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乐趣
当沈冲和客人们畅饮欢聚的时候，在别墅附近的一辆面包车里，有两个记者，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着闲话。
“这世界真是不公平，人家在豪华别墅里吃大餐喝美酒，咱们就只能窝在小车里啃干面包。”
“第一，你不是财神，第二，财神不认识你，别发牢骚了，要不是沈财神搞了个《名利场》，你现在连记者都不是，面包都没得吃。”
“《名利场》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名利场》开了花边新闻的先例，报社就不会招人，报社不招人，我怎么介绍你进来？所以说没有沈财神，你现在还是个在影楼打杂的小工。”
“那我还得谢谢沈财神了？”
“当然，否则你这个从内地来香港，除了拍照，连名字都写不好的傻帽哪能当记者……都快11点了，宴会怎么还不结束？”
“有林青霞在里面，那可是亚洲第一美人，要是我，我也不愿意早早结束。哎，昌哥，《爱在黎明破晓时》你看了没？我下午去看了，片子其实没什么意思，就两个人游街讲话，但是林青霞特别漂亮，看的人心里面直痒痒，要是能有个她那样的女朋友，死了也愿意。”
“什么叫游街，人家那叫旅游！你不是非功夫片不看的吗，怎么跑去看文艺片了？”
“我本来要去邵氏那边看刘家良新出的《少林搭棚大师》，不过坐天星小轮过海的时候，看到了《爱在黎明破晓时》的海报——就是那个挂在星光行上面，有好几层楼高的大海报，我觉着挺漂亮的，就稀里糊涂的去了嘉禾戏院。”
“看的人多么？”
“多，全场满坐，而且大部分都是女的，我还是第一次在戏院里看到那么多女孩子。”
“四月开金像奖的时候，沈财神说这世界上小孩子和女人的钱最好赚，当时没人在意，现在想想，真是够厉害的，你看他的gameboy，赚小孩子钱，三天卖了4亿美元，再看看这部《爱在黎明破晓时》，找了一对俊男靓女在洛杉矶走来走去，再打个浪漫唯美的旗号，表明了是赚女人的钱，成本估计连100万港币都不到，但看这势头，票房不会低。”
“应该吧。”那个年轻的记者啃完面包，冲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缩回车内，问道：“乖乖！至少有10个记者在附近，昌哥，你说这种请客吃饭的小事，算哪门子新闻，怎么这么多记者守在这等？”
“这里是九龙塘，不是白加道，沈财神在这里请朋友吃饭，代表张爱嘉正式成了沈财神的女人，二女争夫还不算大新闻？”
“二女争夫早就人人皆知了啊，都炒了好几个月了。”
“你啊，真不是做记者的料，一点新闻嗅觉都没有，以前是传的再凶，也只是绯闻，现在是正式，‘正式’两个字懂不懂什么意思？”
“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么，早就出双入对了。”
“在外面出双入对不代表就能进家门……算了不跟你讲这个了，说点你懂的，年初银河影像搞了个租录像带抽大奖的活动，一等奖是财神请客，你知道吗？那个中奖的幸运儿跟沈财神吃了一顿饭，然后不到半年，就大赚了200多万！”
“真的假的？怎么赚的？”
“那人在吃饭的时候问了一些股市的事，然后把全部家当都拿出去买沈财神看好的股票，那些股票这半年来只涨不跌，赚翻了！”
“都是哪些公司的股票？”
“这我哪知道，财运怎么可能外传，你要是知道明天那匹马能跑赢，现在会告诉我？反正沈财神这人不得了，别人请客吃饭不算新闻，他请客吃饭就一定是新闻，今晚别的客人都是熟人，只有那对姓卢的夫妻是新人，估计他们要发达了，谁不喜欢看一夜暴富的故事。”
“那倒也是……哎，昌哥，他们出来了。”
……
“再见。”
沈冲站在台阶前，隔着车窗，和卢冠廷夫妇挥了挥手，送别了最后一对客人，然后拉着张爱嘉的手，走进屋里，关上房门，咳嗽一声，装摸做样的调笑道：“小娘子设宴有功，大老爷很是满意。”
张爱嘉凑趣，行了个屈膝礼，低眉垂目，小意的说道：“既然大老爷很满意，是不是该给点赏赐？”
“当然有赏，赏花赏月赏美人。”沈冲大笑，上前一个公主抱，把她抱起，一步步的上楼，挑逗道：“酒意微醺夜，春情荡漾时，正是玉体横陈，花样翻新的好时机，大老爷要奋起雄风，让小娘子享受人间至乐。”
“你个色狼，满口胡言乱语。”张爱嘉左手揽着他的脖子，右手去拧他的耳朵，一副男人婆的模样，凶巴巴的审问道：“是不是在外面又有别的女人了？”
“此言怎讲？”
“那些奇奇怪怪的花样，都是谁教的？老实交代！”
大老爷阅片无数，还用教么……
感谢索尼黑科技**，发明了录像机……
日本av是录像机普及之后才出现的，70年代日活电影公司拍摄的那些桃色电影，最多只能算三-级-片，和av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直到1981年，日本关东方面拍摄了一部名叫《星与虹之诗》的录像带作品，被认为是av界的第一部作品，到了1985年，有个******的女优引起了社会轰动，之后av才迅速发展，成为了一种产业……
现在才1980年，******这个女优元祖都还没出现，苍老师波多野老师这些80后出生的尤物，估计今生再也无缘得见了……
沈冲干笑，辩解道：“闺房之乐哪里需要人教，两情相悦的时候，会的自然会，懂的自然懂。”
“瞎说，你会的懂的那些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总之很龌龊，你想都别想！”
小娘子虽然义正辞严，百般抵抗，无奈大老爷花言巧语，手段高明，防不胜防，很快就软做一团，任人蹂躏了，于是风月无边，**几度，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大老爷才心满意足，放开了小娘子，两人相拥而卧，享受激情之后的温存余韵。
“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芙蓉帐暖度**，从此君王不早朝了，累死寡人了。”
“活该，谁让你刚才弄那么多花样……不对，你是说我妖媚祸国？嗯？！”
“我是说你娇媚可爱，令人流连忘返，爱不释手。”
“这还差不多。”张爱嘉像抱玩具熊一样抱着他，痴缠道：“唱歌给我听。”
“大半夜的唱什么歌，睡觉睡觉。”
“不唱不让你睡。”
“女人真是麻烦，上过床的女人尤其麻烦，好了好了，别乱捏，我唱我唱……摇啊摇，摇啊摇，我的宝贝要睡觉……”
“这是儿歌，你当我是小孩么？”张爱嘉用额头蹭他的下巴，吃吃发笑，柔声问道：“谁是宝贝？”
“你别自作多情，我唱这歌是安慰刚才被你捏的宝贝。”
“****狂！”
“喂，喂，你这样挑逗来撩拨去的，好意思说我是****狂？”
“究竟我是宝贝，还是它是宝贝？”
“都是……好，好，你是宝贝，它是祸害……”
两人腻歪在一起，互相打趣挑逗，讲了一些没羞没臊的闺房密语，过了一会，张爱嘉见沈冲精神很好，并无睡意，就说起了家常闲话：“今天你去出去买酒的时候，外公打电话给我了。”
“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还说让荣婶来香港照顾我。”
“那挺好的，这边正好缺个管家，而且荣婶做的菜很好吃。”
张爱嘉嗯了一声，又问道：“你在台湾的生意要不要紧？外公这些日子一直在阳明山里隐居，除了看书什么都不做。”
“老人家嘛，修身养性是第一要务，隐居挺好的，延年益寿。”
“切！你们两个真是的，面都没见过几次，还总是玩哑谜，尽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这叫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你们女人不懂的。”沈冲摸着她光洁柔嫩的背部，解释道：“其实没什么哑谜，有些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时机未到，做的越多错的越多，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做，你们老蒋总统不是经常说嘛，要戒急用忍。”
“你呀，年纪轻轻却老奸巨猾，不去当官可惜了。”
沈冲轻笑，说道：“最近已经有十几个人这么说我了，可惜我生在香港，不然还真去做官了。”
“和香港有什么关系？”
“生在美国，未来或许能当个总统，生在内地，未来或许能当个主席，生在香港，顶天了也就是个特别……香港市长，没意思。”
张爱嘉没注意差点泄漏了的天机，她缩在沈冲怀里，像个小猫一样，享受着爱人的抚摸，过了半响，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也像对我一样折腾她？”
沈冲先是愕然，然后哈哈大笑。
张爱嘉被他笑的恼羞成怒，一骨碌爬起来，横眉竖眼的嗔道：“笑什么笑？！”
在微光中，若隐若现的玉体和薄怒轻嗔的娇羞格外诱人，沈冲一边贪婪的欣赏，一边问道：“你知道我的人生理想是什么吗？”
“我哪知道！”
“第一，世界和平，第二，大被同眠。”沈冲一个翻身，手足并用，把佳人牢牢压住，然后调笑道：“等哪天我把你和catherine放在一张床上，然后你就知道我是怎么折腾的了。”
“想得美！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哎哟，小娘子居然敢反抗……”
第349章 院线
“财神夜宴好友，影后喜笑颜开……”
罗维明在东方魅力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然后夹着公文包，拿着一份报纸，一边浏览一边朝电梯走。
“罗总编，这边。”
罗维明抬头一看，原来是《盛世东方周刊》的总编邱立本，正站在直通七楼的电梯里等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
“邱总编要见老板？”
“不是，昨晚写稿子写到半夜，现在精神不太好，想先去七楼喝杯咖啡解解乏。”
“真巧，我也头晕乎乎的，准备去喝一杯。”罗维明等电梯门关闭后，用报纸敲了敲额头，问道：“你什么时候从内地回来的？”
“周五晚上回来的，比沈先生早了一天。”邱立本看到了报纸上的标题，笑着问道：“昨晚罗总编去赴宴喝多了？”
“老板请的是朋友，我们这些小兵哪有机会去凑热闹，我是昨晚等票房统计数据，等到半夜，没睡好。”罗维明呵呵而笑，调侃道：“老板的风流韵事，咱们做下属的最好避而远之，不然东宫西宫要是争起来，枕头风能吹死人。”
邱立本性格沉稳，不像罗维明那样随意，他附和着笑了笑，转而问道：“新上映的电影票房怎么样？”
“挺不错的，昨天一天收了78万，比预计的高了不少，老板亲自出马做宣传，效果就是不一般。”
“一天78万，上映两周，那应该能过千万吧？”
“或许不止，这部电影要上映一个月。”
东方魅力大厦里大半员工都从事和电影有关的工作，邱立本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一些常识，他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问道：“按惯例，这种小成本电影不都是上映两周么？”
“在嘉禾的院线上映两周，然后转到南华戏院和百老汇戏院继续上映两周。”罗维明解释道：“文艺片没有商业片势头旺，但只要口碑好，后劲就足，票房跌的慢，细水长流……到了，邱总编先请。”
东方魅力大厦7楼被闻名全港的室内瀑布分为左右两个区，左边是沈冲和张爱嘉的办公室所在的办公区，右边则是由娱乐室、健身房和咖啡厅组成的员工休息区，这个区的所有设施以及餐饮服务，都作为福利，免费提供给所有员工使用。
邱立本出了电梯，一边朝咖啡厅走，一边问道：“南华戏院不是左派电影公司的院线吗？张小姐是台湾人，她导演的电影在那里上映，不怕惹麻烦？”
“以前是左派的，六月份不知道被老板用什么法子转租过来了，现在是东方魅力自己的戏院。”
“原来是这样。”邱立本了然，他笑着说道：“这么看来，沈先生要在内地建院线，是早有准备。”
罗维明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停住脚步，问道：“老板要在内地建院线？”
“怎么你不知道吗？”邱立本回头看他，说道：“沈先生这次去北京，就是为了谈院线的事。”
“我还没见到老板……走，进去再说。”
两人进了咖啡厅，各自点好咖啡，然后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罗维明问道：“老板不是去北京谈那个亚洲第一高楼的吗？”
“那个早就定下来了，去北京只是走个手续。”邱立本是跟随沈冲去北京随员之一，知晓很多事，不过他口风紧，只说了罗维明关注的要点：“沈先生打算在深圳和广州建8到10家戏院——内地叫电影院——然后组成一个院线，独立经营，自负盈亏，内地政府同意了。”
“这么大的事，老板居然一个字都没透露过。”罗维明抿了一口咖啡，问道：“片源呢？”
“六成由内地电影制片厂提供，四成由香港提供，具体细节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以后香港出品的电影，可以通过南方影片公司进入内地放映。”
“南方影片公司？那是专门在香港发行内地电影的机构，以前只有出口权，现在多了进口权，这对香港电影是个利好消息。”罗维明摩挲着下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说道：“不过对香港的电影公司老板来说，可就要头疼了。”
“是啊，港九自由总会肯定会阻止电影公司和内地合作。”
港九自由总会全称电影戏剧事业自由总会，由亲台湾的电影业人士于1956年发起成立，是和亲大陆的左派对立的右派工会组织，自由总会受台湾政府控制，对香港电影行业影响很大，因为只要电影制作人员中有非自由总会会员，电影将不被获准在台上映，而众所周知，台湾是香港电影最重要的海外市场。
在1980年，两岸政治对立严重，凡是和内地有关系或者有接触的电影人，都会上自由总会的黑名单，像方育平，因为在长城电影制片厂做过一个多月的场务，在被沈冲请去替夏梦的青鸟电影公司拍《父子情》之前，就被台湾封杀了，还有今年年初，金像奖开幕之前，邵氏有意对内地示好，把经典名片《七十二家房客》借给左派的珠江戏院重映，海报才刚打出去，邵氏就收到了警告信，然后无声无息了……
“咱们老板可真够胆肥的，大张旗鼓在内地开院线，不怕台湾封杀？”罗维明话音刚落，自己都笑了，摇头说道：“咱们老板最不缺的就是钱，根本就不在乎台湾那点票房，而且台湾盼着他去投资，也舍不得封杀。”
邱立本也笑，只是点头。
“内地一直搞计划经济，什么都定的死死的，你刚才说独立经营，自负盈亏，是怎么个经营法？”
“票价自主，票房分成。”邱立本喝了一口咖啡，说道：“我也只是听沈先生说了个大概，你要想知道细节，还得亲自去问。”
“老板现在威势日重，他不召见，我不敢去。”罗维明扭头看了看对面的办公室，夸张的缩了缩脖子，又问道：“内地好像不允许外资或者个人拥有戏院吧？”
“是不允许，所以沈先生和内地签的是合作协议，所有权归政府，经营权归自己，经营15年，然后转交给政府。”
“才15年？没到97？”
“是啊。”邱立本摊了摊手，说道：“现在谁也不知道97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签15年比较稳妥。”
“那亚洲第一高楼呢？难道也是签15年？”
“那个投资很大，用了bot模式，15年显然不够，签了30年。”
“bot是什么？”
“bot简单来说，指的是建设-经营-移交，这是一种很古老但是又新兴的融资模式，和建院线相似但又有区别。”
罗维明并没在意那些bot什么的，只是说到：“这么看来，沈老板对97很有信心啊。”
邱立本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以沈先生的能力，不管97如何，他都高枕无忧。”
“那倒是，咱们这个老板，最善长左右逢源，东方西方，中国美国，全世界都抢着要。”
第350章 影响
在旺角的弥敦道750号，有一座丽声戏院，开幕于1960年，拥有1400多个座位，除了放映普通35mm胶片之外，还能放映70mm的宽银幕电影，是香港设施最好的戏院之一，在六七十年代只放映外语片，不过在1980年初，随着外语片的衰落和港产片的兴起，这家戏院加入了雷觉坤组建的金公主院线，开始改放港产电影。
丽声戏院附属的大厦六楼601室，是一间不足百平米的办公室，装修很简单，没有什么打字机、复印机和电脑等高档办公设备，只有几张旧桌子旧椅子和一部电话，当罗维明和邱立本在东方魅力大厦宽敞明亮的咖啡厅里闲聊的时候，有三个人正在这里开会。
“在电影行业，有三种题材是长盛不衰的，一种是喜剧片，一种是动作片，还有一种是爱情片……”
一个穿着短袖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敲了敲桌子上的报纸，说道：“沈财神都说了，喜剧片男女都爱，我看咱们的创业作，就拍喜剧片。”
