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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酒徒     烽烟尽处txt下载     烽烟尽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晨星 拢

    第三章晨星(三下)

    游击队做事向来利索,只用了半个晚上和一个上午时间,就做好了战前准备。又在营地里休息了一个下午,第二天傍晚,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悄地下了山,像水滴一样,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

    五天后,黑石寨东北七十里,松鼠山丘陵地带。

    一股规模在五六百人上下的鬼子兵嚎着军歌,兴高采烈地朝西方开进。此刻的草原还没经过后世那种掠夺式开发,植被茂盛,风景秀美。完全靠人和牲畜用脚踩出来的乡间土路两旁,到处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黄雀、百灵子在花丛中跳跃、争鸣,野兔、沙鸡于草尖上翻滚、嬉闹,即便听见了汽车马达声,也不怎么知道害怕。挺着吃得圆滚滚的油肚,歪歪斜斜滚到距离土路两三丈远的地方,在淡蓝色的鸽子花串后,转过身来探头探脑地偷看,看那冒着黑烟大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嗯,这没有掺杂煤炭味道的空气,真是令人陶醉啊。”关东军东蒙古派遣大队的大队长川田国昭中佐用力吸了几口雨后散发着花香味道的空气,大声感慨。由于仓促发展近代工业的缘故,他的家乡九州的天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只有极少的日子能见到蓝色,大部分时间里,空气中都弥漫着呛人的煤烟和硫磺味道,让人想一想就不愿意再回去。

    “是啊!完全没开发过的旷野,眼下世界上,像这种纯净的地方,可是越来越少了!”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参谋点了点头,笑呵呵地凑趣。他的家乡长崎也是每天浓烟蔽日。街道两旁的数木都呈淡黑色,像眼前这种葱茏的油绿,只有在梦里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才能看到。

    “等大日本皇军彻底征服了中国,我就申请提前退役。在这里买五十亩,不,买一百亩草场,自己做个牧场主!”一中队长铃木三郎点点头,和长官们一起大发感慨。“这里,可比我家乡那边宽敞多了。想盖多大的房子,就能盖多大的房子!”

    “看你那点儿出息!至少也得买五十平方公里吧,五十亩,才多大一点儿!”川田国昭中佐伸手在铃木三郎脖子上拍了一巴掌,笑呵呵地数落。

    “五十,五十平方公里?!”铃木三郎的眼睛立刻瞪得像两只大号电灯泡,里边不断发出灼灼的光芒。“那,那也太大了吧,我,我怕一个人照应不过来!”

    “呵呵呵呵!”周围骑在战马背上的鬼子军官齐齐爆发出一阵哄笑,看向铃木三郎的目光里充满了戏虐。“铃木少佐的志向太低了!”“铃木君,你能分清五十亩和五十平方公里的区别么?!”“是啊,铃木少佐。这可不是你的家乡那边,一处房子里要住四五家人!”

    在鬼子们奚落的笑声中,铃木三郎少佐的脸色红得几欲滴血。他来自以拥挤而著称的东京,靠考上军校之前一直生活在居住条件最差的贫民窟,所以内心深处对开阔的土地有着近乎疯狂的迷恋。吃同伴们嘲笑不过,咬了咬牙,结结巴巴地反驳道:“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么?如果一家人来照顾五十平方公里的牧场,那还,还不是每天要从早累到晚?!”

    他的话又引起了一片歇斯底里的大笑,周围的鬼子军官们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大声数落,“笨蛋,你就不会抓中国人来做奴隶么?!他们那么穷,又那么胆小,随便赏他们一碗高粱米吃,保证他们就对你感恩戴德!”

    “是啊,有了牧场,谁自己放牧啊。人家美国那边,都是抓黑人来做。白人只管拎着皮鞭做监工!”

    “还有法国人在非洲,英国人在印度,哪个不是抓当地人做奴隶?!咱们大日本帝国只是出动太晚了,所以才被限制在了东方而已!”

    越说,众军官们越激动,纷纷憧憬起战争结束之后骑在中国人头上作威作福的日子。有的人打算从天皇手里买一座中国的矿山,有的人则希望到中国南方的海边去盖开发渡假别墅。还有的人,志向更为高远,居然认为大日本皇军的脚步绝对不能因为征服了中国就主动停下,中国之外,还有更富饶,更宽阔的土地等着他们去征服。比如法属印度支那,比如荷属和英属南洋诸岛。其中最“豪迈”者,居然把目光放在了数万里之外的澳大利亚,筹划起要投入多少钱和精力才能在那里接手一个金矿。每天站在矿井旁检查下矿劳作的奴工是否在**里藏了金子。(注1、注2)也不怪他们一个个口气狂妄,自打“九一八事变”以来,关东军在中国就没遇到过对手。无论是1933年的长城战役,还是前年秋天在北平周围的战争,只要关东军出手,就都能以绝对优势的装备和强大的武士道精神硬生生压垮对手。至于帝**队在台儿庄和武汉附近的几场小挫折,那只是华北方面军和华中派遣军的耻辱,与关东军没半点儿干系。大日本帝国最精锐的关东军,也瞧不起华北和华中那两支只配称作二流部队的同伙。

    正沉浸在意yin中无可自拔间,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乒——!”。所有人立刻翻身下马,借着马鞍子的掩护,把手枪掏了出来,同时冲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大声喝令,“展开,展开,战斗队列展开。下午两点钟方向,机枪准备!”

    不用军官们下令,训练有素的鬼子兵就已经按照深深刻进骨头里的习惯,展开了防御阵形。并且在一分钟之内,就将队伍中所有的轻、重架了起来,对准下午两点钟方向,构建了一个完整的扇面型火力覆盖区域。

    只是令他们无比郁闷的是,视野里既没出现传说中的***游击队,也没出现该死的草原马贼。只有他们自己骑着马走在队伍正前方的探索小分队,用绳子拴着一个中国人,赶着二十多头羊,嘻嘻哈哈地走了回来。

    注1:法属印度支那,今天的越南、老挝和柬埔寨,外加中国的湛江港。南洋诸岛,今天的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尼等地。

    注2:太平洋战争中,日军的确曾经对澳大利亚进行空袭,并且在墨尔本空降了一支小部队。但由于美国的介入和后继法力,没有赢得战争。

第三章 晨星

    第三章晨星(四上)

    “八嘎!”关东军东蒙古派遣大队的大队长川田国昭中佐举起手臂,大声怒骂。为了抢几只羊,居然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是丢尽了大日本皇军的脸!但是想到烤草原羊肉的味道,他心中的怒气又迅速被冲淡,指了指探索小队的头目,大声喊道:“立花兵太郎,你又胡闹什么?出发前我的叮嘱,难道你都忘记了么?!”

    “报告长官,我们在路上抓到一个奸细,这些,都是奸细的作案工具!”小队长立花兵太郎中尉朝川田国昭敬了个军礼,一本正经地汇报。

    “哈哈,哈哈,哈哈......”川田国昭身边的鬼子军官们再也忍不住,一个个笑得得前仰后合。自从进入了草原地带,几乎每天的行军途中,他们都能缴获不少类似的“作案工具”,只是奸细们胆子都太小了,通常没等大日本帝国的士兵靠近,已经跳上马背逃得无影无踪。

    “八嘎——!”川田国昭中佐板着脸又骂了一句,终究不想扫了麾下所有人的兴,原本高高举起的手臂又慢慢放下。“把战利品交给伙夫去处理,把奸细给我押过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说罢,又转过头,冲着身边的鬼子军官们命令:“今天上午就走到这儿,让队伍原地休息。,等吃完了中午饭之后,再继续行军!”

    “嗨依!”鬼子军官们兴高采烈地答应着,安排人手去杀羊烤肉。小队长立花兵太郎中尉则涎着脸凑上前,继续低声汇报:“长官,长官不要生气!这个牧羊人,看起来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川田国昭皱了下眉头,顺口问道。

    “他,他看到大日本皇军的旗帜,居然没有立刻逃走!还,还走上前,试图,试图跟我说话!”立花兵太郎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补充。

    “嗯?”川田国昭的兴趣立刻就被勾了起来。自从进入草原地区后,他们几乎每天都能在路上遇到放羊的牧人,但是甭说敢上前跟大日本帝国士兵打招呼的,就是站在原地观望动静的,也没有找到一个。通常只要看见大日本帝国的军旗,牧羊人立刻望风而逃。连表达“中日亲善”意思的机会,都不给大伙留。

    “他,他的手指上,还有,还有老茧!”立花兵太郎立功心切,继续比比划划地补充。

    “噢?!”川田国昭的脸色愈发郑重,扭过头,大声招呼,“翻译,翻译跑哪里去了?怎么还不过来!”

    “长官,长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翻译官孙海峰像只哈巴狗一样,从川田国昭身体的另外一侧跳了出来,点头哈腰。“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仔细审问他!半个小时之内,就让您得到结果!”

    “不用!我亲自来审,你只管把我的话翻译给他听就是!”川田国昭瞪了翻译官孙海峰一眼,大声命令。

    “嗨依,嗨依!”孙海峰闹了个大没脸,鞠了个躬,讪讪地回应。

    “把他押过来,把绳子解开!”川田国昭才不会在乎一个汉奸的感受,将目光转向被抓到的牧人身上,继续发号施令。

    “嗨依!”小队长立花兵太郎答应着走过去,亲手解开绑绳,推推搡搡,将俘虏押到川田国昭身前,“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我们长官要跟你说话!”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牧人忽然转过身,一边将他推了个跟头。然后扑向一个正在杀羊的鬼子兵,发了疯般将此人推翻在地,同时,嘴里发出一连串愤怒地咆哮声,“#¥%……&”

    “该死,赶紧把他抓住!”立花兵太郎大怒,带着几名鬼子兵一拥而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放羊的牧人重新控制住。架着他,再度押回川田国昭身前。

    “¥%%¥#&&&”牧羊人嘴里继续发出愤怒的咆哮,说出来的词句,却没有任何人能听懂。

    “他在嚷嚷什么?”川田国昭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儿,皱着眉头,向翻译官孙海峰提问。

    “他,他在骂,骂人!”翻译官孙海峰也是同样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却硬着头皮胡乱用日本话解释道,“他,他说立花中尉是强盗,坏蛋,抢了他的羊不给钱,还,还打人!将来,将来会下地狱!”

    “八嘎!”川田国昭脸色更阴,恶狠狠地看了牧羊人几眼,突然大声喝到:“你撒谎!你是***的奸细!我早就看出来了!赶紧老实交代,是不是红胡子派你来的?!如果你不肯说实话,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翻译,翻译给他听!”

    “太君说了,你是***的奸细。他早就看穿了你的身份,你如果不想吃苦头的话,就不要继续抵赖!”孙海峰急得额头直冒汗,咬了咬牙,大声用汉语和蹩脚的蒙古语将川田国昭的话连续两遍翻译给牧羊人听。

    牧羊人停止了怒骂,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满脸茫然。随即,又是一连串愤怒地咆哮,仿佛孙海峰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他,他说,他不是奸细!”虽然根本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翻译官孙海峰却不得不继续装模做样,“他说,这些羊都是他的命根子。无论谁抢了,他,他都会跟对方拼命!”

    “那你再问他,他手指上的老茧,是怎么一回事!”川田国昭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皱紧眉头,咬牙切齿。

    “你的,手指,怎么会有老茧,老茧!”翻译官孙海峰急得额头上冷汗滚滚,伸出左手,指着大拇指和食指,连笔带画。

    牧羊人又愣了愣,等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孙海峰,仿佛对方是一只演杂耍的猴子。

    “老茧,老茧!你快说啊,你到底明白不明白!”孙海峰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冲着牧羊人拳打脚踢。

    到了此时,川田国昭若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可能混到大队长位置了。一把将翻译官孙海峰扯到旁边,再一脚踢出老远,“八嘎,他根本听不懂你的话!你这个废物,居然敢公然对我撒谎!”

    “饶命,长官饶命!”翻译官孙海峰一骨碌爬起来,冲着川田国昭连连鞠躬,“他,他说得既不是汉语,也不是蒙古话!我,我已经尽力了啊,真的已经尽力了啊!”

    “滚!”川田国昭又飞起一脚,将狗汉奸踢出半丈多远,“不懂装懂的家伙!滚远远的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孙海峰被踢得口吐鲜血,却不住地冲着川田国昭打躬作揖。后者连再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慢慢向前走了半步,伸手拉起牧羊人的左手掌,指着拇指和食指上面的老茧,尽量装作一幅和气的模样问道:“这个,是怎么来的?你的,能否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牧羊人满脸茫然地看着他,嘴里发出一串古怪的语言。可能是蒙古语,也可能是草原上其他民族的语言。

    在出征之前川田国昭就曾经听人说过,东蒙草原上有很多还生活在半原始状态的游牧民族,语言、服饰和生活习惯,彼此之间都有很大差别。很显然,眼前这个牧羊人就是原始民族的典型代表。都大夏天了,身上居然还穿着厚厚的棉布袍子,领口和袖子处的油腻足足又半寸厚,让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把早饭全呕出来。

    “我们长官问你,老茧,老茧,是怎么形成的!”作战参谋白川四郎被牧人身上的汗臭味熏得直恶心,捂着鼻子凑上前,帮着川田国昭中佐审问俘虏。

    “###%%¥#————!”牧羊人好像终于明白了一点儿,用他本民族的语言大声回应。发现两个鬼子军官可能听不懂,用力挣扎了一下,摆脱了控制着自己的鬼子兵,扬起胳膊,做了个挥动鞭子状,“呵——呵------呵——呀------”

    这个动作实在太形象了,即便不用语言,鬼子们也恍然大悟。“原来是握鞭子握出来的!立花兵太郎,你这个混蛋!lang费大伙的时间!”

    “兵太郎,你想立功,也不要拿个野人来糊弄。他连中国话都不会说,怎么可能是***的奸细?!”

    “是啊,立花君,你太搞笑了!”

    在军官们七嘴八舌的数落中,小队长立花兵太郎的头慢慢低了下去。“我,我......”

    “你的,下次认真些!”作为这支部队的最高长官,大队长川田国昭却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刻薄。拍了拍立花兵太郎的肩膀,笑着安慰,“去烤羊肉吧,下午探路的工作,还要辛苦你!”

    “嗨依!”立花兵太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在一片哄笑声中,狼狈地逃开。川田国昭冲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再度将目光转向牧人,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在这里放牧,还看到过其他人么?我是说,其他带着枪的人?”

    牧羊人愣愣地看着他,用力摇头。然后,突然又冲到一群正在分羊肉的鬼子旁,指着已经被刨掉皮的羊尸体,大声嚷嚷,“#%……&&!#¥%……!”

    “我给你钱,算买你的羊,行么?!”川田国昭被这个不知道死活的牧人弄得哭笑不得,只好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伪满洲国券,晃动着说道。

    牧人的眼睛立刻冒出了亮光,跑过来,伸手去夺川田国昭手里的伪满洲国货币。、川田国昭却将手里货币朝后一躲,晃开牧人的手掌,笑着说道:“这个,不能现在给你。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牧人跺着脚,大声抗议,却知道自己惹不起川田国昭,不敢直接用武力抢夺。

    “你,是不是见过这样的人?”作战参谋白川四郎从自己马鞍下的皮包里掏出一张白纸,先用铅笔画了几个背着步枪的小人,然后用手指点着发问。

    “&…%&&!”牧羊人终于明白了一点儿,指了指小人,又指了指周围的鬼子兵,大声回应。

    “不是,不是我们!”白川四郎累得直喘粗气,用力摆了几下手,否定了牧羊人的答案。然后又在小人的帽子上画了两粒纽扣,点了点,继续问道,“帽子,帽子跟我们不一样。可能是纽扣,也可能是五角星,反正,除了我们之外,其他带枪的人,你的,见到过?!”

    牧羊人愣愣地看着白川四郎,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蹲下来,用抓鞭子的姿势抓起笔,笨手笨脚地画了一个长方形,然后又在远离长方形的位置画了个山,用力点了点,大声回应,“&…%&&!”

    “你是说,这两地都有带枪的人?”川田国昭大喜,将作战参谋白川四郎推开一点儿,蹲在白纸旁问道。

    “&…%&&!”牧羊人连连点头,唯恐川田国昭不懂自己的意思,抓起笔,在长方形和山脉上各添加了几个小人儿,然后放下笔,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对方手里的钱币。

    “距离这里多远?”川田国昭将胳膊反复开合了几下,大声追问。

    牧羊人茫然地看着他,依旧不能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还是作战参谋白川四郎聪明,抓起笔,用一条曲线将山脉和长方形连在了一起,然后又将曲线从长方形延伸出来一段,画了圈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圈子,大声解释,“这里,这里是我们。这里,这是黑石寨。这里,是山。我们,我们距离黑石寨有多远。要,要走,走多久!”

    牧羊人还是不懂,继续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川田国昭手里的满洲国券。白川四郎喘了几口粗气,继续拿着笔在纸上猛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让牧人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牧人一边解释着,一边用笔笨拙里画了几个太阳。从圆圈到长方形是两个,从长方形到山脉是三个。

    距离黑石寨还要走两天,距离红胡子盘踞的喇嘛沟,还要五天。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互相看了看,伸着舌头大喘粗气。这个答案,和他们从地图上推算的路程略有出入。但是考虑到草原上的季节因素和路况影响,也不能算相差太多。

    “&…%&&!”趁着两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机会,牧人伸出手,迅速从川田国昭的手里抢下满洲国劵,转身就跑。一瞬间,就跑出了百十米远,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草丛当中。

    “乒!”立花兵太郎抓起步枪,恶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第三章 晨星 拢

    第三章晨星(四下)

    “啊——”血光飞溅,左肩膀被三八枪子弹近距离穿透的牧羊人疼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向前继续冲了两三步,一头栽倒在草丛当中。

    “把他给我抓回来!”不待川田国昭下令,立花兵太郎抢先向自己的手下吩咐。几名正在端着步枪继续向牧羊人瞄准的日本鬼子答应一声,快速冲过去,将此人倒拖着从草地上抓到一众鬼子军官面前。

    “打得好!立花君不但反应迅速,枪法也堪称一流,不愧是陆士毕业的高材生!”虽然不高兴立花兵太郎自作主张,川田国昭还是勉强压住心中的怒气,笑着夸赞。后者的做法不礼貌,却合乎规矩。在陌生的土地上行军,必须保持足够的谨慎。因此无论那名牧人是不是奸细,为了大日本帝国将士的安全,都不能允许其活着离开。(注1)然而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川田国昭又不能放任立花兵太郎的失礼行为。顿了顿,继续说道:“让卫生兵给他把伤口包扎一下,然后绑在马车后边拖着走。等到了黑石寨,我要仔细甄别他的身份!”

