龙的身影。他随即不再过问,却见虎头的大手不安分,便适时收起了紫金葫芦,并拿起两个精巧之物打量起来。

    虎头憨憨傻笑,搓着大手,暗暗吞咽下口水,自语道:“百年陈酿,究竟是个啥味道呢……”

    子母樽为精玉炼就,形状稍有差异,却各自内嵌芥子阵法。而既为法器,虽然质地上佳,终归还是一对装酒的器物罢了!且仅仅百斤的容量,实在不值一提,又哪里值得了五百仙晶……

    林一不理虎头,径自将子母樽拿在手中把玩。少顷,他抬起右手而手指掐动,一道道禁法倏然而成,随即循着寸许大的口径飞入玉器之中。

    虎头瞅着好奇,不再言语。而没过片刻,他忽而站起身来,回首诧然道:“有麻烦了……”

    林一的手上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炼制着子母樽,而嘴边却轻声挤出一句:“还不前去接应……”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好久不见

    感谢:seyingwujia、东丁杨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在数十里的山谷尽头,是依山而建的几间草舍。

    此处有修士的家眷在此讨生活,无非是裁缝衣衫而换取佣金。凡人的穿着多为麻布织就,图个简单结实。而修士讲究个轻柔舒适,多选择棉丝为衣。

    老龙稍加打听,没费周折便寻到了这家铺子。当其丢下几块神石,掌柜的忙将缝制好的衣袍都拿了出来。他看也不看,尽数收起而转身回到了山谷之中。而没走多远,竟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那是两个男子,一个中年人与一个老者,均有着仙君后期的修为,却神色倨傲而眼光不善。

    老龙冲着那两人稍稍打量,转而抬眼四顾。暗忖道:还以为只有虎头才会惹出乱子,没想到自己买几件衣袍竟能买出意外。看来麻烦上门,从来不打招呼!

    在环绕偌大山谷的峭壁之上,一间间错落的洞府形同鸟巢。时而有人飞起飞落,情景倒也可观。山谷的坡地上、溪水边,则是凡人居住的地方。

    这便如一个乡间的村落,杂乱而有序,宁静中却又透着隐隐的杀机!浅而易见,若是有外人敢在此处寻衅滋事,必将陷于整个山谷的重围之中!

    老龙收回眼光,默默闪开一旁。既然所在人影稀疏且地处空旷,且绕道也就是了……

    “站住!”

    不过,老龙尚未挪步,便被对面的老者出声喝止。他神色如常,冲着几丈外两人淡淡问道:“有何赐教……”

    那老者眼光如锥,冷冷逼视着老龙,说道:“你并非龙滩修士,来自何方,姓字名谁,还请从实道来!”

    一旁的中年男子则是附和道:“一个梵天仙人境界的小辈,竟然拿出神石来购买布袍,真是出手大方啊!”

    老龙微微皱起眉头,反问道:“本人龙三,来自千荒,即便赏给掌柜的几块神石,又有何不妥?”他无意纠缠,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彼此素昧平生,多说无益。还请两位闪开……”而其话音未落,便被对方打断。

    “放肆!”

    那老者神情威严,出声怒叱道:“长辈当前,岂敢无礼!”

    中年人更是气焰嚣张,威吓道:“这小辈举止怠慢,言辞敷衍,绝非良善之辈!”

    老龙的脸色微微一沉,说道:“尚不知本人触犯了龙滩的哪一条规矩,竟惹得两位如此相逼……”

    中年人趾高气扬道:“龙滩没有规矩,而我万山却有禁令,但有形迹可疑者,必当予以严查!且随我二人走一趟,听候我家长老发落……”

    老者威严地哼了声,道:“也罢!见到长老,生死不由他……”

    看来这两个的背后,还有前辈高人!

    老龙点了点头,却没挪步,而是眼光斜睨,慢慢举起三根手指,轻描淡写道:“三息之内再不滚开,老子便将大开杀戒……”其话语中虽然透着寒气,而整个人却神情如旧,好像在自说自话,尤为是他眼光中还带着莫名的讥诮,竟在开口数道:“一……”

    起初是恳请“闪开”,眼下直截了当便是“滚开”,还以生死相要挟,究竟谁主谁从,谁强谁弱,谁尊谁卑,哪一方才是真正的发号施令者?

    中年人微微一怔,不由得看向身旁的同伴。而那位老者也是稍稍愕然,随即神色打量而狐疑不定。

    老龙收起一根手指,不紧不慢道:“二……”

    一个小辈,面对尊长,如此蔑视与挑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老者周身杀机一盛,叱道:“大胆……”

    老龙竖起的三根手指,只剩其一,而“三”字却没出口,而是突然缩回去变成了拳头。其情形好似胆怯,又好像是在故作声势。

    那中年人以为受到嘲弄,顿时怒极生笑道:“呵呵!不知死活的东西……”而其笑声才起,却猛然目瞪口呆。那只海碗大小的拳头,已然透体而过。太快了!其攻势之快,无从察觉。锋锐之利,没有溅起血迹,更无丝毫的痛楚,便撕开护体法力而深入脏腑、气海。还有一位金须老者站在身前,满脸的漠然与不屑。黑暗眩晕袭来,一切恍如幻觉……

    “砰——”

    中年人犹在恍惚之中,整个人已被雄浑的法力震得粉碎。

    近旁的老者骇然色变,急忙抽身暴退。而才将动作,一道烈焰呼啸而下。百忙之中,他不忘施法抵御。谁料一只大脚轰然踢来。护体法力霎时崩溃。其惨叫一声,眨眼间已化作灰烬!

    恰于此时,一位白胡子老头从远处奔来,嚷嚷道:“哎呀!不是虎哥来晚了,而是你龙哥下手太快……”

    虎头奉命接应,本想凑个热闹,却还是晚了一步。

    老龙灭杀了两个修士,神色如常。他不理虎头的埋怨,抬眼淡然一瞥,沉声道:“挡路者,杀!打不过,逃……”

    这般大的动静,瞒不过此地的众多修士。已有人影纷飞,山谷中杀机四起。

    虎头抢到近前,已是见势不妙。他就手捡起两个乾坤戒子而转身便走,大声骂道:“娘的,谁敢挡我兄弟去路……”

    与之瞬间,各处洞府门前已人影晃动。更有四、五道人影从天而降,不失时机地挡在了前方。为首的一位老者厉声喝道:“何方贼人,竟敢杀我属下弟子……”

    虎头看得清楚,暗暗啐了一口。

    那挡路的五位修士皆为男子,三个仙君修为的中年人倒不必在意,而余下的两位老者竟然是洞天中期的修为。龙滩还藏有如此高手,他娘的起初缘何就没有发现呢?

    虎头的张狂,是他的天性。对敌的谨慎,是他的本能。彪悍好斗与悍不畏死,则是他天赋的血性!眼看着便要身陷重围,疾行中的他猛然离地蹿起,挥拳怒吼:“杀……”

    不过,比起凶悍的本能与血性,老龙则更多了几分沉凝的霸气。便在虎头才将蹿起的那一刹,他闪身而去,后发先至,倏然抢在前方,抬手劈出一道银色的闪电。

    拦路的五人左右散开,为首的两位老者各自摆开阵势。谁料转眼之间,对方二话不说杀了过来。两人急忙祭出飞剑,狠狠撞上了银色闪电……

    “轰——”

    一声震耳的轰鸣声响彻山谷,随之狂飙横卷而杀机狂泻。那联手祭出的飞剑竟被从中劈落,而闪电中的一把银刀却威势不减怒袭而至。

    两位老者稍感意外,急忙带着三个弟子往后躲闪。对手固然隐藏了修为,绝非寻常的梵天小辈。难道是洞天中期的高手?还有……

    便在围堵稍稍闪开一道缝隙的瞬间,两道身影从中疾驰而过,竟然不敢再战,双双直奔山谷外逃去。

    杀了人,还想逃?此乃千荒地界,任谁都无路可逃!

    两位老者无暇多想,闪身追了过去。余下的三个弟子迟疑了下,也随后飞出了山谷。

    七道飞虹,风驰电掣般冲出龙滩,再又相继消失在远方。

    不过少顷,海边涌出了数百修士,却一个个止步不前而神色诧然。过了前方的浅水湾,再去千里,便是千荒的崇山峻岭。竟然有人杀了万山弟子,是谁如此大胆?

    山坡的树荫下,闲坐歇息的众人跟着纷纷起身观望。不过,其中好像少了一位老者的身影……

    ……

    这是一道峡谷,两侧奇峰壁立,当间深壑千丈,且有激流从中隆隆作响,再加上蒸腾的雾气随风激荡,俨然一处偏僻且人迹罕至的险要所在。

    便于此时,两道飞虹倏然而至,却不再往前,而是慢慢止住了去势,并各自神色惕然且又疑惑不定。

    “道兄!那两个贼人分明由此而去,为何停下……”

    “老弟!你不觉着事蹊跷吗……”

    “嗯!那两人本该逃往天上,或能躲过一劫,如今却深入千荒腹地,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我是说……那金须老者……”

    “是了!那人的修为忽高忽低,却出手不凡,必有来历……”

    “有道理,只不过……”

    有了这片刻的耽搁,三个梵天修士已从远处匆匆赶到了近前。三个小辈不明所以,只得就此停下而抬头四望。只见左右险峰高耸,脚下激流阵阵,忽而置身此间,恍惚有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窘迫与不安!

    正当一行五人迟疑之际,其中年岁显长的老者接着说道:“穷寇莫追!依我之见,还是传信禀报吧……”

    另一位老者应声道:“小心无大错!全凭道兄主张……啊……”他才将附和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失声惊讶道:“道兄是说那把银刀……难怪似曾眼熟,我认得那把刀,而刀的主人……”

    年长的老者忽而得到提醒与印证,顿时明白了自己的担心所在。他脸色微变,挥袖喝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退……”而其才要动身,异变突起。只见四周突然金光闪烁,数百丈内顿如铜墙铁壁而再无退路。

    随之刹那,有人轻声说道:“方明子、方元子,好久不见……”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道业传承

    感谢:seyingwujia、fortuneman、天涯狂人1、leiniaozl、clarkc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两位老者见机不妙,才要带着三位属下离去,而转念之间,四方剑阵森然而退路断绝。两人不敢怠慢,急忙便要突围。而恰在此时,熟悉的话语声响起。

    “好久不见?”

    三十丈外,凭空多出一位留着白须的清癯老者。其梵天仙人的修为,五官相貌看起来陌生。而不过眨眼的工夫,光芒闪动,那老者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只见他身躯挺拔,面如暖玉,乱发披肩,浓眉下的双眸熠熠生辉,且嘴角微翘而似笑非笑,周身上下更是散发着洞天中期大成的威势!

    “林一……”

    两位老者异口同声,随即又倒抽一口寒气而面面相觑。时隔四十年再次重逢,还真是好久不见。只是此时此刻,太过凶险意外。对方结阵以待,杀心叵测。而之前逃脱的两人已不用猜测,正是那对龙兄虎弟也!