“喜剧成本低，拍的快，看的人也多，我同意。”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光头佬说道：“雷老板看中我们，愿意给投资，就是因为喜剧片拍的好，创意足，让他印象很深。”
“又拍喜剧片？”坐在沙发上瘦的仿佛竹竿一样男子皱眉，说道：“喜剧片我拍了十年，现在想拍点别的。”
如果沈冲看到了，一定会认出来，这里面的三个人，就是新艺城创业三头怪——眼镜仔黄百鸣，光头佬麦嘉和瘦竹竿石天。
“别的拍什么？咱们现在就几百万的本钱，难道拍《虎胆龙威》？要是蚀了本钱，你还要不要供楼养家？雷老板那怎么交代？别忘了，这间办公室都是雷老板的。”
麦嘉一连串的问题让石天无法反驳，他瘪了瘪嘴，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拍喜剧片的决策。
“拍喜剧片的话，找谁来拍？”黄百鸣扶了扶眼镜，说道：“三毛现在红得发紫，嘉禾不可能放他过档来帮我们拍戏，就算放他过来，我们也给不起片酬，拍《虎胆龙威》的时候，沈财神给了他100万港币，花红另算。”
麦嘉摩挲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嘟囔了一句：“他奶奶个熊的沈财神！”
这厮本来是一个理工男，早年移民美国，大学毕业后在纽约电话公司当工程师，业余爱好是去唐人街看港产电影，当时的香港电影要么是男的脱了上衣打来打去，要么是女人脱了裤子卖弄风骚，他一边看一边大骂烂片，看多了骂够了之后，忍不住就想自己动手，于是辞掉工作，去了纽约大学，先学电影后学美术，1973年29岁的时候，揣着1500美元的家当，跑回香港，准备在电影圈大展宏图。
只可惜理想丰满，现实骨感，麦嘉刚回到香港，就被一个编剧骗走了钱和创意大纲，蹉跎了两年，直到1975年底，才和两个好友合伙，是成立了一家名为“先锋”的电影公司，这两个朋友一个叫吴耀汉，一个叫黎应就，前一个是喜剧明星，后一个是咏春名家，三人在1976年合伙捣鼓了部电影，叫做《一枝光棍走天涯》，可惜叫好不叫座，影评人认为是“创新之作”，但票房只收了74万，上映一周就下线了，大亏了将近30万。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电影大亏特亏，但麦嘉却结识了三个朋友，一个是洪金宝，一个是石天，一个是曾志伟，1978年，吴耀汉被嘉禾挖走了，先锋电影公司关门，麦嘉和洪金宝另组“嘉宝”公司，自己做导演，曾志伟做编剧，洪金宝和石天做主演，拍了《老虎田鸡》，票房收了240多万，名列年度票房排行榜11名，小赚了一笔，也由此在香港电影圈里小有名气。
洪金宝是嘉禾的签约艺人，身不由己，不方便独立开公司，嘉宝拍了两部戏之后就匆匆结业了，麦嘉于是又自组奋斗电影公司，一连拍了三部电影，《新贴错门神》《疯狂大老千》以及《咸鱼翻身》，票房都很不错，这三部电影的武打动作都是洪金宝和他的洪家班帮忙设计的，其中《咸鱼翻身》还亲自参演了，而正是这部电影的成功，让地产大亨雷觉坤看中了奋斗这家小小的独立电影制片公司，愿意出资扶持。
因为沈冲为了保证电影质量，不准剧组成员在外面兼职接私活，洪金宝在参演《虎胆龙威》之后，这种合作关系就中断了，而《虎胆威龙》横扫全球，票房鼎盛，洪金宝名声大噪，隐隐有成为国际巨星的势头，嘉禾视为卖座保证，一连为他准备了好几部戏，档期一直排到了明年，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再出来帮忙。
“三毛来不了，没人会打，我们就不要拍功夫喜剧了。”石天插口说道：“沈财神说香港现在已经城市化了，乡下穷小子的电影没人喜欢看，不如我们拍一部都市题材的喜剧片。”
石天此人又瘦又高，尖嘴猴腮，看起来很奸猾可笑，但其实是一个对电影很有想法和追求的人，他在1968年加入邵氏演员培训班，1973年毕业，因为外形不好，邵氏并不重视，于是在嘉禾、许氏、长弓等大大小小的电影公司里厮混，演了六七年的小配角，在这期间，那些先天条件比他好的以及那些曾经被大公司力捧的演员，很多都无声无息了，他却一直坚持，不仅没有被淘汰，反而逐渐由小配角变成了主演，成了香港知名的喜剧明星，并且在新艺城成立的时候，成了仅次于雷觉坤和麦嘉的第三大股东，拥有19%的股份。
“也好，百鸣，你先写个本子出来看看。”
麦嘉和雷觉坤联合拥有新艺城72%的股份，雷觉坤是地产大亨，旗下产业众多，资产几十亿，当然不会亲自来管理才小小的电影公司，因此麦嘉是新艺城的老大，由他来做决策。
黄百鸣由编剧入行，写剧本是本职工作，他嗯了一声，问道：“我编剧，你导演，石天主演，还要找哪些人？”
麦嘉在拿到雷觉坤的投资之后，回了一趟纽约处理家事，昨天才刚赶回来，他问道：“陈勋奇有空吗？叫他过来帮忙。”
陈勋奇15岁拜音乐大师王福龄为师，学习电影配乐，1971年20岁的时候，就成了邵氏的御用配乐师，每年少则三五部，多则十几部——1975年甚至为20部电影做了配乐——堪称香港电影配乐之王，他年纪轻，外形好，气质佳，虽然做的是幕后工作，却有着台前明星的知名度和曝光度。
做久了配乐，见多了电影之后，陈勋奇就动了和麦嘉当初一样的想法，打算亲自上手拍戏，转型去做导演和主演，不过邵氏内部体制僵化，导演需要苦熬资历，没那么容易当，于是跑去找麦嘉，说愿意给他当副导演，学习怎么拍戏，薪水好商量，麦嘉当时还没搞出名堂，底气不足，没敢立刻答应，推脱说要先考虑考虑，结果他这边一考虑，那边陈勋奇就被成龙一句“你要当导演，其实可以先做演员”挖去嘉禾当演员了……
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麦嘉和陈勋奇错失了师徒之缘，但还保持了很好的朋友关系，奋斗电影公司成立后拍摄的三部电影，配乐统统由陈勋奇搞定，所以现在要开戏，除了洪金宝之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陈勋奇去东方魅力了，正在自导自演一部戏，东方魅力向来不准剧组捞外快。”
“吴耀汉呢？”
吴耀汉1955年去英国学习戏剧，毕业后加入bbc电视台，1970年回香港，在tvb主持喜剧节目，1975年和麦嘉合组先锋电影公司，先锋电影公司虽然出师不利，创业作亏了不少，但吴耀汉的英式学院派喜剧风格却大受欢迎，其参演的《半斤八两》是1976年香港电影票房冠军，主演的《发钱寒》《面懵心精》位列1977年香港电影票房排行榜前两名，成为香港家喻户晓的喜剧明星，声势不弱许冠文。
“在帮东方魅力拍戏。”
“曾志伟？”
曾志伟1974年加入张彻的长弓电影公司担任龙虎武师，1976年在为麦嘉拍摄《一枝光棍走天涯》期间，不仅经常在拍戏时加情节，还经常跑去找麦嘉聊天讲故事谈剧本，引起了麦嘉的注意，1978年成立嘉宝的时候，创业作《老虎田鸡》就由他编剧，在《咸鱼翻身》中也有出演。
“正在开工，也是东方魅力的戏。”
“奶奶个熊！”麦嘉有些烦躁，他摸了摸光头，说道：“演员另外再找，先把摄影师定下来，汤宝生有档期没？”
汤宝生是《咸鱼翻身》的摄影师，这部电影票房好，名字吉利，又带来了雷觉坤的投资，所以麦嘉想保持原班人马……
“在东方魅力给余允抗拍戏。”
“东方魅力，东方魅力，东方魅力！”麦嘉用力捶了一下办公桌，怒道：“有没有没去东方魅力的？”
“东方魅力同时开拍9部戏，几乎把香港所有的电影人都拉过去了。”黄百鸣又推了推眼镜，苦笑着说道：“我们认识的人中，只有何明现在有档期，不过他要价5万。”
何明是《老虎田鸡》的摄影师，麦嘉的老熟人……
“5万？！”
“5万。”
“怎么这么贵？”麦嘉惊疑，说道：“他两年前拍《老虎田鸡》的时候才收一万块的。”
“现在行情涨了。”一直没说话的石天开口解释道：“《虎胆威龙》公映之后，香港凡是有点名气的摄影师都涨价了，何明还算涨的少的，汤宝生给东方魅力拍戏，片酬是8万，黄岳泰更贵，他给嘉禾拍新戏，要了15万。”
“不仅是摄影师，其实金像奖之后，什么都在涨，刘家良在金像奖上拿了最佳武术指导奖之后，片酬直接翻了一倍。”黄百鸣指了指面前的报纸，说道：“财神说了，以前票房以百万算，所以大家片酬低也没办法，现在票房以千万算，大家片酬要是不涨，说不过去，《电影时代》上有统计，去年香港平均每部戏的成本是120万，今年上半年已经升到180万了。”
“他奶奶的沈财神，还要不要人活了？”麦嘉一把抓过报纸，用笔在沈冲的头像上画了个叉叉泄愤，然后怒斥道：“你有钱，不代表全香港的人都有钱！你的戏票房过千万，不代表所有人的戏都能过千万！”
“你和报纸叫什么劲。”石天被他逗乐了，笑着嘲讽道：“有本事你当着沈财神的面讲这话。”
麦嘉眉毛眼睛一阵乱动，泄了怒气，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我们都是从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走过来的，其实心里也明白，沈财神说的没错，收入多了，片酬不涨，说不过去，要是不涨，就没人愿意拍戏了。”石天点了支烟，吸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还没回来之前，我和百鸣找人算过了，就算成本涨了50%，也还有得赚，一来电影票价涨了，去年票价是9块钱，现在是12块钱，以前一部戏200万就算卖座，现在要500万才算卖座，二来卖埠的地方多了，《虎胆龙威》过后，有不少欧洲片商到香港买片花，而且给的价格不错，三来我们可以把录像带的版权卖给银河影像，这一块以前没有，现在是凭空多出来的，要是票房好，卖个三五十万不成问题。”
“还有件事……”黄百鸣大概是故意逗麦嘉，把好消息放在最后说，他爆料道：“吴宇森昨晚打电话过来说，他去年答应过要替我们拍戏，现在那个约定仍然有效，但是他现在时间紧，又和嘉禾有合约，所以只能用化名，而且只能拍一个星期。”
麦嘉大喜，一跃而起，拍了一下手，连声催促道：“那还傻坐着干什么，赶紧找人去，明天就开拍！”
开玩笑，吴宇森现在是香港炙手可热的第一大导，有他掌机，哪怕是化名，也丝毫不愁票房……
第351章 变化
东方魅力大厦！
卓伯棠站在大厦门口，看着龙飞凤舞的六个鎏金大字，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林年同见状，笑着问道：“怎么，想回来上班了？”
“当然了，你们在香港搞的如火如荼，我却只能在台湾做冷板凳。”卓伯棠摇了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没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是啊，一年之间，变化如此之大，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林年同也感慨了两句，然后试探着说道：“你既然想回来，不如找个机会跟沈先生申请一下？”
“再说吧。”卓伯棠举棋不定，一边朝大厦里走，一边说道：“其实台湾的工作又清闲又安逸，薪酬也和你一样高，按理说没什么不满意的，只不过台湾电影行业一团死水，呆在那地方闷得慌，有种虚度光阴的感觉。”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台湾现在还在戒严，政治高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金像奖过后，很多人都以为台湾电影业会有大动作，现在都快9月了，连个水花都没看见，还是一切照旧，继续拍那些谈谈谈，谈恋爱，爱爱爱，爱美女的电影，我看明年的金像奖，台湾或许会颗粒无收。”
“也不至于吧，李行导演的《原乡人》就不错，上周我去看了，很精彩，应该会在金像奖上有所斩获，还有年初的《源》，也是很有深度和广度的电影，徐枫演的很出色，我很看好她拿奖。”
“一两部电影能起多大风浪？”卓伯棠叹息一声，说道：“《源》本来是3小时30分钟的电影，为了迎合市场，硬是被缩短成2小时10分钟，剪辑的乱七八糟，很多细节表述不清，严重影响了它的品质，《原乡人》虽然不错，但是这部电影的人物原型名气不够大，在金像奖上会很吃亏，你想，24个评委里除了5个台湾人，其余的有几个人知道钟理和是谁？哎对了，明年的金像奖评审团名单定了吗？”
“还没，陈柏生列了个50人的大名单，沈先生还在考虑。”
卓伯棠哦了一声，他站在电梯前，看着空旷安静的大厅，问道：“香港电影文化中心搬走了？”
“搬到清水湾的邵氏影城了，那边场地大，剧组多，能实地教学。”林年同指了指左边的走廊，说道：“空出来的地方，现在免费借给几个新成立的协会办公用。”
“都什么协会？”
“香港演艺人协会，香港国际影评人协会，香港电影导演协会，香港专业摄影师协会，香港编剧家协会，香港电影动作与特技指导协会。”
卓伯棠被他一连串仿佛说相声一样报名逗乐了，笑着说道：“真够厉害的，香港拍了六七十年的电影，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协会，现在一下出现这么多！”
“香港电影以前一盘散沙，公司互相拆台，艺人争风吃醋，根本组织不起来，沈先生借着金像奖的机会，站出来把所有人都约在一起谈，他带头，于是就搞起来了，明年金像奖，这几个协会会评选一些专业奖。”
“《三国演义》里说蛇无头不行，兵无头自乱，沈先生做事大气，眼界又高，愿意出来当领头羊，是香港电影的幸事。”卓伯棠在进电梯之前，又指了指右边，问道：“那边呢？”
“那边是‘魅友’俱乐部，东方魅力之友，简称魅友，是东方魅力电影公司影迷集会搞活动的地方，前阵子刚成立的，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就有上万的会员了，对公司形象和电影宣传都有很大助益。”
“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创意。”
两人闲聊着上了三楼，进了《第一电影评论》编辑部，卓伯棠扫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呵！这么自由。”
确实自由……
桌子有的横有的竖，椅子有的大有的小，有人西装革履，有人t恤短裤，有人在埋头奋笔疾书，有人在踱步念念有词，处处显露着轻松随意的气氛，和传统刻板而又严肃的办公室迥然不同……
“沈先生说只要能按时交稿，随便怎么折腾都行，所以我也懒得管他们。”林年同拉开总编室的门，请卓伯棠进去，问道：“随便坐，喝茶还是咖啡？”
“咖啡好了。”卓伯棠没有坐，而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乱七八糟的编辑部，说道：“台湾有人说沈先生是个独裁者，真应该让他们过来看看。”
“因为沈先生在新加坡的演讲？”
“是啊，就是那个精英威权主义。”卓伯棠笑了笑，说道：“据说台湾的蒋总统很欣赏那篇演讲，还特意让外交部从新加坡国立大学要了现场录音记录，所以那些民主斗士就说沈先生是独裁主义者。”
“那篇演讲我看过报道，没什么嘛，沈先生只是说了一些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要用精英管理公司之类的话题，每个公司都这样的啊，唯才是举，任人唯贤才能发展……来，咖啡。”
“年同兄，你写影评是一流，但是政治嗅觉不入流。”卓伯棠接过咖啡杯，在沙发上坐下，说道：“你不在台湾，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沈先生明里说的是企业管理，暗里说的是政府要任用精英，用威权而不是民主来维持社会稳定，引导经济发展……算啦，你对这些不感兴趣，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不说了。”
“我对沈先生在新加坡的那个演讲确实不感兴趣，不过我这里有个你应该感兴趣的稿子。”林年同拿起办公桌上一个装订好了的文稿，说道：“你知道的，去年年初，沈先生提出了香港电影新浪潮的概念，后来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一年多来，香港电影发生了很多变化，新人辈出，佳片不断，所以金像奖过后，我们准备搞个总结特刊，这是沈先生写的《香港电影新浪潮与类型电影的演化》，你看看。”
卓伯棠放下咖啡杯，接过文稿，问道：“沈先生亲自写的？”
“是的，前天一回到香港就交给我了。”林年同在他身边坐下，说道：“写的很好，立意很高，既总结了过去，又前瞻了未来，对香港电影甚至整个华语电影都非常有指导意义，我准备拿它作为特刊的压轴篇。”
卓伯棠翻开文稿，凝神细看。
这篇文稿很长，前半部分是总结1979年以来的香港电影新浪潮种种现象，后半部分则是在讨论电影类型化的问题。
“工业化、都市化、现代化的进程使香港迅速从传统社会向大众社会转变，个人自由程度的扩展以及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疏离都进一步要求个性的舒张和**的满足，正因为如此，所以观众渴求极度张扬的‘狂欢式’的娱乐活动，传统电影所具有的个人性、真实性、启蒙性、批判性、艺术性等特征，已经被大众文化的下列特征所取代——重复化、标准化、娱乐化、商品化、世俗化……”（注1）