    “嗨依!”鬼子兵们齐声答应着,心照不宣地上前拖起俘虏,大步往队伍后方走。谁都知道,所谓甄别,只是长官挽回颜面的借口。即便事实最终证明这个牧羊人不是间谍,等待此人的也是死路一条。区别只是,下令处决他的,到底是大队长川田国昭,还是喜欢出风头的小队长立花兵太郎而已。

    “##^$^&^!”被俘虏的牧羊人还不知道自己在鬼子眼中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用古怪的语言大声痛骂,已经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右手,依旧死死握着抢回来的伪满洲国券,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

    “哈哈哈哈,愚蠢的家伙!”鬼子军官们又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看向俘虏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忘不了几个小钱儿,中国人,就是目光短浅。

    拖着牧羊人的鬼子士兵们,也觉得俘虏愚蠢得不可救药。等卫生兵处理完伤口之后,随便抓了根绳子将此人往拉军火的马车后一捆,把钱分了分,就匆匆忙忙地跑回去分羊肉去了。

    “呜呜呜——”嘴巴上被卫生员贴了块胶布的牧羊人蹲在地上继续发出诅咒,然而他的诅咒声很快就被周围的欢歌声压了下去。闻见了烤肉香的鬼子兵们忘记了行军的劳累,纷纷扯开嗓子,发出一连串的鬼哭狼嚎,“呗(うた)を忘(わす)れた金糸雀(かなりや)は、后(うしろ)の山(やま)に弃(す)てましょか---”(注2)二十几头绵羊对于五六百名鬼子而言,未免有些狼多肉少。三口两口,普通鬼子兵就吃完了各自眼前的一小份,蹲在地上,一边闻着军官专席处不断飘过来的肉香,一边啃起了臭咸菜和粘豆包。(注3)他们不敢抱怨军官和士兵待遇相差太大,却把怒火都发泄到了被俘的牧羊人头上。骂骂咧咧地数落后者太穷,太没用,全部财产加起来居然只有二十来头羊和一匹马。若是像传说中的那样赶着数不清的一大群牲畜,帝国士兵们又怎么可能连肚子都填不饱?!当然。后者赶着一大群羊被他们抓到,与现在待遇会不会有所差别?就从来不在小鬼子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被征服者么,和牛羊一样的东西,不值得“高贵的大和民族”在他们身上lang费时间。

    由于午餐吃得不太令人满意的缘故,下午继续行军,大日本帝国的士兵们就有些无精打采。而草原上特别干净的空气,又令阳光变得特别毒辣。即便隔着厚布军帽,也晒得小鬼子们头皮**辣的疼。偏偏前两天刚刚下过一场暴雨,地面泥泞得厉害。草根下的积水被阳光加热,迅速变成肉眼看不见的水汽,从领口、裤管和领子等处钻进小鬼子的衣服内,与汗珠一道,黏在脏得无可再脏的皮肤上,然后又渐渐聚集成黑色的泥浆,顺着额头和手背一股股地淌了下来。

    这种天气里行军,无疑是一种煎熬。鬼子兵们无精打采地又走了两三里,突然,齐齐地用日语发出了一声欢呼,“呀——,河流,好大一条河!”

    有河流的地方,就意味着大伙可以停下来痛痛快快洗一个冷水澡。也难怪鬼子兵们个个兴高采烈。然而鬼子大队长川田国昭和负责探路的小队长立花兵太郎两个却不这样想,愁眉苦脸地再度凑在一起,对着奸细们早已准备好的高精度军事地图,大眼瞪小眼。

    路被冲断了,一条突然出现的季节河,将通往黑石寨的简陋道路,拦腰冲成了两段。虽然站在河这边望过去,对岸仅仅隔着五六米远。可谁也不知道河水究竟有多深,水流到底有多急。

    “这个,向导呢,向导怎么说?立花君,你没有派人搜索桥梁么?”作战参谋白川四郎翻身跳下马,嘬着午饭时遗留在牙缝隙里的肉丝问道。草原上降水量不稳定,前进的道路突然出现一条季节河,是很平常的事情。实在怪不得绘制地图的奸细们,当然也应该难不住经验丰富的帝**官。

    “带路的向导不是当地人,他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安排他带人去下游找路去了,至于桥梁......”负责探路的小队长立花兵太郎发出一声苦笑,指了指并排搭河对岸的两棵白杨树,无奈地耸肩。“好像有,就在那!如果那东西也能算作桥梁的话!”

    两棵杨树枝干都透着青绿色,让人一看就知道它们刚刚被砍下来没几天。然而树干的末端距离河岸这边却短了两米余,除非跳远高手,否则谁也甭想跳到“桥”上面去。

    即便树干的长度足够,川田国昭也不敢让麾下的士兵冒险去爬树桥。雨后的草原非常松软,而树桥明显是当地牧人临时搭起来的,根本没有一个稳定的桥墩。万一士兵们爬到一半儿,树桥突然整个掉进河里,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淹死了。况且即便士兵们能爬过去,承载着弹药和给养的汽车和马车也过不去。万一有什么人在对岸来个半渡而击,没有弹药士兵们就只剩下了抱着脑袋等死的份,根本没有任何能力自保!

    作为一个有过多年在中国领土内征战经验的鬼子军官,川田国昭当然不会冒让士兵没有弹药供应的情况下跟敌人拼命的险。眉头一皱,立刻想出了办法,“来人,把俘虏押过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嗨依!”早有士兵想到了同样的办法,迅速跑到队伍后,从马车上解下牧羊人,用手臂架着押到川田国昭面前。

    “你的,说,附近还有没有其他桥梁!”有了上次跟俘虏对话的经验,川田国昭根本没再理睬在旁边跃跃欲试的翻译官,抓了张白纸,直接在上面用笔画起了地图。

    “呜呜——”牧羊人愤怒地瞪了他两眼,将头转到了一边。川田国昭也不生气,先劈手揭开了粘在对方嘴上的胶布,然后大声说道,“谁拿了他的钱,立刻还给他。立花兵太郎,把你身上的钱也都拿出来,全部给他!”

    “嗨——依!”尽管心里头非常不情愿,鬼子兵和鬼子小队长还是各自从腰包里拿出了钱币,一股脑全放在了俘虏面前。

    被俘的牧人立刻张开蒲扇般的右手,将所有钱一把全抓了起来,三下两下藏进了怀里。然后才看了看满脸堆笑的川田国昭,在对方已经画好的河流图案上,歪歪斜斜地添了两根细线。

    “%¥#%……!”随即,他放下笔,指着对岸的杨树发出一连串欢呼,声音里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八嘎!”川田国昭被气得两眼冒火,扬起胳膊,狠狠给了牧羊人一个大耳光。然后拎着对方的脖领子,厉声咆哮,“还用你说,两根杨树做的桥,我早就看见了,还用你说?!别给我耍花样,附近还有没有其他桥梁,赶紧告诉我!否则,我现在就枪毙了你!”

    牧羊人用右手捂着肿起来的嘴巴,愣愣地看着他,根本没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儿。看着此人傻呼呼的样子,川田国昭心里头感觉一阵阵乏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低声解释,“桥,附近没有其他桥了么?没有桥,你怎么过来的?”

    牧人人依旧满头雾水,眼睛里写满了问号。川田国昭又被气得火冒三丈,一时间却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作为唯一的俘虏,眼下此人的价值无可替代。如果没有他头前领路,光凭着出发前关东军本部安排的那两个笨蛋向导,大伙想走到黑石城,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还是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心思细腻,看出了川田国昭的尴尬,主动走上前,接替他继续跟俘虏交涉,“你的,不要怕。慢慢说,只要你肯帮皇军的忙,皇军,皇军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回答白川四郎的,依旧是一串陌生的语言。不知道来自哪个民族的向导看着他,茫然不知所云。

    “钱,我给你钱。你,帮忙!”白川四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伪满洲国劵,继续做循循善诱状。

    钱这东西是通用语,向导的眼睛立刻又恢复了明亮。一把抓过钱塞进自己怀里,然后努力配合白川四郎了解鬼子们的真正意图。又费了白川四郎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抓起笔,在远离河岸的同一边画了个小小的蒙古包,大声解释,“&&……¥!”

    “你是说,你家在东边,在我们来的方向上?!”白川四郎心里也涌起一阵无力感,强打精神询问。

    “&&……”牧人用力点头,唯恐白川四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还又画了一个太阳,表示自己家距离此地大概有一整天的路程。

    “那你,那你平时出来放牧,遇到季节河,怎么办?”白川四郎不甘心,继续咬着牙刨根究底。

    又是一阵比比划划,在白川四郎被累晕倒之前,牧人终于理解了他的问题,并给出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一头羊,尾巴朝向河道...,遇到季节河,掉头回家就是了。反正是放牧,在哪里不能放啊?!

    “那,那如果你有急事,需要过河,过河呢!”白川四郎两眼直发黑,用手捂着额头,绝望地发出最后的追问。

    这一次,答案没lang费他太多力气。牧羊人用手比了个骑马的姿势,轻轻耸肩。

    原来可以直接骑着马淌过去!白川四郎大喜,一把抓住牧羊人的手,急切地追问,“真的能淌过去,水深不深,具体有多少厘米?!”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远远超过了牧人的理解力。再次耗费了他五六分钟时间,赶在所有鬼子都绝望之前,牧羊人站了起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腰,大声说道:“&&……¥#¥#!”

    原来水深才到你的腰啊!所有大小鬼子军官如释重负。早知道这样,大伙就不必lang费这么多力气了。直接徒步淌过去就是,帝**人的身材虽然浓缩了些,但也不至于被齐腰深的水给淹死。

    “立花中尉,你,带几个人押着他去探路,看看水到底有多深!”尽管相信牧人说得都是实话,鬼子大队长川田国昭想了想,还是决定谨慎微妙。

    “嗨依!”小立花兵太郎敬了个礼,取来先前捆绑牧羊人的绳索,随便在此人腰间系了个结,然后亲手扯着绳索的另外一端,与七八个身材较高的鬼子兵一道,押着牧羊人,放心大胆地走向了河道。

    牧羊人虽然不愿意,但在鬼子们枪口的威逼下,被迫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双脚刚迈进河水没多远,他就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回过头来,大声向立花兵太郎示警,“###¥¥%……%!”

    “你的,不要试图偷懒!”立花兵太郎却不想半途而废,从腰间拔出一支王八盒子,指着牧羊人威胁,“快些,不然我就枪毙你!快些,别磨磨蹭蹭!”

    牧羊人不肯冒险,苦着脸,连连向立花兵太郎连连鞠躬。然而后者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继续拿着枪柄敲打他的脑门。吃痛不过,牧羊人只好再度头前探路,再转过身瞬间,呆滞的两只眼睛中忽然露出了一丝调皮的光芒。

    装作十分畏惧的模样,牧羊人继续一步一挨地往前挪。又走了两米远,水就渐渐淹没到了胸口处。到了此刻,立花兵太郎也是十分后悔,然后他却又非常害怕现在就掉头往回撤,会受到上司的鄙夷。继续壮着胆子向前多蹭了一米左右,发觉水深已经快到自己脖颈处,才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先向上司说明情况后再做决定。

    “啊—”就在立花兵太郎回头的那刹那,从上游猛然涌来一股急流。走在最前面的牧羊人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栽倒于河水中,被急流带着向下游冲去。

    “赶紧过来帮忙!拉住绳子,帮忙拉住绳子!”立花兵太郎顾不上再跟岸边的川田国昭等人请示,双手拉着绳索,大声朝手下的鬼子兵下令。无奈水流实在太急了,他身边的鬼子兵们更不愿为了一个中国人冒险。磨磨蹭蹭还没等拉住绳索,耳畔已经传来了“呯!”的一声闷响。被水流卷走的牧羊人,在河道中打了旋子,就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立花兵太郎握着半根绳索,背靠着几名差点被自己撞翻的鬼子兵,呆呆发愣。

    “赶紧去追,把他,把他给我捞起来,无论如何都要捞起来!捞不到活的,也必须找到尸体!”站在岸边把俘虏被河水卷走的整个过程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川田国昭嘴里发出一连串焦急的咆哮。

    他身后的鬼子兵纷纷跑向河岸,拿起身边一切可用的东西向河道中探索。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都没能找到牧羊人尸体。肩膀上挨了一枪的牧羊人就像草尖上的露珠一般,凭空消失在了湍急的季节河中。

    “他,他不会是游击队的奸细吧。专门,专门来侦查咱们详细情况的!”汉奸翻译孙海峰两眼望着河道中的水流,试探着跟川田国昭商量。

    “不可能!他一句汉语都不会,也不会蒙古话!”川田国昭想了想,用力摇头。即便已经消失的俘虏身上有这种嫌疑,也必须不是。否则,让一个游击队的奸细眼睁睁在自己身边溜走,自己这个大队长,今后还怎么让手下信服,要知道,以下克上,可是帝**人的光荣传统。一旦某支部队的最高长官失去了威信,甭说始终在盯着他身下位置的那些副手,就是普通士兵,也不会再认认真真地去执行他的命令。

    “可是......”汉奸翻译孙海峰偷偷地看了看顶头上司的脸色,将想要说的话悄悄咽回了肚子内。一个普通牧人,真的会忍受得住被子弹贯穿肩膀的痛苦么?那得多大的毅力和勇气?!

    将目光转向奔腾的河水,他现在不敢去想答案!

    注1:陆士,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日本二战前著名的军校,给日军输送了大量狂热好战份子。

    注2:金丝雀,日本童谣。日本诗人兼军国主义份子西条八十所做。臭名昭著的神风特攻队歌曲同期之樱,也出于此人之手。

    注3:日本政府为了减轻自身负担,入侵中国之后,便命令各部队自行征集军粮。因此侵华日本陆军各部队干粮差异很大。关东军吃豆包,驻山西部队吃小米饭和面条,华中派遣军吃大米饭团。军官和士兵,伙食待遇也是天上地下。

第三章 晨星

    第三章晨星(五上)

    自古以来,汉奸这种东西在外来入侵者眼里,待遇就等同于夜壶。只有需要用时才拿出来撒上一泡,用不到时就丢进角落里与马桶为伴。作为小鬼子的忠心翻译官,孙海峰当然也不能例外。除了需要时被招出来帮助鬼子祸害一下被抓到的中国人,其他大多数时间,在东蒙派遣支队里,他的看法和言论都属于屁,即便被听见了,也没有小鬼子会当作一回事。

    好在此人还有一点儿自知之明,发觉鬼子大队长川田国昭不想听自己啰嗦,也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于拉弹药的马车旁找了个不太惹眼的位置,老老实实蹲下来等候到下游探路的鬼子兵返回。

    由于水流非常湍急的缘故,靠近河岸的位置气温相对比较凉快。然而头顶上的太阳却愈发毒辣了起来,晒得鬼子兵们个个额角冒油,手背发紫,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堆被包上荷叶蒸熟了的大螃蟹,只要伸出筷子,就能直接夹起来吃掉。

    足足又蒸了大半个钟头,在鬼子兵们被彻底晒成肉干之前,外出探路的人马才终于折返了回来。带队的鬼子伍长西条太郎冲川田国昭敬了个礼,大声汇报,“报告长官,下游二十里的地方,有一段水流非常舒缓。水深最多,最多处才能淹到属下的大腿根部,可以直接淌过去!”

    “汽车呢?!马车呢?!汽车和马车无法过河,光人过去有什么用?!”川田国昭被太阳晒得头晕,狠狠瞪了鬼子伍长西条太郎一眼,大声质问!

    “报告长官,属下以为,汽车和马车可以拖过去!”小伍长西条太郎被喷得连连后退,却硬着头皮,继续大声补充,“那段河底没有太多淤泥,人和马过去之后,可以用绳子把汽车和马车再拖过去!这条季节河是突然出现的,按照中国的现实情况,不可能会有人出资在河道上修桥。”

    “八嘎!”大队长川田国昭的眉毛向上挑了挑,扬起巴掌就想给这个胆敢顶撞自己的家伙一点教训。作战参谋白川四郎见状,赶紧快步上前,伸手扯住了他的胳膊,“川田长官,先不要发怒,西条君刚才所说的话,其实有一定道理!”

    “什么——?”憋了一肚子暑气的川田国昭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就像一头发了病的疯狗。

    “他说得其实有道理!”白川四郎向后退了半步,硬着头皮解释,“川田长官,季节河今年在这里出现,明年夏天可能就会移动到其他地方。修桥,本身就是一种lang费。中国人舍不得出这笔钱,这附近,也找不到任何热心公益的绅士。所以,与其继续在岸上lang费时间,不如试试西条君的建议。”-“哟嘻——”川田国昭愣了愣,低声沉吟。鬼子伍长西条太郎探出来的道路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总比眼前那两根够不到此岸的杨树干强。况且从草原上的现实情况分析,附近恐怕也不可能找到真正的桥梁。与其让大伙继续蹲在河岸边挨晒,的确不如早点走到水浅处直接淌过去,好歹也能用河水给身体降降温,不至于被头顶上的太阳活活给蒸死!

    想到这儿,川田国昭迅速做出决定。将指挥刀向下游一探,扯开嗓子,大声命令,“前进,两点钟方向,北偏东方向二十里,谁也不准掉队!”

    “嗨——依!”鬼子兵们强忍着中暑的感觉陆续站起来,整理好队形,歪歪斜斜往下游走去。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苦行军,终于赶到了西条太郎预先标记好的渡河点。

    “立花君,你带着尖兵小队继续探路!”举起望远镜朝河对岸搜索了一番,川田国昭谨慎地命令。

    “嗨依!”已经被阳光晒得两眼发黑的鬼子小队长立花兵太郎欢呼一声,把裤子脱下来和步枪一起扛在脖子上,带领一小队尖兵迅速跳进了水中。果然,河水最深处也只能到达他的大腿根部,并且异常平缓,从此岸到彼岸,半点儿危险都没有。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此处的河面远比上游宽阔。粗略测量,从此岸到彼岸,足足有一百三、四十米。但是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能在凉爽的河水里淌上一会儿,无疑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情。因此这点儿表面上的麻烦,也就不算麻烦了。甚至很多快热疯了的鬼子兵还巴不得河面能够更宽阔些,以便他们能在水里多凉快一会儿。

    反反复复在水里淌了两个来回,立花兵太郎带领尖兵们装模做样地用绳子隔出了一条大约十五米宽的安全渡河通道。然后精神抖擞地跳上岸,请求大队长川田国昭进行下一步指示。

    “你带着尖兵小队先过河,然后继续向前探索五百米,分散成三组,彼此相距二十米,就地建立警戒哨!如果发现情况,立刻发信号弹向后方示警!”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川田国昭想都不想,按照以前的行军习惯大声安排。

    “嗨依!”在河水中舒服够了的立花兵太郎向川田国昭敬了个礼,回答的声音里透着轻松。

    转过身,他再度带领麾下的尖兵小队跳下河,嘴里哼着歌,兴高采烈地向对岸趟。几分钟后上了岸,假惺惺地整理了一番队形和军容,大摇大摆继续向更远的地方开去。

    看到他们没有遭遇到任何危险,留在河道此岸的鬼子兵们再也按耐不住了,不等各自的直辖长官下令,就纷纷开始脱鞋脱裤子。大队长川田国昭自己也巴不得早点儿下到冷水里降降温,又举起望远镜朝河对岸草草扫了数眼,除了几个葱茏的小山丘之外,没搜索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就顺应**地挥了挥手,命令军官们各自下去带领队伍开始淌水。

    “嗨依——!”军官们大声答应着,草草地组织了一下各自麾下的直辖部属,先后跳进了河道。脚掌与水流刚一接触,他们立刻舒服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哼哼声,“嗯,嗯,舒服,太舒服了!大热天在河水里洗脚,还有比这儿还要舒服的事情么?!”

    “注意保持警惕,注意秩序,任何人不准在河水里乱跑。机枪,保护好机枪,注意不要让枪管里进了水!”作战参谋白川四郎是军官当中少数还保持着头脑清醒的另类,一边用力迈动双腿,让冰凉的水花往自己身体上溅,一边扯开嗓子大声提醒。

    “嗨依!”“长官放心,我们一直没有放松警惕!”鬼子军官和鬼子兵们七嘴八舌地答应着,但是谁也没把白川四郎的命令当做一回事儿。保持警惕,警惕谁啊?放眼望去,附近连个鬼影子都找不见,还有哪种生物敢打草丛里跳出来偷袭大日本关东军?!