    林一既然现出真身,便无意否认,点头微微一笑,更显得难以捉摸。

    方明子,方元子,乃九玄门下的两位高手,曾与林一在九天塔中数次交锋,双方也算是相熟的故人。如今再次相遇,看来彼此往日的恩怨亟待一个了断。只是有心算无备,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不过,林一也是有些意外。他在山坡上听人提起有高手来到龙滩,已然是留了心思,当老龙遇到了麻烦,便让虎头前去接应,并暗中传音交代。其本人则是先行一步而结阵以待,却不料等来的却是一对老冤家。

    “林一!此乃千荒腹地,不可造次!撤去剑阵,你我好说话……”

    方明子出声之际,与身旁的方元子换了个眼色,又示意身后的三位小辈莫要惊慌,转而打量着四周的情形,还是忍不住一阵忐忑。一道道金色的剑光,不过三尺长短,却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将所在的百丈之内给禁锢的风雨不透。凌厉的杀机汹汹逼来,竟然使人气息浮动而心神难安!尤其那三十丈外的年轻人,已是洞天中期大成的修为。即便己方的五人合力与他相抗,只怕也占不到便宜。更莫说还有剑阵之威,与不知去向的老龙与虎头,此番危矣!

    “呵呵!不容你不好好说话……”

    林一轻笑了两声,说道:“林某要在千荒大动干戈,难免有所顾忌。而这峡谷极为僻静,正好用来掩人耳目。要我撤去剑阵不难,除非两位束手就擒!”

    方明子脸色难看,无言以对。自投罗网,又能怪谁?可谁又想到那三兄弟竟然会潜入千荒的龙滩,且易容换貌,并冤家路窄呢……

    方元子见林一咄咄逼人,不忿道:“我兄弟二人若要誓死一拼,这剑阵未必拦得住。但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千荒高手必将齐聚而至。到那时候,你林一悔之晚矣……”

    “啊——”

    方元子话音未落,一旁突然传来几声惨叫。他霍然色变,急忙与方明子全神戒备。而近在咫尺的三位仙君小辈,已被金色的光芒所吞噬,霎时肉身崩溃而血水四溅,纵是才将逃脱的神魂也被疾风骤雨般的杀气绞得粉碎。如此死法有些冤枉,倒也干脆。形骸顿消,神魂俱灭……

    林一兀自背手而立,无动于衷般的模样,淡淡说道:“两位有心相拼,林某只得逐一成全。只可惜难入轮回,枉费了万千年的修行啊!”

    “你……”方元子又惊又怒,欲言又止。责怪对方的突然动手与冷酷无情?在九天塔中的重重围攻之下,还不是让他纵横驰骋而肆意杀伐。如今陷入他的剑阵之中,最终的下场可想而知!

    方明子也是神情骇然,怔怔片刻,硬着头皮说道:“林道友!莫要仗着剑阵欺人……”他话虽如此,体外涌出一层护体法力,手中的飞剑光芒闪动,分明已是严阵以待。对方杀人于不动形色之中,生死关头而不得不防。

    林一见两人依然心存侥幸,撇撇嘴角,说道:“以林某今日的手段,要杀两位,还用不着剑阵……”

    与之同时,方元子突然转身冲去,抬手祭出一道剑光,狠狠劈在了剑阵之上。“轰”的一声巨响,万千金芒摇晃。四周气机震荡,一度森严的禁锢好像也为之松动起来。他见有机可趁,再又一阵强攻。

    方明子心领神会,稍稍后退两步,而手中的法宝却是威势大盛。他只想挡住林一,为方元子挣得破阵良机。

    林一并未诧异,而是静静打量着摇晃的剑阵。

    自从修至洞天中期以后,玄天剑阵的威力也跟着倍增。而它毕竟只是以剑气为阵而攻伐凌厉,尚不足与真正的阵法相提并论。至少它难以隐形匿迹,也躲不过神识的探查。而想要从中破阵而出,却并不容易!

    不过,那两人既然身为洞天高手,若非挣扎一番,又怎肯善罢甘休?

    林一暗暗摇了摇头,抬手触摸下眉心并神色一凝。正当四周轰鸣大作而剑光闪烁之际,他忽然张开五指,掌心中似有光芒耀动,随即往前挥臂抓去。

    方明子突见林一动作,忙催动飞剑护住左右。不过刹那,一道诡异的威势倏然而至。所在的气机骤然一乱,继而法力迟滞而修为难再。他心头一慌,才要应变,却已是如陷泥淖而动弹不得。

    方元子犹在狂攻不止,而摇摇欲坠的剑阵还是坚不可破。尤其那纷乱的剑芒看似摇曳不定,却如密集的雨幕而无懈可击。正当他无奈之际,忽有察觉,不由得回首一怔。

    方明子已是身不由己般地凌空飞起,随之护体法力崩溃并飞剑失控。不过转眼之间,他竟被林一虚抓在手中而毫无招架之力,便是张口说话都不能够,生死旦夕……

    方元子见状,再顾不得破阵,急忙转身喊道:“林道友!你我并无深仇大恨……”只要对方杀了方明子,自己更加独力难支,接下来不用多想,必将遭致神魂俱灭的下场!

    林一兀自立在原处,一手背负,一手虚抓着方明子,很是轻松自如。他循声看向方元子,善解人意般地点了点头,却突然眼光一寒,沉声叱道:“九玄欺师灭祖,篡夺千荒,斑斑恶行不胜枚举,更是与林某有着不解之仇!其门下弟子,皆难逃惩处。且给我说说,饶你不死的理由……”

    方元子脸色一僵,呐呐然道:“难道……难道传闻并无虚假。你是……你是龙梵的后人……”

    若非龙梵的后人,九玄绝不会处心积虑、并大费周折地对付这个林一?若非龙梵的后人,他何必要与九玄势不两立、且不死不休?若非龙梵的后人,一个来自域外的年轻后辈,又怎能被魔荒的九大高人奉为魔城之主?

    林一却摇了摇头,张口否认道:“林某只是龙梵前辈与狄奎仙皇的道业传承者罢了,并非谁家的后人!”他稍稍一顿,转而又道:“不过,既然有此渊源,林某便要竭力达成龙梵前辈的遗愿:杀九玄,正道统,还千荒一个朗朗乾坤!”其话语掷地有声,眉宇间正气凛然!

    方元子已是心神恍惚,有些不知所措。

    道业传承者,不就是后人吗?龙梵的遗愿?果然是关系到当年的那桩恩怨啊!假的真不了,而真的也假不了……

    林一不再言语,手上轻轻一抓。其身前的方明子被无形法力禁锢,禁不住失声呻吟。一个洞天中期的高手,竟然生死不由己!

    方元子尚自迟疑,却不敢多想,急忙扔了手中的飞剑,两手一握躬身道:“林道友!手下留情……”

    林一神色如旧,无动于衷的模样。

    方元子到了如此地步,已再无侥幸,一咬牙,硬着头皮恳求道:“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也有苦衷。林……林尊……”他一声林尊出口,神色稍显窘迫,却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接着又道:“若能换来千荒的一片安宁与祥和,我二人改投门庭又有何妨!还望林尊不弃……”

    林一打量着举止异常的方元子,并未应允,而是淡淡问道:“你二人乃九玄门下得力干将,岂容轻易背叛?而我兄弟先后杀了五位仙君小辈,又该如何了断……”

    方元子神色发苦,小心说道:“我兄弟不过是尘炼子肆意使唤的仆从罢了,并非亲近之人。而修道者凡事自然,忠诚本我即不违天道。当然,若是林尊来日食言,我二人也会掉头离去。至于那五位小辈则无须担忧,一旦开口,投效者趋之如骛……”

    林一默然片刻,忽而手上一松。方明子没了束缚,顿时踉跄落地。

    方元子总算放下心来,虚脱般地苦笑了下。对方步步紧逼,或许并非想要杀人。而即便知晓,又能如何?

    方明子虽然口不能言,却心知肚明。他落足未稳,惊诧道:“结界之力?林道友不过洞天中期,却修出了结界之力……”

    闻得此言,方元子也是暗暗一惊。还当方明子受制于剑阵之威。而只有洞天后期的高人,才能修出结界之力。那林一竟然如此之强,着实出乎所料!

    林一不予置否地笑了笑,说道:“两位弃暗投明,我心甚慰!尚有疑惑,还请赐教一二……”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云雨不离

    感谢:木叶清茶、小说工程师、微微一粒尘、东丁杨、东冬冻、飞花飘舞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峰顶的一株古松下,静静坐着两位老兄弟。

    脚下的峡谷之中,空悬着一团数百丈的金色光芒。其四周有云雾遮掩,看起来并不醒目,却时而隆隆作响,时而又安稳不动,显得有些情形诡异!

    虎头抱着坛酒,美滋滋地灌了一口之后,很是惬意地摇晃着脑袋,转向一旁客气道:“我说龙哥,你真的不来一坛十年陈酿?”

    老龙则是自顾打量着颌下所幻化出来的金须,颇为爱惜地轻抚了下,这才随声简短答道:“免了!”

    虎头心安理得道:“饮得十年窖,虎哥别无所求啊!足足一千多坛呢,吼吼……”他道出了藏酒的真相,还是无人响应,自感无趣,冲着峡谷打量一眼,又道:“老大就是老大!阴人的手段,堪称一流……”

    老龙放下胡须,正色道:“不得背后说老大的坏话!”

    虎头哈哈一乐,不以为然道:“我还真没有冤枉老大,你想啊,他知道龙滩内藏有高手,却留在海边看风景,接着又让你我二人引蛇出洞。而他本人则是在此布下陷阱,将追来的方明子等人一网打尽。以他洞天中期的修为,再加上如此阴险的手段,坑起人来还不是十拿九稳……”

    老龙皱了皱眉,冲着虎头眼光一斜,问道:“你与老大相比,又如何?”

    虎头灌了口酒,没加多想,嚣张说道:“除了修为尚差一筹,虎哥也堪称是智勇双全,嘎嘎……”

    老龙闷哼了声,说道:“虎头,你若是一位来自凡俗的乡野小子,让你从练气的修为起步,不知你又能走多远?”