“如何才能让观众走进戏院看你的电影？如果没有大明星，那么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类型——标准化生产那些已经被人试过而且成功的东西……”（注2）
“爱情片可以细分为多种类型，比如面向少年的纯美爱情电影，面向青年的浪漫爱情电影，面向成年的生活爱情电影……动作片可以细分为很多类型，比如以007为代表的冷战谍战片，以《虎胆龙威》为代表的都市警匪片，以《少林三十六房》为代表的民俗功夫片……恐怖片可以细分为心理恐怖片和感官恐怖片……”
“电影类型化是商业社会的必然结果，在新浪潮中，当所有的新意都被尝试过后，香港的电影工作者们将会面临这样的难题：既要循规滔矩又要异于他人，既要制造亲切感又要引入新东西……种种成规和类型，不仅是帮助电影人创作的框架，也是展现个人技艺的机会——如果你不能打破成规，那么最好能玩出花样。”（注3）
卓伯棠足足看了二十多分钟，等咖啡都凉了，才翻完最后一页，他合上文稿，说道：“看过这篇文章，我感觉马上就能去拍电影了，而且保证卖座。”
“我看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林年同拿出香烟，分了一根，然后说道：“沈先生把类型电影的拍摄要点和创意手法都说透了，如何针对观众群体，如何设定人物关系，如何处理矛盾冲突等等，都一清二楚，这个稿子，就像一本标准电影拍摄说明书，照着它拍，即使不能大卖，但绝对不会亏本。”
“这种商业经验，按理说都是一个公司的不传之秘。”卓伯棠把文稿放好，问道：“沈先生为什么要把它们全写出来，然后公诸于众？”
“我也是这么问的，沈先生说电影类型化是未来的必然趋势，这些东西，即使你不讲，过几年别人也一样能琢磨出来，所以干脆都放出来好了。”林年同吐了口烟，又说道：“沈先生还说，电影其实和罐头没什么区别，类型只是玻璃瓶，好不好吃，关键看食物的味道。”
“话虽如此，但这篇文章一发，肯定会给东方魅力制造不少竞争对手。”卓伯棠还是有些不解，说道：“香港人最擅长跟风，以前光看热闹，不知道怎么跟，现在有了理论指导，沈先生拍什么，他们马上就跟什么，这样会分走很多票房的。”
“沈先生的态度是，竞争对手越多，他越高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精英嘛，都是竞争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
“真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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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根据《流年光影：香港电影七九新浪潮》中的文字改编。
注2：根据王家卫的言论改编。
注3：根据《香港电影的秘密》中的文字改编。
第352章 消息
罗维明和邱立本喝完咖啡，刚走出咖啡厅，就看到沈冲站在瀑布前和一个穿着浅绿色连衣裙的女人说话，两人对视一眼，上前打了个招呼，就准备闪人。
“刚好，我正准备找你们俩有点事。”沈冲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示意他们先过去，然后对那女子说道：“青姐，今晚叫上伯母还有阿杰，一起去我家吃饭，好久没见到小囡囡了，我和元元都挺想她的。小囡囡会说话了吗？”
那女子含笑点头，说道：“小囡囡昨天喊了一声爸爸，把阿杰乐的不知东南西北……”
邱立本很少看到沈冲在公司里和人聊家常，他回头看了看，小声问道：“罗总编，这是谁？”
“李小姐的私人秘书，动视游戏香港分公司首席技术官闻人杰的夫人。”罗维明见他疑惑，又补充道：“闻人杰就是开发了《吃豆人》的那个电脑高手，《吃豆人》你知道吧？光去年一个圣诞节就卖了100万套，听说现在各种版本的总销量已经超过400万了，每一套要49美元，你算算给老板赚了多少钱。”
“就是以前在五楼办公的那个？”
“是啊，很低调的一个人，平时不声不响的，开始我以为是个打字员，后来才知道是个玩高科技的奇才，现在搬到港大那边去了，那里有老板赞助的研究室。”罗维明进了沈冲的办公室，笑着和秋丝雨打招呼，说道：“小雨，大半个月没见，更漂亮了啊。”
秋丝雨只是一笑。
她现在确实和以前判若两人，最初来给沈冲做秘书的时候，面黄肌瘦，梳着老气的齐耳短发，戴着土气的黑框眼镜，仿佛刚从乡下毕业的学生，而事实上她当时已经在外面工作四五年了，现在则珠圆玉润，衣饰得体，虽然身材不高，容颜也算不上绝色美女，但气质从容，有种含而不露的淡雅，很耐看。
“别站在外面，进去吧。”沈冲很快就过来了，他把手上的文档递给秋丝雨，说道：“这是金门建筑的一些资料，帮我归纳个提纲，然后做成简报。”
“好的。”
沈冲带着邱立本和罗维明进了里间，开门见山的问道：“邱总编，关于《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的专题报道，做的怎么样了？”
“我向香港、新加坡、台湾以及美国几位对内地有研究的经济学家发了约稿邀请，现在已经有四位给了明确答复，另外我在北京的时候，已经和索尼、松下以及可口可乐这几家跨国公司的高层谈妥了电话专访……还有，我准备邀请香港几位知名商人办一个圆桌会议……”
沈冲8月22日离开北京，23日回香港，今天是25日，而明天，也就是1980年8月26日，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五次会议将会通过由国务院提出的《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批准在深圳和珠海设置经济特区……
在8月26日之前，深圳只是名义上的经济特区，立法之后，才算真正拿到官帽子，所以这一天，也被认为是深圳市的诞生日。
成立经济特区是大势所趋，并非国家机密，人大的批准只是走个过场，所以沈冲早早的就让《盛世东方周刊》准备出一个专题，一来利用前世的记忆，放点前瞻性的预测，进一步确立杂志的权威地位，二来卖个好给内地，为深圳在海外做个宣传，反正深圳发展的越快，自己这个先行者捞到的好处就越多。
沈冲听完邱立本的汇报，点了点头，说道：“沈弼先生很看好内地的发展前景，你也可以试试去采访他。”
汇丰是香港隐形央行，沈弼的言论份量极重，非常有新闻价值，邱立本大喜，连忙说道：“我一会就去安排。”
“还有一件事。”沈冲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说道：“我刚刚得到消息，世界银行将会组织30位各个领域的专家代表团于10月份访华，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考察，这件事你派个记者跟踪一下。”
“世界银行？”
“中国今年5月份才加入世界银行。”沈冲把文件递给邱立本，说道：“这是有可能去内地的专家名单。”
邱立本拿过文件一看，里面全是世界银行的专家资料，照片履历齐全，不由的暗自吃惊沈冲人脉之丰富和消息之灵通。
“北京你也去了不止一回了，应该知道这些专家如果访华，政府一定会组建与之对应的接待团。”沈冲等他收好文件后，又提醒道：“内地对世界银行的来访非常重视，所以这个接待团的成员，很有可能都是内地重点培养的明日之星。”
邱立本是心思活泛，嗅觉敏锐的人，一听就明白了，采访的关键不在世界银行的专家，而是在内地的接待团里——内地教育事业被十年浩劫冲击的千疮百孔，现在能和国外专家面对面交流的，无一不是货真价实的人才，而内地经济起飞之际，却又极缺人才，时势造英雄，现在的明日之星，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国家领袖……
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微末之时种下的交情，功成名就之后的回报必然丰厚无比……
“沈先生放心，这件事我会亲自负责。”
邱立本走后，沈冲拿出烟灰缸，对桌子上一放，说道：“老罗，请。”
“不敢，不敢。”罗维明嘴上说不敢，手却掏出了烟盒，笑着问道：“老板也想解解馋？”
“中国古代有一种说法，专门给皇家用的东西，叫做贡品，比如说贡茶，贡酒……”沈冲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了一条烟，说道：“中国现在没有皇帝了，不过我这是从中南海里拿出来的，你要不要尝尝鲜？”
罗维明来了兴趣，他凑过来，打量着烟盒，笑着说道：“这可香港没有的好东西。”
“这玩意20年前在香港卖过，不过因为产量少，只卖了十箱。”沈冲把整条烟都丢给他，说道：“送你了，悠着点抽，抽完了可就没了，这是我半偷半抢拿到的，以后可不会再做这么低级趣味的事。”
这种小恩小惠很贴心，罗维明乐颠颠的抱着香烟，急不可待的说道：“老板还有别的事吗？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下去尝鲜了。”
“当然有事。”沈冲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坐下，说道：“内地文化部准备在欧洲几个国家搞个中国电影巡回展，你知道，内地懂外语的人不多，所以就找我帮忙，你从编辑部里抽几个熟悉欧洲的人帮一把。”
“这个电影展什么时候办？”
“9月底，具体时间还在开会研究。”沈冲耸肩，很无奈的说了一句经典官场词，然后说道：“主要是在意大利、英国和法国举办，规模不大，大概十几部电影的样子。”
“ok。”
“多上点心，这是个机会，内地电影有香港电影所没有的艺术气质，如果这个巡回展办得好的话，会提升欧洲人对华语电影的看法，这对香港电影也是个利好，以后会有更多欧洲片商来香港寻找片源。”
“老板亲自吩咐的事，我哪敢轻忽。”
“还有一件事，你知不知道香港有谁认识或者能接触到安东尼奥尼？”
罗维明微微一愣，问道：“意大利的那个大导演安东尼奥尼？”
“就是他。”沈冲呲了呲牙，解释道：“安东尼奥尼是个亲华的左翼电影人，1972年受周恩来总理的邀请，来中国拍了一部纪录片，结果刚拍完就被政治斗争波及，举国上下铺天盖地的批判，弄得他颜面无存，很是受伤，那部电影至今都没有上映过，我这次在北京，夏衍先生说很对不住他，想找个机会弥补这段错误，并邀请他再度访华。”
安东尼奥尼是著名的电影大师，其作品拿遍了欧洲三大电影奖，其中戛纳拿了三次，威尼斯拿了三次，柏林拿了一次，他在1974年拍完《中国》后的遭遇，罗维明也有所耳闻，他默思片刻，说道：“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有谁能接触到他，等回头再打听打听。”
“有人能接触到最好，接触不到也没关系，明年我去戛纳的时候亲自去拜访他。”沈冲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这次在北京，去了一趟中国电影资料馆，从里面找到了一部非常好但是被遗忘了的电影，你和林年同找个时间看看，我觉得它可能是到目前为止，中国电影史上最好的作品之一。”
罗维明惊讶沈冲的评价，问道：“什么电影？”
“《小城之春》，费穆在1948年拍的电影。”
罗维明苦思冥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费穆我知道，上海滩大导演，和梅兰芳合作拍摄了中国第一部彩色电影《生死恨》，但是这部《小城之春》我没听说过。”
“因为这是一部讲述三角恋的爱情片，它和1948年那个大时代格格不入。”沈冲也不细讲，只是说到：“我带了一部拷贝回来，放在二楼的试映室里了，你先去看看。”
罗维明立正，敬了个乱七八糟的滑稽礼，然后掂着香烟，走出了办公室。
沈冲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中国电影诞生90年纪念的时候，《小城之春》被推选为影史10部经典作品之一……
《亚洲-周刊》编辑部与七位著名影评人联合评选“20世纪中文电影一百强”，《小城之春》名列其中……
香港电影评论学会评选《经典200——最佳华语电影200部》，《小城之春》名列其中……
香港电影金像奖协会邀请101位电影工作者及学者选出“最佳华语电影100部”，《小城之春》名列榜首……
《南方都市报》第五届中文电影传媒大奖评选“100部中国电影”，《小城之春》名列其中……
英国老牌电影杂志《视与听》组织了846位影评人评选“影史top250”，《小城之春》名列第127名……
台湾金马影展评选“影史百大电影”，《小城之春》名列第五……
田壮壮在没有电影可以拍的十年里，每年都要重看一遍《小城之春》，而每次重看，都有所感触，最终他在2002年重拍了这部电影，了结了一桩心愿……
不同的媒体，不同的机构，不同的评委，不同的审美，不同的观众，却无一例外的把《小城之春》看作中国电影史上的杰作，可见这部电影确实非同凡响。
《小城之春》属于生不逢时的电影，在1948年拍完之后，国民党认为它唱衰当局，**认为它小资情调太浓，两边不讨好，同时禁绝，于是就被人完全遗忘了，直到1983年，中国在意大利搞了个规模很大的电影展，一共放了100多部电影，不知道是凑数还是天意，总之《小城之春》也被放映了，很多欧洲电影人惊讶于它的独特而又极具美学价值的意境和情调，引起了不小的关注，这部电影才得以重新走入大众的视线之中。
沈冲提前把《小城之春》弄出来，目的很明确，就是借着《虎胆龙威》还未褪去的热潮，让欧洲电影人继续关注华语电影，从而有助于他在明年去打开那片仅次于北美和日本的市场。
经过去年和今年的铺垫和努力，根基已经稳固，明年是时候在电影制片业上做点文章了……
第353章 资料
“沈先生，中午好。”
沈冲抬头一看，是办公楼附近牛杂店的老板，于是笑着招呼道：“杜老板，你怎么亲自送过来了，真是麻烦了。”
“沈先生是贵客，应该的。”杜老板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铺了一张布垫，然后把装着外卖盒子的袋子放在上面，问道：“沈先生，我帮你打开？”
“多谢了。”沈冲一边翻着手上的文件，一边寒暄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蛮好的，蛮好的。”杜老板呵呵而笑，说道：“自从沈先生帮我题了字之后，店里生意一直很好，每天都有好多人排队。
“杜老板，我的字乱七八糟，完全不能看，不如你那张纸条还给我，我另外找个书法家帮你重写一份。“
“那哪行，沈先生的字不仅好看，还有财气，别家比不了的。”杜老板连连摇手，他似乎真怕沈冲把字条要回去，收拾好东西，就说道：“沈先生，我先告辞了，请慢用。”
“稍等，我找些零钱。”
“不用不用，等年底一起结。”
“那也行，多谢了。”
今年年初，张永霖为了推广录像带租赁生意，拿沈冲开涮，炒作所谓的“财神送宝”，沈冲从台北回来的时候，在东方魅力大厦附近的小巷子里吃了一碗牛杂，然后给老板写了个“香港第一牛杂”的小纸条，在名人效应的光环下，那家味道不错但生意普通的牛杂店很快成了顾客盈门的大热旺铺，而这个现象，又反过来成了沈冲“财神有财气”的证据和噱头……
张爱嘉中午另有应酬，沈冲一个人懒得出门，就叫了一份牛杂外卖，在办公室里解决午餐，他看完手上的文件，又从案头拿了一本《电影时代》出品的《1980年上半年香港电影全记录》，走到沙发前坐下，一边吃一边看。
这是前世移动互联网时代遗留下来的一个坏习惯，一个人就餐时喜欢拿文字下饭，资料、报纸、小说，甚至一张传单都行，总之一定要有能看的文字，否则就食不甘味。
“1980年1月1日，《洪文定三破白莲教》，邵氏出品，导演罗烈，主演惠英红、刘家辉、罗烈……惠英红是个很敬业的好演员，我的蝴蝶翅膀扇走了她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后的荣誉，以后有机会要补偿她。”
“1980年1月10日，《女集中营》，邵氏出品，导演桂治洪，主演罗烈、王侠……桂治洪值得关注一下。”
沈冲找了支笔，在人名上画了个圈，然后继续看。
“1980年2月14日，《疯狂大老千》，奋斗出品，导演麦嘉，编剧黄百鸣，主演麦嘉、石天……新艺城三巨头倒是前世夙缘，没被翅膀扇走，也不知道吴宇森会帮他们拍出什么样的创业作。”
“1980年2月15日，《摩登土佬》，邵氏出品，导演陈家荪，主演林子祥、井莉……邵氏终于开窍，知道去拍真实取景的都市喜剧片了，票房有500多万？似乎比前世要高不少，这应该是今年邵氏票房最好的电影了，作为演员，林子祥被低估了。”
“1980年2月28日，《惨痛的战争》，安乐出品，导演江志文，纪录片……票房1042万，啧啧，这年头，香港电影观众的口味可真杂，前世这个电影票房只有900多万，现在居然过千万了，看来被我刺激了一下，整个香港电影环境要比前世繁荣。”
“1980年3月27日，《****焚琴》，鸿威出品，导演刘成汉，主演任达华、关海山、洛碧琪……这好像是一部********电影？任达华的处女作，不愧是三-级-片之王。”
