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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管平潮     仙路烟尘txt下载     仙路烟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风云倏烁,电百仞而飞虹

    一向高傲的水侯一番招揽希图那勇猛无敌的少年能够俯归降但于他表态过后水侯心中原存的一线希望便告破灭。略停一刻再见这强项少年双目泛红其中渐有奇光闪动则饶是水侯身经百战也丝毫不敢怠慢当即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一鞭朝醒言打去。

    只是电光闪耀的绝世神兵划破夜空带着凄厉的郁烈杀气直扑醒言看似避无可避但当那电光初闪之时神机灵敏的少年已然知觉当即奋力朝上一蹿堪堪避过这杀气盎然的神兵。

    “呲啦!”

    只听一声撕裂心肺的轻响一道金蛇一样的电光便消失在醒言身后的夜空里。

    “哪里走!”

    一鞭打空见醒言从马背蹦离蹿入云空孟章也毫不犹豫当即倏然脱离坐骑应龙如一条入水游鱼般蹿入夜空紧撵在醒言之后又是奋力一鞭打去。

    “哎呀!”

    此时身在虚空倒不似方才方便借力;感觉到脚下炽热电光射来醒言慌忙御气朝旁一避只觉得背后盔甲猛一下剧震就好像一辆大车忽从身上急辗过。

    这一下剐掠重击倒让他一下子便差点掉落海面。如此情形若换在以前很可能他早就被打下云去只不过现在这张醒言可是今非昔比不仅有神甲护身而且数月来在南海博大的海天中抓紧修习那炼神化虚之术早已炉火纯青;那次与上古次猿无支祁生死搏杀被击得虚空浩大的筋脉气海现在早已是灵机充沛气势磅礴;运转之时虚实相间有无相连仿佛与天地同源的神机周而复始汩汩然不见断绝。

    而正因如此当张醒言有一次在海浪天风中炼气存神。正到了出神入化之时那数千年寿龄的老龙云中君竟在这静如木雕泥塑的少年身上看出好几分飘飘凌云之意。于是这并不轻易开口赞人的老龙神等醒言察觉睁眼见礼之时忍不住当着身边众多的水灵神将对醒言大加称赞说出“我辖云中君辖云外”之语。

    因此往日里几乎一鞭灭绝的水侯孟章此后又连挥数鞭只打得黑暗云空下电光乱蹿闷雷轰鸣即始终没能给醒言造成什么致命伤处。只不过饶是这样这十几鞭下来醒言仍是疲于奔命只顾全神贯注在天空中乱蹿如狼奔如豕突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上啊上啊!”

    只顾苟全性命于乱鞭在呼啸的天风中艰难呼吸着寒冷稀薄的空气这着忙逃命的四海堂主此时唯一能留存的思绪喉咙顾在心中大声疾呼:

    “上啊!大伙儿一起上啊!——怎么大家都袖手旁观?!”

    对于这样古怪情形出身市井的少年却不知情此刻他和孟章在众人以上中却并不是普通的敌对。

    “这是宿敌之间的对战啊!”

    现在云天上的两位一个是南海中最杰出的神灵一个是中原大6上最强的后起之秀之间再夹杂上一段杀婢夺妻、争权伐国的爱恨情仇这样旷古绝今了断恩怨的对战如何随便容得外人插手?

    于是在醒言满天遍海的狼奔豕突拼命逃窜之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兴奋而又紧张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两个一前一后流星赶月般的身影。努力在闪烁如鬼影的电光间隙捕捉那神妙无俦的追逐身形;有好学者甚至还期待能在这样旷古难遇的时刻悟出天地万物运行的至理!

    “呀!”

    此时四海一方自然个个紧张那敌对的南海一边却还有很多人在这么想: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传说中的龙婿妖主果然不同凡响!今日让我亲眼瞧见也是不虚此行……只是那满身光明神甲的鬼主妖王。怎么今日开打之时没说一句‘闻吾之名不堕幽狱’?”

    原来这些天南海中关于醒言已传得沸沸扬扬除去其中龙宫故意散布的险恶谣言却还有人从上回大战中醒言召唤出大批的白骨鬼灵跟他在光明灿烂的装束之后攻掠如火便又生出五花八门的联想。其中有一种说法是那张醒言乃是圣灵神人委派出来拔擢苦难的神子仙灵号称“太华神子”;说是这太华神子对敌之时总是喜欢先喊一声:

    “闻吾之名不堕幽狱!”

    则听到地不仅活人从此脱不受刀兵之苦便连这南海海底沉埋已久的冤魂鬼灵也可脱去水怪海妖的束缚魂灵脱去重新做人;此后那剩下的骨架皮囊也自动为恩主服役——因此听说过这说法的南海水灵今日便有些纳闷怎么今天这“太华神子”开打前没喊上一句口头禅。

    就在这形形色色心思各异的观战众人中也只有那两位少女熟谙少年一贯的习惯一个攥紧红焰小刃一个握牢苍云大戟只等情势一个不对头便冲出去救援。

    “哥哥应该打得对!”

    心儿已听到嗓子眼儿的龙女灵漪儿每次听到身旁这冰清神澈的少女信心十足地猜测心中便也半信半疑几次都没急着冲出去。

    略去旁观众人津津有味观战不提再说正在云空中打斗二人。

    这时候醒言固然逃得辛苦那孟章却也更加着急。原来就在刚才一番追逃这聪颖非常的四海堂主竟很快习惯这样逃跑生涯任孟章神鞭狠打却也再不似开始那般害怕。凌风御虚用心逃蹿之际虽然一时无暇出剑还击偶尔倒也能有些余暇朝旁边观察——

    “呀!原来我那马儿也和敌骑战起!”

    原来醒言偷空觑去恰见自己刚刚跳离的[马肃][马霜]风神马已和孟章的黑龙坐骑战在一处。“白马黄鞍黑龙紫丝控”。斗得正欢的两只神骑和它们主人略有不同的是此刻那年轻灵活的[马肃][马霜]风神马占了上风一道道闪着青光的风刃冰刀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朝那位只顾向前喷火的前辈老龙飞去。

    不提坐骑搏斗再说孟章几番打醒言不着反见他溜得越来越麻利心中不免就有些焦躁此刻他也已经恍然大悟:

    “此战不仅仅是胜负之数还关系到我孟章颜面!”

    念及此处久经沙场的神侯这时候反而平静下来瞧了一眼前面在自己裂缺神鞭下逃得正欢的少年孟章压了压心里越来越大的火气在天际乌云边一声冷笑:

    “好个张醒言怪不得往日无支祁、青羊在你手下讨不得好去果然是比泥鳅还溜滑!只这逃命功夫便先占了个不败之地!——不过今日算你倒霉本侯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念想罢怒火冲天的水侯当即念念有词一阵短暂而急促的咒语过后手中那白玉八节鞭忽然电芒大盛一阵刺眼的白光转瞬照亮昏沉的天地!

    而在下一直仰面观战的众人原本见那两人头上的夜云犹如十万大山倒悬黑黝黝的云峰顶头如铁锥般朝下森森对着自己所立的大海风波和海面那些奔涌如峰的浪涛互相呼应但就只在一瞬那刹那的白芒闪过之后原本黑暗森然的海夜云空却突然间亮如白昼!原本连绵如丘的黑暗云朵此刻却像白鲤的鳞片流布天际朵朵白云荡荡悠悠连在一起又好像漫天铺满的棉花堆!

    “生何事?”

    见昏暗的夜空忽然亮如白昼不仅四海玄灵一方大惊失色孟章的本部南海的军卒也一同民愣!在这之中也只有云中君、龙灵子等少数历经千年风雨的老神祗才猛然想到现达白昼黑夜颠倒的景象应该是南海水侯耗大神力解开他那把裂缺天闪鞭的封符。将那本质天然的八条闪电重新释放才照得这云海天地犹如白昼!

    原来这孟章掌中的“天闪裂缺”鞭乃世间罕有的先天神器由居在海天尽头雷室之中的雷神铸就雷室海渊的奇异神灵经千万年之功挑选了亘古以来天地间最强大最猛烈的八条闪电按阴阳八卦之理炼化成鞭;肉眼凡胎看去这鞭只是玉精石质其实却蕴含天地间最为刚猛阳烈的神力。而这孟章曾拜雷室中的神灵为师其人又刚猛无俦胸怀大志便被传得这支至宝神兵——可以说久如散沙的南海众屿没能在南海龙神蚩刚、南海大太子伯玉的文治谋略下归为统一却在孟章的武功下合而为一这条负有“天闪裂缺”之名的罕见神兵有着莫大的功勋。

    当然由于这天闪裂缺以玉鞭之形已足以威震众神而若解开它的封符又需耗费莫大的神力因此在这上千年漫长的征战中水侯孟章真正用到它原形作战的机会不过两回一次。而这次若仔细算来应该是南海龙侯的八闪神电第三回出世。

    “哼!”

    “张醒言没想到你以一区区山野小人竟有幸在本侯八闪神电之下化为灰烬也算是走了八辈的运气足以史上留名!”

    就这样转动着复杂难明的念头威震天南的南海水侯终于施展全力极力掐动那八条裂缺闪电的中央核心将这一条条灿若星河的天闪雷电朝少年劈去!

    ……八条由上万年前天地间自然生的电火在沉寂了千年之后一朝释放便有如八条久潜深渊的巨龙一朝腾起朝天地八方欢悦奔腾。在孟章巧妙的操控下以他那雄健的身躯为核心汹涌的闪电瞬间刺破昏沉的夜空向八方吞吐出万里的电苗白焰。刹那却又永远的电光闪亮了天地腾耀了四海倏然横行在众人的头顶如一头凶恶的巨蟹突然向四面八方探出爪牙钳螯轻轻试探了一下便收拢了其中七束光钳只留一支最凶猛的电螯朝前一往无前!

    ……电锋飞蹿噬处自然是那位茫茫然凭虚御空的少年;而所有这一切按上述条理叙来自是过程分明只是那电光闪耀只是极目一瞬间所有的一切谁人能看清?此时那生死真不过是一线间!

    “……”

    这时候就在海面旁观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好似黑夜亮如白昼之时身处境中的少年却突然感到一阵寂灭。原本自如的身躯忽如一只柔弱的小蚕即将被泰山压顶的巨石砸烂;原本清明澄澈如烁万里星空的心神突然间一阵黑云飘过瞬间将脑海心头太华道力生的灿烂星河遮没。一种从未有过的寂灭的无奈的悲伤感觉如决堤的江河湖水澎湃而过将他齐顶湮灭……

    “驭剑诀!”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一股不甘情绪驱动下第一下浮现心头的却是自己上清师门中最浅显的驭剑诀!在心中一声暴吼背后那把从来若即若离的古剑“封神”倏然离鞘出剑在醒言身后猛然上下一跳就在背后不到半寸之处生生挡住那道激射而来的电芒!

    “轰!”

    至阳至烈的闪电碰上幽然含光的古剑瞬间爆出巨大的能量。转瞬便在背后咫尺之遥的距离炸出一轮白炽的天日;周围的空气被这炽烈无比的闪电剑华一烘瞬间朝外爆炸开来猛然在这方圆百里的高空炸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响雷!

    “啊……”

    这样目不及交睫间生的天地剧变无论四海玄灵还是南海水族顿时有许多力量低微的军卒被瞬间震聋了双耳刺盲了双目。

    惨变忽生之时并没听到多少惨呼;那天空的巨雷掩盖了一切而这变故也生得如此之快纵然眼中漆黑耳中剧痛却一时来不及反应过来!

    再说孟章!

    “……果然厉害!”

    在众人看来只不过眨眼间生的事情那在后操作闪电的龙侯却看得十分清晰;口中称赞一声面上神色却更加狰狞他口里立时急念神诀手下扭转阴阳乾坤顿时将那一击不中的闪电倏然收回!

    “看你这次如何不死!”

    到这时孟章也杀红了眼心中其他什么仇恨念头转瞬都无只剩下一个念头——张醒言去死吧!

    “不是想占鬼灵渊么?那这回便让你见识一下鬼灵渊神王灵法的厉害!”

    在将八条闪电束成一束之后望着手头这支环抱几有数丈的粗大电柱孟章又能默然动念双目中异色连连转眼后这并拢一切的嘶嘶电柱中便悄悄多了些别样的成色。

    “去!”

    心念动处双手胼指巨大无比的八闪电柱应声而动瞬间飞过千里带着嘶嘶的吼叫如同毒蛇般朝那刚被炸到九霄云外的少年扑去!

    “呃……”

    不知何故若说刚才那一条电芒飞来他还有些手忙脚乱但此刻面对那八束合而为一的巨大光芒他却嗅到一丝别样的气息:

    “哦好像我应该狂妄悖乱不等电芒打到便自己碎心而死。”

    冥冥中听到这样不容置疑的召唤醒言反倒忽然平心静气只静静立在虚空中等待那异样的电光杀来——明晓了来意却还这般镇静连他自己也有些奇怪而此时自己那封神剑器也忽如闺中的处子收敛了幽然的闪华只静静地横在自己面前冥冥中感觉到那份神奇倒仿佛偷窃温柔的女子微微侧身看着那肆无忌惮的电华——

    在常人眼中几乎一瞬而至的巨硕电柱越飞到近前那柱头便越朝内里收缩坍塌等快到了锋芒所指一人一剑的近前已变得如剑锋般犀利细小;原本能够充盈天地的光芒此刻已收缩到针尖大小。方寸之地中原本雪白的电光已变成乌青颜色在那锐如锋矢的弹丸之地嘶吼腾耀似乎只等到一触目标便撕裂而入无论前面是天地鬼神还是巍山巨岭都教它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呼……”

    就当那闪电华柱的端头收缩成一支利剑锋芒之时醒言在上清学到的另一招绝技也萧然出手。御气凝神双手凌风虚指如弹筝抚琴般随意弹动一朵朵飞月流光便从那不动声色的剑器上飞出鱼贯飞向那株盛气而来的光柱。此后让这会儿还能够留心观察的旁观人众目瞪口呆的是这两位他们眼中绝世的神豪竟好像玩起了串糖葫芦;不可一世的乌青电柱迎面刺入一朵朵雪白的光团一片两片三片……直等到串上大概上面只亮白的光团这凶猛刺来的闪电势头才渐渐止住。

    而这时云中君等少数人看得分明千里外那锐如利牙的闪电锋头离那悠然临风的少年只有三四步!他那恬然关注的目光神色甚至已被激闪的电锋映成绿油油的颜色!

    “哎呀!”

    再说孟章也不知何故当他极力挥出并不停驱动的神电闪华最终违背天理在那少年面前停住这位远千里外的孟章神侯突然间心头如遭重击喉头一甜竟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赫……”

    气急攻心的南海龙侯这时再也顾不得许多施力将那串糖葫芦般的闪电棒槌撤回便大吼一声忽然就在云端化成一条恢宏的红鳞巨龙张牙舞爪朝那少年飞去。而这时刚才被闪电焰芒烧熔的乌云也终于轰一声崩溃掠过神龙巨硕的身躯朝天下海上播洒起瓢泼大雨来!

    “哎呀!”

    到得此时刚才从容不迫的少年也觉力竭;原本充盈的太华道力已几乎消耗殆尽这时再见孟章化作凶猛的恶龙摇头摆尾扑来也觉胆寒一时并顾不得细思刚才一切赶紧一脚踩在那支刚立了大功的瑶光神剑上飘飘摆摆错过孟章鳞爪飞扬的锋芒赶紧败归本队。

    而这时差不多就当他接近本阵大营刚才那些死活不帮忙的神将军卒这时却如梦初醒一声喊一声冲上天空帮他抵挡住那位穷追猛打的水侯。

    而这时南海一边:

    “……这是真的吗?!”

    就在四海堂主自觉灰头土脸败回之时那南海龙族一方却鸦雀无声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四海龙婿玄灵妖主太华神子火神***哥哥……竟逼得主公现形?”

    心中呼喊着醒言新的旧的有的没的各式各样的称呼南海一方正是呆若木鸡!

    原来虽然醒言还不十分清楚但无论是四海还是南海众神却都明白这天地间的神祗妖灵只有修作人形时力量才最强。而现在威名赫赫的孟章水侯无奈化出原形便只能吓唬吓唬不知情的门外汉;这样现出原形想攻杀那样法术通神的少年却只是“跳上脚面的蛤蟆”样子吓人不咬人!

    而这时那得胜的少年却不知情一溜烟逃回本阵口中连道“败了败了”正要求得众人原谅和救助却现除了琼肜灵漪儿迎接其他没人理他。这些原本袖手旁观的妖兵神将这时却个个容光焕争先恐后朝他身后那条势不可当的神龙杀去。

第三章躞蹀横行

    “……”

    在这方面孟章见识可远非醒言可比;刚才屡击不中愤怒下化作原形扑击前后只不过片刻时间便立即意识到此形愚蠢。于是甩尾奋力一击将数十名扑上来的妖神扫翻在地又口吐火焰冰沫横扫一回逼退敌军。便幻回人形弹一弹甲胄袍襟神态自若的回归本阵去了。

    在此之后双方主力的决战便回到正轨上来。建牙大纛招展如浪令帜门旗摇动如林一支支生力军似离弦之箭在各自统帅领的指挥下破浪出击。

    这时醒言正处本部中军旗之下在军阵中与其他部曲将佐统帅同处一线。对他来说这还是头一回在这样规模的大鏖战中身处一方军伍的统帅地位。于是在流水般号令之际偷眼朝友部军阵看看醒言便现在这混战初始虽然一队队军伍次第冲击前仆后继看似井然有序但那号施令的场所却截然相反喧闹得如同菜市场;平素尊贵威严的水神妖将这时大多抻长了脖子扯直了嗓子呼喝用自己最大的嗓门音量跟旗牌将官们吵嚷传令。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此刻已经沸腾起来的海天战场中让部下听清!

    再说两军姿势。此番大战从场面上看到也与初来南海的几场大混战毫无二致。冲锋令起铺展数百里的海疆杀场崩腾如混稀奇古怪的号啸战歌震彻天地雄健的蛟龙螭蛇蜿蜒于天6路在浓重黑云边与雷电共同舞动。法师策杖上的光华和战士闪亮的刀锋相映衬激出绚烂璀丽的闪电寒虹在昏暗微茫的海天孤夜中交相辉映映照得海天有如鬼域。纵横交错。纠缠绞杀。所有多彩却冰冷的焰火流光与急促激烈的咆哮呼喝胶着成一种奇异的情绪带上些呛鼻的血腥之气在这无边的黑夜中蔓延交替。

    虽说从这场面上看似乎和往日对决混战没什么两样但具体到战斗的局部却有着很大的不同。肉眼能看出的显着差别便是四渎一方与6地妖族的配合已和初来南海时千差万异!

    比如在几个月来的演练实战之中四渎的蛟龙水鹞已都会6地而来的鹰隼禽灵搏海冲浪之法。玄灵族的凶猛禽灵譬如鹰、鹫、鸢、鸷、枭、雕之属。原是6地天空的王者其实凶猛;每回扑猎厮杀都是翅如轮转巨在的身躯从九天而下伸出的锋锐爪牙能一下把带盔的头颅抓碎。只不过经过几次实战的证明6地云空的飞击之术并不太适应海上风浪间的搏杀。因此隶属四渎的水鹞巨鸥或者蛟龙之类便就教他们海云浪尖的冲战之法还根据各自的特点从实战中钻研出新鲜的配合阵法。

    比如当四渎的蛟龙抵挡住南海的蛟螭之时那爪牙锋利的玄灵战禽便在高空盘旋飞舞。每觑得空处便笔直冲下将浪涛中正专心战斗的海族一把抓起拎到半空然后海浪中的水族战士心领神会各投冰剑梭枪。将那半空中毫无借力的海族杀死。

    除此以外。更有效的则是道门法术和妖灵骑军的配合;就同上回桑榆洲平叛一样在这样动辄千万人的大战中上清的前辈高人们弃了往日能千里取单个头颅的飞剑合力驱动上清大型秘术“坚波固海”术在本来风起浪涌的海场中极力辟出一片有如蒙皮的坚实水面让那些凶猛无比的昆鸡狼骑在上面奔旋如展览品。奔跑成一道巨大的漩涡;随着上清寿龄上百的绝世高人驱动那坚固的海面越展越大那妖灵兽骑也越跑越开越旋越大坚波固海术替他们坚固海面。他们又冲击四边扩展上清真人们施法的范围两相一配合。正是所向披靡兽骑漩涡的前锋战线不断推进。等到了南海龙军固守的阵势前那些犀精昆鸡狼骑已加到如狂风一般这时挥舞着新换的精锐刀斧砍杀那些看似固若金汤的阵势往往是一击即溃!

    除了上述这些可见的差别另外更重要的一点便是经过这几月的拉锯鏖战双方的势力士气已是此消彼长和当日有了很大不同。

    最显着的一点便是开战几月来四渎龙王毫不吝啬大派赏赐;无论本族还是友盟明珠、大贝、灵犀、玉牙、玳瑁、翡翠种种珍奇异宝流水般赏给有功之臣。上至将帅领下至普通小兵只要立了战功或者谏了好言全都有厚赏封赠。甚至因为按功奖赏毫不拖欠以至原本准备的珍宝或是新得的战利品不够分四渎龙君便将当年孟章讨好灵漪送来的珍宝礼品也从后方急急调来充作封赠赏给有功之臣。如此一来。四渎帐下各念六恩玄灵妖族更是受宠若惊哪还不各效死力!

    相较之下那孟章就悭吝得多。

    威震南海多年的水侯这回却想差了念头。孟章本以为此番四渎玄灵跨海侵征自己麾下的将士为了保家卫族奋起反抗乃是份内之事。大家共赴族难若是有功只须口头嘉奖几句便是无须厚赠相赂。

    只是孟章并没意识到在他南海许多势力眼里这四渎攻伐南海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异族厮杀而是龙族内部争权夺利的小事而已。按着当时的理念和习惯云中君率军大举入侵只不过是龙族内部长辈惩戒以下犯上的小辈;从一开始就十分合情合理——谁叫自家水侯念头想差竟去强抢四渎公主?如此奇耻大辱足够让四渎挑起一场战争了。而这战事谁胜谁败和他们这些南海低层水族又有多少少关系?即使南海最后异主又如何?反正都是龙族内部的事务自己这小小的水灵实在犯不着为这内部纷争拼命。

    这样的想法念头大战初始胜负未分之时还不十分强烈;但等战局不利南海节节败退。这样的想法便在很多人心中生根芽如同长草。不像开始那般拼死抵抗了。

    除去这些身份相对低微的水族不以为然那些带有龙族血脉的南海贵族也并同样存在类似的念头。那四渎的老龙王不是在檄文里说得明明白白?“愿奉伯玉为主”;可见那辈分比蚩刚老龙神还高了一辈的四渎龙君不过是看不过孟章飞扬跋扈想替南海另寻明主而已。龙君这样作为虽然略有些不符合自己这些年来惟孟章马是瞻的习惯但毕竟并不是什么万恶不赦之事。

    因此正因为存了这样的念想这南海上上下下经过几月来的失败心思已和往日大不相同。虽然平时并没多少显现。但到了这生死一线的战场上这点心理作用便几乎左右了战局!血肉横飞之际平时只是随便想想的腹诽等自己亲见着眼露凶光、口鼻喷腥的妖兽在海面上飞刀斩来。命悬一线之际平日那隐隐约约的想法便突然大为清晰:

    “哎呀反正是别人家事何苦我去强出头?这出头就得挨刀哇!”

    “嗯!虽然这妖兽不是龙系水族但别人新主毕竟是龙王女婿这妖族算是他私人部曲肯定也算龙族附庸!”

    刀枪并举一瞬间只要曾经存了松动念头便立即转圈。开始只是几个头脑最灵活丢丢盔弃甲逃窜。过不多久便像瘟疫般传染开人心思变阵脚松弛刚刚还打得有模有样的南海龙军不到片刻功夫竟开始后退奔逃——纵横南海数百年的龙族部伍。这么快崩溃不是破天荒头一回!

    而到了这时。战局变化的另一明证便是那些南海还有余力的法师极力施法布起阴霾黑雾掩护部伍败退而四渎一方却设法向对面照耀神光意图让对手无处藏身。光从这一点看便已知双方战局形势的消长。

    只不过。在这样看似无力回天之时那居在阵中被乱军裹挟着渐渐后退的龙主孟章却依然一脸镇静毫不着急。看他平静神色似是还有后手胸有成竹。

    只是又等了一时己方溃败之象愈加显着孟章目睹也不免心急起来。须臾之后神鞭电指将几个慌不择路竟冲到自己龙骑之前的部下烧成灰烬孟章心中暗想:

    “奇怪那龙灵口口声声说今日便能成功无论敌军如何势大也能扭转战局——可为什么等到现在却还迟迟不来?”

    “莫非这老儿诳我?”

    此刻孟章正是心乱如麻。稍带片刻望着远处不断退缩的防线还有那些狂呼乱喊不知所谓的禽兽异类孟章心中便有些哀叹:

    “唉若不是神王酣睡不及传我神法否则以你们这些贱类如何能在我南海张牙舞爪!这些……”

    正当孟章开始在心中诅咒却正听得乱军之中从后阵传来一声呼喊:

    “主公休惊老臣来也!——托我主洪福那九夔(音“葵”)虺(音“会”)已被我召唤!”

    孟章闻声惊喜回头正见阵后水灵海卒正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中间现出一物;抬眼观时正见它体形庞硕通天彻海在以龙灵为的数名法师驱控下朝自己这边辗转而来!

    “那是什么!”

    再说大战另一方;这时借着夜空中四处乱射的神光四渎一方也看到对面阵形大乱三军中分处忽现一头前所未见的巨兽正分波推浪高及云端正对着自己这边巍然耸峙!

    “那是……”

    一阵风刮来吹跑数层云霾那天行动缓慢的怪兽头颅才从乌云中显现;这时包括醒言在内的众人才看清那庞大如山的怪物身躯宛如巨晰皮肤光滑如镜闪着青蓝色的油光。那探入云中的巨霍然九分细数竟有九头;居中一头卓然拔出高居在上目光灼灼;其余八则众星捧月般环围四周。细观那九中间一头有如巨蛇之细目纤鳞巨洞口中蛇信吐动。周围的八面却似人脸虽然看不太清面目。但也似分了五官至少巨口森然望不见底十分可怖。再看它身下偶尔浮起的巨爪却又有些像龙爪。

    看起来这怪兽似蜥非蜥似蛇非蛇又似龙非龙形貌十分特异;不过虽然不知来历从它身躯光滑无鳞、出了水面后行动缓慢这两点可以看出。这九怪兽应是深海生物;瞧它周围九山的模样也不知道已经生长了几千几万年。

    “难道……是九夔虺?”

    见到这怪物虽然大多数妖神懵懂但云中君、冰夷、罔象等四渎神人却立即猜想出对面那怪物来历;虽然他们从未亲见但也曾从海族秘籍中得知具有眼前这样特征的正是十分稀有的上古神兽九夔虺!

