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轰然
内宫中，贤妃得知肃王被封为太子，临危受命带着一百禁军出了宫门，急怒之下一阵晕眩，被宫人扶着坐下之后，许久才恢复冷静。她知道事已至此，劝说天承帝收回成命已经来不及了。
贤妃思索片刻，让人把宁易叫了来。
“陛下必定会把禁军当中真正的高手留在宫内护驾。本宫知道邢狱司里也有几个好手，你派他们跟去保护肃王。”贤妃有些疲惫地吩咐。
“是。”
宁易转身要走，却又被贤妃叫住了。
“你记住了，肃王一定不能有事。他活，你们享荣华富贵，他死，你们也活不了。”贤妃冷冷地说。
“知道了。”宁易面色不变地走了。
贤妃安了一半的心。她知道宁易此人虽然冷心冷情，但是能力卓绝。未免惹人注目，贤妃从不轻易用他，能用到他的都是极重要的事，没有哪一件他不是完美完成的。
京城各府很快都得到了肃王被立为太子，代替天承帝去城门的消息。绝大部分人对此事都不大看好，府中有地窖暗道的家族，都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将家中的贵重物品藏好，安排家人藏进了地窖和暗道，并备好了能吃好几日的口粮。
贺家，魏氏也做了同样的安排。眼见着戌正就要到了，魏氏召集府中所有人一同避进了侯府的大地窖中。只有贺光辉因身在兵马司，需要留在衙门里随时等待调遣，没有跟着进来。
贺林晚还是第一次来贺家这个入口处位于花园的地窖。
侯府是在前朝的某位皇亲府邸旧址上改建的，这地窖是前朝战乱的时候挖的，当初就是为了给人避乱用的。所以虽然名为地窖，其实地面和墙面都用青石铺就，平日里也有安排人打扫，所以还算干净整洁。
侯府的主子们被魏氏安排在一个花厅大小的石室，其余的侍从奴婢则都挤在旁边一个略小的石室里。贺林晚紧跟在魏氏身后，小虎子和小木头一左一右跟着她。
“快到戌时正了吧？”老太太问魏氏。
老太太到了这会儿倒是比她儿子贺传武更要镇定些，她年少的时候正逢战乱，夫君兄长都在行伍当中，她没少经历颠沛流离。
魏氏看了一眼特意放在墙角的沙漏，“是的，母亲。”
贺传武闻言又换了个坐姿，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有些瞧不上，“这才哪到哪儿啊？就吓成这样？要我说，你就是命好！你两个兄长哪个不是十几岁就去战场上见过血了?也就是你，一把年纪了鸡都没敢杀过一只。”
老太太就差没把“没用”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贺传武最厌烦的就是有人将他跟上头两个兄长相提并论了，有些不得劲儿地为自己辩解，“我这是在担心我儿子！老四还在兵马司待命，说不准最后还得拿起刀兵去应敌。他虽有些武功底子，可这京城里如今也没有个能领得了兵的武将，我听说外头带人攻城的那位，曾经是朝廷的一员武将，因犯了律法被革职发配了，不知怎么投了赵氏。”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这也只能怪你们一代不如一代，三四十年前这京城里至少还能找出来十个有将帅之才的后生，自从晋王……那些人死绝了之后，就只剩下些窝囊废了，竟然连个京城都守不住。”
贺林晚有些惊讶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她第一次知道，贺家这位老太太居然是个隐秘的晋王派？反正不管她本身的立场如何，她对晋王一系的评价是很高的。
贺传武不耐烦道：“母亲既然知道人都死了，就别提那些老黄历了。”
老太太被儿子怼了，很不痛快，想起来什么，嘀咕道：“倒是还有一个没死的，就是八成也已经废了，拿不起刀剑了。那位当年也被先帝私底下夸过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呢，可惜了。”
老太太在这府里不得人心，这个时候了大家心里都担忧不安，哪还有心情听她说古？所以没有人附和她。
只有贺林晚感兴趣地追问，“老太太，不知这位不可多得的良才是哪位啊？”
老太太看了贺林晚一眼，虽然不喜欢这个曾孙女，但这会儿她想与人说说话，便道：“慕家的那位咯。”
“慕家？”贺林晚这倒有些意外了，不解道，“慕家的……哪位？”
老太太随口说：“慕家不就剩下个慕如松了？还能有谁？”
贺传武摇头失笑，“老太太，你肯定是把他跟谁搞混了。慕如松是内阁首辅，满朝上下都只知道他经纶满腹，可从未有人听说他会带兵打仗的！”
其他人也没将老太太的话当真，她年纪大了，尤其是大病了一场之后，精神气和记忆都大不如从前，把人记混了也是寻常。
老太太却不服老，“我没记错，就是他！这是你父亲当年有一回与我话家常的时候说的！我怎么可能记错！”
贺传武更不信了，脱口而出：“父亲哪会与您话家常，他向来与你话不投机……”
贺传武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脱下了脚上的鞋朝着他抽了过来。
这就是她不喜欢这个兔崽子的原因，没用就算了，还总是没个眼色！
贺传武好多年没被老太太这么抽过了，狼狈躲闪，还差点闪了腰。
小虎子和小木头在一旁看热闹看得精精有味，小虎子还大方地给小木头塞了一把松子。
贺林晚却想着老太太的话若有所思，贺老侯爷当年也算是天子近臣，就是先皇要是与人密谋什么事，被安排在门口堵门站岗的那种近臣。说不上多倚重，但是绝对足够信任。他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半点不足为奇。
那边，老太太抽累了，终于在魏氏并不怎么上心的劝说下停了手。
贺传武被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让老太太教训，脸上十分挂不住。转眼看到小虎子还在那磕松子，更是火冒三丈，正想发作一下，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
这次的巨响还伴随着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贺传武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是城门……”有人失声喊道。
第707章 入城
贺传武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墙角，一脸的惊疑不定，他看了一圈，发现这里躲着的都是些不顶事的小辈，只能看向魏氏，“这么大动静？是不是……城门塌了？”
魏氏看了一眼沙漏，神色凝重地说：“戌正了，可能是反贼炸了城门！”
小木头则看向贺林晚，小声问：“那太子若是此时正在城门上，岂不是被炸死了？”
小虎子严肃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小木头的猜测。
贺林晚：“不知道，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此时的城门口，已经开战了。
之前太子总算在戌正前赶到了城门，可是他才刚登上城楼，还不等让人喊话，赵氏突然发起了进攻，并引爆了炸药炸了城门。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不管登上城门的是天承帝还是太子，都让他有来无回。
好在当时跟在太子身边的元渐以自身为盾，舍命相救，护住了太子，太子只受了点轻微的擦伤。而元渐的后背，右胳膊和颈部伤势严重，鲜血淋漓，被相熟的禁军架了下去，同吓得脸色发白的太子一起被带离了城门。