在任达华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沈冲吃了两口牛杂，然后继续看，就看到了《夜车》，这是嘉禾出品，严浩导演，舒琪编剧，钟志文摄影的片子，主创都是熟人，他也曾给剧本提过意见。
这部电影上映前，嘉禾想借势炒作，在海报里加上“沈财神亲历指导”的广告语，但是被沈冲严词拒绝了，然后嘉禾把广告语改成了“新浪潮大师兄力作”，结果让严浩又被圈内人调侃了一把……
“票房446万，还不错，评分7。3，算是水准之作，估计能入围明年金像奖的一些奖项。”
“1980年4月19日，《碟仙》，邵氏出品，导演楚原、牟敦芾，主演凌云、井莉、詹森……楚原真是全才，居然忙里偷闲拍起了恐怖片……牟敦芾这个专门拍血腥怪异cult片的导演，后来好像被内地招安了，记得他还帮夏梦拍过《自古英雄出少年》……詹森，呵呵……”
詹森是台湾人，70年代初得到宋存寿的欣赏，进入了电影圈，最初表现平平，后来被李翰祥带到香港拍风月片，这才声名远扬，成为一代床上猛男。
余莎莉是70年代香港最红的艳星，她乃名门之后，其父余程万是黄埔一期的高材生，曾官至国民党陆军中将，1949年居家迁往香港，在新界开农场种菜养鸡，从事米店和杂货生意，家资颇丰，1955年黑社会绑架了他以及他年轻貌美的小妾，邻居报警之后，警匪发生枪战，余程万被打成了筛子，事后谣言纷飞，有的说是警察打死的，有人说是匪徒打死的，还有人说是台湾特务打死的，但无论如何，余程万去世后，家道中落，只能温饱度日。
1974年余莎莉参加港姐选举，虽然没有取得好名次，却被吴思远看中，邀请她拍摄了《廉政风暴》，由此入行，后来得李翰祥的赏识，拍了一系列风月艳情片，她身材火辣，演戏大胆，作风开放，很多富商都愿意一掷千金求一夕之欢，是小报和市井最喜欢八卦的明星之一，几乎月月都有绯闻传出。
余莎莉和詹森在1976年闪婚，几个月后又闪离，有小道消息说她之所以愿意和詹森结婚，只是因为拍戏的时候发现他本钱很大……
以色事人，岂能长久，如果没记错的话，余莎莉在90年代就破产了，后来有人看到她在兰桂坊靠卖假珠宝维持生计，容颜身材惨不忍睹。
不过现在看嘛，倒真是艳光四射，****滚滚……
沈冲打量了几眼余莎莉的剧照，然后继续对下看，发现从4月中旬到5月底，除了方育平的《父子情》之外，再也没有值得一提的片子了，《父子情》票房一般，只有200多万，但口碑不俗，评分有7。9分，方育平也被认为是明年金像奖最佳新导演和最佳导演两项大奖的有力竞争者。
可惜了，当时上映的时候我在美国，要不然还可以帮方育平操作操作，多弄点票房，左派电影公司思维太僵化，营销能力弱的令人发指……
不过200多万也算小赚了，毕竟这部电影用的全是业余演员，又是真实取景，成本很低……
“1980年6月12日，《碧水寒山夺命金》，百灵出品，导演杜琪峰，主演刘松仁、钟楚红……”
百灵其实就是凤凰影业公司，因为刘松仁和杜琪峰都是tvb的签约艺人，钟楚红是1979年的港姐第四名，为了避免台湾方面来找麻烦，所以特意弄了个马甲。
这部电影有三个明日之星，其中有两个还是初涉影坛，只不过1980年新人辈出，杜琪峰入围明年的金像奖最佳新导演的希望很渺茫，不过钟楚红或许能入围最佳新演员，这可是香港影史上最有魅力的女明星之一……
可惜今年上半年太忙，没空去长城和凤凰玩，不然可以和年方20，涉世未深的红姑聊聊人生和理想……
沈冲吃完牛杂，把一次性餐具丢进垃圾桶，然后擦了擦手，拿起书册，翻了翻后面，发现都是平庸之作，不由对下半年的香港电影有了更多的期待——金像奖是四月份举办的，经过几个月的缓冲和筹备，张彻、李翰祥、楚原以及其他对金像奖有想法的导演，也差不多该发力了。
不过，我好像把许鞍华的《撞到正》给扇没了？
《撞到正》是香港电影新浪潮中唯一的一部喜剧片，萧芳芳投资兼主演，许鞍华执导，整个剧组除了副导演关锦鹏之外，全部都是女性，这部戏的票房口碑都很不错，而且民俗鬼怪喜剧的内容，直接启发洪金宝和林正英拍了《鬼打鬼》《人吓鬼》《僵尸先生》等等一大批灵幻功夫电影。
许鞍华正在内地拍《南海十三郎》，哪有功夫去拍《撞到正》……
第354章 创意
广播道，佳艺电视大厦，四楼的一个摄影棚里，沈冲站在监视器前，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子坐在钢琴前，侧面对着观众，挥洒自如的弹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一段乐章结束后，他站起来，躬身行礼，掌声如潮，画面渐渐黯淡，接着出现了彩色的“佳艺电视台”和黑白色的“mtv”两个不同的logo。
“佳艺音乐，悦动生活，欢迎收看mtv音乐台。”
朱家鼎按了一下遥控器，暂停了录像带，问道：“沈总，只是我们设计的音乐台形象广告创意，你看怎么样？”
“拍的挺好看。”沈冲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摸着下巴，过了一会才说道：“不过我觉着有点太高雅了，不接地气。”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钢琴和古典交响乐太过高雅，和音乐台的风格不太合拍，你知道，我们mtv音乐台主打的是流行音乐，很通俗化。”
朱家鼎知道沈冲这么说，意思就是否决了这个创意，但别人不知道，一个留着长头发和大胡子，仿佛摇滚明星的创意人员解释道：“沈总，这是企业形象广告，和产品本身无关，电视台应该塑造高雅高端的形象，这样才能引领社会潮流，就像金像奖一样。”
“你的思路没错，但是方向错了。”沈冲对别人不像对朱家鼎那么客气，直言不讳的说道：“流行音乐和电影不同，它是一种纯粹的、以青少年为主体的世俗文化，要的不是高雅高端，而是前卫时尚，只有这样才能引领潮流，而前卫时尚，说白了就是八个字：特立独行，标新立异……”
他正说着，摄影棚的门被推开了，同时有人高声说话：“我要是遇到了沈财神，上前就抱住他的大腿，然后这么喊：大哥，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小元宝……”
这声音，干巴巴**，却又带点沙哑和小滑稽，很有辨识度，沈冲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听对方声情并茂，说的有趣，也玩心大起，于是轻咳一声，把脸板正，然后扭头斥责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那几个人根本没想到沈冲真的在这里，被他严厉的表情吓呆了，最前面那个身材仿佛矮冬瓜的男子扭头一阵乱指，支吾道：“我们……我们……刘小姐让我们来这里拍宣传照的。”
“那都进来吧。”沈冲放缓表情，挥了一下手，说道：“曾志伟，你过来一下。”
曾志伟此时虽然已经27岁了，但还处在事业刚起步的阶段，心气和底气都不高，说笑话被当事人听见了本就尴尬，又被沈冲板着脸直呼其名一吓，很是惴惴不安，他小跑着过来，堆着笑脸问道：“沈先生认识我？”
“你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元宝吗？”
周围人忍俊不禁，发出一阵轻笑，曾志伟大囧，面红耳赤，呐呐无言，沈冲见状，觉着有点过火了，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解释道：“曾先生，开个玩笑，别当真，我看过你的电影，演的很好。”
刹那间冰火两重天，让曾志伟不知如何是好，呆了半响才憋了一句客套话：“沈先生过奖了。”
“我这边要拍一个电视台的宣传广告，曾先生有没有兴趣试试？”
“没问题！给沈先生拍戏是我的荣幸。”
沈冲这才转身对摄影师说道：“老马，把机器打开，我来试着拍一个看看。”
然后他一边等摄影师准备器材，一边和其余几个人打招呼。
“崔小姐，你好。”
电影行业有三种模式，一种是导演中心制，一种是明星中心制，还有一种是制片人中心制，邵氏用的是导演中心制，所以出了李翰祥、张彻、楚原这些大导演，嘉禾是明星中心制，所以出了李小龙、许冠文、成龙等超级巨星，而沈冲的东方魅力，用的是制片人中心制，公司成立之后，几乎没有和任何一个导演或者演员签长期合约，只招了一堆制片助理。
东方魅力这次同时开九部戏，其实是给九个制片助理一笔预算，让他们去市场上找导演和演员，自己搭建剧组自己拍戏，东方魅力只提供基础设施和发行渠道，曾志伟这几个人，就是制片助理崔宝珠弄出来的剧组，他们今天来佳艺电视台，是录《电影面对面》节目，为即将完工的电影做宣传。
熟悉香港电影的影迷应该对崔宝珠这个名字不陌生，她曾参与过《黄飞鸿》《方世玉》《太极张三丰》《中南海保镖》《卧虎藏龙》《功夫》《长江七号》等等经典电影的制片工作，是华语影坛货真价实的金牌制作人之一，也正因为如此，沈冲到处招兵买马的时候，早早的就把她收入麾下了。
崔宝珠的父亲是摄影师，家学渊源，她在72年就以助理导演的身份进入了电影圈，香港电影圈本来就小，从事幕后工作的女人更是凤毛麟角，所以要找到她很容易，因为她和萧芳芳、许鞍华都是好友……
“沈总好。”崔宝珠和沈冲寒暄过后，又介绍了一下身边衣着典雅，相貌温婉的女子：“这是陈琪琪小姐，我们这部戏的女主角。”
“琪琪姐就不用介绍了。”沈冲呵呵而笑，很熟络的说道：“刚才没吓着你吧？”
“有一点点。”陈琪琪拎着坤包，微笑着说道：“沈先生一向温文尔雅，还从没见过你发火呢。”
陈琪琪是邵氏女演员，星路一般，但情路坦荡，她是霍英东次子霍震寰的女朋友，两人已经交往了9年，感情稳定，琴瑟和谐，霍英东也很满意她温和恬静的性子，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要嫁入豪门了……
霍英东是老牌亲中富豪，沈冲是新生亲中富豪，两人在北京和香港多有交流，互相赴过对方的家宴，因此认识陈琪琪自然不在话下。
“这位是我们的武术指导兼男主角刘家荣。”
“刘先生你好。”
刘家荣是刘家良的亲弟弟，两人相貌有几分相似，不过和刘家良的硬脾气不同，刘家荣思维比较开明，刘家良在邵氏停产后死活不给新艺城拍戏，也坚决不拍和真功夫风格不符的电影，而刘家荣则早在76年就跳出邵氏，去帮麦嘉拍各种搞笑电影，后来在新艺城混的风生水起——麦嘉当初能认识洪金宝，就是因为他的介绍。
崔宝珠弄的这个剧组，倒是蛮有意思的，男主角是龙虎武师，女主角是豪门媳妇，还找了一个演戏比拍戏强很多的曾志伟做导演，不知道拍出来的是什么戏——这9个制片助理递交的拍片报告，沈冲只看了第一轮的，第二轮的完全撒手，任由他们自由发挥，这样才能让有本事的人锻炼出来。
“沈先生，我们准备好了。”
“崔小姐，琪琪姐，你们先休息一会，我很快就好。”沈冲走到摄影机前，打量了一下曾志伟的衣着，然后问工作人员道：“这里有没有彩绘用的颜料？可以涂在人身上的那种。”
“有。”一个员工快步跑到角落里，拿出三个小罐子和一把刷子，带着些许得意和期盼的笑容说道：“这是我们特意为音乐台开播时裸奔准备的。”
“瞎胡闹，谁告诉你音乐台开播还要裸奔？你们是不是都成了暴露狂？”沈冲哭笑不得，他拿过刷子，示意把颜料打开，然后吩咐道：“曾先生，麻烦你，把上衣脱了，鞋子也脱了，袜子也不要。”
曾志伟来电视台参加节目，穿的很正式，上身polo衫，下身西裤，还有一双油光闪亮的皮鞋，他闻言虽然有些惊愕，不过倒也爽快，三下两下就脱好了，不愧是做龙虎武师出道的人，虽然身材不高，但肌肉很是结实。
“会不会踢球？”
“会！我以前是职业球员，在星岛足球队踢过球。”
“那就好。”沈冲拿起刷子，在他胸口和背部胡乱涂抹了一些红蓝色的颜料，然后观察了一下，又在脸上也抹了几下，感觉差不多了，才放下刷子，拿起一个耳机和一个空的可乐罐，说道：“曾先生是演戏的行家，我就不多说了，请戴上耳机，然后在摄影机前把这个罐子当球踢，放松踢，随便踢。”
曾志伟虽然疑惑，但也没说什么，他戴着并没有外接音源的耳机，走到布景板前，把可乐罐当足球，左一下，右一下，颠来颠去，水平很是不错，颠了十来下居然没落地。
“cut！”
沈冲喊了暂停，然后指示道：“曾先生，可以做一些跑着踢的动作，不需要多好看，只需要放轻松……阿海，在那边放一个垃圾桶……对，就那里……曾先生，等会我做手势，你把罐子踢向垃圾桶就ok了。”
曾志伟在电影圈里摸爬滚打了五六年，早就是成精了，这种简单的动作表演完全没有难度，只做了两次，就完成了所有拍摄。
“多谢曾先生，阿海，带曾先生去洗一下颜料。”等曾志伟走后，沈冲让摄影师把拍好的带子播放出来，然后指着屏幕对朱家鼎为首的一班广告策划说道：“从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剪辑开，凑成15秒的镜头，然后配上音乐，用激烈一点的摇滚乐，结束的时候，不要用渐淡效果，要立刻切换出logo画面。”
“还有，在切换的瞬间，搭配两记强劲的鼓点声……咚！出电视台logo，再咚！出mtv的logo……要有干净利落，一击即中的感觉，总而言之还是那八个字：特立独行，标新立异，要新、要奇、要酷、要有个性，我们要创造文化，而不是跟随文化！”
他说完之后，打了个响指，提醒道：“这个只是示范，当不的真，具体的广告创意，还要你们自己去想，在音乐台开播之前，至少要给我拿出10个不同的创意出来，否则罚你们去裸奔。”
几个创意部的人都笑了，那个大胡子举手问道：“沈先生，广告语应该放在哪里？”
“广告语不要了。”沈冲挥了一下手，说道：“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尽在音乐中，何必罗嗦。”
第355章 送花
曾志伟在员工休息间洗掉颜料，再回到摄影棚的时候，沈冲已经离开了，这让他又沮丧又失落又惶恐，心头仿佛有只兔子在虚空中狂奔，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随时有坠落的危险。
“崔姐，沈先生呢？”
“刚才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沈先生有没有怪罪我？”
崔宝珠心头也有些惴惴，这部“试金石”电影事关重大，拍的好，升职加薪，拍的不好，辞职走人，曾志伟是导演兼主演，要是刚才的玩笑给了老板一个恶劣印象，从而丢了工作，可就太悲剧了，但她身为制片人，是整个剧组的头，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丧气话，只能轻吐了一口气，强打精神安慰道：“没事的，沈先生都说了，刚才只是开个玩笑。”
中国社会很讲究人情关系，沈冲是香港商界最受瞩目的后起之秀，前途无量，不少名门豪族掌门人都有意无意的安排自家子女和他结交，陈琪琪曾陪着霍震寰一起和沈冲打过高尔夫，有数面之缘，又亲耳听过霍英东对他的评价，也算略知沈冲的脾性，她笑着安慰道：“两位不必担心，沈先生是很大气洒脱的人，不会因为小小的玩笑就生气。”
邵氏是个很奇怪的电影公司，旗下的女演员千姿百态，既有林黛这样的名门之后，也有凌波这样的民间孤女，既有余莎莉和狄波拉等豪放大胆的风流艳星，也有何莉莉和陈琪琪这样洁身自好的玉女明星，何莉莉在1972年嫁给了香港三大船王之一的赵从衍三儿子赵世光，开了明星嫁入豪门的先河，陈琪琪和霍震寰拍拖**年，虽然一直很低调，但霍家是香港有数的豪门之一，媒体和民众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虽然星途不畅，既没有代表作，也没有出彩戏，但在娱乐圈里没人敢轻看，听了她的安慰，几个人心头稍安，开始在摄影师的安排下，拍摄上节目需要的宣传照片。
才拍了没几张，刚才那个名叫阿海的工作人员走了回来，中断了拍摄，他拿着几张彩色的纸片，说道：“沈总临时有事先走了，走之前说刚才玩笑开的过火了，特意让我送这个过来，小小礼物，请各位收下，算是赔罪。”
崔宝珠和曾志伟又惊又喜，对视一眼之后，接过纸片，只见上面印着两行龙飞凤舞的艺术字。
“绝代歌姬，声动亚洲——邓丽君&山口百惠‘倾国-倾城’香港演唱会门票”
门票做的很精致，纸面上有繁复的彩色花纹装饰，在正中央处，还有邓丽君和山口百惠面面而对的侧影，在灯光照射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阿海把其余两张门票给了崔宝珠和刘家荣，然后合十抱歉道：“琪琪姐，沈总说贵宾票已经送到府上了，他就不另外送了。”
陈琪琪微笑点头，客气道：“沈先生有心了。”
“对了，还有这个。”阿海又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曾志伟，说道：“曾先生，这是刚才拍广告的劳务费。”
“不用不用，只是凑个热闹而已，能帮沈先生拍广告，很难得！哪好意思拿什么劳务费。”
“曾先生，还请收下，工作是工作，你要不收，沈总肯定不会用刚才拍的广告。”
曾志伟抓了抓额头，一脸为难的接过了信封，阿海又和他随便聊了几句，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崔姐，eric，这下放心了吧，沈先生很和善的。”
