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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管平潮     仙路烟尘txt下载     仙路烟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首词 前尘忆梦

    寻春偶赋玄灵篇

    娇儿如玉梦如烟。

    落叶飞花扬剑处

    流光一瞬已千年

    管平潮.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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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云舒霞卷,无事且吟春踪

    雨后初晴的浈水河一改之前的粗野狂暴变得如豆蔻少女般温柔。

    高天上仍未散去的雨云在碧蓝天空中结成各种模样变幻莫测如舟如峦。被天外的阳光一染又如同那傍晚才有的绚烂夕霞。

    就在这水阔天空的浈河水面上有一位少年正头枕烟波载浮载沉出神仰望着天穹中云舒霞卷。

    “刚才是一场梦么?”

    暖洋洋的一川春水彷佛正将自己的思绪散泡开让自己怎么也聚拢不起心神去明明白白想清楚刚才半晌中生了何事。

    头顶高天上的云霞传明散彩投在少年身周的细细涟漪上反射出千万片淡紫的光华。醒言就这样神思缥缈随波逐流浑不觉时光与川流同逝。

    正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有人在耳旁轻轻呼唤:

    “哥哥灵漪姐姐走了么?”

    听得这句嫩生生的问话少年这才如梦初醒渺渺的神思重又回到人间。转脸看去现那说话之人正是琼肜。不知何时这小女孩儿已悄悄游在自己身边微鼓的粉玉面颊正浮在离自己很近的水面上与微漪的波纹一同上下漾荡。

    被她这么一问醒言顿时清醒过来心中忖道:

    “倒不知这小丫头竟有这样好水性!”

    口中答言道:

    “是的琼肜你灵漪姐姐已经先回去了。”

    “噢……”

    听完哥哥语调与往日有些不同的回答小琼肜只应了一声便闭上眼睛让小脑袋在水面上一沉一浮只留秀长的睫毛在那儿微微颤动。瞧着活泼的小少女忽变得如此静默看在醒言眼中倒变得有几分高深莫测起来。

    正莫名其妙之时又见眼前的小妹妹忽睁开明亮的眼眸带几分害羞的夸说道:

    “哥哥……我也有角哦~”

    “嗯我知道啊你说这个……呃?角?!”

    她这位堂主哥哥初时只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但稍待一琢磨小少女话语中的含义便让这上清堂主吓了一跳面色也变得有些烧起来。

    “琼肜你刚才说……”

    正要试探着询问却见琼肜妹妹小脑袋一阵浮移瞬息已凑到近前一脸期盼的说道:

    “哥哥我也想亲亲呢!”

    “!!”

    正心怀鬼胎的少年闻言立时大窘便想要一口回绝。只不过只稍一凝思这位智勇双全的四海堂主便立即和缓下紧张的神色镇定应答道:

    “好啊。那琼肜你要亲哥哥脸上哪块儿呢?”

    “这个、”

    听醒言一问这个似乎目光如炬的小女娃儿倒一时犯了难只在那儿手指儿抵腮努力回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景来。

    小丫头这副紧张思索的模样直把她堂主哥哥看得冷汗直冒。正在惶恐之时忽觉脸旁水波一阵动荡然后面颊上便是一朵温润印来——原来小琼肜已嘟着小嘴儿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

    “呼~还好还好!”

    弄清小妹妹落口处醒言心下顿时一宽便将兴高采烈的小丫头负在肩头施展开遁水之术“辟水咒”朝先前来处的岸边鼓浪推波而去。一边回游一边苦笑着在心中思忖道:

    “这小丫头也不知是何来历;人都说‘神目如电’今日看来这小妹妹即使偶尔也有看走眼也离神目差不太远了……”

    回到岸上便见寇雪宜与樊川润兰二人一直都在那处等候。见他俩归来这几人便一起踏上归途。

    就在醒言他们齐往浈阳回归之时却不知在头顶高渺的云天上正有人目不转睛的朝他们细细观瞧。

    过得一会儿就听得那堆沉寂的暗紫云团中忽响起一个恼怒的声音:

    “灵漪这死丫头连这事也要抢在我前面做!哼哼!”

    稍停一下语势又变得颓然:

    “又、又被她比下去了呜~”

    这句不甘心的话语正从天边一片紫色的暗影中传出却丝毫看不到说话之人的踪影。就在这话音刚落之时暗影旁边一大团紫色的云雾竟忽然幻出一张大嘴在那儿开口应道:

    “主人别生气那黄角小丫头如何能跟您比!依属下愚见四渎小龙女虽然表面看起来玉洁冰清其实内里也没甚好眼光和主人您正好相反……”

    “闭嘴!”

    一声娇叱喝断这句古怪的吹捧。见满腔好意只换来主人暴怒这片能说话的紫云团顿时一阵战栗抖落不少云片碎屑再也不敢吱声。这回还算幸运自己这位恼羞成怒的小主人现在两眼只顾盯着大地上那个一心前行的身影一时也没顾得上惩罚它。

    专心看了一会儿这片紫色暗影中忽又女声对身旁怀着惊惧的云团说道:

    “嗯不用害怕我看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看来那龙丫头确实没眼光我也看得好一阵就是看不出这小道士有甚出奇处!”

    “当然当然主人您向来都明察秋毫!您看不出就是没有了!”

    对属下吹捧那紫影中人浑然不觉还是只顾从云隙盯着下方那人心中暗暗忖道:

    “哼我倒要看看这小道士究竟是什么样人。虽然本不关我事但这没眼力的灵丫头是自己死敌已是众所周知;如果她竟喜欢上一个庸人传出去也会连带坏了我的名声!”

    就在这时候已被暗中盯牢的少年旁边那个娇柔怯弱的县令小姐经了这番折腾饶是春风和煦也忍不住“啊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见她寒凉樊川自是问长问短醒言也在旁边笑道:

    “彭小姐如此应是有人挂念了。”

    听他这般说小琼肜便扑闪着眼睛问为什么。醒言告诉她如果谁被人牵挂想念便会打喷嚏。听了哥哥的话小女娃儿就有些难过说如果这样的话她就从来没人想念牵挂;于是之后又费得她堂主哥哥好生安慰力陈这只是传言其实并不准——

    说到此处高天云影中那人便冷冷接道:

    “很不准!”

    于是地下的少女便破涕为笑欢叫道:

    “哥哥你说得对天上也有位姐姐说很不准!”

    见琼肜开颜醒言也不敢追究她的荒唐言语便牵着她的手儿与其他几人继续赶路。只是这小女娃儿被哥哥拉在身旁忙着赶路之时却忍不住回头满脸迷惑的看了天边云霞一眼。

    那处正有条绵亘千里的云团泛着幽暗暝惑的紫光蜿蜒伸向天之西南……

    南海神灵与浈阳县女的婚事进展顺利得大大出少年的预期。醒言原以为还要费得自己多番口舌却谁知那浈阳县主彭襄浦一听他字斟句酌的把事情说完便当即一口应允!

    见这位方正的彭县公如此好说话倒把醒言倒憋了一口气;那许多精心准备的雄辩话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全被生生堵回。

    此际醒言与县公甚是厮熟便忍不住问他为何如此爽快——却听彭县公说对他这样能呼风唤雨、飞剑驭龙的神仙人物如何能不言听计从?再者那樊川也是南海神灵既然已与小女情投意合又如何能反对得?说到此处彭襄浦忽又联想起一事恍然大悟道:

    “呀!到现在老朽方知原来小女润兰最后求得的那一卦说道‘若有贵人提拔处好攀月桂上云端’这贵人正是张仙长啊!”

    听彭县公如此赞他醒言倒很不好意思说道:

    “彭县公过誉了。如果说有贵人便应是我那位龙女朋友。她已答应会尽力保举樊川担当浈水河神以保得浈阳地界年年风调雨顺……”

    听他这么一说彭襄浦、彭夫人等所有在场人众俱都合掌抚额称善赞叹不已;若非先前醒言、樊川一番言语吩咐恐怕他们就要当场跪拜礼敬了。

    此时彭家小姐自然也对醒言好生感激明白前因后果后之前对少年的偏见早就冰消云散。于是彭润兰就唤出当日给少年道士指路的那个慧黠俏丫鬟跟少年说起杏儿当日尴尬之事顿时就把这几人逗得乐不可支!

    过得一两天浈阳彭府中便张灯结彩大摆筵席为樊川润兰二人操办婚事。自然作为新人好友醒言携着雪宜琼肜二女全程参加了他俩的婚礼。

    在婚礼过程中这位计蒙神之后樊川依足了世俗间的礼仪按着浈阳城中资深媒婆的指点一丝不苟的履行婚礼中各项繁琐的应尽事宜。其实在醒言看来这位南海涛神对这些繁琐事儿不仅没有任何不适反倒还乐在其中。

    到了夫妻拜堂之时看着高燃的龙凤花烛下那对含情脉脉的娇客新娘少年和观礼宾客反应一样尽皆在心中赞叹:

    “真让人羡慕啊!”

    在他身旁那两个女孩儿见着这红火喜气的场景也是一脸的欣羡。

    特别的那位“神目如电”的粉妆小少女看到霞帔灿然的新娘子凤冠珠帘后眸如春水、靥似桃花的动人模样竟一时忘了咀嚼口中好吃的糖果只在那儿含糊不清的小声说道:

    “我也好想做哥哥可爱的新嫁娘啊……”

    且不提不谙世事的小少女新添的心事;这次两位新人成婚醒言除了将这次求雨得来的赏银尽数赠出又让琼肜趁着她书法正好之时在一对洒金红幅上写下一对新婚对联作为他们的贺礼。这副满团喜气的对联写的是:

    兰影浮光皎月交明花烛夜

    龙躔应律祥云直逼鹊桥天

    传说中计蒙神龙人身于是醒言便撰得此联。他们送出的这副对联被彭县爷特地命人高高挂在婚礼画堂正中。见着这满纸如落云烟的出尘笔意谙晓诗书的新嫁娘又回赠了一联:

    得与梅花为眷属

    本来松雪是神仙

    这联儿落在醒言眼中倒让他有些耳热心跳。而那位南海涛神樊川感念少年恩情便取出随身收藏的南海异宝火浣战衣赠与随少年同行的寇雪宜。

    这领洁白如雪宛如素练的女式战衣材质取自南海万顷波涛中一处仙岛名为炎洲。炎洲岛上有火林山山中生有异兽火光鼠。这领雪色战衣正是以其兽毛纺缉而成“火浣布”再由南海龙域中巧手仙娘制成一套紧凑连体战甲穿戴后可以不惧火炙实为人间难得的护体异宝。听樊川说这袭衣甲若染污渍寻常皂荚皆浣洗不得而只需在火中一浣便可。

    这样宝甲樊川也只有一件款式正合雪宜便赠与她穿戴。这位鼓浪兴涛之神如何看不出醒言这位清泠柔淡的随从女子生性不畏冰寒只畏炎火这火浣雪甲送与她护体正是适合。

    相赠之时见樊川甚是诚恳醒言稍微谦逊几句也就不多推脱很爽快的替雪宜收下。

    收下这辟火宝甲醒言得了些启便有些不解的问樊川既然他是水族神灵为何不趁便找来辟水衣靠让润兰穿用。

    听他相问樊川便告诉少年非是没有辟水衣靠而是他先前主上南海水侯严禁水族中人给凡人任何辟水之物以免世人轻窥神界威严。提到这樊川又好生感激的告诉醒言说道如果这次不是水侯仰慕的四渎公主撮合他与润兰他也不敢像这样大张旗鼓。若无灵漪允诺恐怕即使他求雨成功获得佳偶从此也要藏头藏尾与佳人一起隐遁僻远山林。

    听他这么一说醒言才意识到那位女孩儿给这对鸳侣帮了多大的忙。

    又逗留一两日寻得一个时机醒言便跟彭县公、樊川夫妇二人告辞要去继续踏上寻访上清水精的历练之路。

    听说醒言要走彭襄浦倒没感到多少意外。毕竟这浈阳池浅难留住这样的神仙人物。只不过因为还有桩心事未了他还想多留他们几日。

    于是待少年说出告别话儿彭县公便恭谨求恳道:

    “张仙长要走下官自然不敢强留。只是能否请几位再多停留几天?我也好着人绘下几位神影日后便能依样塑像给您几位活神仙立下生祠也好让治下子民们逢年过节有个感恩拜祷的去处……”

    听得彭县公这般说少年顿时坐立不安连连告罪推辞不已。只不过这回饶是他再三推辞彭襄浦却仍是坚持不已。

    见县主态度坚决醒言略一思忖想到一事便微微笑道:

    “彭公美意醒言心领;只是此事我实在消受不起立祠后恐怕非但无福反还会折寿。况且小子不才却还顶着本朝中散大夫的爵位也勉强算是朝中散官。若立生祠实在僭越恐怕会引得汹汹物议。”

    “……!!!”

    彭襄浦一听这“中散大夫”之言顿时便目瞪口呆!

    告别了浈阳醒言三人便随便择了个方向沿着偏北的驿道随意而行。

    经过一场春雨的浸润这天地间的景物已经清朗了许多。行得半晌经过一处乡村私塾醒言听见青竹掩映下的书塾中正传来童子们抑扬顿挫的清脆读书声。

    听着这些稚童们整齐划一、但显然不求甚解的诵书声不禁让醒言回想起当年自己在季家私塾中随着小伙伴们胡乱念诵晦涩诗文的好笑情景。

    “呵~那时还真是有趣啊!”

    就在要陷入对往日追忆中时书塾中那阵朗朗的读书声正乘着和煦的春风一声声传入少年的耳中: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央……”

    这无比熟悉的古诗歌此时却让屋外听者的心中蔓芜起一缕异样的柔情;不自觉会心一笑青衫少年便复又向眼前无尽的春路烟尘中迤逦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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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幽堂春黯,心静清听自远

    离了浈阳过得一两个城镇一路上看到的小山丘就变得多了起来。在驿道上行走之时远处野地里常有一座连绵不断的山峦随着他们的行进而婉转起伏彷佛在陪伴他们一同行走。

    此时正是四月天里节气正到了春深时候。四下碧野中杂花生树莺鸟乱飞满眼的山花似海晴丝如烟。此时拂过春野的清风裹挟起无数花香草气混杂成一股清醇芳郁的甘酿朝烂漫烟景中的行人迎面奉来。

    第一次畅快随心的在春日中行走这位昔日常为生活奔走的少年才第一次明白为什么诵读书文中常说到“春景如诗春光如酒”。以前他总以为这只不过是文士们纯为编排词藻。但春光如旧等今日他已渐渐脱离了愁苦岁月完全放开了心怀时才真正能领略到这阳春烟景的动人之处赞叹古人诚不欺我。

    渐渐的行得远了路途中就很难再碰到其他行人。此时的驿道已渐渐偏向西北慢慢蜿蜒进一座高大连绵的山岭中。看样子还要走过很长一段山路才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走进山中这春景又有不同。寂静的春山中雀鸟空啼;无人的野径里繁花自落。偶有山风吹过那些不知名的林树上便花飘如雨。

    走不多久醒言、琼肜、雪宜三人身上便落满了或粉或白的花瓣。

    花枝横斜的山径上此刻又翩翩飞舞着许多斑斓的彩蝶引得那活泼的小女娃儿在醒言雪宜二人身前身后不住的颠跑努力想跟随上某只好看蝴蝶的翩跹身影。而这些花间的精灵身影又飘忽无定便引得小琼肜轻盈的身姿也如同花间的蝶舞。

    看着这小女孩儿快乐的身影醒言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感慨。大约一年多前也同样是这样明烂的山野春景可这个心底纯净得如同水晶般透明的小小少女还要与山中鸟兽为伍默默忍受着那一种不能自明的落寞孤独。

    一年的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与心境。此时这片灿烂春光中的饶州少年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为何当日的自己竟能够忍下心肠真就将这样一个一心依附自己的女孩儿留在那片竹影深深的罗阳山野里。也许那时自己这么做应该也是有一定道理;可现在无论怎么想却总觉得不可思议。

    想着想着少年又开始迷惑起来:

    “难道、有时候我真是个坏人?”

    正在醒言满心愧疚之时旁边那位一直默默跟随的女子见到他神色恍惚便忍不住启唇相问:

    “堂主是不是有些累了?”

    听雪宜问起醒言立时从虔心忏悔中清醒过来定了定神笑笑说道:

    “呵~不是。我只是在想琼肜以前的一些事儿。”

    说罢便侧脸看了看旁边的女子。这时他才现寇雪宜的髻间肩上已落满了花片;缤纷的落英给这位清冷的冰雪花灵又平添了几分娇妩的颜色。目睹此情醒言忍不住赞叹道:

    “雪宜你这时才最像那花中的仙子!”

    于是女孩儿脸上又添了几分粉色。

    而那位正忙着扑蝶的小丫头听见哥哥称赞雪宜姊便赶忙蹦到少年身旁一边跟上步伐一边扯着他衣袖急急问道:

    “我呢我呢?”

    “你啊……”

    醒言歪头略略思索了一下便点了一下琼肜的粉鼻笑道:

    “琼肜你最像一个哥哥想甩也甩不脱的可爱小精灵!”

    “真的吗?太好了!”

    听得哥哥评语小琼肜信心大涨脆声欢叫道:

    “看你怎么甩脱我!”

    然后便张开手臂继续朝刚刚那只可爱的蝶儿奋力追去!

    就在不知疲倦的小妹妹一路追玩蝴蝶之时不知怎么醒言就忽提起小时候和伙伴们采摘花枝、编戴花环之事。刚一说完便立即觉自己失言刚跟身旁女孩儿道歉一两句却见她已是冁然一笑如过春风然后便长袖轻舒不知用甚法力竟将山道旁凌乱的落叶飞花回旋聚起凭空凝成一只粉绿相间的花环。

    小心翼翼的捧下花冠奉与醒言然后这冰雪仙灵便轻声问道:

    “雪宜手艺粗陋不知可合堂主意?”

    于是片刻之后这春山道路上的上清四海堂三人便全都戴花而行。

    就这样一路的嬉玩笑闹虽不觉得旅途岑寂但不知不觉中时间也过得甚快。待醒言三人走出这座绵延十数里的高大山峦时天光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虽然暮色浓重但此刻仍在野地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醒言也只好硬着头皮领着二女继续前行。

    幸好此时天上星月交辉将眼前丘野中的道路照得甚是分明也不虞不留神碰到啥坑洼跌倒。至于其他什么旷野猛兽倒不在醒言考虑范围之内。毕竟自己这一年修行也不是全无功夫现在这些寻常凶兽自己不去主动招惹已算是它们万幸。

    又走了一阵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山脚下傍山蹲踞着一座庙宇。借着皎洁的月色醒言微一凝目便看清庙宇匾砖上錾刻着三个字:“山神庙”。

    “好今个这儿便是咱三人落脚处!”

    一声中气十足的招呼胆子甚大的少年便带着两个同样不知惧怕为何物的少女朝这座未知的荒郊庙宇中走去。

    走到庙前才看到破败的山门缝隙中正隐隐漏出一线火光。戒备着推开庙门才现这座不起眼的山野破庙中竟聚着七八位衣衫褴褛的年老丐人。

    这些眼光浑浊的乞丐现在正在半截断烛的微光映照下分享着白日乞讨来的残羹冷炙。看样子这座破落的山神庙正是这些个困苦之人的庇栖之地。

    听得“吱呀呀”一阵门响又忽见三位衣裳整齐的少男少女闯进来这些正在默默饮啜着瓦罐中汤汤水水的乞丐顿时吃了一惊眼中尽皆露出警惕的神色。

    突然看到这许多人出现在面前醒言也是惊了一跳。只不过待用目光团团一扫他就立时明白眼前这些人只不过是些苦命乞丐应是无害。于是过不多久从小惯在市井底层行走的少年很快就与这些乞丐流民们打成一片。而这些庇身荒庙的贫丐初时见着醒言几个还十分畏惧拘谨但待听他说得一阵觉这位衣衫楚楚的少年对市井之事竟似是十分谙熟话语交接中又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亲和之意于是这些贫苦之人便放下拘谨敬畏之心壮着胆子开始答起他的话儿来。

    与醒言同来的那两个女孩儿则一向不惯与陌生人说话于是便隐在少年身后一言不。

    聊得一阵醒言见这几个求乞老人身上衣物破败不堪心中好生不忍;又见他们面前地上的那几只破罐中充作晚食的汤水已被吮得一滴不剩心中便更是酸楚。当年他也常遭这样的饥馑困苦;现在看在眼中简直就是感同身受。

    于是也不多言他便解下背后的包裹将昨日在集镇上买来的那件圆团包裹之物摆放在面前青砖地上说要烹与众人食用。听他如此说这些丐人便蹲成一圈儿好奇的看着他如何摆弄。

    就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醒言取过那支断烛将这包得像一裹毡团之物的底部点着然后就放在青砖地上任它自己灼燃。

    过得半晌这些莫名其妙的丐人们便惊奇的嗅到从眼前这团火焰中竟正飘出一股扑鼻的肉香味!

    终于等外面包裹之物燃尽满含期待的众人便看到面前地上那些不多的白色灰烬中竟然卧着一只“滋滋”冒着肥油的烧鸡!

    原来少年这干粮正算件新鲜事儿。这包裹之物中本是一只肥大的半熟烧鸡拿盐末等佐料预腌过一时不得走味败坏然后店家便将它外面层层裹上特选的干树皮、红茅草制成成品。食用时只要有星点儿火种便很容易烤出一只肥美烧鸡恰如刚出炉一般特别适宜旅人途中享用。

    当时在店铺中一看到这件新鲜物品醒言便立即决定买下一只以作干粮用。现在便正好派上用场给这些饥馑之人享用。

    自然做梦也想不到竟能吃上这样美味的丐人们一时都感恩戴德。一番少有的细嚼慢咽后这些充满感恩之情的贫苦人儿便自动聚到破败山门处用自己佝偻的身躯为这几个好心的少年娃儿挡住山野吹来的寒凉晚风。

    见他们这样醒言心下惶恐便几番推托辞谢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这些乞人的好意只好怀着几分感激与琼肜雪宜二人和衣靠在温暖的神案旁开始打起了瞌睡。

    “唉其实我们这些贫寒之人是很容易满足的……”

    在少年这样的沉思中这些萍水相逢的人们就要在广袤山野中这座孤伶伶的荒庙中渡过一个平和而温暖的夜晚。

    只是就当夜色深沉透入庙门的月影渐拉渐长、渐渐东移之时半梦半醒中的少年却突然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响动:

    就在这昏暗庙宇外未知的空明中彷佛有什么人在冥冥中环绕奔走似乎无比的纷扰忙碌却又似完全的悄无声息!

    正努力侧耳倾听时这缕风尾中隐约传来的异动却又突然停止;于是刚刚似乎被隔了一层薄膜的林叶响动、山鸟宵啼声重又无比清晰的传入少年耳中。

    “怎么回事?”

    就在醒言心中惊疑之时他那无比灵觉的耳廓中又听到大约在四五里之外正有个刺耳的怪声在那儿放肆的大笑:

    “哈哈!今晚本贤又积下功德为这世间净化去几个浊胎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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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漱凡洗俗,求证尘间净土

    这一声放肆的话语声调不高却透着十足的张狂得意;虽然听起来隔得很远但仍是穿透了晚风一字字无比清晰的传入少年耳中。

    这人话音刚落就听有另一人接茬赞道:

    “那是自然!罗贤师出手当然手到擒来。更何况罗兄最近已练到三花聚顶的境界与那回在浈阳又有不同……”

    一听“浈阳”二字原本还有些困劲儿的少年猛然一惊暗叫一声:

    “不好!”

    正在他霎时跳起想要叫醒众人时便听到“轰隆”一声闷响然后便见破庙窗外火光冲天而起。只听得一阵“哔哔剥剥”之声片刻功夫那竹木窗棱就被吞吐的火舌舔个一干二净。

    这场突如其来的烈火凶猛程度大大出乎醒言意外。还没等他喊得几声便见那几位倚靠在庙门边的乞丐被门外那股汹汹火浪一下子给冲起来如麻袋般朝他这边抛来。

    瘁不及防之下饶是醒言眼疾手快也只能勉强缓了缓就近几位老丐的跌落之势;然后他就被冲撞得噔噔退了四五步“咣”一跤跌在地上。还不等爬起醒言便忍着疼痛在熊熊火苗舔到自己身躯之前大喊道:

    “琼肜快泼水!”