赵氏炸完城门之后，立即开始攻城。
临时被派来帮忙守城的兵马司的人和原本的守城禁军仓促应战，不到半个时辰就丢盔弃甲，眼睁睁看着赵氏的人攻进了内城。一部分守城官兵战死，更大一部分人丢掉了手中的兵刃掉头就跑。
赵三爷带着自己的人长驱直入，并不去追击那些逃跑的守城兵，而是直奔皇宫而去。
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放话，城内的官员和百姓只要不抵抗，就可免于一死。所以当赵氏的人马入城的时候，大街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百姓们都闭门不出。
领兵的将领对赵三爷笑道：“看来，李氏也不怎么得人心嘛！偌大个京城，竟然找不出一个有血性的人。”
赵三爷一副成竹在胸的悠哉模样，“平民百姓只求个温饱，并不在意皇位上坐着的人是谁。至于朝廷官员么，谁给他们加官进爵他们对谁俯首跪拜。当初我赵家的江山被李氏夺走之时，不也是如此吗？”
赵三爷这是给自己贴金了，什么他赵家江山？他祖上不过是赵氏皇族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罢了。但是手底下却无人反驳他，因为大家都知道赵氏的力量现在都掌控在赵三爷这一系手中，赵氏皇族的嫡系血脉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不过李氏沦落至此，都要拜我们现今这位陛下所赐。当年晋王一系的良将都被他贬的贬，杀的杀。更可笑的是，因为忌惮晋王府对军人们的影响，怕军队谋反，这么多年下来他都不敢在京畿附近建立一直护卫京城的军队，只盯着远在天边的东临军使劲祸害。直到近年才组建了一支骁骑营，可惜羽翼未丰，如此还被他调走了一部分，跟禁军一起去追杀晋王世子了，你说可笑不可笑？”赵三爷说道这里，抚掌大笑。
周围的属下闻言也跟着哈哈大笑。
赵氏军轻轻松松地行到了宫门前，此时宫门已经大关。
赵三爷让人大声喊话，要天承帝主动出来，如此便饶他一命。
赵氏军将皇宫牢牢包围住，一只蚊子也飞不出来，皇宫内却死寂一片，没有一点声音。
属下的人建议道：“三爷，都打到这里了，何必再费口舌？不如像炸城门一样，炸了这宫门，再带着兄弟们杀进皇宫，拿下那狗皇帝的首级！”
赵三爷没有说话。
倒不是他不想直接将宫门炸开，但是那炸药是圆镜炼丹药的时候无意中练成的，后面再练出来的炸药威力都远远不如前一批了。而那批炸药之前为了震慑众人，在炸三元桥和城门的时候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而且，等打下皇宫之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地盘了，直接炸了宫门万一坏了风水也不好。自己的东西，自己心疼啊。
赵三爷沉吟了片刻，一边让属下继续喊话，然后回头低声对自己的侍从吩咐了几句。
……
小巷子里，宁易看着从天而降，挡在自己面前的灰衣杀手，神色有些不耐烦。
“这时候，你不跟在你主子跟前效力，找我何事？”
宁易明面上奉了贤妃之命去保护太子，其实暗地里却想趁乱将太子的狗命留在城门前，太子一死，对天承帝或许没多大影响，但是却能让贤妃发疯。人一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到时候就能被他所利用。
不想关键时刻元渐救下了太子，坏了他好事。
太子从城门处被救走之后就失去了踪迹，此时想必是藏身在城内某处。宁易想要带人去把太子给揪出来杀了，却被这个叫照白的灰衣杀手拦住了去路。
照白：“三爷有一事想请宁大人帮忙。”
“什么事？”宁易抬了抬下巴，示意照白有事赶紧说事。
“三爷说，宁大人在宫的邢狱司待了这么多年，一定知晓别的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宫门。三爷想请宁大将宫门打开，迎赵氏军进宫。”
宁易闻言沉默了许久，最后却迎着灰衣杀手不解的目光，冷冷地开口：“我拒绝。你去找别人吧。”
照白很是意外，他以为宁易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毕竟他知道宁易这些年一直都很想杀光李家的人，为自己的亲人复仇，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为什么又拒绝了？
照白也问了出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宁易道，“不想跟你家主子合作罢了。”
照白知道他不想说的话，自己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便没有再纠缠，点了点头，“我回去回话。”
“嗯。”宁易冷淡地颔首。
照白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忍不住回头，犹豫着说：“三爷不喜欢被拒绝，你保重。”
照白提醒完这句便走了。
照白的身影一消失，宁易就朝着暗处道：“出来。”
杨成英走了出来，他看着宁易的目光也有不解，“只要打开宫门，一切都结束了。我没想到你会拒绝他，还是说你有别的计划？”
第708章 她看上了一个男人
“没有什么计划，走一步看一步。”宁易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杨成英皱了皱眉，快步追了上去，拉住了宁易的衣袖，“以宁？”
宁易不耐烦地挥开了杨成英，回头看着他，淡声说：“杨成英，杀皇帝是杀皇帝，开门迎敌是开门迎敌，这完全是两回事！”
杨成英怔了怔，回过神来之后神色颇为复杂：“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早已经不在意……”
杨成英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易打断了。
“我不在意，我也无所谓是否背负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但是我不能让她因为我，这辈子在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再也挺不直腰杆来。”宁易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跪着，但我绝不允许她弯腰。”
杨成英正要追问，宁易却突然警觉地看向巷子的另一头，“什么人？”
杨成英立即跟着回头，随着宁易的目光看过去，别说是人了，连只飞鸟都没有看见。
这巷子是一条后巷，临着后巷的宅子不久之前因为走过水，现在还在修葺，住户都暂时安排在了别处，所以极为安静。也因为曾走过水，巷子现在也没有堆放什么杂物，所以无法让人藏身。
不过杨成英和宁易都是警惕的人，对视一眼之后，两人一言不发，快步朝着巷子外头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又过了片刻，他们的身影竟又出现在了这条巷子中间的一条狭窄的岔路口处。
杨成英将身体隐藏在暗处，悄悄探头，仔细地去查探这条巷子，然后回头朝身后的宁易摇了摇头，“没有人。”
宁易并不是很在意，“可能是我听错了。无碍，走吧。”
他笃定就算刚刚有人在暗处窥探，也无法听清楚他和杨成英的对话。杨成英身上还穿着禁军的衣服，留着能遮住大半张脸的络腮胡，就算有人看到了他的脸，也认不出他这个人。