    “你们这个混蛋!早晚会被人打得连裤子都来不及穿!”白川四郎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骂。连平素最注重军人仪容的川田国昭中佐都带头把上衣脱掉了,他这个作战参谋还瞎操哪门子心?不是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况且据情报显示,黑石寨附近的***游击队和国民党独立营加起来才四、五百人,又哪有胆子主动出来撩拨关东军的虎须?!

    正心不在焉地想着,耳畔突然传来一串低沉的马蹄声,“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先是模糊,然后迅速清晰,像夏日里闷雷一般,由远而近。

    “骑兵,哪里来的骑兵!”白川四郎迅速举起头,四下张望。在河对岸一座矮小的土丘下,他看到了一股淡绿色的烟尘。几十名彪形大汉高举着雪亮的马刀,风驰电掣般,向距离河岸五百米外的立花兵太郎等人杀了过去。

    “立花君,立花君,赶紧把轻机枪架起来,赶紧把轻机枪架起来!”“立花君,收拢队伍,收拢队伍,坚持住,坚持住。”白川四郎扯开嗓子,和东蒙派遣支队大队长川田国昭一起大声呼喊。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正在行军途中的立花兵太郎哪里能听得见?看到有一支骑兵向自己杀来,习惯性能地就命令鬼子兵立刻开火阻截。而马背上的中国骑兵根本不在乎对手仓促射过来的子弹,把身体朝马脖子后一缩,拎着刀,继续高速向立花小队靠近。

    “嗖——”“嗖——”两枚九七式步兵炮发射出的炮弹,准确地砸到立花兵太郎的小队内。将四名手忙脚乱的机枪手和他们身边的轻机枪,一并送上了天空。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紧跟着,藏在草丛中恭候多时的歪把子喷出火蛇,将立花小分队中另外几挺还没架稳的轻机枪扫翻,将更多鬼子压得趴在地上,再也无法抬起头来。

    “开枪啊,你们倒是开枪啊。开枪,支援立花中尉,混蛋,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开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被中国人用日式武器屠杀,川田国昭气得脑袋上都冒出了青烟,抢过一把歪把子,冲着对岸的骑兵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弹仓里的子弹被他迅速倾泻一空,然而,却没能伤害到目标分毫。距离太远了,一百多米的水面再加上五百余米的陆地距离,早已超过歪把子轻机枪的精确射程。骑在马背上的中国士兵连回头看这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双脚猛地磕了下金镫,继续向立花小队中残留的鬼子迫近,迫近。如同一头头年幼的狮子,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猎物。

    “把重机枪架起来,架起来!火炮,火炮,岸上的火炮呢,赶紧给我开炮,炸死他们。炸死中国人的机枪手!”站在水里的川田国昭暴跳如雷,丢下没有子弹补给的轻机枪,咆哮着向重机枪小队和炮兵小分队发出命令。

    不用他下令,重机枪小队和留在岸上的火炮小分队,也知道负责探路的同伙们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然而,火炮从行军状态转入作战状态,需要很长的时间。重机枪没有稳定的支撑点,也无法稳定射击。尽管有不怕死的鬼子兵主动站到了重机枪下,试图用身体充当支架。半个身子泡在河水中的重机枪主射手,也无法发挥出自己一方的火力优势。

    “嗖——”“嗖——”又有两枚迫击炮从山丘之后飞了起来,掠过一千多米距离,落进了河道中,溅起两团巨大的水花,吓得川田国昭身边的小鬼子们惨叫连连。

    “不要慌,不要慌,他们只有一门炮,一门轻迫击炮。隔着这么远,根本打不准!”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将手搭在嘴巴旁,大声帮长官鼓舞士气。凭借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他已经从炮弹破空的呼啸声和上一次落地时溅起的烟尘大小,判断出敌军使用的是一门九七式81毫米口径步兵曲射炮。最大射程只有两千八百多米,隔着一座山丘,根本不可能对河道中进行精确打击。

    然而,被晒了一个中午,又突然遭受偷袭的鬼子兵们,怎么可能拥有与参谋长大人一样冷静的头脑。尽管都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的菜鸟,却也不敢继续站在原地等着挨炮弹,纷纷转过身来,拼命地朝出发时的河岸上跑去。

    “站住,站住,全给我站住!该死,帝**人的脸面得你们丢尽了!”川田国昭大怒,抽出指挥刀,干净利落地砍翻了几个带头逃命者。近在咫尺的杀戮,终于压住了鬼子兵们恐惧。在各级军官们的鼓励和威逼下,他们再度转过头,或者七手八脚地抬起重机枪,或者抱着步枪快速向对岸发起冲锋!

    “板载!”毕竟是日寇中最精锐的关东军,当他们决定拼死一搏的时候。气势立刻就如同火山一样喷发了出来。但是,一切已经为时已晚,就在他们手忙脚乱的十几秒内,河岸上的中国战马已经踩到了立花小分队的手指头上。借助战马的冲刺惯性,中国骑兵将手中钢刀向下轻轻一拖,如同割庄稼一样将趴地面上的鬼子兵们挨个割成了两段。

第三章 晨星 (五 中)

    第三章晨星(五中)

    前后不到三分钟时间,一个日军尖兵小队就已经被突然冒出来的中国骑兵给砍了干干净净。带队的那名大个子中**官兀自嫌杀得不过瘾,在黄膘马的背上倒拧过身体,小拇指伸出,用力朝地面指了指,然后双脚轻轻一敲马镫,带领麾下骑兵扬长而去!连鬼子兵丢下的步枪都懒得下马去捡!

    “混蛋!”“蠢猪!胆小鬼!”“有本事就不要走,停下来,停下来跟皇军决一死战!”河道中的鬼子兵们被中**官的嚣张表现气得破口大骂,两只脚却都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勇气带头向对岸追。骑兵,对岸那支中国小部队的人数虽然少,却是不折不扣的骑兵。在没有重火力支援的情况下,扛着一条步枪去追赶骑兵,那是不折不扣的找死行为。万一对方被追急了掉头杀回来,追在最前头的人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渡河,立刻给我渡河!愣着干什么,渡河!立刻渡河!”见身边的鬼子兵们都愣着不动,大队长川田国昭舞着指挥刀催促。“渡过去,把中国人统统杀死!给立花中尉报仇,报仇!”

    “川田军,中国人已经骑着马离开了!”不忍见川田国昭被活活气疯,作战参谋白川四郎拉了他一把,低声提醒。

    “离开了,咱们就不过河了么?他们还能跑出中国去?!追,立刻给我追。即便追到天边,我也不会放过他们!”作为有着多年跟东北抗日联军作战经验的老军官,川田国昭中佐当然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士兵们凭着两条腿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追上中国人的骑兵。然而什么都不做就让对方溜走,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消息传回关东军本部那边,昔日的同僚又将怎样拿他进入草原后的第一仗当笑话讲?!

    “子弹,为了迅速过河,士兵们随身携带的子弹都不多。特别是重机枪和轻机枪,刚才已经把随身携带的弹药差不多全打光了!”白川四郎指了指身边满脸沮丧的鬼子兵,又指了指身后河岸上的运输车辆,继续低声苦劝。

    被中国人兜头给了一个大耳光,他也觉得无法忍受如此奇耻大辱。特别是对方这种打了自己这边一耳光之后撒腿儿就跑的行为,更让耻辱的感觉增加了上百倍。可眼下是在陌生的土地上作战,对手是谁,来自哪个方面,具体规模多大,对自己这边来说都是两眼一抹黑。所以无论多么不甘心,大伙都必须把这口恶气先咽下去。万万不可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让对手捕捉到更大的战机!

    想到这儿,白川四郎又将手指伸向了对岸的丘陵,继续低声劝谏,“如果我们不携带足够的子弹就贸然渡河,万一中国人在丘陵后还有其他埋伏,就可以在渡河的中途杀出来,将咱们全部堵在河道中........”

    “杀出来就杀出来,没有子弹,大日本帝国的将士用白刃也能夺下对面的河滩!”川田国昭回过头,恶狠狠地打断。却终究没有再坚持命令鬼子兵们立刻渡河,而是将手下几个主要军官叫到身边,换了一个相对稳妥的策略。先把所有重机枪都调回河岸上,找合适位置架起来掩护全军。然后由重新携带了足够弹药的第一中队过河去建立一个滩头阵地,再由第二中队帮助运输中队,将两辆汽车和十余辆马车连同车上的货物,分批次运到了对岸。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过河的时间就被大大的加长了。直到了下午四点半左右,剩下的所有鬼子兵才一个不落地安全抵达了河对岸。再派人去攻击搜索先前藏着伏兵的矮丘,哪里还能找到半个人影?只剩下一团团早已冰冷的马粪,证明伏兵曾经在此恭候多时!

    “八嘎——!”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送到,川田国昭中佐被气得再度暴走。山丘附近被踩平的野地只有很小的一块,这说明伏兵的人数绝对不会超过一个中队。如果将战马卧倒时所占的面积也考虑进去的话,先前将立花兵太郎等人切了肉片的那支骑兵,总人数可能只有一个排!带着半个大队武装到牙齿的帝国精锐,却被一个排的中国骑兵以零伤亡的代价,在近在咫尺的位置生吞了整整一个尖兵小队。如此“辉煌”的战绩,甭说关东军中没有,就是把整个中国战场都翻个遍,从一九三一年翻到现在,也翻不出第二例来。今后若干年里,恐怕也甭指望有其他人能打破这个记录!

    耻辱啊,这已经不是川田国昭一个人的耻辱,而是整个关东军,乃至整个大日本帝国的耻辱。要知道,自从跟中国政府全面开战以来,哪一场战斗不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以少击多,并且在大队数情况下都能获得辉煌胜利?有谁曾经像现在这样,被不到自己这边十分之一的中**人,打了个鼻青脸肿?!

    不行,必须报复,无论如何都得把这场屈辱以最快速度报复回来!否则,非但今后东蒙派遣支队的将士们见了中**人会觉得抬不起头,关东军本部那边,也无法容忍创造了如此耻辱战绩的将领,再继续留在大队长的位置上影响整个集团的形象和士气!

    想到自己有可能很快就要步第一任黑石寨顾问的后尘,川田国昭就不寒而栗。他是个正规军校毕业的军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藤田纯二那样的下场。与其被押回关东军总部去羞辱一番,然后再打发回国内去训练预备役,不如自己拔出刀来维护作为一名武士的尊严“川田君,第一中队派出的几个搜索小组都回来了,附近没有任何埋伏!对不起,我刚刚将敌军想得太可怕了!”发觉川田国昭的状态越来越不正常,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及时地出头替他分担压力,“如果继续向前行军的话,也许.......”

    “铃木少佐,你的一中队立刻攻击前进!”一边咬牙切齿地想着如何找回场子,川田国昭一边大声做出安排,“如果发现敌人,一定要牢牢将其咬住!寻机全歼!”

    “嗨依!”第一中队的中队长铃木三郎少佐答应一声,声音却不是很响亮。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中午,又被突然冒出来的中国骑兵打了个干净利落的大耳光,,他觉得有点提不起精神。

    第一中队的鬼子兵们,也和他们的直接长官同样,一个个觉得无精打采。按编制,立花兵太郎所部的那一小队鬼子,也属于他们这个中队。连敌人是谁都没弄清楚,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中国骑兵给杀了个干干净净。兔死狐悲,他们无法不在心里感到畏缩和难过。

    “都给我把头抬起来,难道你们这么快就忘记了对天皇陛下的誓言么?”又是作战参谋白川四郎,觉察到第一中队整体士气大幅下降,快速走到他们面前,厉声喝问。

    “我等不敢忘!”第一中队的鬼子官兵被问得打了个哆嗦,站直身体,扯开嗓子回应!

    “大声些,告诉我,你们上船之前,对天皇陛下,对前来送行的家人和朋友说过什么?!”白川四郎先竖起耳朵做倾听状,然后再度扯开嗓子喝问。

    “百死!百死!让尸体带着荣誉回家,让手中的枪炮,为大和民族开拓出一片富饶的土地!”第一中队的军官和士兵们,包括铃木三郎本人,像刚刚吸足了鸦片的瘾君子一般,站直身体,齐声大吼。声音一圈圈传出去,在旷野里引起无数叠回响。

    “百死,百死!”其他鬼子兵们,包括队伍中地位最低下的运输兵,也纷纷站直身体,扯开嗓子大声附和。一个个面孔通红,脖颈处大筋跳起老高,老高。

    毕竟从懂事起就开始被灌输为天皇牺牲的武士道精神,第一中队的鬼子兵们很快就将同伴牺牲的悲伤忘记于脑后,大声吼着军歌,起身向中国骑兵退走的方向追去。目送他们走出两百米左右,大队长川田国昭中佐在作战参谋白川四郎的协助下,又将机枪中队,大队部和第二中队、运输中队相继送上了路。然后二人跳进一辆半空着的军车驾驶室后排,一边追赶队伍,一边探讨该如何做,才能摆脱眼下的尴尬。

    “从伏兵的火力配备情况看,他们应该来自支晋绥军独立营!”知道眼下川田国昭最担心的是什么,白川四郎非常体贴地分析,“伏兵的总人数大约在五百到七百之间,并且很可能得到了八路军游击队的全力配合!”

    “嗯,我刚才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接受了你的提议,没有立刻对敌人进行报复!”川田国昭将头靠在座椅背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回应。这是向上汇报的电文里,唯一的“真相”。其他说法,则都是中国政府的夸大宣传。相信者要么是被中国政府的宣传机构给蒙蔽了,要么是居心不良!

    “鉴于黑石寨附近的晋绥军独立营和八路军游击队,一直有联手出动的习惯。我们最好暂时向敌军示弱,以等待更好的战机!”白川四郎想了想,继续耐心地劝说。

    “嗯!让我再想想!”川田国昭笑了笑,不置可否。然后慢慢睁开眼睛,将脑袋探出车窗外。

    窗外的行军队伍很整齐,每两支作战单位之间都隔着相同的距离,从侧面望去,就像教科书里的插图一样经典。

    “这是全世界一等一的强军,大日本帝国的坚强柱石,天皇陛下的剑与盾。只要这支剑举起来,天底下就找不到任何.......”

    “呯!呯!呯!”又是一连串爆豆子般的枪响,将川田国昭心里刚刚涌起的自豪感迎头打爆。转过脑袋向前忘去,只见先前杀光了尖兵小队的那支中国骑兵,再度出现于第一中队的侧前方。马背上的中**人一边策动坐骑高速拉开与第一小队之间的距离,一边倒转过身体,扣动扳机。轻机枪、中正式、盒子炮连连开火,打得第一中队的帝国士兵抱头鼠窜。(注1)注1:单臂架着轻机枪在马背上射击,是晋察冀骑兵部队的独创战术。陈再道将军麾下的骑兵团,尤擅此招。具体发明人不详。

第三章 晨星 拢

    第三章晨星(五下)

    日本鬼子行军时习惯性地排着四列纵队,骤然遇袭,只有走在最前面三排的十几个人能够开枪还击,其他人根本没有发挥作用的空间。待后排的鬼子在底层军官的组织下变换成实战阵形,架起轻重机枪,骑着战马的中**人早已跑出了精确射程之外。只留下漫天淡绿色烟尘草屑,被草原上的晚风吹着,在小鬼子们面前飘来荡去。

    “八嘎!”“胆小鬼,有本事别跑!”不甘心遭受戏弄的鬼子兵们扣动扳机,对着中国骑兵的背影徒劳地开火。远处那些越来越小,并且随着战马跑动高低起伏的身影,很难被子弹击中。而以战马的目标虽然大,这么远的距离,子弹打上去伤害效果却非常有限。只要不是致命伤,就无法立刻令战马停下来。在食草动物天性的促使下,那些受了伤的坐骑反而会更加拼命地追着大队跑,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也不肯活着落于追逐者之手。(注1)每秒十五到十八米,总计只用了四十秒左右,来袭的中国骑兵们已经跑没了影子。第一中队主官铃木三郎骂骂咧咧地命令属下停止射击,骂骂咧咧地组织人手去清点伤亡情况。待最后的统计结果报上来后,却愈发气得七窍生烟。

    战死三人,受伤十四人,其中只有一人是重伤。如果换在往日,这种战损数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在今天,却差点儿就令整个第一中队陷入崩溃状态,让他怎能不愤怒欲狂,怎能还保持头脑冷静?拎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小队长,劈手就是两个大耳光,“八嘎,这才离开沈阳几天,你就连怎么打仗都忘记了么?被一小队中国人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帝**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长官训斥得是,长官训斥得是!属下无能,请长官责罚!”挨了揍的小队长真田村一半弓着身体,连声请罪。刚才他和手下麾下士兵们的表现,的确都太失水准了。非但远远达不到帝国精锐的要求,恐怕比大伙平素最瞧不起的那些地方驻守部队,也差了好大一截。当看到三十多匹高头大马斜刺里向自己冲来的时候,连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都感觉到小腿处直打哆嗦,如果不是想到自己这边人数是对手的十几倍,恐怕当场就要转过身去,逃之夭夭。

    这不是一名帝**人应有的反应,所以真田小队长愿意用任何方式来洗刷耻辱。然而他的顶头上司,一中队长铃木三郎却突然又失去了追究下属责任的兴趣,叹了口气,低声吩咐,“这次就算了,你去整理队伍吧!我去找川田大队长请示一下,接下来的局面咱们该怎么应对!”

    “嗨依!”真田村一感激地答应了一声,小跑着去重新整理队伍。中队长铃木三郎望着自己麾下这些精神萎靡的士兵们摇了摇头,转过身,大步向川田国昭的汽车走去。

    明亮的驾驶室内,川田国昭和白川四郎两个,早已经将第一中队的狼狈表现看了个清清楚楚。虽然知道敌人给自己这边造成的损失不会太大,心里头却依旧像压了铅块一般沉重。两次偷袭,两次都恰恰打在帝**队的薄弱点上。隐藏在暗处的那名中**队指挥官,就像已经跟大日本皇军周旋了很多年一样,对大日本皇军的优势和短板,都了如指掌。而自己这边,却对此人的姓名,履历和作战习惯,没有任何资料。只知道眼下带领着队伍在黑石寨附近抵抗大日本帝国统治的,原本都出身于绿林草莽,其他一概不详。

    这哪里是绿林草莽,即便黄埔军校毕业生,指挥能力也未必能达到如此水准!特别是在骑兵的应用方面,在川田国昭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任何一支中**队采用过同样的战术。提前埋伏,近距离突击,占到便宜之后立刻飘然远遁。现代骑兵操典里,绝对没有这种招数。而能把几十名骑兵训练得如此协调一致的人,也绝不会把骑兵操典放在眼里。

    “刚才的战斗,不是你的责任!”不待铃木三郎开口请罪,川田国昭已经主动从驾驶室里跳了出来,大声说道。“让你的队伍停下来吧,我跟白川君商量之后,会做出新的战术调整。渡边君,你去通知二中队和辎重队,让他们也先停下来,原地待命!”

    “嗨依!”传令兵渡边美治大声答应着,骑着马去传递命令。川田国昭用指挥刀在地面上戳了戳,继续说道:“铃木君,刚才骑兵冲过来时,你心里是什么感觉,能具体跟我说一说么?”

    “属下,属下!”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了一劫的铃木三郎立刻又额头见汗,面红耳赤地赔罪,“属下,属下当时太慌乱了,没能及时组织火力反击。请,请长官处罚!”