“其实我也知道以沈总的性格，不会在乎一个玩笑，只是毕竟他是我老板，刚才板着脸的样子太吓人，不怕才怪。”崔宝珠这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软软的坐在摄影棚的导演椅上，严肃的警告曾志伟：“以后别再乱开沈总的玩笑了！”
“我对天发誓，再也不敢了。”曾志伟举手发誓，然后摇着门票，陪着笑脸说道：“崔姐，咱们虽然被吓了一回，但是拿了个邓丽君和山口百惠演唱会的门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一张门票拿到外面去卖，能卖上千块呢！”
刘家荣是舞枪弄棒的龙虎武师，对流行音乐完全没有概念，他闻言惊讶，问道：“这么贵？”
“邓丽君和山口百惠联袂一起开演唱会，是万众瞩目的音乐盛事。”陈琪琪慢声细语的解释道：“伊丽莎白体育馆只有3500个座位，其中2000张门票都是贵宾邀请票，真正公开发售的只有1500张，每张只要99港币，但是因为这两位都是大歌星，喜欢她们的歌迷很多，僧多粥少，所以价格就炒上去了。”
“不是说佳艺音乐台会现场直播这个演唱会吗？有直播还花那么多钱去现场干什么？”
“金像奖也有直播，你是愿意坐在现场看还是坐在电视机前看？”
“当然是去现场！电视里看效果差太多了，而且没气氛，不过那是电影，我不爱听歌，这个还是拿去卖了划算。”
“要卖你卖，我是绝对不卖，香港有500万人，只有3500个人能进场，就算不爱听歌，进去坐坐也是很威风的事。”曾志伟又晃了晃门票，提醒道：“再说这是沈财……沈先生送的。”
刘家荣闻言，咂了砸嘴，把门票放入口袋，说道：“那我也不卖了。”
……
“等等。”沈冲抱着一卷大大的花束，抢步挤进站满人的电梯，他用花朵挡着脸，对站在按钮边的一个男子说了句：“帮忙按一下28楼，谢谢。”
“好漂亮的花！”背后有个女孩子羡慕惊叹，问道：“多少朵？”
“99朵。”
“天长地久，长相厮守，好浪漫。送女朋友的？”
“是啊。”沈冲叹了口气，抱怨道：“现在这年头，追女朋友不下本钱不行。”
“看你这样子，本钱下的不少，想必是得罪她了？”
沈冲呵呵干笑。
“今天又不是情人节，送这么多花，应该得罪的不轻，哈哈。”
“哎，你去28楼？那是金门建筑的地盘，金门建筑里有女人？”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你没看报纸吗？金门建筑的**oss都变成女人了。”
“女人嘛，卖卖玩具还行，搞建筑怕是不行，金门建筑这个金字招牌，说不定就要毁了。”
“也未必，时代变了，现在连首相都是女人了，也没见英国垮掉啊。”
“撒切尔夫人大力推行私有化，被骂的人还少吗？说不定她就是英国的慈禧太后！”
在议论闲聊声中，乘客进进出出，很快就到了28楼，沈冲挤出电梯，走进印着“金门建筑”logo的玻璃门，然后在前台小姐的指引下，去了总裁办公室。
“嗨，青姐。”
正在打电话林青青抬头一看，连忙放下电话，站起来笑着问道：“沈先生来接李总下班？”
“是啊。”沈冲指了指办公室的门，问道：“元元在么？”
“李总在开会，沈先生请进去坐。”林青青打开房门，问道：“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青姐你忙你的，我在这里等就好。”
沈冲环视了一圈办公室，见窗台上有三个插着各色花卉的玻璃瓶，于是走过去，毫不客气的拔掉了最左边那个瓶子里的玫瑰，然后把自己带的花束拆开，把洁白的百合一支支放进去。
林青青见状，抿嘴一笑，悄悄的关上了房门。
沈冲是个性格很飘忽的人，一会想做这个，一会想做那个，心念仿佛万花筒，流转不定，所以他的办公室里很杂乱，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字画啦，照片啦，古董啦，手工艺品啦等等，摆的到处都是，天宝把他的办公室叫做藏宝阁，每次去都能搜刮出很多好东西……
而李开元和沈冲相反，是个很专注的人，只要决定做某件事，就会专心致志的去做，心念仿佛金刚钻，坚毅纯净，所以她的办公室很整洁，不仅摆设条理清晰，而且很简单，无用的东西一概不要，墙面没有字画框，门口没有风水鱼，书柜里也没有妆点门面的大部头，唯一的装饰品，大概就是案头上的那张全家福照片……
“心如明镜不染尘。”
沈冲看着洁净而又空旷的办公室，莫名想起了廖承志对李开元的评价，李开元并非一个不懂生活情趣的人，她只是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表明自身的态度——在我的办公室里，除了生意，没有别的可以谈！
要知道即使是21世纪，大男子主义也无处不在，何况是风气保守的1980年，刚才电梯里的闲言碎语，不都在看轻李开元的能力么……
要是没有穿越金手指，元元姐这样的极品妹子就只能羡慕嫉妒恨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没有金手指，元元姐得不到施展才华的机遇，或许会嫁给一个不懂她好的男人，然后默默无闻的过一辈子……
因人成事，因事成人，蛋生鸡，鸡生蛋……
沈冲坐在办公椅上，双手抱着脑袋，胡思乱想了一会莫名其妙的哲学问题，然后觉着有些无聊，就找了张打印纸，抽了支铅笔，在上面乱涂乱画。
坐在那画了大概20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李开元走了进来，她梳着清爽的短发，穿着白衬衫和灰裙子搭配的职场套装，干练之中藏着温柔，质朴之中透着妩媚，饶是沈冲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仍然为之心动神摇，他微张着嘴，瞪着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佳人走到身前。
“怎么？”
“没什么。”沈冲丢下笔，站起来让开椅子，献殷勤道：“来，坐下，我帮你按摩按摩。”
“又耍宝！”李开元没有坐，而是打开书柜，把手上的文档放了进去，问道：“现在才5点，你就下班了？”
“晚上有人请客，所以提前走了，来这里找你一起去吃白食。”
“你不是说晚上请青姐和小囡囡到家里吃饭的吗？”李开元又拿出一份文件，一边翻看一边问道：“谁请客？”
“计划比不上变化，请小囡囡吃饭只能改天了。”沈冲又在椅子上坐下，说道：“是新加坡来的客人，下午刚到的，吴作栋，新加坡贸工部长。”
李开元抬头看他，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今晚准备开个酒会宴请金门建筑的中层管理人员。”
沈冲哦了一声，耸了耸肩，说道：“那算了，我一个人去吃白食好了。”
“几点钟？在哪里？”
“七点，在香格里拉。”
“这么巧，我也是在香格里拉。”李开元又低头看文件，说道：“酒会是七点半，我先陪你过去好了。”
“多谢夫人赏脸。”
“嘴上说谢没用，我先陪你，然后你再来陪我，这里有很多人都想见见你。”
“见我干什么？我又不懂土木工程。”
李开元嗤笑一声，鄙视他的假谦虚。
“喂，那玫瑰花是谁送的？”
窗台上有三个花瓶，一个里面插着牡丹，牡丹是花中之王，国色天香，富贵吉祥，一个里面养着富贵竹，富贵竹又名万寿竹，长生久视，大吉大利，这两个都是商业礼仪中常用的花卉，但是第三个里面装的是红玫瑰，世人皆知，玫瑰代表爱情……
“牡丹是清姐送的，富贵竹是佳宁地产的陈先生送的，玫瑰花么……”李开元抬起头，似笑非笑的说道：“玫瑰花是佳艺电视台董事林秀峰先生送的。”
沈冲惊诧，脱口而出道：“靠，这个花花大少居然敢挖我墙角！”
第356章 背景
“清姐是你的形象顾问和商业伙伴，陈松青是这栋金门大厦的业主，你今天走马上任，他们送牡丹送竹子都说的过去。”沈冲踱到窗台前，拣起一朵玫瑰，在手上转了一圈，问道：“林秀峰怎么会想到给你送花？”
“你不是看过新闻简报吗？佳宁置业上周宣布，准备以11。8亿港币的价格，把这栋楼75%的权益转让给百宁顺集团，百宁顺是林秀峰和他弟弟林秀荣联手开办的公司。”李开元一边看文件，一边解释道：“据公报说这笔交易将在下个月完成，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这里的业主就变成林秀峰了。”
沈冲这才恍然，感慨道：“金门大厦真是命运多舛，颠沛流离，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换了三个主人。”
在香港岛中西区的东部，位于中环和湾仔之间，有一块风水宝地，叫做金钟，以前是驻港英军的海军船坞，二战之后受填海工程的影响，海军搬去了添马舰，这里就空了出来，1970年代初，金门建筑击败实力雄厚的置地集团，抢下了金钟的一块地皮，于1975年建成金门大厦，就在同一年，怡和洋行借股灾之势，乘虚而入收购了金门建筑，把刚刚建好的大厦揽入囊中。
1978年12月，置地集团以7。15亿港币的价格，从怡和洋行手上买走了金门大厦，一年之后，置地集团为了应对包玉刚对九龙仓的狙击，又决定把这栋大厦出售，陈松青闻讯立刻赶过去接洽，在短暂的接触之后，于1980年1月10日，以9。98亿港币的价格，买下了金门大厦，并改名为佳宁中心。
置地集团左手买，右手卖，一年之内净赚2。8亿，是香港开埠以来盈利最大的一笔单项物业交易，消息一经传出，立刻轰动全港，媒体和民众不仅羡慕置地集团大赚特赚，也都惊讶于陈松青的雄厚财力和奢遮豪气。
陈松青在收购金门大厦的同时，还在股市上兴风作浪，斥资4。78亿港币，收购了一家壳公司，把佳宁地产改名为佳宁置业，然后借壳上市。
7月11日，佳宁置业号称“如期”支付了最后一笔款项，并且有买家愿意出14。3亿港币收购金门大厦，才半年时间净赚4亿多，再度震撼了全香港，佳宁置业股价大涨，从6月底的每股5。05暴涨到每股7。6，市值接近12亿港币。
7月29日，佳宁置业宣布已经和有意购买金门大厦的商家“深入谈判”，价格约为15亿港币，此后市场上谣言纷纷，有的说金门大厦已经卖给了来自英国的买家，有的说还没出售，买家是华人，但不管什么谣言，售价都很高，刺激佳宁置业的股价进一步上涨。
8月14日，佳宁置业宣布和百宁顺集团达成“初步协议”，出售金门大厦75%的权益，售价为11。8亿港元，订金已付，交易完成时间为9月13日，受此影响，佳宁置业股价再度上涨，每股接近13港币，市值超过30亿港币。
佳宁置业在一个月内，市值从12亿飙升到30亿，膨胀的比吹气球还快，堪称神话，要不是沈冲在美国搞出了个3天卖4亿的gameboy神话，他的“财神”名头说不定就被陈松青抢走了……
“百宁顺，bylamson，b-y-lam是林炳炎的名字缩写，原来百宁顺就是林炳炎之子的意思。”沈冲念叨了几句，说道：“林大少倒是孝顺，用父亲的字号为公司命名，可惜寓意虽好，架不住瞎折腾，人家半年前用9。98亿买100%，他现在用11。8亿才买75%，林老先生要是知道自己儿子这么做生意，估计都要气的活过来揍他。”
林炳炎是恒生银行的创办人和首任主席，三四十年代纵横香江的商业巨子，据说他在1949年去世时，留下了价值3亿港币的巨额遗产，其中2亿被指定用于文化事业，林秀峰在70年代入股佳艺电视的时候，用的就是那部分遗产。
“林先生已经仙去多年，别乱说话。”
沈冲凛然，合十忏悔，然后说道：“这些玫瑰花我拿出去丢了。”
“随你。”
沈冲撇了撇嘴，捡了几支色泽鲜艳，花瓣完美的玫瑰，插在他的那瓶百合花中间，说道：“还是留一点好了，美人如名马，如果没人追逐的话，会很寂寞。”
“又在胡说八道！”李开元抬头白了他一眼，说道：“陈松青想约你去打球。”
“这大热天的，打什么球。”
“你似乎对他没好感？”
“没有啊，我只和他见过一面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再说我打球水平差的很。”
“这里以前叫金门大厦，现在叫佳宁中心，陈先生是这间办公室的业主。”李开元放下文件，转动办公椅，面对着他，揶揄道：“他只不过是抢了你一个月的威风而已，别太小家子气，你难道想天天都霸着香港各大报纸的头条？”
头条可是拯救地球的大事……
“我这人最爱虚荣。”沈冲做了个不知所谓的鬼脸，说道：“好吧，等哪天有空了，我就去打球。”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但是你既然不喜欢他，就更应该去钓鱼，否则说不定哪天我妈就把他请到家里做客了，你知道，我妈买佳宁的股票赚了不少，现在全香港除了你之外，就看陈先生最顺眼。”
沈冲苦笑，真是作茧自缚……
刘婶在春节的时候，拿了一笔以前街坊邻居们凑的钱，让沈冲帮忙投资，沈冲拿过去放高利贷给李嘉诚，等这笔钱收回来之后，他又鼓动刘婶去买佳宁置业的股票，当初入市的时候才5块出头，等到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13块多了，两个月的时间，翻了一番还多，乐的刘婶合不拢嘴。
“你妈没有拿自己的钱去买佳宁置业的股票吧？”
“没有，我妈对你言听计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李开元狐疑，追问道：“你既然看好佳宁置业，为什么对陈松青敬而远之？又不让我妈多投钱去买股票？”
陈松青的生意经很简单，就是用借贷来的资金制造轰动性的大交易，炒作公司股价，然后拿股票当钱用，大肆收购，疯狂扩张，这种经营模式，如果股市一直看涨，倒也问题不大，但是股市一旦出现波动，资金链就会断裂，最终玩完。
香港经济在70年代末飞速发展，年均贸易额增长率超过30%，股市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亚洲最受关注的大牛市，许多外国金融公司涌入香港，带来大量的资金和房地产需求，中环顶级写字楼的租金从1975年每平方英尺6港元涨至1980年的30港元，半山豪宅价格从150万港元涨至800万港元，恒生指数从不到800点涨到1200点以上，股票交易额从1979年的270亿港元涨到1980年的970亿港元，在这种环境下，陈松青如鱼得水，混的风生水起……
现在整个香港都弥漫着乐观和兴奋的气息，沈冲自然不能说明年中英谈判陷入僵局，股市会掉头暴跌，他打开神棍模式，信口开河的说道：“陈松青鹰视狼顾，并非良善之辈，跟着他拣点小便宜没问题，但是不能与之深交。”
“你还会相面？”
“刚学了点皮毛，还在研究。”
“你就喜欢干神神叨叨的事。”李开元也没深究，她看完文件，站起来说道：“走吧，先回家。”
沈冲嗯了一声，把散乱丢在窗台上的玫瑰收起来，说道：“丢了太浪费了，拿回家哄天宝。”
“你个小气鬼！”李开元走过来，从花瓶里抽了十几朵百合，说道：“你买的太多了，拿一些回家养，对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你在写什么？”
“没写什么，只是画了几张图。”
“什么图？”
“摩天大楼的外形图，画着玩的。”
第357章 条件
金门大厦位于金钟夏慤道12号，夏慤道是连接湾仔和中环的交通要道，地理位置非常优越，所以在这栋大厦里办公的企业和机构很多，沈冲和李开元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一部已经有六七个人在里面的电梯。
李开元无视那些偷看和打量她的目光，挽着沈冲的胳膊走进电梯，然后旁若无人的举着打印纸，说道：“这张不错，有点像宝塔，又有点像竹子，节节高升，很吉利。”
沈冲刚才闲极无聊，随手画了几个前世著名摩天大楼的外形图，他侧头看了看，发现是台北101，这个楼的造型确实很经典，就笑着说道：“你喜欢的话，就让设计事务所按这个设计。”
“你说设计就设计呀？盖高楼又不是造玩具，而且就算造玩具，也不是简单的事。”李开元不忿他轻飘飘的言辞，又换了一张，说道：“这张也不错，有些像飘带，很优美。”
这是穿越前还在建设的上海中心大厦效果图……
“那不是飘带，是竹笋。”沈冲汗颜自己拙劣的画工，解释道：“我是看着富贵竹随手画的，竹子竹笋，都有节节高的意思，随手画的，看看就好。”
目前全球最高的楼才442米，上海中心大厦有600多米高，以1980年的建筑技术，估计是造不成，就算能造成，沈冲也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去造，深圳才几万人而已，建那么高除了装点门面之外，没有实际意义……
金门大厦设计的比较另类，二楼以下是商场，三楼和四楼是停车场，电梯到了之后，李开元问道：“坐你的车还是我的？”
“坐你的，威风一下。”
“回家而已，威风什么？”
李开元在成为怡和洋行的董事之后，把奔驰换成了劳斯莱斯，被媒体大惊小怪的议论了好几天，她带着沈冲走到停车位，一个三十余岁的便装女子从驾驶位走下来，拉开车门。
随着知名度和曝光度的增加，全家人都加强了安保工作，这位女子名叫苏晓倩，是g4要员保护组的退役警员，现在是李开元的保镖兼司机，以前那位从内地来的司机则去负责李唐和刘婶的安全了。
从金门大厦到白加道只有三四公里，几分钟就到了，一进家门，穿着灰色制服的艾莉就迎了上来，接过沈冲手上的鲜花——她从汇丰银行离职之后，很快就完成了角色转变，成了这栋宅院的女管家。