两人这才离开了这个巷子。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杨成英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疑惑地问：“你刚刚说的她是指唯真？什么男人？”
宁易语气平淡：“哦，她看上了一个男人。”
杨成英想起刚刚宁易的话，觉得有些不对，警惕地问：“什么男人？”
宁易看了他一眼，“姓李名毓的男人。”
杨成英怔了怔，突然勃然大怒，“她竟然看上了姓李的男人？她是不是忘了我们与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宁易却抬脚就踹在了杨成英的肚子上，在他疼得闷哼一声想弯腰的时候，一把掐住了脖子，将人狠狠地怼在了墙壁上，恶狠狠地说：“虽然我也看不上李毓，但是你听清楚了！我表妹她这辈子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跟谁就跟谁在一起！谁都没有资格对她说不行！我不行，你更不行！”
杨成英被掐得脸都红了，宁易却不放过他，凑近了逼视着问：“你听清楚了吗？”
杨成英：“听见了，你，你先放手！”
宁易冷哼一声，放开了对杨成英的钳制。
杨成英扶着墙坐倒在地，一边捂着脖子咳嗽，一边看着宁易有些匪夷所思，“你从前明明不会武的，怎么现在一出手就是杀招？”
宁易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刚刚掐杨成英脖子的那只手，冷漠地说：“什么事情都是熟能生巧，杀人当然也不例外。我以为你早已经明白这个道理。”
杨成英不说话了。
宁易却抬眸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我刚刚说的话你最好认真记好了，以后见了我表妹你若是敢在她面前说一句不好听的，我就弄死你。”
杨成英看着宁易那双修长苍白的手，知道他说的“弄死”绝不是随口说说的，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宁易看他这副模样，很是有些鄙夷：“而且报仇是男人的事，只有无能之辈才会牵扯到女子身上。你要杀皇帝杀太子杀李家其他什么人都随你，我还可以帮你一起杀。不过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不要让我表妹牵扯进来。”
杨成英终于开口了，但是却说起了另外的话题，“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唯真，想娶她为妻的那种喜欢。”
宁易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他难得在面对杨成英的时候这么坦率。
“比起喜欢她，我更喜欢她开心无虑的样子。当我第一次知道她喜欢上李毓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很愤怒，但是当我之后回想起来，却发现除了有些生气她喜欢上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之外，我更高兴的是她喜欢上了一个什么人。我最害怕的是，她变得跟你我一样，人生中除了仇恨，便什么也没有了。”
杨成英怔怔地看着宁易，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
宁易踢了他一脚，再次变得不耐烦，“行了，赶紧起来！别装死。”
杨成英依言起身，跟着宁易离开，没有再提杨唯真的话题。
而之前他们离开的那个巷子，临近巷子角落的一个黑漆漆的二层小楼，二楼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从那个缝隙里正好能远远看到刚刚杨成英和宁易所站的位置。
此刻元渐正站在窗户后面，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此刻已经空荡荡的巷子沉思。
他在城门受伤之后被禁军的兄弟救下送回了元家，包扎好伤口之后听下头的人说赵氏逆贼已经包围了皇宫，便偷偷从府里遛了出来。他也知道自己在单枪匹马又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救不了圣驾，但还是想探听一下宫里的情况，正巧看到赵氏逆贼身边的一个灰衣人离了队。
元渐略微犹豫了一下，就远远跟了上去，却撞见灰衣人与宁易在巷子里说话。
这两人一个武功极高，一个极为警觉，元渐无法靠近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正在心里怀疑的时候，那灰衣人走了，另一个穿着禁军衣服的男人出现了。
元渐一看到这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身体就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全身都紧绷起来。他仔细打量那男人，竟发现此人与他曾经在宝安山断崖台上交过手的那个灰衣蒙面杀手的身形有九分相似。
第709章 无所不知的老太太
元渐自幼在读书识字上头记忆力就不太行，远不及他弟弟元淳，但是他在辨别人的面孔和身形方面却有着极高的天赋。虽然这两人身形只有九分相似，但是他却在心里认定了两人是同一人。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邢狱司的宁大人会先后与赵氏逆党和灰衣杀手接触，且看上去还极为相熟？元渐站在窗后，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 这时候，城中百姓得知赵氏军都去围攻皇宫了，暂时没有在城中杀烧抢掠的打算，不少胆子大的悄悄打开了门探听外头的情形。 高门大户也暗地里地从藏身的地窖或者暗道出来了，藏起来虽然暂时安全，但也确实憋气，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不到生死关头很难踏踏实实地一直躲着。 魏氏考虑再三之后也让焦躁不安的贺家人从地窖里出来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昏，魏氏正要让人送她，贺林晚上前一步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 “我去照看老太太吧。祖母想必还有不少事需要亲自安排，您先去忙。” 老太太瞥了贺林晚一眼，又看了看早已经先走一步的二夫人等人，抿了抿嘴没推开她。 魏氏虽然有些意外贺林晚会主动去送老太太，但她也没多想，只当孙女是想为自己分担一二，便点了点头，被贺传武叫走了。 贺林晚扶着老太太慢慢往延年堂走。 “老太太，之前听您说那位慕首辅是位不可多得的将才，祖父虽然不信，但阿晚却深信不疑！听闻这有才能的人，才能也是相通的，慕首辅既然读书读得好，那行兵打仗也在行又有什么奇怪的。” 老太太哼了一声，淡淡道：“你这丫头还算有点见识。不像你祖父，年少时就比不上他几位哥哥，多吃的这几十年的饭也全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贺林晚笑了笑，没有接话。 老太太却来了谈兴，“见他们都不信，我差点也以为自己记差了。