    一听哥哥叫喊那个睡眼惺忪的小女娃儿恰似本能反应一般“哗啦”一声在方圆不到一丈的山神庙神案前猛然降下瓢泼大水霎时就将凶猛舔吐的火舌一下子浇灭!

    见火势止住琼肜便踩着兀自冒着青烟的砖石奔到醒言身边一脸担心的问道:

    “哥哥快让我看看眉毛烧掉没~”

    “……应该没。琼肜你快把庙外的火也灭了!”

    原来这时虽然左近火苗全无但庙门外却还有熊熊的火焰正朝门槛内不时探来。虽然这山神庙砖石砌就但被烧得久了也难免会被烧化酥塌。

    听醒言吩咐琼肜“噢”了一声便专心致志灭起火来。不一会儿功夫原本气势汹汹围着山神庙的火场便已被这位谙熟泼水法术的小少女给完全浇灭连一个火星儿都不剩。

    止住泼水泼得兴起的小女娃又抹了抹脸上刚被兜头浇下的水帘醒言便赶紧趋身向前要看看这些乞人的伤势。却不料他们已全都翻身跪倒朝自己这边不住叩头口中“神仙神仙”的叫个不迭。

    见他们这样少年正要逊谢却突然想起一事立时眉毛一扬背后那把封神剑便如猛虎出柙般一声清啸从鞘中倏然飞出朝庙外夜空中呼啸而去。

    脱匣的神剑在月夜星空中来往飞腾就彷佛一只寻觅猎物的夜鹰在山野上方不住的盘旋往复。与此同时伫立庙中的少年面容凝肃双目紧闭一缕神思正与那飘忽回旋的瑶光牢牢相系察看方圆五六里内的每一寸土地。

    少年现在施出这一飞剑神巡之法正是从他掌门师尊灵虚子那里学来。灵思敏睿的少年近些时日路途寂闷之时便回想起几月前灵虚子飞剑探察赵无尘去向的神妙情景。佩服之余醒言便也试着根据当日看来的一些情景想当然的模仿起起来。虽然这招飞剑神游之法极为高深但幸运的是他那股怪诞的太华道力运行时正可分出一个旁观之眼于是偶尔灵机一动便将那法儿挪来化用自己驭剑术上。一试之下居然颇有效果;运法之时自己眼睛倒像长在瑶光身上看到她飞经每一处的大致情形。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这高深法术模仿得模棱两可现在醒言也只能模模糊糊看见飞剑所经之处的大体景物基本上也只能当作寻人之用。并且这法术甚耗神思目前也只能在方圆五六里之内有些效果。

    于是过得约半盏茶凉的功夫一直闭着双目的少年便睁开眼眸朝周围那几位大气儿都不敢出的丐人们说道:

    “抱歉没能找到纵火贼徒的踪迹。”

    说话间那把封神剑已从牖外飞来带着一缕风声不偏不倚的插回到醒言背后那只鲨皮剑鞘中。

    见到如此神通这些丐人又如何会去琢磨纵火贼之事?他们现在只顾得上在那儿口呼神仙上师。

    经得这番折腾山神庙里所有人都没了睡意;勉强捱到天明醒言便让这些死里逃生之人去南边的浈阳县讨生活。带着“活神仙”赠与的银两符咒这些丐人们便千恩万谢上路去了。

    看着他们蹒跚离去的背影醒言心中忖道:

    “现在浈阳有樊川日日坐镇应该没啥宵小敢再去作乱了吧?现在看来昨晚恶徒应与浈阳龙王庙那场大火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又记起彭襄浦曾说过浈阳龙王庙那场大火烧死了好几位残疾老丐。一想到这茬儿向来面色平和的清朗少年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见他这样子就连小琼肜一时也不敢开口问他。小丫头正满腹奇怪忖道哥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开心即使以前买东西谈价钱不小心被坏蛋店掌柜骗到好像堂主哥哥也没这么难过……

    小姑娘正迷惑时却见她醒言哥哥脸色忽又变得轻松起来朝她俩开颜一笑说道:

    “雪宜琼肜这次咱四海堂又要来锄妖灭怪!”

    “好!”

    见哥哥开怀小丫头一声欢叫盖过了她雪宜姊轻柔的应诺。

    看着小琼肜雀跃模样醒言心里又转过一个念头又添了一句:

    “琼肜雪宜这回你们一起帮我看好别又错打了好人……”

    “是!”

    又是脸蛋儿兴奋得通红的小丫头抢先回答。

    听过醒言嘱咐琼肜这一路上便不再玩闹反而皱着小鼻头不时嗅探看样子想要像追踪哥哥一样靠气味找到那些坏蛋。

    开始时见小琼肜沿路嗅闻醒言还满怀期待过了一阵子忍不住询问道:

    “琼肜找到妖人踪迹了吗?

    “没~”

    “只闻到花儿很香就像雪宜姊身上一样。”

    只得出这结论小琼肜颇有些沮丧。见她如此醒言安慰道:

    “没关系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噢!可是我只知道这个办法呀~”

    于是琼肜又继续嗅探去了。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醒言三人便来到一处集镇。

    这处镇子的入口耸立着一座高大的竹门。竹门正中悬着的那块木牌上用黑漆端端正正的写着“清林镇”三个字。许是风吹日晒久了这块木牌已皴裂枯白;但镇名犹新应是经常有人替它描画。

    这处集镇颇为繁华在醒言一路所见的村镇中算是数一数二。与其他多雨地域一样此地民居多为粗大毛竹构成的吊脚楼。镇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服饰各异看样子应是汉瑶杂居。一路行来醒言也算了解到不少土著风情;像这样襟边袖口绣着精美花纹丝又结成细辫儿盘绕头上再围以五色细珠链的便应是瑶家女子了。而那些瑶家男子则蓄盘髻青红粗布包头裤脚宽大衣外再斜挎白布坎肩

    逛得一阵醒言便蹲到一处银饰摊前与二女一起挑拣看有没有合适她们佩戴的饰。就在醒言捏起一对银耳坠征求雪宜意见时忽听得身后有不少人错落叫喊起来:

    “金钵上师又开坛说法啦!大夥儿快去听啊!”

    “金钵上师?”

    转眼看看身后现街边原本闲散的行人现在已如潮水般朝集镇西边涌去。见此情形醒言有些好奇便向面前这位瑶家摊主询问那金钵上师倒底是什么人。

    听他相询那位瑶族汉子便操着生硬的汉话跟这位外乡客人解释了一句:

    “这个金钵禅师可了不得佛法无边是咱净世神教的上师!”

    说这话时这汉子一脸崇敬彷佛只要提到“金钵禅师”这四个字便已觉得有无限的荣光。

    “净世神教?”

    第一次听说这教派又见这摊主一脸崇拜之情醒言便颇感好奇略略多问了几句。只是这瑶家汉子汉话也不熟练又忙着收摊去听金钵上师讲演也就没再多问出什么话儿来。

    看着这汉子只把满摊的银饰囫囵锁到一只小木箱中便不管不顾的跟着人潮向镇西口跑去醒言就忍不住又将“净世神教”四字在心中咀嚼一阵然后也招呼一声带着琼肜雪宜跟在人群之后朝镇西涌去。

    到了镇西现在竹寨门之外正搭着一座两丈多高的高台。台上一位身着雪白衲袍的年老禅师正在台上语调和缓的说法。在他身后还有几位白衣汉子低眉顺耳的垂手侍立一旁。

    此时那座毛竹高台前已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见当地民众如此踊跃醒言也是兴致盎然想看看台上那位慈眉善目、白须白眉的金钵禅师如何**。认真说起来虽然他对诸子百家颇多涉猎但这佛家义理还只是约略看过一些浮光掠影其实并不十分知晓。

    此刻自己站立之处离那高台很远也没特意凝神去听但台上那位金钵禅师的话语却还是一字不差的传入自己耳中。

    “不错不错看来这老禅师受人尊崇也不是全无道理。”

    见那僧人颇有门道醒言更打起十分精神仔细聆听他说法。

    只是待听得一阵他却有些失望。原来那位金钵禅师虽然语气和缓温厚言语间感染力也很强但究其内容却大体只是劝人向善又或如何积攒功德之事。虽然这些也都是值得宣扬的名教义理但此时金钵禅师讲来却颇为注重那些细枝末节。时间久了倒听得醒言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无趣之余让他颇感奇怪的是虽然台上之人所言琐碎也不是十分精妙但台下人众却个个都听得如痴如狂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那位**的禅师。见此情形虽然心中略感遗憾但醒言还是真心称善:

    “善哉!虽然这位禅师并未阐释多么精深的义理但却宣扬了与平日言行息息相关的操守德行。对于这些民众来说相比之下这些倒反而更加适宜了。”

    过不多时台上金钵上师的宣讲便告结束。之后那些一旁侍从的白衣汉子便拿出几叠麻纸如雪片般朝台下四处抛洒。

    接过琼肜跑去捡来的一张纸片醒言现上面宣传的正是先前那瑶家汉子提到的“净世神教”;一番极富感染力的文字之后便言明若要入净世教只需纳五十文钱便可。

    “五十文?好像也不便宜……”

    正在心中盘算价钱时忽见一白衣汉子凑过来热情的拉他们几个入教。原来这位净世教教徒见这几位俗家打扮的小男女衣冠楚楚便热心大起卖力的鼓动他们入教。

    这样仗阵在醒言记忆中即使是最热心推销货物的商贾与眼前这位净世教教徒一比也要失色许多。见这人如此热情醒言虽然丝毫没入教之心却一时也不好意思就此拂袖走开只得很有礼貌的耐心听他宣讲。反正自己也正想了解这净世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番听讲下来四海堂主惊讶的现眼前这位净世教徒的口才竟绝不在自己之下!

    听他一番摇唇鼓舌醒言对这净世神教渐渐有了些了解。原来这净世教教义宣称眼前这人世其实前后要遭三次劫难依次为青阳劫、赤火劫和寒冰劫。世人若能渡过这些劫难便会成神成佛。而那青阳劫正是上古天现十日之事人世已经历经。眼下这世道正处在赤火劫来临之前。若到了赤火劫难之时则天空会现赤红孛星然后便有红莲业火出于天地山川之间焚尽世间一切浊胎污秽。到那时高山尽皆崩颓坡塘全都打破世上之人将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啊!那该怎么办?”

    听他说得可怕小琼肜忍不住一脸惊慌捂嘴惊呼;而她雪宜姊却仍是淡淡然。见小姑娘惊惶那白衣教徒正好接过话茬哈哈一笑道:

    “这位小妹妹不要担心。这些红莲业火只会烧死贪婪之众;而能入我净世神教的都是皇胎圣民不仅不会有事反而还会应劫成仙成佛。”

    说到此处这位净世教徒一脸的兴奋舔着嘴唇略带些神秘的说道:

    “你们不知上次青阳劫主要就是渡的道尼;而这次赤火劫就轮到咱净世神教的教民啦!”

    “原来如此。”

    醒言心说原来自己已错过了上次成仙成神的机会。听到此处觉得有些饿了便接过话茬说道:

    “呵~多谢这位大叔讲解;不过我们几人并无心入教十分抱歉!”

    见他转身就要离开那位净世教众赶紧将他一把扯住急急说道:

    “这位小兄弟且别忙走啊!听我一言咱不能只贪图眼前的美食。如果劫难来到任你有恁样好皮囊也都会——”

    这汉子刚将严重后果说到一半便见眼前少年微微皱眉就赶忙换了个和蔼语调对这位身背剑器的富家少年游说道:

    “其实少侠不知入咱净世教主要还是为了行善事。众人有言入净世教本身就是行好。况且入得教来所有人亲如一家互相都以兄弟姐妹相称;如果受了外人欺侮则——”

    刚唠叨到这儿醒言便忍不住截住话头:

    “大叔不必了我和这俩女孩儿已经兄妹相称了;如果谁受欺负也都不会袖手旁观。对不起我饿了咱这就告辞。”

    说完醒言便带着二女抛下一心鼓动他们入教的白衣汉子朝镇内食幡飘扬之处扬长而去

    闲言少叙;就在食肆用着瑶家菜肴之时醒言不免又想起上午所经之事。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少年手中竹筷蓦的顿住:

    “皇胎圣民?净世神教?”

    此刻少年心中正记起昨夜听到的那纵火贼徒的一句话:

    “今晚本贤、又为世间净化去几个浊胎贱民!”

    愣了半晌醒言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重又不慌不忙的给小琼肜挟起菜肴来。

    且略过醒言他们在镇内闲逛不提约摸就在下午未时之末这清林镇外一处幽暗的桃树林中正有两拨人起了激烈的争执。

    争执一方大约有六七人有男有女。此刻这方为的那个浓眉大眼的精壮汉子正一脸怒色的朝对面独立之人大声吼道:

    “金钵僧!好歹你也算佛门弟子难道也要学市井泼皮仗力欺人?”

    原来站在他对面那人正是午前在高台上讲演的金钵禅师。此刻这位慈眉善目的白眉僧人孤身一人立在这几位气愤难平的青壮男女面前。虽然此刻对方人多势众说话人又是气势汹汹但金钵禅师夷然不惧依旧以一副不紧不慢的语调和蔼答道:

    “邹施主您误会老衲了。贫僧只是觉得你们阳山县这些祝融门弟子若并入我净世神教便可一展你们的长处一起来净濯这世间的污秽减少劫难到来的损毁。这正是天大的好事邹施主为何还要这般执着。”

    “哈!”

    听得他这般说那位祝融门的邹姓汉子怒极反笑讥讽道:

    “那金钵禅师可否告知要并我这祝融门也就罢了为何你们又要逼迫红帕会这些孤苦寡妇?她们只是结社互助而已对你们渡劫可帮不上什么忙!”

    见他讥嘲质问一脸佛相的金钵僧不为所动仍旧微笑着款款言道:

    “看来邹兄弟还是没仔细看过老衲赠与的净世教义;想我净世神教既然立下天大志愿要拯救世间苍生便需要能延续渡劫的皇胎——若在赤火天劫到来之前世间之人全都变成皇胎圣民也许灭世大劫就不会生了。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红帕会的姐妹们用本教秘法跟教中兄弟相配——”

    “住口!”

    金钵僧话刚说到这儿那位一直静默的中年妇人气得浑身抖再也忍不住立即厉声将这难听话儿从中截住。

    见她气恼金钵僧却不以为然摇头叹道:

    “唉不入神教就勘不破这虚幻皮囊还是这般妇人见识。”

    说过这句话还不待对面之人反驳这净世教的上师突然语气一转高声说道:

    “邹彦昭上次的约定你们只管拖延可我教中兄弟却都等得不耐烦。今日本净世上师受他们相托无论如何你们都得给我交待个话儿来。”

    听着金钵禅师这直截了当的话儿那位一直愤愤不平的祝融门人却反而软和下来好言说道:

    “金钵上师上次贵教来所说之事也真急不得。须知在下虽然是本门在阳山县的巫祝但这么大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所以还要恳请禅师再宽待几日……”

    “哦?”

    听他这番解释那金钵禅师不动声色略略应了一声便不再答话。见他沉默邹彦昭心中倒有些吃不准。正准备再补上几句时却见那金钵僧忽然袖出一只铜钵对这边平心静气的说道:

    “诸位施主不知可听说过我这钵儿的名字?”

    “贫僧这只师门法宝正唤作‘金缺锁魂钵’!”

    话音未落就见他手中那只黯淡无光的灰黄旧铜钵突然一阵金光闪耀霎时就见铜钵边沿那几个豁口已闪亮得如同交相错落的锋利獠牙。

    就在众人错愕之时这缺口金钵“嘤”的一声蓦然飞起在众人头顶上不住飞旋不停向四下洒射刺目的金芒。

    就在此时还没等邹彦昭反应过来就只听“嗖”的一声恍惚间便见身旁有一道黑影飞起然后就没入到那片金色光华中寂然不见。

    一惊之下邹彦昭心知不妙转脸一瞧便现原本站在身旁的高兄弟已然踪影皆无!

    “你!”

    惊怒之际邹彦昭紧咬口中牙将手奋力一扬便有一道火影如巨蟒般朝对面僧人迅疾噬去。

    只是就在这条火蟒刚刚游出头顶那只盘旋不已的金钵便应声洒下一片金光将他施出的剧烈火焰消弭于无形。目睹此景邹彦昭脸色一片煞白。

    见他面容惨淡那金钵僧哈哈一笑道:

    “邹彦昭!就凭你这法术如何能救回你的兄弟?”

    “唔其实认真说起来老衲也敬你颇有自知之明。你等也莫欺我不知你们心意。百般推脱拖延无非就是想等教中好手赶来赢得赌斗。只不过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今日你必须交待贫僧一句话究竟答不答应预定之期。”

    说这话时金钵禅师语气虽然恬淡但内中语势却甚是咄咄逼人。

    点破关窍之后却见祝融门这位巫祝还有些迟疑金钵僧冷冷一笑指着头顶回旋不止的金钵说道:

    “邹施主我这法器虽然名字吓人但被收之人一时三刻也不会丢了性命。只不过若也像阁下这样拖拖拉拉恐怕最后你这位兄弟就要变成一滩血水了。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见着对面这白眉僧人合掌念佛这些个祝融门红帕会的当地脑人物全都是面无人色。此时错落的桃树枝叶正遮住了天日让这靠近桃林边缘的空地竟显出几分阴森森的鬼气;而他们头顶那只盘旋呼啸不已的金钵洒下的亮黄光芒看在众人眼中也带上好几分阴惨的颜色。

    “罢了看来无论如何都得答应了。”

    看着眼前这实力悬殊的场面邹彦昭暗叹一声心说今日无论如何都拖延不过去了。

    就在他正要开口应承之时却冷不丁见得又是一道黑影在空中横过。

    “啊?!”

    邹彦昭大惊赶紧转头检点却现人手也没再少。再看对面恶僧却见他也正是一脸愕然。

    正惊讶间忽听林外传来一个小女孩儿兴冲冲的声音:

    “哥哥看我捡到一只碗!”

    “呃?!”

    听到这句话林中众人才如梦初醒忍不住朝头顶看去——却见那只原本威势十足的金钵早已不见踪迹!

    正在众人惊疑之时又听林外传来一个少年略带威严的声音:

    “琼肜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捡别人的东西——”

    “特别还是这样豁了口的破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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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火内栽莲,无非短命之花

    正当幽暗桃林中气氛僵持之时林外忽然传来这两句话儿顿时让林中这些人面面相觑。与祝融门邹彦昭等人不同金钵僧只稍稍愣了一下便猛然飞起身形穿枝拂叶瞬间就飞出林外。

    来到林外金钵僧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差点没把自己肺给气炸:

    那个被哥哥呵责的小女娃儿正颠颠跑到一边将他那只现已是黯淡无光的宝贝金钵竟如同弃履般撂到道路一旁!

    ——原来这小丫头已忘了刚才自己是从哪儿捡来这碗了。

    见此情形这金钵僧顿时又惊又怒;怒的是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男女居然这么不识货口口声声将他师门至宝说成是破碗。惊的是师门这只金缺锁魂钵实非寻常法宝平常人就是想要近身也不行;却没料到今日竟然就在它祭在半空之中、正是威力最强大之时被这来路不明的小丫头给无声无息的抢走!

    “难不成这几人诚心来搅局?”

    所谓关心则乱疑心又生暗鬼见到眼前这俩少年男女的言行举止金钵禅师立即就将他们往祝融门上联想。事不宜迟就在那个女孩儿刚将金钵置于路边杂草中时金钵僧立即一声召唤只听“呼”的一声又将那师门宝贝祭在半空中。

    见着金钵重又金光四射呼啸连连金钵僧立即又胆气大壮抖动着胡须恫吓道:

    “你们是何人?竟敢与本教作对?!”

    这时候金钵僧也顾不得装什么道貌岸然的姿态;毕竟所谓高僧风度也只有在比自己实力更弱的对手面前才能安心保持。

    听他这气势汹汹的逼问纯粹路过的少年一愣稍一打量便讶声说道:

    “这位不是金钵上师吗?”

    原来醒言稍微一瞧已认出眼前这位气急败坏的老和尚正是之前清林镇西开台讲演的净世教金钵上师。

    忽听他提到自己法号那金钵僧更是警觉喑声说道:

    “不错正是贫僧。你们几个——”

    沉郁的话语刚说到这儿却又被人从中打断;只听那个小女孩儿忽然又是欢声叫道:

    “哥哥这真的是只会光的碗!”

    金钵僧闻言一惊赶紧转眼看去——果不其然自己那只原本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的金缺钵不知何时又落入那小女娃儿的手中!

    “你们……”

    亲眼目睹这一幕后金钵僧已惊得说不出话来。见他脸上肌肉扯动神情古怪醒言赶紧跟小妹妹说道:

    “琼肜不可胡闹。这碗可是金钵上师的法宝。”

    拿过小女孩儿手中重又黯淡的缺口铜钵醒言就想要物归原主。就在他刚跨前一两步时忽听得金钵禅师身后传来一声大叫:

    “少侠千万不可将金钵还给这恶僧!”

    “呃?”

    醒言闻言止步朝金钵僧身后望去正看到有六七人从桃林中走出朝这边急步奔来。

    须臾间这六七男女就将醒言几人与金钵僧团团围住。只听为的那位粗眉汉子大叫道:

    “这位少侠请为我们祝融门主持公道!这净世教的恶僧刚用邪法将我门中兄弟收入这破碗中!”

    这激动说话之人正是祝融门本地巫祝邹彦昭。本已是山穷水尽之际却孰料打横里杀出这几位法力高深的少年侠士邹彦昭顿时就像抓到根救命稻草心说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个机会搏一搏。不知不觉中对那金钵他也就用上了少侠之前的说法。

    听他这么一说一身俗家打扮的少年愣了一下问道:

    “祝融门?你们是祝融门的?”

    邹彦昭见少年一脸愕然的神情突然就有些后悔心说也不知这少年和本门是敌是友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知少侠可曾听说过鄙门名号……”

    正在他暗责自己莽撞之时忽听那个小女孩儿惊奇的说道:

    “哥哥这里面真藏着一个人呢!”

    话音刚落便见这小姑娘将手中金钵迎风一晃然后就见先前被拘进钵内的高兄弟突然就凭空出现在眼前泥地上萎靡委顿软瘫如泥。

    邹彦昭见兄弟获救刚要过去将他扶起却不料已有人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抢在他前面赶到高兄弟面前叫道:

    “大叔你真的很有本事哦~居然能藏到这么小的破碗里还不漏出来!”

    “你能把这本领教给我吗?这样琼肜以后捉迷藏时就不用老给堂主哥哥很快抓到啦!”

    “……”

    不用说这位诚心请教的小丫头正是上清四海堂中的小琼肜;而听了她这番诚恳话儿之后此时已不仅仅是那个被夺了法宝的金钵僧才呆若木鸡了。

    见着眼前情景醒言清咳一声赶紧吩咐雪宜将那小丫头拉回然后便对张口结舌的邹彦昭说道:

    “这位仁兄客气了我可不是什么少侠。不过我与你家厉门主曾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是有些交情。”

    听他这么一说这几个祝融门、红帕会的门徒全都松了一口气。

    “琼肜把钵儿还他。”

    见这金钵禅师拘禁活人醒言心中大感不满语气就变得没那么客气。不过现在也不知内里详情不晓得这两方谁是谁非。

    听哥哥吩咐小女娃儿便乖乖的把钵儿还给金钵僧。

    接过法宝这位净世教的上师嗒然若丧再也兴不起什么其他想法。此时在金钵僧眼中平和少年也罢清冷女子也罢眼前只有这个一脸嘻笑、貌似天真无邪的小少女才最为可怕。试想现在这世上已知的高手中又有谁能够在自己万般警戒的情况下仍然如入无人之境般空手抓去那只锋牙交错的锁魂钵?