    虎头不屑地瞪了老龙一眼,嚷嚷道:“虎哥乃天生神兽,机缘无数,睡觉都能修炼,哪里是乡野小子可以相提并论……”他见对方神色不悦,只得又道:“即便如你所说,我也受不了那般煎熬。整日里为灵石、功法、闭关烦恼,日子没发过……”

    老龙点了点,说道:“我遇到老大的时候,他只是穷乡僻壤的一个凡俗道士。而他十三岁开始练气,十六岁下山并远渡海外寻仙,二十余岁筑基。其间生生死死无数回……”

    虎头对于林一、林老大的诸多往事并不知晓,却见老龙说得有眉有眼,不由好奇起来。

    “老大从大商、大夏、九州、仙域,一路走至今日,用去了一千五百年的光阴,不仅拥有洞天中期的修为,还成为名动洪荒的人物!而他每到一处,皆留下足迹,虽谈不上薪火传承,却给后人指明了方向……”

    老龙接着说道:“尤为甚者,他将你一个受人驱使的金丹虎魂,变成了一个威风八面的虎头妖尊;他用一腔精血,让老龙我蜕变再生。从今往后,他还要带着你我兄弟走得更远……”他话语一转,带着严厉的神情,叱问道:“你虎哥既然与老大相提并论,敢问何德何能?你是有明辨是非,乾纲独断的魄力,是有海纳百川、虚怀若谷的气度,还是有慈航法度、大道无情的超然,抑或是风物入怀、混沌守一的境界?”

    虎头还当老龙在闲聊说话,没想到却听到了一番教训。他满不在乎地摇晃着脑袋,便要辩解。

    老龙却是话语一缓,郑重道:“虎头!你我兄弟是缘,且珍惜!”言罢,他转向一旁再不多说。

    虎头眨巴着两眼,稍稍愣了下。少顷,他无声地笑了笑,一个人抱着酒坛子默默独饮。

    半个时辰之后,峡谷中的那团金光倏然消失,紧接着现出三位老者的身影,分别是恢复易容的林一与方明子、方元子。

    见状,老龙与虎头站起身来。

    只见方明子与方元子冲着林一举手道别,转而双双离去。

    虎头奇怪道:“咦?老大为何没杀了那两个家伙……”他察觉身旁有人看来,扭头哈哈傻乐,一如既往的模样。

    老龙只是眼光一瞥,好像也忘记了之前的不快,冲着峡谷中招呼道:“老大……”

    林一凌空而至,飘然落在山峰之上。

    老龙问道:“老大!那两人神态有异,莫非……”

    林一看向两位兄弟,含笑不答。

    虎头灌了口酒,煞有其事地肯定道:“了然!那两个家伙定是拜服在老大的铁拳之下……”

    林一伸手拿出两样东西,分别递给老龙与虎头,示意道:“且一人一个……”

    虎头忙丢下酒坛子腾出手接过来,笑道:“我的子母樽……”他稍加端详,惊喜道:“足有一丈大小,容得下数千斤的美酒呢……”而其话音未落,又是神色一动。玉樽不仅肚子变大了,其中还装满了酒水,稍加摇晃,浆液波动而醇香扑鼻,那分明就是垂涎已久的百年陈酿……

    老龙接过玉樽,也是笑容满面。

    林一却是歉然道:“仓促炼制,堪堪可用罢了!饮起酒来,倒也随心所欲……”

    虎头冲着玉樽微微愣神,失声道:“老大……”

    林一应道:“何事?”

    虎头好像猛然醒转,忙晃了晃脑袋,举起玉樽灌了一口,快意无双般地长吁了下,接着又神气活现地转向老龙质疑道:“哎、我说兄弟,你所拿的玉樽,究竟是子是母,不如交换如何……”

    老龙深深看了一眼虎头,随即报以嫌弃的神情而转身闪到一旁,自顾举起小坛子品尝起来,不忘赞道:“多谢老大……”

    林一却无意饮酒,抬眼远眺而神有所思。

    有些话不用明说,自家兄弟也能猜到。方明子与方元子既然想要活命,则不能不留下一个交代!

    记得在九天塔之中,方明子与方元子便已引起了自己的关注。那两人除了谨慎小心之外,从不盲从,而处事果断,却并非穷凶极恶之辈!果不其然,在适才的一番晓以利害之后,再以龙梵被害的实情相告,以及仙皇传承这个招牌,终于让他二人放下顾忌而诚心降服!

    此外,尘炼子将两个师弟被杀,尽数归咎于方明子与方元子,并曾严加叱责而毫不留情。九玄当时在场,同样是神情冷漠。如今老兄弟俩又被稀里糊涂地派遣到偏远的龙滩值守,分明就是一种不再信任的逐放,使得二人不满的情绪中,更添了几分心灰意懒!

    不管怎样,方明子与方元子的背叛,无异于撬了九玄的墙角。而多了两个洞天中期高手的相助,使得此行也多了几分变数!

    据称,千荒的诸多高手投效在九玄的门下,无非是图个仙道正统,以便来日有个好的前景。而真正死心塌地者,却并没有几人。只要将九玄欺师灭祖的风声放出去,九玄本人必将名望受损。但若时机有变,众叛亲离在所难免。

    方明子还说,他兄弟俩虽然不知道九玄如今的意图动向,却会设法暗中联络诸多高手。要让众人知晓龙梵被害的真相,以及林一才是仙皇的唯一传人……

    林一对于方明子与方元子的计策未加阻拦,而是默许。只要那个仇家孤立无援,便不足为惧!

    九玄上人,既然你要斗下去,林某这回便奉陪到底!

    ……

    雨!

    很久没有见到下雨的情景,如今前方却是乌云密布而大雨倾盆。

    阴阳交会而五行循环,这才有了寒暑冷暖,以及风雨雷电。而云天之外,则远离变化而清寂永恒。不过,兄弟三人并没有飞越星空,反倒是相继扎入到了茫茫的雨雾之中。

    之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之间已是乾坤颠倒。

    这一刻,好像是天被捅个窟窿,瓢泼般的雨水倾泻而下,再有狂风肆虐而雷声隆隆,使人置身其中,浑然不知所在。

    一道山峰上,林一落下身形。风雨尚未临近三尺,便从一旁倏然滑过。

    随后而至的老龙,却好似已融入到了这片天地之中。那密集的雨水才将触及衣袍、须发,随即消失不见。仿若他从风雨中来,又携着风雨同行。

    不过,虎头的情形却与两位兄长截然不同,竟是散去护体法力,任凭着雨水冲洗着。除了他幻化的五官眉目之外,整个人已被浇得通透。而其却倍显精神,还不断地叫喊着痛快!

    那家伙是在洗刷身子,倒是会借助天时地利!

    “呵呵!这般赶路着实有趣,还不为人所留意……”老龙到了近前,如此笑道。

    虎头随后大乐:“哈哈!真想光屁股洗个舒坦……”

    “此处乃是千荒的凡俗地界,你且自便就是……”老龙回头哼了声,说道:“老大!莫让他丢了你我兄弟的脸面,先走一步……”

    兄弟三人继续赶路。

    估摸着已是正午时分,一度肆虐的狂风暴雨渐渐消停下来,而天光依旧黯淡,四方还是雨丝飘零。前方出现一条宽阔的大河,浊浪滚滚而汹涌咆哮。许是雨水暴涨的缘故,使得河水愈发的凶猛。几处堤岸崩开裂缝,湍急的奔流冲塌山林而狼藉千里。

    如此穿行在风雨之中,别有一番不同的感受!

    那天地变化,来自无极,始而有形,阴阳循环,浩荡有声。虽无人施法,却山河动容。虽不着神通,却天威浑然……

    正当兄弟三人将要横渡大河之际,风雨中突然传来几声婴孩的哭泣。少顷,有稚嫩的童谣声飘曳传来——

    “云儿呀,快快停歇!

    雨儿呀,快快停歇!

    **不离也,风儿吹!

    云儿呀,慢慢走些!

    雨儿呀,慢慢走些

    **不离也,风儿催……”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卑微执着

    感谢:事业赚翻、鼻鼻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一块巨石横斜在河水中,几近被水吞没。上面有石块垒砌的一个小屋子,已然是摇摇欲倾。而清脆的童谣与哭泣声,还是持续着从中传出,并穿透风雨而飘荡远方,使得闻之心头一紧!

    兄弟三人循声而至,慢慢落在巨石之上。

    老龙与虎头神色好奇。

    林一挥袖一甩,顿时将十余丈的巨石笼罩在法力之下。少顷,他弯着腰踏入低矮的石屋,哭泣声戛然而止,童声响起:“伯伯……你要吃了囡儿与伢弟吗……”

    石屋三尺方圆,低矮且四下透风。而角落里却坐着五六岁的女娃娃,怀里还抱着一个周岁的男孩子。两个小人儿早已被雨水湿透了衣衫,犹在寒冷中瑟瑟发抖。看其情形,这应该是对姐弟。

    林一蹲下身来,讶异道:“娃娃,缘何在此,伯伯为何要吃人呀……”他不忘暗中驱动法力,所在四周顿时弥漫着浓浓的暖意。

    自称囡儿的女娃娃,梳着双髻,模样煞是可爱,小脸上却是透着些许恐慌。其眨动着明澈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突然现身的老伯伯,迟疑道:“您……不是河神吗……”而话音未落,怀里的伢弟难耐饥寒,撇撇嘴又嚎哭起来。她忙用手轻拍,口中呢喃:“云儿呀,快快停歇,雨儿呀,快快停歇……”

    这女娃娃是在安慰幼小的弟弟,也是在安慰自己。河水漫堤,石屋将倾。姐弟俩孤立无援,只能所有的恐慌,托付给**不离的童谣里!

    片刻之后,那男娃娃沉沉睡去。女娃娃松了口气,却又怯怯看向林一,楚楚动人道:“伯伯,你放过伢弟吧,他不哭啦……”

    林一摇了摇头,温和笑道:“且说一说你为何在此,伯伯便放过伢弟……”

    女娃娃明眸一闪,忙连连点头,应道:“囡儿与伢弟是送给河神伯伯享用的,河神伯伯饿了,要发怒的……”

    小孩子家说话颠倒,却不难听得明白。

    此乃活人献祭,用童男童女来供奉神灵,真是荒谬!

    林一问道:“囡儿,不知家住哪儿啊,好让伯伯送你与伢弟回家……”

    囡儿露出笑容,却又一本正经答道:“我家在断山村,放了伢弟便好,还是留下囡儿吧,不然您发起怒来,来岁的田间又是颗粒无收,爹娘要挨饿了……”

    这个囡儿年岁太小,记得断山村已属不易。至于家在何方,她根本讲不清楚。

    林一伸手将两个娃娃抱在怀中,转身出了石屋。囡儿兀自搂着伢弟,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两位兄弟犹在等候,老龙不解问道:“老大!这是作甚?”

    虎头摇晃着脑袋说道:“老大真是闲得慌,大雨里捡了两个娃娃……”

    林一低下头来,微微一笑,说道:“既然遇上了,算这两个孩子命大……”

    囡儿犹自搂着伢弟,却见不远处悬空站着另外两个神情古怪的老者,吓得她将头缩在林一的怀里。曾经令人敬畏而又可怖的河神伯伯,竟然成了她此时的唯一依靠!

    百里之内,神识中只见到一个山村。

    林一抱着两个孩子踏空而起,与跟来的老龙说道:“你乃神龙再世,呼风唤雨应该不难。而此地大雨成灾,可知缘由?”