可我刚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当初老爷子说的话，他说的就是慕向直！向直是穆如松的字，这总没错吧？” 贺林晚附和着道：“老太太没记错。” 老太太有些得意，“我就说！我这辈子什么都可能忘，我家老头子对我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可能记错！他本来就话少，难得跟我说几句话，我事后肯定得反复念许多遍，所以这么多年都记得牢牢的，绝不可能有错！” 贺林晚艳羡道：“老太太跟太祖父感情真好。” 老太太一脸得意：“那可不是！你太祖父对我也好，就跟我过了一辈子，没有纳过妾，别人送他女人他也从来不收的。就是一年到头不怎么着家，你也知道他当初得先帝看重得很，先帝去哪里都喜欢让让他跟着，没有他都不行的！” 老太太平日里尖酸刻薄，但是一提起过世的老侯爷，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笑意，整个人都软和起来了，与平日里判若两人，贺林晚瞧着也不由得惊奇。 “难怪太祖父知道慕阁老的事，别人都不知道，慕阁老当年应该也是时常随侍在先帝身边的吧。”贺林晚恍然点头。 老太太想了想，点头，“是这么回事，老头子有时候喝了几杯，就会多说几句——不过他从不在外头喝酒，只在我屋里喝。我听他提的最多的人除了晋王，就是慕向直。” “还有晋王？”贺林晚惊讶地问。 “你这丫头，大惊小怪些什么！”老太太连忙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又放下心来，用手指狠狠戳了戳贺林晚的额头，小声嘀咕“咱在自己家提一句晋王怎么了？这会儿赵氏都围了宫了，谁知道那些忌讳还算不算忌讳……” 说到这里，老太太想到了什么，又顿了顿。 “不过也说不准。” “什么说不准？”贺林晚追问。 老太太斜了她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贺林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太太见多识广，阿晚想多听听老太太的教诲，有些见识别人那里可没有。” “哼，那还用说！不是我吹，就连你那人人夸赞会办事的祖母，到了我面前也不够看的，我一辈子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老太太自我吹嘘。 贺林晚：“那老太太说说，什么说不准。” 老太太又看了看左右，才小声说：“我是说赵氏就算掀了皇宫，也未必能擒到陛下。这皇宫里保不齐有暗道能通往宫外呢，我要是陛下，还能等人家来捉我？我肯定要跑，不仅要跑，我还得带足了金银珠宝。” 贺林晚闻言眸光一闪，“皇宫还有路通往宫外？” 老太太看了贺林晚一眼，只道：“这我哪知道，我也只是猜的。” 贺林晚笑着点了点头，“老太太的猜测不无道理。” 老太太被贺林晚的马屁拍得心情舒爽，不过也没有再提宫里和先帝的事情了，两人一路无话地到了延年堂。 贺林晚将老太太送回去之后，先回了一趟西院的书房，出来后立即又去了后面的演武场，然后发了信号给狐夭。 狐夭一直在隔壁没有离开，得了贺林晚的信号立即翻墙过来了。 “姑娘！”狐夭以为贺林晚是想问外头的情形，连忙道：“赵氏的人还围着皇宫，属下猜，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直接攻进去了。宫内还有不少武功高强的禁军，赵氏要想靠武力夺取皇宫，得牺牲不少人手。他们这回带来的人马大约有三千左右，也有几个功力高的高手，如果宫里一直等不到外援来救，被攻下是迟早的事……” 贺林晚似乎并不在意赵氏军，在狐夭说话的时候她将之前从书房里拿来的东西摊在了屋里的案几上，招了招手，“狐夭，你过来。” 狐夭不解地走过去，低头一看，发现案几上是一副地图，一副简略的京城地图。 “这是……”狐夭惊讶地抬头看贺林晚你。 贺林晚道：“事情有些紧迫，我晚些时候再跟你解释。你派出几队最信得过的人，分别守在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位置。”
第710章 守株
狐夭闻言连忙又凑近了些，把贺林晚指出来的几处位置牢牢记在心里。 她发现这几个地点都在城外。 “属下这就去召集人手！不过姑娘，我们是要守什么？”狐夭仍然一头雾水。 贺林晚：“我怀疑我们的陛下会通过暗道逃出皇宫，不过我不知道他走的是哪条道。这几个位置是他最可能会出现的位置，你派人守住就是了。” 狐夭闻言震惊地说话都结巴起来了，“什么！皇、皇、皇……？” 贺林晚你瞥了她一眼，“没错。不过你若是还不去，可能就要错失擒住他的机会了。” 狐夭醒过神来，知道现在事情紧急，什么也不敢多说了，转身就要走。 “等等！”贺林晚又喊住了她。 狐夭有些焦急，“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贺林晚问她：“如果真的擒住了人，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吗？” 狐夭愣住了，皱着眉头想了想，试探地说：“找个隐秘的地方关起来？等我家世子回京之后再定夺。” 贺林晚又问：“那你家世子又该如何定夺呢？继续关起来？那是在自己身边留下一个隐患！杀了？他将背负不忠不孝的罪名。放回去？那是找死。” 狐夭咬着嘴唇，左右为难，最后索性跪倒在了贺林晚面前。 “属下愚钝，还请姑娘教我。” 贺林晚拉她起身，顺势凑到她耳边，轻声坚定地说：“决不能让他活着等李毓回来。” 狐夭一震，看着贺林晚，“那是要……弑……”君。 后面那个自被她咽了下去，她不敢说出来。 贺林晚知道她害怕，暗麟这些人虽然听命于晋王府，但是他们自始至终敬畏皇权，这是他们的身份带来的枷锁。 如果李毓站在他们面前，命令他们杀了皇帝，他们会听从命令。但是要他们自己主动弑君，他们不敢。 可是贺林晚不想等李毓来下这个命令。 她也不为难狐夭，温声道：“你先去吧。不着急，等抓到了人，再来复命。” 狐夭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 贺林晚正要回西院，刚走出演武场，春晓就凑过来，“姑娘，宁大人此刻正在隔壁，奴婢刚刚在院子里正好瞧见了他绑在枝头的红布条。” 之前贺林晚与宁易约定了一个见面的暗语，就是将红色的布条绑在特定的一颗树上。平日里春晓若是无事就会看看树上有没有东西。 贺林晚想了想，还是立即翻墙去了隔壁的宅子。 宁易背对着贺林晚站在院子里，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她这么快就过来了还有些惊讶。 他刚刚来的时候，狐夭已经去隔壁见贺林晚了，现在这个院子里除了他们也没有旁人。 “这种时候，我以为他们至少会派几个人在这里。”宁易一开口就是不满，万一赵氏军那帮人冲进来了呢。 贺林晚：“一直有人的，只是刚刚我派她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宁易冷着脸，“什么事情比自己的小命还重要。” 贺林晚：“仇人的狗命算不算？” 宁易闻言眯了眯眼，“谁？” 贺林晚将自己的猜测没有保留的跟宁易说了，宁易听完之后先是一惊，随即也立即转身要走。 “等等！你知道地方吗？”贺林晚追在他身后。 宁易停下脚步，嘲弄地看了贺林晚一眼，“他如果真要逃，我是最有可能猜到他会走那条路的人，邢狱司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待的。