    “处罚,就不必了。我不是想追究你的责任!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为什么连你这个陆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都会突然发挥失常!”川田国昭笑了笑,轻轻摇头。连番挨了两个响亮的大耳光,他心里对活跃在黑石寨附近的中国抵抗力量,已经不敢再有半点儿轻蔑之意。而是认认真真地将抵抗者当成了跟自己处于同一档次的对手,认认真真地开始总结经验教训,开始研究对手的作战特点。

    “他们,他们出现得太突然!”铃木三郎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两把,然后快速回应。不把责任全推到自己头上就好,不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自己就有机会报仇雪恨。“好像打草丛里钻出来的一般,等你看到他们,他们已经杀到了你身边!而咱们的行军习惯,又恰恰不适合应对这种突然袭击。不把阵势摆开,子弹很可能会误伤到自己人。而等咱们把阵势摆开了,他们已经又跑远了!”

    “嗯!”刚才在汽车里旁观,川田国昭心里也有同样的感觉。敌军的两次冲锋,都充分利用了丘陵地带人马容易隐藏的便利。而所采用的战术,也好像针对帝**队的短板演练了很多回一般。

    “敌人,敌人冲锋时,队形很整齐。并且一直在变化,越靠近咱们,马与马之间的距离越小。”偷偷看了一眼川田国昭的脸色,铃木三郎继续说道,“而他们在撤离时,又尽量将队伍分散开。并且还会双手松开马缰绳,转过身来打枪,虽然保证不了准头,却让咱们的士兵无法从容瞄准!”

    “哦?”这个细节,川田国昭倒是没注意到。他只注意到自己麾下的士兵们突然变得极其慌乱,子弹打出去根本没有准头。

    “嗯,他们的骑术,的确非常精湛!是我见过最精湛的!”铃木三郎回忆了一下,再度低声补充。“一点儿不比咱们大日本帝国的骑兵差,甚至有可能更胜一筹。特别是冲锋中进行的阵列变换,属下从来没有在帝国的骑兵部队里看到过!”

    “是蒙古人的古典骑兵战术!”一直在旁听的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忽然插了一句,白净的脸上写满了震撼,“居然有人试图把古典骑兵战术,重新引入到现代战争当中。这个人真的是个天才,也真的很有胆子!”

    “古典骑兵战术?”川田国昭和铃木三郎齐齐转头,望着白川四郎,目光里充满的不解。

    “这种战术已经消失多年了,具体的说,自打火枪出现之后,这种战术就越来越不适应战争。待机枪出现,就彻底被淘汰了出去!”作战参谋白川四郎点点头,非常耐心地解释。

    看着川田国昭和铃木三郎两个依旧是满头雾水的模样,想了想,他继续耐心地解释道:“中世纪骑兵的很重要战术特点,就是靠密集的队形和战马冲击时带出的气势,来从外部和内心两个方面压垮自己的对手。但可以连续射击出现的机枪出现之后,就能对集团式冲锋进行火力拦截,队形越密集,越是一边倒的被机枪屠杀!所以现代骑兵操典里,无论是欧洲人,苏联人和大日本帝国,标准战术都是凭借马匹的高速机动,穿插到敌军薄弱处。然后跳下马来,像步兵一样构筑阵地,趴在战壕里攻击或者拦截敌人。”

    “嗯——!”川田国昭和铃木三郎回忆着上军校时的课本,连连点头。

    “所以严格的说,现代骑兵,已经彻底变成了枪骑兵,或者说是骑着战马的步兵。除了能高速机动之外,其他方面,与普通步兵没什么区别!”作战参谋白川四郎想了想,继续补充,“而刚才出现的那一小股中国骑兵,却从来没有离开过马背。进攻,撤退都如行云流水。一击之后,立刻与咱们脱离接触。这是当年蒙古帝国征服亚洲和欧洲时的经典战术,至不过将弓箭换成了步枪和轻机枪,将蒙古弯刀换成了哥萨克马刀!”(注2)“嘶——!”川田国昭和铃木三郎两人轻轻吸了一口冷气,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如果敌我双方面对面进行战斗,凭借手中的重火力,他们可以轻易将这支中国骑兵屠杀殆尽,自己这边不会损失一兵一卒。可如果中国骑兵一直采用这种突然从山丘后杀出来,打了就跑的办法,恐怕下一次双方发生接触,自己这边依旧要被打得手忙脚乱。毕竟几十年养成的行军习惯,不是想改就能改得掉的。而炎热的天气和简陋到极致的道路情况,也不准许他们采用分散队形一步步朝目的地慢慢挪。

    “不过,我想他们最多再发起一、到两次这样的进攻,就会主动退却了!”熟读各类战争典籍的白川四郎却不像其他两人那样沮丧,笑了笑,信心十足地得出一个结论。

    “退走?他们为什么要主动撤走?!”川田国昭听得又惊又喜,瞪圆了眼睛追问。

    “是啊,他们难道不想继续占便宜了么?”铃木三郎也是百思不解。如果换了他与对手易地而处,看到有便宜可占,肯定要一次占个够。怎么肯能在对手没有发现反制办法之前,就主动打道回府?!

    “他们的战术对骑兵和战马的要求都非常高。身体协调性差的和胆子太小的人,都适应不了这种战术。而他们胯下的战马,也不可能一直保持着同样的体力和灵性。”白川四郎笑着点点头,非常有把握地解释,“每一次冲锋,人和战马都处于高度兴奋,高度紧张状态。精神和体力的消耗都至少是平时的五六倍,甚至十几倍。这样重复三到四次下来,即便人还能支撑得住,战马也筋疲力尽了!”

    “况且我们也不是一点反制的办法都没有?”唯恐川田国昭和铃木三郎两个以为自己信口开河,白川四郎想了想,又提出拿出另外一个应急措施,“眼下他们所凭借的,无非是战马的速度。他们所利用的,无非是我军在行进过程中,机枪不容易投入使用的缺点。而如果我们把一辆汽车空出来,在车厢前方和两侧各加上一挺机枪,并且在车厢里装上一小分队精锐士兵的话,他们下次再敢采用同样的手段前来偷袭,就等同于自己找死!”

    “哟嘻!白川君,你真的厉害。真的是我的福星!”川田国昭跳起大拇指,连连夸赞。

    “不愧是白川君,大脑转得就是快!”铃木三郎也一蹦老高,兴奋地大声嚷嚷。“我亲自带一个小分队乘汽车在头前开路,我亲自去。看看那些中国人还敢不敢再杀过来!”

    “两辆汽车,全拨给你使用!”大队长川田国昭点点头,断然采纳了作战参谋白川四郎的策略,“铃木君,我把两辆汽车全拨给你。重机枪也拨给你四挺。下次见到中国骑兵,请务必给我狠狠地打!”

    “嗨依!”铃木三郎敬了军礼,原本消沉精神,重新振作到了顶峰。“属下保证完成任务,如果中国人还敢出现,属下一个都不会放走他们!”

    注1:不但马有这种习惯,草原上的群居动物,如羚羊、梅花鹿,都在进化中形成了类似本能。概食草动物在遇到天敌时,越不脱离群体,逃生的机会越大。即便受伤,只要不停下来,日后也有机会痊愈。反之,则会被野狼分而食之。

    注2:关于骑兵和骑马步兵,现代化骑兵战术,均参考了一些中国骑兵的回忆录中内容,以及王外马甲先生所著的《中国骑兵》一书。非酒徒原创,特此声明。

第三章 晨星

    第三章晨星(六上)

    不得不说,关东军的官兵素质跟鬼子地方留守部队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虽然被接连两个耳光打得士气有些低落,但是依旧能迅速将上司的命令执行到位。很快,两辆原本用来运输军火的汽车便被腾了出来,铃木三郎在自己的中队挑选出两个最精锐的小分队,分别乘坐一辆汽车,架起川田国昭专门调派给一中队的四挺拐把子重机枪,气势汹汹地向前追去。

    才追了三、四里路,他们就在一座山丘下再度看到了中国骑兵的身影。这一回,中国骑兵未能像前两次一样,从鬼子身上占到便宜。早已架在车厢上的四挺重机枪和两挺轻机枪,没等中国骑兵靠近就喷出了炙热的火蛇,打得他们仓惶撤退。并且一直追着战马的脚步杀出两里多远,直到川田国昭派传令兵过来提醒铃木三郎小心中了中国人的埋伏,后者才恋恋不舍地下令将车速放缓。一边等待后续部队跟上来,一边大声讨论刚刚结束这场战斗的得失。

    “哈哈,原来中国骑兵就这么一点儿本事啊!我还以为他们和其他地方的中**人不一样呢!”先前曾经在中国骑兵手下吃过一次亏的日军小队长真田村一松开一直扣在拐把子扳机上的手指,团起拳头,用力捶打身前的车厢扳。在刚才的接触战中,至少有五名中**人被机枪子弹打中,虽然不清楚他们采用了什么办法,将身体粘在了坐骑背上最终也没有掉下来,但是凭着以往的作战经验,真田村一相信这五个人肯定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如果不及时进行手术将子弹取出来,恐怕连保住性命都非常困难。

    “是啊,总以为跑得快,咱们就拿他们没办法了?跑得再快,能跑过重机枪子弹么?”同一辆汽车上的其他几名鬼子兵也是扬眉吐气。被中国骑兵先前那两个大耳光打得太憋屈了,憋屈得他们几乎无法直起腰顺畅地呼吸。好在这一轮终于把场子找了回来,大伙不用再背着屈辱一路走到目的地。

    作为这两车鬼子兵的顶头上司,中队长铃木三郎心里虽然也乐开了花,脸上却装得一本正经,“诸位不要高兴太早,那些中国人不会这么容易死心。说不定过一会儿,他们还想过来试试自己的斤两!”

    “他们,还会过来!过来送死么?!”真田村一摇摇头,撇着嘴冷笑。“那咱们就把子弹准备好,中国人下次如果还敢过来捣乱,就把他们彻底解决干净!”

    “是啊,是啊!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免得路上再被他们纠缠个没完没了!!”其他鬼子兵们也嚣张地叫嚷。作为大日本帝国关东军的士兵,身上就该就该有那么一点儿大日本帝国关东军的傲气。前两次吃了亏,那是因为没把对手放在眼里的缘故。而一旦关东军决定认真对待,任何人都甭想再从他们身上讨到半点儿便宜。

    “嗯!”听麾下的鬼子兵们一个个豪气干云,中队长铃木三郎满意地点头,“那大伙就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接下一次战斗!这片草原,将见证我们荣耀!”

    一边说着激励的话语,他一边扬起脑袋,目光在周围那些低矮的绿色丘陵上来回扫视。中国骑兵,你们藏到哪里去了?还有没有勇气再出来给大日本皇军添乱了?还有没有勇气?!你们不会这样就认输了吧!

    就在铃木三郎正西南方五里远的一座山丘后,赵天龙正在与麾下的弟兄们一道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受伤的人和战马都被卫生员送到隐蔽处进行急救了,现在他身边还剩下二十一名骑兵。人和马身上都淌满了汗,马蹄每一次移动,都会在草地上留下一大团湿漉漉的印记。

    很累,连续三次高速向鬼子发动冲击后又高速甩脱敌人,几乎将每名骑兵的体力都消耗到了极限。如果附近能有一个干草垛的话,他们恨不得立刻拉着战马躺下去,睡上三天三夜再起来。

    然而,眼下的敌我双方情况,却令每个人都明白,躺倒睡觉是一个不可能的奢侈。小鬼子没有上当,虽然鬼子们接连被大伙挑衅了三次,却始终保持着完好的行军秩序。每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始终没超过三百米。任何一支受到攻击,其他队伍都可以快速围过去,以受到攻击的那支队伍为支撑点,给攻击者来一个内外夹击!

    “小鬼子还真沉得住气啊!”从贴身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大块已经被汗水泡软了的奶豆腐,赵天龙一边慢慢用牙齿啃,一边皱着眉头说道。他今天的任务除了抽冷子攻击敌人之外,还要负责将敌军撩拨出火气,追赶着大伙的脚步踏入游击队预先布置的陷阱当中。而现在,整个任务只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二,就遇见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没想到小鬼子反应这么快,居然想到了把机枪架在汽车上的主意!”郑小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也学着赵天龙的模样,从怀里取出奶豆腐,用牙齿一点点磨成碎粥。

    “是啊,刚才那几挺机枪,太缺德了!”其他几名战士也一边用力啃着奶豆腐,一边大声议论“即便咱们还是像先前那样打上几枪就撤,也会被子弹从背后追上。柳班长,柳班长他们几个,刚才就是这样受得伤!”

    “嗯!”赵天龙看了大伙一眼,眉头皱得更紧。如果不继续主动向敌军发起骚扰性进攻的话,肯定无法打乱小鬼子们的行军秩序。可如果继续发起进攻,下一次战斗结束后,自己身边这些弟兄,可能就有一半儿以上无法再活着回来。小鬼子的机枪太多了,多到一辆汽车上就能布置三挺的地步。车身正前方、和车身两侧,各有一挺。连续喷射的火力,令骑兵根本无法再像先前那样抽冷子一击然后全身而退。

    “要是咱们身边再有一个班的步兵就好了!埋伏在山丘上,为咱们提供火力掩护!”知道师父眼下很为难,郑小宝积极主动地帮忙想主意。

    “嗯!”赵天龙又沉吟了一声,不置可否。采用现在目前这种不下马的战术,骑兵中队的机动能力,比以前至少提高了一倍。可轻骑兵防御力差,缠斗能力差等缺点,也愈发地明显。特别是对于早有准备的敌人,由于得不到重武器的支援,大伙攻势往往只能维持一两分钟左右。超过这个时间,便会因为马速的下降而成为敌军机枪手面前的移动靶子!

    “想办法先打掉他就是!”另外一名姓田的战士想了想,大声说出自己的看法。“找两个人事先在草丛里埋伏,等汽车他们身边开过去时,突然开枪打死主射手!”

    “还可以往汽车里丢两颗手榴弹!”又一名老游击队员靠上来,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提议。“鬼子的车厢就那么一点儿大,只要手榴弹能扔得进去,肯定能炸死好几个!”

    “对,给他们来一记狠的,不愁他们再停下来不追咱们。”其他游击队加入进来,七嘴八舌。

    “那如果鬼子的后续部队缠上来的话,咱们怎么脱身啊?!”突然,一名姓杨的老游击队员抬起头,瓮声瓮气地反问。

    立刻,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变骑兵为步兵,在道路两边埋伏,近距离向汽车发起攻击,的确能打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可如果汽车里的鬼子没能迅速失去战斗力,而跟在汽车后面的鬼子大部队再缠上来,大伙就根本不会再有任何脱身机会。

    是带着遗憾全身而退,还是冒险出击,不惜任何代价保证任务的完成。生与死的选择面前,无人能继续保持从容。

    正在低头吃草战马也感受到了身边的沉闷气氛,一个个陆续抬起脑袋,轻轻打起了响鼻。比起人类,它们对危险的直觉更为灵敏。并且在没有外力逼迫的情况下,绝对不会主动自蹈死地。

    正在沉思的赵天龙被战马的响鼻声惊醒,笑了笑,把已经嚼碎了的奶豆腐吐在掌心上,轻轻地递到黄膘马的嘴边。浓郁的奶香气立刻驱散了黄膘马心中的恐惧。早已饥肠辘辘的战马伸出舌头,三口两口,就将碎奶豆腐tian了个干净。

    赵天龙从贴身口袋里又拿出了第二块奶豆腐,咬碎,磨细,一口口喂给黄膘马吃。战马从来不会嫌弃自家主人的口水脏,低着脑袋,伸出通红的舌头在赵天龙的掌心处tian个不停。

    郑小宝和其他骑兵看到了,也都笑了笑,学着赵天龙的样子,将嘴里的奶豆腐喂给各自的坐骑。在骑兵们的心目中,战马永远比自己更娇贵,更需要及时补充营养。

    当口袋里的奶豆腐差不多消耗干净之后,汽车的引擎声也到了低矮的山丘前。赵天龙竖起耳朵,根据引擎的声音估算了一下敌我双方的距离。然后冲着所有人用力挥手,“小宝留在这里当看马桩,其他人,跟我徒步到路边设伏。集中火力攻击两辆汽车最前方的重机枪,偷袭得手之后,立刻撤回来上马逃向松鼠山。老郑带着一中队在那边接应咱们!注意不要落马,即便落了马,也不要让自己落进小鬼子之手!”

    “是!”骑兵们将掌心处最后一口奶豆腐强行抹进坐骑的嘴巴,毅然拎起步枪,弯着腰跟在了赵天龙身后。一长串骄傲的身影,被夕阳照得格外高大。

第三章 晨星 (六 中)

    第三章晨星(六中)

    小跑着绕过山丘边缘,小队长老杨超过赵天龙,侧身扑向道路另外一侧。“站住,这回咱们都在路北边打!”赵天龙伸出一只大手拉住了他,强行将其扯到了自己身边的草丛里。“我带一小队打第一辆汽车,你带二小队打第二辆汽车。打光了枪里的子弹后,无论结果如何,立刻向战马那边撤!”

    “嗯!”老杨轻轻点点头,将目光转向身后的战士,“二小队,跟我来!”

    九名隶属于二小队的游击战士默默自草丛中站起身,跟着老杨向左手方向运动。弯着腰跑出十几米后,他们再度将身体藏进了几丛的干枝梅当中。(注1)干枝梅是草原特有的植物,生长时需要的水分极少,枝叶干得从地面割下来就可以直接充当柴火烧。因为花色素淡且无香气,不被蜜蜂和蝴蝶所喜。然而草原上的牧人却知道,此花的花期极长,一生只开一次,一经开放,便永不凋零。

    小队长老杨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花丛中伸出中正式枪管。这把枪是他出发前才领到手的,有九成新,枪管上还带着一股子浓郁的润滑油味道。为了保证任务的完成,大队长王胡子把全队最好的步枪,都集中起来配给了承担诱敌任务的两个小队。并且每人还给特批了七十发子弹和五枚晋造手榴弹,给此行打上了双重保险。

    身边的几个年青战士的呼吸声有点沉,隐隐透漏出内心的紧张。受了大半年严格的骑兵训练,突然又由骑兵变成了步兵,他们难免有些不太适应。摆出来的手榴弹也是横一个竖一个,东倒西歪。

    “怕什么,咱们以前又不是没跟小鬼子干过?!”小队长老杨转过头去,给了弟兄们一个鼓励的笑脸。顺手将最靠近自己的几枚手榴弹摆成整齐的一排,头下柄上,并且顺手将保险盖儿拧开,“小鬼子忙着找咱们的马呢,目光肯定不会往草丛下面扫。等第一辆汽车开过去,让赵中队长那边先开火,然后咱们集中火力再打第二辆车。前两枪不管有没有准头,都给我集中打车厢前方位置那两名机枪手。然后从第三枪开始努力解决打汽车侧面的另外一挺重机枪。弹仓里的子弹打完后,立刻给我把手榴弹投出去,然后借助手榴弹的烟雾撤退!谁也不准回头!”

    “是!”战士们听老杨说得条理分明,心中的紧张感觉立刻就轻了不少。游击小队长老杨向正在开过来的汽车上扫了几眼,又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每辆汽车上只有十来个鬼子,跟咱们人数差不多。并且他们连掷弹筒都没有带,火力上不比咱们强哪去!”