    老龙透过雨雾远眺四方,沉吟了下,答道:“因山势所致,每当节气变化而阴承阳生,故而风雨不断!而我等所谓的神通,不外乎源于天地之力,却又远远不及……”

    “所言有理!”林一深以为然地附和一句,又问:“你说这大河之中,有无河神?”

    老龙尚未出声,虎头抢着答道:“这河水中若有神灵,那大山、树木岂非早已成精……”

    林一笑着反问道:“飞禽走兽都能成精,缘何草木山石不能?经法有云,天下万物皆有灵……”

    说笑之间,不知不觉成了高深、且飘渺的谈经论道,虎头顿时接不上话,便是老龙也是默不作声而若有所思起来。

    在凡人的眼里,这世间有着无所不能、且喜怒无常的神仙。便如小囡儿眼里的三位老伯伯,乃是可畏、可敬,却又不得不拿着性命去依赖的妖怪。在兄弟三人看来,万法有因,修炼有果,所谓的神仙,无非是另外一种存在罢了。而天道之下,万物混同,哪里又分你什么仙人、凡人、刍狗、草芥……

    二十里外,便有一片数十户人家的村落。而坐落在山坳上的房舍已被山洪冲得七零八落,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四周则是浊流成泽,积水成泊,

    当缓缓掠过山坳上的残垣断壁,囡儿忘了童谣,忘了恐慌,径自呆呆俯瞰,小手禁不住抓紧了她的河神伯伯。那一片狼藉,似曾相识,却又面目全非……

    再去三五里,乃是一座高山。远远可见,半山腰有个巨大的山洞。其中人影晃动,应该是山民躲避暴雨洪灾的地方。

    林一来到山洞的千丈之外,并未落下身形,而是抱着孩子静静伫立在风雨之中。老龙与虎头随后而至,跟着打量着山洞内的一切。

    山洞内,挤着一两百位山民,不管是妇孺老幼,还是青壮,皆愁眉不展。还有妇人的抽泣声,使得这风雨更添几分凄清惨淡。

    便于此时,人群中有老者厉声道:“囡儿家的婆娘莫再伤悲,惹怒了河神,必将殃及族人……”

    妇人畏惧,抽泣声断续渐止。她旁坐守着一个壮年男子,低着头唉声叹气。

    那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形容枯槁,两只眼已是浑浊不清,却兀自端坐,很是德高望重的模样。他伸手扶着脏兮兮的白须,轻咳一声,接着教训道:“每岁雨季,都少不得一番祭祀。只待河神收了供奉,自会云消雨霁。此乃祖上的规矩,不可违背……”

    山洞内的众人皆在聆听着长辈的教诲,全然不晓洞外的情形。

    虎头没了淋雨的兴致,周身闪过光芒,砰然炸起一层水雾,瞬间已是上下清爽。而他却是不耐烦地骂道:“这帮下贱的凡人,真他娘的愚昧不堪!就该将那老不死的东西扔进河里……”

    老龙无意多事,只作旁观。

    林一传声道:“林某来自凡间,也是俗人一个……”

    虎头一缩脑袋,顿时不吭声了。

    林一的周身法力笼罩,已将所有的动静屏蔽在外。其怀里的两个孩子只觉得暖意融融,一对儿安静不动。他深有感触般地又道:“生死的无奈,难免令人惶恐而敬畏。绝望的困守,又总是让人祈求天道的公允。而每当我等步入窘境而难以摆脱之际,又何尝不是如此?血淋淋的代价之后,有时候并不能改变什么。愚昧?也是一种卑微的执着吧……”

    虎头眨巴着双眼,有些茫然。

    老龙想了想,出声道:“老大!你愈发的悲天悯人,只是可惜了两个娃娃……”

    林一苦笑道:“对于两个娃娃来说,族中的长者便是不容违背的天道。而你我同样遭遇着禁锢与枷锁,只是在不断的抗争与打破罢了……”他不再感慨,身形一闪,便已落在了山洞之内。当其散去护体法力,怀中的囡儿清脆出声:“娘……”

    山洞内忽而一静,众人皆瞠目怔怔而不知所措。

    那是一位清癯老者,白须飘飘而面带微笑。不知他从何而来,适才竟然没有察觉。不过,他怀中抱着的一对娃娃却并不陌生,那正是村里郭槐家的闺女与幼子……

    “囡儿……伢弟……”

    不过少顷,人群中响起婆娘的惊呼声。她认得自家的孩子,却恍如梦幻而难以置信。

    林一将两个孩子轻轻放下。伢弟已从睡梦中醒转,才走两步,蹒跚倒地,随即被姐姐勉力扶了起来。许是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小人儿禁不住在“咯咯”发笑。而囡儿更是欣喜难耐,急声呼唤道:“娘……爹……”

    婆娘已从人群中站起,兀自大张着嘴巴,带着婆娑泪眼,失魂落魄般地哽咽道:“囡儿……娘来了……”她家的男人也是瞪大双眼,喃喃道:“伢弟……我的命*根子……”

    “咳咳……”

    与之同时,人群中突然响起急切的轻咳声,接着便是一通怒斥:“放肆……真是放肆!是谁接回了两个娃娃,将神灵又置于何地?此乃大不敬……大不敬!是要殃及全村的……是要祸及阖族的……”

    山洞内才有骚动,顿时又燕雀无声。是啊,年年都要给河神上供,今岁轮到郭槐家。而他那两个孩子乃是送给河神的祭品,如今被送回来,岂不是坏了祖宗的规矩,定要惹来灾祸的!

    那才要冲出来的婆娘与男人,也猛然愣在原地。只有两个小人儿在相互搀扶着,歪歪斜斜,且满脸的欢喜,期待着爹娘的怀抱……

    林一看向众人,迎来一双双质疑、戒备、怨恨的眼光。他暗暗摇了摇头,随即手扶长须,不容置疑道:“从今往后,再不得祭祀供奉。断山村迁出五百里,择山林高地安家落户!”

    那老者犹自震怒,正要继续训斥,闻言不由一怔,竭力睁开浑浊的双眼,诧异道:“你……你是谁……”

    林一不再答话,身上忽而涌出五彩光芒,袍袖衣袂无风飞扬,继而脚下有云雾氤氲而生,随即整个人已是冉冉升起,接着又声震四方道:“不尊号令,阖族俱灭!”言罢,他足踏祥云,缓缓飞离山洞。而不过眨眼之间,其人影已消失不见。随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河神伯伯……那是河神伯伯……”

    山洞之内,那老者已带头跪了下去,拜道:“精诚所至,神灵显圣;上谕降临,不敢有违……”

    漫天的雨雾中,有笑声响起:“哈哈!那帮凡人真是有趣,宁肯相信鬼神,也不相信自己……”

    有人意味深长道:“每个人的心头,都住着一位神仙……”

    “老大的神仙又是谁?”

    “你说呢……”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略有所悟

    感谢:字母大侠、火符道人、用户81120530、o老吉o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一路上穿过雨季,越过高山莽原。

    在月夜林间静坐遐思,在溪流崖边畅饮笑谈,在晨风中自在飞行,在明媚的天光下俯瞰四方妖娆。欣赏着不同的景色风貌,体会着远古至今的万物沧桑,领略着四季迥异的变化,感受着旦夕交替的刹那辉煌!

    千荒各地,留下了兄弟三人的足迹。

    这一日,山道上出现三位老者的身影。其相貌神情各异,而举动间却是极为相仿。为首之人步履飘然,却拿着酒葫芦,时不时小呷一口,很是悠闲自在。后面的两位则是各自拿着巴掌大的白玉酒坛,更是惬意十足。

    不用多想,这正是林一、老龙与虎头。

    前方是道山坡,有兽皮搭建的窝棚,土石垒砌、半掩于地下的房舍,以及栅栏、井台等居家之物。这是一片村落所在。不过,其四周草木凋零,池塘干涸,便是井台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整个村子都显得破败而贫瘠,前后更是不见一个人影。

    “哎呀!这是个穷村子……”

    “我兄弟三人接连赶路一月有余,过了此处,再去数十万里,便可抵达海边而临近万山地界……”

    “嗯!如此横穿千荒,所见种种,倒也难得……”

    “老大所言极是,权当一次凡俗的游历,不无收获……”

    “虎哥我深以为然啊!不经风雨,不知甘苦,多谢两位哥哥的相伴!嘎嘎!只不过,此处没得肉吃……”

    “此地大旱,山野枯竭,凡人过活已属不易,你还想吃肉,哼……”

    兄弟三人边走边说,渐渐来到了村口。前方是一个数十里方圆的河谷,谷地龟裂,满目荒凉。而谷地当间的一片山坳上,半截枯死的老树下,却聚集着一群山民,皆双膝跪地而举手向天,很是虔诚的模样。

    虎头举起玉樽灌了一口百年陈酿,舒坦地长吁酒气,好奇道:“那群凡人愚昧……有趣,不知作甚勾当,哈哈……”他大大咧咧而说笑无忌,还是从前的老样子。不过,这一个多月以来,再不曾顶撞过林一老大。而途中见惯了凡人所遭遇的苦难,以及那种卑微的执着,其本人也渐渐少了几分轻浮,而多了些许罕有的沉稳。

    老龙抬眼打量,猜测道:“那群凡人分明在祭拜神灵,各地风俗迥异,早有领教……”

    林一对于凡俗的认知,要远远高于两位兄弟,说道:“生死、祭祀,乃凡俗间最为重要的大事。生而欣喜,死而无奈。而想要平安顺利地度过数十载,殊为不易。艰苦之余,总不忘祈求神灵的庇佑。旱涝天灾,更是如此。不过……”他看了眼天色,又道:“如今烈日当头,四野热浪滚滚,那群山民却不畏酷暑,竟在面对一株枯死的古树跪拜,这风俗倒也古怪!”

    兄弟三人无意久留,下了山坡,循着河谷往前走去。

    那群凡人足有数百,老男老幼皆有。对于途经此处的三位老者,根本没人理会。

    兄弟仨从那山坳的旁边慢慢走过,只待离开河谷而避开视野,随后就将踏空远去。数十万里之外,则是千荒的尽头。只须渡海而过,便可抵达万山地界。这一路上游山看景,很是享受了一番悠闲。而接下来又将如何,一时犹未可知也!

    百丈之外,便是那凡人聚集的山坳。

    老龙与虎头的脚步加快,很想早早离开这生机匮乏的所在。

    林一却是脚下放缓,神色中闪过一丝讶然。

    那山坳上的古树,被雷火劈断,只剩下半截的两人多高。虬展的几根枝杈,黝黑而枯瘦,且片叶不存,犹如僵死之人的躯干,全无丝毫的生机。

    不过,若是留意细瞧,可见那树根下的裂缝中,竟然绽放着一点绿色。不,那是一片树叶的嫩芽。而众人簇拥跪拜之际,无不紧紧盯着那羸弱而又醒目的色彩……

    林一不由得停下脚步,举目四望,转而又低头看了看脚下。

    烈日的炙烤之下,说是赤炎千里也不为过。草木尽皆枯死,山泉断流,溪水枯竭,便是这河谷也绽开一道道拇指粗细的裂缝,形同干渴已久的嘴,令人触目惊心!