就看我和他们谁先找到人吧。” 贺林晚便放心了。 宁易走到门口的时候留下了一句，“就算是仇人的狗命也比不上你自己的小命重要。” 贺林晚转头去看的时候，宁易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贺林晚不由失笑。 宁易要去逮皇帝，还不忘带上杨成英。 今日他其实是想来问贺林晚要不要与杨成英见一面的。 他也不是好心要帮杨成英兄妹相认。只是觉得世事无常，变数颇多，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有些事情还是要先交代清楚。等自己死了，万一杨成英还活着，以后表妹要是想做什么自己不好去做的缺德事，至少还有个杨成英可以放心使唤。 所以刚刚杨成英其实就在外头不远。 宁易带着杨成英悄无声息地出了城，现如今赵氏军都去围皇宫去了，城门口的守卫十分松散。 宁易和杨成英沿着护城河慢慢搜寻，可惜来来回回找了快一个时辰，都毫无收获。 “会不会已经跑远了，我们来晚了？”杨成英刚刚下河去摸了一圈，上来的时候浑身都在滴水，可惜一无所获。 宁易一身清爽地站在岸边：“不会。他要逃，会带上该带的东西和人，要瞒着宫里大部分人的眼线做到这些，绝不可能快，而且泅水出来也需要时间。” “会不会还有别的路？我们要不去别处找找？” 宁易仔细想了想，摇头，“他肯定会走这条连通着露华宫后面那口水井的水路。” “为何？”杨成英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拧干了水。 宁易说：“因为只有这条水路是李家夺得天下之后，趁着修整护城河的时候挖的。宫里别的暗道或多或少跟前朝的赵氏有些关系，你觉得他现在这时候敢用吗？” 杨成英想了想，点头，“言之有理。” 就在这时，城内方向远远有喊杀声传来，隐隐还有火光映天。 两人不由同时回头看向皇宫方向。 “赵家人忍不住开始攻城门了。”杨成英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目光，看向身边的人，“不过赵三怎么没想过皇帝有可能钻地道？照你刚刚的说法，皇宫里有不少前朝留下来的暗道。” 宁易满脸嘲弄，“你真当他是前朝皇室后裔？他的先祖在前朝不过是某个宗室家中一个被赐了国姓的家奴而已，连宫门都摸不到。真正的赵氏后裔与他不是一条心。”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打斗声。 杨成英和宁易对视一眼，悄悄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跑去。
第711章 弑君
跑到打斗处，发现竟是狐夭带的“暗麟”与程严带的禁军在打斗。 宁易的视线却掠过了打斗的两伙人，看向了身穿一身禁卫服牢牢跟在程严身后的那名易了容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也会些拳脚功夫，但是每次不等他出手，他身周的几人就会将他牢牢护住。这一队二十来个禁卫高手明显都是以他为中心。这个高高在上养尊处优了几十年的男人，见自己刚逃离皇宫就遇到了不明势力的截杀，表情愤怒又急躁，还时不时转头看向城门方向，仿佛生怕赵氏的人得到消息杀过来。 “他？”杨成英的视线也定在那中年男子身上。 宁易摸了摸袖子中的匕首，点了点头，“嗯。” 恰在这时，禁军中的程严看见了宁易，眼睛一亮，连忙唤道：“宁大人，你来的正好，快来帮忙！” 程严一边喊话，一边不引人主意地朝着宁易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过来的时候与自己配合，趁机挟持身后的皇帝。这次皇帝带出来的禁军无一不是武功高强之辈，他怕自己无法带着皇帝全身而退。 宁易扬声应道：“好！” 宁易朝着他们奔去，杨成英立即紧随其后。 “暗麟”的人想拦，狐夭却知道宁易的立场的，不着痕迹地放了水，让宁易和杨成英冲进了禁军之中。 中年男人见宁易来了有些意外，但是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所以他也就默许了。禁军都认识宁易，知道他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对他也没有防备，倒是陌生面孔的杨成英被挡在了外围，不得站在太接近天承帝的位置。 “你守住侧后方……”程严趁着转头交代宁易的机会悄悄动了动自己的站姿，暗中向已经离天承帝很近了的宁易打手势，让帮自己挡一下，他好挟持皇帝。 狐夭知道机会来了，也加大了攻击力度，让其他人无法分心去顾及程严和宁易接下来的行动。 宁易却没看到程严的手势，他像是被谁绊了一跤没站稳，直直朝着皇帝的方向倒去，紧接着就是一声利刃穿破衣料刺入**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宁易猛然将那已刺入血肉中的匕首拔出，又再次狠狠刺了进去。 那被众人护在中间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低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正喷出血液的胸口，仿佛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禁军却猛然回神，尖声喊道：“保护陛下！” 天承帝的身体委顿下来，他仿佛想说什么，但是喉咙被涌出的血液堵住了，只发出了急促又恐惧的“嗬、嗬……”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也没有把话说出口。 禁军见天承帝死了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纷纷看向程严。 有人拿着刀朝宁易砍来，却被程严一把架住了，这下想给皇帝报仇的人也茫然了。 同样也惊呆住了的狐夭反应过来，带着人冲上来想护住宁易。宁易却没有理会自己周身的刀光剑影，趁着场面失控之际，蹲下身将覆盖在天承帝脸上的易容给撕了下来。确定了皇帝的身份，他再次扬手，利落地给已经咽了气的天承帝来了个割喉。 如此残忍的手段让正带人来护他的狐夭也不由胆战心惊。 “宁易杀了陛下！宁易杀了陛下！”终于有禁军嘶喊出了这一声。 “杀了他为陛下报仇！” 这回禁军们不再管狐夭等人，都齐齐将刀尖指向了宁易。皇帝死了，他们必须找个人来承担责任，否则不仅他们自己得死，就连他们的家人也免不了被连诛。 杨成英此时坚定地站到了满身满脸都是血迹的宁易的背后，帮着他防备着在场所有人。 宁易站起身，冷漠的视线从禁军们脸上扫过，然后掏出了自己怀里的令牌。 “陛下被赵氏逆贼所杀，太子殿下不日便要登基，尔等可愿意随我回城杀了赵氏余孽为陛下报仇，迎太子殿下回宫？” 众人听见宁易的话只觉得荒谬，陛下明明是死在他手里，怎么又变成是被赵氏逆贼杀的了？可是当看清楚他手中那枚令牌之后，所有人都噤了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接窜到了天灵盖。 这枚令牌是宫中贤妃娘娘的掌印，是贤妃娘娘打理后宫时发号施令所用，向来只会贴身收藏。 他们在宫中当差，早就练就了辨别印信真假的眼力，这令牌绝对是真的，不可能有假！ 难道宁易杀死陛下是因为贤妃娘娘和太子想篡位？ 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皇帝不久前才将太子殿下推出去送死，虽然太子殿下命大，侥幸逃出了鬼门关，但是等到睿王一回来，他这太子之位能不能坐得住就难说了。 