    “嗯!”战士们笑了笑,轻轻点头。一直僵在扳机处的手指也慢慢松了下来,勾起地面上的野草轻轻活动。

    看到大伙都把状态调节到最佳地步,小队长老杨终于放了心,将目光再度转回草原上人脚踩出来的土路。第一辆日本鬼子的汽车已经开到了距离大伙不到五十米的位置,车上鬼子兵的叫嚣声清晰可闻。比起大伙以前打过交道的地方驻守部队,这支特地从伪满洲国抽调过来的鬼子兵,装备要精良得多。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个西瓜皮状的头盔。头盔外边还套着一层淡绿色的伪装网。随便拔几把植物插在伪装网上,就能将自己与车下的草原融合成一体。

    “好东西,都使瞎了!”老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调整枪口,瞄准第二辆汽车上的重机枪手。这个轻微的动作,却令枪管旁的干枝梅发出沙沙的响声。有名听力灵敏的鬼子兵迅速将头拧了过来,目光在花丛附近来回逡巡,“不对劲,我好像看到有东西藏在草丛里边!”

    “兔子,或者仓鼠呗!还能是什么东西!”小队长真田村一回头拍了他一巴掌,笑着奚落,“栗原伍长,不要这么紧张。那里的杂草虽然高,却没高到可以藏下一匹马的地步。”

    “栗原君的胆子就是小!”其他鬼子兵也侧过头,冲着发现情况的栗原伍长低声奚落。“刚才过河时,他差一点儿就把自己给淹死!”

    “是啊,如果在不到膝盖高的水里淹死了,栗原伍长可就彻底成了名人了!”

    “我,我刚才真的好像看见草丛里有东西!”一片哄笑声中,栗原伍长红着脸,大声替自己辩解。“他们前几次虽然都是骑着马冲过来的,谁能保证这次他们不突然换了想法?!”

    “那他们就甭想再活着离开了!”其他鬼子兵们继续摇头,对栗原伍长的话不屑一顾。敌军只有二十多人,而他们这边光是两辆汽车上,就装了二十六人,后面不到三百米的距离,还跟着几百名同伴。如果中国人敢舍弃了战马前来步战,结果肯定是有来无回!

    “你要是还不放心,就朝你认为有问题的地方打几枪!”看到手下的小伍长固执己见,鬼子小队长真田村一有些不高兴了,皱着眉头命令。

    “我,我......”栗原伍长犹豫着,不知道自己是该不顾顶头上司的颜面,坚持向干枝梅丛后开枪,还是主动认错,把这件事就此揭过去。正迟疑间,忽然发现顶头上司真田村一的脑门上出现了一个黑黑的小洞,然后,就看见一股白色的脑浆子直接从洞口喷了出来。

    “敌袭!”他扯开嗓子,大声示警。同时端起步枪,瞄准已经被汽车抛到身后的干枝梅。还没等找到目标,第二颗子弹已经从车厢侧前方飞了过来,“乒”地一声,正好命中他的鼻梁。

    “敌袭,敌袭!”汽车上的其他鬼子兵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扑上前去抓真田村一留下的重机枪。就趴在距离汽车不到二十米处草丛里的赵天龙怎肯给敌人反击的机会,反转手腕,两把盒子炮同时开火,“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子弹贴着车厢挡板扫过去,将试图靠近重机枪的鬼子兵一个接一个打翻在地。

    “乒、乒、乒、乒!”跟在赵天龙身边的其他游击队员,也迅速扣动扳机,将车厢侧面的另外一挺重机枪打成了哑巴。中正式步枪的优异性能,在近战中发挥到了极致。滚烫的子弹成排扫进车厢,压得里边的小鬼子无法抬头。

    藏身于干枝梅丛后的第二小队战士,也在老杨的带领下,瞄准第二辆军车上的鬼子兵陆续快速扳机。架在车厢前方的重机枪,迅速变成了哑巴。架在车厢侧面的重机枪,也只来得及射出一梭子子弹,就完全变成了摆设。有名鬼子兵冒死从车厢中跳起来,大叫着扑向机枪。老杨冷静地用中正式瞄准了他,用力扣动扳机,“呯——勾!”子弹拖着尖啸砸在了小鬼子的钢盔上,将小鬼子的脑袋直接和脖子掰成了九十度直角,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仰面栽倒。

    “扔手榴弹,撤!”赵天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清晰地抵达每一名游击战士的耳朵。

    趁着汽车上小鬼子被打懵的功夫,游击战士们抓起早已打开保险盖的手榴弹,用力投了出去。“轰!”“轰!”“轰!”沉闷的爆炸声在两辆汽车的前后左右陆续响起,杀伤效果寥寥,烟雾却遮天蔽日。

    敌我双方的目光都被手榴弹爆炸带起的浓烟遮挡,所有射击都成了没有目标的乱打。“撤!别恋战,马上给我撤!”赵天龙又大喊了一声,凭着直觉朝被烟雾包裹的汽车驾驶室开了两抢,转过身,带头向山丘后存放着战马的位置跑去。战士们也纷纷将中正式步枪弹仓中的子弹打光,跟在赵天龙身后,迅速脱离战场。

    “乒、乓、乒、乒、乒........!”跟在汽车后两百余米的其他鬼子兵追了上来,一边跑,一边朝赵天龙等人开火。距离虽然离得稍微有点儿远,却打得游击队员们不得不将腰弯得更低,跑动的速度也大受影响。

    “该死!”赵天龙大声骂了一句,回过头,盒子炮又扫出一排子弹。距离太远,敌我双方又都在跑动当中,没能击中任何目标。

    小鬼子们却被他的这个动作给激怒了,十几个人同时蹲下身,半跪着扣动扳机。“乒、乒、乒、乒——”子弹交替着,在赵天龙身边织出一道火网。两名游击队员躲闪不及,身上喷出一团红雾,惊叫着栽倒。

    “老刘——!”游击战士小张大叫着跑过去救助伤员,没等到达目的地,就成了小鬼子步枪下的第三个牺牲品。比起大伙以前接触过的地方留守部队,这支刚刚从伪满洲国赶来的关东军素质高出了不止一点半点。总是用十几条步枪不约而同地瞄准一个目标开火,虽然隔着两百余米,依旧能收获到惊人的效果。

    “别恋战,赶紧去跟小宝汇合!”赵天龙发觉情况不妙,一边向追过来的鬼子兵开枪还击,一边大声命令。

    几名试图跑回去救助袍泽的游击队员听见了,咬咬牙,毅然调头。而受了伤的老刘和小张三人,则从血泊中挣扎着爬起来,端起步枪,瞄准追兵的胸口。

    “乒、乒、乒!”中正式的射击声再度响起,两名追在最前方的鬼子兵毫无防备,胸口冒出一股污血,仰面朝天栽倒。

    其他鬼子兵顾不得再向赵天龙开枪,齐齐调转枪口,以优势的火力向小张和大刘三人攒射。很快,将三人再度打倒,宽厚的胸膛上布满了弹孔。

    “杀鸡给给!”两挺轻机枪也于路边迅速架了起来,在一名鬼子军曹的指挥下,在赵天龙等人的身体前方编织出一道火网。两名跑得最快的游击队员一头撞了上去,肩膀、胸口和大腿等处同时中弹,浑身上下都染满了红。

    其他游击队员被迫停住了脚步,半蹲在齐膝高的草丛中,与赵天龙一道,试图将轻机枪打成哑巴。然而,在敌人优势的兵力下,他们的想法注定是一种奢望。

    才开了两三枪,就有一名游击队员被小鬼子用歪把子打烂了胸口,另外一名游击队员被则追上来的鬼子兵射中了后背,扑倒在草丛中,气息奄奄。

    “战马,战马在山坡后!”追上来的鬼子兵们也发现隐藏在土丘后的战马,兴奋地发出一连串大叫。

    “绕过去,先把战马抓住,全歼他们!”一名鬼子上尉大声发出命令,带领自己的嫡系,快步扑向马群。其他鬼子兵则分成数个战斗小组,或者以半跪姿态集中火力向游击队员们攒射,或者在轻机枪的掩护下继续向赵天龙等人靠近,一波又一波,无止无休。

    “失败了!”看到漫山遍野向自己包抄过来的鬼子兵,赵天龙嘴巴里涌起一股苦涩。尽管他已经做出最仔细的安排,然而,在敌我双方的巨大实力差面前,失败依旧无法避免。两个小队的弟兄都跑不掉了,尽管大伙距离战马已经不到两百米。可在小鬼子的轻机枪封锁下,这两百米距离就是死亡之路,除非有神仙帮忙,否则谁也无法从弹雨中冲过去。

    “不要慌,我来了!”负责看护战马的郑小宝也发现了大伙处境的危险,跳上自己的坐骑,用马刀驱赶着其他战马,试图主动冲过来与赵天龙等人汇合。这个动作,令他自己也成了鬼子的重点照顾对象。一挺轻机枪迅速调转枪口,逆着山势射出成串的子弹,打得战马身旁草叶四溅,烟尘滚滚。

    “不要过来,小宝,不要过来,你自己先走!”赵天龙扯开嗓子,大声命令。形势已经非常明朗,如果郑小宝自己逃走,则还有可能将诱敌失败的消息送到一中队那边。如果郑小宝执意要冲过来汇合,整个担负着诱敌任务的中队,就是全军覆没。

    “打,打那个大个子,他是军官!”鬼子军曹一挥战刀,将刀尖指向赵天龙。两挺轻机枪迅速又调转,隔着两百五十多米远,用准星将赵天龙套了个死死。

    还没等他们扣动扳机,突然,靠近道路的干枝梅丛中,再度飞出了几枚捆在一起手榴弹。“轰!”地一声,将机枪和机枪旁指挥的鬼子军曹,同时送上了西天。

    “龙哥,赶紧走!”一小队长老杨大叫着跳起来,将一枚接一枚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从背后丢进小鬼子的队伍当中。“轰!”“轰!”“轰!”,巨响连连,晋造手榴弹威力虽然差了些,却将毫无防备的鬼子兵们炸得连滚带爬,灰头土脸。

    “哈哈哈哈!”丢完了手榴弹的老杨放声大笑,抓起中正式,顶着鬼子兵的后背陆续开火。“乒、乓、乒、乒!”不到十米的距离,没有一颗子弹被白白的lang费。

    “杀了他,先杀了他!”没想到自己脚下还藏着一个大活人的鬼子兵们顾不上再拦截赵天龙,转过头,一拥而上。弹仓再度打空的老杨抡起步枪,奋力一挥,“噗”地一声,用枪托将一名鬼子兵的头盔直接砸进了腔子里。随即他利落地掏出匕首,左捅,右捅,血光飞溅,鬼子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呯!呯!呯!”鬼子军官们手中的王八盒子响了,在老杨身上打出数团血花。“小鬼子!你们也就这点儿本事了!”游击队员老杨回过头,轻蔑地笑了笑,轰然栽倒于干枝梅丛中。

    素白色的小花瞬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在夕阳的照耀下,红得明亮如火。这种花,一辈子只开一次,一经绽放,就永不凋零!

    注1:干枝梅,草原上特有的一种植物。花朵可直接剪下来做天然干花用。从不凋零。

    注2:奶豆腐,上节提及的奶豆腐,学名干奶酪。是蒙古人的零食。纯奶发酵后脱水压制,风干。虽名字上有豆腐两个字,干燥状态时的硬度却等同于砖头。

第三章 晨星 拢

    第三章晨星(六下)

    游击战士老杨,小名杨老三,学名无,民族不详,籍贯不详,出生年月不详,一九三九年六月十七日在与日寇战斗中,主动留下来为袍泽断后,壮烈殉国!八年抗战,有无数杨老三、张老三、赵老三前仆后继地走上疆场。他们没有什么固定的政治信仰,也没什么远大的人生目标;他们没取得过什么骄人战绩,也没说出过什么激昂的话语;他们甚至连个相对正式点的名字都没能留下,就默默地倒在血泊当中。然而,他们却用自己卑微的生命,为家人,为邻居,为身后的父老乡亲,为整个中华民族撑起了一片辽阔天空,不必再跪倒忍受外寇的奴役,永远不必。

    借助老杨用生命换回来的十几秒时间,郑小宝赶着战马与赵天龙等人汇合到一处。大伙猛跑几步,飞身跳上马背,双腿用力朝马腹处一夹。人和马腾空飞了起来,直接朝小鬼子头顶上踏去。

    即便是最瘦弱的战马,身材也远比普通蒙古马高大。连同马背上的主人,总重量将近半吨。二十几匹马在奔驰中自发组成楔型密集队列顺着山坡直冲而下,气势丝毫不亚于九四式坦克。挡在战马正前方的鬼子兵们看到了,本能地就抱着步枪往旁边闪。唯恐一不小心躲得慢了些,就被战马活活给踩成肉泥。(注1,注2)“笨蛋,胆小鬼,拦住他们,拦住他们!”有名鬼子上尉拔出南部手枪,一边疯狂地朝马**击,一边命令身边的鬼子兵组队去用刺刀拦截战马。连续几颗子弹都打在了同一匹空着鞍子的战马肩膀上,却没能让战马的速度延缓分毫。在剧痛的刺激下,可怜的战马把肢体完全交给了本能。撒开四蹄,全力飞奔。鬼子上尉发现情况不妙,赶紧也转身往沙棘丛后躲闪。哪里还来得及?两只碗口大的马蹄直接踢到了他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踢得斜飞出去,大口地吐血。随即,被另外几匹战马连续从身体上踩过,整个人碎成了软软地一滩狗屎。(注3)“杀!”暴怒的游击队员将马刀从鞍子下拔了出来,朝斜下方伸开手臂。根本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动作,高速前进的战马本身就将刀锋变得锐利了十倍。两名小鬼子猝不及防,被马刀从左肩膀直划到右胳膊,热气腾腾的鲜血立刻顺着一尺半长的伤口瀑布般喷射出来,将身边的草地染红了一大片。受了伤的鬼子兵丢下步枪,拼命用手指在胸口上乱捂,左胸,右胸,右胸,左胸,然后摇摇晃晃地在血泊中打了个圈儿,双手一张,仰面朝天栽倒。

    “上大路,从大路走!别恋战,谁也不要回头!”知道敌人的混乱状态不可能持久,赵天龙强忍着替战友报仇的**,扯开嗓子,大声招呼。

    差一点儿就杀红了眼睛的游击队员们闻听,挥动马刀杀开一条血路,跟在赵天龙身后,飞一般与鬼子脱离接触。

    “开火,开火,朝着敌人的后背打,不要打战马,战马个头太大,子弹无法立刻杀死它们!!”中队长铃木三郎从第一辆汽车的车厢中,伸出一颗缺了大半个耳朵的脑袋,大声提醒。

    已经被马队冲乱了套的鬼子兵们刹那间又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半跪在地上,冲着游击队员们的背影扣动扳机。两名队员身上冒出血花,却用最后的力气抱紧战马的脖颈,坚持着不肯坠地。其他游击队员们则迅速将身体侧到了马腹处,借着战马和马蹄踏起的烟尘掩护,继续向远方撤离。

    十二三秒的功夫,即便动作最快的鬼子兵,顶多也只打出了三发子弹。而战马却已经驮着游击队员们跑出了两百多米。光是凭借肉眼,鬼子兵们已经很难再从淡绿色的烟尘中,瞄准单个的目标。不甘心追上草原土路,一边骂骂咧咧跑着,一边继续胡乱开枪。

    子弹拖着尖利的呼啸声,乱纷纷地在战马身边掠过,却已经很难起到作用。即便侥幸有一两颗流弹打中了战马的屁股,伤势却不足以立刻致命。马背上的游击队员们甩开金镫,腾空而起,干净利落地跳上已经牺牲的战友空下来的坐骑,远离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而受伤的战马因为害怕的缘故,也不肯轻易与马群脱离。咬着牙跟在队伍的最后边,反而用身体形成了一道新的血肉屏障。

    “机枪,用机枪!”也不知道是哪个鬼子兵喊了一嗓子,提醒同党们自己这边还有威力更大的武器。立刻,跑在路边的鬼子们争先恐后地跳上汽车,踩着阵亡者的尸骸,扶正歪把子重机枪,喷出一道道火蛇。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重机枪的射程虽然远,隔着起七、八百米的距离,也很难命中奔跑中的目标,只是徒劳地在草原上掠起一道道青绿色的烟尘。见到此景,鬼子兵们愈发气急败坏,攥起拳头,将驾驶室的铁皮顶子敲得“咚咚!”作响,“开车,快开车。废物,你吓傻了么?还是已经被手榴震坏了脑子!”“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先前凭借驾驶室保护而逃过了一劫的鬼子司机向四周看了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从命令。按照军中规矩,司机属于技术兵种,最低军衔也等同于伍长,普通士兵根本没资格对他大呼小叫。

    这个呆滞的动作,令汽车周围的鬼子兵们愈发怒不可遏,拉开车门,就想将司机往车下拖。正在车厢内做紧急包扎的中队长铃木三郎见状,赶紧大声阻止,“住手,谁也不准胡闹!把他拉下来,你们会开车么?”

    “呃!”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鬼子兵们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没本事开走眼前的铁玩意儿!但是他们心中的怒火却不会因为上司的质问而平息,挥舞着胳膊,大声抗议,“中国人马上就跑远了!他们只剩下十来个,为什么不开车去追!”

    “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伙伴,为什么要放走他们?!”

    “追上去,杀光他们,将中国人统统杀光!”聚在汽车周围的鬼子兵越来越多,咆哮声越来越狂躁。

    铃木三郎本人也非常不甘心让中国骑兵就这样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略作迟疑,旋即决定顺水推舟,“小野君,开车追上去!不要让中国人逃走!他们已经受伤了,跑不了太远!”

    “嗨依!”鬼子驾驶员不敢违抗一名中队长的命令,大声答应着,重新发动汽车引擎。趁着汽车还没开始移动的机会,铃木三郎想了想,又迅速发出数道命令,“第二小队第一、二小分队,上第一辆车。第三小分队和三小队第一小分队,上第二辆汽车。把勇士们的遗体从汽车上抬下来放在路边,留给辎重队处理。山口小队长,你迅速回去向川田大队长汇报,就说今天不把中国骑兵消灭干净,我没勇气再见到他!”

    “嗨依!”“嗨依!”“嗨依!”答应声响成了一片。报仇心切的鬼子兵分头执行命令,从汽车上丢下阵亡者的尸体,将机枪步枪重新于车厢板上架起,紧盯着游击队员们远去的方向,发出一串串饿狼般的嚎叫,“啊——啊——————啊——!嗷——————嗷——————嗷——————”。

    在鬼哭狼嚎声中,两辆被手榴弹熏得漆黑汽车,开始缓缓加速。碾过马蹄留下的痕迹,压平翠绿葱茏的野草,越开越快,越开越快,转眼间,就将鬼子的大队人马甩在了身后。

    “该死的铃木少佐,一点基本的军官素质都没有!因怒兴兵,乃为将之大忌!”看到两辆装满士兵的汽车扬长而去,刚刚赶过来的作战参谋白川次郎皱着眉头怒骂。中国骑兵最后一次攻击,给人的感觉很诡异。按照常理,他们今天白天已经占足了便宜,没有必要在发现大日本关东军已经有了对策之后,还眼巴巴地赶过来送死。除非,除非他们的牺牲背后,还隐藏着其他不可告人的图谋。

    “川田少佐这样做,也是为了军心着想!毕竟,今天的牺牲人员,绝大多数都来自他的第一中队!”大队长川田国昭倒是很理解铃木三郎的行为,摇了摇头,低声反驳。

    “可,可是,你没觉得,中国人的行动很不正常么?!”白川次郎愣愣地看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眼,追问声中带上了几分惊诧。

    “我已经看出来了。那些中国骑兵,有可能试图把铃木中队长引向他们的陷阱!”川田国昭笑了笑,轻轻点头。

    “那你还要纵容他?!”作战参谋白川次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不够用了,紧皱眉头,再度低声质追问。

    “中国骑兵只剩下了不到十来个人,不可能再向铃木中队长发起新的一轮偷袭!”川田国昭又笑了笑,三角形小眼睛里头信心十足,“而埋伏的话,白川君以为,中国方面能动员起多少人马?!我现在不怕中国人在前面有埋伏,相反,我只怕他们不敢在前面埋伏!”