李开元买的这栋别墅，占地面积超过3000平米，除了房屋之外，还有网球场、游泳池等附属娱乐设施，当时入住的很匆忙，很多地方都没有来得及休整，在沈冲带着全家人去北京的时候，艾莉留守这里，指挥装修公司把整栋别墅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维护，等再回来的时候，仿佛换了新家一样，居住环境和居家品质都有了质的提高。
“elie，天宝她们呢？”
“天宝小姐和宁宁小姐正在游泳，老爷和夫人要晚点回来。”艾莉把玫瑰放入花瓶，然后拿了几封信过来，说道：“沈先生，这是昨天和今天收到的邮件。”
李开元先上楼去洗澡了，沈冲则坐在客厅里，拆看信件，一封信还没看完，就听到背后天宝的娇声大喝：“黑猩猩姐夫，你终于回来啦！”
扭头一看，只见天宝站在门口，穿着色彩斑斓的连体泳衣，光着脚丫子，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从泳池那边直接跑过来的。
“天宝，屋子里有空调，你小心感冒。”宁宁从后面追过来，给天宝披上了一条长毛巾，然后笑着招呼道：“沈大哥回来了。”
宁宁身量不高，只有一米六出头，但身姿比例极好，匀称优美，玲珑有致，在黑红相间的泳衣映衬下，仿佛春日的飞燕，既清新又轻盈，看的沈冲心头一窒，目光为之凝结。
天宝没注意到沈冲的失态，她把毛巾一扯一挥，当作法宝胡乱舞动，斥道：“黑猩猩王！本女侠今天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个好色无耻的妖孽。”
《猩猩王》是好几年前的电影了好不好……
“女侠饶命。”沈冲回过神，双手把茶几上的花瓶举起来，半跪在沙发上，卑躬屈膝的求饶道：“本王愿以天下第一奇花相送，只求女侠手下留情。”
“算你识时务。”天宝收起毛巾，勾了勾手指，捏着嗓子喝道：“献上来！”
这丫头，居然用京剧的唱腔……
一板一眼，抑扬顿挫，还真有几分韵味……
沈冲低眉垂目的把瓷器花瓶捧了过去，天宝抽出一支玫瑰，低头嗅了嗅，然后皱眉掩鼻，大惊失色道：“哎呀呀该死！居然敢在奇花里藏着迷香暗算本女侠……”
宁宁见她演的滑稽，一会京腔一会粤语，忍不住掩口而笑，破坏了女侠收妖的气氛，天宝一跺脚，恨恨的瞪了一眼，然后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别傻笑了，赶紧去换衣服，宁宁你也一样。”沈冲挥手驱赶她们，说道：“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感冒了可不好。”
天宝蹦蹦跳跳的对楼上跑，宁宁落在后面，路过沈冲身边的时候，也伸手拔了一朵玫瑰，然后小声问道：“沈大哥，我好看吗？”
沈冲眉头一扬，看着她盈盈如水的眼睛，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
“吴部长，非常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李小姐请便。”吴作栋站起身来，很绅士的和李开元轻轻握了握手，说道：“今晚能和您这么杰出的女士共进晚餐，我很荣幸。”
“吴部长太客气了。”
李开元走后，吴作栋重新落座，恭维道：“沈先生，你和李小姐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令人好生羡慕。”
吴作栋祖籍福建，父辈亲属们说的都是福建方言，他幼时家境贫寒，没有钱读中文学校，直到进了政府部门之后，才开始系统学习中文，国语说的很烂，但他知道沈冲是个中国传统文化的忠实拥趸，所以坚持用国语讲话，以示诚意。
沈冲微微一笑，拿起酒杯，和吴作栋轻轻碰了碰，问道：“吴先生看过《三国演义》吗？”
“我知道一些有关三国的故事，但是没有读过原文。”
“《三国演义》里有一句话，叫做良禽择木而栖。”沈冲抿了一口红酒，然后继续说道：“以前做生意，都在一城一国之内，商人没得选，现在不同了，经济全球化浪潮势不可挡，商人多了很多投资的选择。”
“我听说过良禽择木而栖，我还知道凤凰非梧桐不落。”吴作栋放下酒杯，用半白不白的国语开了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我们新加坡到处都是梧桐，沈先生如果不信，可以让李小姐过去看看，我相信她会在那里停留的。”
沈冲大笑，他拿起餐刀，说道：“吴先生，你真风趣，我和你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是很谈得来，谈得来就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绕弯，有事说事，开诚布公。”
“其实早在今年4月份，我就派人去考察过贵国，上次承蒙国立大学的邀请，去做毕业演讲之后，我又派了两批人去考察投资环境，他们考察过后，给我写了一份报告，说新加坡有很多优势，比如政府廉洁高效，社会治安良好，运输方便快捷等等，但是与此同时，新加坡地域狭小，资源匮乏，劳动力不足，人力成本高企……”
沈冲一边吃东西，一边数落新加坡的各种不足，吴作栋并不反驳，只是安静的听，等他说完之后，才问道：“如果我们能改善这些问题，那么沈先生愿意投资吗？”
“当然。”沈冲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说道：“如果能满足这些条件，我立刻就去投资。”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沈冲本来对新加坡并不重视，但是几次考察之后，对这个国家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因为有很多东西，比如高新技术研发，放在美国或者台湾，都容易被政治左右，而香港又是个殖民地，政府先天就不重视高科技，缺乏科研的土壤，放在新加坡，虽然也有各种不足，但至少有个缓冲——新加坡是个国家，对科技非常重视，它又夹在中国和美国之间，就是个墙头草，一边和蒋经国交好，承诺只要他活着，就坚决不和台湾断交，一边又不停的和内地高层互动，还在1978年邀请邓公访问……
第358章 情报
在台北圆山忠烈祠附近，绿树花绕之间，有一栋依山而建的钢筋混泥土建筑，最初是接待美军军官用的招待所，1969年，因为市政建设要拓宽道路，蒋经国从长安东路18号搬到了这里，改名为七海寓所，等他1978年接任“总统”之后，这里又被民间称之为七海官邸。
七海官邸环境优雅而又隐密，房子分为两个楼层，二楼是私人空间，主要由蒋经国的书房、起居室、卧室以及一间圆桌餐厅组成，一楼除了中、西餐厅和厨房之外，还有两个会客室，较大的那个接待外客用，较小的那个用作家族聚会。
在接待外客的大会客室里，放了两排造型简单的实木沙发和长方形茶几，正后方还有个西式壁炉，旁边的橱架上摆着一些花瓶和装饰物，整体布局简洁大方，典雅有度，既彰显了主人的身份和修养，又不给客人压抑和沉闷的感觉。
“这次去北京的经贸团中，有七位是我们的人，根据他们提供的报告，沈冲和共党很多高官来往密切，这是谷牧，统战专家，曾在1938年策反了东北军第112师667团上校团长万毅，现为副总理，兼任多项职务，主管对外经济……这是周建南，三四年代一直从事统战和情报工作，现在是第一机械工业部副部长，他身边的这个年轻人是其次子周小川，沈冲曾和他彻夜聊天长谈……”
王升把几张沈冲与他人合影的照片一字摊开，将其中人物介绍给蒋经国听，蒋经国听的很认真，但没有说话。
“除了和很多省部级高官有来往之外，沈冲还和内地军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王升拿起最后一张照片，说道：“这个女孩子名叫宁宜宁，小名宁宁，是宁如山的孙女，宁如山是1955年授勋的55位上将之一，现在是共党中央军委委员，宁宁在今年春节之后去香港读书，很快就住进了沈冲在白加道的别墅，他们两人关系非常亲密，出双入对，谈笑无忌，沈冲在北京的时候，就住在宁家的院子里。”
“这姑娘挺稚嫩的，看起来还不到20岁。”一直没说话的孙运璇看了看照片，揶揄道：“就算用美人计，她也太小了点吧？再说宁如山一代名将，用得着做这种和亲的把戏？”
“共党搞统战，向来无所不用其极。”王升轻蔑的笑了笑，说道：“我们的人在北京听到很多有关宁如山为了利益，把孙女卖给了资本家当小老婆的传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说这些传言的人，并非市井小民，因为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宁家有这么个孙女。”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宁如山已经是军委委员了，位高权重，他会为了什么利益把宝贝孙女对沈冲那送？”
“为了这些。”王升换了一本文件，摊开放在茶几上，敲了敲里面的照片，说道：“ibm大型计算机，配套齐全的话，一台要500万美元，沈冲在五月份订购了两台，七月底运到香港，然后就失踪了，这次他去内地，又带了500台苹果ii个人计算机，全部捐给了内地的大学，计算机是高科技产品，在军事上有重大作用，孙院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台湾目前只有100多台计算机，会使用这些机器的人还不到4000人，对吧？”（注1）
“话是没错。”孙运璇点头，说道：“不过我们台湾的这100多台计算机，全部都是小型机以上的机器，个人计算机是不统计的，它们是最近两年才出现的新事物，功能有限，不足以作为军事用途。”
“但是个人计算机可以培养使用计算机的人才，这点很重要，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飞行员的价值远远大于飞机的价值。”王升转过头，正面对着蒋经国，说道：“蒋先生，今年3月，美国将对内地的出口级别改为p类，即‘友好的非盟国’，放宽了出口限制，而且我得到可靠消息，下个月美国国防部副部长将会率领一个军事代表团访问北京，其中的议程包括出售雷达、运输型直升机、电子侦察装置以及带有先进军事软件的计算机……”
一直古井无波的蒋经国眉头动了动，抬手示意王升把文件拿过来，然后戴上眼镜，仔细的浏览起来。
“沈冲只是一个香港商人，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商人不假，但他是个很会赚钱的商人。”两个月之前，王升还对沈冲的财力嗤之以鼻，但经过怡和洋行和gameboy的冲击之后，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了，他面露凝重之色，说道：“1978年，内地和日本新日铁合作，打算用7年的时间，在上海兴建一座现代化的钢铁厂，这个工程很受重视，但目前停工了，因为内地没钱了，他们只有40亿美元左右的外汇，但却签下了70多亿美元的外购合同，现在无以为继，不少合约都取消了，日本人对此很不满，已经提交了外交抗议，在这种情况下，内地军方如果想要从美国购买武器装备，很有可能会找沈冲融资，毕竟他之前已经有帮内地买波音747的先例。”（注2）
“那也只能说明他是个商业掮客而已。”孙运璇不以为然，说道：“内地可以用他，我们也一样可以，内地可以给的利益，我们也可以给，只要对台湾经济有好处，通融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这种首鼠两端的墙头草，心思诡诈，好无节操可言，怎么可以放任他在台湾为所欲为。”
“沈冲现在是中立立场，你去对付他，把他逼到海对岸去，对台湾又有什么好处？”
“我没说要对付他，我是说要严加防范，警惕他用利益做诱饵，在台湾帮共党搞统战，内地穷的没裤子穿，我们台湾可不穷！”
“不穷？你去台南乡下看看穷不穷！人均gdp还不到2500美元，怎么不穷？！”
“不要吵，经济要搞上去，政工也不能放松。”蒋经国合上文件，抬手制止了两位下属越来越激烈的争论，说道：“孙院长，说说你掌握的有关情况吧。”
孙运璇也是有备而来，他打开公文包，先拿出一本杂志，说道：“这是八月初出版的《时代》周刊，沈冲是封面人物，标题为‘知识经济之子’，这是他第三次登上《时代》周刊的封面，前两次，一次是去年的‘软件专利’，一次是今年六月份的‘波音飞往中国’，除了《时代》之外，他最近一年里，几乎上过所有世界级权威媒体的封面或者头条。”
他放下杂志，又拿出一份用回形针固定的文档，说道：“沈冲去年提出了知识经济的概念，然后以开发商业软件和电子游戏的方式，向世人展示了什么是知识经济以及知识经济带来的巨大价值和影响，比如他投资开发的visicalc，被认为是电子计算器之后最伟大的生产力工具……”
“最近一年来，美国出现了300多篇有关知识经济的专业论文，其中不乏顶级经济学家的文章，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知识经济将会是20世纪的‘工业革命’，电子和软件行业将会成为新的经济增长引擎……”
孙运璇简要的介绍了一些有关知识经济的论断，然后总结道：“沈冲并非靠运气发家的幸运儿，他有非常敏锐的眼光和极具前瞻性的思维，而且有与之相配的能力，所以虽然很年轻，但已经是世界级的商界明星，一举一动都备受媒体和业界关注。”
“那又如何？再受关注也只是个商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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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台湾在1977年只有120台计算机，3000余名操作人员，其中只有26%是程序员，其余的都是维护人员和穿孔操作员，并不能是专业计算机人才。
注2:1980年中国外汇储备不足，取消了很多外购订单，其中约有一半来自日本，中日关系因此跌入谷底。
第359章 情报续
“王主任，现在不是重农轻商的时代了！”孙运璇毫不客气的反驳，然后继续说道：“电影明星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人追捧，沈冲也一样，他是知识经济的始作俑者，又靠知识经济成了亿万富豪，所以很多人都看好他，也信任他，如果他在台湾大手笔投资，一定会带来很多追随者，这些追随者带来的资金和技术，或许不比沈冲本人的那10亿美元少。”
蒋经国微微颔首，示意继续说。
“这是沈冲生产gameboy游戏机的工厂，从五月到八月，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生产了200万台，其中有150万台在美国本土销售，三天售完，另外50万台运到日本销售，5个小时就售完了。”孙运璇没有照片，但有剪报，他把《洛杉矶时报》和《朝日新闻》有关顾客彻夜排队抢购gameboy的报道放在茶几上，又拿出一张《计算机世界》的剪报，说道：“gameboy的订单数已经高达500万套，工期排到了6个月后，需求如此旺盛，这家工厂的产能连美国本土都满足不了，所以沈冲近期一定会在亚洲投资建新工厂。”
“他可能会去日本建工厂，那里市场大。”
“日本的人工和土地成本太高了。”孙运璇草草的解释了一下，然后换了张图片，说道：“这是zilog公司出品的z80微处理器，它是gameboy的核心组件，沈冲在五月份的时候，和zilog公司签署了三年供应4000万枚的超级大合同，目前gameboy才生产了不到300万台，也就是说，沈冲认为gameboy的销量至少会有4000万台，以每台188美元计算，销售额高达75亿美元！”（注1）
王升的呼吸为之一顿，蒋经国也露出惊讶之色——台湾有1800万人口，去年总gdp才338。7亿美元！
一个小小的游戏机，销售额居然比得上台湾gdp的五分之一？
知识经济真有这么厉害？
“他以为能卖4000万台，就一定能卖4000万台？”
孙运璇拿出了两本杂志，竖起来给王升看，两本都是《商业周刊》，一本封面标题为“沈的疯狂豪赌！”，一本封面标题为“豪赌成功，沈赢了！”
“沈冲从5月到8月，全力开工，生产了200万台gameboy，投入资金超过3亿美元，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结果现在他赚疯了。”孙运璇放下杂志，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信他那个游戏机能卖4000万台，但是以现在的势头，卖1000万台应该不成问题，1000万台，那也是将近19亿美元的大生意，而且……而且谁知道沈冲以后又会做出什么新产品呢？如果工厂设在台湾，会增加多少就业？又会带来多大的经济利益？”
王升默然，蒋经国动了动眉头，忽然想起了沈冲送他的那个贴满剪报的笔记本……
这是一个无法捉摸却又才华横溢的人……
这是一个胆大包天而又极度自信的人……
可惜是个香港人，而且是个和内地不清不楚的香港人……
“总而言之，沈冲这个人，是不可多得的经济奇才，前途无量，即使不能成为我们台湾的自己人，也一定要笼络他成为台湾的朋友，千万不要把他推到对面去，那样没有任何好处。”