    情势陡变之下饶是这金缺法师向来眼高于顶此刻也只好一声不吭的落荒而去。离开时有一两声话语正传入他耳里:

    “不知小女侠法号为何?想不到竟有如此法力挥手间就吓退那个不可一世的恶和尚!”

    “呵呵邹兄说笑了。”

    却是那个少年替小女侠回答:

    “琼肜小妹妹也只是去年才和我在一起;其实我也不知她是从哪儿学来这些古怪功夫……”

    四海堂主这句实话正一字不漏的顺风传入那个用心倾听的金钵僧耳中。工于算计的老僧人听到这句话后微一点头然后便加快步伐朝净世教阳山总坛奔去。

    与此同时醒言几人也被邹彦昭他们拱若珍宝般迎回祝融门阳山分堂。分宾主落座奉上香茗邹彦昭就开门见山的诉说刚才的冲突情由:

    “不瞒张少侠说那净世邪教早有吞并我教之心。十多日前净世教差人来下战书说道要以三场比斗观胜负以决门派归属;若是不答应就要以武力强行扫灭阳山县其他所有教门……”

    且不细述祝融门跟几个远来贵宾诉说情由;就在当日傍晚还在夕霞初起之时设在阳山县的净世教始兴郡总坛门口便迎来代表阳山县其他教门的回书之人。

    听到手下守门教徒的禀报站在金钵僧旁边的那个红脸汉子便快活的说道:

    “哈!那些不开窍的俗人拖了这么久最后还不是肯答应啦!”

    见他高兴金钵僧淡然一笑道:

    “罗贤师现今他们如此痛快的答应无非是请得强援而已。”

    说着话他便着人请回书之人进来。此时这位主导净世教始兴郡教务的上师重又恢复了一派高僧模样满脸镇定自若丝毫看不出下午还吃了一场败仗。

    果然不出他所料待拆开来人递上的回帖之后就看到那三个应战之人姓名处赫然写着:

    张醒言寇雪宜张琼肜。

    “咦?这几个人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真是你们这几个门派的吗?”

    那个一脸凶相的罗贤师凑过来一看便大生怀疑。还未等来人答他疑问坐在正中雕花蟠龙椅上的金钵僧便慢悠悠的说道:

    “小兄弟这几个参斗者是不是下午才到贵门派?”

    听他问起那个下书之人似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答道:

    “上师料得不差这张少侠几人正是今日下午才到本派祝融门阳山分堂。不过虽然他们才来但却与本门大有渊源。”

    “哦?有什么渊源?”

    白须白眉的皱脸老僧人一脸微笑彷佛只是带些好奇的随便问着话儿。听他问起那递书之人不敢怠慢赶紧将之前邹巫祝交待的话儿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禀过老禅师是这样的我教厉门主几月前曾驰令教中门徒说道本教派又出了新的门主信令。若见此信令则如见教主亲临。而帖上这位张琼肜张女侠则正是身怀那两把祝融门至尊信令之人。她老人家正巧今日巡察到咱阳山县听说门中有事于是便来替我们出头。”

    “哦原来如此。那这位张琼肜张女侠是不是还年纪很小?”

    虽然之前听过少年那些话语但心细如的金钵僧还是要确认一下。

    “正是。”

    听得这句肯定的确认金钵上师就如同应证了心中某件难解之事一般忽然松了口气展开脸上皱褶的纹路拈过一张描红洒金帖一阵急书写好回帖然后便交与来人微笑道:

    “这是回帖辛苦你了。两日后我净世教封如晦、罗子明、金缺僧三人会于辰时在阳山城东松山下依序向贵门三位高人请教。”

    “好我会如实转达。”

    望着祝融门弟子绕过影壁红脸汉子罗子明就赶紧将憋在肚里的话儿问出来:

    “金缺上师那个什么如门主亲临的张琼肜真是个小女娃儿?”

    “正是。”

    “……真是啊?不会是祝融门那什么门主的外甥女吧?偷拿出教主令牌来寻开心。”

    “非也。”

    金钵僧摇摇头认真说道:

    “这个张琼肜今日下午老衲曾与她略一交手现她法力之高竟是难以想象!”

    “……不是吧?!”

    净世教中地位略次于上师的贤师罗子明闻言大讶一时都差点以为刚才是自己走神听错了话。听上师说得夸张旁边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脸瘦削汉子也忍不住过来插话:

    “金缺上师你刚才所言可是当真?比斗决胜、延览能人之事关乎本教圣业可不得随便开玩笑。”

    听这位少言寡语的封如晦封贤师也来质疑金钵僧便微微一笑从容解说道:

    “两位老衲又何曾与你们打过诳语?这张琼肜确实是功力非凡远非你我可以企及。知道这点后原本我也与你们一样奇怪说道何时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罕见的高手来。直到刚才才知个中原委——原来这小小女童竟持有祝融门门主信物显见是来头不小;以此推知她有如此法力也并非不可理解之事。”

    说到这儿久经风浪的净世教上师倒有些沉吟:

    “怪哉依贫僧看就是那祝融门教主厉阳牙也未必就有这样功力……”

    见到这位素来老谋深算见识非凡的金钵僧竟也如此夸张的推崇对手罗子明封如晦便不免一时面如土色惶急问道:

    “照上师这么说难不成咱这场比斗已输定了?!”

    “哈也是未必!”

    见二人焦急金钵僧却不慌不忙哈哈一笑后胸有成竹道:

    “二位贤师不必焦急。此事虽然起了变化但仍在我筹画之中。须知这比斗共有三场必须由三人分别参加胜过两场的一方才算赢。因此虽然这张琼肜我等皆非她对手但贫僧已经留意到与她随行的那两人似乎与她相识也没多久来历应该不同。”

    说到此处金钵僧拿手指点点面前案上这回帖沉声说道:

    “老衲也算是识人无数;今日看到的这个张醒言虽然身背剑器但以老衲观之却几乎看不出他身具何种属性的法力。这样情形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功法已臻至仙人飞升之境须知只有五行俱全皆臻化境才可能将自己法力属性掩藏得如水空明。而剩下的一种可能便是这人确实没甚法力只会耍弄些剑术。”

    说到此处金钵僧一脸古怪笑意朝案左的封如晦问道:

    “封兄弟你说说看这俩情形对一个未行冠礼的少年郎来说哪个更加可能?”

    看着封如晦阴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金钵僧便不追问只一笑说道:

    “因此这个张醒言便交给封兄弟你这把‘碎星斩魂刀’了。”

    然后他又把点在揭帖的手指往下移了移跟罗子明交待道:

    “这个寇雪宜寇姑娘就轮到你这‘火影阎罗’对付了。”

    “哦?为何让我与她对战?”

    名号“火影阎罗”的罗子明见金钵僧安排时一脸自信倒让他有些茫然。见他迷惑金钵僧哈哈一笑跟他解释道:

    “罗贤师这是因为在这三人之中除了那张琼肜便属这寇雪宜厉害。依贫僧今日觑空观察看出此女竟似身兼寒灵水木之属正好让你这个火影阎罗克制——正所谓相反相成罗兄弟本就谙熟烈焰业火之术这几天又竟臻至三花聚顶的罕见境界她这水木法师遇上你火影阎罗还不得冰消木焚?——而我就要去对付那个张琼肜;虽然贫僧知道必败可这样一安排他们最多只能胜到我一人。三局两胜最后还是我净世神教赢得赌斗!”

    “原来如此!上师果然算无遗策!”

    听他这一番解说在场诸位净世教徒全都对他这周密安排赞叹不已。

    不过待赞美声略停罗子明却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或封兄弟去对付张琼肜?须知本郡神教中就属禅师你功力最高。又何苦要担此必败之局无谓辱没了上师名头。”

    听他这般说金钵僧淡淡一笑道:

    “罗兄弟有所不知既然我能看出他们底细他们也一定能察觉我的功力。在我们三人之中只有贫僧跟他们照过面一定会想办法来对付我。与其这样还不如就让我承担这个必败之局。至于个人荣辱与神教大业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见得教中上师的高风亮节堂中众净世教徒又是一阵额称赞;而罗子明心中则更是激动不已:最近自己已为教中立下好几件功勋;若是这次再立新功恐怕就会被擢为上师了吧?

    于是就在一片颂扬声中这位红光满面的“火影阎罗”上方有几只颜色黯淡的花朵光影又开始在他头顶上缭绕飞舞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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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香浮影动,洗净胸襟如雪

    就在净世教本郡上师金钵僧排兵布阵的第二天上午醒言领着琼肜雪宜开始在阳山县城里四处闲逛起来。

    阳山县街市的风格与清林镇差不多颇多苗瑶风情。坊间摊上土著瑶家的雕饰琳琅满目到处可见图纹独特的五彩裳服。每到一处店摊前小琼肜便时不时拿起一个小银饰兴奋的让她雪宜姊品鉴;看着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醒言脸上便也常常浮现出一丝笑容。

    只是莞尔之余只要想起昨晚和祝融教巫祝邹彦昭、红帕会会石玉英的那番对答他就有些高兴不起来。原来经过前晚山神庙的大火以及这两天的一些所见所闻醒言心里便对净世教大起疑心决定留心打听一下这方面的消息。为了避免因为先入为主而产生误解又或因教门嫌隙而让邹彦昭等人有不实之词询问时醒言便在言语间多加注意尽量只是旁敲侧击的问。

    这番迂回询问的结果最后终于让这位上清少年堂主确定前晚夜焚山神庙还有半月多前浈阳龙王庙的大火都是这阳山净世教的贤师罗子明所为。

    原来自净世教崛起之后祝融门等教派在当地力单势孤面对净世教咄咄逼人的吞并之势实在无力抵挡。于是经过一番合计邹彦昭等人就常用些本地出身的机灵门徒留意察看净世教的劣行意图拿住他们把柄然后再通过官府将他们扳倒。

    结果几番努力之后还真让他们查探出一些蛛丝马迹表明近来阳山、浈阳地界上一些烧伤人命的火灾皆与净世教的火影阎罗脱不了干系。另外还让他们打探到净世教在本郡的另一个脑人物“斩魂刀”段如晦私下里竟还干着拐取童婴的勾当。虽然这些坏事他们做得颇为隐秘但毕竟这几人仗着一身本领眼高于顶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谁知却恰被当地教门这些地头蛇式的人物给探察得**不离十。

    不过虽然探明表面劝人行善的净世教暗地里竟干着这样勾当却反而让邹彦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担心一旦告官不成反倒会被穷凶极恶的净世教徒采取极端行动。正因如此面对净世教的赌斗挑战他们这几天来也只敢拖延待援而不敢明确拒绝。

    一番察言观色又见邹彦昭几人对持着朱雀神刃的小琼肜敬畏有加醒言便在心底判定他们所言非虚。得知真实情由之后念及那些无辜丧命的贫苦冤灵这位出身低微的少年堂主便分外的恼恨当即就答应邹彦昭替他们承下与邪教的比斗挑战。

    正当他在街旁念及此事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愤怒神情时忽有一人靠近凑到身旁小声跟他说道:

    “这位小公子不知可是在为谁人烦恼?”

    忽听这话醒言转脸一看现有个一身青黑衣裤的猥琐汉子正一脸神秘的望着他。见他等着自己回话心情不佳的少年也只好凑趣回道:

    “这位大叔你怎么知道?”

    “哈~不瞒小哥说在下自幼受明师指点谙熟相术;旁人如何想法俺一望便知。”

    “原来如此。”

    听过回答醒言重又转过头来看看琼肜她们有没有选定什么饰。见他兴趣缺缺那汉子赶紧直奔主题:

    “小兄弟其实我是江湖秘术‘鬼王咒’第八代传人。如果你有痛恨之人又不方便出手那就可以出俩小钱让俺替你对他施以诅咒绝不留一丝痕迹!”

    听他这么一说少年沉吟一下竟似乎有了些兴趣转过脸来低声问道:

    “真的有效?”

    “那当然!”

    “好!你信奉净世教吗?”

    “不信。我只信鬼王。”

    黑衣汉子一脸喜色对答如流;看来他这生意终于要开张了。又听眼前少年问道:

    “那价钱如何?”

    “这就要看你想要受诅之人得到什么样的报应了。”

    “如果要他们死呢?”

    “……”

    忽听眼前这面容平和的少年突然说出这样狠话来饶是声音很低却仍然把这走江湖之人吓了一跳。愣了愣他才重又恢复正常神色回道:

    “这个就比较贵了。”

    “多贵?”

    “一位四十文钱。”

    “还好。我给你一两银子你便替我施咒诅咒本郡所有犯下人命的净世教教徒都不得好死尽快受报应。”

    “……客官您真会砍价!”

    闻得少年之言这“鬼王咒”传人眨了眨眼睛低声应道:

    “好成交!”

    接过醒言递来的一锭银子掂了掂又在牙间咬了咬这汉子眉花眼笑道:

    “公子您何不再加一两银子?我便可替您再多诅咒几个郡县的恶人了。”

    看得出这生意不怎么兴隆的汉子很想在这个正义感很强的大方少年身上再多赚些银两。却听他干脆利落的回绝道:

    “不必了。”

    “为何?”

    “我怕你法力不够。”

    说罢眼前少年便转过头去专心看他的女伴挑拣服饰不再答话。见醒言如此那汉子也只好讪讪而退再去找别的主顾了。

    待他走远寇雪宜便放下手中银耳坠迟疑问道:

    “堂主这诅咒之术真的有用吗?”

    听她相问少年挤眼一笑道:

    “哈估计没效。不过如果万一有用那咱花一两银子就能惩奸除恶岂不十分便宜划算!况且、”

    醒言话锋一转正经说道:

    “我看这汉子脸露饥馑之色想已是几日没吃饱饭。看在他好歹也算做买卖赚钱的份上我便趁得有钱时周济他一下。”

    “噢~”

    这两天里醒言与二女住在祝融门阳山分堂中。明天他们就要和净世教比斗了。

    这一天晚上醒言沐浴完毕便回到房中开始琢磨起明日比斗之事来。想了一阵觉得静不下来便走到后院中执着瑶光神剑按照当年季老先生所授的剑术开始在月光中慢慢舞动起来。

    因为已经沐浴过醒言将剑舞得很慢。当年季老学究授给他的这套剑术目的只是强身健体不是什么正经拼斗之术剑招本来就不是很快。

    就当他在院中舞剑之时琼肜雪宜二女正在这院正堂中那只阔大楠木浴桶里一同洗浴。

    此刻在两位入浴少女之间水面上正漂浮着瓣瓣洁白的茉莉香片;被热力一熏花片中内蕴的馥郁馨香便全都被蒸出来与乳白的水气一起云烟般氤氲缭绕在厅堂之中。不知是烛光映照还是被热水烘催二女露出水面的雪白肌肤上正透着几分嫣红的颜色。

    由于浴桶颇为高大现在琼肜不用倚壁坐倒便已只留得雪颈还浮在水面之上。正当她雪宜姊仔细揉洗自己凝脂般玉肤之时小女娃儿却不依样洗浴只管透过朦胧的水雾呆呆看着雪宜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正当寇雪宜要像往常一样浮过来帮小女孩儿洗浴之时忽然奇怪的看到小琼肜沮丧着脸儿说道:

    “呜~哥哥说得没错琼肜真的还没长大!”

    第一次听到小女娃儿主动提起自己的伤心事雪宜大为惊异赶紧朝她看去——却见这小丫头低头看看胸前然后又朝她这边望望似乎在作着什么比较。

    “这小丫头……”

    看清小妹妹落眼处梅花雪灵不禁红晕满颊。

    “雪宜姊、”

    正羞赧时又听小琼肜开口叫她:

    “你那儿真像两个小山峰喔!”

    ——这句让浴中玉女羞赧不堪的话语若能让院中练剑的少年听到他便会知道为何当年自己为居盈的秀眉作了类似比喻后却要被她推下水去。直到现在每想起当年鄱阳湖畔初见居盈真容的情景醒言还是想不通为何那时少女要薄怒微嗔。

    且不提他;再说屋中二女小琼肜正见着她雪宜姊的胸前就如同有两只雪白小兔儿在那儿微微颤动便忍不住伸出小手要去将它们捉住。孰料见她张牙舞爪而来她雪宜姊却吓得直往旁边闪避口中还连呼让她不要淘气。

    见姊姊闪躲小丫头便迷惑不解的问道:

    “雪宜姊为什么不让我捉?”

    见她懵懂又想起她年纪正羞怯不堪的梅花仙灵便努力正了正颜色开始像小女孩儿的堂主哥哥那样给这小丫头上起世情功课来。只不过与自己堂主相比她现在所传授的这些女孩儿家体己知识却是他绝不会讲授。

    只见朦胧的水雾中寇雪宜正轻言巧语的说道:

    “琼肜妹妹像我们这样女孩儿家有些地方不方便让别人碰到特别是不能让男子触到……”

    听着寇雪宜轻柔的讲述小琼肜虽然似懂非懂但却仍然睁大了双眼极为认真的听讲。

    过了许久这沐浴中特殊的授业才告完成;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裙裳寇雪宜便拢起她俩的衣衫还有醒言先前换下的衣物与小琼肜一起出得门来。

    见二女出来醒言便停下剑舞踱过去笑笑说道:

    “雪宜你们今天洗了这么久啊。”

    “琼肜你现在头很清爽啊!来让哥哥摸摸。”

    说着这位堂主哥哥便要像往常一样去抚抚小女娃儿乌亮爽滑的青丝。却不料这回才待他伸出手去那小女娃儿却像受惊小鹿般一下子跳到旁边双手护在胸前惊惶叫道:

    “呜哇~哥哥不要碰我这里!”

    “呃?”

    忽见小琼肜反应与平时迥异醒言顿时愕然;他忖道:

    “这小丫头又在想什么古怪念头?往常不是很喜欢让我抚抚她的头么?”

    摇了摇头一脸莫名其妙的四海堂主便转身走开准备继续去练他的剑术。孰料见他走掉他身后却又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叫:

    “哎呀哥哥!干嘛不理琼肜?”

    见哥哥要走这位急着实践新学知识的小丫头却又着了忙赶紧冲了过来腻在哥哥身边仰脸说道:

    “嘻~哥哥再跟琼肜说说明天该怎么打那个坏和尚呀?”

    ……就在他们笑闹之时却不知围墙外阴影里有一人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的遁去。

    不多久之后净世教总坛中一个小屋里那位刚听过禀报的金钵上师正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果然不出所料那少年剑法平庸并不可虑。真正可怕的还是那个女童外相的张琼肜。大战之前她还是这副游戏人间的模样定然是认为胜券在握!”

    念及此处金钵僧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万一、万一前两场中罗子明不慎败给那个寇雪宜那自己岂不是必须跟那位深不可测之人比试?而这赌斗规矩却是无论生死、只管输赢——那可怎么办?!”

    真是千思万虑唯独算漏这一条;现在一经想到这位打着如意算盘、以为全不用自己上场的净世教上师那光头上立时就冷汗涔涔。

    “唉真是作茧自缚!”

    想到这生死由天的该死规矩还是当初自己亲手定下金钵僧不免就大呼晦气。不过这等筹划之事岂能难倒他?只眼珠一转足智多谋的金钵僧便又是计上心头:

    “唔就如此这般去做;明日第一、第二场比斗无论如何都得保证如晦、罗子明稳操胜卷!”

    就在他打定主意之时轩窗外月影移过一片黑暗恰是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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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箪食壶浆,激杀机于林樾

    当东天上刚刚露出一线鱼肚白祝融门阳山县分堂就已经沸腾起来。

    关乎门派存亡关乎信仰冲撞分堂中全体上下俱都是心神不宁。一大清早不用分堂巫祝邹彦昭招呼所有信仰祝融大神的门徒们便已经起来为今日比斗认真作着各自份内的准备。

    过不多久阳山县其他面临吞并局面的小门派也几乎都是倾巢出动齐齐聚到祝融门的堂口。

    这些往常并不经常聚在一起的各派教徒因了同样的困局便不再有什么门户之见。这些陌生的男女打过几句招呼之后就变得熟稔起来。现在还是卯时之初这些门派弟子们或在厅堂落座或蹲在院角墙边全都在紧张的询问探讨着今日替他们出头的那三个少年男女功夫倒底如何。

    与前院中院这片紧张不安的气氛相比祝融门后堂小院中却仍是一派安宁静谧。时辰未到任何人都不敢搅了这几个贵客的睡眠。不过此时醒言已经醒来正从院中泉池中打了些凉水洗漱。稍过片刻一阵门扉响动那寇雪宜正领着睡眼惺忪的小琼肜也来这泉池边洗漱。

    看着半梦半醒的小妹妹仍在那儿使劲儿抹着眼睛醒言便不免琢磨起今日比斗之事来。面对这未知的比斗他现在也甚是紧张没啥把握。胡思乱想一阵他心中就开始回想起以前自己亲身经历过那几次的争斗期望能从中得出些经验来。

    想着想着少年突然觉一个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似乎自从上了罗浮山以后自己再与旁人争斗就几乎再没走过啥歪门邪道。

    “嗯许是自己现在也算有了些本事吧?”

    虽然找到一个可能的解释但这位上清堂主心中却隐隐觉着自己竟好似无比怀念当年那些旁门左道的勾当:装扮匪人、暗捉班头、胁逼县官、趁夜恐吓负心恶徒。

    “哈现在我也算改邪归正了吧!”

    正在他跟自己开着玩笑之时那两个女孩儿也已经洗漱完毕开始对着泉池边的水面相帮着整理起髻妆容来。看着这两个浑若无事的女孩儿她们的四海堂主便踱了过来开口认真交待道:

    “雪宜琼肜你们听好:今日这场比斗非比寻常据说是死伤由命、生死由天说白了就是死了白死、死了活该;这样的话咱可丝毫大意不得!”

    “嗯。”“嗯~”

    相继两声同样的应答只不过一个清淡冷静另一个则是迷迷糊糊。见她们应诺四海堂主便满意的点点头又继续说道:

    “其实若只是伤着那也罢了反正雪宜会采草药;嗯实在不行就拼得几个草药钱你家堂主现在也出得起。只不过、”

    说到这儿张堂主话锋一转郑重嘱道:

    “万一比如琼肜和人比斗时打着打着竟有性命之忧那咱千万不可迟疑雪宜你要和我立即冲上去救援。当然琼肜妹妹若你雪宜姊身陷凶险咱俩也都要冲上去救她!”

    “嗯!知道啦~”

    这两个女孩儿再次毫不迟疑的应诺。这四海堂中的两个俏丫头丝毫没想到自己堂主这番吩咐竟然还很不合道义。

    正当醒言交待完放心的走开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如乳莺般脆嫩的问话:

    “堂主哥哥万一你也打不过我们也要救吧?”

    “这个……”

    张堂主微一沉吟便转脸威严的回答:

    “一定要救!!!”

    就在卯时之中醒言琼肜雪宜三人整装完毕便在邹彦昭等人陪同下正式出。

    阳山县东城外的松山虽然一出城门便可望见但若要走到还需半个多时辰。此时四海堂三人正乘在祝融门寻来的脚力上醒言与琼肜合乘一驹雪宜则侧身斜坐在另一匹马上。这三人就在邹彦昭他们鞍前马后的簇拥下顺着青泥官道朝东边那个苍碧的山头行去。

    此刻在他们的头顶上万里天穹中铺满了灰暗的云团。宛如连城的云阵遮住天外的晨曦日光在眼前碧绿的春野上投下巨大的暗影。灰蒙蒙的天色彷佛让春日晨风也失去应有的和煦拂面吹来时凉意袭人竟似带着几分肃杀的寒意。这时候只有道旁那满眼的翠碧浓绿还在提醒着人们这是一个暮春的早晨。

    正徐徐而行乘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忽看见前面道路旁有三位老人跪倒在草丛烟尘之中尽皆双手探前捧着只碗盏一动不动。

    “咦?怎么挺眼熟?”

    见着三位老丈醒言赶紧打马过去到得近前跳下马来仔细一瞧现这几个跪倒的老人正是三天前那座山神庙里的贫丐。见他们如此醒言赶紧问话:

    “几位老丈你们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见他们还敢出现在此处醒言大为惊异。见他问话这三位老丐赶紧将手中茶碗举起为之人颤巍巍礼敬道:

    “我这几个无用之人得知恩公要去和恶徒比武特地赶来奉上茶水醒神。”

    “原来如此!”