    注1:蒙古马普遍矮小是事实,但并不是所有产自蒙古地区的马匹都矮小。沙俄崩溃后,便有很多白俄人携带来的顿河马进入蒙古草原,与当地蒙古马的优良品种混血,形成新的高大马种。而蒙古马中的乌珠穆沁马和白岔铁蹄马,本身就不算矮小品种。。

    注2:九四式坦克,侵华期间日军广泛使用的轻型坦克,总重量三点二吨,最高时速四十公里。

    注3:南部式手枪,俗称王八盒子。以性能差,射程短好穿透力弱而闻名。近距离杀害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效果等同于达姆弹。正式战斗中,因为距离影响,却无法击穿老百姓家的门板,并且经常出现卡壳问题。抗战期间,即便是八路军的地方部队都不愿意使用它。

第三章 晨星

    第三章晨星(七上)

    “嗯——”白川四郎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再说劝阻的话。中国人的确有可能在前方布置了陷阱,但大队长川田国昭的话也没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很难发挥作用。按照关东军本部提供的情报,眼下活动在黑石寨周围的两支中国武装,全部加起来才只有五百来人。而川田国昭所统率的,却是三分之二个标准大队。

    按照大日本帝**队去年和前年在关内的战绩,通常情况下,一个大队完全可以将两个团的国民革命军赶得像鸭子一样四散逃命。川田大队虽然临时被抽走了一个步兵中队去支援多伦,剩下的力量只要不发挥失常,全歼一个国民革命军主力团也绰绰有余!

    “你还记得临出发前,长官跟咱们介绍黑石寨具体情况时,所说的那些话么,白川君?”见自己的作战参谋依旧眉头紧皱,大队长川田国昭又低低的追加了一句,“眼下黑石寨里的皇军和皇协军总人数加起来,依旧远远超过红胡子和黑胡子。但是,自从今年二月份起,他们几乎就没出过黑石寨城门!”

    “属下明白,大队长想得远比属下周全!”白川四郎先是愣了愣,旋即佩服地点头。到底是有过多年实战经验的指挥官,大队长川田国昭的目光,比他这个只懂得纸上谈兵的家伙长远得多。黑石寨内的大日本皇军只所以没有勇气迈出城门一步,并非因为实力不济,而是士气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而如果川田国昭今天任由中国骑兵三番五次挑衅之后扬长而去,整个新编东蒙派遣支队的士气,也必然遭受沉重打击。日后于战场上再跟中国骑兵交手,没等开枪,帝国士兵的个头就先矮了对方三分。

    想到此节,白川四郎不敢再干扰川田国昭的指挥,而是开始打起全部精神替对方查缺补漏。“主力部队与汽车分队的距离太远,需要提高速度,缩短距离。以便发现敌情后,能及时向铃木中队长提供支援。另外,大队部与铃木中队长的联系也要加强,否则万一他踏进了敌军的包围圈,咱们很难立刻做出战术调整!”

    “你说得是!”对于不与自己主要方向相悖的建议,川田国昭还是非常愿意采纳的。点点头,大声回应,“中国方面的指挥官今天一直在拿咱们行军的习惯做文章。即便是为了让他的判断落空,咱们也必须做一些局部调整!”

    说罢,他迅速回过头,大声命令:“加速行军,不要让汽车脱离视线!伊田,你骑着马去追铃木中队长,让他将速度稍微放慢些,等等大伙!”

    “嗨依!”鬼子军官和传令兵伊田健齐声答应着,策动骑乘用的马匹,分头去执行命令。

    川田国昭略作沉吟,继续吩咐:“渡边君,你也去铃木中队长那里。如果发现敌情,务必第一时间赶回来向我汇报!”

    “嗨依!”传令兵渡边美治也大声答应着,抖动缰绳,追着汽车留下的烟尘跑远。

    “机枪中队,炮兵小队也请把速度加快些!辎重中队,全部给我下车,人跟在车后边推着车厢走!”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川田国昭干脆把机枪兵、炮兵和辎重兵,也调整为临战状态,准备随时上前为其他中队提供有效的支援。

    “嗨依!属下明白!”负责带领重机枪手、炮兵和辎重兵的军官们齐齐地答应,声音却不是很响亮。特别是辎重中队的负责人尾野贞二,想想自己麾下的士兵马上就要被当作牲口使唤,精神头就一点儿都提不起来。

    “大声些,难道你们忘了天皇陛下的期待了么?!”不满军官们的反应,川田国昭向身后的辎重部队负责人尾野贞二扫了一眼,皱着眉头质问。

    “嗨依!属下明白!”尾野贞二红着脸挺直胸脯,用全身力气回应。

    “让士兵们务必再坚持一会儿,作战部队在前方流血,他们的弹药供应必须得到保障。等粉碎了中国人的阴谋之后,我会给所有人请功!!”川田国昭又看了尾野贞二一眼,换了一种相对缓和的口吻说道。

    “嗨依,属下这就去督促队伍,属下保证竭尽全力!”尾野贞二知道这是上司在给自己打预防针儿,赶紧又敬了军礼,跳上坐骑,掉头跑向远远拖在后边的辎重队。

    答应得虽然痛快,实际操作时,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由于要给铃木三郎等人提供车辆代步,原本装在汽车上的弹药物资,全都分配给了运输马车。而马车载重,本来就已经濒临极限,又突然增加了几百公斤的货物后,非但拉车的挽马被累得汗流浃背,连钢铁做的车轴,也不断发出了吱吱嘎嘎的抗议声。仿佛在接下来某个瞬间,就可能突然断成两截一般。

    偏偏丘陵地带的草原土路上,石头又特别多。对于汽车和步行者,这些一半儿被陷在泥土里的石头,基本上构不成任何障碍。但是对于负重超载马车,每一块凸起得比地面稍高一些的石头,都是不大不小的麻烦。一旦被是石块恰恰垫在车轮前,整个车轮就会在原地旋转。拉车的挽马越用力气,车轮在泥土里陷得越深。

    “把枪放在车上,用手推车!”辎重中队的负责人尾野贞二无奈,只好跳下坐骑,带头去用双手推陷住的马车。他麾下的鬼子兵虽然不高兴,看到长官已经身先士卒,也不得不撸胳膊挽袖子,主动承担起了畜生的工作。饶是如此,整个辎重队依旧与作战部队拉开了距离,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还有越拉越远的趋势。

    “山口君,你去催一下尾野君。实在不行的话,让他先派两车物资过来。其余车辆物资,慢慢追赶大部队!”发觉辎重中队有拖全大队后腿的趋势,川田国昭皱了下眉头,被迫再度做出调整。

    “嗨依!”姓山口的传令兵大声答应着,策马向拖后腿的辎重中队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又带着三辆半载的马车,快速追了上来。

    “咦,这样?!”川田国昭粗粗向马车上扫了一眼,就明白尾野贞二依靠给马车减负的手段,勉强完成了自己的命令。这也意味着,其他几辆马车所要运载的物资更多,速度当然愈发地快不起来。

    正想着该不该将尾野贞二大尉叫到身边骂上一顿,强迫他想出更合理的办法。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狂躁的机枪声,紧跟着,炮弹的爆炸声也传了过来,震得脚下的大地来回摇晃。

    “什么情况?!”川田国昭愣了愣,再也顾不上教训工作不卖力的辎重中队长尾野贞二,目光盯着正前方,皱着眉头追问。

    “应该是铃木君他们跟中国人的伏兵交上火了。机枪声来自咱们的九二式,炮弹声是九七式步兵曲射炮。”白川四郎侧着耳朵听了听,大声回应。

    九二式重机枪配有专门的瞄准器具,用来对付敌军步兵,优势非常明显。而九七式步兵曲射炮虽然具备轻便短小等诸多优点,射程却还不如比九二式重机枪。想凭着一门炮就压制住铃木四郎手中的四挺九二式重机枪和两挺轻机枪,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儿,川田国昭毫不犹豫地将指挥刀向前方一指,大声发出作战命令。““山口,去向二中队传递命令,让他们全速前进!务必要粘住中国人,不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不待传令兵去远,他又迅速发出第二道作战命令,“机枪中队,炮兵小队,和其他作战人员,全体加速!铃木中队在疆场上等着我们!!”

    机枪兵、炮兵以及跟在他身边的大队部成员一阵鸡飞狗跳,上马的上马,徒步的徒步,以最快速度向枪响处杀了过去。虽然被丘陵阻挡了视线,但是凭借以往的作战经验,大小鬼子们能-判断出来,战场距离自己并不遥远。顶多是一两千米的路程,二十分钟之内,大伙肯定能跟狡猾的中国抵抗者交上手。

    事实也证明了鬼子们的判断,才跑了不到两百米,奉命跟随车队一起行动的传令兵伊田健已经骑着马跑了回来,隔着老远,就气喘吁吁地向川田国昭汇报,“敌军,铃木中队长在左前方两千三百米处发现敌军伏兵。规模在一个中队上下,有一挺马克沁、一门迫击炮和少量捷克式轻机枪助阵!”

    “我军损失大不大,第二中队呢,已经靠上去了么?”川田国昭一边骑着马督促队伍尽快向前赶,一边大声询问情况。

    “不算太大。有一辆汽车被中国人用迫击炮炸翻,车上的人略有伤亡。但是铃木中队长已经用汽车残骸构筑了阵地,坚持到二中队到达,没有任何问题!”传令兵伊田健喘着兴奋的粗气,用最大的声音汇报。

    终于跟中国人交上手了,大伙不用再终日提心吊胆,唯恐那支不要命的骑兵,再突然从道路两边的灌木丛后杀出来。而对付中国人的步兵,帝**人有心理和火力方面的双重优势。即便让对方提前布置埋伏,也能将其碾得粉身碎骨。

    “唔!”川田国昭彻底放了心,皱起眉头,开始琢磨如何才能将不开眼的中国抵抗者一举全歼。如果对方只有一个中队规模的话,突前的铃木三郎等人基本上就万无一失了。只待第二中队赶到,就能凭借优势的兵力和火力,迅速击溃他们。

    然而击溃这样一伙乌合之众,并不能显示出新编蒙古派遣支队的本事,也体现不了川田国昭本人的指挥水平。最好是能将抵抗者反包围起来,一劳永逸地解决掉。特别是那个骑着黄色高头大马反复来找麻烦的黑大个儿,川田国昭恨不得立刻就将此人抓到眼前,亲手用刀劈死。

    “要不,我带领一部分辎重兵,试试能不能绕到敌军阵地后边去?!”作战参谋白川四郎的想法和川田国昭不谋而合,凑上前,低声请示。

    “辎重部队,他们?!”川田国昭回头看了看已经被抛在五六百米外的辎重部队,脸上的表情很是犹豫。虽然同为关东军,辎重中队的火力配备却与其他几个中队相差甚远。里边的士兵也都是其他几个中队挑剩下的,要么是身材相对矮小,,要么是资质鲁钝,很难担当大用。

    “只需要将中国人拖住五分钟左右就够了!”白川四郎点点头,非常耐心地解释。“五分钟,足够第一,第二两个中队从中国人身后追上来。”

    “嗯!”川田国昭又想了想,郑重答应,“好,那我就把辎重中队交给你了。让尾野贞二留下来,率领其余人原地看守物资。如果发现异常情况,立刻派人向我汇报!”

    “多谢长官信任!!”白川四郎兴奋地喊了一声,拨转马头,迅速去调遣兵马。很快,半个中队的辎重兵就被拉了出来,先沿着草原土路向前跑了千余米,然后在草丛中拐了一个弯儿,直接朝中**队的后方包抄过去。

    从炮声响起到现在,前后不过是七、八分钟光景,攻守双方的战斗已经白热化。埋伏在丘陵上的中**队凭借地形优势,居高临下地向鬼子兵们泼出一排排子弹。而迅速赶到的鬼子第二中队,则把重机枪、轻机枪、掷弹筒全都摆了出来,交替射击,打得山丘上硝烟滚滚。双方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轻易认输。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去,用鲜血染红脚下的中国土地。

    “有那么一点儿意思!”带领大队部赶到的川田国昭用望远镜朝中**队的阵地上看了看,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是土八路,山丘上的旗帜,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身份。不过这支土八路战斗力比其他地方的那些“三枪八路”强了不止一点半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中国方面的正规军,并且打得不急不慌,颇具章法。(注1)全歼这样的对手,才真的过瘾!将望远镜交给身边的鬼子军官,川田国昭迅速做出调整,“山口君,去告诉炮兵,不要急着进行火力覆盖。先让中国人高兴一会儿,等白川参谋带领的迂回部队赶到土八路的背后,咱们再一口气吞了他!”

    注1:三枪八路,日寇给八路军地方部队起的绰号,以区别于八路军主力部队。意思是后者每次作战的只有三颗子弹,打光后要么冲出战壕拼命,要么转身撤走。

第三章 晨星(七 中)

    第三章晨星(七中)

    按照标准编制,每一个日军大队下设一个炮兵小队,配备70mm九二式步兵炮两门,随炮移动的高爆弹药六十发。虽然炮弹数量不多,火炮的射程也非常有限,然而对于缺乏反制手段的中**队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基本上一轮速射下来,就能瘫痪中国阵地上的全部重火力点。所有随炮携带的弹药打完,对面的中国阵地就会被炸成一片火海,甭说再组织反击了,就连将剩下的活人平安撤走都非常困难。(注1)因为在每次战斗中都能起到最关键的作用,日寇的炮兵单位也养成了目空一切的传统。听到大队长川田国昭命令自己暂缓发动炮击,立刻七嘴八舌地叫嚷了起来,“迂回?等辎重队那帮废物迂回到敌人身后,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是啊,山口君,川田长官是怎么考虑的,难道对面的中**队里头,有什么必须生擒的大人物么?”

    “总计才百十来号中国人,何必弄得这么麻烦?!先让我们轰上十来炮,你们步兵趁着中国人不敢抬头的机会向他们的阵地迫近。待我们这边炮击一停,立刻冲进战壕里去白刃突击。中国人哪还有时间再逃走?!”

    “长官不会是在给白川参谋制造立功的机会吧?!我可是听说,他是已故白川大将的什么什么晚辈?!”

    传令兵山口怎么有本领回答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被逼问不过,只好摆着手搪塞,“长官,长官为什么这样安排,我,我一个传令兵怎么会知道。我只是负责将命令转达给你们。如果你们不信,就自己去问川田长官好了!”

    “好了,都不要吵了,我去长官那边请示一下!”炮兵小队的负责人小野春平心里头也非常不舒服,喝止了手下人的议论,起身就往临时指挥部走。欺负中**队缺乏重火力,他把炮兵阵地布置得距离前线非常近。三步两步,就从阵地走到了临时指挥所前。先向川田国昭敬了个礼,然后大声说道:“报告,火炮发射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给敌人致命一击。”

    “唔,不要着急,小野君,请让中国人再得意片刻!”早就料到炮兵会对自己的命令不满,川田国昭非常耐心地向属下解释,“白川君带领着辎重队正在向敌人侧后方迂回,为了避免被中国人发现,他们需要绕个大圈子!”

    “辎重兵,他们能行么?!”大尉军衔的小野春平没勇气直接对一名中佐做出的决定发出质疑,而是采用侧面迂回的方式,隐晦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辎重兵也不是不能参加战斗,只要把他们派到合适的位置,就可能发挥出人意料的作用!”川田国昭皱了皱眉,沉声回答,心里头对炮兵小队长小野春平的多事有些恼火。“十分钟,最多十五分钟,他们就能迂回到位。届时,便是你们炮兵发威机会!”

    “明白了,属下保证让中国人尝尝地狱的滋味!”小野春平敏锐地察觉到了顶头上司的脸色变化,强笑着表态。

    “既然明白了,就回到你应该在的位置上去,耐心等候我的命令!”川田国昭不客气地又呵斥了一句,抓起望远镜,开始观察战场上最新的形势变化。

    由于得到了不准将中国人打跑的命令,两个步兵中队的日本鬼子,已经大幅度放缓了进攻节奏。只是为了避免被山坡上的中**人看出端倪,才有一搭没一搭地向中**队的阵地发动冲击。每次至多前冲二十多米,就装作支撑不下去样子,趴在地上等待下一轮表演机会。

    “这帮家伙,不去当戏子可惜了!”被步兵们的表现逗得哑然而笑,川田国昭撇着嘴摇头。“对面那些中国人,估计真的以为他们的马克沁发挥作用了吧!让他们再得意十分钟,十分钟后,他们就知道,当帝**人认真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一边看着,他一边在心里默默地估算白川四郎所到达的位置,越算,越觉得山坡上的中国人插翅难逃。

    正得意间,衣袖处突然传来一股巨大了拉力,将他的身体带了歪了歪,差点儿将望远镜丢在地上。

    “怎么回事?!小野君,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川田国昭大怒,转过头,冲着正在拉车自己衣袖小野春平质问。

    “那边!”小野春平的脸色看上去很白,白得像被霜打过的蒲草,“那边的山丘后,好像有反光?”

    “哪边?!”川田国昭顺着小野春平的手指朝自己来路上望去,却除了几座低矮的青绿色山丘之外,什么都没看见。“你不会看花眼了吧,山丘上除了青草之外,什么都没有!”

    “刚才突然有东西晃了一下,应该是望远镜的反光!”小野春平摇摇头,非常严肃地补充。作为炮兵部队的主要负责人,他的视力已经被锻炼到了变态的地步。即便不借助望远镜,也能看到一两千米之外的特殊物体。

    “望远镜,你是说,那边可能藏着伏兵么?”川田国昭皱了皱眉头,迟疑着追问。“从山丘顶上到辎重队所在位置,至少应该有一千米距离吧!中国士兵即便藏在山丘背面,等他们翻过山丘再冲下来,还能剩下多少体力?!你不会认为,织田君的辎重中队,连五分钟都撑不下来吧!”

    “嗯,长官说的对。即便有伏兵,时间也不够。是我多疑了!”小野春平理屈词穷,红着脸回应。从山丘顶端到辎重队藏身处,距离至少有一千米。从自己这边赶回辎重队藏身处,距离大约是两千米。细算下来,即便真的有伏兵藏在山丘上,他们也拿辎重队无可奈何。携带者武器弹药的士兵跑完一千米距离需要五分钟,而等他们跟辎重队交上了火,自己这边的回援部队已经赶到半路上了。只要辎重队能保证不在五分钟之内被中国伏兵消灭,等待着中国伏兵的,则是被全歼的结局。

    可没有伏兵的话,刚才的那道反光又是什么?耷拉着脑袋往炮位处走,小野春平不安地回望。好像还有东西再闪动,但是,他却再也不敢妄下断言了。已经连续两次冒犯了顶头上司,如果一天之内还来第三次的话,即便上司的涵养再好,今天他也甭想有出头之日了!

    “叫大伙上马,到我身边整队!”就在小野春平刚才看到闪光的地方,张松龄收起望远镜,低声吩咐。

    游击队的整个行动计划都建立在他的提议基础上,所以红胡子毫不犹豫地把这半面战场的指挥权交给了他。为了保证行动的万无一失,老人家调集了全队精锐。可以说,除了赵天龙等承担诱敌任务的战士之外,游击队中所有骑术好的人,此刻都藏在张松龄身后的山坡上,包括平素轻易不敢动用的国际营。

    “是!”通信员小邹答应一声,小跑着去通知队伍。肩膀上缠满了绷带的二中队长赵小栓却留了下来,有些不放心的追问,“你有几分把握?要不要再多等一会儿。等大队长那边跟小鬼子打得更激烈些时再杀下去!”