    原来这连云中君也只是耳闻的九夔虺乃是远古残存下来的深海巨灵。其形龙爪蜥身蛇头九面。相传是上古兽神相柳的遗族。这九夔虺身躯庞大如世间高山峻岭自诞生之日便蛰伏于深海初三千年鲨为食三千年后便不再进食血肉。而以身周海底的五行灵气为食。而因为它五行之中最嗜火灵。这巨兽往往便倚住深海的火山探出脑袋覆在火山洞口;只要里面一有熔浆冒出便直接吮吸品味十分惬意。或传它又惯以海底的坂裂缝为床每回酣睡醒来只一张口便直接啖食身下冒出的地心烟气熔火。

    正因这样奇特的食谱习性这历经千万年不知多少世纪轮回的九夔虺受足了烟火五灵的熏陶滋补体内又有炼化五行精华的先天神性因此这大洋内绝无仅有的九夔虺若是起怒来。九头齐喷怒光五行炮气犹如火山熔浆爆。威力几可翻江倒海毁天灭地!

    不过虽然九夔虺有如此威力那似乎无所不在的老天爷为了平衡这天地人世在赋予九夔虺无边的威灵之时却给它配了一副小胆让它自小便生性忠厚十分善良。除此之外九夔虺行动又极其缓慢每日都呆在海底火山群中不想动弹。正因如此当孟章一心想拖延战局抵挡四渎如火侵袭想到这头自己几百年前偶尔现的九夔巨虺时便密令自己手下最得力的臣子龙灵。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它驱赶到九井洲旁并驱动它参战为自己助力——

    虽然自己对龙灵能否驯服这样的远古遗兽并不抱多少希望但看眼前情形似乎那智能双全的老臣子不负己望已将这世间罕有的怪兽驱赶来。

    且不说九夔虺现身战场中众人心理变化再说龙灵。此刻他确在为南海的利益做最后的努力。这些天来。为了让生性胆小的九夔虺驱为己用龙灵试过千百种灵方密法;几经实验要不是九夔虺真个生性淳朴忠厚否则以他这样搅扰早就将他勉强算作五行精华一口吞下。

    在这样艰苦卓绝的试炼中最后龙灵现只要自己舍得是那颗已经化炼了上千年的龙丹灌注五行之力悬于九夔虺中央巨道之顶并操纵龙丹中的五行之力使之成份与九夔虺心中期待的最美味的五灵食物相吻合再辅以龙宫操控心魂的密法便能通过龙丹与九夔虺心意相通。指挥它为己所用!

    当然此法说来简单实际要成功仍是千辛万苦;此时不再赘述。也正因这样操控之法此时若有谁飞腾于九天之上便能现在九夔虺那巨大如冰峰的头颅之上还悬着一颗鸡卵大小的鲜红龙丹正滴溜溜乱转在云雾阴霾中散着幽幽的红光。

    “吼……”

    战场中瞬息数变战机稍纵即逝即使此刻有蛟龙雄鹰高翔于九霄之上也来不及去现那九夔巨颅之上还有颗十分细微的菁华龙丹;那龙丹驱驰的九夔虺一经在战场中现身便一反常态背倚着九井洲九张巨口中五行光气喷薄而出九道方圆数里的光柱雷飚电射带着巨雷之间包裹天地五行中最凄厉的杀机朝天上海下汹涌而至将那些躲避不及的前锋战士瞬间吞没尸骨无遗!

    这样剧变就连老谋深算的云中君也没算到;而那远古遗留的异种怪兽光气如此犀利一时几无破解之法因此这四渎玄灵上下自九夔虺喷出第一口灭绝光气之后便只能四散逃窜躲避那无所不在的凶兆狂浪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到了这时那南海龙军竟出乎意料的反败为胜;原先高歌猛进的四渎玄灵盟军。眨眼功夫后便死伤惨重转眼竟只有逃命的份!

    此时那九夔虺光浪喷处便连四渎玄灵最杰出的将领神灵也只能极力组织部卒逃避丝毫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而经过这片刻一边倒的鏖杀战场上所有妖神人众都已经知道那九夔虺口吐的光气犹如巨炮猛浪威力着实巨大。若是那飘卷百里的光飚碰到身上只有身具莫**力的妖神才能勉强逃过一命。那些灵力低微的妖兽水灵。则几乎在光浪及身之时便立即殒命;随着攻来的光气五行之属不同要么浑身青被冻毙要么全身如泥块般散碎或是犹如遇上最炽烈的火气在绚烂的九夔光华中化作白光一道瞬间焚化消散。

    “醒言!”

    在这样危急时刻夔虺喷杀的间隙云中君忽奔近醒言急急说道:

    “醒言那九夔虺着实难当正面不能接近。你若仍有气力快率精兵从侧后九井洲迂回到它身后看看有无破解之——哎呀!”

    话音未落一束九夔光气分裂而成的火苗风卷而至从云中君脸前刮过差点就把他胡子烧掉。于是也等不得多说和衣而卧老龙王便护着麾下众人朝旁急急避命。

    见得这样醒言也不多言便手一挥。领着本部人马如风卷雷袭般从侧后向九井洲薄弱之处杀去。

    “……”

    醒言挥兵出击四渎老龙群百忙中望了他远去的背影一眼口里吐出刚才躲避毒火夔烟憋着的一口气却是忍不住跌足叹道:

    “晦气!刚才紧急倒忘了跟他嘱咐成则可能不成也别拼死力毕竟不让我孙女守寡才是要事体!”

    只不过急着组织防御稳住阵脚的老龙君这回担心却是多余那带着琼肜小娃一同出的少年从来都能审时度势最信奉一的条便是“安全第一!”

第四章遐路漫漫 感流波之悲音

    话说战火纷飞之间醒言领了云中君之命仓促间带领身后几支骑军跟随自己向左前方杀去。那方正是九井洲东北侧乍看起来营盘稀疏不难攻破。

    冲锋的骑兵如风飚般卷出踏海分波一路杀戮;不一会儿功夫整支队伍便接近南海龙军的大阵。

    也不知是否先前被杀得胆寒还是这东北侧翼真就是薄弱之地当醒言一马当先带着狂呼乱喝的望月犀骑、辟水苍狼不家彭泽巴陵的水师龙骑奋勇砍杀一路上竟然没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敢死队般的队伍如旋风刮过转眼就从咸涩的海水中奔上九井洲的沙滩登上这素有南海龙域“第三道门户”之称的大海洲。激动之际少数赤脚步行奔跑的士卒根本感觉不到满沙滩碎贝石砾戳脚的刺痛。

    一待登上滩岸醒言迅朝四下望望竟现这偌大的九井洲稀疏的林木间只有零星的堡垒木寨蕨叶椰林之间更多的是一片片小湖这时天空中战火烟光如流星般拖曳映照下得这些静谧的小湖变换着各种颜色。相比这岛上稀松的防御倒是天空中布满凶恶的黑蛟在低垂的云天下游弋流窜。看着这漫天的龙蛇想必也是南海防范有人从背后偷袭九夔虺。

    此刻事情紧急也由不得这批突击队伍细细侦察考虑。简单环顾一下四方醒言便立即挥兵穿林而过。直对着西南那只巍然天际的神兽急前进。

    暂按过醒言挥兵急行不提再说九井洲西方的浩大战场上。此刻战局已是一边倒的情形。威力强大的九夔虺喷吐不停五彩缤纷的光华如瀑布般流泻百里。光瀑飞流之处人神非死即伤场面十分惨烈。面对这样强大到无法形容的神怪什么经验法术都不起作用;生与死的结局只决定于离那物远还是近。

    在这一夜所有在飞火流光中挣扎呻吟的生灵。第一次明白也许这天地间最不可抗拒的力量仍不是自然之力;以前见得地震袭来火山喷那种一吞噬毁灭一切的巨大力量似乎已是常卓绝。但现在那踞海崩云、傲视遐迩的怪兽毁灭一切的能量喷薄而出便好像让以往记忆中所有的自然伟力相形见绌;上古遗存的稀世灵兽就像一只梦境中巨大的蟾蜍。撑天卧地闪电般吐出斑斓瑰丽的光焰灵舌一点点将广阔的天地吞食肚里。

    在这样无可抗拒的伟力面前。原本占尽优势的四渎玄灵顷刻间只能奔逃保命。等九夔神虺的喷吐稍稍告一段落略略歇息之时一直战无不胜的四渎玄灵大军已向后退过三四百里。原本近在咫尺的咽喉要的九井洲现在对他们来说已是遥不可及。

    到了这时候无论换了谁都不可能再有心进取;所有幸存的将士。只能听从龙君的命令一边筑起临时防线一边救护伤者等待时机反击。而这样仓惶撤退之时还能稳住阵脚意图反击还多亏那位最近刚加入的人间道士。“三景道人”赵真人自九夔虺出现便一直静静观察;等四渎大军稳不住阵脚开始后退时他便挡在大军之后施展出他平生最拿手的“三景”法术。在苍茫的海天****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中幻出月轮呈瑞之景、日耀洞明之景、星芒焕宝之景。

    灿烂华丽的幻术一经施展左右铺张几有百里;照耀洞明之际竟似乎能转移九夔虺的注意力。许是那亘古未间的海兽在昏暗的深海呆久虽然自己能喷薄出绚烂无比的光焰但似乎对特别明耀之处仍是天生的畏惧。等赵真人施展出日月星三景法术。这四渎玄灵的大军逃奔之处便照耀得宛如星河倒泻、日月齐明仿佛海天又回到先前水侯神兵天闪映如白昼的时候。只不过现在更加华美柔和。就这样面对那个雪白灿烂的所在九夔虺竟一时迟疑尽管龙灵极力催逼却仍是有些愣忘了攻击。

    而这时先前已被杀溃的南海龙军也并未乘胜追来;已失了不少士气的将士目睹神兽之威现在只想仗着它取胜并不愿轻言追击。一时间这胜败倏忽变化的暗夜战场中竟出现一个相互对峙的僵局。

    略过战场上短暂的僵持不提再说醒言。轻骑登上九井洲穿过几处林木那巴陵湖的水灵便跟他禀报说刚刚经过的两三个湖泊水都很浅若是骑军直接从中涉水而过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听得这样报告醒言心想此刻正在不测之地应当战决便立时下令直接从林间湖泊涉水而过。不再转弯绕行。

    如此涉湖而行果然大大加快行军进程。过不多久越过林木树梢观瞧那九夔虺巨大的背部已似袒露在面前。等到了九夔虺背后醒言等人果然看出些古怪;九夔虺那巨大的背影里正有五六位宽裕大袖的法师悬在半空大约就在九夔虺腰部的高度凭空作法。

    五六人中中央那位似是众人之。醒言看起来还有点眼熟现在那人正缄口闭目手指弄成奇怪的形状头顶中逸出橙红光华一道直射顶上云天。而在他周围那五人犹如花开五瓣正簇拥着中央方位作法个个头顶灵光闪烁鲜艳的光束在空中弯成五条圆弧一齐注入中间那法师头颅。

    见此情形不用明言大家也知道只要想办法将那六名术士作法中断那九夔巨兽便很可能便失去控制停止攻击。

    “向前!!”

    一声令下骑军如利箭弦般轰然启动——谁知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不过一瞬间热血沸腾作最后冲锋的突击队伍每个人耳中只听“呼”一长声风响便两眼一黑身子一空仿佛忽从万丈高楼失脚猛可间坠落深渊直吓得魂不附体!

    “这是哪里?”

    突然陷落异处。神魂甫定便全都慌作一团;本能地眼睛四面环顾却只看到处处漆黑一片犹如黑夜再次降临只有壮着胆子摇动几下手臂那寒凉柔顺的感觉才让自己确定一件事——自己正落在冰冷的水里。

    异变陡生起初的胆寒静默过后所有陷落之人便一齐呼喊。想确定是不是自己失足。于是在一阵喧闹得如同集市却又叽哩咕噜含混不清的嘈杂声过后所有人大致确定。这回掉落冷水陷坑差不多是全军覆没!

    “举火!”

    起初的喧闹过后众人终于听到主帅冷静的声音。听到这样指令大家好像立即安心;队伍里能在水中施术光的士卒便按照军中举火规条在水中出各色的冷光。听得号令。紧随醒言的琼肜也对着手中握紧的朱雀小刃念叨片刻让它们也亮起幽幽的红光。一直陪同的灵漪这会儿却没来;先前她正要跟醒言一起冲出却被一批负责保护公主的四渎将士拼死拦住。

    再说众人。

    “这里是……”

    借着次第亮起的光亮。众人终于看清周围的景象顿时便大惊失色!

    原来也不知中了什么古怪机关现在众人所浮之处。似一条海水通道。往前望望看不到头;朝后瞅瞅也望不见出口。再朝四边看看便现无论头顶脚下还是四周都是一层青黑色的水壁厚膜。现在有光亮映照。那水膜烁烁闪动上面不停有波光流过。转眼便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罢了!”

    目睹此景刚才鏖战中一头烟火不及细想的少年统帅这时才恍然大悟明白先前为什么一路并没遭到像样的阻拦原来那稳踞九井洲的南海龙军中不乏高人正张下罗网等着他们这支精锐。念及此处。醒言便后悔不已!

    不过此时也不是后悔自责的时候;况且先前事态那样紧急为了拯救大军本来就是明知陷阱也要硬着头皮向前死马当活马医。现在既然真被困进陷阱那最紧要的还是如何想想如何突围。在这样深不可测的水阵中呆久了一来延误战机二来恐怕那些只是懂些粗浅水术的妖灵有性命之忧。

    因此醒言撇过万般杂念和众人一起冲撞柔韧万端的水壁厚膜未果之后便开始在这冰寒刺骨的水阵中小心跋涉。探寻是否有脱困途径。

    这样时候无处不在的海水透过盔甲战裙传来刺骨的寒意;冰冷晦暗的水色中潜藏着无尽的敌意。一路前行时灵觉敏锐的妖族水灵仿佛感觉到。那远处朦胧的黑暗中隐藏着无数毒色的眼睛正默默窥测着这一群不之客。

    这时候队伍中那微弱的光华还能给大家一些暖意;但等片刻之后他们明白了一件事情之后这仅有的光明也被泯灭。惊恐的身心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原来在这看似无人把守的怪阵当中竟隐藏着专冲着光亮攻击的巨鱼。带着光辉前进的队伍不过行出数武便忽有上百条巨大的怪鱼呼啸而出朝着光亮之处疾扑。刹那之后伴随着一声声诡异的鱼啸凄厉的惨叫。不过片刻功夫便有许多军卒被巨鱼撞断肋骨有不少还感觉到一阵针扎一样的剧痛显见被那怪鱼身上的骨刺扎伤!

    “……”

    在这阵忙乱中有不少彭泽巴陵的水族认出刚才攻击的怪鱼原来是魟鱼。听他们一顿诉说醒言和诸位妖族战士才知道原来这鱼和鲨鱼是近亲一向有“深海鬼鱼”之名。平时这魟鱼便神出鬼没善于掩藏于海水沙地之中可以几天几月不动;一旦现猎物便张开翅膀一样的宽大双鳍在海水中犹如飞鸟般翩然而过用尾上的毒针刺迷猎物将它们眼中的美味捕获。

    不过据这些水卒说。虽然那魟鱼游起来也很快但绝不会像刚才那样带着撕心裂肺的呼啸闪电般飞来看起来这些应该是这南海军中特意训练的异种。

    不管如何遭了刚才这轮伤亡队伍中所有光亮全部灭去众人隐在一片黑暗中。这时候没了反光。刚才还烁烁泛光的水壁已完全看不见;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如同被扣在黑铁锅中一般。

    “嗯虽然看不清路但总好过刚才被怪鱼刺杀!”

    陷在一片黑暗中虽然周围更加叵测难明但那些凶狠诡异的魟鱼也不再出现便让众人心悸之余还有些庆幸。

    只是他们可能还是高兴得有些过早。就在灭掉所有光亮只在黑暗中摸索之时。却现远处竟渐有光亮初时模糊不清过了一阵便渐渐清晰。等飘飘摇摇浮到近前大家才现原来好光亮是一只只透明的光水母。在无边的黑暗中散着缤纷的光辉或淡绿或粉红或鹅黄或浅紫悠悠然然的飘在黑空中犹如朵朵被风儿吹在空中的晶莹小伞。

    “好美啊……”

    晶彩纷华的水母飘来许多6地而来的士卒觉得十分新奇还个个在心中赞美。谁知道转瞬之后那熟悉的厉啸之声忽又猛然响起一只只车**小的巨魟闪电般袭来顿时又将许多人击倒!

    而在这之后充当指路明灯的绚烂水母飘到众人面前时也突然爆烈。无论原来什么光色现在全都在众人周围拖曳下一绺绺绿烟一样的毒素。带着烧焦杏仁的苦味转眼又让十几个猝不及防的士卒颓然踣倒。这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眨眼功夫醒言他们需要照顾的伤卒又多了十几个。

    于是在此之后只要那些光色晶莹的好看水母在远处一露头便立即被队中的法师施法销毁。不过即使这样那些毒水母死去流出的毒素在这并不宽敞的空间中渐渐飘散开来。难闻的异味萦绕左右。之后又毒倒四五位先前受伤的士卒。而时间已似乎过去很久随着这些冤鬼缠身一样的毒素蔓延众人心中的焦躁情绪也越来越明显。

    “该怎么办?”

    作为众人领醒言此刻最为着急心中念头急转:

    “要不我一个奋力冲击?虽然刚才和孟章斗法气力仍未恢复但借着骕骦马的冲力恐怕也能脱身而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先去把那几个南海术士的法阵给破掉。”

    心中升起这念头粗想想还不错;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些不妥。此刻自己毕竟是主帅正是众人主心骨若是自己一人脱出留着其他人困在此处万一最后全军覆没他实在罪无可恕。况且显然那南海早有准备;光凭自己一个人冲出去恐怕也只能送死。既成不了事又没把握救大家这样的吃亏事儿显然不能干。

    就这样表面强自镇定的少年其实心乱如麻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心里如同开了锅一样!

    正在此时军中那位向来少言寡语的随军谋臣罔象忽然开口略带些疑惑的跟醒言说道:

    “少主老臣倒忽然想起一事。”

    “嗯?老将军太客气了有什么快快请讲!”

    “是这样老臣虽见这眼前水阵古怪似乎前所未闻;但若细究其理却现和当年那位九井洲主最擅长的法阵想像这法阵老臣还记得应该叫做‘九幽绝户阱’。”

    “九……”

    听得老神之言醒言忽然十分郁闷“九井洲”“九夔虺”还有什么“九幽绝户阱”似乎今日自己十分不宜这十减一的数字。心里哀叹口中却急急问道:

    “既然知道些法阵来历那您可有破阵之法?”

    “这个……”

    见醒言一副急切盼望神色罔象略一迟疑似有些不忍心但最后还是无奈的说道:

    “臣汗颜此阵乃九井洲主绝学从无外人知晓破解之未能……不过少主也不必担心以我等战力这绝户阱一时也害不了我等。只要我们而心巡察总能被我们找到破绽!”

    “……”

    罔象这颇为自信的老持沉重之言一出口众人闻听犹如大夏天当头被浇下一瓢冰水心全凉了半截。

    心烦意乱之时没一个人注意到老水神接下来的喃喃自语:

    “只是……奇怪啊这阵法得临时催动才行。可是据老夫所知那九井洲主当年不是因罪被贬谪流放吗?还……”

    罔象自言自语那银鬃白马上的少年却忍不住横剑大叫一声:

    “罢了!难道我张醒言、今日便要困在此处?”

    几月来的潜移默化自觉十分谦卑的少年绝境中一声断喝气势着实威猛。

    “……”

    正在这时黑暗中却忽有人大声惊呼:

    “看!那是什么?”

第五章欢乐和颜 飘飞陛以凌虚

    听得惊呼众人立朝四处看去便见在右边水壁上忽现一抹异色此时并看不清楚是何颜色等过了一会儿那光亮渐渐清晰便见那水壁后莫测难明的黑暗幽深里有一道两三丈高的淡蓝光影正在黑暗中飘飘荡荡透过水壁荡漾着阵阵的幽光。

    虽然此行跟随醒言杀过来的二三百骑士都是精锐的妖兵灵将但到了这时除了那老练成精的老臣罔象、平生只畏惧哥哥生气的小女娃琼肜其他如醒言、彭泽少主等人差不多已是惊弓之鸟。一见光影浮现诡谲难明他们立即攥紧手中兵刃屏息观察那怪影如何行动。

    也不过须臾之后便见那波光大动听不到任何响声那众人瞩目的亮蓝怪物已破壁而出!

    到了这时有那眼尖的才看清原来这软绵绵左右漂摆的长蓝物事却是只乌贼章鱼一样的怪鱼。身躯半为透明如伞罩一般圆转蓬松;遍体氤氲着幽蓝的光气其中浮动着星尘一样的亮银光点身下则是千百条细长如鞭的触须一色也是银蓝相间熠熠放光在空明中胡乱挥舞。

    不用说醒言等人神经早已绷紧如何会对这气势汹汹的怪章客气?等遍体蓝辉的章鱼破壁打来各样法术光华早已如缤纷乱雨乱急骤击去一阵“嗡嗡”乱响之后那章鱼早被击成碎片!

    只是饶是他们手段高强瞬即歼灭怪章人群中却仍是惨呼一片有不少士卒被幽蓝章鱼尸体四下纷飞的残片击中竟像被烧红的烙铁打中伤处火烧火燎剧痛直入骨髓。转眼之后被章鱼肉块击中的士卒有不少已开始呼吸困难。显见中毒。

    而在这之后这群误入深海迷阵的妖兵水灵又遇到许多闻所未闻的攻击。比如以为一路只有些石头脚掌踏过之时那石头却突然成活一只只满身锐刺的毒鱼凶狠刺来。转眼又是中毒。或是幽暗莫测的水壁之后突然有巨大触手横扫而出将猝不及防之人齐腰卷住转眼拖进无尽的黑暗之中。在这些防不胜防的奇异攻击中前后才不到半柱香的工夫。醒言带来的二三百名妖骑水灵已经折损过半虽然死者寥寥却大都伤痕累累;最倒霉的已将一路遇到的毒物毒素全部都中齐。虽然。这些妖兵水灵或是皮糙肉厚或是本就擅抵水毒一时还不见什么大碍但若是还不能尽快找到出路转眼必死无疑。

    在这样极端艰难的情形下之后濒临绝境的兵卒们又努力摸索过一个一个岔路趟过不知多少条危机四伏的水道却始终没什么头绪。“水无常势”这水中的迷阵果然流转不息种种岔道通路常转常新。醒言他们始终都没看到任何相同之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往日几乎战无不胜的队伍。实已陷入绝境。

    只不过这群陷入绝望中的人们其实并不知道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幽暗奇阵中却有一人始终在一旁窥伺。这位金甲白袍的高大战将一直潜在一团飞漩的水流中在阵壁之外紧随着陷阵的敌人:开始只是关注陷阵敌军的动向但在听了阵中少年那句横剑悲愤之言他心中便有些疑惑:

    “张……醒言?”

    看来此人似乎听过醒言大名。自此之后便更加紧随努力在阵里那群纷乱的敌人中捕捉那少年的面目。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工夫这阵外金甲战将便最终确认:这个将帅打抢、下马左顾右盼横剑而行的少年正是他熟识之人张醒言!

    也差不多就在这之后过不多义正当醒言带着队伍摸索着蹀躞前行。却忽又听得有人突然大叫:

    “瞧!那是什么?”

    再闻惊呼众人更是毛骨悚然一齐朝那声音所指方向看却见远处黑暗的流水中又随波逐流飘来两点幽蓝之物。

    “又是毒水母?”

    见那青幽幽的蓝光与先前毒章水母差不多众人毫不迟疑一经现便有数十点寒芒飞出划破黝黑的流水朝那两点蓝光扑去。

    “慢!”

    就在这时那全神贯注的少年却突然喝阻手下古剑一扬一片灿烂的剑光炫然卷出将那数点夺命的寒光瞬间击散。

    “众位且稍住那二物却似有些古怪待我前去探来。”

    说着话醒言辟水行出数武已朝那两点悠然飘近的蓝辉倏然而去。见他上前老水神罔象点点头微微示意那战力强大的彭泽少主也跟了上去防止三军主将、四渎公主的心上人有什么意外。自然那琼肜不待长胡子老爷爷吩咐也早已翩然破水而去站到哥哥身后。

    等靠得近了醒言等人这才看清原来这两只正在黑暗海水中升升沉沉的幽蓝之物左边是一只拳头大小的晶莹水球中间包裹着一只花朵仔细分辨是一只蕊叶纤然的碧蓝花朵。右边那物却有些奇怪看样子是两支木条靠得很近一支完整另一支从中断裂呈“一”字之形。两支看似普通的木条却在幽暗里荧荧放着蓝色还不停翻滚;盘旋滚动之时两支木条总保持着平等的姿态中间断裂的那支无论翻转如何迅疾却始终安然无恙。

    看见这两物醒言心中便犯了嘀咕。很显然以他神识立即便判明这两物并无恶意看样子并非凶器却像两个迷题。

    “这是……”

    从饶州的季家私垫启蒙一直到罗浮山千鸟崖上饱读经书醒言早不是那个市井少年。这样谜面如何难得住他。只略一思索他便大致有了答案。醒言心中忖道:

    “这左边之物嘛……知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萼巧承情;左边这幻影之花应该是兰花了。只是这右边两根木条又作何解?”

    沉吟之时他身旁彭泽少主楚怀玉还有那个琼肜小女娃也跟他一起参详。那楚怀玉总往水相事物联想便始终不得头绪;琼肜倒是颇有所得觉得眼前一个不过是屋里拿来当摆设的兰花水晶球另一个则是又木筷只是其中断了一根正属于哥哥千叮万嘱不要往回捡的破败物事当然虽然很快想出答案但连琼肜自己也觉得太过简单。便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且不提他二人;再说醒言心中继续紧张思忖:

    “这兰在水中那该解为……”

    既然两物同时出现那便该对比一下之间有何不同。稍一观察便觉得那裹住兰花的晶莹水球颇有寓意。显然这兰花本就高手造就即使在深海之中也不会轻易飘散。外面这层致密的水球并非只作保护之用。这么一想了便豁然开朗:

    “水?水主润泽这左边之物……润兰!”

    一想通这关窍脑海中便如一道闪电瞬间照亮。醒言顿时有了答案。水涵兰花是为润兰;那左边两根木条便不是什么筷箸餐具而是组成八卦的长短横道“-”为阳爻“——”为阴爻。由二木做成相较晶兰水球又较大那组合起来正是——

    “樊”

    “樊川润兰?”

    脱口喊出这俩名字眼前两只提示之物忽如通了人性在眼前上下微微浮动似是点了点头然后便悠然向旁边飘去。

    “跟它走!”