    听了这话醒言恍然大悟。心中感念他们不顾安危还要来为他奉茶以壮行色他便赶紧接过茶碗端到唇边就要喝下去。

    就在此时忽听后面有人一声大喝:

    “少侠且慢!”

    原来正是祝融门邹彦昭忽见路人奉茶心中生疑便赶紧出言阻住。听他这么一提醒醒言也顿时清醒过来心中忖道:

    “呀!不管怎样都是我莽撞了。不错这几个老汉确是情真意切但也不能保证没人暗中做下手脚。”

    望着眼前几个老丈殷切的目光醒言心下略带歉意仔细打量起手中粗陶碗盏里的绿茶来。这微漾的茶汤色泽翠绿明亮飘逸入鼻的茶香芳冽清高显非寻常粗茶。望闻一阵实在看不出有啥异处醒言便将茶盏交与邹彦昭。

    而这位祝融门的巫祝虽然会些召火法术但其实更像是位武林豪客;检查这汤汤水水有无毒害正是无比熟悉。因为事关重大这位邹巫祝便奋不顾身的以身试茶。将茶水在唇齿间兜转品鉴了半天最后才咽下去舒了口气说道:

    “无毒。”

    将茶盏奉还醒言邹彦昭对这几个老汉说道:

    “几位老伯看这盏中茶叶条索紧细卷曲茸毫披露应是咱始兴郡的名茶狮山翠芽吧?”

    “正是!这些好茶正是老汉们用少侠赠送的银两买来熬成茶汤让少侠醒神期望他能大展神威胜过那些恶人!”

    听他们这么一说邹彦昭就想起先前醒言告诉他的那场山神庙大火顿时便疑心尽去赞道:

    “张少侠行侠仗义才有今日这箪食壶浆之举。”

    于是当嗅觉灵敏非凡的小琼肜也说这茶无毒之后醒言深感这些苦人们的盛情就将盏中茶一仰而尽;同样琼肜雪宜也将另外两盏茶全部喝光。

    经过这番插曲后他们便重又上路;而这几位丐人与其他6续赶来看热闹的阳山县民一样随着醒言他们一齐朝松山而去。

    又走了一会儿醒言却觉着有些不对劲儿起来:

    “怪了才喝过茶水怎么就渴了?”

    原来此时他觉着嗓子眼儿就如着火冒烟一般端的是焦渴无比。

    “莫非……”

    心念一动醒言赶紧回头询问琼肜雪宜:

    “你俩觉不觉着口很渴?”

    听他相问琼肜雪宜回答:

    “有点渴;但也不十分渴。”

    听了她们回答醒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正疑惑间恰见前面道边有座果林;探到路上的枝叶间正结着累累青橘。

    “哈正好摘来解渴!”

    虽然还是暮春但此地炎热这柑橘也几近成熟。赶紧打马过去探身摘下一个最大的柑橘剥开皮儿就要将橘瓣往嘴里送。

    只是刚刚放到嘴边这次不用别人提醒醒言自己就生生止住:

    “不对这橘子也不能轻易食得。”

    就在此时邹彦昭、石玉英几人也赶到他身旁;见他迟疑之前没能替他试茶的红帕会会石玉英这次抢先伸手摘下一橘剥出瓤肉就往嘴里送。

    “挺好吃。”

    还没等醒言来得及阻止石玉英便已将橘肉送入口去。正当他紧张之时却听她说道:

    “张少侠请放宽心这橘没问题。”

    将橘肉吞下肚去石会便没口子赞道:

    “真甜汁儿真多。没想这大道边还有这样好吃的水果!张少侠正口渴不妨尝尝。”

    听她这么一说醒言倒是心中一动;再见那个惯常贪嘴的小女娃儿现在也只是怔怔看着手中刚摘来的橘果醒言便觉着有些蹊跷。于是略一思索他就将手中橘瓣掐破然后向上面轻啐一口。

    见少年举动古怪石玉英便目不转睛的盯着观瞧;却不料刚过片刻她便忍不住惊呼一声:

    “呀!这是——”

    原来围观众人看得分明此时少年手中鲜嫩的淡黄橘肉沾上他几点唾沫星子之后竟渐渐失去光泽慢慢变得灰败黯淡起来。最后整个橘瓣竟呈现出一片浓重的黑紫之色。

    目睹这片触目惊心的青紫之色修了一年多清净无为道的少年堂主也忍不住开口痛骂:

    “好个净世教的贼子竟敢使这等恶毒手段坏我!”

    看着抛在地上的败坏橘肉石玉英、邹彦昭等人也是惊心不已附和痛恨道:

    “净世教果然邪毒。真想不出那教中几个上师贤师暗地里惯施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平日竟还能装出一副慈悲模样口口声声劝人行善!”

    愤怒过后那石玉英却觉着有些想不通便问醒言:

    “敢问少侠为何会对这些树上天生的柑橘起疑?我刚吃过却也没事——”

    刚说到这儿正在一旁的邹彦昭却突然恍然大悟叫道:

    “是那茶?!”

    “不错。”

    醒言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跟周围几人解说道:

    “虽然茶与橘中全都没毒但都已被人动了手脚。那茶中所下之物虽然不知是啥但定能让人口渴;药性作之际便是我等遇到橘林之时。而只要喝茶之人再吃这路边青橘便会中了毒素。只不过虽然贼人这招巧妙但还有些狼犺处。因为虽然这茶中看不出有毒但我渴得也实在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恰当我口渴就碰到路边这累累橘果实在太过凑巧。何况”

    说到这儿他把脸转向那遍尝百果的小琼肜问道:

    “琼肜妹妹若是道边有这样好果你路过会不摘?”

    “一定摘!~”

    “正是如此!何况这阳山饥贫之人甚多哪有留着道边好果不吃之理。所以说邹兄弟无论这贼人设计多么巧妙但要让我最后上当自然有其经不起推敲之处。其实他们也是太高估我了;使这等机关还不如昨日潜入我房中直接打闷棍来得有效!”

    “哈~张大侠说笑了。不过当真是智识过人!”

    邹彦昭赞叹一声然后回想刚才之事忖道:

    “若是刚才自己来试这柑橘……”

    真是越想越后怕。忽然想到一事他脸上便换上一副狠色沉声问道:

    “张少侠既然这样那几个献茶之人——”

    “应与他们无涉。”

    见得邹彦昭脸上凶狠醒言赶紧出言打消他报复念头:

    “他们也应是受了贼徒利用。”

    想来净世教在地方上势力甚为庞大要诓人入彀暗中做下这手脚实在轻而易举。于是口渴的四海堂主便让他手下那个小女孩儿施法浇下点天水来解渴。而她姐妹二人正是天生异秉喝了那茶竟似是啥事也没有。

    待将林中橘果全都打落毁碎之后这批人重又上路。经了这事醒言邹彦昭等人更是同仇敌忾急切要将那邪教恶徒击败。不多久醒言他们就在辰时准时到达松山脚下。

    此刻翠碧苍苍的松山脚下已经聚满人众。除去那些来看热闹的闲人大多都是净世教教徒。今日这些净世教的虔诚信徒全都是白布衫裤头上扎白色布巾;聚在一处望去有如雪森气势煞是惊人。

    相比之下醒言这边就有些相形见绌。除去人少不说就在服饰上也只有红帕会那些寡妇女子们头裹红色绢帕其他人则都是服色各异颇显杂乱。

    两边这样情形也正看在净世教上师金钵僧眼里。原本这恶僧还有些紧张但待现场一看见两边声势如此悬殊便不由又把那悬起的心思往回放了一点。

    见着那三个少年男女被人众星捧月般拥了过来金钵僧也赶紧带着手下高级教众一脸笑容的迎了过去。

    待到面对面对上金钵僧随口寒暄之余便也留意观察着对面这几人的神色表情。不动声色的看了一阵与语气平和的少年对答两三句金钵和尚便似乎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唔果然中计。真是饶你奸猾似鬼还是免不了要中了老僧高妙手段!”

    虽然现在醒言几人看在金钵僧眼里似乎也只是神色恹恹。不过按他想法这才正常。虽然自己这多年未用的奇毒厉害无比但若这几人与那些普通人一样中招后立马口吐白沫、浑身瘫软那倒反而有诈了。

    想到此处觉着报了“破碗”之仇的金钵僧便不禁浑身轻松。得了他暗示那段如晦罗子明二人也正是心情愉快心中不免又将自己智略过人的前辈上师赞了一遍。

    这番做作之后金钵僧便开口问道:

    “邹堂主张少侠我们这便开始?”

    邹彦昭闻言看了醒言一眼得了他示意便即应诺一声。

    见对方承应金钵僧便运上些气力朝四方宏声说道:

    “各位乡亲听好:今日比斗许会十分激烈;为免误伤了诸位乡亲父老恳请各位能退到石粉白线之后。老衲在这厢有礼了!”

    说罢这金钵禅师便双掌合什朝四方团团一礼。

    见他如此那些四乡八里赶来看热闹的乡民全都依言随着净世教徒们朝后退却。他们在退后之时口中还不时出赞叹:

    “金钵禅师、真不愧是菩萨心肠啊!”

    依稀闻到这些言语那位一直不怎么作声的负剑少年忽的展颜一笑对这位正频频朝四下微笑揖礼的老僧说道:

    “阁下果然慈悲心肠。今日这场比斗生死不论只管输赢。若是误伤了旁人果然不大妥当。”

    说罢便见他转身朝那一大片空场中央稳步走去。此前邹彦昭已着人跑马将比斗空场飞快检查了一遍。

    就在下场少年的身后品了品他刚说过的话那金钵僧不知何故竟生出些不舒服的感觉来。微微一愣他便暂放下那副慈悲面容赶上几步朝那位也正走向场中的段如晦悄声嘱道:

    “如晦徒儿待会儿若见情势不对便施出咱真正的师门绝学不用顾忌!反正、”

    金钵僧顿了顿朝四处看看说道:

    “现在天色正暗这场地也十分广大应该没人能瞧明白。”

    听他这么一说那原本信心十足的“碎星斩魂刀”段如晦倒有些迟疑起来。因为他刚才竟看到一向淡定从容的师傅不但叫出两人间向来隐秘不宣的师承关系竟好像还有好几分心神不宁。稍微一愣段如晦便转念想到不管如何师傅有这番叮嘱自然是担心他落败。想到此节他便不敢怠慢赶紧肃颜低声回答:

    “师傅请放心待会儿徒儿一定全力以赴!”

    说罢他便不再有啥杂念一心朝那个已伫立场中的少年大踏步走去。

    这时候与比斗无关的闲杂人等包括金钵僧邹彦昭等人都已退到净世教预先设定的界线之后中间空出一个方圆三四十丈的阔大石坪。这斗场如此广大以至于站在最前面的看客也只能依稀瞧见场心两人的身影。

    此刻见净世教的贤师朝那个少年奔去场外所有人都是屏气凝神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就当他们以为这两人还要说上几句过场话儿时却见那个净世教的段贤师在离那好整以暇的少年还有三四丈时已是突然暴起飒然拔刀借着快步飞冲的去势迎风劈出一道灿烂的光华如匹练般朝那个少年狂卷而去!

    而此时那个显然缺乏实战经验的少年正如他没来得及拔剑一样也似乎没能料到相隔这么远他将要挑战的刀客就已能隔空劈来这道如星河倒卷般的璀璨刀气——

    只在一错愕间那道如碎月流星般的致命光芒就已经飞扑上呆立的少年倏然间没体而入!

    “惭愧没想如此轻易!”

    一击得手顺利得如同儿戏即使沉冷阴郁如段如晦也忍不住想要欢呼雀跃。

    就在这位满腔欣喜的“碎星斩魂刀”耐心等着不远处那个倒霉少年爆体而亡时这松山下四围郊野里正是春树如烟郁郁葱葱。而在这些葱茏如烟的繁枝茂叶下遮掩住的躯干却是苍遒刚劲张舞如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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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魂翻魄转,一生一死若轮

    其实就在那斩魂刀段如晦朝自己走来之时醒言便已是严阵以待。按着之前对净世教这几个脑人物的了解再经了早上那趟下毒事件醒言早就不指望对手会按啥礼数来。

    果不其然就在段如晦离自己还有三四丈时就见他已如野豺一般拔刀朝自己攻来。

    “来得好!”

    见着这碎影流星般的刀气见惯法术的四海堂主丝毫不以为意暗叫一声迅疾运起旭耀煊华诀将全身流布一层几近无色无形的大光明盾。近来越敏锐的少年此时望着眼前这道流星般的光芒却并不觉得如何的快疾。

    于是就当段如晦这道灿烂如碎月流星般的刀气划开灰暗的天地如锐矢般激射而来时全力戒备的少年却突然觉着彷佛自己正感应到一道无比熟悉无比亲切的气息。一刹那间的心念电转已让这胆大包天的少年霎时撤去防护全身的旭耀煊华之盾;于是就在围观人众或期望或惊惧的观瞻之间那道声势煊赫的锋锐刀气已是全部没入到醒言体中!

    “阿弥陀佛!他是毒了。”

    看着徒弟那道无坚不摧的刀气一丝不漏的没入少年体内紧张注目的金钵僧顿时松了口气;看着那少年对着雷霆般的刀光呆若木鸡金钵和尚宣了声佛号与身旁谙知内情的火影阎罗会心一笑。

    这一刻所有净世教教徒全都是一派欣然只等着那中刀少年爆体而亡——只要听闻过“碎星斩魂刀”赫赫威名的都知道这斩魂刀气无坚不摧莫说是全部入体就是稍微扫了点刀气尾儿也难免要魂飞魄散!

    于是现在祝融门等一干对立门派全体上下个个都是面无人色;不少人已掩面转过脸去全都不忍看到那预料中的血肉横飞惨状。只是让人大感不解的是遇难之人那两个女同伴这时候竟然还面容平静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们同伴的生死。

    “不对应是有诈!”

    一直留意琼肜神态的金钵僧立时心知不妙;刚刚转过此念就已听得场中那位命在须臾的少年突然间开口说话:

    “不错阁下刀气果然纯净!”

    然后竟见他对着自己强敌一拱手恳求道:

    “刚才承惠了;不知能否再来几刀?多谢!”

    原来就在刚才段如晦那碎星斩魂般的刀力扑来之时醒言竟突然又有了平日炼化天地元气的熟悉感应立时防护一松同时那烂熟于胸的炼神化虚术应念而生。于是这份经过段如晦苦心淬炼、意图摧杀强敌的碎星刀气竟成了少年炼化太华道力的无上美质!

    此刻因离得太远场中除了法力绝伦的金钵僧之外几乎没人听得清那少年在说什么;但等了这么多时候那邹彦昭石玉英等人也知道替自己出头的张姓少年并没被刀气摧垮。立时他们那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暂时往回放了放。

    只是与他们相比现在那位与少年对敌的净世教贤师却远没这样轻松;原本以为能手到擒来却现自己的攻击如泥牛入海顿时便让段如晦那张本就阴郁的灰脸变得更加黯白惨淡。紧咬了咬牙关他便一振白衫如鬼魅般绕着那淡然伫立的少年急旋起来。刹那间阔大石坪外围观的人群便见到场中央瞬即旋起一团耀眼的白光如同湍急气浪般将那少年团团裹住;而那个玄裳黑衣少年此刻就如扁舟一叶在滔天风浪中动荡飘摇似乎转眼就要湮没覆灭。

    见此情景刚刚缓下神来的邹彦昭等人又是面如土色而只有琼肜雪宜仍是一脸淡然。那个一脸稚气的小丫头还在那儿掰着手指头比较这浪头和上次大河里的水浪哪个更大。

    果然见过张琼肜那神态金钵僧马上便气馁的看到只在转眼间徒儿那气势汹汹的刀光刃浪就开始逐渐消淡;看样子过不多久这些刀气又要像之前那样有去无回。

    见得这样净世教另一名贤师就有些耐不住赶紧转向金钵上师以目示意——却见这位向来都智珠在握的教门上师这时却双眉紧蹙神色紧张的望向另一处。朝他眼光落定之处望去却见只是个正掰手指头的小女孩儿。

    “上师……”

    罗子明一声轻唤终于把出神的禅师给唤了回来。金钵僧瞅了他一眼立知他心意;又往那个张琼肜处望了望金钵僧便悄悄摇了摇手让他不可轻举妄动。

    “上师他为何如此忌惮那个小女童?”

    见着自家上师变得胆小如鼠一向骄横惯了的罗贤师很是不服气。于是这位心黑手辣的火影阎罗就在袖中暗拈法势口里轻占口诀在场中那道已经黯淡下去的刀浪中隔空暗添上一分灼魂蚀骨的炼形火气。

    见自己成功偷袭这位已臻三花聚顶境界的火影阎罗便信心满满的忖道:

    “哈!以俺这蚀骨阴火配合上段兄的碎星刀气若那厮还不死就真真是没天理了!”

    少有的见着势头不占优这位罗子明罗贤师终于又想起来世上还有“天理”一说。只不过很可惜就如同往日这“天理”从来没站在那些被他焚杀的贫丐那边一样这一回天理也同样没挥作用:

    只不过眨眼功夫无论是碎星刀气、还是无形暗火已全都在少年身边消匿无踪。

    而在最后一刻黔驴技穷的段如晦终于忍不住拿刀硬劈却只听得“当啷”一声早已被丝毫不知爱惜剑器的少年猛力一格硬是将他这把巨刀给生生劈回!

    这时候望着从容淡定的对手感受着右臂上传来的痛麻骄横的净世教脑终于陷入了惊恐:

    “不可能啊!……这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师傅这回盘算真是全然错也!”

    念及此处段如晦忍不住回头望望却见自己的金钵上师正朝这边使着眼色。

    “罢了如今也只有施出师门不显之秘。”

    对上师傅的眼神已近力竭的段如晦便知道今日若不施展出师门秘术恐怕已是难以取胜——也许如果他能预知半晌之后的结局此刻便绝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只可惜此时那清朗少年脸上惯有的平和微笑却给了他直观上致命的错觉:

    呣这年轻人功法怪则怪矣但也并不可怖。

    于是就在少年醒言觉着今日这比斗不惟不凶险反而还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时就突然觉得自己筋脉中那股刚刚融入新力的太华流水竟一下子急运转起来!

    “呃?”

    太华道力这样异动已不是第一次出现;醒言顿时便悚然而惊浑身毛孔都似骤然张开。迅疾凝神朝前方看去正见段如晦手中那口原本白气森森的剑器现已蒙上一层青油油的幽光;而执剑人口中则不住嗫嚅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不住牵动的嘴角再映上这绺青幽幽的鬼火光芒便让段如晦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添上好几分狰狞之色!

    见此异变还没等醒言来得及反应却见随着段如晦一声嚎啸那层青幽刀光已起了显著的变化:

    一阵光影变幻那阔大刀口上竟似乎攒动着上百个细小的圆团之物。

    “这是?!”

    待凝目细看这些怪异之像醒言却是毛骨悚然:

    原来这些青碧之物竟是七窍俱全分明便是一个个缩小的头颅如一窝幼鼠挨挨挤挤在那儿不停的苦苦挣扎;而它们的“脸”上竟充满痛苦的神情。

    一见到这样诡异的景象醒言肌肤酥麻之余立即便联想到:

    “段如晦劫杀婴童、莫不是正为淬炼这邪术?”

    见此事诡异醒言再不敢怠慢重又运起旭耀煊华诀紧紧盯着那把妖刀看它有何异动——四海堂主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他全神戒备之时那奋力驱动秘术的段如晦却大感疑惑:

    “怪哉!怎么我念了半天密咒这噬魂刀还是没啥动静?”

    原是额角冒汗的邪徒看着手中这把名为斩魂、实为噬魂的兵刃惊奇的现这些淬炼异化的魂灵并不如往日那般兴奋的飞出攫取新的同伴却反而一个个神色痛苦竟似恐惧非常!看样子要不是自己摄魂夺魄之音一直催逼恐怕它们都得龟缩回去。

    “莫非今日时辰不利?罢了有关神教荣辱今日我必须要全力争胜;幸好我还有血魂**!”

    眼见今日这比斗处处古怪心性阴狠的段如晦便把心一横拼得大伤元气也要运功迸血激那妖刀摄魂。只是这取自佛门割肉饲鹰之意的血魂**不施则已一施便是无休无止;虽然法力无边的金钵师尊定会出手救援最后自己也一定会大损根基。就在他心中还有些犹豫之时却见那一直静如山冈的少年突然间身上一阵光焰闪烁便要欺身来攻。见得如此段如晦再无迟疑口中立即出一声尖利绵长的呼号——

    听得这声不类人声的啸叫那位一直神色紧张的金钵僧顿时一声太息合掌在心中叹道:

    “善哉善哉!都怨为师念头料差……呃?!”

    正在这邪教佛子心中悲苦之时却突然现自己徒儿那催动血魂法咒的尖啸刚刚响到一半便嘎然而止然后便代之以一声声惨烈无比的痛号!

    “何事?!”

    金钵僧听到这异叫猛然一惊赶紧朝石坪中看去:

    这时候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已看清楚那俩愣了一阵的比斗二人就在那少年突然欺身上前、段贤师厉声呼啸后片刻功夫突然便见不可一世的净世教贤师骤然瘫倒在地滚动呼号浑身散着诡异的暗青光华。

    “他这是……?”

    尽管几乎所有人都有这疑问但这松山下诺大的斗场中也只有一两人知道真实的情由。原来就在刚才醒言乍见妖异魂芒时还有些惊怖;但待稍一转念他心中竟是大喜过望:

    “哈~我那自封的‘金焰神牢镇魂光’多日未用正好手生今日这邪徒倒凑趣!”

    谁知就在他打定主意、还没跨上两步之时这位急着要去炼化妖刀的上清堂主便已见段如晦刀刃锋口那些已经异化的恶魂蓦然便神色大恐几乎不约而同的挣脱妖刀的束缚一齐飞起朝后面那催逼之人倒卷而去!

    只稍一迟疑便见到这段贤师已颓然倒地在烟尘间不住翻滚连声惨号!

    于是过不得片刻离得最近的四海堂主便见这位遭妖魂反噬的段贤师已再也喊不出一个字儿来只顾得用双手紧扼脖颈喉头荷荷作声;脸上则条条筋肉紧绞扭曲似乎正受着锯筋刮骨般的痛楚。

    眼见这样醒言惊心之余也不禁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将手一挥让自己那镇魂之焰燃上这奄奄一息的邪教贤师;只在须臾之间这强大无俦的净魂之光便将段如晦身上的恶灵邪魂炼化得一干二净。

    于是翻滚尘埃的段贤师终于可以安静下来;眼光复杂的望了望头顶那个含带悲悯的清俊面容便咽下了自己最后一口气——

    也许如果这位刚刚身亡的金钵僧弟子魂魄还未远逝便可以看到就在自己刚刚倒下的地方自己那满腔复仇火苗的罗兄弟如何与那位一身雪色神甲的婀娜女子上演一场耀亮昏暗天地的生死决斗。毕竟虽然安息的灵魂已经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但幸存的生者们还得为着各自的善恶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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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浣玉焚花,烟迷生死之路

    “净世教段贤师死了?!”

    醒言独自返回场边后不久这个惊人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没多久就传遍整个斗场。

    开始时人们还只是窃窃私语;过不多久人群就已喧嚷得如滴落冷水的滚油锅。不管是谁无论他对净世教是拥戴还是憎恶都想象不到前后只不过半盏茶凉功夫那位赫赫有名的“碎星斩魂刀”就已经魂飞魄散!

    “要有好戏看了!”

    无关闲人们竟有些期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此时金钵僧、罗子明等人也从初闻噩耗的震惊怀疑中清醒过来。看着教徒抬回的尸体还有捡回的那把已经黯淡无光的斩魂刀对他们而言正是物伤其类个个都感同身受如丧考妣。

    而那些平日受他们欺压的对立门派徒众则全都在心中都长出了一口气。回想往日段如晦狠辣的手段谙知内情之人都觉着真是恶有恶报。只不过虽然邹彦昭等人心下快活但净世教人多势众余威犹在他们脸上也不敢表现出过分的欢欣鼓舞来。

    愣怔半晌那金钵僧终于反应过来:

    “我乖徒儿、就此登了极乐吗?”