赵氏逆贼围攻皇宫，陛下又仓皇出逃，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以陛下的行事，肯定会推出一个挡箭牌来堵悠悠众口，还有比商谈失败导致城门失手的太子更好的替罪之人吗？ 这么一想，太子殿下似乎只有谋反这一条活路了啊！不然就算太子出于孝道不敢杀自己的亲爹，宫里的贤妃娘娘能坐视自己唯一的儿子惨淡收场，自己输给死对头德妃母子？ 禁军们握紧了手里的刀，左右看了看，想看其他人什么反应。 既然是太子为夺位杀父，那就不是失不失职的问题，而是站位的问题了。 程严也被宁易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搞得有些懵，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了，把杀皇帝的罪名推给太子岂不是一箭双雕？ 程严脑瓜子一转，冲着宁易就举起了刀，厉声喝骂道：“我不管你身后站的人是贤妃娘娘还是太子殿下。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程严必亲手杀你为陛下报仇！你们谁也不要与我抢这狗贼的人头！” 禁军们反应过来，原来刚刚程严阻止他们杀宁易，是因为想自己亲自动手！ “我跟着程统领！诸位想想，我们知晓太子谋反的阴谋，太子会放过我等吗？不如拼死一搏，尚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没错！杀出去！” 禁军们被点醒，纷纷站到了程严身后。他们既然会被天承帝选出来，在忠诚度上是要强过禁军中其他的人的。
第712章 设套
狐夭也立即明白了程严的打算，当机立断给自己带来的暗麟打了个手势，齐齐将宁易保护了起来。 狐夭：“你们可想清楚了！此时放下手中的刀，还有活命的机会。敢与未来储君作对，必死无疑！” 狐夭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冒充成了太子的人，暗麟们虽然还有些懵，但是沉默听命正是他们所擅长的。 程严和狐夭对视一眼，两人之间自有默契。 程严：“难怪我们护着陛下一出来，就被你们发现了，我还想是不是我们自己人泄露了消息！原来是太子早就知道这密道所在，特意设下了埋伏等在这里！” 程严索性将脏水泼得更实一些。 禁军们闻言觉得程统领说的有道理，这密道这么隐秘，除了陛下之外应该也只有一国储君的太子知晓了，虽然这个太子当了还没有一天，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储君，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狐夭：“废话少言！既然你们不肯降了殿下，那今日就把命留下吧。” 程严：“哼！谁的命留下还不一定！兄弟们，随我冲杀出去！” 程严提刀和狐夭战在了一起，两人皆是气势汹汹，以命相搏的架势，瞬间就打得难舍难分。但其实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狐夭一个女子，正面拼杀的实力其实是远远不如程严的，程严虽然表面上打得凶狠，其实暗中在放水。 可惜在场没有人有闲情去仔细观察程严和狐夭的拼杀，随着程严刚刚那一声命下，禁军和暗麟再次战到了一处。 不擅长打斗的宁易则被杨成英拉着避开了战场。 杨成英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你刚刚真的手刃了那个昏君？怎么这么容易？会不会是替身假扮的？” “容易吗？”宁易淡淡地说，“为了今日，你可知我和表妹暗地里做了多少准备？也是，你看到的只是那三刀，便觉得容易。” 杨成英立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宁易为了报仇付出了多少。 “抱歉，我……” 宁易抬手制止了杨成英的解释，“你要知道，人的性命都是脆弱的，三刀下去谁都得去见阎王。皇帝之所以难杀，并非因为他有金刚不坏身杀不死，而是因为他身处皇宫，守卫重重。今日我之所以能得手，是因为他自己抛下了皇宫那座牢笼的同时，也舍弃了周全的守卫，而我恰好有能接近他的机会。今日这个结果的，并非是偶然，而是必然。” 杨成英听出来宁易说这么多其实是在安抚他，安抚他大仇得报之后却茫然不知所措的不安。 “我知道了。”杨成英心中一暖，眼睛却有些涩意，“谢谢你，阿宁。” 宁易撇过头去注视战场，不理他了。 禁军和暗麟这一场打斗十分惨烈，好在程严告诉禁军们他们的目的在于逃，拼命还不是时候。最后虽然有几人重伤，但程严还是靠着对武力的精准掌控，带着剩下的五六个禁军浑身浴血地逃了出去，程严还拼着后背被砍一刀的代价带走了天承帝的尸身。 在不知程严真正底细的人看来，这人对皇帝还真是忠心耿耿！ “头儿，这些人怎么办？”打扫战场的暗麟指着地上躺着的几个重伤的，还有轻伤被俘的禁军问。 禁军们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眼中浮现出悲色。 狐夭看着他们却有些为难，说实话若非立场不同她还挺佩服这些禁军中的汉子的，他知道程严对这些人也有愧疚，而且自家世子也不是个心狠手辣的…… “先带回去关起来吧！怎么说也是我大周朝花费不少银钱培养出来的禁军精英，就算死也得给他们安排个体面点的死法。” “是！”暗麟们任劳任怨地把他们和自己这边受了伤的一起抬走了。 杨成英看到她的举动，想到她是那个拐了自己妹子的李毓的下属，没管住自己的嘴，嘲讽道：“仆如其主，妇人之仁。” 下意识把自己当成贺林晚下属的狐夭立即怒目而视，叉腰质问：“你哪位？我家姑娘跟你有仇？” 宁易冲着杨成英冷声道：“闭嘴吧你！” 杨成英茫然：？？？ 宁易没理会杨成英，对狐夭道：“我现在去找太子，我们之前已经探到了他的藏身之处，还好还没来得及杀。” 狐夭点了点头：“我们分头行事，我去回禀我家姑娘。” 宁易之所以对狐夭交代一句自己的去向，就是想要她转告贺林晚，目的达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成英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狐夭对着杨成英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什么人啊这是？莫名其妙的！” 狐夭将扫尾的工作交给了属下，自己连忙赶去了贺家，向贺林晚复命。 贺林晚原本想着自己来动手杀皇帝的，皇帝却还是死在了宁易手中。她其实并不想要宁易双手再染血，而宁易也同样不想她去杀人。 “姑娘，咱们这嫁祸的计谋并不算万无一失，那些禁军回去之后会不会有所怀疑？”狐夭忍不住问。 贺林晚：“就算有个别人心生怀疑，但是大部分人都会信是太子为夺位杀了皇帝。” 狐夭不解：“为何？” 贺林晚：“只要是人，再勇武忠心，也有人性的弱点。他们会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若是皇帝遭外人刺杀而死，他们这些护卫禁军哪里还有颜面活着？” 狐夭明白了，“如果是太子篡位，那太子弑父夺位的滔天罪名就会掩盖住他们的失职罪名？所有人都会将目光放在太子身上了！” 贺林晚：“何况有宁易在，太子这个罪名背定了！” 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何这么信任宁大人，但是今日宁大人的所作所为确实是有勇有谋，足以服众。 与此同时狐夭心中的紧迫感又冒了出来，宁大人确实很优秀啊，那他家世子的地位岂不是更加不稳了…… 而另一边，宁易很容易便找到了正藏身在一处民宅中养伤的太子。