    醒言当机立断立令军卒跟在这两只寓意“樊川”、“润兰”两位故人的奇物后面走;绝境之中。只能如此逢生;身处危机四伏的深邃海水里也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而之后那罔象老水神听得醒言“樊川”之语也立时惊悟告诉他这樊川正是南海镇守九井洲的旧洲主;九幽绝户阱。正是计蒙后裔樊川水神的拿手秘技。看来那孟章为了应付眼前战局。又将这往日获罪的旧将起复了。

    听了罔象之言醒言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紧追二物前行之时他还在心中庆幸庆幸果然善有善报今日能脱困厄全是拜当年好心所赐。念瘃此处醒言自然在心中拜谢各位上清祖师并赌咒誓以后要更加勤修道德。

    闲言少叙:直到这时有了高人相助大家才现原来铜墙铁壁一场的迷宫忽已变得千疮百孔;不少看似没什么通路的水壁水球爻卦到处意豁然洞开凭空生出一条道路供人通过。并且这一路上有惊无险偶尔碰上几条看似凶猛的海鱼全都只是一瞥匆匆而过。并不前来袭扰。原本七拐八弯有若盘肠的幽深迷宫他们用不了半刻工夫便已顺利通过。

    等出了水阵醒言他们便现他们正在一片林间空地困境之中几乎闷绝;一朝脱离所有人都大口大口的呼吸。觉得格外的舒畅。喘息之时那些中毒较深的伤卒已被妥善安置各各绑紧在通灵的兽骑上以期能和大军一起行动。

    就在众人整顿喘息之时醒言也没闲着前后左右紧张的环顾看看有什么敌人踪迹。

    看得一回不仅杳无敌踪便连那指路的恩公樊川也踪迹不见。险地不敢多留见不着樊川醒言便只得抱拳向四周团团一拜。算是谢了他指路之恩。

    到得这时他们这群突击骑兵已离九夔虺十分接近;虽说“望山跑死马”那九夔虺比寻常山脉还高但现在不须凝神运目便能看清那庞硕异兽暗蓝皮肤上不易察觉的深紫花纹。九夔异兽原本远处看着光滑的皮肤现在一瞅现也有许多沟壑一般的纹路。看来他们应该已经离九夔虺很近了。

    靠得近了那位高高在上中央作法的老法师终于看清醒言一瞧一眼便认出正是见过几面的老龙灵。

    “哈将他击倒就成了!”

    在无人的小树林中醒言紧紧盯着那个极力作法的老水灵。心里盘算着如意算盘。在高山末产蹲踞的异兽背后他还不知此时四渎玄灵的大军已退到安全地带。正和南海龙军僵持。并且眼前这个摩天坐海的九夔异虺也不似开始凶恶。巨洞一样的九头虺口中半晌工夫才喷出一团光焰在忽明忽暗的海天****夜色*(**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请删除)中流窜百里有如身长万丈的灿烂灵蛇。

    “打倒他们就成了!”

    这念头差不多是所有人的想法当即这支二三百人的队伍便悄悄向林外前进。意图出一举奔出突然难将那异兽狂的根源彻底消灭!

    只是当他们自觉悄无声息的冲出树林之后全体上下包括醒言在内。看清眼前景物一时竟全都傻眼!

    原来此刻在他们面前数百面绚烂的旌旗迎风招展数十镇披坚执锐的武士严阵以待。中间更有数十名黑袍法师各持法杖同千百名甲士一齐注目。朝他们这边冷冷瞪视。

    “……原来刚才不是风声!”

    到得这时大家才知道刚才在林中听到的呼呼的声音并不是林外海岛猛烈的夜风却是林外风卷才系的猎猎旗声。

    “失败了!”

    一见眼前阵势醒言便知道现在自己最该做什么。眼珠一转他便仰脸朝正对面龙灵那边看看左手却在身后做了个手势。然后他右手中宝剑一举朝正前方挥兵直指!

    “来了!”

    眼见醒言这拨人冲来一直严阵以待的南海龙军兴奋中又带些紧张。虽然按他们军师老龙灵的空神机妙算此际无论谁来只能是以卵击石。但这会儿忽然有不少人认出对面那一马当先的神甲小将正是传说中的张醒言顿时便有些不自在起来。不少人包括几位久经战阵的神将想起这小邪神之前种种匪夷所思的战绩便忽然觉得身上筋骨有些不得劲。一股寒气蹿上后脊梁十分别扭异样。

    不管怎样该来的还是要来。所有守株待兔的精锐龙军一瞬间全都攥紧手中利器;那些辅助攻击的法师术士各种凶险的法术也蓄势待只等那批送死的敌军冲到合适方位。

    谁知出乎这边所有人意料那批狂呼乱喝奋不顾身的敢死队伍刚刚稍稍冲近。还没等自己这边动手却忽然转了方向在那位为少年的带领下竟朝北面军阵稀薄处急转而去。

    刚开始时南海龙军还以为他们要从北翼薄弱处攻击突破谁知眨眼之后那支刚刚还异常凶猛的敌军一沾即走毫无恋战之意只从侧面一窝蜂般杀开一条血路便冲进浅滩海水中朝远方奔去!

    到了这时所有布阵的龙军精锐才明白那个威名赫赫的四渎龙婿太华神子带领的突击部伍竟根本没存什么破坏军师作法的念头。打刚才一开始便专心只是想逃!

    想通这点哭笑不得的龙军战阵迅朝北面敌人逃跑方向追击意图将他们一举歼灭!

    认真说起来虽然北翼并非孟章大营所在军力相对稀疏但毕竟是紧靠九井洲那沿路的浅滩海水中如何不军卒密布。只是醒言这支骑军果然个个精悍。要说从刚才那千军万马中杀到龙灵子近前将法阵毁掉绝无可能但如果只是下定决心想逃。则除非真有上百名高强的神将蓄谋已久一齐出手才能将他们阻住;像这样毫无组织的就地阻拦根本挡他们不得。

    因此在醒言、琼肜、罔象、楚怀玉等人拼力施法砍杀之下这两三百人的骑军很快便冲出重围泅入冰凉的海水中拼命朝西边本阵方向逃去。

    这一路上在醒言指挥下从西北逃出的这批人还拼命向南靠近因为那边正是九夔虺喷吐奇光烈焰之处;醒言看出从九井洲倾巢出动的追兵似乎也忌惮九夔虺光焰追击时并不敢如何向南迫近。

    就这样虽然这片海域上喊杀震天流光乱舞但醒言等人从南海龙军本阵杀进杀出竟没多少损伤便已逃出数十里地!而这时那些正在三四百里外勉力支撑九夔虺光焰、按云中君之命静观待变的四渎玄灵军阵也看到他们这批仓惶逃出的敢死队伍当即千百个早已待命的战骑蛟龙如离弦利箭般射出躲避着四处飞洒的流光电雨朝对面急赶接应。

    这时候。正是风声、浪声、梭镖利箭破风声、流光烈焰穿云声、威吓鼓劲叫战声。声声搅作一团惊天动地;旗响、马嘶、人语、妖嚎、龙吟、蛟鸣种种怪叫纠缠一起将这方圆百里的战场闹得沸反盈天。

    似乎这大战从昨晚打起直到现在才到**;不论其他光这震耳欲聋的声响气势便比以往任何一场大鏖战都要惊人。

    在这样震天动地的厮杀鏖战声中。醒言也是手忙脚乱。驱马逃在众人之后一边要运起残存的太华道力施展师门别名“大光明盾”的旭耀煊华诀将清幽的光膜流而众人身后抵御漫天飞来的虺华焰、法术光流一边还要飞剑如龙斩杀任何方向袭来的敌军战卒。

    “哈哈!”

    正在边打边逃之时。喧沸沸腾的海天中忽然回荡起一阵清亮无比的笑声瞬间压过所有的声息。

    闻得大笑醒言一惊循声一瞧。却见原是那作法驱虺的老龙灵已和法阵一起转到西侧正在九夔虺的半腰处朝这边大笑。醒言看得分明纷乱战火中占尽上风的南海老军师长髯飘飘傲骨英风一边继续作法一边在漫天流窜的烽火烟光中朝自己这边苍然说道:

    “张家小儿怎的走得如此匆忙?不如留步和老夫叙一叙旧谊?”

    “……”

    听得龙灵之言醒言脚底跑得更快口中却也运功回复:

    “龙家老汉多谢多谢!只是本将军一天征战肚中饥饿还是先回去充饥叙旧之事以后再谈。”

    自他这一言答罢双方骂声便轰然而起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清听不听得懂双方所有闲着观战的士卒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朝对面叫骂不停一来泄心中怨气二来给己方正在战场核心奔逐的将士鼓劲。

    且不提双方骂战蜂起再说醒言乱军之中回头朝西望望。他不禁心中暗喜:

    “快了!再挺一阵子就能和援军汇合了!”

    刚才这一阵潮流浃背的且战且退。不知不觉已逃出上百里;回头望望也渐渐看清那些援军的面目。醒言心中欣喜。看看基本没什么危险。便也转过身去和部众们一起专心朝西逃窜照这度不过半刻工夫他们便会遇上援军的锋头。

    只是。经历这么长时间艰苦鏖战已有些晕头转向的上清堂主奋勇逃命之时却渐渐觉得赎罪围的风声有点不对劲起来。

    “咦?”

    “怎么那声息小了?”

    断后奔逃之时醒言忽然现原本乱成一锅粥的苍茫大海不知怎么竟在自己耳边渐渐平息。喧声震天的海天战场渐渐竟只得见风声水声。

    “这是怎么了?”

    随着这渐渐静谧的海天前面那些奋力奔逃的部属居然也渐渐放慢了度。队伍中越来越多的妖兵水灵在如此紧急之时竟开始停住驻足回过头来。专心朝自己头顶后方观瞧。也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不要命了么?”

    醒言被他们带慢度心中抱怨一句却也知道有异便跟着军伍一起停下来。这一停随眼朝左右一看他却大吃一惊!

    原来不知何时一直跟在他身边飞跑的琼肜此刻竟踪迹皆无!

    “难道刚才匆忙失陷后方?”

    醒言额头冷汗涔涔不顾仪态赶紧朝四下大声呼唤寻找:

    “琼肜!琼肜!”

    刚喊了两声却忽有愣的部属朝他身后指指示意他看看身后。

    “嗯?”

    醒言赶紧转身朝后一看却海面一片黑茫茫别说琼肜就连刚才追迫甚急的敌军此时也都渐渐停了水迹浪踪一起如呆头鹅般朝他们身后那东边观看。

    “琼肜……”

    进东方一望醒言便立即现那女娃踪迹。黑空中看得分明那个不谙世事事事跟随的小琼肜身畔正带着两团烈烈飞舞的朱雀光火。竟就在那渊停岳峙一般的怪兽身上!

    “琼肜……什么时候去那儿啦她要干嘛?快回来!”

    醒言冷汗淋漓张口欲呼却又不知道会不会惊动那凶恶怪兽只张了张嘴却又停住这时候不仅他着急对面那敌军却也面面相觑一时忘了攻击。所有人抬头望着东边云端那个方向。视线紧紧盯着已到了九夔神虺脖子的小女娃。这时所有人耳边渐渐只听得风声浪声。云边偶尔还有看呆的蛟龙鹰隼忘了飞腾掉坠云空在半空中费得一番翻滚挣扎。

    不提三军愣怔再说琼肜。

    飞鸟一样的身姿转眼就到了这“大蜥蜴”的颈项。天真烂漫的小少女一边在九夔虺身上寻找着能够落足的纹路一边还在樱桃小口中念念有词:

    “道可道。洞着跑!”

    活用着往日醒言都着背诵的道家经典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眨眼就来到九夔巨虺的头顶。

    说来也奇相对这巨兽琼肜便如一粒微尘。但在她踩踏之时脚下这通天彻地、不可一世的远古异兽却似乎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张口结舌一时意忘了继续向身前的那些微小的生灵喷洒郁积的灵火。

    “到了!”

    这巨兽头顶也太过宽阔宽阔得如同自己门派的飞云顶。琼肜又费了好些劲。借了一只火鸟之力。才翩然飞近云边那颗滴溜溜放光的橙红“丸果”。

    “不可!!”

    到得这时便连傻瓜也知道这倏然攀登的少女是何用意见她伸出玉样的藕臂此刻已低低在下的老神灵一声惨呼试图阻止。当然此时那位高高在上专心采摘的少女绝听不见底下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转眼之时那颗醒言等人处心积虎都破坏不了的法阵之源眨眼就被她握在手心里。

    “摘到了!”

    摘到心目中的佳果琼肜嘻嘻笑着从九夔虺巨大的头颅上奔下。从云端溜下一溜烟般朝哥哥那边飞跑而去。直到这时那个刚刚同众人一样惊呆的九夔异兽却才如梦初醒。朝这小小异物飞离的方向。无意识般吐出口中蓄积的最后一口烈焰光火。

    “哎呀烧着了吗?”

    划空而过的烈焰流光仿佛送人远去的好风。在琼肜身后一路延展。烽烟光气的锋头正是那位做成大事的小女娃虽然担心着身后的裙裾但掩盖不住一脸得意的欢笑在一片火急火燎中离哥哥越来越近。

    “醒言哥哥给!”

    就这样千百年日月菁华内外兼修性命相连的神异龙丹就这样被有人眼中梦魇一般的小少女轻易的递给她哥哥;而那受丹之人此时却早无往日的精明机灵。脸色僵硬。只如机械般接过小妹妹这颗意外的赠礼。

    “……”

    “琼肜?”

    “真是琼肜?”

    “这真是自己在荒山僻壤随便认来的异族小女娃?”

    对这位心智聪灵的少年来说忽然之间仿佛其他一切都不存在。只有这笑逐颜开的小少女成了唯一的问题……

    而这时那琼肜见敬爱的兄长沉吟不语还低了声音歉然说道:

    “哥哥这丸果是有些小不够哥哥半口;可是哥哥饿了琼肜现在只能找到这颗。先垫垫肚子等回去再多吃……”

    这时正是沧海雾浮洪波渐起!

第六章 忆泪衫前,望极浦兮悟怀

    当前无论什么时候张醒言也从没像现在这样脑海中一片空白。琼肜随手摘下九夔虺头顶那颗万众瞩目的丹丸却让他一派茫然。

    “哥哥?”

    眼见醒言神情呆滞作声不得琼肜着了急。这小女娃之前听醒言跟龙灵说他肚饿便当了真悄悄离队跑去真寻来一只丸果只望能缓解哥哥饥饿。谁知现在瞧哥哥神情显然对自己献上的果子并不满意。

    觉出这点琼肜有些不好意思便要再夸说这丹果滋味定然不错。谁知就在这时忽听身后山崩地裂般一声巨响转眼便盖住自己口里的声音!

    盖住琼肜话语的巨声却是九夔虺出。

    这只远古遗存的无敌巨兽忽被取走控神壮胆的龙丹顿时如梦初醒。这片海域中无敌的存在。转头朝四外环顾却现遍海都是奇形怪状的怪物顿时吃了惊吓缩了缩脖子便赶紧朝身前海水中遁去——九夔虺这样庞硕身躯稍一动弹便周转数十里何况这样吃惊举动。于是这九井洲西南忽然间便有如山崩塞满云天的身子从黑云边塌下朝冰冷的海水中囫囵坍去。

    九夔虺这么一来正是出其不意附近的南海龙军顿时倒霉;远古遗兽的巨爪稍一划位立有上百名龙卒英勇殉职;庞大的尾巴从浅海中翘起朝两边摆一摆便立即横扫千军。在一片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中。前后不过片刻工夫依托九井洲的南海龙军竟遭到开战以来最惨重的损害!

    等那个通天彻地的海兽离开战场回去颐养天年这原本充实的海天战场便忽然显得格外空旷。

    再说醒言。

    被九夔虺入水一搅闹他这时也缓过神来顿时想通刚才生何事。脑筋重新活泛开醒言不由一丝苦笑——谁能想到?千辛万苦费了那么多周折损伤了那么多人手最终也没能达到目的最后却被这小妹妹随手破掉法阵。这事无论如何想来。都只觉十分诡异。醒言心说若早知如此儿戏还不如早些时摆出兄长威严叫琼肜把那龙丹摘来哪还费得刚才那番要生要死的周折!

    就在醒言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之时后边的援军也已赶到。四渎公主灵漪儿也冲破众人拦阻握着那只光华灿然的神月银弓立到他身侧。而这时对面那些追捕却如呆如傻在波涛中若往若返。和刚才醒言茫然模样别无二致。在他们身后那位痛心疾的老灵龙。却脚下生风转眼便赶到他们附近。

    “哈!”

    见得这样清醒过来的少年手捧着那颗滴溜溜乱转的龙丹运足了气力对近在咫尺的琼肜叫道:

    “哈哈!多谢琼肜我果然感觉更饿了!”

    众目睽睽下少年说话时眼瞥着手中龙丹正是垂涎欲滴的模样。

    “……”

    见他这副饕餮神态龙灵子满面皱纹都揪到一处浑身颤抖如风中残叶;此时这醒言。看在他眼里已如焦侥之地的恶魔。到得这时老持沉重的龙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住口……”

    ——位高权重的南海水臣从打知事以来从没有一次“住口”说得这样有气无力。当然。他也知道即使自己商量再提高十倍对面那人也不会听他话。

    “哈!”

    正当龙灵万念俱灰却忽然听对面那少年朗声大笑隔着海浪烟涛朝自己这边叫道:

    “对面那龙家老汉不须你提醒你这丹丸我也不急下口。这丹儿来历如此不凡如何吃法我还得带回去好好研究——至少得拿来下酒!”

    “你!”

    见醒言嬉皮笑脸说出这样促狭话语。龙灵子惊骇之余直气得浑身乱抖只知手指对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过醒言却不管他;将龙丹小心揣入怀中差点把南海重臣气死的四海堂主却忽然正了正神色。一改刚才玩笑神态如同换了个人。伫立潮头在海风中朗朗说道:

    “龙灵前辈刚才只不过说笑。你这龙丹能招凶兽既蒙舍妹拿来一时半刻我自不能还你。不过正如四渎老龙君文檄中反复告说我辈来南海只为打倒倒行逆施的昏聩水侯还南海清明与他人无涉。您老人家只不过盲从晚辈不会跟您为难。这龙丹我先保管只等义师克复南海自然完璧奉还!”

    “……”

    听得这话差点没把一直在阵后休养的孟章鼻子气歪。只是阵前那龙灵闻言却嘿然不语手中风狸杖引而不。看他垂头丧气样子应是丢失龙丹失魂落魄了。

    再说醒言借机宣传了一番便再不多话;眼见着后方军阵如云赶来前面海波又如一马平川他便当机立断举剑振臂一呼:

    “杀!”

    真是个“军令如山”自他扬起瑶光神剑断然下令身后千军万马便如离弦箭雨般从他身边越过潮水般朝百里外的敌军呼啸涌去。这时那南海军卒刚才经琼肜、]九夔虺一搅闹士气已低到极点;除了少数勇将悍卒大多避刀畏剑不等敌人来杀便弃械朝四外海天中仓惶逃去。这样千军万马的大鏖战已绝非少数人力可以扭转。因此即使孟章心中千般不愿到了这地步也只好随大军一起落荒逃去。

    于是这争夺南海龙域第三门户的浩大战役终以四渎玄灵一方大获全胜告终。

    到了这时。当战场的烽烟迷雾渐渐散去攻上九井洲的将士才现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原本凄迷混沌的海天尽头已有熹微的光辉浮现望去波光粼粼应已是浸染了朝晖之色。

    大约就在朝日初升的时候四渎的将士已将九井洲清理完毕浩荡的军伍物资源源不断开上这座南海龙宫的门户要地。

    按云中君提议当那小鸟依人般留连醒言身边的小女孩儿踏上九井洲海滩之时预先铺排好的鼍鼓龙钟次第响起。四渎龙族轻易不得演奏的宏大军曲《龙王破阵乐》便为这扭转战局的少女庄重响起。而琼肜自己在两边锦袍甲士阵列如林恭迎她之时竟不明就里依旧牵着醒言衣角只是好奇的东张西望如同逛集。

    这样懵懂直到那龙君的近臣庚辰神君捧来四渎特特的功劳册提笔在那头功之下题写“张琼肜”三字小女娃辨别出来才觉得事儿有些特别。之后按例又让她在这功劳册自己名字下按下手纹以供确认却因她手指太过纤秀那个为寻常海神水灵准备的印窝太大还不得不让她攒起三根手指才勉强将印窝填满让印窝闪过蓝光一道这才功德圆满。

    此后又有种种议程不过已与醒言琼肜无关;因为刚才大战中冲锋陷阵出生入死这对兄妹俩被龙君下令。令他们回刚刚准备好的营帐休憩恢复元气。

    略去此间种种繁冗再说醒言琼肜二人。等那些四渎仆从将他们诸般生活物事铺摆整齐鱼贯退出。这兄妹两却在各自的营帐中无论如何睡不着。刚刚经历大战虽然当时或有困倦但等这战事一完却反而兴奋起来。于是从营帐中溜达出来的小琼肜。

    “哥哥也出来散步?”琼肜碰上醒目却怕他逼自己回去安睡只不过这回她却过虑。

    “是啊琼肜。”

    醒言和蔼答话:

    “哥睡不着就出来逛逛。琼肜你也睡不着?”

    “是啊!”

    琼肜顿时把心放下。飞快回答。

    “那好。琼你过来。我们一起到那边石头上坐会儿。哥哥有话要问你。”

    “好啊!”

    听醒言要跟她说话琼肜满心欢喜赶紧跑到海边那块平滑的岩石上坐好。又拿手在身旁石上擦了擦只等哥哥到来。

    “是这样。”

    出乎琼肜意料平时亲切的堂主哥哥这时却一脸严肃到了面前也没坐下只是站在眼前跟自己认真说话。

    说了一句醒言停了一下似是理了理思绪才郑重其事的问话:

    “妹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好啊哥哥想问什么?”

    和醒言在一起琼肜欢声笑语灿烂的笑容和午前明亮的阳光一起填满她酒窝面颊。

    “嗯。”

    醒言问道:

    “琼肜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认识哥之前在那罗阳小镇的山野中到底有什么经历?你……父母是谁?”

    目睹过小女孩儿许多离奇事迹这问题醒言早就憋在心里平时也许无暇顾及或是觉得许多事还算合理但到今天目睹生这样不可思议之事醒言便再也忍不住即使知道琼肜内心里总是忌讳她妖怪的出身却还是无法忍住不问。经过深思熟虑他觉得如果他神智并不错乱并且读过这么多书卷经册还算知书达理那按他判断这琼肜出身绝不会平淡无奇——那罗阳是何地?虽然竹林遍野清气充盈却也绝不可能孕育这等神物!

    心中这般思忖醒言等待眼前少女回答。

    只是当他这问题一出口一向心直口快对他知无不言的小少女却忽然怔住直过得许久却还不回答两人之间忽然只听得见海浪阵阵冲上沙滩的声音。

    “咦?琼肜这是怎么了?”

    醒言并不知道此时琼肜心中。已如同翻起滔天巨浪!

    “这一天……”

    “这是躲不掉啊……”

    琼肜的眼眸中滢滢闪动似乎泛起点点泪光;仰着脸儿又望了敬爱的哥哥一眼她便忽然从坐着的礁石上跳下一言不扭身朝自己营帐方向跑去。

    “呃?琼肜这是干嘛?”

    见琼肜这样举动醒言好生不解。

    “莫非她有什么证明身世的物件?要回帐拿来给我看?”

    望着琼肜的背影消失在营帐门帘后醒言心中一阵胡思乱想。

    正心想要不要过去看看时忽见那突然跑掉的小女娃又从帐门前出现。手里也多了件什么物事正朝这边慢慢走来。见她出来醒言在眼前手搭凉棚避过正午前刺眼的阳光这才看清琼肜手捧物事正是一只小小的包袱。

    琼肜手中这只包袱醒言自然十分熟悉。正是他们出门在外时琼肜专门的小行囊。

    “她这是做什么?是不是行囊中有什么身世物证?”

    正猜测时琼肜已挨到近前;出乎醒言意料她并没跟自己展开包裹指点物事。却只是一脸严肃机械说道:

    “哥哥我走了……”

    说罢她竟转身似是真要离去。

    琼肜这举动正是出其不意醒言见了大吃一惊;就这惊愣工夫琼肜已经转过身去正踌躇着想要向前迈步。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见此情形醒言顿时急了猛跨过两步拦在琼肜面前想将她拦住。只是。刚刚转到正面等看清琼肜脸上神情他却忽然怔住:

    这粉妆玉琢般的雏龄少女刚才强自镇定的面颊上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从迷蒙的眼眸中扑簌簌落下。在粉鼻两旁流成两道泪瀑。

    “琼肜?你这是……”

    见她突然哭泣醒言不明所以一时手足无措!

    见他惶恐那流泪中的少女却于泪光中勉强挤出一丝笑颜说道:

    “哥哥……不要为琼肜担心。琼肜早知道总有一天哥哥会嫌弃琼肜出手……可是……”

    在几分强挤出笑颜中泪流满面的少女颤抖着声音。有些惆怅的说道:

    “可是琼肜还是哭了啊……”

    “本来已经想好在哥哥嫌弃时一定不哭离开时不给哥哥见到丑样可是琼肜……”

    说到此处时琼肜已是泣不成声!

    “……”

    听到这里。醒言才终于明白眼前生啥事。

    “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却想得这么多!”

    想通观瞧。醒言正待出言安慰排解却忽听远处一声惊呼:

    “琼肜妹妹?你怎么哭了?”

    话音未落一个娇娜的身影已如旋风般来到眼前;醒言定睛一看正是龙女灵漪。

    “灵漪你来得正好你帮我——”

    “这是怎么回事?”

    见喜爱的小妹妹哭得无比伤心爱心满怀的灵漪儿心痛不已着忙跟醒言询问。

    于是醒言手忙脚乱的解说叙述加上琼肜抽抽噎噎的说明补充灵漪也大抵明白生什么事。得知经过爱憎分明的四渎公主顿时如护崽的母鸡一把将哭泣的小妹妹护在身后张开双臂将这个胡乱逗引小妹妹的可恶兄长驱离。

    “哼!醒言你这是少见多怪。”

    只听灵漪儿不满的数落少年:

    “为什么琼肜小妹就不能有天大的本事?照你那说法你怎么就能随便在市集和漂亮的公主搭讪上?我这大方得体的四渎公主芳容怎么偶尔就让你遇到看见?”

    “是呀是呀?”

    本来哭得伤心的琼肜这时也从灵漪姐姐身后探出头来。带着哭腔帮腔。

    再说灵漪在这一连串质问之后她这四渎公主便作了总结:

    “醒言!你这真是‘下雨天没事打孩子玩’!”

    “这……呵呵!”

    虽然往日醒言在这位尊贵的龙女面前一贯理直气壮但此刻惹得琼肜悲啼正觉得理亏便只好不置一词只是呵呵傻笑。

    不过出乎他意料这场在他看来不大的风波到此时却还没结束。虽然刚才见琼肜探出脑袋说话无论他还是灵漪都觉得小妹妹心情应该好很多谁知等他使了使眼色让灵漪儿掰过琼肜身子一看却见她眼泪倾盆而下却比先前哭得更急!