    看着手下门徒拿一袭白布盖过徒儿熟悉的面容则任他再是佛门禅师也禁不住心中大恸;又联想到刚才那少年用的竟似是与本门“噬魂”相类的秘术金钵僧立即口角哆嗦不顾高僧风度对着醒言那边嘶声詈道:

    “好恶贼竟敢使邪术害了如晦性命!”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净世教徒立即往前聚拢蠢蠢欲动只等着上师一声令下。见他们如此祝融门等教派弟子人数虽少也不惧怕呼啦一声围到醒言身后。眼瞅着若是一言不合便是个群殴之局。

    见局势不妙刚杀伤人命的少年立即从些许愧疚中清醒过来;定了定神便戒备着对眼前怒气冲天的金钵僧说道:

    “金钵禅师且莫着恼。小子方才本无意伤他性命实是见他遭术反噬才不得不出手解他痛苦。”

    正所谓“死者为大”现在醒言也不愿多指摘段如晦如何如何口头这话已说得十分客气。只是即便他如此眼前净世教诸人还是一脸敌意那金钵僧口中更是“妖术”“妖术”叫个不住。见得这样少年也忍不住动了气高声叫道:

    “金钵僧!这比斗生死由命可是你们自先约定——妖术?好那咱先别比第二场就当着合县父老的面先来把这‘妖术’的事儿说清楚!”

    虽然他现在并不清楚刚刚恰好和自己一向极力撇清的“噬魂”邪术擦肩而过;但瞧段如晦那把妖刀上的诡异情状他也知道那斩魂刀和自己镇魂光一比谁更拿不上台面。待说过这反诘话儿醒言便执剑在手全神戒备;不待他招呼琼肜雪宜二女早已立到他身前成犄角之势护住自己的堂主。

    一听少年这问诘再见三人摆出这等架势这位刚刚还满面悲伤的净世上师竟立即就消散了一脸戚容重又恢复了往日镇静。只见他袍袖一拂弹压住身后蠢蠢欲动的教徒然后便对着白布之下的陨命徒儿诵了几句往生经咒。

    “果然不愧是我教前辈上师!”

    见金钵僧这么快就恢复了常态激愤不能自已的罗子明心下甚是佩服。

    简短渡程仪完毕金钵和尚就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罗兄弟下一场就靠你了。记住这比斗规矩是生死由命。”

    火影阎罗立即听懂了他话中涵义便狞笑一声简短答道:

    “明白!”

    经过一番周折争斗双方终于决定继续事先约定的比斗。这回是净世教一方先去了斗场中央;而祝融门这边却有些小小的延迟。那个就要下场的女子正轻声请示着自己的堂主:

    “堂主我是现在脱衣还是等到场中再行解掉?”

    “这个……”

    四海堂主闻言微一沉吟然后便吩咐道:

    “还是现在脱掉。过会儿万一来不及就白白烧掉这套好袍~”

    “嗯。”

    听过醒言吩咐寇雪宜就在这众人之前素手轻舒竟开始当众解起身上裙裳来。见她这样旁人多是不解;更有不少男子圆睁二目满含期待的盯着这解衣女子的一举一动。

    片刻之后等雪宜褪完外罩的裙裳众人才知道她此举是何用意。原来就在那一层宽大裙裳下这娇俏女子竟穿戴着一副雪光灿然的轻甲!此刻这位清雅淡丽的女子就如同破茧而出的雪蝶般脱胎换骨正流光焕彩的伫立在众人眼前。刹那间所有朝这边观望之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仿佛昏暗云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电光耀亮了那女子站立之处。

    南海涛神相赠的这套火浣雪甲隐隐流动着蚌珠的晶润光泽把这梅花雪灵包裹得如同玉人一般。神宫妙手缝成的紧凑战衣贴身覆在女子婀娜的身躯上;火浣雪丝交织成的衣甲随着她不常显露的玲珑曲线宛转流动绕过酥胸抚过纤腰把她那一段天生的风情衬托得格外的妩媚妖娆。

    此时雪宜那落去巾冠的螓额前饰着一对雪白的羽翼顺着宛转的娥眉朝两边飞扬而去;而腰肢间那握金丝织就的腰带接口处是一只面目狰狞的黄金海鲲平分两半锋牙交错为柔妩女子平添几分英气的同时又锁住万种的春情。

    这一回是梅花仙灵自下冰崖以来第一次以斗甲示人。虽然现在这身甲胄只是他人相赠万丈雪崖上的千年梅魂于这战衣上还有旁人未知的天然妙处;但此刻在醒言看来自己堂中这素性清柔的女子已端的是神姿艳、妩曼非凡。正是:

    琼姿何必在瑶台?沿水沿山几处栽;

    临风品在云光上带雪身从净土来!

    且说寇雪宜着了紧身雪甲之后她这袅娜的身姿实在动人就连见惯她模样的少年堂主也忍不住将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流连。不知不觉间这位最近刚识得些情事的少年竟似上回见到那妖媚胡三娘一样不自觉便吞了一下口水。

    “罪过罪过!”

    察觉自己失态的少年脸颊顿时烧心下自责不已。毕竟这位焕然一新的雪姬梅灵久以婢女自居天长日久下来醒言也不免要奉承一二顺她意思视之为自己下属。而现在他竟对着素来敬重自己的属下垂涎欲滴便不免大感羞愧。

    正在他惶恐自责间却听那女子依旧恭敬的请示道:

    “堂主我现在可以去与那人比斗吗?”

    听她相问心怀鬼胎的少年赶紧正了正颜色庄重答道:

    “嗯去吧小心些。”

    于是雪宜便朝场中翩翩而去。身后琼肜小妹妹捧着那堆衣物和自己堂主哥哥一起关注着即将到来的争斗。

    就在目送雪宜之时醒言忽然注意到那位先行下场的火影阎罗罗子明头顶上竟又现出十数朵花光萼影。虽然颜色黯淡但瞧它们不停的回环绕舞落在眼中也端的奇妙。

    “那就是三花聚顶的境界吗?——奇怪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正当醒言觉着那花光似曾相识身旁小琼肜见着他神色凝重便仰起小脸儿安慰他:

    “哥哥不用担心!要是雪宜姊打败了我就去打败那个老和尚!”

    说罢还朝不远处那个留意全局的持钵僧人扮了个鬼脸顿让他又是一阵心惊。

    略去场外之人患得患失不提再说一直等在场中的罗子明正候得有些不耐烦忽见有一曼丽女子一袭白衣眉弯春山目泓秋水正朝自己施然而来。

    “这小娘是……”

    此刻一身雪甲的寇雪宜正是琼姿英身形袅娜顿时便让火影阎罗欲心大起。身子骨轻了没二两之际立即就把那要替死难兄弟报仇的宏愿抛到爪哇国里。正要开口搭讪却听那女子轻启珠唇没头没脑的问道:

    “那些庙里之人是你所焚?”

    寇雪宜这端肃的问话听在罗子明耳中却如天籁一般。此时这位火影阎罗色心正炽便涎着脸儿顺口答道:

    “这位姐姐说得没错那些浊胎贱民正是本贤净化。这世间就应只留你我这样的神人血脉;大劫到来之前那些污秽之民都须除掉——”

    刚说到这谈兴正浓的罗子明却被那娇美女子半中截住;只听她冷冷言道:

    “呣那就是了。你知道么?我家堂主曾说过善报恶报迟报报到头来终须有报。那今日、就让我来完了这番报应吧。”

    “……你!”

    寇雪宜这番冰冷的话语就如滚烫沃雪将罗子明一腔欲心霎时浇灭。须知道虽然雪宜在醒言面前素来自居娈婉但她毕竟是天地生成的千年精灵;此刻心中嗔怒说出话来便自然有凛凛的威势。

    不过此刻她对面之人也绝非善茬;被她这副不怒自威的冰寒模样一激不自觉打了个寒噤之后素来骄横的火影阎罗立即便熄了一腔爱欲又忆起为兄弟报仇的大义来。于是只听他仰天大笑数声然后便高声叫道:

    “哈!以本贤师法眼观之你这女子正是那浊胎秽民我今天便要替天行道!”

    这句话声震斗场的话儿声音刚刚落定便见罗子明脚尖点地身形往后疾飘;与此同时又挥舞手中爪形铁杖几乎未念什么咒语就已让那雪甲女子所立之处平地腾起冲天的大火。

    瘁不及防间雪宜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凶猛火浪齐顶湮没!

    见一击得手罗子明便在两三丈外得意非凡:

    “哈!女子就是无知;大话说过还不是一样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与我三花聚顶的法师斗怎能不死?”

    也难怪罗子明有恃无恐;刚才他使出的正是拿手绝技“追魂赤莲”。这法术名号取净世教教义红莲赤火劫之意焰形如一朵含苞的莲花可将被攻击之人完全闭合吞灭。而更为厉害的是这法术有如附骨之蛆能自动跟随被攻击之人如影随形不死不休!

    这时候在这朵巨大的火莲花映照下本就灰暗的天地更加黯淡;众人眼中彷佛只剩下这朵焚心灼魄的熊熊赤莲。

    见此情景场外无关的闲人们差不多都是一个心思都在为这个陨命火场的女子惋惜:

    “唉真是怨怨相报何时了!可惜了这么好一个女孩儿……”

    与他们相比此时有一人更是心急如焚。只听他急切问道:

    “琼肜你真的觉得雪宜没事?”

    “是啊!”

    琼肜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腾出手来朝前一指叫道:

    “不信你看!”

    “呃?!”

    见她指点附近之人尽皆朝场中望去;一看之下醒言这群人顿时惊喜交集:

    原来就在那斗场石坪中先前被大火吞没的女子竟正从熏天大火中姗姗走出!跳动的火焰正在她雪甲上肆无忌惮的舔舐却丝毫不能阻滞她前进的脚步;而丝旁灼燃的火苗随着那雪羽冠饰上下飘动就彷佛被隔上一层无形的隔膜只能在她青丝外飞舞却伤不到她分毫。

    “呼~樊川果不欺我!”

    一见此景醒言顿时放下心来。刚才他还在懊悔后悔之前没将火浣衣在炉上烤几个时辰试试。而那位见多识广的金钵僧见了寇雪宜浴火而出毫无损更是惊异非常:

    “难不成那女子身上所着之物便是南海异宝火浣甲?……这几个少年男女究竟是何来历?”

    正在他心中惊疑不定时那个踏火而行的女子已取下边木簪迎风幻出那支花萼之形的“圣碧璇灵杖”;素手轻轻一振便见得碧影纷纷瑞彩灼灼无数朵金碧辉煌的花光萼影在她身周不住缤纷流转将她衬托得如散花天女一般。

    还没等惊诧万端的火影阎罗如何反应过来寇雪宜一声清叱已是飘身而起人杖合一瞬即旋起一道气势煊赫的花飙雪浪疾如流星迅若雷霆朝那不住退避的罗子明轰然击去。

    于是在这目不暇接的光影流幻间众人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号然后便见那个罗贤师已然重蹈了他段兄弟的覆辙——

    狂花散尽在女子身后如影随形而至的追魂莲焰瞬即就将这魂魄俱丧之人烧成一段黑炭!

    而在这惨状之前历经千年风雨的女子恍然不觉只足蹈遍地火海在熊熊烈焰上朝自己堂主这边无比优雅的俛一福;那左右飘飞的火苗正将她玉靥映得如出水的红莲……

    “呀!原来那所谓的三花聚顶、不过是预言生死的鬼神之兆!”

    看过那灵杖击出的碧朵灵苞罗浮山四海堂堂主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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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舌上烁金,咀英华以当肉

    也许寇雪宜杖毙罗子明的那一瞬场外人中只有她家张堂主看得最清楚。

    见到那透体而过的金碧花芒醒言突然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终于明白罗子明头顶那花光是怎么回事!”

    “尝闻故老相传恶人溺毙之前头顶常会戴水草游鱼之影。今日看来这恶贯满盈的火影阎罗罗子明所谓三花聚顶之象只不过是语示他毙于花灵杖下而已!”

    与刚才自己亲手杀死段如晦不同此时他见罗子明毙命于雪宜杖下正觉得格外痛快。毕竟他方才听得分明罗子明这杀才亲口跟雪宜承认那些人命血案都是他放火做下。此刻见罗子明被自己所放之火焚毁正是应了那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时候邹彦昭等人也都是交头接耳说道这些邪教恶徒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祝融大神的火刑。邹彦昭他们认定醒言先前噬灭段如晦身上恶魂的那道光焰也一定是祝融火神的天刑。

    就在醒言他们心中舒畅之时那位得胜的女子已款步往回行来。此时寇雪宜身后犹有一溜火焰随她迤逦而行。直到快到醒言近前这追魂焰苗才终于化作青烟一缕完全消散。

    姿态娴雅的走回醒言面前雪宜便将圣碧璇灵杖收回插入鬓间躬身一揖禀道:

    “堂主幸不辱命。雪宜已按堂主先前吩咐取了那恶徒性命。”

    原来昨晚四海堂主便跟她交待让她在与火影阎罗对敌时绝不要手下留情。见雪宜得了胜仗平安归来醒言也非常高兴赞道:

    “雪宜你最近功力又有了精进。刚才见你杖上灵花似乎又比上回飞云顶上见到的更加盛大!”

    听得堂主夸赞梅花仙灵赧然一笑便去小琼肜手中取过袍服将自己婀娜窈窕的身姿掩藏。

    听雪宜姐姐得了堂主哥哥夸赞这时候琼肜正是跃跃欲试。着忙将手中衣物还给雪宜便有如撒欢小鹿一般“噌”一声直往场中蹦跳而去;待醒言醒悟过来跑上去将她捉回之时这好斗小丫头竟已跑出有四五丈之遥!

    手儿被醒言攥在手里挣动不得小琼肜便不解的问道:

    “哥哥为什么要把琼肜抓回来?是不是要让那个老人家先走?”

    面对琼肜质疑醒言便告诉她三局中他们已胜两局这第三局就不必再比了。现下他心里也怕琼肜下场会有啥损伤能不比就不比。

    听了醒言解释小丫头却好生失望嘟着嘴儿含混不清的埋怨道:

    “呜~人家还想再和那个会飞的碗儿玩玩呢!”

    且不说这边有人懊恼再说那位净世教上师金钵僧。此刻见罗子明陨命当场己方又输掉一局这僧人正是心情复杂。虽然最终还是不必上场但与当初料想却是大相径庭。望着对面那个跃跃欲试的张琼肜金钵上师也不知自己该喜该愁。

    在他身后的那些净世教教徒见本教连折了两位法力高强的贤师此时神色尽丧反不似第一局之后那样义愤填膺。毕竟第一场段贤师陨命敌手似乎还不明不白倒似是自己倒地一般;但刚才这场那位雪甲女子修罗杀神般的雷霆一击他们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正是此消彼长就算他们现在心中有何不忿但一想对方手段也只得化为一腔惧意。

    呆愣一会儿觉出身后教民情绪低落金钵僧觉着自己也该有所表示。朝对面望了一眼他便把手中金钵小心藏到袖里又回头跟心腹教徒交待一两句然后就脚不点地般朝祝融门那边飘然而去。

    见他到来除了小琼肜只顾忙着拿目光瞄他袖口之外其他人大都戒备生怕这诡计多端的和尚再弄出什么花头来。

    只是这次他们倒过虑了。和他们这副紧张神色相比向来咄咄逼人的金钵和尚此时态度倒颇像那渐渐放明的天光端的是和煦非常。据他所言此次赌斗原本也只是想将神教光辉遍布到更多地方并非寻常江湖门派之间的吞并。不过既然他们失败此事便就此揭过。

    看着眼前僧人忽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口中话儿软款无比醒言心下倒有些愧意。毕竟不管怎么说自己这方刚刚伤过他们两条人命。就在他见着眼前之势想要表达几句歉意之时却听金钵僧已是语锋一转冷语言道:

    “张施主有一事我们须得说个明白。”

    “嗯?何事?请说。”

    见金钵僧忽然语气不善醒言倒有些愕然不知他要说啥要紧事。只听面前这和尚森然说道:

    “张施主应知道虽然我们之间曾有君子协定说是比斗中死伤各安天命。但老衲以为现下场外那些官府衙役们恐怕就不一定这么想!”

    原来这通观全局的金钵僧早就注意到就在围观人群之外正游荡着不少衙门差役。

    这些差人正是阳山县令所派。这位阳山县主得了当地教门聚众比斗的消息虽然不便阻止但也怕万一出了乱子落下了失察之罪于是便派出衙中得力捕头差役来这松山下监视。

    而这位净世教上师见今日无论如何都讨不得好去便借题挥想要借着官府之势说不定能反败为胜;如果这样一来竟能让这几人下狱那更是大妙!说起来即使这几男女再厉害难不成敢跟势力庞大的官府朝廷斗?

    这一番急智也委实难为了这位金钵上师。若换了旁人当此新败之际哪还有暇想到要反咬一口?而他这几近无赖的话儿听在邹彦昭、石玉英等人耳中虽然人人心中大骂贼秃无耻但各人心里也明白若按金钵僧往日智谋名头就是没理也能搅出三分又何况现在他们确实死了人。若是这贼和尚一路放赖下去以他们净世教在地方上的实力县令大人未必就不会屈从于他们的诬告。若是因此事连累了这几个恩人得性命那他们真是万死莫赎!

    想到这一点原本欢欣鼓舞的邹彦昭石玉英等人脸色便有些白。

    与他们惶然相比这位被金钵僧两眼紧逼之人也不过在初闻此语时微有些愤色。停了一下低头略想了想便见这清俊少年已恢复了平常神色不慌不忙的说道:

    “你这话倒也有理。不过既然阁下这么说那我也有一事不得不提。”

    “哦?何事?”

    这回换了金钵僧惊奇。

    便见眼前这少年转脸望了望那几个分开人群去寻衙役的净世教教徒然后回过头来淡然相告:

    “其实也不是甚大事——禅师有所不知小子不才还是朝廷御封的中散大夫。既然你有心要告那这官家惯例我须让你知晓——”

    见眼前僧人闻言一脸愕然少年哈哈一笑继续说道:

    “禅师须知我这中散虽算不上什么高官贵爵可在当朝也勉强算在‘八议’之列。若你坚持去告我自当奉陪。”

    说到此处觉眼前和尚震惊中犹带一丝犹疑于是这身兼中散大夫的道门堂主便又一笑傲然说道:

    “至于我是否中散大夫——抱歉随你信不信。这印绶珍贵不便予闲杂人等观看。若你真去告官我自会让县主大人查验。”

    说罢便转脸一声呼喝唤上同样震惊的邹彦昭石玉英等人与一班门徒们扬长而去。

    这时候虽然天上的云阵渐渐松动偶尔在春野上漏下几缕明亮的阳光;但在松山峰峦的遮蔽下阔大的石坪斗场大部分地方仍然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与这灰暗的天光相比在场的净世教教徒们也大都心情灰败。看着那两位覆着白布的横死贤师这些底层教徒不禁起了些疑惑:

    不是说加入神教就能避过赤火天劫?为何连段、罗这两位修行积善极为出色的贤师最后也都丧命在火劫之下?如果他们都逃不过劫数那自己将来又如何能修炼渡劫?

    说起来净世教教徒大多是社会底层民众对现实苦难颇为无力。现在正好有净世教这因头便入教抱成团儿至少可保不被别人欺负。事实上自入教以后这些原本软弱之人倒大都可以去欺压别人真是好生出了一口恶气。得了这些好处他们自也心甘情愿去接受那些渡劫教义的洗脑渴望能早日脱离俗世的生活凡脱俗在大劫之后成为凌驾他人之上的高等存在。

    只是待看了今日这两场比斗后却让他们原本坚定无比的信仰如冰封冻土照上第一缕春阳不知不觉中便开始融化动摇起来。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刻得胜返城的醒言、邹彦昭等人却是兴致高昂。虽然此时阳光未明但他们却觉得春光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明媚;一路行来一路交谈快活得就好像在踏青一样。

    走出一阵子琼肜突然想起来应该问哥哥一个问题于是便开口说话:

    “哥哥什么是‘八议’呀?为什么那老和尚、听了就不想跟你说话啦?”

    听身后小妹妹甜甜的问起与她同乘一马的中散大夫便和蔼的解释道:

    “妹妹你不晓得凡是能用‘八议’之人不小心被人告了就可以不上堂不受刑讯。若真个定了罪还得报到朝廷里让那些大官们商议。即使最后定罪还要奏请皇帝御批——”

    说到此处少年突然想起来此刻身后的小丫头一定是满脸懵懂不解于是便换了口气干净利落的说道:

    “反正就是那贼和尚若去官老爷那儿告我基本告不倒!”

    “而你雪宜姐姐虽然不能用这法儿但既然老和尚耍赖那我也可以说你雪宜姊是我婢女;家奴打死人都是我指使怪不得她——反正就是一阵蛮缠保准让他讨不得好去!”

    说到这儿少年脸上又露出久违的狡黠笑容。而他身后那个没多少是非观念、永远只准备站在哥哥这边的小丫头丝毫不晓得去计较他这些说法是不是符合圣人礼教而只顾在那儿拍手欢叫:

    “我就知道哥哥本事最大!”

    这日晚上邹彦昭等人便在石玉英府上大摆庆功筵席而醒言三人则为奉为座上宾。

    这红帕会会石玉英乃郡中富遗孀身家十分殷厚。而她本人又急公好义才会被推为会。说起来金钵僧看上她这孤寡妇人组成的红帕会一来想为教中讨不到老婆的教民强拉媳妇;二来则是垂涎她家的财力。

    此时石府高门大院中正是红烛高照画堂中热气蒸腾。数十道鲜美的菜肴如流水般送上席来。醒言、雪宜、琼肜三人正被共推在筵席上安坐。

    这时候邹彦昭等人对醒言的称呼已从“张少侠”变为“中散大人”。只不过在他们如此称呼了数声之后少年总觉得这话不是在叫自己便又要求他们呼自己“醒言”即可。

    庆功宴开始不久细心的石会便注意到这位平易近人的中散大夫脸上神色竟似颇为不乐。不知这位恩公有何心思于是她便觑个空儿跟坐在醒言旁边的邹巫祝使了个眼色。见她提醒又瞅了瞅张中散的神色邹彦昭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张少侠是否有事烦恼?”

    邹巫祝还是不敢僭越不敢直呼中散大人的名讳。只听他慷慨言道:

    “少侠请放心若有何事要用到兄弟只要吱一声哪怕是刀山火海兄弟们也要为你闯一闯!”

    见这磊落汉子拍着胸脯保证醒言也甚是感动说道:

    “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儿。只是小弟今日竟杀了人每想起来便甚觉苦恼。”

    原来对少年来说虽然事前从道理上左思又想都觉得杀死段如晦罗子明这两人丝毫没什么不对也绝不会有啥愧疚。只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杀人;无论事理上如何说得通但待自己真的亲手扼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命那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一想起来醒言就觉得十分别扭浑身都不自在。

    听他说出烦恼那位祝融门的巫祝汉子却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便见这粗豪汉子将杯中之酒一仰而尽大叫道:

    “段如晦这厮往日不知伤了多少无辜性命。今日少侠将他铲除正是大快人心。这样害人恶徒又如何值得少侠为他烦恼。更何况若是这厮今日不死日后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听了邹彦昭这粗声大嗓的话儿原本心神烦乱的少年顿时一凛品了品话中含义便赶紧起身取过酒壶亲自替这位祝融门巫祝斟满杯中酒然后向他举杯祝道:

    “邹兄所言是极醒言受教了。这杯我敬邹兄!”

    然后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待他饮罢受宠若惊的邹彦昭也将杯中酒一口气喝完。

    将一团烈酒咽下肚少年也是豪兴大长身而立对着眼前席间相陪众人朗声说道:

    “方才确是醒言糊涂。在下曾读经书中有圣贤言:‘天地不仁圣人不仁杀而成*人;凡夫不仁俗子不仁杀而害人。虽同杀不同道也。’今日我与雪宜除去那俩害人恶徒只不过效仿圣人之道罢了又何须介怀!”