第713章 演技稀烂
说养伤是有些夸张了，太子在城门口被元渐护得好好的，只有双手手掌在倒地的时候磨破了一点皮，连包扎都没必要。 但是皇宫被围，太子不去选择救皇帝，而是自己灰溜溜地躲起来总要有点能堵人口的理由不是？ 太子见宁易找了过来也很惊讶。 “宁大人怎么来了？”他知道宁易其实是他母妃的人，所以并没有防备。 宁易行了一礼，半句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道：“殿下，陛下薨了。” 太子闻言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自己的头，茫然地问：“你刚说什么？” 宁易起身，看着太子，平静地说：“陛下已经殡天，殿下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人。” 太子这回听清楚了，他怔了怔，眼睛先红了，哽咽道：“我父皇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宁易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瞬，才说:“陛下没有惊动宫中的娘娘们，悄悄从地道离宫，不想刚出了地道就被赵氏的人所杀。” 太子愣了愣，一时无言，只坐在那里暗自垂泪。 宁易看了看外面，低声提醒道：“陛下死了，殿下现在留在城中不安全，娘娘要我带人暗中送殿下去奉城的行宫，等京城危机解除之后，再回京继位。” 太子被“继位”两个字激得，身体不自觉抖动了一下，他这才慢慢消化了宁易之前的话。 皇帝死了，他是太子，这个江山现在是他的了！太子的眼中仿佛被点燃了名为野心的熊熊的火焰。 “不行，我不能离开京城！”太子想到了什么，坚定地道。 “太子殿下，京城现在不安全，赵氏逆贼随时可能找到这里来。”宁易劝说道。 太子还是坚持摇头，“不行！我若是走了，万一睿王带人先回来了，孤的太子之位可就不稳了！” 宁易想了想，“那我护送殿下去城外的别庄，反正城里是不能再待了。殿下放心，等睿王带骁骑营回京，我们可以先他一步回来。娘娘告知了我一条密道，不止可以从城外进城来，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宫中！” 太子眼睛一亮，“母亲怎会知这条密道？” 宁易瞥了一眼门口的侍卫，刻意放低了些声音：“当年被暗中征调来修这条密道的军役都是泉州人士。” “泉州，那不是我母妃娘家的地界吗？”太子秒懂，他母妃娘家是泉州的名门望族，想必是用了些手段从这些军役口中得知的。 宁易颔首，肯定了太子的猜测。 太子心中一定，也不想在这危机重重的城内待着了，谁知道会不会被赵氏像杀他父皇一样杀了？他身边除了宁易以外，就只剩下十个禁卫了。 别看太子总想跟自己的兄弟争夺兵权，他其实本质上还是个风雅文人，喜欢风花雪月，厌恶流血流汗。今日在城门口那惊险的一幕，差点吓破他的胆，离开城门之后许久他的手和腿都是抖的。他会一直藏身在城内没有逃走，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敢。 外头那奉命来保护太子的几个禁军也得知了皇帝殡天的消息，虽然心里免不了哀痛，但是又有几分庆幸。庆幸他们被派来保护太子，有机会在这段时间里在太子面前混个脸熟，等以后太子登基，他们的机会自然也比其他同僚要多。 宁易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些自己的人手，杨成英也混在这些人当中，加上还有太子身边的禁军，他们一起护送太子出城。 不想还没有走出城，就撞上了程严和那几个浴血杀出来的禁军。 两拨人撞上都愣住了。 程严却朝宁易看了一眼。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程严是跟着宁易留下的暗号找来的。 程严那边的禁军原本冷静下来之后，也有些怀疑皇帝是死是不是真是太子所为，结果就撞见了宁易和太子走在了一起，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太子杀父夺位，不忠不孝！拿下太子！”程严喊出了这一句。 其余几人也跟着喊起来。 “太子叛国，杀父夺位！拿下太子！” 太子原本正想与程严打招呼呢，听到他们这几声吼都愣住了。 “他们什么意思？”他愣愣地看向宁易。 宁易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德妃的令牌，悄悄给太子看了一眼。 “殿下，娘娘命我趁乱……”宁易做了个杀人是手势，“以免夜长梦多。” 太子猛然想起之前宁易说到他父皇死因的时候，有些支支吾吾的语气，终于明白过来，吓得后退了一步，“不，不……” “殿下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宁某绝不连累殿下。”宁易低声打断太子的否认后，便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太子挡在身后，对程严等人道，“此事与太子无关，是宁某一人所为。” 太子一边后退一边撇开跟宁易的关系，“对，不是我，不是我，是他。” 可是他们这样子别说程严那边的人不信，就连太子身边的几个禁卫也不信，他们都不由得看向太子，刚刚才下定了要跟随太子的决心，这会儿便动摇了。 “我拦住他们，你们送太子离开！”宁易说完这句就朝程严扑了过去，两人打了起来。 程严很无奈，演完一场，又要来一场，这些人就不能换个跟他们自己差不多武力的人演吗？他们的武力稀烂，他们自己心里是不是没数啊？ 但程严是个老实人，依然演得兢兢业业。 宁易回头见太子和他身边的禁军还站着不动，便冷声道：“保住太子你们尚且还有活着的希望，太子若是有事，你们都少不得背负弑君的冤屈！” 先不说太子弑君冤不冤，但宁易说的话却是实言，陛下死的时候他们在太子身边效力，怎么也撇不开关系了。这个时候也来不及考虑太多，宁易的话让太子身边的禁卫尽管并不情愿，也还是咬牙拉着太子跑了。 程严这边的人自然义愤填膺地追了上去，拿下太子他们才有将功抵过的机会，可惜他们都是伤员，哪里追得上养精蓄锐了一阵的太子等人？ 有人正要帮程严一起拿下宁易，却见程严突然吐了一口血，朝宁易吼道：“你下毒？卑鄙！你们都别过来！” 后面一句是对要来帮忙的禁军说的。 宁易愣了一下，被杨成英拉着跑了。 等跑远了之后，宁易才有空在心里嘲讽程严：这个姓程的就不能好好打一架输给他吗？胡说八道的本事稀烂他心里是不是没数？要不是他当时背对着众人，那中毒的表情早穿帮了！
第714章 宫