    这样古怪情景在灵漪好言追问下琼肜才好不容易说清楚原来她这样大哭是因为她刚想到自己离开哥哥后拿一根树枝挑着自己包裹一个人行走在秋风落叶荒郊野外的情景。

    自然她这么一说害得那位惹祸的堂主又挨了龙女一番数落。只不过在被灵漪诉说之时醒言心中却也有些奇怪只觉得琼肜现在情绪波动有些厉害。

    不知不觉等琼肜哭声止住飞跑回自己帐篷放掉包裹又回到醒言灵漪二人身边那日头便已行到正头顶上。这时他们身外这茫茫大海上巨风初兴波澜翻涌深不可测的大海扬涛激浪汹涌滂沛撞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犬牙交错的礁石丛中腾起四五丈高的浪花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如烟花般飞散。

    起大风了。

    在这风暴般飚卷的海潮面前醒言透过层层的雪浪烟涛朝东南龙域的方向望去心中却没来由的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第七章 雨荡云飞,疑荷香之入衣

    醒言他们所处的沙滩颇为僻静正是云中君想让他们兄妹二人好好休息才在这样清幽之处安排了帐篷。因此他们身边这片蜿蜒数里的海洲沙滩上除了他们几个再无他人。

    当日头行到天心正中琼肜也终于破涕为笑时海滩上便刮起南海特有的季风。浩浩荡荡的海风从东南吹来在苍蓝的海面卷起千堆浪雪;层层的雪浪烟涛从远方涌近奔到近海时已像冲锋的千军万马气势汹汹带着轰轰雷鸣盖过低矮礁岩撞上高峻巨石在晴空下扬起数十丈的雪白水瀑摔到醒言近前时已如同下起暴雨。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小小海啸中醒言身边那两个女孩儿却毫不惊慌。灵漪本就是水族儿女在这样雨浪齐来的情景中如鱼得水;被熟悉的海水味道一淋她那龙族的天性迸出来当即欢欣鼓舞飘然离地去凶猛的巨浪中穿梭了几回又借着洋洋洒洒的风潮浪雨带衣洗了回澡。琼肜见海面起风更是高兴。巨浪袭来时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玲珑的身子推回原处;在浪峰一路滑行。琼肜就如飞翔的小鸟正是乐此不疲好不欢欣!

    只是有些反常的是灵漪琼肜嬉戏醒言却没津津乐道反倒一个人坐在原地面对着奔涌的浪涛怔怔出神。阳光遍洒的明媚蓝天下磅礴的巨浪狂暴的风雨这样奇特的景象仿佛惊醒他某种封尘的记忆;当冰冷的海水兜头盖脸浇下时他对心中几月来那个若隐若现的模糊记忆忽有所悟就变得有些不安和踌躇。

    “醒言你怎么了?”

    几乎在同时灵漪和琼肜一齐现他的异样便停了嬉闹回到他身边关心问话。

    “这……”

    目睹她二人关注的神色。醒言更加踌躇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说或是该怎么说。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才下定决心小心的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告诉灵漪琼肜: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想起半年多前做过的一个梦。”

    “啊?哥哥也做怪梦?”

    琼肜闻言情不自禁的惊讶。

    “是啊。琼肜你说得没错。我这梦是有些怪我梦见自己流落到一片狂风大浪中还遇见一个女子。”

    既然开了口醒言也不再害助臊决定知无不言:

    “唉灵漪琼肜妹妹你们不知道也不知是不是我胡思乱想怎么也会梦里和那女孩儿做了些荒诞不经的轻薄之事。事后好像她还想杀我!——你们知道的我这样忠厚正直怎么会做出这样出格之事。”

    “……”

    醒言说完两个认真倾听的少女齐齐愣住。等她们加过神来。那琼肜便立即叫了起来:

    “哥哥!琼肜差点忘记。你还没告诉我到底什么是‘轻薄’!”

    灵漪却勃然大怒:

    “好个张醒言!竟敢和不认识的女人胡来!”

    “唉呀灵漪你错怪我了我那是做梦……呃?”

    琼肜的疑问醒言自然继续装聋作哑不回答。但对灵漪的问责他刚辩解一两句却忽然有些触动。一直琢磨这事的少年当即很诚恳的问道:

    “灵漪啊你怎知我和那女子并不相识?其实我也一直在怀疑。到底我和那女孩儿认不认识。”

    “当然不认识?”

    刚刚醋海翻波的龙女一时忘了怒给疑问之人认真解释:

    “醒言你想如果那女孩儿是我或是居勇甚至琼肜即使胡来又怎会打你杀你?真是笨哦!”

    “……这倒是灵漪你果然冰雪聪明!”

    这时醒言也反应过来。只准备一味说好话。

    只是。在他赞扬声中刚才那认真分析解惑的少女。忽然觉得好生不对劲。稍一琢磨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灵漪那玉样的俏靥腾一下红了起来直羞得满面飞霞!

    “呜呜!我怎么说出那样话?他一定要来取笑我了!”

    惭愧无地的少女刚的那番公主脾气早已烟消云散;现在她只希望自己刚才没说那话。

    “呵呵……”

    见灵漪儿忽然忸怩垂头不语并不继续来兴师问罪醒言自然十分高兴。他此刻又好生后悔觉得刚才不该把那尴尬事儿和盘说出。

    这么看来那件一直模模糊糊记忆着的事自是梦幻无疑;正所谓“痴人说梦”无论梦事自己觉得有多么真实一旦说出来便连自己也觉得荒唐无比。解开心节他脸上便露出真心的笑容一不留神甚至还笑出声来。

    只是他这样自内心的笑意看在灵漪眼里竟显得十分不怀好意。当即龙女羞意更浓觉得两足酸软手脚酥麻似乎连站都站不住。于是龙女当机立断赶紧找了个托辞匆匆离去不给那备赖少年有机会继续取笑。

    这样纯真青涩的风波在整个波澜壮阔的妖神大战中只能算微不足道的小事。讨伐南海的战争进程就像部滚滚向前的战车一旦启动便不能停止。在攻下九井洲不久四渎玄灵的兵锋便直指东南的惊澜、乱流二洲直逼南海龙域的门户要地。

    惊澜洲、乱流洲处在南海龙宫大门神怒群岛西北八百里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八百里的距离对于推波蹈浪的妖神水灵而言快些行军只不过是半天的路程。因此在这样的大战中一旦这两洲被人攻取南海龙域便只剩下神怒群礁最后一道屏障。这样一来以前实力强大的南海龙族基本算是门户洞开走到穷途末路了。

    正因这样南海按照先前策略收缩兵力在神怒群岛一带的同时也派出重兵协防惊澜、乱流二洲。甚至。孟章还不惜削弱鬼灵渊防御忍痛割爱般调来原本防守鬼灵渊的龙神八部将之一飞廉神令他驱使麾下五百风生兽在惊澜乱流二洲之间往来巡防协助两位巨灵洲主乌号、防炎抵御四渎。

    南海下得这样血本其后四渎玄灵的攻伐自然费了好一番气力。在黄河水神冰夷、玄灵妖神坤象的统领下三十多路四渎水族、十来个玄灵教的妖族兵合一处在十二月底到一月初的十来天里于惊澜乱流洲外方圆数百里的广阔海域内纵横捭阖艰苦厮杀直打到翌年一月中旬才将负隅顽抗的敌人彻底消除。

    而这期间。要不是南海眼见战局展抵挡不住便准备保存实力以图在神怒群岛最后决战一定胜负否则从神怒群岛来的援兵不绝如缕攻克惊澜乱流二洲的战役过程还将拖得更长。

    不管怎样这场血战迁延半月前后死伤的士卒无数可歌可泣者自然甚多但这里并不一一赘述。在此处可以一提的是。那个孟章特地调来、勇名威慑南海数百年的飞廉神风生兽在这场战役中宣告彻底覆灭。

    飞廉神和先前那九夔虺一样。是天地间到此时仍遗留世上的少数上古异种。其神雀鹿身牛角。豹纹蛇尾不知在几千前肉身成神便浪荡于南海风波来去如风。又兼得飞廉神性情残暴惯以攫取海洲土族婴孩为食。南海生灵便多受荼毒。后来他被孟章收服特地赏他岛屿八个名为“飞廉猎屿”。专供他在这些岛上啖食土著生灵的幼童。

    自然飞廉神这样残暴劣行按理说人神共愤但在归附孟章之前一直无人能治。有这样局面一方面他自己神力出奇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手下又有五百风生兽。据典章记载飞廉神麾下的风生兽不知在上古何时收服;色青虎爪豹身头若狸。虽然这风生兽战力不俗但即使放在大6妖族间也并不出奇。它们之所以能在南海横行无忌只是因为风生兽一样奇异特性便是如果它被打死只要旁人将他嘴巴掰开对着风口受得几分风息便“须臾而起”复又生龙活虎毫无损。如此一来敌对之人怎么也奈它们不得。

    只是这样类似永生的奇异凶灵最后却在四渎攻克乱流洲一役中全部战死!

    原来为反击南海表面稀松却是胸藏丘壑的四渎雄主云中君早就对风生兽的特性了然于心做了仔细了解。这回听说飞廉神风生兽参与厮杀他便召来孙女灵漪座下的四神女之一静浪女神银霜仙姬作法。当巧计诱得飞廉神率部脱离主力大军独立厮杀时专擅平风静浪的银霜仙姬便悄然施法让整个鏖战的海域忽然风平浪静方圆数十里内不闻一丝风息就如同忽然掉进密室一样。

    说不得在这样如同窒息的战场中那些被重兵围攻的风生兽军被打死之后过了复活时辰仍得不到风力返生最后便都真正闭气而死。

    当风生兽头一回几乎全军覆没时那往昔凶暴无比的飞廉神见势不妙还待投降却不知四渎云中君早已下了严令说是即使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宽恕他这样不知啖食多少种族后代的恶灵只能格杀勿论绝不受降于是这为恶千载、跟着孟章作威作福的飞廉神终于迎来自己末日被四渎龙军当场格毙乱刃分尸而死。

    这场大战和攻克九井洲之役相比同样轰轰烈烈但这回张醒言却没有参与。一来他在九井洲一役中和孟章对决颇伤无气需要一段时间静养。另外一个原因却是云中君听得四渎安插在南海内部的细作回报说是那大败亏输的南海水侯痛定思痛更加坚信醒言义妹张琼肜乃是决定战局气运走向关键的说法。据报连吃几场败仗的南海水侯孤注一掷已用自己南海之主的身份严令那个闲散的冥雨公子再接再厉务必将龙婿义妹说动。如若言语不能说动那按孟章密令那位法力和他不相上下的冥雨乡主就要将琼肜就地击毙。

    战事展到今日无论孟章积威多重又或是鬼灵渊神之田中万神之王的传说有多么动人神奇南海上下已现出众叛亲离的端倪。除了早已倒戈的银光、流花二洲以及神牧、神树两个群岛现在孟章内部的嫡系重臣也是人心思变。心眼活动的越来越多。云中君先前散布的种种言论正在被他们渐渐接受。那个一直被描述得邪恶无比的恶神少年也渐渐有了正面的评述。

    在这样情形下。原本铁板一块很难安插细作的南海龙域已渐渐多了许多内应。比如这回云中君跟醒言转牵有关骏台要害他妹妹的消息便是综合了多个消息来源作出的总结;无论大体还是细节。全都活灵活现宛若亲见。

    因此等最终连老谋深算的云中君也确认这条消息属实醒言便不再带琼肜冲锋陷阵而是在后方重兵保护的营帐中深居简出。

    这样大战中奇特的隐居生涯开始时醒言也确按龙王建议行事和琼肜两个呆在重重保护中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他自己一边炼神化虚积蓄道力。一边教琼肜读书写字补上近来因打仗拉下的功课。

    只是这样安分守己的呆了七八天。这一天醒言终于坐不住。觉得这绝不是长久之计。要保证琼肜安全还得从源头上将危险消除。因此利用闭门这几天清闲他便开始算计起那个虎视眈眈的雨师骏台试图找出化解之方。

    说起来这出身乡野后来又在市井中打滚了近十年的少年心思果然机灵非常。前后才不过四五天工夫他便已经结合自己经历想出一招自认为不错的妙计。当然。这冥思苦想出的计策还是他一贯的风格不拘小节;虽然场景变换。由鄱阳湖变成了南海大洋要算计之人也从市井无赖变为海外仙家但万变不离其宗醒言坚信这天下害人的法子其实道理一同!

    打定主意他也没先问琼肜;反正这丫头对他言听计从绝不会反对。他第一个找的。便是那个常常来玩的四渎公主对她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那位四渎公主才听他一本正经说完便已忍不住“噗嗤”一笑忍俊不禁嗔道:

    “醒言!你真个惫赖竟想出这样歪招!”

    不过嗔怪归嗔怪既然醒言求助灵漪自然一口答应说起来她还一直为自己当年没赶上醒言和居勇捉弄上官的好事耿耿于怀现在听得少年相求如何能不积极?答应完毕灵漪不待逗留便起身告辞急急小跑着回去练琴。那裙裾飘扬匆匆返回的路上灵漪儿想起醒言计策便一路掩嘴偷偷笑个不停正是:

    沉此芳钩钓彼潜鱼!

    如此之后便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不过正要动手心思缜密的少年却还觉得计划不够保险便又特地去了龙王大帐一趟看看能不能从云中君处借得一样物事。因为如果到时候他计划能成功那到手的俘虏可非同小可;即使以他现在的法力再加上灵漪琼肜帮忙也不一定能完全保证不被他逃走。

第八章 当头棒喝,未期煮鹤焚琴

    话说就在四渎猛攻惊澜、乱流二洲时为了琼肜安危醒言只将耐心陪她深居简出不去参与攻战。只是没过得几日他便觉得这样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醒言琢磨着与其任由那强敌在暗处窥伺时刻准备下手还不如想个办法主动将这威胁消除。

    不提醒言计议已定自去暗中准备再说那位害人寝食难安的雨师骏台。这位风姿翩翩的佳公子自接到孟章严令便加紧继续他那诱哄之计。其实即使主公不说那琼肜和颜善笑、美口善言的可爱模样。早已让他刻骨铭心又怎会因为失败过一次便放弃。

    况且虽然失败过一回但也积累了经验。当初确定琼肜位置还得潜行窥伺;经过上次一面之缘特别还遭了小妹妹亲手攻击那现在他要找出琼肜的位置已是大为容易。

    于是这几天里通过他用心搜察已经非常清楚的掌握了琼肜的行踪。这小妹妹先是在四渎新近攻下的九井洲呆了几天然后便移往神树群岛翠树云关一直待到现在。想来。虽然九井洲重兵屯积但毕竟刚经过一场血战差不多已成不毛之地怎及得翡翠之海的芳洲如碧?自探知琼肜到了神树岛一带骏台便暗自欣喜觉得这好动的小少女到了这风光秀美之地自然会耐不住出外游戏。

    果然不出骏台所料琼肜才到神树岛一两天。便已敢跑到群岛边缘活动。再过得两三天小女娃活动范围渐渐加大有时向北三四十里有时向南二三十里。已经不似起初那样谨慎。见此情形骏台心中暗喜。同时倒也强自压抑。告诫自己越是到了这样紧要时刻越要谨小慎微切不可轻举妄动。

    像这样又耐心等待了两三天这一天骏台终于现那小女娃早上出门之外在神树群岛的西北、西南周游了几回将近中午时终于绕过星罗棋布的神树洲。朝东南跑岔开去。在不到半个时辰里琼肜虽然往来逡巡了几回但最终已走出上百里的离那大军云聚的神树群岛越行越远。

    这样良机骏台如何能错过?英明神武的雨师公子当机立断立即离了冥雨海乡直朝神树岛海域急行而去。

    在骏台决定蹑足诱擒琼肜之时。正是天气晴和海风和煦。碧蓝如洗的天空中一轮丽日明耀万里。将苍茫的大海照耀得一览无遗。在和风细浪中翛然穿行偶抬头朝四处望望便见得湛蓝的穹顶万里无云只有紧挨着大海风涛的边际在那天水之间绵延着一圈银色的云翳。在骄阳的映照下闪闪光如同毫光四射的玉器。

    在这样晴朗的天气中运行本应心情欢欣只不过才等欣欣然行出百里儒雅非凡的雨师公子想到一些事情便变得不那么开心。

    “唉这战局……”

    想起当前的形势。骏台便有些忧心忡忡:

    “前几天听闻连那樊川樊将军也留下书信。挂冠离去——难道这战局便糜烂到如此地步?”

    九井洲主樊川那人骏台深知他脾气。虽然性烈如火但他为人却十分耿直忠正即使前些年因小错忤了水侯心意被削去洲主之职但看起来并无丝毫怨恨。这回南海战事吃紧水侯遍召旧部来助。擅能面阵的樊将军不计前嫌头一个回来帮忙。只是也不知他是否看透时局听说自前些天九井洲被破之后他便留书一封跟水侯道了个罪然后便只身离去不知所踪。

    “唉!”

    骏台叹了口气想道:

    “连这样粗莽之人也觉得事不可为莫非主公此事真个不得人心?”

    心中升起这念头一向从容柔雅的雨师公子也不由得有些烦躁把手一扬将身后那几个一直跟随飞舞鸣叫的白鸥应手打落。才得敛了心神继续前进。

    就这样渡浪穿波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骏台便到了神树岛东南二百多里的海域。渐渐接近神树岛他便更加小心度也放慢下来。等靠近先前测算的琼肜所在之处骏台便停下来。仔细侦寻她现在具体何处。

    只是等到了这近前他却忽然现那小妹妹行踪忽变得飘忽不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反不像当初粗略测算时容易判定。

    “唉这琼肜小妹还是那般贪玩!”

    在神树岛外翡翠海中团团转了几回每次都扑空;如此几番之后便连骏台这样艺高胆大的不世仙客也禁不住有些额角冒汗起来。几番逡巡他便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偏僻的海域。这处的海水颜色颇为特异既不是南海大洋特有的苍蓝。也不似翠树云关中水泊那样翠碧。方圆一二十里的海面呈现一种纯净的鲜蓝。比南边的苍蓝更青。比北面的翠绿更碧犹如一块澄净透明的碧蓝宝石。嵌在南北两端截然不同的海水中偶尔随着摇摆的风息向南北滑动为两端蓝绿的海水调和出一种和谐的中间颜色。

    这样轻蓝粉碧的海域在南海中居住几千年的雨师公子自然知道是何去处。它的名字叫“放鹤洋”其中多有海鹤翩飞相传是上古神树岛中的神灵放养仙鹤之处。

    认出已到放鹤洋骏台心中不免犯了嘀咕:

    “奇怪这琼肜姑娘怎么敢跑到这样偏僻之处。莫非见了此处海水清明便要下去潜泳?”

    念及此处他又用神力探寻却忽然现刚才那忽隐忽现的小琼肜现已是消失无踪。这一下骏台着了忙赶紧潜踪蹑足开始在附近的涛根浪底仔细搜寻。就在这时听觉灵敏的雨师公子忽然只听远处一声弦响:

    “铮!”

    随着这声调琴之音响过便忽如月山林幽泉暗涌一抹冷冷的琴音悠然而起乘着细细的海风朝骏台耳边流水般响起。

    “……”

    忽闻琴音骏台愣怔片刻便忽然呆住。

    按理说这位精研五律、谙晓八音的雨师公子应该早已对天上人间的庸音俗律不屑一顾;但听得碧海烟涛中这一缕幽泉般的琴曲却忽然呆滞整个人有如木雕泥塑只晓得随着海波载沉载浮浑忘了一切俗务。

    “这是何样的琴声?”

    曲如华而玉振声若神而泉涌。清声一。五音并举;素弦一奏若凝风雨。初时统一渐而繁复抟九音丽于空中变千声响于海下;逸响挥。幽然若绝。低徊旖旎顿挫抑扬;俄而复回。周旋去留千变万态。不可繁举。琴音柔雅之时闻之若清风两袖秀气满襟飘飘然有凌云之意;而到那幽怀愤激之际清音一变。婉弦掣曳则流泉变成飞瀑湍流走电奔飞白虹直教人心旌震荡意动神摇!

    于是在这样绝天籁的曼妙琴声里。素来耽于声色的雨师公子早已忘记一切;忘了兵戈、忘了征战、更忘了琼肜只记得眼前这无比神妙的音乐。随着琴音。峰回路转分波寻路;无意识般载沉载浮随波逐去不知不觉已接近那妙音响起的源处。

    觉琴声渐近又浮沉了几里直快到抚琴之人的面前神魂颠倒的冥雨公子这才想起睁目看那弄琴之人。青天明月下碧浪白云前只见一位梳妆淡雅的妙丽仙子左指徘徊左手抑扬正于丽日明空下凌波弄琴。展目略瞧那仙子年可十**灵慧殊丽容华绝世靥似仙蕊灵葩神如冰华玉仪倚身侧蜷飞沫流涛间只作素雅梳妆一身柔蓝淡雪的宫装微风动裾羽佩6离乌亮的长瀑布般随意流泻又留几缕青丝随风片在粉靥前悠悠飘飞——

    这样容颜绝世、举世无双的仙子静处时已然不可方物何况现在还飞音奏节挥籁兴声;弹抹之间愈添几分娇媚正是那“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让这早已览尽世间绝色的雨师公子也禁不住神飞天外魂灵儿都要随她身前的浪花飞起!

    当然除去其他不言在音律面前雨师公子是何等人物;一月前在那样千军万马之中他犹能旋律施出那招“霓雨天下”脱身之时还不忘留下东南一角略去变徵之音不坏那羽调正宫音调。现在只对着这一人一琴他自然更不可能糊涂。因此不论那绝美琴师面前如何云飞浪涌氤氲成雾神目如电的雨师公子一眼看出那一把悬浮于水浪之中的蔚然古琴正是传说中的神琴“落霞惊涛”!

    “落霞惊涛声天墟琴也。”

    传说这把天上的神琴是取峻岳凤栖之梧斫其向阳之枝镶以犀玉藉以翠绿弦以昆仑之丝徽以锺山之玉历数年方能制成。琴长七尺三寸二分对应大地绕日二周天之数;其形纤秀修直素质华纹上有七弦比之寻常的五弦琴又添少宫少商二音从而声色更加丰富纷丽。“落霞惊涛”之名正是取此琴琴音有日暮落霞之轻之绮之丽又有惊涛之重之烈之凝。

    “瞒不过我的!”

    世所罕见的绝代名琴一经认出耽乐成癖的雨师公子霎时直欲狂在心中狂呼:

    “原来这、就是‘落霞惊涛’!!”

    琴音已然妙绝琴师更是神丽谁又能想到还能有幸看见这样只存在于传说典籍中的绝世名琴!当即这雨师公子便手舞足蹈欣喜欲狂!

    而此时那有如明花照水正临流抚琴的少女见有人近前却浑若不觉只是依然顺从本心素指如兰在雪浪烟涛中将这曲抒内心的清音雅乐娓娓奏来。

    在这串珠玉般的琴音中那雨师公子渐渐从乍睹名琴的惊喜中回复过来慢慢又融入到性灵造化伸抑自然的天籁神音中去。

    渐渐的随着那幽然若雨的琴声不知不觉骏台的眼角竟有些湿润。妙响籁音仿佛能深入内心拂动了心弦让这位出神入化已久的南海神灵几百年间第一回回忆起自己的往昔。琐碎悠然的琴音似将他分解回两千年前那颗亿万沧海中最初的水滴。不懂什么玄妙变化不懂什么修炼长生只晓得每日随白云浪潮悠游嬉戏御清风行远路拂白云而上天对比现在的生涯那才是真正的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看现在历经千百年的沧桑修炼早已是心比石坚;虽然能力通天偶尔还仿效天真烂漫可那就是真的自己?

    琴声渺然流水般不作停歇。扪心自问的雨师神将并来不及细细体味陷入忧伤便又被清幽的琴声带到种种美妙的幻境中去。清澜微湃滴沥生响;白波跳沫汹涌成音。带着海风水气的琴声在骏台的周围布下一个蔚蓝的世界幽幽的蓝色水光里他仿佛又成了千年前的自己在一片涌动的水泡中附到一只海龟的尾巴上随它摇头摆尾的朝顶上天光迸漏处悠然游去……

    在这样返璞归真的时刻那位蓝天白云下时时拂琴的明丽少女忽又抬头仰望飞鸿徐动宫商轻拂羽角兰音而清唱:

    “援闺琴以变调兮

    奏情思之悠长;

    按流徵以却转兮

    声窈妙而复扬;

    忽凝思而徐想兮

    魂若君之在旁。”

    清歌纵横参差于云际;一曲歌罢如烟似幻的女子又从雪浪烟涛中站起亭亭玉立隐媚含羞望着骏台这边伴着那缕袅袅不绝的琴音有如叹息般轻吟:

    “芳洲之草欲暮;

    秋水之波不渡;

    绝世独立兮报君子之一顾。”

    “……”

    在这样嬿蜿如春的**声中本就忘乎所以的骏台脑海中忽然“轰”的一声巨响直炸得他浑忘了身在何处。媚语娇音中早就物我两忘纵情有无的雨师神将忽只觉悟通天地至理直喜得他手舞足蹈;

    “是的是的!我这般刻苦凡世努力浪端又是为何?灵根已固自当振翼云霄双飞仙路;进则难退则易神只栖风飚之表形只逸岩泽之侧无求于世专研音律那样生活是何等的惬意!到那是——”

    且不说那时这时节冥雨乡主便已是神荡天地之间心无怵惕之警更不知身前身后有没有什么叵测危险。于是正当他欢然大笑手舞足蹈整个身心全然放开毫无警戒之际冷不防却已是突生异变!

    一瞬间漫天的日光如花的笑靥蓦然间全部散去;亮丽的云浪清明的海天在眼前一齐熄灭!刹那间黑夜降临又或是万太黑渊前一脚踏空骏台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不好!”

    雨师心中一声狂呼正要抗击却忽觉一阵剧痛汹涌袭来也不知什么部位却痛彻骨髓让他坚强的心神顷刻涣散。

    “这是什么?”

    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从没有一件法器能给他造成这样恐怖的痛楚。无边的黑暗中雨师神惊恐的睁大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一贯灵敏的双耳听到有人正在身边暴喊:

    “哪里来的村汉?竟敢偷窥我娘子给俺弹琴唱曲!”

第九章 幡然醒悟,自有烟霞送迎

    “唔……”

    身堕黑怖二目如瞽;心魂俱震不知何处。从来往来逍遥的雨师神将冥雨乡主这回却失手被俘。

    数日前意图斩草除根的四海堂主定下计谋后便立即去找云中君问问计策如何顺便看看能不能借条四渎专捆犯人的刑具“缚神筋”。等他到了龙王大帐把想法跟云中君一说老龙君大为赞同不仅送他一捆缚神筋还特地拿给他一样四渎秘传的宝物“元灵锁”。说起这元灵锁看样子如同一团金色光影中间有无数的金丝环转波动听云中君说无论什么神仙人物只要被元灵锁拿住便再有通天的本事也逃脱不得。只不过有些尴尬的是虽然元灵锁威力强大老龙君得它之后却没用上几回。因为这元灵锁虽能扣人心弦锁人元灵却有一样致命的缺陷那便是要等它奏效只有那被锁之人身心神魂俱都毫无戒备这时才能真正锁住元灵。

    因此这元灵锁实际动作便有些尴尬对付普通人用它太浪费对上那些真正强力的神人却哪怕这些人再是嬉笑放任也绝无一刻真正毫无警戒。这样一来。这名字吓人的元灵锁便高不成低不就常年并没什么真正用处。

    只不过多年闲置后这元灵锁今天终于碰上一位不拘小节的人物醒言这诱敌之计几乎就像为这宝贝量身订做。以至于当时龙君一听便哑然失笑立即记起这个空置多年的宝物。

    略去其中缘故再说醒言这日设计先请琼肜玩了玩她那捉迷藏的游戏将心怀不轨的神将引来然后便由灵漪儿浪里弹琴。分散这位爱乐成痴的雨师神将注意力。他自己则如捕螳捉蝉的黄雀肩扛着缚神筋手提着元灵锁小心隐藏在水底浪隙伺机下手。

    就这样算计了多时果不其然灵漪儿倾力弹奏时那酷好音律的白衣神将听得神魂颠倒得意忘形。见此良机眼明手快的少年当即蹿过去打出元灵锁。将这神通广大的雨师神击拿在风波浪底。

    当然虽然老龙君很前曾跟他赌咒誓保证只需用元灵锁一物便足以让骏台魂飞魄散不能反抗醒言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见骏台跌倒赶紧又挥开坚韧无比的缚神筋横一道竖一道将骏台绑得严严实实。

    此后等元灵锁起初闭人五灵六识的效用过去。被五花大绑的骏台双眼渐渐也能视物便终于看清那位无耻偷袭之徒的真面目。

    “是你?”