    “不必了!”张松龄摇了摇头,一边解释,一边猫着腰朝自己的白马旁边跑。“小鬼子派人去抄大队长他们的后路了,咱们必须立刻出击。我计算过,小鬼子掉头杀回来至少需要十分钟,咱们冲下去只需要一分半!”

    赵小栓一听,立刻不再质疑。大队长王洪那边甭看机枪大炮响个不停,实际上却只有一中队和大队部的警卫班、炊事班,总计才五十个人。如果被小鬼子堵住后路的话,绝对不可能再独立冲出包围圈。

    “你身上有伤,就留下来负责联络!在我们发起冲锋之后,立刻给大队长发撤退信号!”张松龄又迅速吩咐了一句,翻身跳上战马。藏身在山后的游击队战士们,已经骑着马缓缓靠了上来。在他的身后,迅速组成了整齐的两个横排。

    “注意保持距离!互相别靠得太近。不要开枪,翻过山头后,全速前冲!两分钟之内,咱们的马蹄必须踩到小鬼子头上。听到没有?!”张松龄迅速回头检视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吩咐。

    “听到了!”国际中队的白俄士兵和全体游击队齐声回应。嗓音虽然压得很低,却宛若猛兽睡醒时所发出的咆哮。

    “出发!”张松龄轻轻夹了一下东洋大白马的肚子,率先跑向了山梁。小邹带领着骑兵中队,迅速跟在了他的身后。国际营则在列昂-伊万诺夫的带领下,紧紧跟在了骑兵中队身后,寸步不离。再往后,则是第三步兵中队的战士和所有能骑在马背上挥刀的新兵,每个人都把右手按在马鞍下的刀柄上,目光炯炯。

    从半山坡到山顶,二百米的距离转瞬就被战马跑过。当脚下的地势由上坡转为下坡时,战马的筋骨已经完全活动开,四蹄腾空,风驰电掣。

    “拔刀!”张松龄没有回头,平静地发出命令。一百零三把哥萨克式马刀在他背后高高地举了起来,宛若一只刚刚经历了涅槃的凤凰,在夕阳下张开绚丽的火焰之尾。

第三章 晨星 拢

    第三章晨星(七下)

    “敌袭!敌袭——!”当第一匹战马刚刚跃过山梁,负责警戒的鬼子哨兵就叫喊了起来。被他的尖叫声吵醒,背靠着马车大喘粗气的辎重兵们一跃而起,从马车上抓起步枪、轻机枪,冲着陆续跃过山梁的战马群疯狂开火。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乒乒乓,乒乒乓,乒乒乓!”毕竟是来自日寇当中最精锐的关东军,他们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只可惜,目标距离他们远在一千米开外,并且一直处于高速移动状态,小鬼子们疯狂射出的子弹或者飞到高空不知道去向,或者打在半山腰处草丛中,青烟四溅,却连游击队员们的一根寒毛都没碰着!

    唯一的作用,是把辎重队受到突袭的情报,及时送到了远处其他同党的耳朵。听见来路上突然暴发出剧烈的射击声,包括川田国昭在内,所有鬼子军官都齐齐地转头。下个瞬间,他们的嘴巴不约而同地张开,身体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如雪。

    骑兵,数不清的中国骑兵!天哪,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因为道路在半途中拐了一个弯的关系,鬼子军官们看不到自家辎重队情况,却能清清楚楚看到山坡上那两排高速移动的刀丛。明晃晃,冷嗖嗖,在夕阳下反射出耀眼的红。宛若猛兽雪亮的牙齿,从山坡上扑下,直奔猎物的喉咙!

    “辎重队!辎重队遇袭!”一名反应最迅速的鬼子中尉扯开嗓子大叫起来,指着两公里外的丘陵,身体颤抖得如风中荷叶。

    “中国人,中国人的真正目标是那里!”又有几名鬼子军官纷纷从震惊中还了魂,大喊大叫,声嘶力竭。上当了,大伙全上当了。中国人,中国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帝**队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先前那支骑兵是诱饵,不远处这支步兵也是诱饵!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从一开始,就盯上了新编满蒙派遣支队最薄弱的地方!忍耐,等待,然后突然从山丘背后跳出来,张开血盆大口。

    以上驷对下驷!

    以骑兵对步兵!

    并且死近距离突然发动袭击!

    “中国人,中国人,骑兵,骑兵!全是骑兵!”越来越多的军官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聚集到川田国昭身边,语无伦次。

    两公里外山坡上高速下冲的中国骑兵带起的烟尘越来越浓,越来越浓,转眼间就变得遮天蔽日,看样子,规模足足有一个营。而山坡下的看守马车的辎重兵却只有半个中队,并且还推了大半天的车,个个筋疲力竭!

    在鬼子军官们期盼的目光注视下,川田国昭最后一个恢复了神智。只见他推开距离自己最近的军官,颤颤巍巍地向高处走了几步,举起望远镜朝骑兵们出现的山坡看了看,仿佛不相信所有人的眼睛。然后又突然把望远镜丢下,小跑着冲向重机枪阵地。在半途中,再度推开一个试图上前抱住他的人,跌跌撞撞地折向火炮。在最后几米处忽然打了踉跄,双手抱住九二式步兵炮的身管,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将跑上前试图搀扶他的炮兵大尉小野春平喷得满身通红。

    “川田君——!”炮兵大尉小野春平抱住川田国昭的腰,追悔莫及。如果刚才自己再坚持一下就好了,那时把部队强行拉回去,也许还能来得及和辎重队并肩作战。而现在,中国骑兵顶多只需要一分钟,就能踩到辎重队的脑袋盯上。而自己这边,即便丢下重机枪和大炮轻装前进,至少也要才十分钟后才能跟中国骑兵交上火。

    “把,把炮口,炮口调转回去。火,火力拦截!”川田国昭挣扎着将小野春平推开,喘息着命令,“快,尽快!辎重兵被白川参谋抽走了一大半儿,剩下,剩下的人,不可能挡得住中国骑兵。”

    “嗨依,嗨依!川田君,请不要着急。我这就去调整火炮!”小野春平满脸绝望,却不敢反驳川田国昭的乱命,以免将对方活活急死。九二式步兵步兵炮虽然调整便捷,可最大射程却只有两千八百米。中间隔着一座不高不矮的山丘,他根本无法保证炮弹将落到谁的头上。

    “去,快去,不要管我。快去!”川田国昭却把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当成了救命稻草,又狠狠推了小野春平一把,大声催促,“有向我解释的时间,你已经把炮口调整完毕了!快,不要再耽搁,织田中尉正在辎重队盼着你呢!”

    “嗨依,嗨依!”小野春平连声答应着,蹲下身子,亲手调整火炮支架。趁着炮兵们忙碌的功夫,川田国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头转向其他鬼子军官,大声叫喊,“一中队留下保护火炮,其他人,统统跑步回去支援!快,辎重队里帝国勇士,一定能坚持到你们赶回去,一定能!”

    “嗨依!”六神无主的鬼子军官们连想都不想,带领自己的嫡系部属,转身跑下山坡。两千米,全速猛跑的话,差不多需要十分钟。川田中佐说得对,辎重队的士兵素质再差,那也是关东军的士兵,也是大日本帝国一等一的精锐。他们一定能坚持到援兵的到来,他们必须坚持到援兵的到来。

    辎重中队的确在努力坚持,从一千米坚持到了八百米,又从八百米坚持到了六百米,五百米,四百米。短短半分钟时间内,每杆步枪至少打出了五颗子弹,留在队伍中的两挺轻机枪,也打得枪管发烫,散热片布套处冒出缕缕青烟。(注1)然而,这些努力的效果却依旧非常寥寥。步枪的精确射程和人眼的视觉能力都有限,向五百米外的移动目标开火,中不中全靠运气。而轻机枪的精确射程虽然远超过步枪,靠两挺机枪封锁将近三百米的扇面,也是痴人说梦。更何况战马高速奔跑中带起的烟尘,使得整个骑兵队都被包裹进了一团青绿色的云雾之内,机枪子弹即便偶尔能蒙上一个目标,射手们也看不到自己的战果。反而越打越心慌,越打越没有节奏感。(注2)“混蛋,瞄准一点儿。瞄准一点儿!坡度,注意坡度!”辎重队主官织田刚正惨白着脸,推开一名主射手,亲自操刀。“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他射出的子弹倒是节奏分明,然而却一样看不到任何效果。对面的中骑兵们毫无停顿,也不肯开枪还击,只是将身体藏在烟尘中,继续加速,加速,加速,隆隆的马蹄声宛若惊雷。

    “集中,所有人向我集中。拦住正面,集中火力拦住正面!混蛋,谁让你们停下来的,开枪啊,继续开枪啊!”织田刚正一边继续疯狂射击,一边大喊大叫。

    “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尽力了!”他身边不远处,几名鬼子兵带着哭腔回应。对面的骑兵距离马车已经不足两百米,马蹄不断击打在地面上,将震颤得感觉和恐怖一道,从脚底板送入鬼子们的心脏中,吓得鬼子兵们脸色苍白,动作僵硬,子弹天一颗地一颗,愈发没有准头。

    “混蛋,胆小鬼!所有人都会被你们害死!”中队长织田刚正破口大骂,端着轻机枪站起来,准备以自身为楷模鼓舞全队士气。不料耳畔突然传来“喀嚓!”一声。手中的歪把子一顿,再也喷射不出任何火力。

    “子弹,快给我装子弹!”凭借多年的作战经验,织田刚正判断出是副射手没有及时给机枪补充弹药的缘故。低下头,声色俱厉。双手捧着十几个弹夹的副射手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哆哆嗦嗦地将弹夹往机枪的弹斗里塞,却始终无法将弹夹塞到恰当位置。身边的草地上,反倒噼里啪啦掉了一大堆。

    不但是副射手被吓麻了爪子,织田刚正周围的步枪声,也变得稀稀落落。面对上百匹高速碾压过来,已经近在咫尺的战马,即便胆子最大的鬼子兵,也无法保持镇定。个别胆子稍小的,则干脆将步枪朝地面上一丢,转身就逃。根本不管自己这样做,将来会不会被当众处死。

    “混蛋,不准跑!谁都不准跑,给我上,上刺刀!”中队长织田正刚大声哭喊,却得不到任何支持。用刺刀去硬撼骑兵,这是疯子才会做的事情。步兵操典里头从来没有这种战术,鬼子兵们也没接触过相关教程。

    “为天皇陛下效忠的时候到了!”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逃命队伍,织田正刚丢下没有子弹的歪把子,拔出指挥刀,迎向冲在最前方的白色战马。烟尘已经笼罩了整个阵地,因为距离的因素,他反而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目标。那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中国人,肤色很深,握刀的右手背面布满了丑陋的伤疤。。

    “这是一个老兵!”中队长织田正刚迅速做出判断,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高高地飞了起来。越过大白马的耳朵,越过黑脸中国人的灰布军帽,越过低矮的山丘,把锦绣般的大地尽收眼底。

    在目光凝固的瞬间,他看到有一个没脑袋的身体在战马身后打着旋子,一圈,两圈,三圈,轰然而倒。

    注1:因为工业实力不强的缘故,日军的机枪散热效果普遍较差。特别是歪把子,在连续射击过程中很容易烫伤射手,所以散热片外通常会套一层防烫伤帆布。导致枪管发热后,帆布率先冒烟。

    注2:有经验的机枪手,作战时都不会一直扣着扳机乱扫。而是打带有鲜明节奏感的点射。这样的杀伤效果更好,并且有利于副射手配合装弹。

第三章 晨星

    第三章晨星(八上)

    大白马背上的张松龄看都没看,刀锋直接砍向了下一个对手。那是一名鬼子军曹,腿短肩宽脖子细,跑起来就像一只正在生蛋期间的野鸭子。按照赵天龙平素指点的技巧,张松龄在马刀与鬼子后背接触的瞬间,手腕迅速向后收了收。锐利的刀刃贴着鬼子的肩胛骨,从右肩直抹到右臂,入肉不足半寸,刀口却长达两尺有余。鬼子伍长惨叫一声,鲜血如喷泉一样溅起半丈高,然后立刻像冰雹砸过的庄稼一样蔫倒在地,气息奄奄。

    第二名被他从后边追上的是一名通讯兵。背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行军包,左躲右闪。张松龄不耐烦地抖了一下缰绳,大白马接到指令,前蹄迅速向鬼子兵背上踹了过去。方方正正的行军包被踹出了两个巨大的马蹄印,鬼子通讯兵嘴里喷出一口血,踉踉跄跄。张松龄挥刀从他身边跑过,干净利落地将他颈部动脉和气管一并抹成了两段。。

    第三名挡在大白马蹄前的是一名鬼子曹长,发觉两条腿无论如何都跑不过四条腿,此人果断地向斜前方窜了数步,背靠着大车举起了步枪。没等他拉动枪栓,张松龄已经追到,先正手一刀将枪口拍歪,再反手一刀倒抽回去,在小鬼子的左脸开了一条透明的口子,直接露出里边的牙齿和舌头。

    “呜呜呜!”因为个子太矮而逃过必杀一击的鬼子曹长发出含混不清的叫声,举着步枪,左遮右挡。张松龄又砍了两刀,都砍在了三八式步枪的枪杆上。心中大急,左手松开战马缰绳,直接掏出了盒子炮。拧身的瞬间,对着小鬼子的脑门儿搂了火。

    “乒乓乒!”连续三颗子弹先后打在鬼子军曹的脑门上,直接将此人脑袋打了个粉碎。大白马也因为弄不清楚主人的意思,扬起前蹄,发出一连串的嘶鸣,“唏——嘘嘘嘘,唏——嘘嘘嘘!”

    “吁——吁——,放松,放松!”张松龄不得不俯下身体安抚战马,同时也彻底失去了追杀敌人的机会。留在丘陵脚下看守马车的鬼子兵只有七十来号,而跟随他一道从山丘上冲下来的游击队员却有一百余。因为采用的疏散队形,冲锋时间又非常短暂,被鬼子乱枪打下马的只有四、五个人,剩下的即便受了轻伤,也坚持着没从马背上掉下来,跟随大队一并冲到了辎重附近。借助战马奔跑时的高速,他们将手中的哥萨克军刀斜劈了下去,将试图顽抗的鬼子兵们像庄稼一般成排地割倒。

    “杀!”小邹带着游击队的骑兵从几名鬼子头顶上跑过,哥萨克马刀翻腕向下斜伸,就像一排高速移动的铧犁。这是赵天龙教授的独门秘笈,最省力气,也最适合轻骑兵列队冲锋。被刀刃抹中的鬼子兵们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每个人身上都出现了一条巨大的伤口。全身的力气和血浆一道,顺着伤口迅速被抽走。鬼子兵却不能立刻死去,痛苦地在血泊中来回翻滚。

    几个来不及逃走的鬼子兵在一名军曹的组织下,背靠着一辆马车,用刺刀迎战。三八式步枪长达一米三,再加上将近四十厘米刺刀,足以充当长矛用。只是对上肩高一米五的战马,一米七的长矛依旧显得有些短了些。游击队员们只是随手劈了几刀,就将鬼子兵们的矛阵劈了个土崩瓦解。然后刀砍马踩,迅速将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杀了个干干净净。

    有名鬼子军官跳上大车,挥着军官刀向小邹发出单挑邀请。这个举动,惹起了一片哄堂大笑。游击队不是什么古代军队,没兴趣表现什么个人勇武。几名游击队员们骑着马陆续贴着大车跑过,鬼子军官像陀螺般被抽得打了几个旋子,浑身冒血,惨叫着一头栽下。

    “乌拉,乌拉---”小列昂所带领的俄罗斯国际营也杀到了车队前,,则采取传统的俄军手段,马刀高举狠劈,将俄国人身高臂长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被他们追上鬼子要么被斜着砍掉半个脑袋,要么从肩膀被砍到后腰,四分五裂,死得残不堪言。

    前后只用了几秒钟功夫,马车附近就没有了站着的辎重兵。几名自诩聪明的小鬼子钻到了马车底下,趴在地上向外开枪。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愚蠢,车厢两侧都是纷乱的马蹄,子弹从车厢下贴着地面打出去,根本不可能伤到骑兵分毫。倒是把游击队员们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举起哥萨克马刀,直接砍断了套在辕马身上的挽具。装满了军火的大车瞬间失去平衡,“轰”地一声向后扣了下去。藏在车厢底下的鬼子要么被马车后半段活活压成肉饼,要么因为车前半段的迅速翘起而暴露在了游击队员们的面前。被七八把马刀同时砍中,惨叫着变成一堆堆碎肉。

    “呯、呯、呯-----”三两个已经跑出五十余米外的鬼子逃兵不甘心失败,转过身来,以标准的半跪姿势,向游击队员们打冷枪。一名黄胡子灰眼睛的国际营战士中弹牺牲,二十几名国际营战士同时策马冲向了开枪的鬼子。

    “呯!!”小鬼子又拉了一次枪栓,将一名冲过了的国际营战士打落坐骑。但是,他们永远没有开第三枪的机会了。五十米的距离,战马只需要三秒钟。碗口大的马蹄,直接踩到了小鬼子的胸脯上,将他们直接踩成了一团团肉泥。

    剩下的鬼子不敢再顽抗,撒开双腿,四散奔逃。几个国际营的白俄战士正要策马去追,耳畔突然传来了两声尖利的呼啸。紧跟着,两枚炮弹落在了大伙刚刚冲下来的半山坡上,溅起滚滚烟尘。

    “轰!轰!”“轰!轰!”鬼子的炮弹像示威般,继续狂轰滥炸,将半山坡处炸出一个个丑陋的弹坑。

第三章 晨星 拢

    第三章晨星(八下)

    从九二式步兵炮重新调整射击诸元,到第一波炮弹出膛,鬼子的炮兵耗时超过了三分钟,并且所有炮弹都落到了半山坡上,甭说拦截游击队的骑兵了,就是连战马的尾综都没碰到。

    若是换做平时,大队长川田国昭早就拎起刀鞘打了过去,给手下的懒虫们以深刻教训。然而今天,他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呆呆地举着望远镜,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弹坑,就像坟墓前的石碑般,一动不动。

    虽然没有受到惩罚,炮兵大尉小野春平心里头却比挨了惩罚还不踏实,主动凑上前,轻轻拉扯川田国昭衣袖,“大队长,火炮,火炮射角到了,到了极......”

    “开炮啊,怎么不开炮了!给我瞄着中国骑兵的头上打,把随炮弹药全打出去!别节约!”川田国昭突然将头转回来,面目狰狞得如同一头得了狂犬病的魔鬼。

    “嗨依,嗨依!”小野春平转身跑回炮位,指挥着两门九二式又是一通乱轰。把两公里外的山坡炸得硝烟弥漫,却依旧没有任何成果。

    “打,别怕误伤。直接给我朝车队位置开炮!别怕误伤,你不可能再误伤到他们!辎重中队那帮废物已经没声音了,难道你没听见么?!”川田国昭快步跑过来,眼睛里冒出幽幽的蓝光。

    “角度,角度到了极限!中国人的指挥官是个老手,从这里到伏击点,恰恰隔着另外一座山丘。”小野春平不敢看他的眼睛,耷拉着脑袋解释。辎重中队的确没有任何动静了,这说明他们已经被中国骑兵全歼。炮弹砸到车队中,基本上不用担心误伤。然而从炮位到车队的位置却不是一条直线,脚下道路在另外一座丘陵下拐了个近七十度角的弯儿。虽然丘陵看上去不高,但是参照九二式步兵炮的超短射程,隔着山丘盲目轰击另外一侧的目标的话,最大可能不是将车队附近的中国骑兵连同马车上的弹药一并炸上天,而是炮弹直接在半途中落下来,砸到正在拼命朝车队处赶的二中队自己脑袋顶上!