“人才谁不想要。”王升抱拳捏了捏手指，一脸无奈的说道：“但是内地统战无孔不入，我怕他早就成了共党的人了，心怀不轨的人，能力越大，破坏越大。”
“也未必。”蒋经国沉默片刻，说道：“陈香梅说沈冲很欣赏里根，不仅出席过里根的竞选筹款晚宴，在接受电视采访时也讲过一些支持的言论。”
里根是共和党人，以保守和强势著称，几个月前，他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公开宣称台湾是一个国家，美国要和台湾建立“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关系，这让刚刚与美国建交的中国政府非常愤怒，而台湾政府却欢欣鼓舞，视其为最佳盟友……
台湾是不是一个国家，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公开支持内地强烈谴责的总统候选人，应该还没被统战过去……（注2）
王升闻言也有些动摇，迟疑片刻之后，说道：“昨天下午新加坡贸易与工业部长吴作栋去了香港，和沈冲共进晚餐，两人聊了约一个小时，今天早上吴作栋就飞回了新加坡。”
孙运璇大惊，连忙问道：“他们聊了什么？”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只知道沈冲给了吴作栋一份文件，两人在分别的时候面带笑容，心情很好。”
“总统，请批准我去一趟香港。”孙运璇握拳，斩钉截铁的说道：“沈冲的投资，不能让新加坡抢走了，至少不能让他们全部抢走。”
“孙院长，稍安勿躁，沈冲这个周末就会来台北，何必多此一举呢，你是行政院长，不是普通办事员，不可轻动。”
“古人求贤若渴，听说有人才来投，倒履相迎，现在台湾经济方兴未艾，求投资若渴，哪有坐在家里等人来的道理，此事宜早不宜迟，一天都不能耽搁！”孙运璇是个技术官僚，不太在意政治，说动就动，站起来说道：“我这就让人去定机票。”
“孙院长，你不要去。”蒋经国抬手示意他坐下，说道：“让李国鼎去。”
李国鼎早年在国立中央大学毕业，后去英国剑桥大学深造，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回国效力，1949年到台湾，历任“经济部长”、“财政部长”等职务，现为“行政院国家科学委员会委员”，他在职期间，奖励投资，创办出口工业区，促进国际经济合作，推动台湾从农业社会发展到工业社会，被认为是台湾经济发展奇迹的重要推手。
此人能力极为出色，但性格刚直倔强，不讨蒋经国喜欢，对他敬而不亲，没事的时候丢在一边，有事的时候就找出来用。
李国鼎是物理硕士，精通科技，又是新竹科技园的创办人之一，现在担任闲职，让他去接触沈冲，倒也是物尽其用——新加坡是个只有200万人口的小国，吴作栋虽然是贸工部长，但并不醒目，去香港没有几个人关注，而孙运璇是台湾“行政院长”，政坛的二号人物，动辄得咎，怎么可能说去香港就去香港……
“沈冲是周六来台湾还是周日来台湾？”
“周六，为张爱嘉的那部新电影公映做宣传。”
孙运璇颔首，又汇报了一些其他政务工作，然后就离开了，等他走后，王升见蒋经国面露疲态，也起身告辞。
“化行，沈冲在台湾有个电影公司吧？”
“是，东方魅力台湾分公司。”
“我听友梅说，这家公司上报了几部电影的拍摄计划，新闻局一直在审查，你找个人去看看，没问题的话，就让他们拍吧。”
王升微微一愣，劝道：“蒋先生，经济方面的事，由着孙院长去做也没什么，但电影这个东西，是政宣利器，不能要慎重。”
“观其言，察其行，谨慎一点是对的，但疑神疑鬼就不好了。”蒋经国也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落地窗前，说道：“内地既然敢用这个人，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王升点头称是，说道：“那我让人去看看。”
蒋经国嗯了一声，又问道：“魏景蒙最近在干什么？”
“一直在阳明山别墅修养，和几个文艺界的朋友研究拍一部有关古玩的纪录片。”
“他倒是悠闲。”
王升走后，蒋经国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郁郁葱葱的树木，忍不住又想起那个笔记本里的三个问题。
“一党独大，还能维持多久？”
“蒋家谁来接班？以何维生？”
“今天媒体是党国的枪，明天媒体是谁的枪？是非功过，谁来评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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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gameboy光正版销量就超过1亿台。
注2：里根在1980年8月22日，也就是主角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派竞选伙伴乔治-布什专程到北京，向邓公解释其并非支持****。
第360章 报纸
“沈先生，再见。”
“慢走。”沈冲站在会议室门口，和七八个全都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一一握手，然后吩咐道：“vivian，替我送送各位前辈贤达。”
等人走光后，秋丝雨一边打开窗户，散掉满屋子的香烟味道，一边问道：“沈总，我们要办报纸吗？”
“不办，至少最近十年内不办报纸。”
“为什么呢？我们已经有电影、电视台和杂志了，现在又和内地合作办出版社，就差报纸了。”
沈冲默然，过了一会才说道：“因为报纸办起来太麻烦。”
他一直有打造全方位媒体集团的野心，这次去北京的时候，就以“把国外先进知识引进来，让国内优秀文化走出去”为理由，建议以香港为基地，合资组建一个勾连海内外的大型出版社。
内地被西方封锁了几十年，急缺各种高新技术资料和经济管理知识，因此提案交上去没几天，上头就做出了把香港几家中资********合并，成立“三联书店、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香港总管理处”的决定，同时又把成立于1924年的香港商务印书馆印刷局和1933年成立的中华书局九龙印刷分厂合并，组建了中华商务联合印刷(香港)有限公司。
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设于1914年，中华书局香港分局设于1927年，香港三联书店于1948年由生活书店、读书出版社和新知书店在香港合并而成，这三家机构是中文出版界的金字招牌，在海内外有非常大的知名度和很广的销售渠道，是沈冲非常看重的东西——公司好立，品牌难得，尤其是文化品牌，建起来非一朝一夕之功，如果不是想在以后吞了这三家品牌，他才懒得去搞什么合资。
长城电影公司和凤凰影业公司搞合并，折腾了将近一年才完成，而这次合并，却进展的极为迅速，一来内地确实需要各种资料和知识，耽搁不起，二来也和沈冲这两年来在内地广种善果有关，他想内地之所想，急内地之所急，又捐款又投资，折腾了上亿美元，地位从一年前的“香港青年爱国商人”上升到了现在的“香港爱国商人领袖”，声望也从“友善的统战对象”上升到了“亲密的合作对象”，合并的这么快，显然是为了表示诚意——人家是亿万富翁，不缺钱，除了诚意，没什么东西可以回报了。
身份不同了，地位和份量自然也重了，所以这几家********的领导，主动到东方魅力这边来讨论合资的事宜，不劳沈冲登门一个个的去谈了……
刚才开会间歇的时候，有人主动提出东方魅力如果办报纸的话，《大公报》和《文汇报》愿意鼎力相助，但被沈冲敷衍过去了。
报纸这玩意，说它好吧，确实好，发行量大，影响力广，有左右社会舆论的能力，说它不好吧，确实不好，论时效，不如电视台，论盈利，不如电影，论权威，不如杂志，论深度，不如书籍……
尤其关键的是，这玩意不好控制，非常容易被政治以及其他因素影响，毕竟老板不是总编，不可能天天盯着报纸看，一不小心就会被人钻空子，1989年《明报》的窘境，就是最好的例子，金庸想低调处理，员工却不听话，结果弄的乱七八糟，两头不是人，让他心灰意冷，没过多久，就把苦心经营几十年的报社卖掉了……
杂志和书籍不怎么讲究时效性，出版周期长，审核起来不难，电影和电视台门槛高，利益多，工作复杂，需要协同合作才能完成，乱搞的机会很小，就算有人乱搞了，一个封杀令就能让他在整个行业无立足之地，但是报纸的编辑和记者只要有笔，一个人就能干活，这边刚辞退，那边又上岗，既不好监督又不能杀鸡儆猴，怎么管？
所以沈冲穿越过后，东搞西搞，什么都搞，就是不碰报纸，因为现在办，要面对各种风波的威胁，以后办，又要面对互联网的冲击……
鸡肋啊鸡肋！
“你别收拾，让清洁工过来弄。”沈冲阻止了秋丝雨清扫烟灰缸的举动，说道：“容易脏了衣服，而且微尘对身体不好。”
秋丝雨笑纳了他的关心，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在路过张爱嘉办公室的时候，沈冲看到门口上贴着一张纸条。
“私人聚会，boss勿入！！！”
这字迹，一看就是陈韵文那个疯婆子写的……
沈冲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就准备去自己的办公室，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张爱嘉打开了房门，见到他站在外面，小小的吃了一惊，问道：“开完会了？”
“刚开完。”沈冲用手指在会议室和办公室之间画了个圈，解释道：“只是路过这里。”
“喂，sylvia，是不是**oss来了？”房间里传出陈韵文唯恐天下不乱的调侃声：“我们要不要回避？你这里有没有隔间或者隐身衣？”
“小雨，去叫几个大汉来，在门口设个收费站，专收咖啡钱，别人收10块，joyce收1000！”沈冲隔空反击了陈韵文的调侃，然后笑着说道：“你们玩你们的，我回办公室了。”
“joyce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张爱嘉把门上的便签撕下来，柔声说道：“开了一早上的会，看你挺累的，要不进来休息一会吧。”
“不了，我专煞风景，一进去就冷场。”沈冲看了看手表，说道：“等你们聊完了再来叫我，然后一起吃饭……让joyce请客。”
张爱嘉轻笑着点头，她掩上房门，说道：“刚才外公打电话过来，说李国鼎下午来香港，晚上想请你吃饭。”
李国鼎是台湾政界名人，又是新竹科技园的主要推手之一，沈冲早已认识，知道这是个丝毫不逊色吴作栋的重量级人物，对他来香港并不吃惊，只是问道：“外公亲自打来的？”
“是的。”
谁来无所谓，谁告诉的才是关键……
魏景蒙住的别墅是国民党内资产，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别人，平时打电话总是云遮雾绕的，像今天这么直截了当的告知消息，还是头一回。
沈冲微一沉吟，扭头问道：“小雨，我今晚有没有安排？”
“有，今晚要去香港皇家游艇会参加一个私人派对。”
“沾叔说的没错，越有钱的人越不需要花钱，今晚居然又有白食吃。”沈冲笑了笑，对张爱嘉说道：“我知道了，等李先生和我联系了再说。”
张爱嘉嗯了一声，推开门，转了转眼珠，问道：“真不进来？”
沈冲见她表情明媚而又灵动，本来有些疲惫的心为之一振，高声说道：“我一分钟几十万上下，连钱掉地上了都没空去捡，哪有功夫陪joyce这样的八婆瞎扯。”
然后他用周星驰式的大笑哈哈了几声，扬长而去。
香港的无厘头喜剧很早就出现了，但很零散，不成体系，直到周星驰用漫画的方式来演绎这种风格之后，才把它发扬光大，成为一种电影类型，所以沈冲故作嚣张的搞笑，并非没人欣赏，屋子里笑成一团，莺声燕语的好不热闹。
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后，沈冲把脸一板，吩咐道：“小雨，把东方魅力台湾分公司今年的运营资料和最近两个月有关新竹科技园的报道都拿来……有关蒋经国和王升的报道也拿来。”
“好的。”
新加坡国土面积很小，人口只有香港的一半，人力资源非常贫乏，在那里建厂，用不了几年，成本就会飞涨，台湾有1800万人口，至少在未来十年内，不用太担心人力资源和土地的问题，十年后转移到内地去也很方便，所以新加坡只是备胎，用来和台湾谈判要好处的砝码……
魏景蒙这个老狐狸打电话过来的目的，不是通风报信，而是用明目张胆的行为告诉沈冲，蒋经国态度软化了，可以尽情的敲竹杠……
第361章 打压
一事无成啊！
沈冲翻着着东方魅力台湾分公司的经营报告，苦笑不已。
去年他为了泡妞，用500万港币在台湾开了东方魅力分公司，张爱嘉用半年的时间把公司建了起来，然后投资侯孝贤和陈坤厚拍了两部戏，口碑票房都表现不错，侯孝贤还凭《早安台北》拿了金像奖最佳新导演，算是小有成就。
然而今年以来，东方魅力台湾分公司一部电影都没拍成，因为送审的剧本统统被枪毙了，而且理由千奇百怪，比如侯孝贤准备拍摄的《就是溜溜的她》，很传统的琼瑶式纯美爱情电影，结果被新闻局用“夸大城乡矛盾，不利社会稳定”的理由给封了——剧本里为了戏剧冲突，有一小段描述为了建马路而拆掉祖屋的情节，这在台湾搞十大建设时屡见不鲜，根本就不算什么新闻。
芝麻大的事情，可有可无的问题，以沈冲的财力名望以及和宋楚鱼良好的人际关系，新闻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现在却堂而皇之的成了枪毙借口，要说背后没有人使绊子，谁都不信……
除了电影公司之外，《电影时代》台湾编辑部也经常被各种检查和约谈骚扰，本来已经小有名气的“周末影迷沙龙”和“台湾影评人协会”都被迫停止活动了，很多有见解的影评也无法刊登，杂志销量一跌再跌，从年初的每期五万册降到了目前的不足三万。
之所以出现被人刻意打压的局面，一是政治的不可抗力，在“美丽岛事件”的冲击下，台湾收紧了对媒体和电影行业的控制和审查；二是金像奖之后，胡金铨的《空山灵雨》在内地大受追捧，上映还不到两个月，观影人数就超过一亿人次，引起了现象级的轰动效应，这让香港电影行业人心浮动，心痒难耐，为了防止香港电影人“叛逃”，台湾当局软硬兼施，一方面消减美国电影的进口配额，增加港片的数量，另一方面又出台文件，严词禁止“自由影业出品之国片在‘匪区’戏院上映”，沈冲这个和内地眉来眼去的刺头，自然首当其冲，成了祭旗的对象，东方魅力不仅在台湾无法拍戏，连年初在香港拍摄的《行规》和《凶榜》都无法入台发行，要不是他在6月份放了个5年10亿美元的大卫星，《虎胆龙威》十有**也进不去台湾。
与电影公司和杂志被打压的同时，银河影像的生意也在台湾备受挫折。
春节过后，受香港录像带市场火爆的刺激和启发，台湾大街小巷出现了很多“地下录像厅”，这些录像厅的片源，大都来自香港的银河影像，而众所周知，沈冲对收集电影版权有着狂热的爱好，银河影像提供的录像带五花八门，既有香港的，也有美国的，还有一些是内地的，在5月份的时候，台北有个录像厅的老板不知道是脑子进水还是胆大包天，居然把内地的电影录像带偷偷弄到台湾去放，然后被“群众举报”，捅了娄子，以“共-匪特务”“通敌分子”的罪名进了大牢……
银河影像虽然在开业之初，就在每一家店铺里都贴了告示，提醒台湾旅客不要租或者买内地电影录像带，更不要把它们带回台湾，但还是被这件事波及了，张永霖在金像奖之后，每个月至少去三趟台湾，去了三个月，各种好处到处塞，却始终拿不到营业执照，无法把连锁店开起来。
除了敏感的政治因素之外，台湾电影放映行业坚持认为录像带的流行，会降低观众去电影院的兴趣，对票房不利，不仅坚决反对录像带进入台湾市场，还组建了所谓的“影视录像带非法营业调查取缔小组”，到处扫荡和举报地下录像厅，同时积极游说政府把录像带发行定为非法商业活动……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凡是有关利益的事，有人反对，必然有人支持，电影放映行业抵制录像带，但是电影制片行业却很欢迎录像带，沈冲大肆收购电影版权做录像带，这对制片行业来说是重大利好——那些老电影和旧电影丢仓库里也是浪费，拿出来卖一笔钱，何乐而不为？而那些新电影等上映结束后，转制成录像带再发行一次，又能分一笔钱，而且这钱还不比票房少，意外之财，不要白不要！
台湾政府在录像带发行上的态度很模糊，既不说支持，也不说禁止，任由地下录像厅像野草一样乱长，也允许中视、台视把电视机做成录像带到处卖，却始终不给银河影像发营业许可证，这背后，十有**又和政治有关。
沈冲拿出银河影像的运营简报，随手翻了翻，就看到了十几个被重点标注的会员资料，这些会员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来光顾一次，每次都租上百本录像带，很多还都是同一部电影或者同一套电视剧，明显不正常。
台湾人真会钻空子，居然玩起了搬运转租的生意……
也是，台湾到香港很方便，来回机票才几百港币，而买一本录像带就要几十块，租比买合算多了……