    虽然和预想中一样骏台看清后仍忍不住气急败坏。

    “是我。”

    和他恼怒相比那得手的少年却居高临下袖着双手一脸嬉笑着俯瞰他说道:

    “怎么雨师公子没想到么?”

    “哼——”

    仰面八叉四脚朝天的雨师神将刚想反唇相讥忽又见头顶的蓝天白云中伸出一个小脑袋瞅了自己两眼后便急急跟旁边少年指证:

    “是他是他!就是他上回想骗我!”

    “嗯!我知道他。这回他跑不了!”

    “无耻!卑鄙!”

    听醒言兄妹俩这一对答。任骏台再好涵养也不由恼羞成怒;到了这时节他还是不怪琼肜一腔怒火全直朝醒言泄:

    “好好张醒言听几月来的传言你也算个人物!可是今日一见你明里设局暗中下绊这样小人行径可是一方雄主所为?你可知道大丈夫生天地间无信而不立!”

    雨师神本就口才便给见识卓绝;此时平生头回被擒。气急败坏之时口才更是犀利。只不过论到口才醒言倒也不输于他。几年的市井生涯莫说现在这样。就是再不利的情形他也能无理搅三分。因此见雨师神暴跳如雷又拿大义责自己醒言丝毫不介意只哈哈一笑便毫不客气的接口反诘道:

    “怎么?你觉得无信而不立?错了!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曾听说过‘义之所在不必信也’。再说你今日所为是大丈夫么?你不知你现在躺卧之处离我们神树岛大营有多远?我们请你来了么?再说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四渎未出阁的公主在此地弹琴抒意你这男子如何敢偷听?还敢靠近在她面前手足乱舞莫非你欲行不轨?”

    “……”

    骏台从没想到还有人能这般无赖;明明是他被害却说得好像理亏的还是他自己。温文尔雅的雨师公子哪遇过这样的人?当即就气急攻心张口结舌一时竟忘了回击分辨。

    正在这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嗓音清澈柔美略含着笑意说道:

    “醒言你别这样损人家了。其实还好啊这人听得我琴歌入神起码识货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

    “哈!”

    听公主说话本来一脸不屑的少年忽然正了神色在骏台眼前朝那个声音响起之处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脸双手如同抱物虚空朝上一举便将原本横躺在雨师公子一下子竖起来。此后骏台虽然依旧浑身无力但毕竟不必仰着跟他们说话。

    等骏台“站起”已变得一脸肃然的少年跟他正色说道:

    “雨师公子您的大名我早已是如雷贯耳心里也是真心钦佩。今日要使这从权手段也是上回见您在万军丛中来去自由任是多少兵马也羁縻不得这才出此下策。实话跟您说。今日留你也不是出于私仇实是钦佩阁下为人希望您能看清大势弃暗投明反了云中老龙君之言弃了那野心勃勃之徒。神君您须知道我等返回攻击南海。一来要向那做下恶事之人讨还血债二来也是要扶正温文宽厚的伯玉为南海之王还南海一个清明。你看——”

    “不必说了!”

    醒言刚刚说到这儿却突然被骏台厉声打断。骏台一脸愤怒厉色说道:

    “张醒言莫非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其他什么都好谈?要我背叛南海那是绝无可能!”

    “这……雨师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背叛南海而是——”

    “说过不必说了!”

    雨师神将一声断喝再次将醒言话语打断两止通红暴躁说道:

    “张醒言!我也听说过你的名声这回落在你手里是杀是剐任由君便我骏台不想再跟你多言!”

    “……你”

    听得骏台之言四海堂主勃然变色变了面皮对他怒目而视。这时见他们两个大人剑拔弩张、怒目相向在一旁观看的琼肜却觉得有些害怕。想劝又不知该如何说话只好紧紧倚在灵漪姐姐身旁紧张的观看。

    再说醒言。见骏台宁死不屈虽然脸上愤怒实际却并不如何惊讶。紧绷面皮一阵忽又“哈哈”一笑带些戏谑问道:

    “你真不怕死?”

    “……”

    见醒言喜怒无常这样正经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便连骏台这样阅人无数的神人也有些哭笑不得。暗道一声“无赖”骏台定了定神才保持住愤怒的神色。沉声低低吟道:

    “临威逼而不怖岂恐吓而能拘——我骏台贵为一方神主历经千劫怎会惧这区区生死。”

    停了停他又叹了口气悠然说道:

    “不知死焉知生。”

    “哈哈!”

    骏台话音未落醒言已是仰天大笑。

    “好个不知死焉知生!骏台啊骏台。我本以为你见识卓绝今日一见不过如此无名曰道不死为仙你若真死了便似那金石碎声华寂哪还能像现在逍遥自在!”

    “哈!无知小儿!”

    骏台忘形被擒之后到此时终于也大笑一声仰面朝天朝着天际的浮云慨然说道:

    “我骏台本是天地灵物即使身死英魂不灭;在世为仙灵灭世为鬼主。检点平生事物自信无愧天地入得鬼界定还能转投西方昆仑圣境到那时有羽幢迎送香花如雨在昆仑轮转之台前跟王母公主禀过生平便再世成圣成神依旧享配天地。如此你还能拿我怎样?你——”

    洋洋说到此处骏台瞧了醒言一回却忽然惊讶的现此刻他脸上戏谑的笑意更浓。

    “你为何笑?”

    “呵!为何笑?我是笑你还不知谁才是真正无知之人!”

    少年一脸幸灾乐祸嗤笑道:

    “骏台啊你可知在南海做鬼魂归何处?烛幽鬼域?不瞒你说小弟不才却和鬼域之主有旧。鬼王尊我为主鬼母呼我‘老爷’即使现在我不耐烦使奴唤婢也还叫得他们一声弟兄、弟妹!”

    乜斜看着眼前开始头角冒汗的雨师神醒言继续恐吓:

    “当然我相信以雨师公子之能即使死于非命做了鬼。也有本事逃离烛幽鬼域管辖的南海鬼界。只不过有个事情我得说明那样是得你走运不死在我手;否则那……”

    说着话他大喝一声顿时头顶飘来一朵乌云在他们这方海面投下一片阴影。等阴翳罩定醒言叫道:

    “丁甲、乙藏何在?”

    话音未落便从他手掌之间冒出一团黑雾其中影像幢幢不久之后便有两青色鬼影分离出来身形恍惚面目分明呲着牙咧着嘴跟醒言躬身一礼口里咿咿呀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鬼话。

    这之后也不知召它们出来的少年口角微动跟它们说了什么。突然间这俩恶鬼一齐回头。红炭一样的鬼睛死死盯着骏台口中嘶嘶冒烟张牙舞爪如欲攫人!

    “嘿……骏台莫非你现在还觉得能逃得出我的手掌?”

    拜孟章所赐醒言现在在南海名声并不太好。现在再被头顶乌云一罩脸色被身旁鬼影一映更显得狰狞恐怖。借着这几分鬼气醒言恶狠狠的恐吓:

    “我说雨师神我劝你莫想差了念头否则连鬼都做不成!说什么魂归西方去找王母什么公主再世为神?那我问你知不知道南海得道的鬼灵投往西方须经何处?摇头?我告诉你是烛幽鬼域不垢川净土滨前的转生之门!你这样和我作对惹得我生气到那时我就去雇两清闲的恶鬼天天守在净圭滨前把门堵你看你到时候如何去转生!”

    醒言这番话虽没前面那些讲道理却比任何言语都管用。原本硬着头皮不准备屈服的雨师公子这时忽然额角汗水涔涔不再那么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而是低头默默不语。

    见得如此醒言便知事情可能转圈当即他便将二鬼收回司幽冥戒散去乌云在明丽的阳光中和颜悦色娓娓说话:

    “骏台在下出身乡野应是粗人不懂多少大道理。却也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依我浅见君上与其今日丧在我手。还不如顺从大道离了那孟章野心之徒。雅奏天南高音鲜和;四海名琴非君谁赏?以阁下高才若陷身兵火玉石俱焚实是天地憾事。公子又何必执着?圣人教化。言执惑有难退必三乐。立宇宙中逍遥天地间与时显化那是何等的快乐!”

    “再者以我愚钝观之都知那鬼灵渊中魔物悖天乱人实为祸事我便不信以雨师之才竟会看不出你主公孟章想靠魔物施行野心纯粹是与虎谋皮!”

    一番款谈因为雨师公子乃文学之士醒言正言劝慰时也优雅了言辞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说得温文曲丽颇为动人。而在他侃侃而谈之际也直到这时一直不服忿的雨师神将才真正好好打量他一回——

    只见传说中阴险邪恶的不法之徒竟然也生得相貌堂堂;看年纪正当风华之年英风朗烈清俊不俗虽然修长的身躯上只罩着一袭普通的青衫却在这渐渐偏西的斜眼中显得俊伟非凡。

    “怕是以前想错了!”

    见得如此这位从来都特立独行的雨师神将叹息一声终于缓和了神情跟那位正在诚声劝说的少年开口:

    “张公子你此言差矣。”

    “嗯?”

    “那孟章已不是我的主公了。”

    “呃!”

    忽听此言醒言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却听骏台继续说道:

    “张兄弟你这些话这些道理其实愚兄都懂先前宁死不屈也只是意气用事其实不服为何竟会被你擒住。”

    “哈哈!”

    到这时醒言终于明白骏台是何心意;暗中察看他颜色不似作假当即便也笑逐颜开。欣然跟他称兄道弟:

    “那骏台兄既要面子为何现在又来转圜?”

    “哈哈……”

    骏台一笑毫不迟疑的说道:

    “其实无他只是因为愚兄突然觉得还不想死。我想你也肯定知道我骏台平生无他喜好只耽于音律;若非如此今日也不会堕你彀中。正因如此今日聆过灵漪公主绝代仙音又如何再忍心弃世而去。相比仙乐那颜面执念又算得了什么?”

    听骏台说出这话醒言大喜过望赞道:

    “公子果然达人!”

    说罢心念动处那缚神筋和元灵锁无风自落转眼飞回醒言手中。

    当然醒言也是谨慎之人现在放得这般轻易只因本来便打算攻心为上并不真要坏他性命。既然骏台现在亲口承认那即便今后再反悔眼前也只能这么做。

    不过后来证明这样担心确属多余。看起来这冥雨公子气质和醒言还有些不同。不会因“义之所在”便不择手段。从这一天起骏台便明确表态不再承认孟章领导南海只愿奉大太子伯玉为主。而他这位法力通天的雨师神将因为在音律上造诣惊人又和醒言几人有这段轶事自南海大战后便渐渐名声鹊起最后竟成了世间乐工供奉的乐神!

    这些都是后话暂不必提。再说骏台在醒言放他之后离去前又提出两点要求说是如果这两个要求醒言不答应那他今日之诺便概不履行。开始时见他说话表情十分凝重醒言不知是何严重要求还小心着声气请他明言谁知一问才知道原来骏台要求之一竟是要请灵漪儿再弹一曲作为他倒戈的奖励;另一个条件则是要求张醒言学习音律至少要精通一门乐器。因为骏台知道这四渎公主灵漪已被许配给张醒言;他认为以灵漪公主出神入化的琴技若是以后夫君不精音律不谙乐器那简直是天大的罪过。

    等骏台郑重其事的说完这条件醒言稍微一愣便哑然失笑胸有成竹道:

    “哈还以为是何难事;这等小小要求今日便可一齐满足!”

    “嗯?”

    听得醒言之言骏台全然摸不着头脑。

    见他不解。醒言也不多言当即将缚神筋和元灵锁暂交给琼肜保管然后便取出那支随身携带的“神雪”玉笛朝灵漪微一示意二人便开始默契无比的合奏琴笛。

    出神入化的笛歌若配上绝世无双的琴曲是何效果这里不必细述;只知道那位听遍仙音凡曲的骏台公子听完之后回去这般记录:

    “……拂千机于一弦嘘万物于一气。腾霞入宙天人无际!”

    而当时当最后一抹琴笛互相缭绕的余音袅袅散入天际骏台再听周围那海浪风涛之音时支现这些本该最和谐动听的自然之音已变得嘈喑哑不忍卒听。当曲终人散之时骏台只能捂着耳朵问询:

    “此……何名?”

    为减少噪音他说话变得十分简明?

    “曲名?这曲无名不过是我和公主随心挥顺意而行……”

    只是正说“无名”双手抱耳的雨师神却一脸不信只管一脸期待的盯着他等待下文;见此情形醒言也只好随便编了一个名字将这耽音成癖之人应付过去:

    “……既在海天合奏就叫‘云水问情’吧。”

    “谢……”

    勉强挤出一个音节心满意足的雨师公子双手合上耳边最后一丝缝隙头也不回的直返天南雨乡中去一边回转他心中还一边思忖:

    “也许花上两三个月时间每三用丝竹之乐细细养着这听力会恢复正常吧?”

    因为封闭了全部听觉他这时已经听不到就在他身后那位天真的少女正指着他飘然而去的背影跟哥哥请教成语:

    “哥哥你看他那样子是不是就是‘抱头鼠窜’?”

10章

    其实这件事也并非完全不可理喻。表面看来似乎是痴迷音律的“乐神”骏台割舍不下龙女的妙曲才不得不转变态度。其实内里自有主张的雨师神将早就厌倦主公孟章那样野心勃勃的行事。“过刚易折”对于南海今天的局面骏台并非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也正因这样才让许多人觉得他骏台行事独特并不轻易附和孟章种种计策。在这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便是外人很难知道原来这骏台和那位龙神大太子伯玉十分投契。一个温文如玉一个儒雅风流本就惺惺相惜现在四渎主张伯玉主持南海骏台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闲言少叙再说醒言几人完成这件大事后自然十分开心也无心逗留便直往翠树云关而去。一路上醒言行在最前琼肜其次灵漪则在最后抱琴缓缓而行。

    说起来劝服骏台这事也花了许多工夫。早上朝阳初起时就出来等到现在返回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候。从烟波中一路返回醒言已看到海面渐渐升起一层层夜雾。白纱一样的雾气被西边斜阳的返影一照便映出一道道淡丽的虹彩而这时白天原本低垂大海四周的白云不知何时也渐渐弥漫集聚铺海苍穹映着西天海日明亮光辉幻成一天浓烈的霞霓。

    像今晚这样绚烂的火烧云即便在空气纯净的南海也不能经常看到。归途中醒言抬头朝天上四周看看只见天空中浓云尽染云团中央像烛火一样鲜烈通明边缘则是镶嵌灿烂的金边。6离斑斓的云霞流满一天就好像天宫神人的熔炉倾倒将神炭炉火倾泄满天。在这壮丽瑰伟的落日夕霞中凌波而回。偶尔回头望时醒言便见到那龙女正裹在夕阳之中遍裳霞色嫣然颀秀的身姿徐徐而行虽然往日有时也古灵精怪但天生便有一股别样的庄静气质。凌波微步若往若还时灵漪正掩住身后那轮光辉烂然的落日千万条的霞晖丽彩只能从她身边绕过在这云霞乱色的天水之间画出一个绝美的轮廓。

    “嘻……”

    夕阳西下云鲜其色。正当醒言眯着眼睛想看清灵漪脸上是什么神色灵漪却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嘻然一笑——原来静处时的天姿国色展动容颜时更加惊心动魄醒言一个不提防脚下一个踉跄竟差点失了那御气凌波之术!

    不过即使这样行色从容他们沿着烟波霞路御气而行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回到神树岛。到了岛上大营见天色已晚醒言也不急去九井洲跟云中君禀报只是跟现今镇守神树诸岛的淮河水神禀告今天情形再请他找人去跟云中君禀报状况。对于这淮河水神几月来的战况早已让他对醒言敬重有加现在听说他大功告成自然满口称赞。不过目睹过先前几次战例他现在对醒言办成这件大事倒也不觉得如何惊异。

    略去这中间种种琐碎事务到了这晚醒言感念今日灵漪出了大力便自告奋勇亲自下厨在那为灵漪专设的公主小灶上忙忙碌碌要为她做几个菜表示谢意。这烹饪之事虽然醒言并没亲学但往日在饶州茶楼酒肆中打杂耳濡目染也大致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在千鸟崖上虽然一贯由雪宜打理厨中之事但闲得无聊时也偶尔搭手帮忙因此现在丰富的食料摆在面前醒言回忆那鄱阳湖水中居的白芦蒸鲥鱼或是望湖楼的清淡小菜一番忙碌后倒也做出几个菜盛在白瓷盘中倒也像模像样。当然这会儿鲥鱼变成海鲜苔菜代替白芦虽然材料各异但因为四渎为灵漪所供食材十分新鲜做出来一样清香扑鼻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等这些菜端上桌灵漪细细品味时欣喜中却带几分感动。在那时和人间相似四渎水族这样久居世俗之地的神灵人情世故也和凡间相似。“君子远庖厨”早就深入人心不用说有点身份的即使那最下层的平民百姓无论男女都一向以男子下厨为耻。平常若有善心的丈夫实在心疼妻子厨事忙不过稍微搭了把手也深以为耻做可以做但就和闺房秘事一样绝对不能对外说。若是不小心被哪位不之客恰巧撞见差不多就成了笑柄。

    在这样的情况下灵漪刚才看醒言为自己在灶间忙来忙去奔上奔下心里真个十分感动。当时旁观那感觉都似乎从来没有过。一绺暖暖的温流不知从身上还是心底涌起转眼遍布全身经久不散酥酥麻麻温温痒痒仿佛整个身心浸泡在一汪滚烫的温泉中如何舒服具体说不出却只觉得好生感激这样的恩赐自己要对他一辈子好。

    在这样奇异而美妙的感觉中早就对醒言倾心相许的灵漪儿又默默对心上人再次山盟海誓。

    不过醒言却没想到这么多。忙活了半天终于整齐一桌菜端上桌便招呼灵漪、琼肜一起来吃。进食之时除了时常提醒琼肜不要吃得太快要细嚼慢咽醒言眼角的余光也常常留意灵漪的反应。谁知无论他怎么凝神偷看那龙女只是不置可否。整个用膳过程中只是低头不语默默夹菜静静吃饭除了脸上映着烛光有些红晕双眸中眼波盈盈其他竟看不出任何异常。见得她真这样寝不言“食不语”醒言便觉得自己这顿晚饭大抵失败。这样暗含着鬼胎他便自始至终都没敢问灵漪他厨艺怎样。他却不知那细细咀嚼的龙女其实心下竟是万分感动。

    不过灵漪儿感动之余倒还心生警惕:

    “呀……醒言厨艺如此之好我却只懂烹些羹肴。以后……我还得多多研习烹调!”

    用完这顿看似寻常的晚膳醒言便带着琼肜去岛上的湖湾净面灵漪则赶回自己寝帐更衣打扮。

    灵漪儿晚妆完毕出来时已是****夜色深沉星斗满天。等她缓步徐行来到先前约定的那绿树环抱的水湖边时便现除醒言琼肜之外又环绕着一圈道门的弟子。熟悉的话语随风朗朗而来正是醒言在那里高谈阔论。

    未到近前灵漪驻步想听听他在说什么。听了一会儿原来他正在讲解那炼神化虚之术。在醒言周围都是一脸期待的道门弟子灵漪依稀辨认了一下自己知道姓名的那几位上清弟子都在那里。这时灵漪才想起这些人间道门各门各派的弟子虽然尽皆各自门中英杰翘楚俺数十日的争战表明他们现在并不适应那样大规模的妖神争斗因此被龙君分派来这相对平静的神树洲帮忙防守。

    略去其中曲折又过了一阵子等听到醒言竭力讲解完星光中灵漪现那些道徒一脸懵懂并不似有什么领悟的模样。又过了一小会儿才见那位名叫华飘尘的上清弟子打破沈默有些郁闷的说道:

    “唉也听过张堂主几次论道虽以我粗浅修行也知堂主并无藏私向来竭力讲演。可是这神术精深细微之处却无论如何却辩想不懂唉……”

    长叹了一声这位上清翘楚即又恢复神采出尘的模样朗然说道:

    “道法自然道法自然!今日终于真正明白这是什么含义。众妙之门玄之又玄自然就是这样我等不能通悟又有何可叹!”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这之后道子们又开始好奇的询问琼肜请教她如何能在那千军万马之中独自一人奔上远古凶兽头顶摘下那驱兽的丹丸——听得终于有人跟她说话还向她请教小妹妹高兴之余便知无不言倾囊相授:

    “当时啊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堂主哥哥跟那老爷爷说因为肚子饿了就着急回去。琼肜听了也急了想给哥找点吃的。可是当时只有那头大兽头顶有吃的便去了。也许这就是张堂主哥哥常教的做事要一心一意吧?”

    用着最庄重的口气把所有道理讲完琼肜转着小脸环顾四周想看看反响谁知却见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一脸木然只呆呆的看着她好像并没有听明白她的话。

    “……”

    见得这样琼肜正想补充两句却有一位年级稍长的道人回过神来不死心的问道:

    “那、张姑娘当时那只九夔虺凶猛非常难道你就一点都步害怕么?”

    “不怕!”

    这问题一点都不难琼肜斩钉截铁的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手里的火鸟刀能冒火啊!山里的野兽们都是怕火的我想海里的也是这样吧!”

    “这……”

    此言一出不只众人无语便连隐在远处的灵漪也忍不住被小女娃这自作聪明的话语给逗乐。灵漪轻轻一笑立即被醒言听出当即看他向自己妖妖招手示意快过去。等灵漪飘飘过去盈盈做到碧湖之畔的绿茵地上时神树洲顶的那弯弦月便也移到中天。现在已是一月下旬和北方中土大地相反这远在天边的南海海洲仍是十分闷热就好像夏天一样。虽然树木繁茂的神树岛已经清凉很多但入夜之后也只有在这水光涵澹的清湖之畔才能感受到一丝透骨的凉意。

    等灵漪加入之后在湖水边乘凉的众人慑于她的身份和容光一时沉默下来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见众人这样还是醒言打破沈默找个话头跟大伙儿讲起白天慑服敌将的事情来。一番眉飞色舞、声情并茂的演讲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不知是否他说得太过精彩以至于最后好几位道子壮着胆子出言恳求龙女公主能否再抚琴一曲。

    见众意拳拳特别是醒言也帮着开口求告灵漪便也不再矜持身手一招凭空摄来她那把“落霞惊涛”在这碧湖之畔芳草之茵对着星光下平静的湖水为众人抚琴一曲。

    白日在那样骄阳飞浪之间灵漪犹能从容弹度现在心平气和静夜如水再弹拨起这悠悠淙淙的琴弦自然更加幽静清绝。古琴之前龙女特地新换的罗纨绡毂洁白如雪素手轻挥稍一弹拂便是裾生秋兰之气袖起阳春之曲雍容优雅不可方物。在这样幽然化外的仙籁天音中。远渡而来的道家弟子全都半瞑眼目倾听静静聆听时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儿在被一点点抽出。随着那空灵洞澈的琴音化成一根根轻盈的游丝在缭绕的琴音中渐飞渐远渐飞渐高直飞到那连星月也照不到的宇宙黑空。最后随缥缈琴声飞散化作虚缈……

    这样虚无缥缈、无法言喻的天籁琴歌不仅让眼前的道子神魂颠倒不知身在何处也振动了这神树芳洲中神秘的精灵。不久之后或远或近或高或低随着琴音的飘荡芳草丛中翠树荫里飞起一点点碧绿的光华流萤一样闪闪烁烁渐舞渐集不久之后明镜一般的湖面上便飘满荡荡幽幽的绿光。这样荧然明灭的绿色精灵在众人周围悠悠浮浮一时之间这些凡间而来的道子只觉自己身坠梦中已到达那梦想已久的三清彼岸。

    只是在这些如痴如醉的听琴之人中有一人的感受却不大相同。星空下碧湖旁听着姐姐那极其舒坦的琴音琼肜却心思渺然只管靠在哥哥胸前仰着小脸盯着头顶的星空出神。

    难得这样的静夜这样的琴音琼肜终于静了下来细细点数起自己的往昔。主要她对近日生的一些事情进行了回顾。思想一阵她便突然在这星空碧湖之间恍然大悟。琼肜想到前些天她跟哥哥哭闹是自己不对。现在想想哥哥只不过问了她一句她就那般哭闹实是不乖。其实就是哥哥对自己不好那又有什么呢?这几年自己也慢慢懂事知晓了世情童养媳被欺负也是应该的吧。现在堂主哥哥已经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还啼哭闹脾气真是不懂事……

    原来自从那回郁林郡中大街上醒言未免尴尬跟旁人矫言说琼肜是自己童养媳结果这小妹妹就当了真以为自己真就是堂主哥哥的童养媳。知道内情的灵漪儿偶尔跟她开玩笑说她不是便总会遭她激烈的反对以致现在四渎公主已经不敢拿这跟她开玩笑。

    琼肜就这样自我检讨一下不知不觉更朝醒言怀里靠近紧紧贴在他胸前仰望着星穹一边听着哥哥胸膛里有力跳动的声音一边继续她星空下的遐想。原来这南海大洋的空气十分纯净现在琼肜头顶那条横贯天穹的银河十分清晰。望着那灿烂如银的浩大星河琼肜神思悠然不禁想起哥哥曾经讲给她听的故事。原来那银河本来不过是遥远的天空中密集着数以亿万计的星辰但就和眼前这些草木的精灵一样那些星辰星光也有自己的精魂。亿万个星光的精魂精灵汇聚在一处就在天空的某处奔流成一条真正的河流宽阔的如同海洋名字也和眼前的星河一样叫“银河”……唉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去这样的星辰海洋中的玩耍呢?

    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有趣故事再看看周围的绿树碧湖出身奇特的小少女几乎能从中听出许许多多正在上演的神秘故事。草叶在呼吸树木在交谈各种各样认不得名字的虫鸟鱼兽正在这样繁忙生动的静夜丛林中紧张的忙碌——

    “咦?夜里这么好玩为什么大家都在白天起来反而在夜里睡觉呢?”

    带着这样新奇的现小琼肜终于在醒言的怀中沉沉睡去……

    当是时星空灿烂静夜安详置身于其中的所有人都希望眼前相聚的时光会永远这样。

第十一章 梦幻空花,含芬华之芳烈

    就在醒言设计劝服骏台之后第二天整个南海中便传遍这位雨师神将的通告:

    南海八大浮城上三城之一的冥雨之乡宣布正式退出目前南海龙族与四渎、玄灵的纷争转而支持伯玉为南海新主。

    雨师神这样的通告实质上明确宣示以他为的三千雨师神兵接受四渎龙神云中君全部的主张。可以想象作为南海一大神秘势力的冥雨乡主在外人看来毫无征兆的情形下突然布这样的通告带对交战双方来的冲击有多大!