    林一抬起头来,再次看向那株古树,以及树根的一点绿色,不由得心头微微一动。刹那之间,他眼前好像又浮现一出熟悉的场景。那是九天塔内五层的景霄界天……

    那时曾先后穿越了冰火两重天地的折磨,又历经一番暗黑的沉寂与山崩地裂的巨变,却再次面对荒芜而跋涉已久,一行人早已是难以忍耐而焦躁不安。而正是远方的一抹绿色,为众人指明了方向。

    犹还记得,那是碎石间的野草,柔嫩羸弱,卑微渺小,却竭尽刹那的婀娜,绽放着坚韧的生机!而正是那一抹新绿,使得天地有了不同……

    两方天地迥异,而情形却如此相仿。

    那群面黄肌瘦的凡人,早已是饥困交迫。而让他们得以在苦难中煎熬、在绝望中等待的执念,只因心中拥有一缕不灭的生机。与其说是跪拜那古树所带来的神奇,不若说是对于生命的坚守与不弃。

    或许……或许这世上最为强大的并非苦难与绝望,亦非炼狱与寂灭,而是生机!

    唯有生之卑微,才有刹那辉煌!

    唯有生之坚韧,才有最为炫目的绽放!

    便如十月怀胎的一声呐喊,便如黑暗过后的光芒万丈,便如阴阳和合的天地对撞,从此混沌变化而万物生,一切无从抵挡……

    老龙与虎头有所察觉,双双回头张望。

    只见老大林一独自怔怔而立,时而蹙眉有思,时而嘴角含笑,眉心还微微隆起一道印记,似有光芒在隐隐闪烁。尤为是他周身上下弥漫着一层淡然无形的气势,神秘莫测,却又令人为之怦然心动

    “老大,是否有所收获?”

    “还用多说吗,老大精神焕发,威势不凡,必然是境界再有精进。难不成悟出了结界之力?我兄弟俩可是为此大吃苦头啊……”

    老龙与虎头并非等闲之辈,眼光一掠便已看出了林一的不同。兄弟俩心有关切,转身走了回来。

    不过瞬间,林一已是蓦然醒转,眉心的印记与周身的威势也随之消隐不见。他轻舒一口气,淡淡笑道:“结界之力,与修为密不可分。纵有境界感悟,也是枉然啊……”

    之前曾一举威慑、并收服了方明子与方元子,并非真正的结界之力,而是借助了大半的剑阵之威。那两人不明所以,林一也不会轻易挑明。故而,他方才有此一说。

    林一见两位兄弟犹在疑惑,分说道:“我一直想着再创一式神通,直至今日,算是略有所悟……”

    老龙不无欣慰,释然一笑。

    虎头摇晃着大脑袋,说道:“老大自创神通,很是了不得,虎头我啥时候有这本事呢……”搁在以往,这家伙肯定会有些不服气。而此时的他,话语中竟是带有些许的羡慕与恭维!

    林一并无自得之意,说道:“每式神通,皆要穷极数百年之功,而方有所成,也算不得什么本事吧!”他无心藏私,耐着性子又道:“记得天虞蛮横的令丘族长有过指教,我深以为然。宇宙之大,无不蕴含五行变化之道。其中有风霜冷暖,阴阳轮回,天道承负,万法自然。故而,体察天机,借为己用。还是那句话,法术神通,原本就存在于天地之间……”

    虎头才将摆出聆听教诲的架势,俨然一个虚心好学的德行,没想到还真等来了长篇大论,他忙后退两步,借机道:“老大快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

    天上飞的,是个中年人,足踏剑光,来势徐缓,看起来不像在赶路,反而像是有意炫耀他的御剑之术。那竟然是位金丹后期的修士!

    地上跑的,是头瘦骨嶙峋的麟马,背上还驮着一位满面风尘的老者。

    不过须臾,那老者骑着麟马直奔山坳而去。围在半截古树前的人群一片欢呼,纷纷起身施礼相迎。而天上的修士却依然踏剑凌空,睥睨四方而神色倨傲!

    林一与老龙、虎头在说着闲话,不忘将远近的情形看在眼里。忽见那两人来的莫名,兄弟仨已各自收起了手中的葫芦与玉樽。此处已属千荒的尽头,凡事还须谨慎。

    老者跳下麟马,手里还拿着一根骨杖。看其装扮模样,应该是法师、大巫,或是族长一类的人物。他冲着相迎的众人摆了摆手,有些疑惑地打量一眼河谷中的三道人影,转而举起骨杖,冲着半空中的修士恭敬道:“仙长!您已收取了在下的珍稀药草,还请施法解我倒悬之苦……”

    见状,老龙传声道:“那是本地的巫师,大老远请来仙人相助……”

    虎头不屑道:“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怎能缓解这千里干旱……”

    林一无意附和,索性背起双手而抬眼观望。既然途经此处,权当瞧回热闹。

    那金丹修士兀自悬在数百丈的半空之中,根本没将此地的山民,以及河谷中的三位老者放在眼里。他趾高气扬道:“你且凭借自家手段而全力施为,本仙长自会酌情相助……”

    辛辛苦苦请来仙长,到头来还要自己动手?

    那山坳上的老者微微错愕,却不敢申辩,只得带着满脸的疲惫暗叹了一声,缓步到了半截古树前,有些无力地举起手中的骨杖,并口中念念有词。四周的族人急忙退后,一个个匍匐在地。

    林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似曾相识的情景,不由得心头一动……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掘井开源

    感谢:hoomlhnk、鸣i、木叶清茶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烈日下,吹过了一阵微风,却并未带来一丝清凉,反而搅动了沉浮的热浪,更加令人窒息难耐!

    半截古树前,老者跪倒在地。其手中拄着古杖,浑身颤抖着,嘴角溢出一抹血迹,俨然已是耗尽了所有的手段与精力。不远处的族人们忙起身围了过来,一个个神色绝望。

    便于此时,那半空中的金丹修士大袖挥舞。紧接着四方突来涌来几片云雾,随之狂风横卷。他又是掐动法诀,抬手一指。天上忽而降下一阵雨雾,骤落的雨点砸得满地烟尘。

    与之刹那,山坳上的数百老幼已是欢呼声一片。那手持古杖的老者也是踉跄站起,两眼中闪动着惊喜!

    仙人施法,天降甘霖,有救了……

    不过,片刻之后,竟然风歇雨停。除了几里方圆内尚在弥漫的尘烟之外,再无一滴雨水落下。而半空中的金丹修士已是御剑远去,只留下一道隐隐的虹光。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老者则是摇晃着委顿在地。耗时大半年,往返数千里,这才好不易求得仙人的相助,谁料最终依然无济于事。这苦日子再也熬不下去……

    百多丈之外的河谷中,兄弟三人神色各异。

    虎头笑骂道:“娘的!那金丹小辈真不是个东西……”

    老龙说道:“他一小辈,纵有微末法术,也断难牵动天地气机,只能虚张声势,倒是坑苦了这群凡人!”

    林一的手上却是多了一枚玉简,神色中若有所思。少顷,他迟疑了下,抬脚奔着百丈外的人群的走去。

    老龙似有猜测,随后提醒道:“老大!此处不宜施法……”以老大的修为,想要在此降场大雨并非难事,却动静太大,难免引起高手的留意而节外生枝!

    虎头哈哈一乐:“老大好管闲事,虎哥早有所料!”

    林一脚下不停,随声应道:“我自省得,稍安勿躁!”

    山坳上的众人扶老携幼,正待返回村子,却见一位过路的老者施施然走来,不由得一个个驻足观望。其中的族长,且如此称呼。他疑惑道:“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林一并未答话,径自走上了山坳。他在那半截古树前停下,冲着树根的一叶绿色稍稍打量,转而退开了几步,竟在原地转起了圈子,少顷站定而神色一凝,这才看向十余丈外的众人,含笑道:“与其求人,不若求己。与其求天,不若求地。一线生机尚存,自有变化无数!”

    虎头与老龙犹在百丈外观望。他见林一的言谈举止淡然自若,却又动辄高深莫测,不由感慨道:“虎哥我愈发觉着,这才是老大的本来模样!龙哥你倒是说说看,他本来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缘何要变作年轻人呢?”

    老龙看着一脸憨态的虎头,手扶金须笑道:“老大自幼吞食养颜异果,且结丹、成婴之时岁数不大,相貌年轻并无虚假,只因出身于道家修士,素以感悟境界为重,而这也正是他三修一体,卓然不群之处……”

    山坳上的众人皆神色茫然,不知林一所欲何为。为首的老族长也是懵懂,命人牵走那头皮包骨头的麟马,又让妇孺老幼言返回,这才拄着骨杖往前迎去,便想与来人攀谈几句。对方气度不俗,或可讨教一二。

    林一却不再多说,而是伸手撩起了衣摆,抬起右脚便是往下沉沉一踏,并顺势再又后退了几步。

    那族长才将动身,却急忙撑住古杖而目瞪口呆。

    “轰——”

    一声闷响骤然而起,山坳、以及整座河谷随之猛烈颤抖了一下。数十里之内,顿起一层尘烟。如此情形,俨如山崩地裂般的吓人!与之瞬间,那头麟马惊得悲鸣了声,左近的妇孺老幼多半已被震得瘫倒在地。而余下的青壮,与老族长的模样一般无二,皆惊诧莫名而惶惶不知所措。

    不过,在半截古树的三丈之外,竟然多出一个四五尺方圆的洞口。四方尘烟未去,一股清冷的气息从洞中喷涌而出。那位清癯老者犹自背着双手立于一旁,悠悠说道:“不是洪涝成害,便是大旱成灾,可谓生而艰辛、活之不易!而无论如何,这日子总要过下去。有了这口深井,聊胜于无。虽难改天运,唯生机不灭……”其话语声犹在回响,人已转身离开了山坳并扬长而去。他的两位同伴随后离开,三道身影转眼间走远了。

    族长稍稍惊愕,猛然回过神来,脚下一阵踉跄疾行,随即“扑通”趴在那个突然出现的洞口旁边,手中的古杖也被扔了出去。族人们蜂拥而至,一个个低头打量而屏住了喘息。

    洞口之下的十余丈深处,有水花“汩汩”泉涌。清脆的水声,煞是悦耳;清凉的水雾,沁人心脾……

    众人怔怔片刻,转而面面相觑,忙又四处相告,随即欢腾起来。

    老族长的两眼中泛着浑浊的泪花,摸摸索索抓起古杖,冲着远方伏地跪拜。如此干旱之地,一口深井便是一条活路!数百族人,有救了……

    ……

    数十里之外,疾行中的三道人影离地而起,转瞬间落在一道山峰之上。

    老龙站稳了双脚,不忘由衷赞道:“老大帮着那群凡人解了燃眉之急,却并未惊动四方,老龙我这回算是受教了……”

    虎头附和道:“哈哈!老大总是这般深不可测……”

    林一摇了摇头,微笑道:“古树枯而不死,必有蹊跷。而神识所见,地下果然藏有暗河。我一脚踏下百丈之深,再以法力震开地脉的阻隔而使得河水泉涌,这才有了深井,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他沉吟了下,话语一转,又道:“遭遇困境之时,难免忘了变通。而掘井、开源,才是生机之道!”其话到此处,径自走向一旁,再次举起手中的玉简而静静端详。

    之前见到那个为了族人费尽心血的老族长,及其手持古杖施法的情景,不由得便会想到另外一个人。那人不是天虞莽荒的令丘,而是在九天塔的幻境之中所遇到过一位长途跋涉的老者。他双目残疾,名叫天谛。

    天谛说,他自幼谛听天谛,心纳万物,每当风来,便知寒暑冷暖、生杀变幻。但闻万籁动静,明察四方灵机与阴阳轮回。他与天地对话,与冷雨倾诉,在夜空中聆听,在梦境中畅想。每当心念澄澈之际,恍惚间与万物浑然一体!他虽然目不视物,却秉持光明与永恒!而他执着不弃,终得圆满!