不过这几个人很有路子嘛，凡是和宣传有关的东西，台湾都监控的很严格，偶尔私带一两本录像带过境，或许能侥幸过关，但一次带上百本进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莫非这些人和台湾的黑社会有关？台湾黑社会和政府互相勾结，势力庞大，心狠手辣，不可小觑……
向华强以前在台湾混过，等找个时间问问……
他正在掩卷寻思，张爱嘉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没打扰吧？”
“没。”沈冲合上财报，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快12点了，于是问道：“你们派对结束了？”
“差不多了。”张爱嘉左手叉腰，右手扶额，叹息道：“一会功夫，接了七八个电话，根本就没法继续了。”
“都是台湾打来的？”
张爱嘉做了个很无奈的鬼脸，默认了。
“你们台湾的保密工作太差了，简直四处漏风嘛。”沈冲大马金刀的靠在椅背上，问道：“都有谁打电话给你？”
“不是保密做的差，是你的10亿美元太诱人。”张爱嘉扶着桌子，说道：“基本都是来探口风的，只有黄任中说他跟着李国鼎来了香港，问晚上吃饭的时候能不能让他凑个热闹？”
黄任中是黄少谷的独子，黄少谷是蒋经国心腹大将之一，以前是台湾“国家安全会议秘书长”，现在是台湾“司法部长”，号称国民党党内“八大老”之一，位高权重，消息灵通是应有之意，黄任中靠经营电路基板起家，拥有多家电子电路加工厂，沈冲想在台湾投资生产游戏机，对他来说是重大利好，所以分外热心，上次专门跑去了新加坡，这次又跟着来了香港。
“我还没决定晚上要和李国鼎吃饭呢。”沈冲笑了笑，他按下通话键，说道：“小雨，你进来一下。”
等秋丝雨进来后，他敲了敲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吩咐道：“把这些被人折腾的资料整理一下，弄简单点，三四张纸就行。”
“台湾媒体炮制了很多东方魅力莫须有的负面新闻，要不要也列进去？”
沈冲点了点头，竖起拇指，赞了一下她的敏锐和聪慧，然后问道：“台湾的李先生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有的，十分钟前李先生有来过电话，想预约今晚七点，在文华东方和沈总一起吃饭。”
“你再打个过去，问一下李先生下榻的具体房间号。”
“好的。”
等秋丝雨走后，张爱嘉带着些许好奇的表情问道：“你想干什么？”
“以前项羽见刘邦，设了个鸿门宴，今天我见李国鼎，要来个杀威棒。”沈冲一边胡言乱语，一边站起来，笑着说道：“吃饭去，joyce请客，不宰白不宰。”
“喂，你不要乱来，李国鼎虽然现在做的是闲职工作，但他也是台湾政坛八大老之一，在经济方面影响力很大，连蒋总统都很忌惮他。”
“我知道，不会乱来的。”
张爱嘉见他表情轻松但面容疲倦，也就不再多讲，而是说起了放松的闲话：“joyce刚才在哭穷，说她供楼都要供吐血了，请我帮忙求个情，让你高抬贵手放过她。”
“牙尖嘴利的家伙，不收拾不行。”沈冲哈哈大笑，他走出办公室，就看到陈韵文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子站在走廊上，于是调侃道：“joyce，今天我们坐飞机去巴黎吃法式大餐好不好？”
“巴黎是我们这些小女人去的地方。”陈韵文也不示弱，同样调侃道：“财神一分钟几十万上下，哪有功夫去法国吃大餐，不如就在附近找个茶楼，吃碗鱼蛋面好了。”
“我就知道你小气！”沈冲摇头鄙视，然后豪爽的挥了一下手，说道：“今天去吃寿司，我请，已经定好位置了。”
“阿弥陀佛，真是谢天谢地谢财神。”
其余几个女子都笑了起来，张爱嘉一一介绍给沈冲认识，才知道有的是大学的老师，有的是写影评的才女，她们今天都是慕名来看《小城之春》的——这部电影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放个不停，已经在小范围内引起了轰动。
“你们对这部电影感觉如何？”
“我觉得这是中国电影史上最好的作品。”陈韵文最活跃，在电梯里感慨道：“借物喻人，以景抒情，情景交融，如诗如画，很难想像是30年前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拍出来的电影，看过之后，我觉得以前写的东西全都是小孩子涂鸦。”
“压抑感伤的气氛，欲拒还迎的心理，凝练优美的镜头，流水潺潺的节奏，确实是一部诗一般的电影，再联系到它拍摄的年代，让人想起了杜子美的《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而且费穆导演在镜头调度，深焦摄影、景深、长镜头等电影语言方面的运用，丝毫不逊色现在的西方大导演。”
说这话的人名叫黄爱玲，是非常少见的专业女性影评人，在《第一电影评论》上发表过多篇文章，以前一直在法国留学，刚回到香港没几天，沈冲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本人。
“哎，沈财神，我听林总编说北京的中国电影资料馆里有几十万本胶片，你是怎么找到《小城之春》的？”
“话说那天长夜漫漫，本人无心睡眠，于是披衣坐起，夜观天象，见有一道白光直冲霄汉，徘徊于斗牛之间，心知有宝物出世，立刻施展御剑飞行之术……”
“沈财神，你脸皮极厚，又会信口胡扯，不去说书可惜了！”陈韵文大笑，建议道：“不如明年的金像奖，你和sylvia一起主持吧，肯定比何守信好玩多了。”
第362章 杀威
文华东方酒店位于中环干诺道5号，始建于1963年，是怡和洋行和置地集团旗下的最宝贵的资产，也是闻名世界的顶级五星酒店，装修奢华，海景怡人，但李国鼎无心赏玩，他在餐厅匆匆用过午饭之后，一回到客房，马上就让黄任中再打电话去东方魅力找人。
他是台湾政坛元老，和黄家交情颇深，把黄任中这个花花大少当马仔用，黄任中没话可说，明知道时间不合适，也只能掏出沈冲的名片，拨通了办公室的号码，聊了几句之后，很快就放下了电话。
“怎么？”
“秘书说沈冲出去吃饭了，不在公司，也没说晚上的安排。”黄任中揉了揉满是皱纹的额头，苦笑道：“似乎没把我们当回事。”
“魏景蒙的那个外孙女呢？打给她。”
“我来香港之前就打过了，张爱嘉说沈冲从来都不跟她讲投资的事，找她没用。”
“再打一次。”李国鼎不以为然，说道：“不管有没有用，找到沈冲就是大功，要是连人都见不到，谈什么投资。”
他身材高大，面容坚毅，又久居上位，一举一动都有不怒自威之态，黄任中不敢违抗，只好抓起电话，拨了张爱嘉的办公室电话，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人接。”
李国鼎眉头大皱，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绕圈，他是1910年生人，此时已经70岁了，在台湾从造船公司总经理做起，历任工业委员会委员、美援运用委员会秘书长、财政部长、经济部长等要职，对台湾经济起飞的重要推手之一，既德高望重又位高权重，今日一早，临时接到命令匆匆跑到香港见一个20出头的毛头商人，本就有些不爽，现在又被人晾在一边，更是焦躁。
但是焦躁又能如何？作为经济专家，他心里清楚的很，这10亿美元的投资，不能不争！
新加坡有航运，香港有金融，韩国有大量的日本和美国投资，经济年增长率高达12%，位居世界第一，而台湾经济增长率却从前年的8。2%降到了去年的7。3%，今年更差，上半年同比增长率只有6%多一点，这说明以前的经济增长模式已经见底，转型迫在眉睫，电子产业是转型的重点方向之一，而且这个方向还是李国鼎亲自拍板决定的，为此还和蒋经国当面争论过。
台湾只有只有70亿美元的外汇，其中有十分之一要用来从美国进口武器，再去掉购买各种能源和矿产资源的资金，剩下的没多少了，然而台湾并没有电子科技的基础，想要发展这个行业，必须用大量的资金去推动。
“国鼎兄，我知道让你去香港有些强人所难，但沈冲的10亿美元不能不争，那是刺激我们台湾经济转型的强心针……”
李国鼎想起临走前孙运璇在机场说的话语，暗叹一声，时代真的变了！以前是商人巴结官员，现在轮到官员巴结商人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都70岁了，这张老脸还要撑什么面子？只要能拉到投资，就是最大的面子！
他想到这里，停住乱走的脚步，说道：“任中，收拾收拾，换件衣服，我们去沈冲的办公室等他。”
黄任中见他如此放低身段，很是惊讶，迟疑不定。
“你发什么呆！”李国鼎挥了一下手，催促道：“兵贵神速，新加坡人昨天就来了，我们今天来已经晚了，再拖拉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黄公子？我是沈冲，请问李国鼎先生在吗？”
黄任中和李国鼎对视一眼，连忙站起来，小跑着去打开了房门，果然，门口正是沈冲，与他同来的还有张爱嘉。
“黄公子，好久不见。”沈冲和黄任中寒暄了两句，然后笑着和李国鼎打招呼道：“李先生，非常抱歉，刚才在开会，没能去机场迎接，还望海涵。”
他举了举手上的食盒，又说道：“不知道李先生用过午餐了没有？我带了一些吃食过来，正宗的和歌山秋刀鱼寿司。”
李国鼎是“行政院国家科学委员会”和“行政院经济建设委员会”的双料委员，沈冲上次去台湾，曾经在“行政院”的一个会议里简要介绍过他的投资计划，李国鼎也在场，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浮躁自满，言辞夸张，有哗众取宠画大饼的嫌疑，而且私生活不检点，到处曝光，举止怪诞，丝毫没有中庸守正、严谨自律的道德修养，因此对沈冲的观感并不是很好。
但世界是现实的，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沈冲短短两个月里，在股市、电影、电子游戏三个行业三管齐下，大赚特赚，收获了数亿美元的资产，成为货真价实的世界超级富豪，社会地位急速蹿升，在耀眼的光环和雄厚的实力下，谁还在乎他的性格和私生活？
杨广娶了很多妃子，叫荒淫好色，李世民也娶了很多妃子，却叫延续龙脉……
李国鼎在来香港之前，心中已经把沈冲提升到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刚才说要主动去东方魅力等沈冲，则又把他抬高了一阶，现在沈冲主动来访，还带了食物道歉，让他大起好感，含笑说道：“沈先生有心了，多谢，多谢，久闻和歌山秋刀鱼寿司的大名，今日正好尝一尝……任中，愣着干什么，快去倒茶。”
一番客套之后，几个人在沙发上坐定，张爱嘉从食盒里拿出寿司和配料，一边摆放，一边闲聊。
“爱嘉啊，你外公很想你，怎么不多回去看看他？”
“最近挺忙的，等过两天就回去。”
沈冲把一小盒寿司推给李国鼎，说道：“李老，这个是用乳酸菌发酵过的，很软糯，对肠胃好，请尝尝。”
“好，好，沈先生也请。”
“小妹，你拍的那部电影票房怎么样？”
“马马虎虎啦，现在才收了200多万。”
“才上映三天吧？那很不错了，什么时候在台湾上映？”
“这个周末。”
李国鼎心中有事，食不甘味，他勉强吃了一块寿司，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黄任中毫无营养的瞎扯，然后以目视之，示意他去探沈冲的口风。
这老家伙也太心急了，人家茶都还没喝上一口……
黄任中一边腹诽，一边干笑着问道：“沈先生，听说昨天新加坡的吴部长来香港了？”
“是啊，昨晚和他一起吃了个晚饭。”李国鼎是资历极深的政坛大佬，在他面前摆谱玩花只会惹人笑话，沈冲也不遮掩，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准备在新加坡成立一个研发中心，初步投资5000万美元。”
李国鼎吃了一惊，放下筷子，说道：“沈先生，还请三思，新加坡地狭民少，并非开工建厂的理想选择。”
“李老目光如炬，说的一点都没错。”沈冲也放下筷子，正色说道：“新加坡发展空间有限，确实不如台湾，我准备在那边投资建个研发中心，至于生产中心，还在研究。”
“沈先生，沈财神，还有什么好研究的，必然是来我们台湾啊。”黄任中插科打诨道：“好歹你也是我们台湾的半个女婿，哪有肥水外流的道理。”
张爱嘉白了他一眼，但是没说话，沈冲笑了笑，说道：“台湾确实是很合适的地方，只不过我心里有些疑虑，所以迟迟未作决定。”
“什么疑虑？沈先生但讲无妨。”李国鼎拍胸脯保证道：“只要沈先生愿意来投资，什么事情都好商量，论交通我们不比新加坡差，论熟练工人，论优惠政策……”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从卧室里拿出来一叠文件，然后滔滔不绝的介绍台湾的优势环境和优惠政策，沈冲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听，仔细的看，等完全了解了李国鼎的底牌之后，才开口说道：“李老，你看啊，我做游戏机赚了很多钱，但我没有住在硅谷，我在华尔街买了很多股票，但我没有住在纽约，我在日本投资了很多公司，但我没有住在东京，而是一直住在香港。”
“而在香港呢，怡和洋行、和记黄埔、九龙仓，甚至汇丰银行，有很多公司想请我去做董事，但我都没有去，我一直只在一个地方办公。”他指了指东方魅力大厦的方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说道：“李老，这是我的名片，你看，上面只有一个头衔。”
李国鼎接过来一看，发现名片很简洁，只印了一个图案和一行字，图案是红底白字的东方魅力logo，文字是沈冲的中英文姓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沈先生的意思是？”
“香港有些媒体喜欢哗众取宠，说我是财神转世，都是瞎扯淡，当不的真。”沈冲摇了摇头，自我调侃道：“我要真是神仙转世，那肯定不是财神，而是魁星或者笑星，因为我对赚钱没什么兴趣，我只对文化和娱乐业有兴趣。”
“沈先生真会开玩笑。”黄任中见沈冲换了话题，似乎对刚才李国鼎说的那些东西兴趣不大，为了调节气氛，笑着说道：“才一年多的时间，没什么兴趣就赚了十几亿美元，那要是有兴趣，该赚多少？”
“黄公子，我从去年到现在，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捣鼓电影和杂志，你说我把这些时间和精力拿去经商炒股，现在会有多少钱？”沈冲傲然一笑，他用筷子夹起一块寿司，随手一丢，扔在地上，然后说道：“这块寿司售价200港币，很贵，但我说丢就丢了，不是因为不好吃，也不是因为我有钱，更不是因为我爱浪费，只是因为我能丢它，所以我就丢它，赚钱也一样，我能成为亿万富豪，不是因为我幸运、拼搏、努力、勤奋抑或其他原因，仅仅是因为我能做到，所以我就做了。”
我能做到，所以我就做了……
这话有点绕口，但意思很明显——赚钱不过是举手之劳，他的亿万家财，全都是无心之下赚来的……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狂妄最不讲道理的商人了……
沈冲抽了张面巾纸，弯腰把寿司捡起来，放在茶几上，然后说道：“我没什么进取心和事业心，凡事只图开心，不是有话说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而开心呢，最重要的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如果不能做自己最喜欢的事，就算拥有全世界所有的财富，又有什么意思呢？”
“沈先生喜欢什么？”
“我对娱乐业很感兴趣，尤其是电影，所以自从赚到第一笔钱那天开始，就一直在折腾电影，也因此认识了sylvia。”沈冲对张爱嘉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把提包里的文件拿出来，说道：“我去年在台湾开了一家电影分公司，一直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和事骚扰，始终无法正常运营，这让我很不安。”
张爱嘉把薄薄的文件夹递给李国鼎，李国鼎拿过来匆匆浏览了一遍之后，随手放在一边，说道：“沈先生，在当前的政治形势下，这些事情在所难免，不过我可以保证，投资建厂绝对不会出现这些幺蛾子事，谁敢捣乱，我李国鼎就让谁滚蛋！”
哎，对牛弹琴了，说了半天全成了废话……
不过也是，在这种老派政治人物眼里，拍电影只是不务正业的消遣罢了，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和10亿美元的生意放在一起，更是不值一提……
“李先生，新加坡确实不如台湾理想，但内地呢？台湾一个工人，月薪至少要200美元，内地一个工人，月薪只要25美元，光这一条，台湾就竞争不过内地。”沈冲干脆挑明了，说道：“只不过内地不允许外资在内地开电影公司，台湾允许，这是你们对我唯一的吸引力，如果能让我的电影公司正常运营，我就去投资，如果不让，我就不去了。”
他说完之后，直接起身告辞，然后不顾挽留，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