    说罢便举杯痛饮一口。

    见筵席主角开怀这席间气氛便又重新热烈起来。

    又过了一阵坐在那琼肜旁边的红帕会石玉英却见身旁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开席已久却几乎没动食筷便觉得甚是奇怪。得了空儿这个面相雍容的石会便悄悄问琼肜:

    “张家小妹妹为何放筷不吃菜肴?”

    听妇人相问平素活泼的小姑娘却只静静的答道:

    “不太想吃。”

    听她这么一说身为主人的石玉英顿时紧张起来急切问道:

    “不想吃?是不是这些菜味道做得不好?”

    “也不是。其实、”

    见这位和蔼可亲的大姐姐如此关心琼肜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她:

    “其实从今天开始琼肜就要节食了!”

    听清她这话醒言雪宜全都看向这个小妹妹不知道她又在捣弄什么事儿。听琼肜这么一答那石玉英也来了兴趣含笑问她:

    “为什么想要节食呀?”

    “因为……”

    说到这儿小姑娘却有些害羞低下脸儿绞着指头说道:

    “因为琼肜总是贪嘴身儿就有些肥了;不光飞不起来将来就连好看衣服都穿不了~”

    原来她昨晚入浴之时听了雪宜姊零零碎碎的教诲似乎听说她们女孩儿家不能太贪嘴;如果吃得太肥蠢堂主哥哥就会觉得不喜欢。一鳞半爪记住这些注意事项再加上她一直就怀疑自己飞不高是因为自己太馋嘴于是小琼肜那小小心眼儿里便痛定思痛决定从今天开始她要开始节制吃食坚决不再贪吃!

    听了她这话儿石玉英不禁与醒言雪宜几人相视而笑。眼前这口称想要节食的小女娃现下也只不过面颊微鼓正是可爱非常又如何称得上肥胖?

    “这样以后会不会节省些钱粮?”

    这是少年听了小琼肜话儿后第一反应。只不过才稍一转念四海堂主就觉着此事荒唐便要打消小妹妹这念头。正要开口之时却见那石会已然举筷夹了一物伸到琼肜面前笑言道:

    “小妹妹这醉香水晶鸡正是我阳山石家最有名的一道菜。十分好吃喔~你不尝尝?”

    原来石玉英此时正与醒言心思相同;在她眼里琼肜正是身时候实在不宜太单薄。

    再说立志节食的小丫头盯着眼前那清香四溢、宛若透明的酥鸡迟疑了半晌之后便探出脑袋将水晶鸡块一口叼来然后口中含混不清的说道:

    “那、节食还是从明天开始吧!”

    ……瞧着这正在大嚼的小妹妹少年堂主越看越怜爱。忽想到一事他便朝身旁静静啜食的女子说道:

    “雪宜今日我才知道你们肌肤粉白的女孩儿还是穿上白衣好看。赶明儿你就和我去街上绸店布庄转转也给你琼肜妹妹做一套。”

    “是。”

    且不提石玉英府中张灯结彩人人欢畅;再说这日深夜净世教坛口一个偏僻的居室中那位阳山县硕果仅存的教中脑正一脸凝重的细听来人禀报。让眼前这一身仆役打扮的教徒一丝不漏的禀明今晚石府酒筵情状金钵僧便取过一锭白银赏给来人让他小心回去不得泄漏行踪。

    待送走来人整个昏暗的精舍中只剩下他一人之时这位一直庄肃俨然的净世教上师顿时便松懈下来一下子彷佛苍老了十岁。抚着手中那把已经黯然无光的斩魂刀金钵僧浑浊的老眼中竟似有泪光莹然。

    静默良久之后被破窗而入的寒凉晚风一激他那双似已失去生机的眼眸中突然又爆起两点湛然的寒光。一瞬间金钵僧整个人都为之一振彷佛又恢复成那个事事都在掌握之中的净世老禅师!

    此时春窗外飘来的这几缕晚风正将如豆的烛火吹得飘摇不定。烛光摇曳之时便将金钵僧安坐的身形在对面墙壁上撕扯成奇怪的暗影忽长忽短光怪6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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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罗敷有夫,谁吹引凤之箫

    就在金钵僧独坐静室中瞑思之时醒言也躺在床榻上静静出神。此时门外院中转角的青竹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微朦的月辉如水银般流泻下来正是满窗月华。

    醒言这时未能入眠倒不全因白日生这么多事而太过兴奋。他只是觉得自己身体里那股太华道力此刻又有了新的变化。自去年中秋前融合了那冒牌道魂后来又噬灭九婴怪他这太华道力壮大之余便现那原本无形无迹的流水道力彷佛也有了阴阳之分。

    偶一动念之时那道魂的火气九婴幽魂的阴气就如一体之两面让这太华流水也带上阴阳二属。而今日又炼化了段如晦斩魂刀上的恶灵同时还噬进平地冒出的暗火便让他感觉到这太华道力的阴阳二属已越来越显著。因为虽然太华道力仍如流水空明但经今日这一战现在只要稍一动念他就能将道力的寒热两面激出来而不似以往那样只能误打误撞。

    这样情形在清河老道相赠的那册“炼神化虚篇”中并没有相关说明。因此醒言现在也不知这倒底是祸是福。

    将太华道力流转几周天后少年便想到另一件事儿:

    “今日见过段如晦、寇雪宜的手段才知手中兵器还可以这么使用!”

    原来一回想起斩魂刀那碎月流星般的刀芒还有寇雪宜那灵杖击出的花飙雪浪醒言便艳羡非常。

    “呣若有空闲我也得去寻个刀剑师傅正经学些剑法……”

    带着这样的念头已折腾了一整天的少年就此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言记起昨日之语说要为琼肜置一身白色裙裳于是在用过早饭之后他便带二女上街采买去了。见过这几人手段邹彦昭等人也自不用为他们的安危担心。而这位中散大夫今日仍在阳山逗留主要是生怕那金钵僧不会善罢甘休;万一他这三人一走说不定便会前来寻仇。此刻醒言心中正是为难:

    所谓‘树德欲滋除恶务尽’听得风闻这金钵禅师也只是表面道貌岸然;暗地里罗子明、段如晦那些恶事都似是他在身后指使。这样算起来这和尚也是恶贯满盈不知是不是该想想办法永为阳山百姓除去这一祸患。

    略过心中疑惑不提就当醒言在那些绸店布庄中流连之时也跟雪宜询问起昨日她和身飘击灵杖的身法。见堂主相问雪宜便将自己所知认真说与他听。据她所言这格斗关窍最重要便是要心无杂念一往无前这样方能做到人杖合一无坚不摧。听她这么一说醒言倒也似有所悟只是在这店内坊间一时也没机会试炼。

    逛得一阵醒言就觉得有些奇怪起来。这阳山也算繁华绸铺布庄不少;但走过几家店铺偏偏这白色的布绢要么缺货要么就质料粗陋不堪。更过分的是这些质地极差的白布要价却特别贵。暗骂商家无良醒言也只好领着二女一家家耐心寻来。

    又走过四五家商铺虽然身边这俩女孩儿仍是保持极高的兴致每到一家都认真的挑拣;只是她们熟知行情的堂主却觉得甚是晦气。

    看出他有些不耐善解人意的店主人便出言指点说是城东门外有一家新开的布店专营白色绢绸若是他愿意行些远路不妨可以去那边看看。

    半日无果醒言也正是倦怠;一听内行人指点他也不疑有他赶紧拉上琼肜雪宜兴冲冲往城东门外寻去。

    这阳山县与浈阳不同地非险要城墙外也无护城河防护。虽然已出城门但仍是店铺林立与单薄的城墙内也没什么两样。等醒言出了东城门一眼便望见那片商铺中有一家门前挑出一幅“专营上等白绢”的布幡正迎风招展。

    待走进这家店铺醒言便现专营之名果然不虚。除了少数五色彩布之外这家铺子里几乎全是各种纹样的雪色绸匹纱绢。

    一下子看见这么多好看的白绢小琼肜顿时一声欢呼拉着她雪宜姊便去布堆中细细挑选。这些绢绸花纹各异直让人眼花缭乱难以取舍。只不过虽然觉得大多都很好看但懂事的小丫头熟知自家堂主哥哥花钱的习惯便认真细致的挑拣起来。

    见着两个女孩儿家把这挑选合适布绸当作大事叽叽喳喳探讨个不停醒言也觉甚是有趣。看琼肜、雪宜现在这情形快赶得上平日习文练字的认真劲儿了。

    在她俩紧张挑选之时醒言便和这家店铺的胖老板攀谈起来。当然主要话题还是围绕着这些布匹的价钱进行。

    正当跟老板讨价还价到了关键之时少年却突然现这位面朝门口的圆脸胖老板却面容突变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醒言见状赶紧也转头看去便见铺门外的大道上有两个粗壮的大汉正扛着位年轻妇人匆匆而过。

    经过这铺门时这俩汉子肩上的女子虽然双目紧闭如遭梦魇却似乎仍有一丝神志拼命挣扎了一下。虽然无济于事却也让这两人缓了一下脚步刚好让少年看到。

    只不过门外这匆匆的行色也只是稍稍一缓;还没等醒言反应过来那二男一女已从门口一晃而过。

    “不好!定是无良恶徒**拐骗之事!”

    只稍稍一愣醒言立即清醒过来于是往日从茶楼酒肆听来的传闻又涌上心头。

    “罢罢!看来这阳山县风俗不佳光天化日下便敢做这等恶事!”

    路见不平热血少年自当拔刀相助。看了一眼那个正兴高采烈挑拣绢绸的小妹妹醒言便觉着这等小蟊贼自己应能对付她俩正在兴头上也无需惊动。心下打定主意他便跟眼前掌柜轻声交待一句然后就朝琼肜雪宜那边打了声招呼说是自己先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替她们付钱。

    听他这声轻描淡写的招呼琼肜“哎”了一声便又专心品鉴起哪样白绢好看来。而这位一脸和气的掌柜也挺知趣见这负剑少年不愿惊动那俩女孩儿便也噤声不言只打着手势让他快去追那俩恶徒。

    待闪身出了店铺门醒言就赶紧朝那俩攫人大汉刚刚闪过的方向看去。这一瞧他就放下心来:似乎那位被攫女子不停挣扎那俩恶徒并没走出多远。见得这样他赶紧就朝那两人拔足追去。

    此时他正与阳山县城背道而驰;而那两个恶徒似乎也知道有人来追便脚下力顺着官道朝郊野逃去。见他们如此醒言不敢怠慢赶紧力狂奔掀起一路烟尘尾随在他们身后紧追不放。

    见他如此那俩正在前面奔跑的汉子却是叫苦不迭:

    “妈呀~这小子腿真快!上师还吩咐咱要不紧不慢小心别让他跟丢——可看这样子若不使出吃奶力气恐怕到不得地界就得被他追上!”

    于是这俩素以腿快闻名的健汉赶紧撒开脚丫子狂赶。只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到了一处树林旁。见到了地头这两人如蒙大赦赶紧背着妇人一头钻进林子里。急切之际也顾不上要寻个平整地方搁好一进林子便赶紧将这烫手山芋一把撇下然后觑得林间另一个缺口喘着粗气儿连滚带爬的仓惶逃去。

    就在他们前脚溜掉醒言后脚便即赶到。这处夹道旁正有两片小树;风吹叶响绿意盎然。透过稀疏的林木可以清楚的望见那个横倒在树干间的女子。只不过现在这被救之人近在咫尺原本热血沸腾的少年却反而冷静下来:

    “奇怪这俩恶徒既见我追迫甚急为何还要等逃到这片树林后才将女子丢下?”

    望着这片小树林醒言大犯踌躇。毕竟还在他入得罗浮山之前便早已从坊间谈闻中听得这“逢林慎入”正是江湖好汉们奉行的不二准则。

    “进还是不进?”

    就在他犯嘀咕时却听到不远处猛然传来一声暴喝:

    “好你个小白脸终让俺逮到!”

    “呃?”

    听着这声音似乎是冲着自己喊来醒言莫名其妙之余赶紧转脸望去——却见道旁另一侧的树林中离自己所立之处大约五六丈地方突然冒出一群人来;略数数竟有三四十人之众。而为一人满脸络腮胡正气得脸色青怒吼连连一马当先朝这边奔来。

    “呀!果然有诈!”

    一见这些人气势汹汹朝自己奔来醒言立知不妙。不过此时他心下还有些庆幸:

    “幸好还没进那林子;否则就真说不清。”

    只不过他这想法也只是一厢情愿。待那青脸汉子奔到近前不由分说便将他脖领一把抓住怒吼道:

    “好个淫贼!今个终于被老子抓到!”

    直到这时醒言才现眼前中年汉子脸色并非是气得青而是半边脸颊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青色胎记;值此愤怒之时他脸上筋肉扭曲衬着这青色胎记正是狰狞吓人。

    原来这青脸之人名唤陈大郎乃阳山县东城人氏。因了脸上这块胎记旁人又都唤他为“陈鬼脸”。这陈鬼脸手头很有些闲钱便娶了房老婆小自己几岁颇有几分姿色。

    当时娶得这房媳妇他还颇为高兴说是娶得美人回;只是才过了几月他就有些不称意起来。因了自己尊荣不佳他便开始疑神疑鬼总觉着就是根稻草她也要出墙何况自己老婆还年轻貌美颇似一枝红杏妖娆。于是过不多久这陈鬼脸管束妻子的严苛名声便传遍街坊四邻——男子童仆恐与大娘私通定是都要辞退;婢女丫鬟又恐为女主人传情递话暗通款曲最后也都遣散回家。到后来无论哪家寻常少年子弟只要在陈府门前稍作停留便都会被陈大郎急出呵斥驱离。

    而今天一大清早正当陈大郎在家门前来回逡巡之时却听得后院一声响动自己那位正在浣洗衣物的婆姨轻呼一声后便寂然无语。听到这样怪响陈大郎赶紧奔回后院;一看却现已是人去院空。着忙搜找却只是遍寻不着。

    这下一来陈大郎顿时如丧考妣。要知道平日在自己管教之下陈氏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就是不小心踏过影壁家主都要暴跳如雷——现在人都不见了那还了得?

    于是陈大郎立即如没头苍蝇般仓惶奔出哭丧着脸儿跟左近街坊邻居打听妻子的去路。幸好许是平日积下好名声不多久街边便有好心人跟他指出一条明路说是方才见一年轻人身后负剑掳掠陈嫂往城东而去;瞧那身形似乎还颇有些武功。

    一听此言陈大郎顿时慌了手脚赶紧大许好处求恳街坊四邻替他出头与他一起去将妻子抢回。而让这倒霉之人颇感欣慰的是还不待自己怎么说街边巷角便涌出不少好心人一齐嚷着要替他打抱不平。看着那同仇敌忾的架势倒彷佛个个是丢了自家老婆一般。

    于是这陈大郎满怀着感激之情急与这临时聚起的三四十人浩浩荡荡朝城东杀去。

    只是稍后让这事主有些失望的是出了东城门一路赶来却连他老婆一根毫毛都没见着。正沮丧时旁边好心人便告诉他这淫贼在阳山出没也不是一日两日其实他们这些正义街邻早就暗中留意。经得多日观察终于让他们现原来这淫贼无比狡猾掳人得手后都要绕一大圈以防别人追上。只不过最后这白面淫贼都会兜回到这城郊偏僻树林中行恶;他们只要在这树林中埋伏等待便是。

    听得这番话六神无主的陈大郎立即火烧屁股般催着这位达人赶快领着大夥儿去那处树林。这位青脸汉子一听到“白面”二字更是戳到心中痛处只恨不得马上便找到那贼徒狠狠揍他一拳让他脸上开花——虽然听起来那恶贼似乎颇有些功夫;只不过现在他们人多势众难道还怕他不成?

    等到了那处树林中小心潜伏下那位好心的中年汉子又跟他保证这个淫贼虽然会些妖术善迷良家妇女;但所谓“盗亦有道”据确切消息这贼人除了**熏心之余竟还是个义贼绝不会欺负寻常百姓。偶尔还会做些除暴安良的好事。一听这话陈大郎顿时安下心来;毕竟虽然那贼徒是否义士与他无关但如此一来至少可保证过会儿捉奸夺妻之时不会被那人一剑劈倒!

    心烦意乱的陈大郎浑没注意到他身旁这位瘦削汉子跟自己说过这话后也把这意思又跟那三十几个同来之人说了一遍似乎也在给他们打气。

    于是经过一番动员这支规模庞大的锄奸队伍就在这小树林的深处静静的伏下。这些人隐藏得如此之好以至于林中那些鸟雀仍在他们头顶自由自在的跳跃鸣叫丝毫不受惊扰。只不过自然造化中这些动听的春之乐曲潜伏者们却没一个有心思去听。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正当陈大郎耐心快要被消磨殆尽之时却只听得林外依稀传来一阵脚步声。只一会儿功夫那噌噌的脚步乱响便离得近了。一听这不寻常的脚步声已等得心急的陈大郎忍不住探起身形便要一跃冲出林去。只不过刚一起身便已被身旁汉子拖住:

    “大郎且莫心急!那贼徒还未入林。若是现在就将他惊跑恐怕我们再是人多也捉他不住。”

    听得他这一阵悄声细语冲动的苦主又冷静下来;感激的望了身旁好心人一眼便又耐心的伏下身形。

    又过了一小会儿旁边那个义士听了听觉林外已没了人声便猛一拉陈大郎然后便跃身而起。于是这三四十人的队伍就在失妻苦主带领下一声喊气势如虹般从树林中冲出朝那位呆立林边道上的少年狂奔而去!

    当然见了那少年并未如预期一般入得林去那些陪陈大郎冲击之人倒有些愣怔。不过现在那义愤填膺的事主可顾不得这些;一见那少年与这些好心人描述的特征相同立时就有一股血儿直往脑门子上冲不管不顾的奔过去一把将他领口撸住同时破口大骂。

    而他身后之人见那少年看到陈大郎骂骂咧咧冲过来后仍然被轻易的揪住领口则个个都大松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心神然后便奋不顾身的冲上来将这俩对峙之人团团围住。

    见这些人来势汹汹醒言一惊之后立即就明白遭了奸人陷害。听眼前这汉子口称“淫贼”这位不幸落入圈套的少年堂主便大呼冤枉:

    “这位大哥且莫动手有话好好说。其实我也只是过路行人——不信?您没见我脚底还站在这路上、连林子都没进?”

    可是他眼前之人现下正是怒火攻心颈上青筋直爆怒喝道:

    “咄!我陈大郎可不信你这淫贼妖人的鬼话!”

    正吼叫间又有同行之人从林中将那妇人扶出大叫道:

    “陈大官人大嫂果然在此了!”

    一听这话陈大郎安心之余也是怒火更旺手中攥紧眼前这年轻贼人的衣领大喝道:

    “好你个妖人!敢用妖术将我娘子掳住此处。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急切间陈大郎也顾不得用词只在心下不停给自己打气准备要给这身后背剑的妖人脸上来上一记。此刻周围这些人靠紧少年不停推搡正让他展动不得。

    就在陈大郎口中“妖人”“妖人”的唤着心里踌躇着敢不敢真在妖人脸上揍一拳时醒言心下也正作着激烈斗争:

    “晦气!眼前这些人虽然来势汹汹但恐怕也是受人蒙蔽。看样子也都是些平民虽然我一身法术武艺用在他们身上却有些不便。”

    “可是这回与上次在浈阳不同;那回只有一个村汉来与我胡搅蛮缠这次却有许多人。若不用法术即使自己再是力大也全无用武之处。”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现在身边人声鼎沸正是四面楚歌;瞧这情形若不用法术就算他再有通天武功一时也难以脱身。一时间醒言和面前这个苦主汉子一样也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就在陈大郎踌躇、张醒言苦思对策之时这俩陷入僵持之人却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身周这一片混乱的人群中有三四个寻常打扮之人竟先后从袖管中露出支锋利的匕不动声色的朝他俩靠来。这些暗藏的锋刃上闪动着青幽幽的光华显然涂有剧毒。

    而这时候与青脸汉子来回挣拒的少年却全然不知正在悄悄潜近的致命威胁。现在他身边这些人似乎只是帮苦主将他围住并无什么歹意。渐渐的那几个心怀叵测的刺客在少年身边人有意无意的遮掩配合下已成功靠近到醒言方圆半丈之内隐隐形成一个交错包围之势——看来只要在耐心等上片刻这个轼杀神教贤师的亵渎之人便要丧身在奇毒无比的刃牙之下!

    成功似乎离自己如此之近便让这些隐身的刺客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看着那少年兀自懵懂不知还在那儿挣扎着和陈鬼脸儿说理这些人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之色……

    在这样最紧要的关头无论局中局外之人都已只顾得眼前的纷争。此刻身外那些和煦的春风、明媚的春阳、如烟的春树、啁啾的春鸟无论多么的美妙动人都已与自己无关了。

    只是眼下这片如波涛般动荡不安的人群却突然间渐趋凝滞。

    此刻无论是苦苦纠缠的少年还是暗流涌动的人众忽觉天光渐暗又几乎同时听到原本被自己忽略的天空中正传来“吖吖”的鸣啸。与自己向来听惯的鸟鸣不同此时这高渺云天上的鸟叫不知何时起已变得壮大恢宏竟似要震耳欲聋!

    听着这异响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仰脸朝天空看去却见那原本片云也无的晴朗天空上已飞满了各色的禽鸟。这些繁密翔集的飞鸟交织成一片阔大的乌云遮住了天边的日光在他们站立的这片土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第十一章 虎步鹰扬,壮灵光以杀物

    这天上午天气晴和郊野中正是花香柳媚万紫千红说不尽的春光明烂。只是在阳山县外这条偏僻的林间小道上却是人声喧沸没人有心思欣赏身边这红尘美景。

    当然此时更不会有谁注意就在这倒霉少年被围之际道路林边不远处一朵柔嫩野花上正停着一只粉色的凤蝶。偶有清风斜过这蝶儿就随着花枝一齐摇曳;微摆的粉翅映着日光便流动起虹霓的彩华。

    也许这只不过是春日碧野中一个常见的情景。但就在那汹涌人群中毒刃隐现之时这只异色的凤蝶却展翅翩然飞下花朵;甫一堕地竟化作一位风姿烟媚的娉婷少女!

    幻为人身之后这女子便如穿花蛱蝶般朝远方翛然飞逝一路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虚影。

    这时候醒言也还是懵懂不觉只在心中踌躇不知应否施法将这些平民驱散。而此刻那几个暗藏的刺客已逼得近了眼看就要能出刀下手。瞧着近在咫尺的目标这些人眼中已露出一丝喜色:

    “哈这少年究竟还只是个雏儿!”

    刚冒出这样想法却不料就如同天狗食日一般眼前天光蓦然大暗。

    察觉异变这些心怀叵测之人便抬头观瞧孰料才来得及看见一大片乌云蔽日就听得一阵风声大作无数只猛禽从天而落朝自己凶狠啄来!

    这时候醒言也觉出异变忍不住抬头观看。与哪些人一样遭遇瘁不及防下他也是大惊失色赶紧抬手护住面门生怕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凶禽给伤着。只是才一眨眼功夫醒言便觉出怪异来:

    在这些禽鸟扑击之下自己毫无损但眼前这些人却被它们逐得四散奔逃!