    此外,从天谛口中得悉,所知的上古咒法仅有十二道,被他揣摩多年,并加以完善,再添六道而凑成了双九之数。当他请求炼制法杖之际,并未隐瞒,将十八道咒法尽数奉上。“林法师”便将咒法牢牢记下,并拓印在玉简中保留下来……

    林一将神识沉入玉简查看。

    在九天塔之中,与天谛的偶遇让人受益匪浅。而自己却一直无暇顾及,恰逢今日见到山民祭拜求雨,许是触景生情,这才突然想起了那桩机缘。

    玉简之中,拓印着十八道来自上古的咒法。每一道咒法,皆由咒语与符阵构成,分别有天、地、日、月等八种属性,与惊、恐、怒、悲、喜、乐、伤等十种意境,以及数十乃至数百种变化,虽各不相同,却相生相克而相辅相成。若是将其融会贯一,将会使得自创神通更添几分上古的浑然之意,而威力亦将由此大增……

    “啧啧!饮得百年陈酿,天下无酒啊!虎哥我对十年窖再无兴致……”

    “既然如此,且将你身上的藏酒给我便是,如何……”

    “这……龙哥真是见外!你我何分彼此,还是由小弟代劳吧……”

    “哼!老大,是否接着赶路……”

    林一尚自沉思,闻声默默点头而转过身来。见两位兄弟已相继飞起,他不慌不忙收了玉简,随即又抬手点向眉心,神色中稍稍一凝。识海深处,数十道小人儿的身影犹在忙碌着。其中有的在研修《太素经》,有的在参悟《洞真经》与《洞玄经》,有的在参悟天魔九印,有的在揣摩《五行正源》以及诸多的功法典籍,如今又多了几位在琢磨上古咒法。如此借助分神,或与修为并无大用,却是提升境界与修炼神通的一大捷径……

    ……

    又是接连数日过去,迎面的风中多了一丝熟悉的野性。毋容置疑,那是海的气息!

    林一与老龙、虎头,用了两个多月,终于横穿千荒,并又一次来到了海边。在临海的一道山峰之上,兄弟驻足远眺。

    由此往前,乃是一道极为宽阔的海峡。其十万里海域之间,错落着大小的岛屿与礁石。之间有碧波翻涌,鸟儿翱翔,倒也海天壮丽而景色妖娆!

    “那海峡的对岸,便是万山地界。而仙奴所在的陌山距此尚远,却恰好途径明崖,以及……”

    “哈哈!还真有几分仙域的气象,老大且看……”

    “老龙,不知当年仙域诸位高手的族群何在,譬如吴融、皓度等人……”

    “老大!你若是千年之后返回故土,还能寻回当初吗……”

    “……”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界灵仙岛

    感谢:姑苏石、书友2599126、事业赚翻的鼎力支持!

    ………………

    千荒乃是九玄的地盘,万山则是九玄的老巢所在。

    纵然如此,林一还是来了。接回仙奴,势在必行。而寻找暮云、雨子的下落,则是他另外的一个不为人知的苦衷。

    不过,正如老龙所言,曾经的一切早已过去了无数万年之久。诸多的种种,也已成了传说。再要寻找从前,往事如风,无痕也无影。如此浅显的道理,林一心知肚明,却依然寻至龙滩,再横穿千荒腹地,并继续一路寻觅下去。个中缘由,或许他也说不清楚。

    林一带着老龙与虎头在海边稍事歇息,便直奔海峡而去。既然扮作梵天的高手,御空飞行的时候倒也不必躲躲闪闪。只是此处临近万山地界,修士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兄弟三人只得暗藏着小心,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两日之后,前方出现一座占地数百里方圆的海岛。据舆图所示,此岛乃是海峡当间的一道门户,界灵岛。

    兄弟三人尚在途中观望,便已被由远而近的五人给挡住了去路。

    那一字排开的五位梵天修士,以其中的仙君老者为首。他人在数百丈之外,便传声说道:“来往此间者,须经界灵岛勘验,并载录在册方可成行。如若不然,当以贼人论处。三位切记……”

    一路之上都是轻松悠闲,如今的情形却是骤然一变。看来这万山地界,还真是不同以往!

    林一与两位兄弟缓缓停下。

    虎头冲着那拦路的五人哈哈一乐,大声说道:“我等若是从天外而来,莫非也要如此这般……”他言外之意,万山极为广袤,总不能处处设卡拦截,只要避开所谓的界灵岛,又奈我何?

    那仙君老者不耐烦地答道:“万山四周,皆有门户。胆敢长驱直入者,自有洞天前辈出手对付。你这小辈想要寻死,且试试看……”

    林一适时举手道:“承蒙告诫,我等不敢放肆……”对方哼了声,带着四位属下扬长而去。

    兄弟三人默默换了个眼神,继续赶路。

    千里之外,便是那座界灵岛。距离尚远,已有无数道神识横扫而来,其中不乏强大者,使得老龙与虎头也是暗暗乍舌。此时即便转身离去,也是晚了。看来这两个多月的悠闲自在,就此而终。接下来又将如何,一切难以预料!

    一炷香之后,海岛近在眼前。

    只见那碧波环绕之中,整座海岛郁郁葱葱而灵机盎然。古树掩映之下,楼台隐约,山泉潺潺。间或奇花异草点点簇簇,更为胜景再添几分韵致。在一片银色的沙滩尽头,有巨石为屏,上书四个古朴雄浑的大字,界灵仙岛。由此过去,则是树荫笼罩下的一片山坡,上有古木搭建的楼阁与玉石炼制的亭台,有石阶通往幽静深处,还有修士的身影在来来往往。神识可见,十余里外则为一片宽阔的山谷,更是房舍成群,宛若繁华的集镇……

    兄弟三人落在海滩之上,各自抬眼打量。

    这海峡当间的界灵岛,风景秀美而气机充裕,与千荒与百溪相较,可谓天壤之别。即便比起仙域中的风景名胜,也要远远胜出一筹,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那块屏风般的大石背后,便是一道山径。百丈外的崖石之上,坐落着一座古色古香的楼台,匾额上刻着界灵殿的字样,下方洞开的大门中有人影出没。

    林一与老龙、虎头换了个眼神,又彼此上下打量,见并无不妥之处,他这才背起双手踱步往前。两位兄弟紧随其后,一个抱着膀子,一个东张西望,皆是镇定从容的模样。在三人看来,不过是勘验、载录罢了,料也无妨。哪怕是洞天后期的高手当面,也未必能识破易容之术。既然途经此处,且盘桓一二再见机行事!

    三人穿过石径,来到了界灵殿的近前。左侧便是通往山谷的石阶,右侧往上则是界灵殿。那古朴厚重的殿门很是威严,并笼罩着一层禁制,颇显莫测森然,令人望而却步。而崖石与大殿之间,则有合抱粗细的古木横出斜展,那虬伸的躯干与稀疏的枝叶,更添几分岁月的沉淀与沧桑!

    若是所料无误,这界灵殿便是勘察与载录身份的地方。

    林一稍稍站定,两眼中有血色一闪而逝。少顷,其抬脚往上。而才将触及界灵殿的阶梯,四周便有涟漪般的光芒在微微震荡。他微微皱眉,倏然退后。适才幻瞳所见,此处的禁制并无生杀之险。不过,麻烦却是不小……

    “老大!不若回转,另行他法。大不了从地下潜入……”

    老龙有所察觉,传音示意。从地下潜入万山,难以辨别方向,误打误撞之际,说不定便会遭遇意外。这是最为笨拙的一个法子。而除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出此下招。

    在兄弟三人的不远处,有其他修士从阶梯上来往上下,而禁制却是毫无动静,根本没有引出任何的状况。

    虎头好奇道:“这禁制有何古怪,容我一试……”

    林一不待虎头动身,伸手将他拦住,说道:“为兄我有事未了,改日再来……”

    虎头的一双虎眼微微眨动,“嗯”了声,再不质疑,转身便走。而林一与老龙才将随后挪动脚步,有人出声道:“慢着……”

    兄弟三人止步,各自慢慢转过身来。

    只见界灵殿的门前多了一位中年人,布衣长袍,黑须飘飘,威势不凡,俨然是位洞天初期的高手。他脸色阴沉,冲着十余丈外的老兄弟三人冷冷说道:“此处的禁制虽无凶险,却有一个最为简便的用处,那便是勘验真伪。但有易容换貌而图谋不轨者,必将现出原形。而三位临门不入,莫非有所隐瞒?”

    林一笑了笑,说道:“言重了……”他神色不变,心头却是暗暗诧异。没想到一个勘验身份的地方,竟有如此禁制。猝然之下,着实有些措手不及。而若要堂而皇之地越过海峡,还真的躲不过去这一关。

    那中年人兀自不假辞色,叱道:“还不入殿勘验,更待何时?胆敢不从,必遭严惩……”

    老龙与虎头没有说话,却悄然站在林一的左右。这兄弟俩的架势,分明就是要动手的一个默契。浅而易见,只要穿过那道禁制必然露馅。而此地修士众多,且情形不明,若是因此拼杀起来,该当有一番热闹!

    中年修士已是神情不耐,竟抬手轻轻一拍。界灵殿的背后突然冲出了十余位梵天修士,瞬间已将殿前的兄弟三人给团团围在当间。偶有其他的修士尚未临近此处,忙又一个个躲避不迭。

    虎头哼哼了声,周身杀气隐隐。老龙兀自抱着膀子,两眼中冷芒闪动。突遭重围,这兄弟俩的意思不谋而合。与其穿过禁制自投罗网,不若他娘的来个大杀四方。只要事后抽身离去,谁又能知晓咱家兄弟的真实身份?此计甚妙,就这么干了,且等老大号令!