    只是这样的冲击还远没有结束。正当所有人还在消化、揣摩这个事实之时又有个惊人的消息接踵而至。那个与冥雨之乡同列的红泉丹丘三天后也突然传诏南海列数孟章骄横妄进之罪言词激烈宣布从此与她划清界限;同时他们赞同冥雨公子的决定全力支持温雅开明的大太子伯玉主持南海。

    虽然大多数人对这结果十分震惊但相比先前的雨师公告红泉丹丘此是还有些脉络可寻。因为据说那红泉丹丘之主擅能烈焰沸海的毕方灵将正是雨师神骏台多年的好友。他二人之间同声相应声气相随也不是完全想不同。

    至此当四渎、玄灵的联军逼近南海龙宫最后一道门户烛幽鬼方穷追猛打鬼灵渊那孟章必救之处整个战局对南海龙族而言几进糜烂之时一向有“南海柱石”之称的南海八大浮城已经分崩离析再不复当年的风光。

    细细点数龙神八部将被张醒言击杀一个策反两名被琼肜莫名其妙消灭一个被静浪神女擒杀一个寒冰城、烈凰城、风灵关烟消云散。红泉丹丘、冥雨之乡通告反正当年孟章手下煊赫一时的八大浮城如今竟只剩下焱霞关巨雷关还有豢龙之冈还在苦苦支持。

    这三城焱霞关还在镇守鬼灵渊巨雷关已被调入神怒群岛准备最后的决战。上三城中仅存的豢龙之冈则在它们号称无敌猛将的领斗犼的带领下在南海中神出鬼没。对深入敌后的四渎联军漫长的补给线不断冲击并伺机绞杀水族妖族落单的部曲领以最少的代价给讨伐者制造最大的恐慌。

    只是正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到现在这南海八大浮城分崩离析的脚步还没有停止。大约就在醒言策反骏台之后的第六天四渎大营又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原来自云中君将鬼灵渊中恶魔淆紊之是明示四方遍求各方支援的两个多月后作为当今神魔界中最有势力的焦侥魔土终于有所动作。据魔域派来的使者传报魔皇魔后之女。暨当今的魔域之主莹惑已于一日前亲率魔族最强大的地魃龙战骑带甲十万突入南海。在南海险地激浊洋截住行动飘忽的豢龙之冈将冈上数以万计的凶猛蛟龙几近全歼!

    要知道孟章手下第一龙将斗犼精心豢化的清鳞蛟龙端的凶猛无比昔日只征调一部分便在几次大会战中给四渎造成很大威胁。但据魔域使者带来的战报昨日它们被莹惑魔军截住一番鏖战前后只不过半日近万头蛟龙就被绞杀殆尽不仅漏网之鱼殊少连它们好勇斗狠的领斗犼也被几大魔将杀得遍体鳞伤重伤遁海逃去。

    这番苦斗的具体情形战报中并没提到。但后来据当时少数逃回的南海漏网之龙禀告说是那日豢龙之冈潜行路线本来绝妙却不知如何被魔人知晓被设下重兵伏击这才不得不在狭小的激浊洋跟对手决战。原本豢龙之冈上盘旋飞腾的蛟龙擅能搏斗扑杀进可攻退可守以前出征即使不敌也能全身而退谁知这最后一战中遇到的对手却比它们更凶猛。据说当时正当龙冈袭扰凯旋返回刚行到激浊洋便忽有无数高大黑甲武士从四面海波中立起披坚执锐目无表情对它们冷冷而视。在他们每人身旁又各有一条黑鳞魔龙似蜥非蜥崩腾咆哮巨目灼灼如燃炭火。

    而在所有魔骑前又众星捧月般傲然拥立一位紫魔女观其貌身材颀长曲线玲珑周身上下覆盖晶莹紫甲手中则执着一条蛇尾一样的长鞭甩开几有三四丈长上面还荧荧吞吐着紫色的魔火。

    当然那女子具体魔容并没来得及细看;转瞬之后只见她扬鞭在空中一击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顿时无数魔军魔将轰然应诺一声迅即跳上身边魔龙。上得魔域魃龙战骑后各人双脚一夹脸上竟露出痛苦的神色口中更是低低呻吟——

    直到此刻才看得分明原来那黑幽幽的魔龙身侧生着许多暗灰色的尖锐骨刺;主人一旦骑上准备突击双腿按号令紧紧一合那魃龙骨刺便瞬即刺入双腿立时鲜血长淌!

    似乎神秘可怕的魔域正是用这样巨大的痛苦保证魔骑头脑的清明和胸中的战意!

    在这样匪夷所思的残忍激励下那时梦魇般的魔骑便如山崩海沸般冲来转眼间就将以凶名著称的斗犼龙军杀得魂不附体!

    在这样的乱军之中溃败的龙将龙兽仍能听出那魔人骑军大将的威名。原来可能是那魔军习惯每在一将击杀对方将领之时部曲便齐声欢呼他的姓名一是跟敌人示威二来也似是跟友军炫耀。于是在这样如雷如潮的吼啸欢呼声中斗犼溃败的部众终于搞清楚魔主座下焦侥四魔将之名分别是寒羽、青莲、魁夷、赤奋若——只此一役这魔主莹惑座下四魔将凶悍之名便传遍天南从此被南海生灵当作制止小儿夜啼的良计。

    不过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场南海大洋中的滔天大战注定要与另一个名字始终联系在一起。在各族收到的这张魔族通碟中重创孟章精锐龙军的焦侥魔军谈到出兵原因时却宣称只是因为魔主莹惑乃南海水侯仇敌张醒言的挚友。挚友遭难与人对敌嫉恶如仇的魔主自然不能坐视。这才迫不得已跟南海宣战。

    自然魔域这样宣言其他人莫名惊诧转去忙着调查魔域跟那少年关系只有云中君等心知肚明之人看到这样通告后只会会心一笑。

    老谋深算的云中君自然不会看不出这文告中的匠心独具。看现在南海之势四渎玄灵将摧枯拉朽攻下龙域只是时间问题;若是魔域真心相助这样情形下必然要顾及会不会被人怀疑是趁火打劫、坐享其成。而小魔主现在这样的声明说是只是因为不忿朋友被欺才插手南海战事既找到合适借口又能让盟友安心。

    不过临近决战前在正阳的块石之前。四渎玄灵这方两位主要相关的当事人某种程度却有些轻松不起来。旁人看来半真半假的魔族文檄那聪颖慧捷的龙女灵漪儿却从中看出好几分真情切意。看看这文檄灵漪儿立即便想到小魔主当年跟醒言所说的那句“我喜欢你”。恐怕这话并非如她先前所想是什么离间之辞。那个讨厌的小魔头恐怕真……

    一旦想通关窍顿时便豁然开朗。于是接下来几天里雍容高贵的四渎龙女不干别的专门只去缠着醒言;也无他事只是一个劲儿醋海生波兴澜。

    看来哪怕这四渎公主再是高贵豁达一旦涉及男女情事尤其是牵扯到自己心有芥蒂之人那醋海掀波方便同样不能免俗。

    且不说醒言东躲西藏、要靠着琼肜小妹妹帮忙才能逃遁数落此时那位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的云中老龙君和她后辈少年差不多竟也有些焦头烂额。

    原来在这张让醒言无故蒙冤的魔域文牒中那小魔主莹惑不仅大大方方宣称自己是张醒言多年挚友还白纸黑字地写明说这回阻截豢龙之冈能够克日功成又全赖魔域军师皋瑶以能够出手和她一样也是为了帮助故友“云中君”!

    “咳咳!”

    因为有许多前情一看莹惑此言云中君初时愕然再看哂然最后仔细看看确是大汗淋漓。踏着四渎水系的老君王久经世故如何不冰雪聪明;虽然不知什么缘故昧了前情但现在一看这字里行间的情义明达睿智的老龙君终于突然明白可能有些事情自己错了很长时间。

    “难、难道……难道……那婆姨……”

    冷汗涔涔的老龙君想通那位让自己畏之如虎的魔族女军师竟对自己颇有情意一时心中那五味杂陈自己也想不清楚究竟是何种滋味。

    只是有件事情云中君还不知情那就是小魔主在往四渎的文告中写上这段话却险些让她和那位皋瑶姨断了情义。

    不知是否“近乡情更怯”当时莹惑把这帮忙明示心意的想法跟皋瑶一说慧丽无双的魔族女军师竟然立时满脸羞红脸色红得几乎像要滴出血来。闻言乍羞之后又晕倒过去;许久后醒来头一句话便是求告莹惑说她绝不能这么做;如果真这么写那以后她们两人便恩断情绝!

    在羞惭无地的智天魔这样无比严重的胁迫下一意孤行的小魔主不知费了多少口水最后还专去跟父皇请旨才最终让这位羞怯而固执的皋瑶姨勉强同意。

    当然这羞人文牒出之后皋瑶便去闭关跟使女说了一句“从此便不能见人了”便专心修炼魔技去了。

    且略过着许多愁愁喜喜再说南海龙族。和四渎、焦侥几人类似那南海中此时也有人满腔愁绪。

    话说就在那万丈深渊之下那一汪幽然物外的清蓝湖水旁现在正有人满怀惆怅。

    遍洒蓝月清辉的海湖畔那位南海龙神的二女儿风暴女神汐影正倚在高大的海魂花树下一脸愁容对着眼前清幽的湖水静静的出神。

    眼前静卧的神湖离那一场刻骨铭心的风暴已经有几月过去了吧?周围白玉屏风般围绕的山峦现在已经不成能联想到那强劲有力的怀抱了。海月玉山倒影之下景色清明宁静眼前银沙滩外那一汪幽静的湖水已淡泊得似乎不复存在如一块澄澈透明的水雾漂浮在五彩斑斓的珊瑚贝壳之上悠悠地游移轻轻地拂摆只有在偶尔浸到自己赤足时才能在那份彻骨清凉的提醒下记起它的存在。

    “唉……”

    这样寒凉却空淡的湖水啊也许就在几天前自己也和它一样容易让人淡忘。

    可是这些天她这可有可无的南海二公主却突然被许多人记起。原本因为容颜晦暗从小就如草芥般闲置现在却被濒临绝境的亲族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从来不闻不问的老父现在却几次召见她对他老泪纵横一边哭诉自己如何老迈无用一边提起她小时候的许多事讲述对她是多么的疼爱。而那位勇猛跋扈从来不把其他龙子龙孙放在眼里的三弟现在也突然现她的好处纡尊降贵用少见的恳求语气请她务必把守好龙宫最后的门户。

    当然到了这时候高傲的弟弟仍忍不住提起鬼灵渊中那主宰天地宇宙的万神之王用最坚决的语气跟汐影赌咒誓说是只要再替他当一两个月时间那这天地间的形势便会完全转变!

    这许许多多恳切的温情的问候和期待对南海二公主而言却像渐渐摞起的高山般日益沉重。不算过分的要求现在却好像她手下轻易便能生成的飓浪风暴般不停冲击着耳膜让她心胆俱颤。

    “该怎么办?”

    这问题如果放在以前那便再好回答不过。无论如何父王和三弟都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族哪怕以前对自己再冷漠或是在外面做了多少件错事现在本族遭受外敌侵凌自己还是该义不容辞即使粉身碎骨也应当毫不迟疑。可是……

    为什么有些事情本该简单得如同眼前的清湖水一般却会在某个时刻之后变得再也想不透?

    面对着许多熟思烦虑仙霞皓月般静美的女子只能一声轻轻的叹息振动了海魂花树上几瓣淡黄如玉的花片在空明的海色里悠然飘落如同几只玉色的蝴蝶荡荡悠悠飘飘浮浮在湖水上空翩然起舞许久都不肯落去……

    面对这样的蝶飞花舞满腔愁绪的女子再一声叹息剪水秋瞳中如同布满一层飘渺的雾气;神思渺渺而素手如玉抚了抚腹前一瞬间那心儿魂儿啊就像同那些零落无主的花片般在空中一同飘起……

第十二章 宜笑宜颦,一人可以兴国 管平潮

    就在海底月湖愁云笼罩之时南海龙神隐居之所澄渊殿中挂起另一场小小的风暴。

    “你说什么?!”

    当那个温和俊雅的青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之后倾听的父子二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请三弟谅解父王恕罪。”

    看着眼前两位亲族讶异的神色那素袍玉带的青年脸色坚决毫不动摇又将心中想法重复了一遍:

    “父王在上三弟也听着伯玉以为如今战事已颓。四渎兵锋直抵神怒已是兵临城下无处转圈。既如此我觉得不如便顺他们所言让伯玉来当这南海新主。如此一来不惟堵住悠悠众口挫动他们锐气;二来也可以为三弟争取时间。三弟不是说一旦那神之田中的神王出世便能顷刻扭转战局、助我们统领天下?”

    “……”

    当伯玉再次言明之后老龙蚩刚和三弟孟章还是没有立即答言但脸上表情却比刚才更加复杂。

    “这伯玉说得有理啊!”

    将伯玉刚才的话在心中细细揣摩一阵老龙王现在已是无限感慨。虽然没说话他却拿目光好好打量了这长子一番。

    已有多少年没正眼看这个儿子啦?当年那个不争气的形象已经在脑海中定型了很久;等危急时刻再看到他挺身初来谏言的神情时自己却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什么才是最好的?权势?什么才是最真的?儿女!这些成材的子女才是我蚩刚最值得珍惜的财富!”

    许多天听惯种种背叛的消息老龙好像头一回现了自己身边这个珍宝。郑重其事地重新审视这个当年被自己斥为“懒龙”的长子却仿佛成了龙宫宝库中遗忘已久的珍宝当再次出匣时是那样地光华四射!

    老龙王一味期许他那个三龙子心中的想法则更加微妙。对孟章来说。乍一听大哥这想法似乎是在跟自己争权。但他孟章并不是粗蠢货色怎会看不出伯玉的诚意呵他这建议有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

    只是对孟章来说多年的大权在握权柄天南让他养成了某种乎理智地本能。无论是谁哪怕是他敬重的父王想要削夺他手中任何的权柄哪怕只是权宜之策都会让他本能地反感本能地生出敌意。因此刚听了伯玉之言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怀疑这位蛰伏已久的长兄是不是想借机篡位夺权。

    不过孟章很快便消除了这个想法。

    他刚拿目光逼视。那位一向畏惧自己的大哥虽然眼神有些惊慌躲闪但眸清如水眼神中蕴涵的那份坦荡无论如何也伪装不来。

    打消这疑虑孟章便忽然感到有些惭愧起来。唉!自己胸怀大志想要成就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谁知现在竟落到这地步竟还要这位从来看不起地文弱大哥挺身而出替他消灾解难!

    惭愧之余。他还有些敬佩。虽然这大哥自己一向都看不起。只觉他胸无大志整天只知道写写弄弄吟吟诵诵不像个敢作敢当的大好男儿。但现在这样情势下多少勇烈猛将都屈服于四渎淫威他却居然敢锐身自任!不说别的光这份罕见的勇气便值得他孟章钦佩!

    要知道虽然云中君那老儿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扫除恶氛另立明主。对自己这位大哥满口谀辞大加赞扬但这等把戏也只能骗骗无知妇孺。他孟章一看便知。四渎抛出这伎俩无非为了蛊惑人心分化南海。南海新主伯玉……为什么不选旁人?因为谁都知道自己这位大哥懦弱无用简直是傀儡地最佳选择!不用说等这些奸贼得手之后便要撕破脸皮为了永远侵夺南海即使他们曾经歌功颂德的傀儡也会有性命之虞!

    “大哥此举勇哉!”

    正当孟章思前想后心中五味杂陈之时忽听得伯玉又开口带着些迟疑地跟他说道:

    “三弟……莫非你疑我借机揽权?我……”

    刚说到这儿还没等他剖明心迹三弟水侯便从中截断他的话头:

    “大哥你看轻我了!你这样还是小气。以后若真主持大局这样不行!”

    “呵……”

    虽然孟章说话时依旧疾言厉色一派风风火火的模样但伯玉听了已是暗暗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接话却忽听孟章又对他说道:

    “不过虽然小弟不才有劳大哥费心但战局其实并非糜烂不可救。父王该知道本来我便定下计策要诱敌深入和这些贼酋决战于必战之地神怒岛。届时我南海以逸待劳又有二姊相助恐怕那险恶天成地神怒洋就是这些无知贼徒地葬身之地!”

    “三儿此言不差!”

    孟章慷慨说完老龙神蚩刚接口称赞。这回他说话特地转脸对着大儿说道:

    “伯玉可能你不知道你家二妹天生神术又常在蓝月湖静心修炼。依老父看若光论法术修为她恐怕还在你三弟之上。何况你这二妹又天生神力。若将那把天兵神器‘修月斧’舞动起来那神怒礁千里之地恐成血海地狱!”

    “是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听父王专门跟自己说话久遭冷淡的大龙子都有些不习惯;受宠若惊般连声称是又毕恭毕敬鞠了个躬惶恐说道:

    “这般看来占据无忧倒是我愚钝多虑了!”

    “呵呵!”

    “不是多虑!”

    见伯玉这般恭谨模样蚩刚一脸笑意捻须温言嘉许道:

    “玉儿你能想着为南海出力这事本身老父便十分欣慰!哈……”

    老龙王说到这儿忽然抚须哈哈大笑转身冲向西边在空旷的大殿中开怀说道:

    “云中老贼啊老贼!虽然我蚩刚年迈老朽。不堪征战但我却比你有福!你家三代单传那二世洞庭小儿虽然为人方正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怎及得我章儿雄才伟略。折冲自如;若论守成说不定还不及我家伯玉!还有那小贱婢灵漪提起来便有气老子无能她倒是狐媚乖巧不意竟钓得一好婿!哼可惜我家汐影在模样不比她差。不用多久定也能为咱南海龙族添一得力新丁!”

    指点江山说到这里也许没像今天这样开心的老龙便想起一事转身跟孟章说道:

    “章儿稍后别忘差人去请一下你二姊。她昨日既答应为父。便该去神怒见见三军将士给大家鼓鼓劲——呃还是不用你去了。”

    不知想到什么老龙神话锋一转转向伯玉说道:

    “伯玉你有心出力。此事就由你差人去办吧。也不知影儿那丫头什么疯多大的人了每次见到你三弟都像要打架。嗯还是让章儿多去神之田中用用功夫争取早些请出神王要那些乱臣贼子的好看!”

    “是!谨遵父王之命!”

    听得龙神安排两位龙子齐齐躬身答应。

    按下他们各自行动不提再说现在众人瞩目的神怒群岛。这孟章口中的“必战之地”神怒群岛。确切说应该叫“神怒群礁”是位于南海龙域西北向两端延伸地大堡礁群。方圆五百里延绵上千里其中乱礁丛生犬牙交错十分凶险。若从神怒岛西北的惊澜、乱流二洲望去这些神怒礁群就像两只向西南、东北张开地巨臂将灵波碧水的龙域环抱在内。

    和南海龙域中碧波细细、光风霁月的平和景象相反神怒群礁内永远充斥着凶恶丑陋的礁岩礁石和暗无天日的雷电风暴。数万年地巨浪狂涛没能小区峥嵘的棱角反而将那些铁灰色的礁石打磨得参差锐利就如一只只长着锋锐爪牙的猛兽蹲踞海中阴冷地等待着猎物的接近。而礁岩间则暗流汹涌波涛澎湃大大小小的漩涡瑞急险恶永远不知疲倦地撞击着一座座礁石吞噬一切敢靠近的低微生物将它们卷进黑暗莫测地深海或是裹挟着摔倒坚硬的海岩上和自己一起砸得粉碎!

    如果说大海中是“无风三尺浪”那到了这神怒堡礁便该是“无风三丈波”。何况这神怒海域天象异常堡礁内永远激荡着台风狂飙由此那高达昏暗云天的雪白巨浪就像是永远不会坍塌的雪山连在数百里外地惊澜乱流洲上都看得清清楚楚。

    话说在一月底的某一天和往常一样这暗礁密布的神怒海中依旧狂风呼啸大雨瓢泼。但和以往有些不同的是平时几乎看不到生灵地神怒海礁乱流间已是人头济济;盔甲鲜明服饰各异地战士法师已将神怒海中最大的堡礁群间填得严严实实。急风乱雨之中所有人都巍然屹立只有头颅向东眺望翘期待那位传说中的南海二公主、风暴女神汐影出现。

    在众人这样的期盼中大约上午已时时候东边那惊电乱闪的黑暗云天下众人从未谋面的女神终于姗姗出现。

    “噢……”

    女神出场臣民们本该屏息静气地瞻仰;但当她真个出现所有人目睹之后却不约而同将口中屏存已久的气息吐出低低喝了声彩。原来就在那东方乱云惊电的背景下忽然如天门中开又按地天幕中忽现出白光一道纤细而亮洁的光辉射向四方逼退了无边地黑暗素腕摇光香肌玉色以白玉为饰碧珊为佩覆流霞之羽服飞女萝之飘带。其服鲜云彩乱色;其容洁韶光四射。所有南海男子暗中众口相传的风暴女神汐影就这样在一片云光海色中第一次显露真颜!

    而高贵的女神不惟又绝世的妆容;那一举手一投足也有肤浅女子模仿不来的典雅高贵。曳长裾立水之涯鲜光照海隅扬抉映乱凤山不须笑不须颦则即便最木然的表情最僵硬的笑容也比世间最灵动的神色生动。于是那无奈的神情变成了炫川丽海的娇颜凄楚的面色引起海天中最轰动的惊艳;这一刻终于抛头露面的女子前行的足步含蓄悲戚的表情却成了南方海族中最倾城倾国的丽容空前绝后从此再无一个女子模仿得来!

    而这汐影应了父兄之命勉强飘逸莲步离了湖宫第一回立到这么多人面前她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如欲晕倒。本来想好的许多激励士气之辞当看到云空海天下黑压压这么多期待的面容却一字也说不出口。沉默之时那所有肃立风波的龙族部属终于看清这位高贵统帅脸上的面容时却一时全都呆了。

    ……那是怎样的表情?没人能具体描述出来。只知道那空灵如水月韶秀似幽兰的容光中蕴涵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美得不能形容的闲愁。

    “……是了。一定是女主忧心战局才有这样的愁容!”

    这般想念的将士顿时热血沸腾都为自己先前的动摇感到万般羞惭!

    “自己是南海大好男儿如何该让本族这样的珍宝蒙受外敌的欺掠和欺凌?”

    还有的海神水灵则捏紧拳头愤怒想道:

    “哼!我记得哪个杀才竟曾说过说咱公主是因为容貌丑陋才不敢露面!好狗种!要是让老子想起是谁说的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在这样群情激奋的军阵面前那位满面凄容的女神沉默了许久忽然那悲戚的面色略微动容似正在万般的愁绪中努力挤出一点微笑;而当终于成功之后又踌躇了一回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诸君……拜托了。”

    天籁般的嗓音千回百转南海二公主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后便对三军将士盈盈一拜;微微一福之后却忽又举袖掩面重新奔回到来时的云光中消逝不见……

    “……”

    汐影简单的话语说完散布在海礁之中的千军万马经历过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忽然爆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呼喝霎时间神怒海中兵戈并举惊涛暴骇!

    就这样让高歌猛进的四渎玄灵将士始料未及的是就在那一路挺进、势如破竹的最后关头没想到一位小女子一个凄美的笑容便让他们遭到开战以来最大的挫折;而“汐影的笑颜”也成了那场惨烈的战争中让许多人最难忘的一幕。

第十三章 真珠暗结,形虽殊而并悴

    过去的一年比南海风暴女神生命中任何一年都要漫长。

    “也许……那天听到那人的声音不该回头……”

    冷僻的清湖畔寂寞的女神常常这么想。

    在那天之前汐影也有许多幻想但在这样幽寂至极的空湖旁即使再多的思绪也会被那淡无边的湖岚稀释成单薄的空想最终如湖上缥缈的云烟般悠悠飘散。而在那天之后平静而漫长的时光忽如海潮般漫卷黑夜与白昼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匆匆转换本以为静如死水的心澜忽也掀起惊心动魄的波浪让自己每天都坐卧不安。那之后原本因容颜晦案便如静影沉壁般偏居一隅的南海二公主便忽然非常想了解自己这片狭小湖山外生的一切喧嚷。

    这样前所未有的兴趣在后来某一个撕心裂肺的日子之后本已暂时归于沉寂却在最近某一天一个惶恐万端的现之后如梦出醒令她将目光再次投向那里。

    毫无疑问风暴女神南海二公主汐影目光的焦点正在那个叫作“张醒言”的少年身上。

    对于当年这个不之客她的感情十分复杂。对汐影来说这个人是许多年来第一个闯入她清修禁地的外人也是许多久远的记忆中在直系亲人以外第一个对自己斑驳容颜真诚相待的男子。

    也许旁人根本不能想象一个在漫长时光里一直为自己的容颜暗自伤神不敢见人的少艾女子会对异性这样真诚的对待有多感激。甚至在后来许多恍惚的瞬间外人看来身份特殊、权位尊贵的南海二公主竟几回产生甘愿许给那人为奴为婢的错觉。

    自此一向不关心世事的禁湖龙公主开始留意这南海内外与那“张醒言”相关的一切事务。

    只是不留意还罢了恐怕真是她命苦。汐影从没料到当初自己亲弟座上的贵客后来却成了南海的大对头!在知道这一点之前她那骨肉至亲的三弟还定下所谓的“妙计”竟敢用凶险无比的药草加害对手谁知最后却让他自己地亲姐姐吞下苦果!

    如果说以前回想那人还有许多甜蜜悸动在那次造化弄人之后每每听到那有关“张醒言”的一切甚至只是名字汐影心中便少了许多甜蜜多了许多惊心动魄。后来那少年又生许多事情。冰冻罗浮亲朋殒命冲冠一怒。剑指天南斩无支邪下云关神树破炎霞于万军丛中来去有如无物渐渐就将自己那位貌似雄才、目无余子的三弟水候逼得走头无路——这样的人物即使在她心目中也该是大豪杰、大英雄!

    可是她又从南海波臣中回禀的消息中看到了事情的另外一面。

    据三弟手下专门刺探军情的神将说那个近来虚张不少声势的少年。其实不过是中土饶州城的一个无赖破落户。其人出身最底层地山野村民自幼流浪于市巷街井除了听过几天塾课不是文盲其他时基本就在最下三滥的酒肆坊间厮混。

    据跟汐影报告的得力龙将可靠调查这张醒言干坏事的历史由来已久。可以说自打他懂事起便胡作非为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无论什么事都坏得不能再恶毒。据他们多人调查对于这张醒言饶州当地百姓几乎没人不受他荼毒。

    当时听到这里文雅庄重得神女便脸色苍白不想再听但显然那位传来禀报的神将受过良好的训练。有关讯息已经十分深刻地映入他脑中再加上他本身也是嫉恶如仇。以至于不把所有实情说出便不舒服。因此那神将当时并没有注意到女主脸上稍有不愉的微妙神情而继续滔滔不绝:

    “……还要公主得知这奸贼暇入得罗浮山上清门之前最后一个栖身之所竟然是个妓楼!虽然末将注意到有人将此事故意多加掩盖还在附近的民间散步种种借口但很显然张醒言这恶徒色焰熏天好好一个男儿家竟委身妓楼即使名义充任乐工也定然不怀好心只为女色!公主——”

    难得有机会给公主表现忠心的神将唾沫横飞慷慨激昂:

    “只此一件就足以说明此子道德败坏人面兽心之极!所以在末将参谋编写地文告宣牒中极力要求龙灵大人加上这条:像张醒言这样恶醒累累之人起意攻击南海显然格调低下动机不良。南海各族的生灵们即使不为龙宫不为大义只为了你们美貌的姐妹家人也该奋起反抗好不容情!”