    展眼看去只见成千上百只体型硕大的猛禽雕、鹰、鹫、枭、隼、鹞、鸱、鸮又或性情温顺的鸠、鹠、鸧、鸹、鸦、鹑、鹪、鹩正从云天上铺天盖地而来了疯一样朝地上猛扑。才一小会儿功夫眼前这些人就大都是血流满面呼号连连;便连那无辜的陈氏妇人纷乱之中面庞上也被抓出好几道血痕。

    四散奔逃之际那些暗藏毒刃之人还来想得到挥刀格架。却不料这些扁毛禽类甚是通灵一击不中飘然飞离;待此人懈怠之时却又飞身而下再度攻击。于是过不得多时这些净世教特地挑选来的健汉死士已是风流云散没头苍蝇般满荒地里奔逃。

    见到他们已被驱溃这些禽鸟重又飞回天空盘旋就好似有人在阵后指挥一般。

    突如其来的攻击过后待醒言再去看时却见周围一片狼藉就好似刚刚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四下里伤丁遍野。见着垓心少年周围猛禽密集那些心思灵便的早已拼命溜到旁边林地里忍痛;而那些见机不快的一错念间已失去逃脱机会只得以手抱头横七竖八倒在少年周围地上。

    待鸟阵散尽醒言再放眼望去之时却见附近已是伤丁遍野。刚才这一幕生得实在太快直到这时他才有些反应过来。思忖着刚才这奇事他便忍不住抬头望天盯着那些兀自盘旋的飞鸟怔怔出神。

    就在他呆望之时忽听身旁有人呼唤:

    “张堂主可幸无恙?”

    醒言闻声赶紧转脸看去正见道路上立着一男一女朝自己关切看来。

    两人之中那位男子身形高大相貌甚是奇异隼目鹰鼻面容坚毅身着玄黑箭衣背后一领漆黑的披风随风飘摆凛然有一股狠厉之气。而他身旁少女却甚是轻盈娇柔看样貌年可十四五岁鬓梳双髻眸灵如水眉弯似柳;眼波流转之时便让这小女子娉婷之余更添得几分烟媚入骨。此刻她身上着一袭榴红粉裙随风拂动恰如迎风蝶舞。见过这两人相貌醒言也忍不住在心下喝一声彩:

    “好个汉子!好个娇娃!”

    再说那两人此刻也在打量醒言;只见这少年面容平和仍是那样雅清绝;剑眉扬处似笑非笑自有一股恬淡逍遥之气。观瞻之时见少年朝他们看来这男子与少女赶紧一躬腰齐声说道:

    “见过张堂主!”

    “呃?”

    听他们如此称呼醒言好生讶异:

    “两位知道我身份?”

    见他疑惑那鹰鼻男子便又施礼说道:

    “堂主那日在嘉元会上一鸣惊人此刻天下修道之人哪个不知堂主的威名?”

    “呃……有这么传得快吗?”

    听他这过誉之词醒言觉着不可思议。不过既然听他说出由头醒言也不再追问;心中一转念他便躬身一揖逊谢道:

    “阁下过奖。那次只不过是临场救急;倒是刚才这事很要谢谢二位替我解围!”

    “呀!”

    见他如此恭敬那两人却似慌了手脚赶紧趋避一旁然后忙不迭的还礼。见这俩异人如此拘礼醒言甚是不解。不过看他们惶恐也不便再多礼只开口问道:

    “不知两位侠士如何称呼?”

    见醒言平常相问那男子也肃容回答:

    “侠士不敢当。在下殷铁崖。这位是花间客、应小蝶。”

    听他说过那应小蝶便盈盈一笑福了一福嘤嘤说道:

    “花间客只是旁人雅称。堂主叫我小蝶便可……”

    正在这萍水相逢的三人互相对答之时却冷不防听到有人厉声喝道:

    “阁下两位是哪派高人?为何要阻我净世教行事?”

    醒言闻声转眼看去觉这说话之人正是刚才奔在青脸人身旁的汉子。一听此言少年这才猛然醒悟:

    刚才这场风波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误会!

    又念及净世教往日暗地里那些不择手段的恶事醒言顿时就惊出一身冷汗!

    正在他惊怒之时却听那殷铁崖哈哈一笑朝那不敢走近的汉子傲然喝道:

    “你这鼠辈暗箭伤人还敢涎脸来说什么行事?——若问我等是何门派你且往天上瞧!”

    说罢殷铁崖如苍鹰般啸唳一声然后抬手朝天一指。

    顺着他手势醒言与周围那些净世教教徒一齐朝天空看去——却见那浩渺青天上已不见了先前阴云般的鸟阵;朵朵白云旁现在飘荡着两个大字:

    “玄灵”

    乍见这样异景众人全都大惊失色。

    等到目力甚佳的少年仔细看过才现这巨硕的“玄灵”二字正由无数只飞鸟组成;翅羽扇拍之际便让这两个奇异的字儿如漾水中随波起伏。

    “奇哉!这二人果然不是常人。”

    醒言心中赞叹顿时便起了结交之心;而那些自诩神主子民的净世教徒见了这样妖异情景却反而不敢再兴什么念头。毕竟这少年郎不是妖异自己才敢“妖人妖人”的叫唤;但若真遇上更像妖人的对手却反而不敢再肆意出言。

    这些净世教徒事前不光得了重金许诺;他们那位金钵上师还信誓旦旦跟他们保证说这少年虽然法力恐怖但心地良善不伤平民;所以只要他们扮作寻常模样就可以尽管去戕害报仇。只可惜本就是壮着胆子而来谁曾想还真能惹来妖怪?于是这些欺软怕硬之徒看到天上鸟作异字后尽皆顾不得疼痛一骨碌爬起来哼哼唧唧望野而逃。

    不提他们踉跄逃跑再说醒言看了天上这俩字却丝毫没啥惊恐;想起当年鄱阳湖上的彤云结字现在这情景倒让他觉得挺亲切便问殷铁崖:

    “两位是玄灵派的?想不到竟能驱使鸟族!”

    “呣区区小术何足夸赞。我二人正是玄灵教门徒。”

    殷铁崖恭谨回答:

    “在下不才忝为玄灵教羽灵堂堂主。这位应小妹正是堂中令使。”

    说这话时这位羽灵堂主一脸凝重郑重介绍;而他身旁那位羽灵令使应小蝶俏靥上也是一派肃然。

    “哦这样啊不错不错!”

    少年口中应答心下却有些疑惑不知这二人告知自己这事时为何要如此郑重其事。

    就在这时醒言却觉着眼前原本回复明亮的天光却忽又黯淡下来。正要再朝天上观看却猛听得前方树林外突然传来数声惨叫声音凄厉状若濒死。

    大惊之下醒言顾不得再跟二人酬答赶紧奔出数武朝惨叫声传来之处看去——却见林外旷野远处不知何时已腾起一片血色雾团若丘若柱如有实质正朝自己这边辗转而来!

    这一不停蒸腾凝聚的巨大血柱行进虽然不算迅但却有一股巨大的引力不惟刚才逃近的净世教徒瞬即横飞而起被这血柱吸入尸骨无存;就连还离了十数丈之远的少年也觉得手脚突然展动不便如被束缚。

    乍睹异景醒言还只来得及泛泛而观;但等他静下心来凝目再看时却猛然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原来乍看去如同煮沸一锅血水的云柱仔细一瞧却现其中密密麻麻展动着无数个骷髅的暗影就如同上回段如晦那斩魂刀上的恶灵正在血柱中挨挤挣扎;而这些骷髅一样的魂灵“脸”上竟还露出诡异的神情似哭似笑看上去极为渗人。被这些恶魂邪灵的血色毒光一映就连天边的云翳日光现在也变得颜色惨淡。

    待看清这模样醒言不由自主便起了身鸡皮疙瘩。这时候原本在天穹翱翔的飞鸟有些也经不住血魂雾柱的牵引扑簌簌堕入其中连毛带羽被吞噬殆尽。这血魂之柱便如噬灭一切的恐怖恶魔所过之处草木俱都枯萎焦黄。慑于它邪威此刻天边的鸟群禽阵一齐朝后不停退却。

    刺眼的血魂雾阵正盛气凌人而至就彷佛要吞灭眼前这天地间一切的生灵!

    就在这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时少年却反而镇静下来;浑身太华流转便如同有了另外的灵觉让他眼光穿透铺天盖地的血色魂光瞬即看清隐藏在暗陬的那个面目狰狞之人。

    此时玄灵教殷铁崖与应小蝶也赶到他身后。见着空中飞鸟不断坠下羽毛四下纷散两人都震怒非常。正要有所动作时却见身前这少年背上剑鞘中一声龙吟鞘中剑已倒飞入手;之前对答时面色从容的少年此刻口中却出一声愤怒的吟啸身形略略低伏然后似离弦利箭般朝前迅疾奔出——如果此时还有谁能看清他的面容就会现那张原本清俊恬和的脸上此刻却现出好几分刚毅之容。

    现在醒言身体里那股悖乱之气天生对头的太华道力正不停的汹涌躁动;不知是纯因心中的愤怒还是交织进这股前所未有的莫名躁动醒言现在只觉得恨不得将那血光后催动邪阵之人一剑屠灭!

    就在他如渴骥怒猊般冲突之时顺着他的奔腾冲击身体中那股太华流水的流转也越来越快;就在那水到渠成之时醒言彷佛福至心灵忆起冰雪仙灵“人杖合一”的话语便一声怒叱将手中剑顺势朝前一扬——那一瞬少年便似一只逆风搏击的鲲鹏正向前飞扬起雄劲的翅翼!

    刹那间殷铁崖应小蝶二人便看到从那少年手中高高扬起的黝黑剑身上应声旋飞出两团绚烂的光轮一只银洁如月一只金灿似阳交缠回旋着朝那血色魂柱飞舞而去。而令二人奇怪的是这一阴一阳两道流光剑斩破空时声势煊赫但对它所经之处却似乎毫无影响。日月光轮飞驰过处春野里柔弱的小花依旧轻轻摇曳似乎丝毫不知有肃杀万端的光斩正从自己娇嫩的花茎上倏然掠过。

    “这是……”

    正在玄灵教羽灵堂二人惊奇之时却已听得一阵凄惨不类人声的呼号从那巨大的血柱后传来;稍一传出便嘎然而止。而那气焰喧天的血魂雾柱刚被那两朵阴阳光斩穿体而过便如同冰雪沃汤瞬时便消溃黯淡;等到少年奔到血柱之中这原本牵引生灵吞噬生灵的血色魂雾却反而朝他不停汇聚。转眼间漫天的血魂便已是雾散冰消!

    待血光散尽殷铁崖就见在远处旷野中孤零零伫立着一个光头老僧正一动不动。显然这和尚便应该是刚才那阴邪血阵的作俑之人。于是愤怒的羽灵堂主只将手一挥便见那原本在天边不住退却的禽阵略停了一下然后便如同高崖上开闸的水瀑洪流般朝那静立死寂之人轰然扑去。

    待眼前漫天的羽翼散去醒言再觑眼观瞧却现那个刚被自己击得魂飞魄散之人早已是荡然无存。

    “以身饲鹰……对他而言他们佛门这典故也算是一句谶语。”

    少年现在已恢复了平静。见到这邪教上师终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他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

    而此刻那些幸存的净世教教徒却始终不知刚才究竟生何事;现在这些瘫倒在地的可怜人儿脑中只存着一个念头:

    “下面、就该轮到自己了吧?”

    看过方才这修罗杀场这些虔诚的净世教教徒一时竟忘了祈求神主的保佑。

    这时候郊野中这些心神各有所属之人都没注意就在刚才鸟群奔击之处有一只黯淡的铜钵正悄然离地而起嘤然一声朝西南方破空而去……

    而这道倏然而逝的淡影只让那个心中担忧的小小少女略停了停脚步便重又追上姊姊齐向刚才那血光迸现处奔去。

第十二章 光射斗牛,都道横福天降

    话说在天之西南有一处云遮雾罩的所在名曰“崆岈山”。崆岈山高绝之处有幽深古洞成日里白云遮蔽飞鸟不凌传说其内有仙人居住号为“崆岈老祖”。

    这一日正是天气晴和流云如缕。高崖绝壁上这处崆岈山洞中正有一鹤氅老者面如冠玉骨骼清奇趺坐在山洞边闭目炼气。这位仙风道骨之人打坐之处正临着万丈深渊;常有那白云雾气丝丝绺绺不时从他面前飘过。这一派出尘景象一瞧便知是深山幽谷中的妙道仙家。

    就在崆岈老祖专心打坐之时突然心生感念便睁起数月未开的双目朝洞前广袤天地中看去恰见原本晴光万里的云天已是阴雨连绵。见得天象异变心如古水的崆岈老祖不禁“噫”了一声然后便看见眼前灰暗的成堆雨云中正有一道黄色的光华破空而来。

    “哦原是我乖徒儿应了劫数。”

    一见崆岈法宝金缺钵穿云飞来崆岈老祖微一动念便知是三徒弟金缺子已堕了轮回。

    将光华黯淡的金缺钵托在手中便见其中有一个绿油油的光影小人正在钵底激烈的挣动似乎正向钵顶上空中这个面目慈祥之人愤怒控诉着什么。

    崆岈老祖定定看了钵底这个激愤的魂影一会儿便已是心领神会:

    “唔原来如此。”

    叹息一声崆岈老仙便伸出手掌平覆在金钵之上还不待钵底魂光有何反应便已是一道幽光射出瞬间就将那个灵心强大的精魂噬入掌心。刹那间崆岈仙白玉般脸庞上立时如染秋枫。

    静坐一阵待脸上红气散尽一直不动声色的千年老仙忽的开颜一笑自言自语道:

    “有趣有趣也会‘噬魂’啊……呣本仙已多年无事这回便不妨下山走一遭替我乖徒儿报个仇吧。”

    而这时那位不知危险临近的少年还呆呆立在阳山郊外望着远处云天中那两个飘然而逝的背影愣愣出神。他现在正在心中赞叹:

    “奇哉真乃异人也!……翛然而来翛然而去视天地如逆旅以七尺为蜉蝣真是令人羡煞!”

    心中感怀称赞之余却也有一丝沮丧:

    “唉真是憾事。刚才开口欲与他二人交纳平辈亦可奉其为前辈亦可却不知为何竟遭婉言谢绝——难不成真是无缘?”

    原来刚才弑灭罪魁祸金钵僧后醒言便欲与殷铁崖、应小蝶结交。谁成想这俩身怀奇术的异人刚刚还与他甚为投缘却不料待醒言一开口竟抵死不愿答应。见得这样醒言也是随缘之人也就未再勉强。

    正当他念及此处满怀惆怅之时忽听得身旁有人叫他:

    “张堂主刚才实在多谢你美言才能达成我夫妇二人天大的心愿!”

    身边这感激涕零之人正是少年不久前的旧相识招亲擂主朗成!

    原来就在刚才正当醒言觉着阳山县净世教余毒难了之时那玄灵教堂主殷铁崖一声呼哨便招来朗成、胡二娘二人说他俩是玄灵教本地界上正在考察的新晋弟子正好可替少年分忧。

    当时一见这俩旧相识醒言自是大感意外。又听得“考察”“新晋”之语一问才知原来这玄灵教收募教徒极其严格。朗成、胡二娘皆是各自族中推举出的出类拔萃之辈但仍需经历一年的考察待其表现得到教中主脑人物肯才能去拜过神师像正式加入玄灵教“麒灵堂”中。

    说起来朗成胡二娘这两人为了入教兢兢业业原是因他们族中长老听闻玄灵教崛起天南虽然行事低调但据精心打探得知似乎他们欲以天道统合灵界结束灵界中一盘散沙的困局不再任人任魔宰割奴役。同为灵族闻言自然振奋于是朗成、胡二娘所在狼族、狐族的长老便着实留心打探一番觉这玄灵教所作所为正是灵界希望于是便各自郑重推举出朗成、胡二娘两人希望他们无论吃多少苦都要能代表本族加入教中为振兴灵界出一份力。

    毕竟玄灵教虽然立教不久行事并不张扬但眼下天南地面上的灵界妖族全都公认它为领袖;而岭南狼狐二族近些年日渐衰微如若族中有人能加入其中正好可以帮着重振本族声威——老谋深算的狼狐之族长老打的正是未雨绸缪的主意。须知对于这样前途无量的教门加入越早将来对各自家族也就越有利。

    因而虽然这玄灵教入教规仪严格但朗成夫妇身上寄托着这样厚望便不敢有丝毫松懈——谁成想这朗成胡二娘两人考察期还不到仨月就由于醒言刚才轻飘飘一句话便立即遂了二人入教宏愿!

    此刻那允下承诺的羽灵堂主已和羽灵令使飘然离远但朗氏夫妇二人却还如在梦中:

    “刚才是怎么回事?自己应该没听错吧?”

    看着身前这临风伫立、衣衫飘风的少年朗成更是迟疑:

    “……这少年究竟是何人?加入玄灵教如此之难却不料刚才他只不过略略提及我二人招亲纳财、赈济旱灾贫民之事再轻轻赞了一句竟让那身份煊赫的殷堂主一口应允了咱夫妇正式入教之事!”

    而这二人疑虑还不仅仅在此。要知道且不说这羽灵堂主地位如何尊贵为何恰在此地轻易出现;更让人费解的是玄灵教门中分工严格规程严明自己夫妇二人本应加入麒灵堂按理说殷堂主也无权允诺;但刚才他却偏偏替麒灵堂主一口应承下!

    而与他同来的那位花间客应令使闻言居然不动声色非但丝毫不露啥诧异之情还反而让人觉着她认为这应是理所当然!

    “难不成是自己当初将那章程听错?”

    百思不得其解之余朗成夫妇便有些疑神疑鬼。

    不过无论怎样这正式入教之事似是大有希望于是醒言这俩老相识便满口跟他称谢。见他俩如此醒言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纷乱间那两位应在布庄挑选绸绢的琼肜雪宜从大道上飞跑过来一齐紧张的问自己堂主刚才生何事。

    听她俩急切相问醒言就将刚才的事儿轻描淡写的说过然后紧接着就问琼肜她白绸挑得怎样。

    听说哥哥没事于是小妹妹又欢腾起来告诉少年自己已挑出匹好看的绣花白绸就连雪宜姊都说很好看。现在就只等堂主哥哥付钱——原来虽然雪宜那儿有些盘缠但四海堂中素来习惯都是由惯熟谈价的堂主少年来付钱。

    直到这时听琼肜说起银钱的事儿醒言才猛然一惊然后便冷汗涔涔而下!

    见他脸色突然煞白那伺立一旁的郎氏夫妇顿时也大为紧张急问他出了何事他俩能否有效劳之处——却听那少年沮丧回答:

    “晦气!刚才只顾猛冲没成想竟将褡裢中银两全部散落!”

    “……”

    其后在十数位胆战心惊的净世教徒协助下张堂主不幸失落的钱财全部又归回到他宝贝钱囊中。略数了数失主少年现现在的银钱竟比原来还多出许多!

    原来这是那些恐惧非常的净世教教徒自认为这些高人行事俱是高深莫测揣摩着这捡钱之语只不过是个考验。如果谁没能捡到便会立即走上教中前辈的老路。于是那些平时出门习惯不带钱的教徒这时候都追悔莫及;猫腰遍寻不着的危急情形下也只好涎着脸小声的向教友兄弟们借这救命钱——正是这落难之时立即就让他们分辩出平素所谓过命教友情谊的真伪:

    竟有好几个无良鼠辈存了多交钱多活命的念头居然丝毫不理自己的苦苦哀求而一脸谄媚的将身上巨款全盘献给那位焦急的失主少年!

    且不说他们如何慌乱;再说醒言待这件大事已定他便装出当年恶形将世上义理略说了说又危言耸听的恐吓了一番便放这些教民回去。

    经过一年多历练少年这口才见识已比当年在鄱阳湖边恫吓上官时不知要长进了多少。有杀人在前再加上这番恶言恶语立即就把眼前这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全都将什么渡劫教义抛到脑后。他们现在心下皆念叨说什么应劫成神?那都是假货;能逃过眼前这些杀神的劫数那才是正道!

    看着这些人抱头鼠窜而去意犹未尽的四海堂主便跟身旁人笑道:

    “抱歉刚才将贤伉俪说得心狠手辣甚是不堪见谅了!”

    “哪里哪里!对这些意图暗害堂主之人我与娘子会比您刚才说的还要狠辣上十倍。只是……不知堂主为何要放过这些人?莫非还有啥后招?”

    听朗成疑问少年脸上又现出那惯有的乐呵呵笑容:

    “我倒真没有甚后招;郎兄弟有所不知今日之事想来他们也应是受那教中长者蛊惑算是从犯罪不至死。至于他们信奉的净世教义虽然入了歧途但各人信仰皆由自专若未祸及无辜旁人也不好太干涉得。依我看来若是大部分净世教普通教徒都能如表面说的那样行善积德倒也未尝不是件一件好事。”

    听他说出这番见识那早已倾慕少年风采的郎氏夫妇又是赞叹不已直说张堂主真个宅心仁厚。其实这俩真心称赞的玄灵新秀并不知道眼前这少年堂主没去下手报复这些人很大程度是因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能对这些丝毫不能反抗之人轻易去下杀手。这样情形就如上回在浈阳城放过那樊川一般。年方十八岁的少年郎虽然心里对“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有刑杀之威”道理上明白得如明镜一般但真要他去屠戮毫无反抗之人至少目前他还无论如何都下不得手去。就如这一次在他看来已杀过三个恶也就罢了。

    而经过这事除去郎氏夫妇外还有一对夫妻也是受益匪浅。这两人便是那丈夫爱拈风吃醋的陈大郎夫妇。刚才见了这如入鬼域般的杀戮之境青脸陈大郎早就吓得心神俱丧。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后再回头看看陈大郎就觉得自己当初那样执着的拘禁枕边人实在是可笑之极。而他妻子陈氏在这事中也遭了池鱼之殃俏脸上被飞鸟抓破几条血道虽然最后落下的疤痕也不明显但还是留下几道淡淡的伤疤。而这伤痕虽然略有破相但显然又让他丈夫安心了许多。于是自此之后这对夫妻竟是恩爱非常还在阳山县传为一时佳话!

    且不提以后朗成、胡二娘两人如何代玄灵教整肃阳山邪风;再说醒言回去绸铺庄替琼肜看中的布料付过钱便央红帕会会石玉英请会中精熟女红的姐妹给这粉妆玉琢的可爱小少女精心缝成一件飘带佩穗的合体罗裳。

    了却这桩心愿醒言便辞过百般挽留的祝融门、红帕会教众带着琼肜雪宜二女重又踏上历练之途。

    出得阳山县境心中也没什么准数儿的少年便顺道朝偏西方行去。一路行走正见得那山水越的明秀。与之前路过的郡县不同越往西行湖川便越来越多。路途中醒言留意了一下觉这一路上经过的山丘基本每座下面都会临着一湾明镜样的湖潭。带着如花的少女在这样如画的山水中行走说说笑笑停停留留醒言正觉着惬意非常。每到那倦怠之时他便会去寻那个娇俏憨生的小女娃儿逗她说些话;于是不消几句他那满身的疲惫便冰消云散。

    大约七八日之后这行三人正走到一处绿意盎然的集镇上。到得镇上正觉着旅途平淡的少年忽听得茶寮中众口相传说道昨晚子夜之时只听“砉”一声巨响便在镇之西南平地冲起十数丈高的五彩毫光。等有那胆大的闲人结伴去看时现这五彩毫光射出之地正在镇西南的通衢大道上。那处平时人来人往之地现在已裂出一个巨大的洞窟将道路从中截断;而那一看便知是祥瑞非常的彩光瑞华正是从这洞窟中射出——只听邻桌上那品茶的闲汉正撮着牙花子跟同伴说道:

    “我说您老也忒不知事!五六天前兄弟便听镇上童谣都唱:‘云中光神仙降;路里缝宝物藏’——这分明就是说洞里有仙人宝物哇!”

    “有宝?!”