    林一犹在迟疑,见状眉梢一挑。

    尚未踏上万山的地界,便要大动干戈,虽说事与愿违,却又无从避免。如今进退两难……

    “此间出了何事?”

    便在这僵持之际,突然有两道身影随声而至。四周的修士齐齐躬身施礼,那中年人更是迎上两步,举手拜道:“晚辈见过两位长老!”他见礼已毕,随即改作传音禀报。无非是道明适才所发生的一切,以示自家的尽心尽责。

    来的是两位老者,双双落在界灵殿的门前,均为须发灰白的模样,却神光内敛而威不可测。其一高一矮,一壮一瘦。高壮的那位颔首示意,转而抚须说道:“老夫与吕兄恰好途径此处,顺道查看一二……”当其眼光落在重围中的三人身上,似有怔然,随即又漫不经心道:“那三位小辈若是同行,只须勘验一人即可……”他话音未落,抬手指向林一,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你且入殿……”

    界灵殿,矗立在十余丈高的山石之上。三丈长的阶梯之下,则是地势趋缓的一片山坡。十余位修士各持法宝围在百丈之外,而其中的老兄弟仨犹然驻足原地而等待发落。

    另一位矮瘦的老者同样在打量着那被困的三人,却含笑说道:“但凡不肯入殿勘验者,且驱逐就是。沈道友又何须多此一举……”对方呵呵一笑,径自抬脚踏入殿门。他微微摇了摇头,随后跟了进去。而其转身之际,却回头深深一瞥。

    那中年人依然站在门前,显然是不肯放松半点儿的戒备。

    林一神色如常,默然伫立。突遇状况,再又节外生枝,着实让他有些应接不暇。而那两位洞天高人的举止,倒也值得玩味!一个只想将自己兄弟三人驱逐,一个却好像要网开一面……

    老龙与虎头早已握紧了拳头而蓄势以待,此时却面面相觑而没了主张。那突然现身的两位老者并非泛泛之辈,而是两位洞天后期的高人!若是彼此动起手来,莫说自家兄弟占不到便宜,只怕到时候还要落荒而逃。不仅如此……

    林一见身旁的两位兄弟有些焦躁不安,随即以眼光示意。不待对方明白过来,他已奔着界灵殿缓步踱去……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轻易放纵

    感谢:事业赚翻、夜游神2014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转眼之间,林一已到了界灵殿的石阶前。

    见状,老龙与虎头反倒是松了口气。只要踏上石阶,便会触动禁制。而老大的幻灵易容术一旦露出破绽,必将惹来四方惊诧。到时候想不动手都不成,一场大战瞬息及至啊!

    而正当兄弟俩摩拳擦掌之际,接下来的情形却让他二人蓦然一怔。

    林一踱步到了石阶的近前,稍稍停顿,忽而抬起两根手指贴在眉心之上。不过少顷,其身外突然有微弱的光芒一闪即逝。与之刹那,整个人的气势霍然一变。曾经梵天的威势,随即消隐无踪。浑如一介凡人,再不见丝毫修为。而尤为甚者,他明明就在那里,神识中却又无迹可寻!

    便于此时,林一抬脚踏上了石阶。那笼罩界灵殿、且曾经变化的禁制,竟然毫无动静。他放下手指,回头冲着目瞪口呆的两位兄弟微微一笑,转而大袖一甩,举步拾阶而上。而其梵天的修为,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如初。

    虎头难以置信地摇晃着脑袋,传声道:“早知老大的幻灵术如此神奇,你我又何必多虑……”

    老龙却是看出端倪,沉吟了下,说道:“依我之见,老大适才所施展的并非幻灵术,应该是结界之力。他周身笼罩结界,上下自成天地,根本不畏禁制……”

    虎头恍然,却又不解道:“你所说的结界之力,咱兄弟又不是没有领教过。而洞天后期的高人,才能有此手段,老大的修为尚差一大截呢……”

    老龙想了想,回道:“我也讲不清楚!不过,我的龙威银刀却能劈出三分的结界之威,或与功法境界有关。而这也是老大让我多加参悟的一个缘由……”

    虎头不吭声了。境界虽好,而参悟起来却太过枯燥。虎哥人懒,还是算了吧!

    此时,林一已越过石阶来到的殿门前。

    那位中年人冲着林一上下打量,满脸的疑惑。对方虽然情形有异,却又让人无从指责。既然两位长老在此,自己不妨轻松一回。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随意摆了摆手。山坡上的梵天修士相继离去,只留下老龙与虎头在四下张望。

    林一则是抬脚踏入殿内,随即又缓缓停了下来。

    界灵殿从外边看起来很是一般,而殿内却是极为宽敞。浅而易见,此处同样是布满了禁制。

    只见数十丈大小的殿堂内,地砖如镜,墙壁洁整,四下里一尘不染。萤石的柔和光芒从穹顶倾洒而下,使得所在通亮而明快。殿堂的当间,摆放着古木桌案与榻几等物。那两位老者则是居中而立,好像正在等待着林一的到来。

    林一站定之后,落落大方地举手说道:“在下奉命到此,还请两位前辈发落……”

    两位老者并未答话,而是双双神色打量。

    与之瞬间,无形的威势充斥着整座殿堂。四下里静寂一片,几近令人窒息!

    林一浑若未觉,自顾抄着双手而神色从容。

    片刻之后,高壮的老者突然莫名其妙地含蓄一笑,抬手抛出三块玉牌,分说道:“有了这界灵岛令牌,便可在万山畅通无阻,去吧……”他一旁的矮瘦老者似有迟疑,却欲言又止。

    林一接过玉牌,低头打量。巴掌大的三块令牌,皆在正面刻有一个“界”字,而背面则为空白,显然是另有用处。他将之收起,举手道:“多谢!在下告辞了……”

    高壮的老者微微点头,兀自笑意莫名。

    矮瘦的老者却是暗吁了下,默默摇了摇头。

    林一不作耽搁,返身往回走去。而他才要出门之际,却忽而回头问道:“两位前辈缘何不问在下的名讳,以及来历?”

    矮瘦的老者神色微动,随声道:“既然如此,你且……”

    高壮老者的脸上已没了笑容,张口打断道:“你自管将名讳刻在令牌之上,又何须老夫多问……”

    林一的眼光在那两位老者的脸上一掠而过,转身走出了殿门。

    殿堂之内,只剩下了两位老者。少顷,其中矮瘦的那位挥手封住了殿门,这才埋怨道:“沈道友,那人穿越禁制之时,所施展的分明就是结界之力,你怎能视而不见呢?”

    被称作沈道友的老者抚须一笑,带着深沉的口吻说道:“正是见他修成了结界之力,我才如此这般。不然,吕兄以为他还能离开界灵岛吗……”

    被称作吕兄的老者叹道:“道友存心试探,我又岂能不知。而轻易放纵,只怕要惹来祸端……”

    沈道友两手一摊,很是无奈道:“那又如何?唯有洞天后期,方能修成结界之力。如今以你我二人之力,未必留得住他……”

    吕姓老者摇头无语,眼光深处却是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

    沈道友也无意多说,轻松地摆了摆手,示意道:“尘炼子代传师命,令我二人巡查四方。此间事了,且返回复命……”

    ……

    走过了一段十余里长的山径之后,一座百余里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只见四周群峰灵秀,草木郁郁;峭壁飞瀑间,洞府亭台争奇斗妙;偌大的山谷之中,房舍聚集且又错落有序。还有一条宽阔的大道横贯谷地而人影往来不绝,俨然便是一处繁华的集镇所在。而山谷上下偶尔闪过几道剑光飞虹,为这方胜景更添几分仙家气象!

    “这山谷中怕不有近万之众,却均为练气以上的修士。界灵仙岛,还真是名不虚传啊!哈哈!不知此间的美酒如何,能否比得上百年陈酿……”

    虎头两眼放光,早已将此前的凶险给抛到了九霄云外。除了中野魔城之外,在洪荒中尚未遇到过如此繁华的灵山仙岛。如今恰逢奇遇,岂能不好好消遣一番呢!

    老龙却有心事未去,低头瞥了眼悬在腰间的玉牌,传声道:“老大拿到了令牌,倒还好说。而我与虎头未经勘验,却同样是令牌在手……”

    林一与虎头的腰间也各自悬挂了一枚令牌。他尚自打量着前方的山谷,闻言微微一笑,传声反问道:“你是说那沈元子与吕圣子……?”

    沈元子与吕圣子,便是界灵殿的那两位老者。他二人才将现身之际,便已被林一、老龙以及虎头认出了身份。彼此曾在九天塔内有过正面冲突,故而并不陌生。只是九玄门下的两位长老突然来到界灵岛,着实让兄弟仨暗暗吓了一跳。

    那可是两位顶尖的高手,修为神识不比常人。稍有不慎,便会被他二人看出破绽。

    不过,接下来的一切颇为意外,即便是林一将殿内的详情转告,老龙还是有些不明白。自家兄弟属于行迹可疑之人,只勘验了一位,却无须提及姓氏名讳,反倒是奉上三块令牌。事后想来,不能不让人感到奇怪!

    老龙说道:“那两位高人,怎会这般的与人为善……?”

    林一点了点头,回头冲着远方淡淡一瞥,说道:“如你所言,着实令人费解!”

    界灵殿的方向有两道人影乘风远去,转眼之间已双双消失不见。那是沈元子与吕圣子,竟然真的离开了界灵岛?

    老龙接着说道:“尤其是那个吕圣子很是可恶!当时再逼一步,只得动手……”

    林一回首看向老龙,若有所思道:“有时候亲眼所见,未必就是真相!”

    在界灵殿内,沈元子摆明了要充好人。而吕圣子倒还存有几分谨慎,却碍于情面而不便多言。那两位九玄门下的长老,是否看出了自己的破绽而有意为之,暂且无从知晓。若是因此来断定他二人的真实用意,眼下为时尚早……

    老龙深以为然道:“老大说的是……”

    林一的心头忽而升起一种不祥之感,转而望向前方的山谷,又道:“或许你我之行,早已在某人的掌控之中。而细细想来,却又不明究竟……”

    老龙微微愕然,继续传声道:“若是九玄获悉你我行踪,岂会按兵不动?老大心思缜密,有见微知萌、见端知末之能,还请教我……”

    林一无奈地耸了耸肩头,说道:“老龙也会奉承了,难得啊!不过,你老大我并非圣贤,乃十足一俗人也,难免有糊涂的时候!”

    老龙默然片刻,禁不住咧嘴微笑。

    林一长舒一口气,双眉斜挑,摆了摆手,朗声道:“千头万绪,一时难解。既然多想无用,不妨临机应变。总而言之一句话,该来的终归要来。我兄弟若真要横行八荒而一飞九天,谁也挡不住!”