    “混蛋,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人是废物,炮也是废物!”川田国昭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举起指挥刀,冲着九二式步兵炮的炮管猛砍。然而九二式步兵炮设计再平庸,炮管也是用优质钢材铸造。单薄的指挥刀才砍了没几下,就“当啷!”一声断成了两截。(注1)“把火炮推到山坡顶上去,你们几个一起推!”清脆的断裂声再度将川田国昭的神智唤醒,丢下半截连着刃的刀柄,他指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山坡大声命令。

    “那里,那里有中国人的步兵!”小野春平愣了愣,为难地提醒。虽然山坡顶上已经好一阵没有枪声了,但刚才火炮调过来,却是为了拔除中国人布置在那里的火力点。如果此刻大伙推着步兵炮贸然靠上去,恐怕没等走到位置,就被中国人的马克沁打成了筛子。

    “铃木,铃木君,带你的一中队给我白刃冲击!把山丘拿下来,给炮兵做阵地!”川田国昭已经急疯了,情愿拿士兵的生命去填,也要把距离自己最近的山丘拿下来。这座山丘比附近其他几座山丘海拔稍高,九二式步兵炮布置上去,则有可能会清晰地看见被另一座山丘挡住的中国骑兵。居高临下瞄准目标开火,也可以最大程度上弥补火炮射程的不足。

    “板载!”一中队长铃木三郎也早就变成了一只红眼兔子,听到川田国昭的命令,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带领麾下剩余的士兵向山丘顶发起了决死冲锋。在距离中**队二百米的位置,他的身体晃了晃,本能选择了做曲线运动,以免成为中**人的活靶子。其他鬼子兵也像他一样,不约而同地做出教科书般经典的战术躲避动作。然而,中国人的马克沁却没有响,万国造的步枪也鸦雀无声。

    “板载!”铃木三郎愣了愣,又是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身体画着折线,曲曲弯弯,继续朝中国士兵的阵地迫近、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马上就要进入战壕了,然而他非但没有听到任何枪声,甚至连那种廉价的山西造手雷也没遇上一颗!

    “为天皇尽忠的时候到了!”带着满心的疑惑,铃木三郎又叫了一声。端起明晃晃的刺刀,直接扑进战壕。他仿佛看到了一群打光了子弹的中国士兵跳起来,用大刀长矛来迎战。而他自己则一下一个,将他们刺翻在地,彻底洗刷白天时被戏弄的耻辱。

    然而,这一切都是幻想。中**队的战壕静悄悄的,早就不剩任何活物。怀了决死之心却找不到任何拼命对象的铃木三郎在战壕内部踉跄了几下,纵身跳出来,茫然四望。只见在山丘背面,数十匹战马的背影转了个弯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国人,中国人骑着马跑了!”一中队的鬼子兵们转过头,冲着正在等候消息的川田国昭大叫。

    “一晃就跑没影了,白川参谋才走到一半儿!”另外几名士兵跳着脚,朝空荡荡的旷野里胡乱开枪。注定什么都打不到,但是他们不这样做的话,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怒。占了便宜就跑,占了便宜就跑,这哪里是军人,分明是一群长不大的无赖!

    “大队长,大队长,中国人跑了!”总是有善于拍马屁的人,以最快速度向川田国昭报告了山丘顶上看到的情况。然后眼巴巴地抬着头,等待对方的夸奖。

    “嗯!”川田国昭闷哼一声,手扶着火炮支架,才勉强没有再度软倒。上当了,上大当了,这群中国人一点儿武士道精神都不讲,打了一拳就跑,打了一拳就跑,算什么本事?!

    “大队长,还,还把火炮往山丘上推么?”最没眼色的人是炮兵大尉小野春平,快步走上前,试探着追问。九二式步兵炮虽然份量轻,但也有二百多公斤。从炮位处推到山丘顶上的话,最少也得花费十二三分钟,而有那功夫,二中队的士兵已经赶到马车前跟中国骑兵交上手了!

    “八嘎!”川田国昭蹭地跳起来,一个耳光将小野春平打翻在地。然后揪起一名距离自己最近的炮兵曹长,大声命令,“推,给我立刻推。把火炮推到山丘上去。我要亲手开炮,我要亲手开炮炸死那些狡猾的中国人。”

    “嗨依!”有小叶春平这个前车之鉴在,鬼子炮兵曹长明知道是乱命,也不敢再多啰嗦。指挥着炮兵小队,人推马拉,将九二式步兵炮一米一米向山坡顶挪动。川田国昭焦躁地跟在炮兵们身后,一会弯下腰帮忙推几下,一会儿又直起腰来侧耳倾听车队处的动静。直到身后的山丘之间再度有机枪声响起,才突然又像吸足了毒品一般,迅速恢复了正常,举起望远镜,小跑着冲上山丘顶。

    ‘那些中国骑兵居然还在!那些中国骑兵捡了便宜之后居然没有立刻跑掉!’巨大的幸福感觉突然从心底涌起来,令川田国昭的脸色焕发出极其不正常的光泽。‘哈哈!这群穷鬼一定是舍不得马车上的军火,所以才没有及时撤走!哈哈哈,只要二中队黏住他们,等我把大炮架到山丘顶......’在复仇的渴望支撑下,他只用了三分多钟,就从半山腰跑上了山顶。站在原本属于中国步兵的阵地朝来枪声处看,目光越过一座稍低的山丘,终于把战场上最新情况尽收眼底。

    那群穷疯了的中国骑兵的确没有离开,而是在一名骑着白马的黑大个指挥下正在翻动马车上的物资。成箱的步枪,成箱的子弹,只要被他们看见,就直接用撬棍砸开箱子,把里边的东西瓜分一空。

    另外一伙中国士兵则在距离车队两百多米的地方,构建了一个临时机枪阵地,拦住回援的二中队不准他们继续向车队靠近。阵地上四挺九二式重机枪都是全新的,子弹不要钱般往外泼。而仓促回援的二中队,却因为重机枪还没移动到位,被压在山路两边,无法再前进半步。

    那是我的重机枪,还没开过封的!那是我的子弹,临来之前专门托了军需部门的老关系特批的!川田国昭抬手抹了下嘴巴,掌心处染满了红。“炮兵,铃木三郎,愣着干什么,带上你的人,全下去帮忙推炮!”

    “嗨,嗨依!”已经看傻了眼的一中队长铃木三郎答应了一声,叫上自己麾下的士兵,茫然地朝大炮走去。‘重机枪,中国人居然第一时间就从物资里翻到重机枪。他们怎么做到的,他们凭什么找得这么准?!’“那种长条型箱子不要再开了!步枪已经拿不了!”二千米外的车队旁,张松龄挥舞着手臂大声命令。“给战马留下点儿力气来驮重机枪子弹,那种型号的弹药,咱们根本买不到!”

    “好唻!”游击队员们兴奋的答应着,将已经开了箱子的步枪随便往地上一堆,继续奔向下一辆马车。特别是那些今年才入伍的新兵,出征前每人只发一匹马和一柄哥萨克军刀。现在则肩膀上一左一右背了两杆步枪,马鞍子下还挂着另外两杆。

    “小张、小刘、小赵、大徐,老李,你们几个拿着撬棍去开这边的箱子,这边装的就是重机枪子弹!用布袋子装了,让大伙每人都帮忙拿一点儿!”凭着当年追随老苟团长瓜分核桃园营地内鬼子辎重的经验,张松龄娴熟地大声指点。

    几名拿着撬棍的游击队员快步跑向他手指的目标,三下五除二将箱子盖掀到一边,抓起粗大的九二式重机枪弹,迅速往粗布口袋里装。每装满一袋子,就有其他战士将袋子拿走,迅驮在马鞍之后。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乒乓,乒乓,乒乓!”重机枪声越想越剧烈,承担阻击任务的游击队员们,跟小鬼子回援的部队打成了一团。人数虽然没鬼子多,却胜在装备优良,弹药充足。把小鬼子打得趴在地上,寸步难行。

    侧耳听了听敌军方面的动静,张松龄继续命令,“小邹,你去把汽油桶开了,立刻往车上浇汽油。每一辆车都要浇透!鬼子的大部队马上就要回来了,再他们回来之前,必须把这些东西全烧掉”

    “是!”骑兵副中队长小邹大声答应着,快步冲向汽油桶。“一班过来帮忙,这种铁皮圆桶,里边装得全是汽油。每辆车分一桶,从上往下浇!”

    骑兵一班的战士们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装满军火的马车,跳下坐骑,跟着小邹去其中一辆马车上搬汽油桶。

    浓烈的汽油味道迅速在车队旁涌起,游击队员们的眼睛,也被汽油的味道熏得通红。步枪,子弹,手榴弹,都是全新的,大伙平素根本舍不得用,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烧掉。

    强迫自己不看游击队员们脸上的表情,张松龄策马冲向另外一车物资。这一车物资对他而言没什么吸引力,里边除了军用食品和衣服之外,就是步枪和子弹。时间紧迫,他没有功夫在这些东西上耽搁。招手命令人过来浇汽油,然后迅速转身奔向下一个目标。

    还是步枪、军服和鬼子们的日常补给。张松龄停都没停,转身便走。已经领到步枪的游击战士们用目光一路追随着他,每个人眼里都充满渴望。既然见多识广的张胖子在到处翻,马车上一定重机枪更好的东西。然而,令他们失望的,连续又走过了四辆马车,张松龄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来。眼看着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远处隐隐已经听见了鬼子兵的轻机枪声。大伙每多耽搁一分钟,就等于把二中队又往小鬼子的枪口下推了一步。

    猛然往起一窜,张松龄直接从马背跳上了最后一辆大车。“这四个箱子,打开,全给我打开!”指着被压在第三层的几个箱子角,他急切地命令。“过来几个人帮忙,把这四个箱子给我翻出来。小邹,准备点火,什么都不要给鬼子留!”

    “是!”游击队员们齐声答应,冲到最后马车旁,将上面几层的军火合力搬开。张松龄带领几名助手,迅速撬开自己看中的目标,将十几门两尺长的小圆铁筒暴露在大伙面前。

    “掷弹筒,鬼子的掷弹筒!”几名游击队员们大声欢呼,比刚才发现了重机枪还要惊诧。这东西只有五六斤沉,射程却高达七八百米。用来对付小鬼子轻机枪最合适不过,两、三炮下去,就能让机枪手和机枪一起粉身碎骨。

    “把掷弹筒带走,回去分!靠近这辆车的人,每人再拿四枚手榴弹!”张松龄终于心满意足,大声招呼着跳下马车。随即从口袋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打火机,迅速点燃了小邹手里的火把。“所有人立刻上马,准备撤退!”

    “上马,这次没拿够,咱们还有下次!”小邹、小刘和老张等“老”游击队员们,也扯开嗓子大声命令。在他们的以身作则下,无论心满意足的人,还是恋恋不舍的人,都纷纷跳上了坐骑。

    “轰!”“轰!”两发炮弹破空而来,在马车附近炸起两团巨大的烟尘。小鬼子的九二式步兵炮终于挪到山丘顶上了,居高临下,迅速发起反击。

    “给老刘发信号,让他立刻撤退!!”张松龄毫不犹豫地抢过一只火把,丢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马车。“点火,什么都别给小鬼子留下!”

    “呯——勾!”“呯——勾!”两颗信号弹拖着浓烟飞上了天空。正在用重机枪拦截鬼子的二中队副老刘等人看见,迅速将机枪抬起来,挂上马背。赶在小鬼子的大部队明白过味儿来之前,骑马撤离战场。

    “呼!”“呼!”“呼!”负责游击队员们举着火把自淋满了汽油的大车旁跑过,点起一团团橘红色的烈焰。身上的束缚早已被砍断的挽马们被火焰吓了一跳,撒开四蹄,四散奔逃。

    “轰!”“轰!”“轰!”“轰!”“轰!”“轰!”更多的炮弹飞来,落在装物资的车队周围,炸起更多的烟尘。然而,火已经着起来了,再多的烟尘,也无法令火势减弱分毫。

    游击队员们在张松龄的身后汇聚成一条直线,风驰电掣,越跑越远,越跑越远。回援的鬼子兵们发现前方的阻力消失,兴奋地发出一声大叫,直奔马车扑去。

    就在他们正前方一百多米外,马车上的烈焰越烧越旺,越烧越旺,忽然间,轰地一声炸响。无数颗子弹和弹片四散着飞了出去,将方圆五十米范围,扫得寸草不生。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殉爆声接连响起,震得大地来回晃动。跑了两公里路回援的鬼子兵们被震得趴在地上,双手拼命捂住耳朵,痛苦里来回翻滚。

    两公里外山丘顶端督战的川田国昭喷出口血,一头栽倒。

    注1:九二式步兵炮是一种非常合格的近距离支援火炮,适合直线瞄准。隔着山丘远距离轰击,则超出了它的能力范畴。

    注2:日军的九一式手榴弹主要为掷弹筒设计,不适合手投。因为延时引信质量不过关,勉强用手来扔,经常会发生把投弹者自己炸死的情况。

第四章 荣誉

    第四章荣誉(一上)

    “红胡子带领游击队,在松鼠山给了新调来的日军大队当头一棒!”六月底,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像盛夏里的惊雷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东蒙草原。

    “真的?”很多人第一次听闻,本能地选择了怀疑。自从九一八事变以来,咱察哈尔地区的老少爷们,可是没少跟入侵者掰过腕子。可是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在战斗的最开始都属于防御一方,像传言中那样主动出击还是头一次。并且是以一支两三百人的武装,主动找上门去单挑小鬼子的一个大队。所以无论怎么看,这消息都不像太靠谱。

    然而,后续又传来的消息,却让所有持怀疑态度者下巴都掉了一地。“小鬼子大队进入黑石寨了,是被留守的那伙鬼子出城接进去的!队伍中的尸臭味道隔着几丈远都能闻得见!”

    “黑石寨里头的棺材铺子,给小鬼子直接给抄了。店主人老林木匠和他的小儿子也被抓进了军营,一天到晚继续做棺材!”

    “小鬼子进城时那个惨啊,好像好几天都没吃上饭,一个个饿得脑袋都耷拉到了地上!”

    “小鬼子没带够换洗的衣服,进了城就到处抓裁缝给他们做便装!”

    “还衣服呢,小鬼子居然连西药都没带足,把城里中医拉到军营里去治枪伤了!”

    “新来的鬼子中佐刚进城就病了,烧得天天说胡话,喝了鸦片膏熬得药汤子都镇不住!”

    “皇协军请了先生去军营里头看风水了,说是军营建在了一座**上,凡是当官的进去,保证都住不长久.....”

    “要说也是,这黑石寨两年换了三个鬼子顾问了,再加上一个被人打爆了头的县长,嘿嘿,真是有点儿邪性!”

    “邪性就邪性呗,只要专克的坏人就行了!咱们在旁边偷偷看乐!”

    家住在黑石寨城内和附近的蒙汉百姓们,光着膀子,一边啃着酸奶豆腐、咸菜疙瘩,一边把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跟熟人们转述。每个人心里头都像喝了冰水一样痛快。

    至于镇国公保力格、保国公乌日图,还有那些习惯了找个强者追随的贝子、贝勒们,此刻心里头则是另外一番滋味。特别是随着新任鬼子顾问川田国昭大病吐血的消息被证实,一个个的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脸色比痨病鬼还惨淡。

    这东洋人,到底成得了成不了事啊!可真令人头疼!如果说他们没坐江山的命吧,这些年来,他们可是从东三省打到了长江以南,一路所向披靡,把大中国硬是给吞了三分之二。可若说他们有坐江山的命吧,愣是连个土八路的游击队都搞不定。并且一仗比一仗输得寒碜,先前是半个中队跟土八路游击队打,输了。然后是一个中队跟土八路游击队打,被人家给拐到冰窟窿里。现在好了,整整三分之二个大队,依旧被土八路给揍了个鼻青脸肿。照这样算法,下次小鬼子再想跟土八路开战,没一个完整的大队,根本就别得瑟。并且最后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

    不管最后鹿死谁手,眼下这情形,至少在最近两个月内,小鬼子没力气再跟红胡子叫板了。首先士气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起来。虽然据知情的人说,那一仗红胡子主要是占了马多的便宜,抽冷子给了小鬼子一下狠的,撒腿就跑,事实上,小鬼子并没被打死多少人,至少不像传说中那样,被歼灭了整整一个中队。但一个大队正规军被人家两百群土八路给揍了,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没想出办法对付红胡子麾下的骑兵之前,鬼子兵们未战士气就先输了三分。其次,小鬼子的军火也没那么快能运到位,据事后偷偷跑到战场上捡“洋落”的混混们说,小鬼子所携带的粮草弹药,被红胡子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眼下松鼠山那一片儿,到处都是被炸毁的枪支和弹药。运气好的话,甚至连完好的子弹,都能在草丛里捡得到。当然,捡到了子弹的人,谁也不会承认。那东西跟小鬼子的消炎粉一样,在黑市上都属于紧俏货。只要你敢拿出来卖,就不愁找不到买家。

    既然土八路的游击队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被日本人给剿灭,那些原本想趁着鬼子大队到来的机会,卖力地表现一回的家伙,就不得不暂且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非但如此,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当中某些头脑机灵者还赶紧准备了一些粮食、牛羊等,以做买卖的名义,偷偷地送到了月牙湖畔的集市中,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交给了红胡子留在集市内的人。只盼着将来哪一天小鬼子真的不成了,别被红胡子当作汉奸给清算掉。至少,手里握着喇嘛沟游击队开的收据,能证明大伙今天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像小王爷白音这种原本就跟游击队暗中往来的聪明人,则更坚定了跟游击队继续加强合作深度的信心。原本一个季度才能一结的盐帐,主动改成了月结。并且根据出厂的产量由王府先行垫付,而不是等待商品销售出去,更不必让游击队来承担货物积压的风险。

    甚至连远在林东的伪兴安警备军第六团,都有人偷偷跑到月牙湖畔向红胡子“过话”。要求日后如果双方哪天不得不在战场上相见,彼此都给对方行个方便。兴安军不会对八路下死手,红胡子甭管是打还是撤,都请不要以兴安军为主攻目标。(注1)当然,所有金钱或军事上的交易,都只能在暗处进行,谁也不会拿到明面上。至于交易的期限,则取决于喇嘛沟游击队自身实力。如果他们能一直保持目前的强势,并且一直以目前的速度发展壮大的话,承诺便永远有效。万一哪天游击队走了下坡路,在信奉狼群规则的草原群雄眼里,他们便又成了一块香喷喷的肥肉。谁都不会介意立刻掉过头来咬上一大口!

    注1:兴安军,日本人强征蒙古百姓,在伪满洲国西部和察哈尔一带组建的部队,里边有大量的骑兵。这支伪军战斗力很差,士气也非常低。并且发生过多次哗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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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介绍:
所有发生在过去的事情,无论是非对错,都已经成为历史,无法改变,也不能改变。 所有生活在过去的人,无论贤愚不肖,都已经成为逝者,不必涂抹,也无法涂抹。 历史只是过去留下来的记录,无论后人喜欢与否,都将存在。正如白垩纪的化石,经历数十万年光阴变换,依旧鲜活如生。 谨以本书献给那些曾经为了中华民族不被奴役而战斗过的人,无分信仰。烽烟尽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烟尽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烟尽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