    正闲得无聊的少年立时便支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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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洞底观天,认麋鹿以为马

    一听有宝醒言不禁也打起精神留意邻桌这两位大叔的闲聊。只听其中一人正驳斥同伴刚才所言:

    “不对吧?依我看不是有宝而是有神仙!那童谣不是说‘神仙降’吗?我看应该是天上哪位神仙闲来无事就来咱黄石镇度人——”

    “哎呀老兄高见!和我说的意思一样。我刚才就说、洞里有仙人和宝物……”

    邻座这俩闲汉便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醒言听后便有些留意心说如果他们所言不虚这倒也算件新鲜事儿。说不定就是那水之精专在路中间打个洞蹲着只等他去寻。

    心下这么胡乱想着醒言便付过账带着琼肜雪宜往镇南边转。出了黄石镇南口一上那条向西南蜿蜒的官道就看见不远处围着不少人正在那儿指指点点甚为热闹。也许是现在阳光炽烈倒没瞧见什么瑞气彩光从围观人群中冲起。

    他这三人中要属琼肜最爱看热闹。还不待醒言吩咐她便已扯着雪宜姊手儿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还不住回头喊醒言哥哥快点儿一起去看。于是这领头之人反倒最后一个到达那个大洞边。

    这个昨夜刚震裂的大洞正横在路中间是这条黄泥官道从中断裂两边裂口如新月般对合起来围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等醒言离得近了才现洞口那儿真有些闪着彩光的云雾不时飘出。一到洞口灵觉敏睿的少年便知上清水精绝不会在这洞中。因为这处大道上的气息还不及镇子里来得温润。

    现在这处洞窟周围正围满好奇的人群。只是因为眼前这洞窟看起来深不见底所以大夥儿只是在那儿扯闲也没人真敢下去。等醒言到来看到他身后背着柄剑倒有人受了启大叫道:

    “我看这藏宝洞也只有那些能御剑飞行之人才敢下去!”

    一听这话醒言心中倒是一动。正琢磨间那位拽住雪宜姊手儿、探着脑袋朝洞里不住张望的小妹妹看了一阵便回过头来嫩声嫩气的问他:

    “堂主哥哥、就派琼肜跳下去瞧一瞧?说不定真有宝物喔~拿到就送给哥哥!”

    “呵……”

    听了她这好心话儿再瞅了瞅她粉玉般的天真模样醒言心下倒立时有了主意:

    “谢谢妹妹好意!不过还是算啦。这洞穴好像挺怪异说不定下面有可怕的怪物。我们一下去就上不来。”

    原是他看了琼肜可爱模样又想起当年那热心寻宝的同门下场便觉得还是安全第一还是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比较安逸。

    听了他这话琼肜便“噢”了一声不再坚持下去。

    于是这人群中唯一有能力下洞去探宝寻仙的上清四海堂三人便也跟没事人一般和其他围观闲人一起聊天闲谈纯把眼前这稀奇事儿当成打时间的谈资。

    话说醒言和琼肜雪宜只顾在这儿谈天说地不要紧却生生急坏了一人。原来就在众人眼前这气象不凡的洞窟里宝贝没有但仙风道骨之人倒真有一位。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想替徒儿报仇的崆岈老祖。此时他正在自己用仙术震出的洞底团团打转!

    原来自打崆岈仙从陨命徒弟那儿得知将他打得魂飞魄散之人竟也谙熟“噬魂”之术便立让他大感兴趣。尤其得知这位名叫“张醒言”的少年竟能在金缺子血魂大阵中从容不迫的吞噬漫天魂灵便可知他这一身噬魂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所以对这位面貌慈祥、但生性冷酷的崆岈怪仙而言这回与其说是来替徒弟报仇倒不如说成是垂涎醒言这位“噬魂高手”日积月累下来的强大魂灵。顺带着据自己那位已被吓破胆的死鬼徒儿夸张的描述与张醒言同行的那两个女子竟也灵力非凡。

    “哈!这三人正是老天赐给我的灵药仙丹!如能将他仨人魂灵一齐吞噬则不仅飞升指日可期就是那成仙之后的仙力修为也可比其他仙客强上一大截!”

    说起来这崆岈老祖虽然自号仙家但苦修千年下来不知何故却始终不得飞升因此他才对这三个灵力强大之人如此动心。不过若想要吞噬这几个精魂来助自己飞升绝不能靠自己的噬魂**。要知道这来路不明的张醒言于噬魂术上造诣非凡。若一个不小心噬魂不成反被他噬那可就蹈了徒儿的覆辙。

    于是这修炼千年的崆岈老仙便准备用自己另一个最拿手的法术“转瞬千年”来对付这几个功法怪异之人。这唤为“转瞬千年”的法术实是非同小可。顾名思义它能让人迅衰老死灭虽然未必真有千年之久但以他浸淫在此术上的深厚修为已足能让一切受术之人转瞬死去。这样霸道法术非金非木不在五行之数正是这天地间最古怪最神奇的一类法咒:时光术。而崆岈山崆岈老祖正是人世间极少数掌握这样奇异法咒的修行者。

    不过这样法术虽然厉害但却也有不小的缺陷。比如崆岈仙这“转瞬千年”便需受术之人心念平和全心受术方能有效竟是丝毫不能强迫。这乍听起来似有几分可笑倒像要让人自愿为俎上鱼肉。只不过这点小小缺憾却丝毫难不倒崆岈老祖这千年仙怪。以他智谋阅历只需略施小计便能让这些后辈心甘情愿在自己法光中乖乖受死。按他想法既然这几人也是修道之人那就一定渴望得宝成仙。因而掐算出醒言几人大略行踪之后他便震出这个散光彩的洞窟以引诱这几个修行人上钩。

    只是这法子看似乎无懈可击但显然现在遇到些麻烦——洞外那几人虽然能轻易入洞但却居然能不动声色只管在和镇上那些无聊之人闲扯!

    于是原本成年累月都能静坐不动的千年仙怪现在却有些耐不住。表面上还勉力维持着度人成仙的派头心下却不住悔恨:

    “罢了!如果早知这少年竟这般没出息如此迁延耽搁本仙倒该带壶茶下来耐着性儿边喝边等!”

    清闲无比的崆岈仙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儿便是竖起那双灵耳将少年和两个女娃儿的对答一丝不漏的听入耳中。此刻那少年正跟身旁二女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们两个可记得那位一心寻宝的田仁宝?他整天只想寻宝最后却……唉!”

    虽然厚道少年这话只说了半截但语气却是不胜唏嘘。那两个女孩儿听了也是不住附和言语间甚是惋惜。

    “哈!原来如此!”

    听到他们这番对答闲得慌的崆岈仙如获至宝正是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他们眼光高明看穿这是陷阱;而是他们相识之人中有人因为寻宝落下过凄惨的下场!

    如此一来便可解释自己这百试百灵之法这回为啥竟会失效。念及此处智谋卓绝的千年怪仙眼珠一转已是计上心头。只见他口中默默念咒准备换个法儿誓要将那几个猎物诱下洞来。

    只不过他这时光顾着施法却没注意继续认真听上面那段对话。现在那少年正在吓唬小琼肜:

    “妹妹啊下面这洞里说不定藏着恶鬼很恐怖!!!”

    原是醒言瞧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仍按捺不住好奇心在那儿跃跃欲试便出言吓唬她。

    正当小琼肜听了醒言话、咬着指头思忖他是不是又在把她当小孩哄时忽听他又是一声大叫:

    “不信你看!”

    “咦?”

    这一瞧琼肜也不禁一脸惊奇:

    “哥哥不骗我是真的哦!”

    原来她顺着醒言手指方向看去正清楚看到洞口原本不绝如缕的彩雾现在竟变成浓重的黑云看起来甚是恐怖——

    “哎呀!果然不出我所料原来这洞里真有鬼怪~”

    醒言见状赶紧招呼一声:

    “琼肜雪宜咱快逃!”

    “嗷!”

    其实并不知鬼怪有何可怕的小女娃一听醒言这话赶紧也转身跟着就逃。而旁边那些围观闲人见他三人这样也立即一声喊一哄而散跟着就往四下逃跑。眨眼之间原本热热闹闹的洞口就变得无比冷清;只有一地的瓜果壳证明这处曾有许多人来过……

    拂去身上刚从洞上飘摇落下的烟尘杂物才来得及施术飘起黑烟的崆岈老祖正是一脸的茫然:

    “怎么会这样?!”

    “……不对啊!按理说这正道少年身怀绝技见着洞口飘出的黑烟理应热血沸腾、急着下来斩妖除魔才是——怎么能转身就跑?!”

    见着那少年就是不肯下洞便让这崆岈仙如耗子吃鸡蛋正是无处下口。直到这时这千年仙怪脸色才变得凝重起来:

    “看来还是本仙轻忽了。这少年果然深不可测若只是雕虫小术绝瞒不到他……”

    崆岈老祖也是决断之人一念及此立即袍袖一拂飘然出洞而去。

    到得此时他这原以为百无一失的计策最后只是在别人地界上留下个深坑倒害得黄石镇百姓费了三四时日出得好些人工才将这路中央的窟窿填平。

    这些都是后话;再说那几个奔逃之人溜出去有四五里地后才缓下步下来慢慢前行。

    稍得喘息醒言便刚开始琢磨得想个完全之策想办法将那洞里古怪不留后患的除去。正出神着忽听身边琼肜小妹妹不解的问他:

    “堂主哥哥恶鬼真的很吓人吗?”

    “嗯是啊很吓人连哥哥都怕。否则怎么叫恶鬼呢……”

    醒言有些心不在焉的答着话。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从没见过众口相传的恶鬼啥模样。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拿来吓唬这爱惹闲事的小女娃省去不少不必要的风波。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凭空形容着恶鬼的恐怖醒言与二女顺着黄泥官道迤逦前行。正行走间醒言忽见前面远处道路上似有一人横卧在路中央。

    “难不成是饿得走不动路的流丐?”

    心中转念便赶忙走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等走近一瞧才现这大太阳天里躺在路中间之人正是个骨骼阔大、样貌奇特的红老人身着紫葛衣腰系青藤麻绳正横倒在路中间。见得如此醒言赶紧上前拱手问话:

    “老人家是否有何不便处?如需帮忙请尽管说。”

    见他上前搭话这老者竟似有些激动一骨碌爬起来略打量他一番然后说道:

    “不错不错心地良善!老夫果然没看错人!”

    这装扮怪异的老人声若洪钟倒不像没吃饱饭的乞丐。只不过他口中这话儿却有些没头没脑。醒言闻言正要问却听这老者继续说道:

    “看来老夫的确与你有缘。刚才我在那洞穴中略作休息时就恰见你路过。现在我来这儿晒太阳又碰见你。”

    “呃?原来那洞窟中是你!”

    醒言闻言心下一松;看来那洞中也没啥妖怪而是这游戏风尘的异人开了个玩笑。不知自己有何奇缘醒言也大感好奇便恭谨问道:

    “不知老丈是何人?”

    “呣小兄弟够爽快正对老夫脾胃;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瞒几位老夫正是那魔道仙人!”

    “呃?魔道?仙人?”

    听了红老者这话醒言倒没太大反应只是觉着有些好奇。相比他这平淡态度眼前这魔道仙人却有些激动:

    “不错!老夫正是魔道中人!魔道名声不好小哥也应该略有听闻。其实这些都是世人对我们的误解!实际上那些正道中人可以循正途修炼成天仙我魔界又何尝不可循魔道修炼成魔神?正所谓阴阳相辅万流归宗;本原方为至理手段只是外相实无甚正邪仙魔之分!”

    红异人这番话倒很对少年脾胃直听得不住点头。刚要附和却听这红老人话锋一转仰面向天愤愤说道:

    “我魔道入世之人大多愤世嫉俗又不究皮相不修外形才会让重表轻里的凡夫俗子产生误解称我们为‘邪魔歪道’。比如我也只不过头颜色式样怪诞了些便被人送个外号叫‘红老魔’!其实谁又知晓我实乃十分端直之人?”

    说到此处这位红魔仙一声长叹好似满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惆怅。

    听他如此说醒言倒也顺眼打量了一下他乱蓬蓬的红心中不由自主思忖道:

    “呵……倒不怪旁人说这头离远乍一看倒确实有些像着了火的鸟窝……”

    就在醒言心中胡思乱想之时这位被人贬称的老汉见眼前少年似乎对自己魔道身份并不十分惊惶抵触不禁大喜过望激动说道:

    “小兄弟果与那些俗人不同!不瞒小哥说今日我来正是要帮你解除大厄!”

    “大厄?!”

    红老者此言一出顿时把这三位少年男女吓了一大跳。

    “正是!你恐怕还不知道你已是大祸临头!”

    见他们一脸惊疑这红怪客便又重复了一遍端的是言之凿凿。

    忽闻自己好端端竟是大祸临身醒言也甚是惊慌;略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问道:

    “不知老丈所言大祸指的是……?”

    与他这小心话语不同那小琼肜却已忍不住跳起来大声叫道:

    “老魔快说是什么事!是不是又有坏人要来打哥哥?”

    而她身旁千年梅灵寇雪宜这时俏靥也如凝冰雪正一脸紧张的聆听倒底是何祸事。如此紧张之时倒也没谁留意这小妹妹脱口而出的不敬称谓。见自己之言引得三人关注这红葛衣老者便微微一笑好整以暇说道:

    “如果老夫没看错小兄弟应该已练成那‘噬魂’之术?”

    这话一出眼前少年正是猛然一惊!

    见他如此这萍水相逢的红异人满意一笑继续说道:

    “这噬魂虽然威力强大但却也有些不妥之处。功力越深那些噬入魂魄反噬之力就越大。我看小兄弟现在气色似乎还好;但你这噬魂之功显已是十分深厚如若再不防范恐怕要不了几年便会遭了劫数——当然幸好你今日遇上老夫我正与你有缘……”

    “红老魔”这番自认为在情在理的诚恳话儿此时正说到高兴处便浑没注意到原本还一直恭敬聆听的少年听到这里眼中神色已是骤然一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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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幻径迷踪,谁悲失路之人

    就在这自称魔道的红葛衣老者正说得兴起时却不防原本恭敬聆听的少年猛然便半道截住他话头不客气的说道:

    “前辈谬也!那噬魂邪术血腥残忍大干天和小子如何会去学?不瞒阁下我虽驽钝但这等邪术则目不忍视、口不欲言、耳不愿闻——抱歉我等还有急事要办这便欲告辞别过!”

    说到这儿一脸肃穆的少年也不等答话便转身拂袖而去。而那琼肜雪宜见他生气也赶紧跟在身后一起离去。

    “呃?这次又是哪儿出错?”

    听和蔼少年突然说出这番激烈的话语红老者正是始料未及:

    “这厮对噬魂之术如此熟练没道理不知反噬之事;可为何见了我这‘救星’竟如此决绝而去?”

    站在道路中看着那个小女娃忍不住回头吐舌装扮的鬼脸这位幻形惑人的崆岈老祖正是一脸茫然……

    “唔看来本仙若不真使出些手段这奸猾小辈是绝不肯入彀!”

    醒言这时却不知崆岈仙还在打他们主意心下只以为刚才遇上个有几分疯癫的魔道老头。看来这魔道中人果真有些不正常;少年想起来就有些愤愤然:

    “晦气!自己这么一副好人模样这老丈竟当面张口就说自己会噬魂邪术真是没有礼貌!”

    略思忖了一会儿也就渐渐把这事抛开专心和琼肜雪宜指指点点一起欣赏起沿途景色来。

    随着一路前行这路边的山丘便渐渐多了起来。大大小小的山头前后相接连绵不绝在这五月天里正是翠碧欲流。这一程中水泊渐渐少见只偶尔能在远处山峦间看到群丘环抱着一湾幽静的水塘。偶有清风拂过原本光洁如镜的潭面便得鳞波泛彩水光烁华为这无穷无尽的静寂春峦平添了几分活泼的灵气。

    走着走着又过了几个岔路口醒言便觉着周遭渐渐荒凉起来。这脚下的官道已变得凹凸不平路中间更是杂草丛生。看这路中野草蔓芜的情状显见这路延展到此处已经很少有人走到。

    看着周围这苍莽荒凉的情势醒言已在暗中提高了警惕严防自己这几人突然遭了绿林好汉的暗算。

    与紧张的少年不同虽然被堂主出言提醒过但那两位同行的娇俏女孩儿却仍然浑若无事对自己身边未知荒野中暗藏的危险懵懂不知。

    在醒言机警万分的当儿琼肜小妹妹却变得分外好学跟雪宜探讨起昨日堂主哥哥布置下的文学功课;才过片刻她便似已有所得就跑来跟哥哥夸耀。但她堂主哥哥此刻正留意周遭情势便没停下脚步;于是小琼肜就在他身前身后颠颠的跑上跑下。而今天这小丫头正穿着哥哥给她定制的白色裙衫于是坠后的梅雪花灵眼前就好似不停蹦跳着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儿。

    而此刻口中正有一搭没一搭鼓励着小妹妹的少年心中也在给自己不住的打气:

    “呣咱这几人放到绿林中也该算武功高手吧?琼肜小刀儿舞得不错雪宜杖法精妙而我自己则内力十足最近于剑法上又似有所悟——这样的话若只是寻常蟊贼当不在我四海堂三人话下!”

    十几天前与邪教对敌一气斩杀三人看来自己这四海堂实力还是挺强。现在唯一需要提防的就只是山间做那无本买卖之人的诡计而已。

    正在心中这样乐观的思忖他却猛然听到“唏溜溜”一声嘶叫然后便是一阵“哒哒”的蹄声从身后急促响来。

    “是行人还是贼徒?”

    听到突如其来的马蹄声猛然迫近醒言急拉二女侧身闪到路畔。还没等他站稳突然就觉肩上一轻然后眼前便是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迅疾朝远方逝去。

    “呃?!”

    刚才这变故只是如电光石火般一瞬而过;等反应也算敏捷的少年回过神来时却现肩膀上已是空空如也。直到凝目朝黑影逃去方向看过醒言这才明白刚才生何事。

    原来是一匹黑色的野马突然冲出来咬断自己钱囊褡裢的细麻绳然后叼着它迅朝路边荒野山丘中逃遁。

    “好个劫道匪畜!这四腿溜起来倒快!”

    惊怒之余又想起刚才那匹黑马快如闪电的矫健模样醒言也忍不住失声赞道:

    “呀!不信现下山贼竟肯下如此功夫驯得这样好马来劫路!”

    虽然心下佩服但那被劫之物却一定要寻回。虽然自己重要物品都藏于怀中夹袋那被劫褡裢只当钱囊只装着些身外之物。只可惜这些沉甸甸的身外之物醒言却无比看重;这许多钱财一下子就被劫去那还了得?于是心疼之余这少年堂主立即下令让四海堂所有人手一起随他去追那匹叼钱黑马。

    于是就在小琼肜欢天喜地的“捉马捉马”声中满脸晦气的少年一马当先卯足脚力朝不远处那连绵起伏的山丘奔去。

    眨眼功夫他们这几人就站到一路上已不知看过多少回的山丘下。

    临到山前看着眼前丘峦相叠草木幽深的模样醒言倒有些犯了踌躇。一把拉住正使劲儿往前冲的小琼肜醒言便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些连环相结的山丘一时也不敢冒进。毕竟刚才那迅捷的黑马一击而走精准的眼力可以称得上骇人听闻实不是一般人能训练出来。

    正当他蹀躞不前之时忽见远处草丛中正有一人直起腰来。极目一望看见那人一身农夫打扮背着竹筐正在野地中打草。醒言见状赶紧走过去向他询问这山中情况。听他将前因后果说过这位满脸皱纹的憨厚农人正是一脸同情。听他说醒言眼前这山中向来就有不长进的山民子弟学了些歪门邪道驯得快马专来劫人钱财。

    瞅见问话少年肩后露出的剑柄这颇有正义感的割草农人便告诉他那个不良子在前面山峦中构有茅庐;只要翻过两三山头就能将他找到。

    听得此言醒言满心欢喜心道原来只是个会些旁门的小贼应该不足为虑。于是谢过农人后他就顺着所指方向和雪宜琼肜一起朝山中奔去。

    这几个急奔之人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他们走后那位刚刚指点迷津的农人脸上却露出些迷惑神色:

    “为啥只要说出这番话那老神仙就要送我一锭大银?”

    且不提他在原地高兴;再说醒言走进农人指点的那座山岭后便在二女头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这春天的山丘到处都是葳蕤的草木;脚下山民们踩出的鸟道上也是青草遍地只能依稀瞧出山路延展的痕迹。这时身边的春山正是无比寂静几乎都听不到一声鸟鸣。

    小心翼翼的行走了一会儿醒言便开口提醒道:

    “琼肜雪宜你们要跟紧我小心别滚下山坡去。”

    ……

    等了一阵没有那惯有的清脆应答却只听到自己脚下那“沙沙”、“沙沙”的草响。循着惯性又往前行走出几步醒言终于觉出不对劲便猛然一回头——却现自己身后除了一条草木葱葱的道路哪还有半分少女的踪影!身旁这不高的斜坡上更是空无一人!

    “……琼肜?雪宜?!”

    乍见走丢二女心急火燎的少年便朝四方大声呼喊起来。可是除了一声声悠长的回响却听不到半句的人语。

    喊过一阵见毫无动静他便转身朝来路奔去。直到这时他才现这原本看似普通的山间小径现在却变得格外的漫长。刚才只不过走出半多里地现在再回头却彷佛怎么也奔不到头。

    飞跑一阵觉着望不见尽头醒言便又返身朝前路飞跑。只是全力奔走的少年过了一阵才现脚下这条不起眼的青草小道却似乎前后都永远没有出口。

    “这是不是条回路?”

    存了这样怀疑便一路留意;谁知这一路上所经景物却又永远不尽相同。

    “罢了恐是遭了奸人邪术。”

    就这样前后往复奔跑了几回急怒交加的四海堂主终于醒悟过来:自己这三人恐已是中了贼人圈套。

    “这真的只是劫道贼徒设下的机关幻术?”

    在这绿影重重的山路上不知在冥冥中遭了何种神秘的咒术这位素来机敏的少年此刻竟似乎闭塞了所有的灵觉只知道顺着草径漫无目的的不停奔跑。

    在这样死一样的沉寂中徘徊歧路的少年那沉埋许久的孤独感受重又浮上心头。无论多随和无论多豁达在上得罗浮山前他这士族私塾中的贫家子市井贱役中的读书郎就常常暗暗体味着这样不合群的无奈与孤独。虽然自从认识居盈、认识灵漪、认识琼肜、认识雪宜之后这样的孤单落寞已经快被淡忘无踪但当自己突然与琼肜雪宜失散重又奔走于永无尽头的陌路烟尘中时这样熟悉的孤寂却又悄悄的充塞于心头……

    正当失群少年满心莫名的哀伤口中充满苦涩滋味又如同身边的野草般不能自拔之时他背后那把惯于沉寂的古剑却突然间龙吟震匣一下子便将梦魇中的少年惊醒!

    “对啊!我为何忘了自己还会御剑飞行?”

    只一转念回复清明的少年便已随那道乌光冲天而起。

    “这是……?”

    才一临空俯瞰醒言便现其实就在自己刚才站立之地不远处一片幽深的草丛中正卧着一人。山草如此茂盛若不是他目光锐利几乎不会现深草中还藏着一人。见此情形觉着事事古怪的少年赶紧按下剑光朝那人藏身之处落去。

    “呀!”

    才一落地醒言便大惊失色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原来现在眼前草里这人虽然衣装俨然但其中包裹的却是一具白惨惨的枯骨!

    “这人装束……”

    震惊过后醒言便觉眼前骸骨上覆着的衣物虽然颜色灰败但看样式却甚是眼熟。待朝四下瞅了瞅他才恍若大悟:

    “原来此人便是那指路的山民!”

    他正看到就在一旁深草窠中正滚落一只装着些嫩草的竹背篓。

    而就在他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眼前完整的骨架却是“咯”一声轻响似乎在支撑了许久之后终于能松懈下来转眼间便化作了一堆白骨。

    在漫天如蝴蝶般飞舞的**布片中拜了两拜少年心中似有所感便御起神剑朝连绵山丘中那个青绿最浓处翛然而去。

    掠过层层迷眼的青碧终于到达那处神秘的所在。几乎同一时候那位一脸惶色的梅雪仙灵也已挣脱迷乱的幻境正从万山丛中飘然飞来。

    而此时呈现在这俩忧心忡忡之人面前的却是一派鸟语花香的光明景象。

    “哥哥雪宜姊你们也来啦?”

    蝶舞花飞的山崖前一位天真烂漫的少女正回头拍着手儿欢叫:

    “你们快来一起看~这位好心的老爷爷刚答应马上就要帮我长大!”

    ——葱嫩的手指指处正有位白玉面庞的老者满面慈祥朝这两位新来的访客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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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路烟尘介绍:
一卷仙尘半世缘
满腹幽情对君宣
浮沉几度烟霞梦
水在天心月在船仙路烟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路烟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路烟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