    虎头不知两人在说什么,早已在一旁不耐烦了。忽而闻声,他顿时眉飞色舞,大赞道:“我最喜欢老大的豪言壮语了,且在此间横行一回,哈哈!”

    老龙忙道:“不得放肆……”而话音未落,那位虎哥已甩开大步冲向山谷。他哼了声,随后跟了上去。

    林一则是顺手拿出紫金葫芦,不慌不忙地踱步往前。

    虎头那家伙模样憨傻,人却透精,且吃得亏、受得苦,是个共患难的好兄弟!而他独好得意忘形,难免轻浮而心志不定,看来还须历练一二……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有些不同

    感谢:长寿秘诀、来我者舞的捧场与月票支持!

    ……………………

    须臾之后,兄弟三人已来到了山谷之中。

    “瞧瞧!这横贯山谷的大道,直去近百里,光坦平整而全无变化,绝非人工所为啊……”

    此处的大道不仅平整,还如水洗般清爽无尘,并有百丈宽,行走其间,在放眼四望,使人为之心境舒畅!

    “哎呦!那家铺子,竟是由整块巨石造就,只怕是件炼制的法器……”

    山谷两侧的坡地上,房屋楼舍各式各样,有古木搭建,有青竹巧成,有山石垒砌,等等不一而足。而临近道旁的,竟然多为整块的巨石凿就,且别致精美,正如虎头所说,那已属于炼制的法器。

    “哈哈!那必是一家酒楼,还挂着‘醉春阁’的招牌,瞒不过我虎哥的法眼……”

    虎头原本一个老者的模样,此时却一惊一乍而眉飞色舞,俨然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模样!

    老龙忍耐不住,低声叱道:“你也算是个常年闯荡的人物,莫要给我与老大丢脸……”

    虎头摇晃着脑袋哈哈一乐,稍稍收敛,却还是忍不住赞道:“此间景色秀美,风清气爽,且不失繁华,比起中野魔城来要有趣多了!”

    老龙不以为然道:“界灵仙岛孤悬海外,并介于千荒与万山之间,正是各方修士的聚散之地,只须万千年的经营,有此盛况不足为奇!而其虽为门户所在,如今看起来并无约束,来往此间倒也轻松惬意……”他脚下不停,转而又道:“老大!不若稍事歇息再行离去……”

    道上的修士不多,却也三三两两稀疏成群。兄弟仨夹杂其间,彼此相安无事。如此逛街看景,着实悠闲自在。

    林一背着双手,含笑首肯。这界灵岛与魔城的庞大与恢弘而有所不同,胜在一个精巧与雅致。且来往的多为修士,或许更讲究个仙家情趣。既然来到此处,则顺道见识一二。

    虎头带路,大步如飞,直奔那家醉春阁的三层小楼而去。

    林一与老龙也没在意,随后跟了过去。

    大道两旁的店铺房舍皆有简易的禁制、或是阵法笼罩,倒不便随意动用神识查看。而初来乍到且规矩不明,只能这般随意溜达。

    虎头已到了那醉春阁的门前,不待他闯进去,已有人现身迎客,随即香风扑鼻,有粉面娇怯一笑,并玉指轻抚,含羞说道:“奴家春仙儿,恭候前辈多时了!只须十块神石,便可纵情双修。若是能帮着提升修为,奴家甘愿追随左右……”

    见状,林一微微诧异,一把拉住了正要往前的老龙。对方不解,他也无意多说,只是抬眼看向那小楼牌匾上的醉春阁三字,禁不住暗暗摇头!

    那出门相迎的并非常见的酒楼知客,而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筑基女修。其五官秀美而丰腴婀娜,且极为风骚动人。而她的言行举止如此怪异,浅而易见……

    虎哥却是懵懂无状,干脆瞪起眼珠子并手臂一挥,冲着身前的女子嚷嚷道:“我是来饮酒、吃肉的……”

    那女子以裙袖掩面,娇嗔道:“前辈真是老当益壮,双修还不忘饮酒吃肉。且随奴家来……”她再次伸出手来轻轻抓着虎头臂膀,并顺势依偎,吐气如兰道:“双修之妙,天下无双……”

    虎头不是愣头小子,自然懂得双修的含义。而遇到筑基的女修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邀欢,这还真是头一回。他举手便要挣脱,却见这个春仙儿娇滴滴的模样,又怕伤着对方,不由得僵在原地,急忙扭头喊道:“哎我说……两位别走啊……”

    林一背着双手走远了,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只有老龙还不忘回首招呼道:“虎哥自管随意,我与老大去别处等候,呵呵……”

    虎头神色一窘,转而低声嚷道:“我说姑娘,且放开……”他话才出口,已是香软入怀,还有动人心魄的呢喃叩击心魂:“前辈!双修是缘,情定今夕,莫要辜负了奴家……”

    这位虎哥从小到大,还没与女人如此亲近过。乍然初临,他顿觉得心尖怦怦大跳。女人,还真是有些不同啊……

    虎头忽而心神一凛,匆匆环顾四周。远近的修士各走各路,根本无人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其忙伸手推拒,却指尖滑腻且芳香沁人。他禁不住再次慌乱,手掌一翻丢出去数十块神石,语无伦次道:“我不要双修,我要饮酒吃肉……”

    不过瞬间,芳香柔软悠悠落空。

    虎头猛然醒转,借机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那个春仙儿正自俯下身子捡取神石,犹然笑靥如花而魅惑无限。

    虎头再不敢耽搁,转身便走。而匆匆之际,他的两只大手还在不停挥动驱赶着。那一缕幽香,竟他娘的久久不去……

    ……

    林一与老龙甩下虎头之后,循着街道并肩而行。兄弟俩虽然头也不回,却已将醉春阁门前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老龙感慨道:“若非老大的提醒,适才差点蒙在鼓里。当年此处还是一片荒凉,如今早已成了灵山仙岛。而龌蹉勾当,又与凡俗何异……”

    林一脚步悠悠,两眼看着街景与来往的人影,随声说道:“这界灵仙岛之上,竟然有青楼、妓寨一般的存在,还真的让人出乎所料!而醉春也好,买春、卖春也罢,至少有个双修为名,倒也互取所需……”他淡淡一笑,又道:“呵呵!饥寒苦心智,温饱思淫*欲,看来不管仙凡,人性并无二致……”

    老龙附和道:“双修之术,算是低阶小辈用来提升功力的一道门径。而更多人将之当作捷径,无非是欲念作祟而图个一时欢娱……”

    便于此时,有人喊道:“哎、我说两位兄长,且等等啊!”

    没人等候,林一与老龙的脚下已然是不紧不慢。虎头大步赶来,并越过两人,摇晃着脑袋憨憨笑道:“适才走错门了,哈哈!”

    老龙抱着膀子,脚下沉稳,斜睨道:“你虎哥走错门不要紧,却白白送出去数十块神石。不知你是真大方,还是有意双修……”

    虎头的脸上有易容遮挡,倒也看不出变化。而其脖颈子却粗筋直冒,显然已是臊不可耐。他忙摆出一个求饶的架势,随即正视前方,尴尬笑道:“你龙哥乃是兄长,不得取笑小弟!咱家并非喜好女色之人,适才不过是花钱免灾而已……”

    老龙面带笑容,嘲讽道:“还而已?再来几个妙龄女修,你岂不是要将仅有的家当赔个精光……”

    虎头见老龙不肯放过自己,更加心虚。他挠着下巴,两眼直转,说道:“龙哥!兄弟对你真是口服心服!那般情形之下,还能与天星拼拳头,换作使我,只能抱头逃窜了……”

    老龙顿时语塞,禁不住冷哼了声。

    虎头趁势大手一挥,说道:“从此以后,咱哥俩谁也莫说谁,嘎嘎……”他总算是挽回几分脸面,不敢纠缠,紧走两步,好奇道:“万香堂……”

    前方的道边,是一池水塘,有泉水汩汩喷涌而溅开四散,并在天光下闪动着七彩光芒。由此再去三十丈,是一处庄院般的所在。临街是一排大屋子,三间门脸敞开,上方的横匾刻有万香堂的字样。

    虎头往旁边闪开几步,冲着前方伸手示意道:“老大、龙哥!两位先请,哈哈……”俗语说,吃一堑长一智。他是怕再走错门了,难得谦让一回。

    转眼的工夫,兄弟仨到了那庄园的门前。

    林一驻足打量,神色好奇。

    万香堂?其临门的地方,竖着一扇精巧的槅子,三尺见方,中间摆放数十枚玉简,并有文字标注与售价,分别是灵岛仙志,千荒舆图,八荒宝鉴,万物图谱,以及一些法门符阵,等等。四周则是罩着一层简易的禁制,算作是君子之防。

    大门往里,则是一排长长的柜台,有金丹修为的掌柜居中静坐。其身后则是一面巨大的木匾,上有万兽图刻,还悬着数十块写有菜名、酒名的木牌挂单。在柜台的另一侧摆放着七八张四方桌,有十余位酒客正自浅斟慢饮。穿过店堂,还有一道月门通向后面的院落,却为禁制阻挡而情形不明。

    这万香堂,必是酒楼无疑!

    虎头站在门前,干搓着大手而哈哈直乐,已是垂涎三尺、迫不及待的模样!

    林一与老龙笑了笑,径自踏过三层石阶,抬脚走进了万香堂。

    虎头则是抢前一步,嚷嚷道:“掌柜的,好酒好肉尽管招呼……”

    那柜台内的掌柜兀自坐着不动,只是稍稍眼皮一抬,举手示意道:“不分尊卑贵贱,来者是客,看座……”

    虎头不以为忤,扭头见不远处有张空桌子,转身走了过去,还为此地的规矩暗暗称道。嗯!都是饮酒吃肉的,不管你是长辈还是晚辈,均一视同仁,这才无拘无束,不错、不错……

    林一则是在那扇槅前停了下来,稍加端详,就手拿出十余块仙晶丢在槅子下方的一个暗盒内。随之光芒微微闪动,禁制已然开启。他大袖轻拂,已从木槅中取了几块玉简,这才与老龙继续往前走去。

    虎头已在桌前坐下,扬声唤道:“掌柜的,还不上酒、上肉,哇哈哈……”他得意大笑,不忘冲着走进的林一与老龙连连招手。

    林一将四周的情形看在眼里,与老龙到了桌前施然落座。

    邻座的十余位酒客,均为修士。而其中修为最高者,不过元婴的境界。整个店堂之内,莫说梵天、洞天,便是化神、炼虚的小辈也见不到一个。

    之前分明有高手进出,人呢……

    ……

    ps:感谢各位的订阅、收藏、红票支持!看完本章的,莫要浪费了红票,帮着顶顶……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971/ 第一时间欣赏无仙最新章节! 作者:曳光所写的《无仙》为转载作品,无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无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无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无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无仙介绍:
请看:一个小道士的征天历程!让我们开始一个不同的仙侠梦....
追风万里行,寂寞看苍穹;
杯酒千秋去,天外无仙踪无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