    说到这里禀报的神将显然一脸得意;口若悬河的禀告暂时停歇下来只是想得到公主玉口亲赞——谁知等了半天却毫无反应他只好舔了舔干燥地嘴唇准备继续往下禀告:

    “公主还有——”

    刚一开口他却忽然听到一句微带颤抖的叱喝:

    “不用说了。”

    “公主?”

    “滚!”

    “是!!”

    准备阿谀一番的神将屁滚尿流而去浑不知自己刚才这番精彩而真实的报告错在何处。咋舌之余却也是暗暗心惊:

    这传说中南海最犀利的神灵风暴女神果然名不虚传!

    说了千百遍、连自己也信以为真的神将走了。在他走后那许多不帝晴天霹雳的消息留给了那清寂的神女。于是这种种善恶分明、南辕北辙地观点就在汐影心中绞结纠缠激烈冲撞让她虽有千年的修行却分不清这所有地一切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于是这些天里汐影心里常像有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魂在不停地换班。

    有时这位南海二公主觉得大敌当前己方形式犹如累卵自己抛弃个人情感把家国安危放第一位和自己的父兄站在同一立场。她应该为孟章最后的决战策略积极备战。如果真能只这么想。事情便十分简单。可是更多的时候她身体里却有另一个灵魂在值班——

    那张醒言听到他的负面评价也不知几车几筐却不知何故每回心肠中千回百转思虑他时种种泾渭分明正邪蔚然的评价到最后却都化成同一个影像:

    在那天漫天雨雾中。碧水银沙前那位英姿飒爽的白衣少年转过身来用一双亮如天边星辰的眼眸看着自己。温柔地说:

    “在下上清张醒言敢问仙子芳名?”……每至这一刻怀梦千年的清寂女子便如痴如醉浑身微颤直至襟然泪下!

    不管怎样这位众人瞩目中一向似乎置身事外的南海二公主。在大战地最后关头终于决定参战。

    让很多人都没想到的是南海大战最后一场动员这位看似娇弱的女子只用似忧强乐的凄楚神**言又止的只言片语便鼓动起所有云聚神怒海风暴洋中的龙族勇士。几乎所有人都被鼓舞起来枕戈以待那即将到来的血战。

    所有以汐影之令固守神怒礁的南海将士都知道这场酝酿中的鏖战如果南海胜它便是转败为胜地反击起点;如果败恐怕便是勃勃的南海龙族最后一场体面的战斗。

    而那南海风暴的主宰神怒海的主人自然不会真如外表那般柔弱娇怯。在那撕渎水族、玄灵妖盟的战斗号角响起之前天生险恶的神怒群礁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敌人来自投死路。

    对于这一点讨伐大军的主帅四渎老龙君并非不知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越是到了最后时刻他越不会放松对敌情的侦探。

    据他多年的观察得知虽然这南海风波大洋中神力卓著地海灵第一要数那南海水候他也确实名声在外;但若数真正法力绝之人还要算那位深居简出的南海二公主。

    他这位最近刚刚旧貌新颜的远房孙侄女法力差不多应该已能施展出传说中的“神之域”——虽然比那种“神之域内唯我独尊”的至高境界还稍有距离。但已让她在风暴洋绵延千里的广阔海域内足以按自己的意愿施展只对己方有利的庞**技!

    不得不说。老神君真个料事如神;那些正开始对南海龙族动最后猛攻的四渎玄灵战士正在遭受这样预想中的荼毒!

    永远是昏天黑地暴雨滂沱的神怒海现在仿佛通了灵性如怒如狂;往日呼啸往来的风暴现已经加强百倍。纵横千里的海域波涛如沸深蓝地海水一律转换成苍黑。涌荡着浑浊的泡沫在狼牙般尖锐地礁岩中摔打成碎片。

    当那些讨伐的战士一踏进奔涌的海水崩腾如沸的海波便忽然深陷无数深不见底的漩涡猛然出现将那些贸然闯入的生灵瞬间吞灭。没等见到敌人的影子就在海底永远地长眠对许多奋勇向前的四渎玄灵战士来说这是他们的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在这样永不停歇、如有生命驱动的湍急漩涡前原本配合娴熟的上清“坚波固海”术和勇悍无比的玄灵妖骑这次也头一回失灵。无论上清宫道德高深的法师如何施术那千万个急旋转的涡流有如永不闭合的毒眼始终狰狞地瞪视着所有敢轻入海域的生灵。

    黑暗的凄风苦雨里那南海所剩不多的浮城之一巨雷关也望空浮起九转盘香一样的奇异城池在万丈云天上和形状诡异的乌云合为一起组成一个巨大的云漩同底下千万个漩涡遥相呼应将全域笼罩在阴森的黑暗里。每当执着的敌人再次攻入盘肠一样的黑暗云关中便瞬间闪烁起无数的电光一道道闪电霹雳从天而降在每一个冲锋的将卒头顶轰然炸响将他们渺小的身躯炸的粉碎从无遗漏精确无比。

    短短不过半日攻击一方的损失便过他们往日连续数天的战役原本精于筹划的四渎玄灵现在这样到处礁牙峭立、漩涡遍布的奇异海洋里很难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战役。对很多内6河溪、草原来地战士来说。在这样凶猛地风涛中连立足都是问题。台风横吹而来巨浪如山砸至身前身后又布满血盆大口一样地漩流数量庞大地决战队伍就这样被远洋地天险分割的七零八落。

    即使这样狂风巨浪中各部曲也在各自为战。努力挣扎着向礁群深处深入。因为对他们来说当前这战是必战之役无论将付出多少代价也必须将那个倒行逆施的水候尽早制伏!

    在这样的理念之下。一队队的士兵仍旧士气高昂听着冲锋地战鼓唱着各自的战歌义无反顾地冲进战场从阳光灿烂的碧蓝海洋奔入风雨如注的黑暗波涛瞬间经历从白昼到黑夜的转换前仆后继。不绝如缕。

    而在付出前所未有的伤亡之后他们渐渐摸清那些漩涡增强、减弱地细微规律终于开始能够推进足够地距离与隐藏其中的守军短兵相接开始较为正常的战斗。

    只是即使这样那些作为攻击一方重要主力的妖族战士仍然很难在那些锋牙锐利却又滑腻无比的礁石上立足。从中土八荒而来的玄灵妖族只有翱翔天际的禽灵能够勉强助力却又常常被无所不在的闪电凌空劈中。哀鸣着掉落海面。

    面对这样的局面这是所有的四渎地水族战士才知道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渐渐习惯那些陌生的妖灵战骑强力迅猛的攻击一旦失去之后整个的攻击便大打折扣。

    于是对那些节节败退一直憋屈的南海龙军来说。现在终于到了扬眉吐气地时候。

    有了汐影神女横亘千里的通灵海漩助阵南海龙军终于重拾自信再次变得士气如虹。许多败退下来额残军突然现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么不堪一击。凭借熟悉的礁岩地形再有二公主只会伤敌的神奇涡流相助隐匿到礁群中伺时而动对那些敌人来说他们就会变得神出鬼没无论如何在最有利的时机突袭最狼狈的敌人。战果便常常连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

    于是,在神怒群岛这场可能是最后一战的攻防战中.前三天里四渎水族和玄灵妖灵地盟军打得十分艰苦;而防守一方,却前所未有地捷报频仍。

    当这些罕见地捷报雪片般传递到水候、龙王手中时这些喜怒不轻易形诸颜色的为高权重者竟也和那些文臣武将一样喜动颜色。欢欣鼓舞喜笑颜开的同时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孟章水候还不忘着人好言感谢那位立了大功的二姐并附上父王的嘉奖言语勉励她继续助阵杀敌。

    在这一片似是普天同庆的欢乐气氛中那个关键出力的女生休憩的秘湖畔却寂静得有些出奇。

    这几天的争战汐影并没有上前线几回因为龙域邻近神怒海洋那片海域中每一寸海水每一尺礁岩她都了如指掌。神力渊深的南海二公主只需要在栖息的海底幽境中禹步作法便能在百里之外掀起漫天的风波。因此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里汐影依旧蜷倒在那棵海魂花树底下面对着淡泊的湖水悠悠的出神。

    说起来对于她这位风暴神女那些随伺候在外的虾姨蚌女以前都不敢随便打扰。不过现在局势紧张山环湖域内这位龙公主成了南海水族的顶梁柱因此即使打扰有些要紧的战报也不得不入内禀报。当然因为现在这些紧急传递的战报大多都是报捷的文书敢拿去给汐影御览的自然只是其中的大捷。

    “大捷的文书公主应该不会不高兴吧?”

    每次穿过海底的环山去到那片幽湖旁跟公主传递文牒二公主这位最亲近的侍女真珠便会这么想。虽然一直被外人认作二龙女汐影的亲信侍从但多少年来真珠蚌零还没能怎么正面见上自己的主人一回。幽雅玲珑的公主常常闻到自己轻巧的水声近临便会开口问明事由之后便命她离去。整个过程中她并不回头。

    不过可能是现在局势紧张吧这几天里每次真珠去跟汐影禀报战情时这位永远宁静如石雕的女子居然破天荒转过脸来每回都注视着她认真听她对着文牒读出的每一个字。每当这时候真珠便忍不住会想:

    “公主她……这哪能叫丑呢!依真珠看就是云中最缥缈最美丽的天仙也不过如此!”

    自然作为龙宫中清闲的侍女真珠多少年来也听过不少流言蜚语。以前她也将信将疑但到了现在她终于可以确认那些传闻的确是别有用心的谣言。因为在这片湖山外的龙宫中聚集了南海最美丽的女子但依真珠来看她们中最美之人还及不到眼前这位公主万一!

    确认了这一点真珠感到十分高兴。毕竟是她侍候的主人也是南海中尊贵的公主。以前这些风言***在她心中也像块疙瘩一样堵得人很不舒服。

    不过在这样高兴之余真珠不知为何却有了些新的忧虑。

    “公主她这样……是喜呢还是忧呢?”

    细心的慧婢侨鬟现过去的这三天里每当听完自己传报的“大捷”容光清丽的主人便起蹙翠羽般的娥眉专注地听完自己每一句话然后便微微颔以示谢意最后露出一抹淡淡的似是欢欣的笑容抬手示意让她下去——本来这一切应该很正常但正是每回最后这一抹淡淡的笑容让真珠感到十分困惑。

    为什么那浅浅的笑容里约秀的娥眉依旧蹙如波峰?

    这抹欢然的笑颜里竟似让真珠感觉出几分隐约的苦涩!

    “咦?”

    “为什么打了这么多胜仗公主还不开心?莫非……莫非眼前的胜局只是昙花一现?可是看起来也不会呀……奇怪!”

    幼稚的婢女不能理解主人心中的苦楚一阵胡思乱想不得其解之后只觉是自己多心便回到环山之外神色如常和最要好的女伴们续起之前的话题继续讨论那些正在不远海疆中建功立业的青年神将争论他们之中谁最英武。

    日子就在此处的波澜不惊和彼此的腥风血雨中悠然流逝直到了第四天上才似变得有些不同。

    经过前三天艰苦卓绝有如赴死的试探一直举步不前的讨伐大军终于组织起所有的力量暗暗攒起的巨拳悄悄举起就快要给眼前阻挡的敌人狠命一击!

    不提大军行动种种布置安排再说醒言听过老龙君周密的安排以及对自己特别下达的密令这位屡立奇功的四海堂主此刻正和那位四渎的公主并肩站立两人神色少有的肃穆。在他俩身后则是各自摩拳擦掌的精锐部曲。

    这时醒言和灵漪以及所有人目光注视之处都是那片铺卷无边连通天地的黑霾风雨。不久之后他们便将冲入其中给隐藏其中的顽敌致命一击

第十四章 为梦非欢,只剩梦里来去 管平潮

    大凡事物倾颓如回光返照一般最末总有些起色。比如现雨中怒礁中气象在守方大多数人心目中都以为事有可为。特别看前三日沸腾海洋中斩杀气派恐怕整个大局从此反复也未为不可能。

    只是这样看法在少数明眼人眼中有些不值一提。四读、玄灵一方的统帅早看清大势;细细检点己方实力再看看对方人心向背便对这南海龙宫近畿一战最后的胜负了然于心。不惟他们便连南海龙域深宫之中也有智识之士于闲处察看大势便知水侯种种倒行逆施之事不日之内恐便遭报应。

    然而运筹帷幄折冲杯箸这都是高位者的职责;对于大多数身处局中的将佐战卒来说一声令下投身倒轰轰烈烈的战斗之中都只需争执方寸之地以战局为重生命为轻为将帅们的大略方针抛洒自己的热血。在一月结束前这场攻防战中头三天中用无数淡水河灵、草原妖兵生命换来的宝贵信息到第四天终于派上了用处;蓄势已久的四读玄灵终于闪耀兵锋朝神怒天险中南海龙军防线薄弱处雷霆般切去!

    在这样险恶的大洋天险中玄灵妖族的战士已无多少用武之地;决战之际四读一方作为主力已是倾巢而出。黄河水神冰夷淮河水神湕邪沃川水神奇相便连龙君的近卫统领浮游、五大随侍文臣庚辰、狂章、虞育、帅野、罔象也尽点手中亲军精锐独当一面按云中君的安排投入到风暴四号、阴冷混浊的神怒海洋中去。

    到这样决战时刻醒言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按龙君委派他这回和灵漪并肩作战负责为龙女麾下的远箭部队作掩护将那高高在上的南海浮城巨雷关射溃一一不用说。此刻除了神怒礁间大小不一的澎湃漩涡那居高临下、不停劈下雷电霹雳的巨雷关正是进攻部队极大的威胁。

    这回擅使弓箭地四读龙女便被委以重任带领四读中专门训练的女箭士负责将邢些高浮云天的巨雷城雷蔼电灵射落。

    说起这巨雷城中的雷蔼电灵实乃海外异种。其形似巨狼直立。遍体靛蓝光滑无毛;背后生双翅形类蝠翼肉膜铺展毛动时隐有风雷之声。其喙似鹰而长声若钟呜能效人语。雷蔼和当时民间所绘雷神大体相似其间到底有何关联已是不得而知。

    而这雷蔼异兽。本身并无操雷控点之能只是擅能从中调剂当飞腾于九天之上雨云既丰它便能催动云泽该之相撞阴阳相击正负相薄激出闪耀电光。兼带炸响的闷雷以之控引攻敌正是无往不利!

    不过正走“一物降一物”这样有道的灵族也非不可抵御。一来看似那雷蔼往来飞膝于雷电雨云之间神威无比但它身躯却意想不到的脆弱;因为没有鳞甲地抵挡雷蔼并不能抵挡锐利刀兵。二来便是雷蔼控引的雷电。并非无可防御。就在四读水系中那个旋龟水族它们天生的龟甲便能抵挡雷蔼的电击。而到了这时云中君手下这支一直围困南海北方岛链最西端云阳洲的旋龟部族也早已围歼云阳树精赶到神怒礁外和大军一起进攻。

    就这样当灵漪带领四读弓箭部曲向神怒洋中进时每位女箭手的旁边都有一旋龟护驾。行进时已化作原形的旋龟浮在弓箭手上空如统遮阳挡当雨的大伞一般。

    闲言少叙。当各路大军齐头并进之初。醒言仅带着少数妖族的精兵强将越过晴雨两重天地神怒洋边缘护卫着灵漪部曲向空中放箭。

    神怒群礁中这时正是飞流激荡黑雾重重。仰脸极目望去那云里雾中的电兽雷关犹如盆曲悬空的壕沟盘肠一样的云壕沟沿上应该趴着无数的雷蔼武士正朝自己这些人专心窥视。雷关的旁边阴沉的雷电雨云中不停闪耀着暗红电火。正如闪耀嗜血光芒的眼晴。

    面对前所未有她强敌所有女箭士心中都是既兴春又紧张。

    再说灵漪儿。当带领麾下箭手进入预定的区域时她那随侍的静浪澄江之神银霜、水碧二位仙姬便舞袖作法将此处本就平缓的漩涡浙渐抚平让水簇的姐妹们可以稳稳立足专心向高空瞄准。

    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如前书所说灵漪所持神月之弓传说为上古弓神曲张所造凝聚光箭的月华回真术、百百中的九天玄女箭法则是有箭神续长、弩神远望亲手创造;这样她手下这帮弓箭手娇娥各个也身手不凡。一俟她们再渐渐平缓的风波中立足醒言再旁边飞剑斩杀拼命靠近的敌军之时便忽见那犹如黑锅倒扣地凄风苦雨中一声声娇喝中突然升起无数五彩缤纷的光带就好像舞谢歌坊中骤然一同抛起千百条舞带空中数以千计的神奇箭光划天而过带着多亩的彩光朝那高天中的郁郁黑城齐头飞去。

    神箭飞天几乎立竿见影;再这样好看的流光尽头无数暗藏的雷灵应声而落带着凄厉的惨叫从万丈高空摔下葬身再犬牙交错的海较绝壁之中

    就这样经过四渎女弓箭手一轮齐射便将巨雷关中的雷灵射落不少。一时间空中电光大减神怒礁中变得更加黑暗;残余的惊电飞雷所到之处到有大半朝灵漪她们立足之处劈来只不过大多都被旋龟灵甲挡住。

    只这一下一直再高渺黑天中肆无忌惮攻击的雷蔼电卒便被打懵根本来不及做出明智的反应。

    见得这样箭阵身后早就按捺不住的各路大军如洪水决堤般轰然动带着山崩般的呼啸朝神怒礁深处冲锋不久将早已锁定的目标团团围住短兵相接。开始艰苦卓绝的近身施法格斗。

    这是那些四渎的女箭手又余勇可贾弓玄声不绝不久之后那盘旋于天地巨雷关便被射的百孔千疮少数残余的雷灵部众四散飞套那关主蔼雷神更是被灵漪儿觎空一箭射穿掉落九天之下再身怒海中摔的尸骨无存!

    一没了空中点火支援。那些那还的龙军不仅战力大减便链士气也为之一滞;和势头正劲的四渎大军两相撞上即使又公主的漩涡法术相助渐渐也要不敌。这样情形下醒言灵漪所部乘胜追击转眼便深入神怒洋二百余里真是锋头所指所向披靡。

    不知不觉意图决一死战的神怒守军。渐渐便显出溃败之相。这样情况下高级的消息如雪片般飞往龙宫名以上主持神怒战局地汐影公主也接到无数的求援急告。情势所逼惯来静处深宫的风暴女神也不得不取出兵刃整束甲裙前往战场观敌。

    这神怒群礁毕竟势汐影领地对她而言几可顺心随意。当她到来之时。正如上回阅兵那样正在战场中癴战之人忽然只觉眼前一亮如同一块密封的幕布被人掀开一角一抹白亮的天光再东方显现。激斗之中众人偷眼向东张望便见到那位雪裙霜甲的女神从天光绽放处冉冉而来手中花纹柔美的圆月神斧流动隐隐光华脸上平静的神情波兰不惊再半空中飘飘傲立。视众敌如无物傲然俯瞰着这片风波乱滚、血肉横飞的战场。偶尔有灿耀地箭光向她射去却总在三四丈之外湮灭连她裙角都碰不到!

    “唔”

    “真需我出手了。哎”

    幽幽地叹了口气女神口中轻轻叱了一声:

    “月白——”

    叱音未落她手中那神妙无比的天兵“修月斧”上便忽然起了些奇妙的变化。圆弯似月的斧钺刃身

    随着女神一声轻呼忽然退去先前隐晦的颜色渐变清淡。转眼淡然如水然后却闪耀起夺目的白光越来越亮如同再黑空中升起一轮耀眼的明月照的原先一片阴黑惨淡的海礁中千里皓白灿然如雪。

    当这样神妙的钺斧天兵明亮如三五圆月之时那脸色被映得皎洁如雪色理化的南海二公主终于喝出第二局:

    “处舞!”

    “轰”

    初舞随着女神这个称谓谦逊的招数。只不过刹那之间千里海域内所有人眼前一片苍白如雪。千里水域中月落星陨忽刮起一场恐怖而其一的飓风似蛟龙为形月光为质刹那间横扫千军所向披靡!那看似美妙温柔的月白光流直径却巨大如高山横倒;锋华所指又好似出海怒龙再无际风涛间翻滚崩腾真个是触之魂散、挡着披靡!转眼之间便已是杀伤无数!

    而这样的月白斧光一路灼伤无数的兵马之后又马不停蹄不停向内坍塌收束用无数的神气月华凝聚成一条无坚不摧的猛龙准备再这一道斧兵之气消散之前将一路上即将遇到的最后强敌一举摧毁!

    原来这正是男孩风暴女神“月白初舞”神术最厉害之处。修月斧的雪白斧光如若通灵能在所有细枝末节的光华刃流杀伤一般敌人之后剩下最精华最玄妙的刃气收缩凝聚之后可能是时间最强大的“光风霁月”然后再万军丛中自动识别最值得攻击的敌人穿波寻路取他性命——修月斧意能“修月”连高天之上地月轮都能削修更何况这大地海泽中的勋章精灵!

    于是那去芜存菁、最后凝聚成只有拳头大小却参若天上日月光轮的修月斧刃便似风飙般急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巢那锁定之人扑去!

    也不知那冥冥中是否真有运数宿命或者那幽眇的天空深处真有一只不可知的命运之手再拨弄着时间万物的运转。而这无影无形的至高主宰似乎总喜欢再某一个不经意处的时候轻易地波动让那些本来不该那样的事物变成那样。当傲立虚空、千回百转、灼伤无数敌军之后。最终刃华所指之处竟是那个帅部深入、其实离汐影并不太远地四海堂主!

    “哎呀!”

    神人斗争说来话长但所有的一切其实只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再南海中头一各遇到这样无与伦比的强敌便脸机灵的少年也似未能来得及考虑修月刃横扫千军又折返奔回扑向他时醒言呆楞如木雕泥塑任由迅猛无敌的洁白刃华撞向自己前胸。出一声惨叫向后甩出七八丈远仰面八叉地跌落再汹涌波涛中!

    “哎呀!”

    虽然这一切疾若雷霆但还是又不少人看清生的这一切便瞬即脱口惊呼!

    “醒言?”

    目睹醒言被白光撞中摔落波间争执不起灵漪儿惊的魂飞魄散脑袋中一片空白;这时也不知该转过什么念头只晓得飞步上前想将那少年早些救起。只是这紧要当儿。方寸大乱地龙女却忽然听到身边响起一个稚嫩而悦耳的声音:

    “好呀琼肜又学到了!”

    “原来大帐中偶尔还须装死。”

    “?”

    灵漪闻声顿时止步回头看向那个娇媚入骨的少女却见她正以手抵额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呃”

    见小琼肜这样从容慌乱无助的龙女终于定下神来。睁开双眸凝聚眼神朝远处那少年看去——这一瞧却现那随波起伏如同死狗的少年虽然一副气短昏迷模样但若细心观察仍不免看出些破绽;如电神目扫去竟然现一片生机盎然!

    “这死人竟敢吓我!死张醒言!死张醒言!”

    吃的一场惊吓。灵漪儿心中自然将惫赖依旧的少年暗骂无数;嗔责之余却忽然觉眼中有些异样抬手略微一试才知道刚才不知不觉中自己已哭出泪颜。

    按下她们这边不提再说醒言。这位颇有急才的四海堂主并不知自己这演技再那两位朝夕相处之人的眼中正是漏洞无数;他还自以为得计专心致志地躺在冰冷的海波中装死只等不远处那南海公主前来察看。好乘机俘虏。他也没想到这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怎么旧貌换新颜地南海汐影公主竟是这样神力磅礴。刚才片刻观察之后已知她绝非寻常招数可以匹敌。恰好自己被打便趁机装死只等她靠近观察时一跃而起故伎重施用那炼神化虚之术将她擒拿!

    原来。刚才醒言只是故意受伤。他已看出那汐影打出的神斧刃光总也脱不出日月精华之流。这样刃气神光。对旁人而言非同小可触之非死即伤但对醒言来说却是毫不致命。他躯体内澎湃沛然的太华道理当初正是再马蹄山上月华笼罩之下获得;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拿修月神斧的月华神光正是同源。现在他体内道理如此蓬勃区区一道月刃之气入喉伤他。因此当时刃光击来之时醒言迅判明毫部闪躲拼着皮肉疼痛硬生生吃了一记。躺倒之时悠然无碍只觉得胸前小痛水有些冷倒没其他不适。

    不过这样悠然情况转瞬即逝。当神识散出察觉到那南海神女迟疑片刻之后真正开始想自己这边举步时醒言也不觉汗毛森立如霜覆体。偏生此时还不能睁眼便更觉心寒。

    “近了近了”

    越挡那二公主靠近之时醒言便越是紧张;等感觉到来人已接近倒两三丈内时已无退路便更加一动部动濒状若死。

    此时时间仿佛凝住。

    “啊!”

    正紧张间醒言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不知时部时装死过度神智有些恍惚这一声惊呼传到他耳里时还觉得好生凄楚。

    “出啥事了?”

    认真装死的四海堂主听得凄惨的惊叫身子也禁不住一激灵差点露馅。

    “且部管他。”

    大事之中四海堂主十分镇定:

    “稳住稳住近日无论如何液氧将她擒住!”

    心中打定主意便继续安心等待;只是又过了许多时醒言却现周围渐渐除了海浪风声已没了任何动静。小心睁眼一瞧他不由暗道一声:“晦气!”

    原来两丈开外那海浪波涛间空无一人只余风波涌动哪还有什么人影!

    醒言连自己也没想到不知那南海公主出了什么意外不知时十足落水还是突然腹痛或者时看出自己破绽竟然不肯上当!一番苦忍之后到头来一无所获反白白吃了一回痛真时偷鸡不成蚀把米晦气晦气!

    这日战事到此大抵也就收兵。且按下醒言现胸前淤青、急着琼肜去跟军中医师讨要两贴膏药贴上不提到了第二天正当四渎大军云集准备今日再接再厉杀伤更多敌军有生力量之时还没等大军开动、旗号展开却有个惊人的消息幕然传来!

    ——面对这消息四渎玄灵军中无论时龙君水神还是普通妖灵全都震惊无比;转眼那整装待、不住拥堵的阵型突然静止所有摩拳擦掌准备再建新功地威武将卒全都被这消息震动的如同木偶呆立原地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第十五章 龙津一剑,争残局上河山 管平潮

    ***醒言昨日吃了那一场哑巴亏正是气沮神乖心情郁闷肋下又吃痛晚间那小琼肜自告奋勇来帮他胸前摩娑因为顾着些男女之防醒言一番格挡倒反被那灵活的小丫头手肘杵到几次青淤处疼得他直咧嘴。于是这好一番闹腾之后直到了深夜才睡。好不容易入梦之后便不免贪眠虽然想着早起等他翌日清晨醒来时已见营帐窗帘缝隙中透进的阳光已照到自己被窝上。

    “唉昨晚过来厮闹这时却不来叫醒。”

    心中稍稍埋怨了那憨跳的小丫头两句醒言赶紧一骨碌爬起就着床边的铜盆中随便撩水抹了把脸又略略梳洗漱口便急吼吼冲出帐门准备赶去校军场出战迎敌。才等出了帐门却见琼肜早已等在那里正来回不住徘徊。醒言一问原来是她怕吵了自己的睡眠虽然先前已几次探头又溜进帐内细看了几回却始终不敢惊动自己。听得这样醒言在心中暗自将刚才的怨言收回抓住琼肜小手拖着她一溜烟往惊澜岛外海中点将台赶去。

    出来后一看此时天光确实不早沿路晨光斜照的营帐中早已静悄悄没多少人影。此时不仅醒言便连琼肜也知迟到路上便也没多少话语只顾闷头朝海岛东边赶去。

    只是正当他俩急行还没走出数十武便忽觉前头有异。原来还算静谧的海岛林木中忽然扑簌簌一阵鸟雀飞起;抬头一看。便已见得许多人从中奔出黑压压乱成一片转眼就来到他二人眼前!

    此时朝阳正亮。霞光中那些人形象极其鲜明醒言稍微一看便知正是坤象殷铁崖等玄灵妖族一众。等这些人冲得近些他又见不少一直跟随自己征战的四渎将士也混杂其中一个个喧喧嚷嚷地朝这边奔来。

    “出了什么事?”

    见得这样醒言赶紧迎过去大声跟那些人叫道:

    “各位出什么事了?莫非有何变故不成?”

    听他相问一向对他必恭必敬的将士这回却啥也没回答。转眼之间这些人便奔到近前。还没等醒言反应过来这许多人就齐齐俯身眨眼的功夫竟在醒言、琼肜二人面前跪成一片!

    “你们这是?”

    忽见这样怪异情景睡意未消的少年更是如堕九里云雾只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到底怎么回事?”

    自和他们相识从来没见过这种情景。以至于虽然这么多人跪伏毫无危险醒言大脑中却转不过弯来一时居然联想到是不是因为自己贪睡迟到违了军纪才导致眼前这样匪夷所思的异景。

    正当四海堂主这样毫无逻辑地胡思乱想忽见那位抢在最前跪拜于地的白虎老山灵坤象略略直起了身子仰着脸。银须飘飘看着面前这位不知所措的妖主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地说道:

    “投投……投降了!”

    语不成声之时这位喜怒不动于颜色的老山灵虎目中竟然泪光点点转眼满脸老泪纵横!

    “唉呀!”

    听见这话。又见此情景醒言忽如五雷轰顶也顾不得对前辈礼敬募然间脱口吼道:

    “坤象?到底生何事?怎么就投降了?!”

    一时不知状况醒言正是惊怒交加!

    “不、不是是、不是……”

    虽见醒言动气但在前所未有的激动之下老持沉重的老虎灵竟然一时失语。口中反复嗫喏就是不能成语。见得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更加气急败坏刚要拔腿向这群人来处跑猛然间却听得平地轰然一声那些刚才不作声的跪伏精灵这时也如梦初醒突然不约而同地开口禀告:

    “主公!是他们投降了!南海投降了他们认输了我们赢了!!”

    这七嘴八舌猛然间一齐开口竟似高楼倾颓轰然之声震的他耳膜嗡嗡作响!

    “你们是说南海投降了?”

    醒言还有些迟疑。

    “没错他们投降了!!!”

    南海投降……渴望已久的胜利在这样毫无预料的情形下突然到来也难怪醒言一时不敢相信。饶是听得这样斩钉截铁的报告他还要转脸问问琼肜得到这小妹妹的确认才终于相信刚才并不是自己幻听!

    似乎从未有这样的快乐欣喜若狂的少年再也忍不住突然间放生大笑酣畅淋漓地直笑了半晌才突入眼前跪倒的人群一个个将他们扶起一个个跟他们击掌相庆正是欢天喜地笑遏行云!

    欢庆之时醒言又跟他们问了详情原来那南海投降的消息千真万确由南海龙神大太子伯玉正式布遍宣四海绝非诈降!

    到了这时刚才还静悄悄的海岛中突然如沸腾起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犹如二月的春雷在海岛的上空滚动呼啸此起彼伏。而醒言这片欢庆的人群也越聚越多不就之后那灵漪儿也急急跑来和醒言握手相视而笑所以激动的言辞郁烈的感情都只在这笑靥如霞相看俨然之间!

    就这样跟众人欢庆许多时醒言便离了人群左牵龙女右引女娃向东迎着朝阳走过一段距离。当洲上茂密的林荫再也遮不住双眼波涛涌荡的海波近在眼前这三人便一齐驻足在海岸礁岩之前柔静了动荡的欢乐的心神抬头向那日出之地静静地凝视。海远天遥日红如火水霞流空云若丽锦此时眼前的世界正是金彩绚烂无比的鲜明。

    “赢了……”

    虽然表面依旧平静豁达平和的少年心中却澎湃起万丈的心潮。苦奋了半年当期望的胜利终于实现此刻和灵漪琼肜伫立海滨看大海日出任晨风吹衣醒言一时却有些茫然。

    不过这茫然若细琢磨倒不是迷惘。而像是全身心解脱之后无比轻松无比惬意的飘飘然茫茫感。在这样舒畅无比的心境中执着琼肜温软的小手闻着灵漪衣鬓间幽幽传来的香气再望见远处海天之间那层如锦堆积的彩霞醒言心中突然升起个念头。此刻他真想飘飘浮浮一直飘到那团云霞之中在绮丽的云霞堆里舒舒服服打个滚然后睡上一觉补上昨晚失掉的睡眠那该有多美……

    暂按下醒言这边种种心事不提再说南海。死硬这许多时为何一夜间便认输投降?原来不到半天的时间里这南海龙域中已是天翻地覆!

    决定这结局的是两件事。头一件自然是二公主汐影失踪。原来昨日与张醒言一战。生一场戏剧性的变故。南海将士众目睽睽之下击落“贼”张醒言的汐影公主继续奔袭就快接近时却突然驻足在风波中瞻看一阵竟突然掩面。分波蹈海而入从此无论南海一方怎样追踪寻找却踪迹皆无再也寻不到。

    这样结果当时任谁也想不到但原因却个个清楚人人分明:

    “定然是又中了那少年邪法了!”

    这原因显而易见毫无疑问。据当时靠近的某位海神赌咒誓说他亲眼看到那位假装被击落海波的少年双目炯然。时刻瞪着公主靠近;当公主终于临近射程那少年眼中便射出奇光二道。将公主牢牢定住让她心神顷刻错乱一失足也不知道随波逐流到哪儿去了。

    当然这海神绘声绘色讲这故事时每每遭到质疑说他既然看到为什么不提醒。对这疑问自然也很好解释:他当时也中了那少年法术嘛!中术呆若木鸡之时虽然头脑清醒却是有口难言!

    闲言少叙;有了前车之鉴汐影如何落败大家倒并不十分惊奇。真正震动他们、影响大局的是他们突然意识到从此茫茫南海中再没有一个能斗过敌方那少年的大神。这样一来正如云中君等人的判断这些天神怒礁如火如荼的反击真只不过是回光返照。很容易如潮汐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势已去之时任何的回光返照反而容易断送了性命。于是南海一方靠一人维系鼓动起来的士气随着这主心骨的消失赖以倚仗的风暴漩涡又消退这看似士气高昂的龙军立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失魂落魄再没了丝毫斗志。

    不过更直接导致苦撑半年的南海龙族投降地该是这晚生的另一件事。

    正如因果连环当二公主汐影失踪之后失魂落魄的并不止普通将士。噩耗传来这晚龙宫议事大殿镇海殿中气氛一片低沉众臣神色落寞如丧考妣。这些往日高谈阔论的睡臣波灵眼见敌人打到家门本来可战之人一个个凋零便浑没了往日踊跃言的兴致。看来这南海战局的兴复转折真的只有靠水侯口中那位虚无飘渺的鬼灵渊神王魔力才行。

    这样各怀鬼胎之时虽然偶尔还有生性开朗的臣子为自己近旁的好友打打气或者偶尔趋前跟闷坐殿上的水侯主公说说宽心的拜年话儿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国破家亡已在眼前。

    “咳咳。”

    再说孟章见得气氛沉闷连夜升殿的水侯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咳嗽一声环顾殿下一眼强作出往日一副慷慨模样:

    “众卿我南海眼下小有困境不知可有人能进良策为本侯解忧?”

    水侯此言一出刚刚还稍有嗡嗡议论之声的大殿下突然鸦雀无声静得连一片海苔掉地下都听得见。到了这时即不论真无良策就是有些办法也怕祸从口出触了霉头。

    没想到积威甚久的孟章问话之后大殿之下竟连个凑趣的咳嗽声都没有!

    “哼!”

    见众人屏住呼吸孟章暗地恼怒却又不好翻脸只好坐在藻雕玉座上生闷气。

    “报水侯——”

    正当气氛尴尬忽然从内殿跑出来一个报事官黄袍小帽慌慌张张来到孟章面前说是老龙神请他到内殿澄渊宫议事。

    这报事官的出现对孟章不啻久旱甘雨正因没人搭茬下不来台见父王传召便赶忙应了一声也不问什么事从玉椅上弹身而起整了整袍服一摇三摆地矜持着朝内殿走去。

    等离了众人视线孟章这才忽然压低声音跟小心陪在身侧地传话官问道:

    “你可知父王何事见召?”

    “这个……小的也不知只知老主公态度沉重好像是有大事。”

    “哦?”

    听得有大事孟章倒来了精神不往别处想只想着是不是老父忽然记起什么压箱底的宝贝这次要拿来给自己使用。说不定从此翻局!

    想到快活之时孟章随口问了一句:

    “澄渊宫就父王一个人在?”

    “禀水侯还有伯玉太子、龙灵大人在旁随侍。”

    “其他没人了?”

    “没了!”

    孟章听了也不多想。得知自己心腹龙灵也在那儿水侯更无犹疑举步时心中还暗笑自己:

    “吓今天是怎么了?只不过父王召见就跟小吏问东问西没的失了水侯气派!”

    当即这高大威猛的水侯精神一振脚底的步儿也迈得愈加四方起来。

    可笑这野心勃勃的孟章水侯到这时还尽想好事不虑其他。虎步龙行之时他却不知这一去正是大祸临头!

第十六章 投笔按剑,谁意别开生面 管平潮

    羊毛搓的绳子还抽在羊身上!

    ——民谚

    一月二十九日夜戊时水侯孟章接父王传召来到镇海殿后宫澄渊宫议事。

    到了澄渊宫内复有青衣小吏替下黄袍的传话小官一路小跑带着孟章穿过空旷的大殿将他领向澄渊宫东侧殿密室浮翠房。

    到了嵌玉镶碧的浮翠房中一进门孟章就看见幽幽的绿玉光影里自己老父蚩刚一身深黝的黑袍站在白玉书案前对着那扇光线只能单向穿透的水晶窗户出神。看起来他正在专心看窗外那些碧色珊瑚林中五彩斑斓的游鱼。在他高大的身影旁自己的长兄伯玉和心腹龙灵也在两人正毕恭毕敬地侍立一旁。可能因为现在二公主失踪生死不明他们两个俱穿白袍上面只绘着浅灰淡墨的竹叶藻纹意识以示悲悼。只一进门孟章便觉一股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而当小吏退下房门无声阖上此时房中便只剩他们四人。

    浮翠房中这四位正是现在南海龙族中地位最高之人。

    “父王儿不孝!”

    孟章先开口。

    到得此时任这位龙神水侯往日再是狂傲此刻也不得不低头。到得房中他便双手低垂低着头跟自己老父告罪。

    “哦你来了。”

    听孟章说话半天无语的老龙王转过身来看向自己这位宠爱有加的第三子。轻轻说了这句话却又复半晌无言。这位南海中最德高望重的老龙君目光正是复杂难明。

    他的心情怎么会不复杂?

    到了此时此刻见着此情此景蚩刚是百感交集。许许多多甚至从未想起的往事一时都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想当初他年长体孱神力衰竭不得不将本族之事托付给子女。谁知那长子伯玉只知耽于礼乐诗书。无心打理政事。视事几年。君臣离心合海的神灵中只有那位和他臭味相投的雨师神将大力支持。于是不过几年的光景这偌大的南海声势变数给那内6的四渎。

    唉想起这四渎还有这四渎的领云中老儿阳父他蚩刚这气儿就更不打一处来!他阳父何德何能?不过是仗着东海龙族的嫡传关系年纪不比他大辈分却比自己高一截便处处挤压自己。三千年前他占着那样丰饶的大地河溪还借着和魔族开战的由头来到自己南海领地耀武扬威正是十分可气!

    因了这许多气人的往事他蚩刚便无时无刻不在和那四渎相比。只是长子任事寄予厚望谁知不过数年光景便政务荒弛。不但不能开疆辟土还叫南海君臣上下养成懒散恶习全都变得不思进取。这样情况怎不叫他失望伤心!于是几年下来伯玉烦了自己也烦了便将他废黜接上骁勇善战的三太子。

    果不其然这三儿没叫自己再次失望。自孟章接手南海大小事务以来真可谓威加宇内海内廓清。不仅龙族之中众士归心连那些几千年来都不曾降服的南海蛮横岛族遗民也先后归顺。此后声势大振南海龙族竟能在四海水族中隐隐直逼那地位卓的东海龙宫!

    看来自己梦想千百年的大计最有可能在这神威空前的三龙子手中实现。

    只是不知是否上天妒嫉当经营百年自己这年轻有为的三儿水侯刚刚动吞并四渎的大计却遭当头一棒。连自己也没想到那个风格只和自己长子相类的糟老头儿竟然奸诈如斯。表面他游戏江湖买醉人间。谁知暗地却将南海的底细侦得一清二楚。当难时往日辉煌强大的南海不仅寸功未立反而节节败退不仅失了战绩还丢了名声正是里外不是人。近几个月的事情就像做了场梦;梦还没醒时强大的南海龙族竟然被那些6地妖神给逼得走投无路!

    而这所有一切中最让自己不能忍受的便是那个叫“张醒言”的少年!这低贱之人竟领了一帮更加低贱的妖民趁火打劫!要知道六界之中最数那草木荒山中的妖怪卑微下贱。且不提他们现在竟跟自己精锐的龙军打得半斤八两只说它们能有机会跟自己开战本身就是对龙族的高贵血脉最大的侮蔑!

    前些时那三儿孟章也曾抓到一个所谓“玄灵妖猴”的领妖怪献来让自己亲审。他本来也以为能羞辱这些贱民一番谁知刚问了一句“既然凶猛因何被擒?”那狼头妖怪竟往地上啐了一口说它也是在奇怪本来当初他受族中长老召唤追随妖主作战以为只是为争一口气同时也是为妖主被杀的爱婢报仇实际肯定不堪一击——

    “谁知打了大半年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才死了两成我这狼族的小头目竟然也捱到今天才被擒!”

    呃……还有比这更大的羞辱吗?

    当时他听得差点背过气去直楞了很久才想起下令将这狼妖施以寸磔之刑。

    当片片剔骨剜肉之时这恶狼还一直打骂不绝只顾气自己说什么“生为妖主之卒死为妖主之鬼”就是到了阴间也跟他们这些恶龙没完!凶言恶语正是至死不绝直害得他这老神在在的老龙王后来几夜中多少年头一回被噩梦惊醒!

    “妖主啊……”

    近来回想往事总是可不避免地想到那妖主张醒言。从开始刚听到这名字时的鄙夷再到现在想起来就头疼张醒言这名字就和恶鬼缠身一样怎么赶都挥之不去。以他蚩刚几千年的见识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出生于村野之间好像凭空冒出来的小子怎么突然就一呼百应遇鬼收鬼见神杀神。他也不是不曾仔细研究这少年却只看到这人一向只知行凶弄险总鼓捣些旁门邪术却偏偏无往不利。左右逢源;那副不入流的嘴脸正和那老而为贼的四渎老尔相同!

    不过虽然鄙夷甚至内心里还有些不能察觉的害怕对于老龙神蚩刚来说这位叫“张醒言”的少年某些方面还是值得敬佩:比如明明是食亲财黑争权夺势他却偏偏能宣称是为自己心爱之人报仇——

    真以为大家都是三岁小儿?这话骗鬼!左右不过一个婢女不死是福死是本分值得他这么悲痛欲绝?

    可这明眼人一看便穿的鬼话却赢得海内称赞连自己宫中那些无知的小男女竟也有许多崇拜他至深用情!

    “唉……”

    每想到这里蚩刚便会叹一口气。这娃子确有过人之处啊正是不世出的枭雄;只恨自己不像四渎老贼那般不要脸否则也早去山野访得这少年。多给金银再将二女儿配他让他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看来这南海龙神也是个怪人;刚刚还恨得牙根直痒痒的转眼间就恨不得将他招为女婿!

    不管如何一连串感想想到这儿老龙蚩刚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后生可畏!”

    遭了二公主走失这事老龙这时终于明白说一千道一万只有自己亲族子女才是真正的财富!此刻的龙君就像个人世间寻常的财主平时不把自己家里什么破锄头烂算盘当宝贝可有一天客从远方来急吼吼要跟自己借这破烂去用有大用少它不行从此要一借不还这辈子都不再见面。这时他才觉这件以前随手乱丢的破烂。忽然成了不能割舍的宝贝!

    “不能再犹豫了!”

    到这时蚩刚终于下定决心忽然开口打破房中静默说道:

    “孟章我儿此番召你前来只因为父已想过你兄长提议可行。”

    老龙君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如伯玉所言为保存我族实力此危急存亡之时不可力敌。现在汐影又失踪怎么找也找不到那神怒天险已然不济四渎妖军攻入宫内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我们就不妨用计。假仁假义的老贼不是口口声声说此番征伐是为了让伯玉登位好还南海清明么?那好我们就顺从这说法就让伯玉继位。反正如俚语所言‘肉煮烂还在锅里’只要是我嫡系血脉谁掌权还不是一回事!”

    “如此一来便可暂缓战局保存主力。孟章你也可趁机潜去神之田尽早让那神王苏醒助力。唉!”

    蚩刚叹了口气道:

    “现在看来要想战胜敌人也只能求神主帮助。”

    “章儿如此行事你可有疑议?”

    说到这儿蚩刚便停下看向孟章征求他意见。

    当然正是“形势比人强”到得这时就连最骁勇倨傲的孟章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出路等父亲说完征询自己意见时便毫不犹豫躬身应到:

    “愿听父王安排!”

    “很好!”

    见孟章答应的干脆利落蚩刚大为赞许转脸又看向那位一直沉默在旁的长子。等看向他时刚才雷厉风行的老龙脸上已现出几分温柔和不忍。老龙叹着气说道:

    “唉伯玉当初你审时度势提出此计本来我应立即答应。可是今日才施行伯玉你可知老父为何如此?”

    “儿不知。”

    “唉无他。只是老父想到这一策一旦施行只有你最苦楚。战事糜烂你无丝毫过错最后却要为战败出头与敌周旋这实在是难为你况且将来你三弟难恐怕那四渎第一个便是要害你……”

    说到此处一直滔滔说话的老龙神语音哽咽竟一时说不下去。

    见他这样温润如玉的长公子也忍不住眼圈泛红却作出一幅坚定神色慨然说道:

    “父亲不必担心家国有难伯玉岂敢后人。即为家园死正是死得其所绝无怨言!”

    见他如此说法更增老龙悲戚;蚩刚想要出言安慰却是语不成声一个清晰字儿也吐不出。一时间房内气氛压抑。大家心头都十分沉重。

    就这样凄凄惨惨许多时倒是那位侍立在旁的老臣龙灵第一个打破沉默。明显强忍了悲声忠心耿耿的老臣子故意欢快着语调高声说道:

    “老主少君且莫悲伤听老臣一言。臣尝闻欲建非常之功必行非常之事今日此番深宫定计未必不是他日我南海一族兴复的起始。此盛时!老臣以为既然定计就该当机立断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去镇海殿中宣布此事吧!”

    “不错!”

    “迟则生变!”

    对于龙灵提议蚩刚深以为然。当即忍住悲伤率先走出浮翠房。领着孟章几人一同往镇海殿中行去。

    ……水侯退位隐居让位长兄伯玉!南海不日投降!

    这决定一从老龙君口中宣布便如同扔下一道惊雷原本死气沉沉的镇海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不过这样看似匪夷所思就在几月前绝无可能之事到了这时候也差不多顺理成章并无疑义。济济一殿的文臣武将除了开始惊讶几声之后。最后并无一人反对。事实上所有人如释重负连假装伤感得过场都不走便纷纷称赞起老龙君明晰时事、小主公高风亮节。

    这样好一阵喧嚷之后所有人便都跟着众臣之龙灵子一齐跪伏在地向那位新任的水侯公子跪拜道贺。

    “大家请起请起!”

    接受跪拜之时早就生疏了这样场面的龙神大公子竟好生不适。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还是在孟章眼色提示下才完成继位任职的种种仪程举动。

    除去伯玉局促这样的换班交权如此顺溜倒不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而实是时势使然。那些死忠孟章的大都是好战的武将几月来的征战到这当儿已是死伤殆尽。剩下来的臣子大抵对孟章并不十分忠心。此外那几位高高在上的龙君神侯有所不知的是殿下着许多臣子中早有许多人跟四渎暗通款曲只盼着早日结束战争。现在一见四渎深恶痛绝的水侯交权让位又宣布择日投降怎叫这些暗含鬼胎的臣子们不开心?这样他们便不用担惊受怕冒险流血。

    因此在种种或明或暗地理由下现在着合殿上下竟前所未有地团结一致无论文臣还是武将无比真诚地恭贺新主登基。

    且不提着许多纷纷嚷嚷再说蚩刚几人。等宣布完伯玉继任事宜蚩刚便遣散群臣唤这三人重回后殿浮翠房中议事。又在密室中说得一阵那老龙王毕竟年事已高说起伤感之事很快困顿便先回去休憩。一时浮翠房中只剩下孟章、伯玉、龙灵三人。

    见时候不早伯玉便先提议:

    “三弟你不如也早些休息。明日我着人给你安排安心去那神之田中暂避。”

    “这……谢过大哥美意。不过我现在就想走了。”

    孟章竟是一刻也不想留。

    “呃为何如此仓促?”

    伯玉有些疑惑道:

    “明日那四渎不见得就打来你可以从容行事不必急于一时……”

    “唉大哥!”

    本来伯玉挺身而出愿意牺牲自己解救困局孟章不愿再疾言厉色。只是此刻见长兄仍是一副懒散拖延的模样他便忍不住提高声音谏言道:

    “大哥!正所谓事不宜迟既然大计已定就当雷厉风行!那四渎我比你更了解甭说到天明恐怕今晚就要打来。我现在必然就走早去神之田中一天便能早一天将神主请出!”

    “呃……确实确实!”

    “三弟高见!”

    虽然新任了水侯但伯玉显然不适应。见三弟爽快说话不自觉便唯唯诺诺讪讪而言。

    见他这样孟章表面不说心中却暗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这大哥只喜欢吟诗作赋;以后每天与那些敌人周旋恐怕还要吃许多苦。

    想到此处孟章也觉伤感便温言说道:

    “大哥长离在即。我不想老父伤心方才便没告诉他。只是分别之时我却愿亲族相陪只望大哥能够送我去离亭之中我兄弟二人好饮这别前最后一杯。”

    “好……”

    见得孟章这样说话伯玉也不禁伤心当即唤龙灵去备些酒食。送去龙城东南出口那座离亭。而他自己则陪三弟向离亭先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虽知此番离别不过是权益之计但想到以后相见不知何时甚至还不知有无相见之期小小离亭中这兄弟二人便有些悲戚。

    此时正是海月高揭星斗已稀挑脊飞檐的离亭中水月昏暗光影迷离。

    在这昏沉沉的水月影里即将远行的离人执着手中白玉的醴杯一杯杯喝着离别的苦酒。见这一关趾高气扬的亲弟变得如此消沉宽厚雍容的龙神长公子也不禁神情惨怛肺腑酸柔。

    只是酒绵情长时光却短无论如何那离别之际终须到来。此去经年自当赠言便见那贵公子白衣飘飘起身离席在龙域洞天奇异的清影中举杯微吟:

    “山海苍茫几劫尘;

    离亭回最伤神。

    曾经客路升沉梦

    犹是清修冷淡身!”

    哽咽吟罢似不能言。孟章闻之也不禁郁然于胸双目噙泪如欲泣然。

    此刻倒是那一直相陪的心腹老臣龙灵神色坦然见伯玉吟诗赠别他也执杯起身跟自己这位旧主公最后进言:

    “主公!您可知老臣跟随你多年最大的感悟是什么!”

    孟章闻言双目犹含着泪转眼看向这位始终追随的宠臣郑重接言:

    “是什么?”

    “唉。”

    南海中位高权重的老臣子叹了口气有些黯然地说道:

    “可能僭越但孟章啊老臣可谓看着你长大。这么多年老臣觉得你什么都行却只有一样不好。”

    “嗯?”

    “唉这么多年来你以智勇闻名却始终不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承认失败敢于放弃也是一样难得的勇气!”

    “呃……”

    孟章闻言正自沉吟。稍待片刻后他却忽觉得龙灵这口气有些不善便猛然一惊顿觉有些不妙!

    “坏了!”

    他也是一方枭雄虽然先前一点苗头都没看出但察言观色他也立知不好。一惊而起赶紧去摸身边那把天闪神鞭却一手摸空;不知何时那形影不离的宝贝神兵竟已无影无踪!

    “你!”

    孟章大喝一声刚想奋力向龙灵飞扑却忽然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个不稳“噗通”一声摔。再想挣扎站起时却只觉两腿酸麻竟是丝毫使不上力气!

    这一下变生肘腋所有的一切如兔起鹘落孟章直到这时才醒悟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喝道:

    “龙灵!你给我酒中下了什么毒药?!”

    惊恐问话那老龙灵却负手而立丝毫不睬。

    “大哥?”

    到这时浑身无力的孟章仍不死心希望这只是龙灵一人独断专行。正在挣扎着转脸看向自己那位长兄却忽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喝道:

    “来人!”

    号令一出就像变戏法一般这临时决定的送别地点离亭周围突然冒出十几位雄壮的大汉。各个凶神恶煞精赤着上身只听主公再一声号令“拿下”便一拥而上掰手的掰手搬脚的搬脚用绳的用绳转眼就将不可一世的昔日水侯绳捆索绑跟只端午节的粽子一样“咣当”一声扔在他们主公面前!

    “……”

    直到这时孟章才终于确认这下令之人正是“伯玉”!

    “你疯了?!”

    这变化来的实在太快便让孟章直到现在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即使五花大绑囫囵作一团儿他还在挣扎喝问:

    “伯玉!你这是在搞哪一出?”

    “哈!”

    听他问话那位刚才还凄惶吟诗的龙公子哈哈一笑没一扫颓态手按要间佩刀俯瞰地上被绑之人威风凛凛说道:

    “三弟!别怪我翻脸无情!我南海龙族可由不得你们再这般祸害!”

    听话之间那孟章看得分明原来兄长此时手按佩刀正是他从前送他的那把昆吾宝刃!

    “……”

    不过此时他来不及计较这些细节——

    “……我们?!”

    听得伯玉措辞更大地恐慌袭来;心头犹存一点希望的孟章忽然有些不妙的感觉。果不其然突然变脸的长兄话音落地便有一女鬟仗剑飞身气喘吁吁而来。急奔到得众人跟前这娇俏玲珑的女鬟便跟伯玉垂剑一礼脆生生禀道:

    “报公子老主公已在锁玉轩中安排暂时不虞出来!”

    听得此言孟章这才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事实。一瞬间便只觉得天昏地暗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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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仙尘半世缘
满腹幽情对君宣
浮沉几度烟霞梦
水在天心月在船仙路烟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路烟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路烟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