第714章 尽管太子跑了，但是太子杀父夺位之事还是很快就被京城中消息灵通的各府知道了。 皇帝驾崩的消息也迅速地扩散了开来。 正在攻打皇宫的赵氏军也得知了天承帝已死的消息，但是赵三爷却半信半疑，觉得这可能是为了引开他们的兵力，解皇宫之围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赵三爷招来自己的下属商讨了一番，最后决定继续全力攻打皇宫，守在里面的禁卫箭已经快要放完了，一个个也快精疲力尽，他有自信不用一个时辰就能攻进这座原本属于他赵家的皇宫，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停止进攻是极不明智的。 另外，他又命杀手照白带几个人去寻太子。之前是因为皇帝尚在，不值得耗费太多的精力去一家一户地搜查太子踪迹，这样万一引起城中百姓的不安，很容易引发骚乱，这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家中养的壮仆人数加起来就不少了。可现在，万一皇帝真的死了，那太子还是得抓回来才行。 此时的内宫中，指挥禁军守宫门的是皇后。 皇帝自将太子派出去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寝宫里，后来又去了露华宫，再之后就没有了消息。赵氏军攻打宫门的时候，皇后派人去露华宫找皇帝，露华宫侧殿的珍嫔却一脸茫然，说陛下来了之后根本没进她的侧殿，而是去了正殿，还让她在屋里待着不要出去。 可露华宫正殿里也找不到皇帝的踪影，皇帝就这么在宫里凭空消失了。 皇后得到消息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将各宫宫妃都召集到了一起，然后命禁军守住宫门，等候援军。 年轻一些的宫妃和宫人听到外头的打杀声，很多都忍不住暗自啜泣。 坐在上首的皇后始终面色平静，贤妃一直没等到太子的消息，有些坐立难安，德妃则手拿一串佛珠坐在一旁闭着目，念念有词，这三位高位的妃嫔算是最冷静的了。 赵氏军在宫外搭云梯想要攻入宫内，禁军们死守宫门，僵持了几个时辰之后数量远远低于赵氏军的禁军已经筋疲力竭。 “宫门要守不住了。”皇后起身，看向宫门方向，淡淡地说。 原本还只是低声啜泣的宫人，都恐惧地放声大哭。 皇后目视她们，温声道：“听说赵氏逆贼入城之后并非杀害城中百姓，你们这些普通宫人必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等贼人攻进来，你们表示臣服即可保命。” 听皇后所言，殿中的哭声稍小了些。 “那娘娘呢，娘娘怎么办？”皇后宫中的小侍女忍不住问。 皇后笑了笑说话，她看向了德妃和贤妃。 德妃像是这会儿才突然惊醒般地猛然睁眼，茫然四顾，对上皇后的目光，她的脸色慢慢变得惨白。 贤妃轻轻合目，竟是轻声一笑，说不出的嘲讽和无奈。 “本宫从未想过，有一日竟然要与皇后以及德妃妹妹死在同一日。” 德妃猛地站了起来，对贤妃道：“闭嘴！要死你自己去死！本宫才不会死！陛下呢，陛下在哪里？陛下！陛下！你带臣妾一起走！不要丢下臣妾啊！” 德妃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陛下，一边往外跑，却被皇后安排守在殿门前的人拦住了去路。 德妃想到了前朝，皇帝为了维护皇室体面，在敌人攻打进来之前，下令将宫妃们勒死在宫中，尸体整整堆满了一座大殿。 德妃不由打了个冷颤，她回头怒视皇后，色厉内荏，“皇后是什么意思？你想杀了本宫吗？” 皇后叹了一口气，朝守着殿门的婆子摆了摆手，让她放行，德妃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皇后道：“你们若是自有去处，就都去吧。” 宫妃们对视了一眼，都起身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 她们到没想要怎么逃离皇宫，而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们位低言轻的，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也有少部分人已经心生死志，打算回到自己的住处，等宫门一破就悬梁自尽。 殿中便只剩下了皇后，贤妃，湖阳公主，以及一些不远离开主子的侍从。 湖阳公主拉住了贤妃的衣袖，紧紧挨着她，轻声问：“母妃，我们今日是不是会死？” 她也是怕的，眼眶通红，泪痕未干。 贤妃握住湖阳的手，轻声安慰她，“不要怕，没事的。” 却没说他们不会死的话，事到如今，安慰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谁也没有料到以为不成气候的赵氏余孽会将她们逼到如此的境地。 别人会不会死她不知道，但是生了成年皇子的她和德妃即便不死，活着也只能凄惨地活着，还不如死了。 湖阳一个未婚的公主，多半也是死了比活着自在。 倒是无子的皇后，只要她愿意她或许是能活的，可惜皇后看样子是下了决心要与这座皇宫共存亡了。 湖阳闻言愣了愣，将手从贤妃手中抽了出来，起身要往外走。 贤妃：“湖阳？你去哪里？” 湖阳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贤妃，什么也没说，含泪跑了出去。 贤妃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终究也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她没有再与皇后打招呼。平日里的姐妹和睦，不过是些虚情假意，死到临头到也没有必要维持了。 皇后孤零零地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殿外。 “娘娘在想什么？”沈嬷嬷也很平静，反正皇后活着她便活，皇后要去赴死她也陪着，跟娘娘做了一辈子的主仆了，从娘娘懵懵懂懂的孩童时代她一路侍奉至今，再陪娘娘一起共赴黄泉路也算是有始有终。 皇后对沈嬷嬷一笑，“前日我做了一个梦。” “娘娘做了什么梦？”沈嬷嬷温柔地问。 皇后：“我梦到颍川之战晋王兄长得胜归来，我跑去城门口去迎接他们凯旋。兄长将他的战马让给了我骑，他帮我拉着缰绳。当时兄长允诺我，以后要挑一个武功盖世的英勇儿郎许给我为夫。” 沈嬷嬷闻言不由有些心酸，但仍笑着问：“然后呢？” 皇后笑道：“我抱怨兄长平日里太忙，怕是会忘了自己的许诺。兄长便拿出自己的玄铁令给了我，说若是有一日他忘了，便让我拿着他的令牌去他麾下挑人，只要是未曾婚配的儿郎，我选中了谁，谁就是我的夫婿了。”
第715章 你真的很好
“兄长说完，我便忍不住回头。”皇后的目光穿过大殿，仿佛透过时光在找什么人，突然她展颜一笑，眼中有了少女般顽皮又纯真的笑，“我指着人群中的罗家小十六叔说，兄长我要他，你把嫂嫂家的十六叔给我当夫婿吧。”
沈嬷嬷愣了愣，她没想到皇后会想起罗家那位小将军，颍川那一战，十七岁的罗小将军和晋王一起死在了战场上，尸骨都没有找回来。娘娘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人，她还以为娘娘早就忘了那个不苟言笑的黑脸小将军。
沈嬷嬷忍不住想，要是娘娘的梦是真的就好了，晋王没有死，罗家小将军也活着回来了，那娘娘这一生也不用这么苦了，沈嬷嬷忍不住泪流满面。
皇后却没有沈嬷嬷的伤感，她依然笑着。突然她仿佛听到了什么，迟疑道：“外面那些人在喊什么？”
沈嬷嬷连忙提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娘娘说什么？”
皇后皱了皱眉，起身往殿外走去，“他们在喊……谁死了？”
沈嬷嬷连忙跟了上去，“娘娘去哪儿？谁死了？奴婢没有听见啊。”
皇后提起裙摆快步走出了殿外，看着宫门口火光传来的方向，静静听了一会儿，接着她便愣住了。
她听到围攻皇宫的赵家军喊的是：皇帝死了。
“陛下死了。”皇后愣了好一会儿，对沈嬷嬷说。
这下轮到沈嬷嬷愣了，“陛下死了？”
皇后指了指宫外，语气十分平静，“他们说陛下从地道逃出皇宫，然后被太子杀了。”
沈嬷嬷一脸震惊：“怎么可能！”
皇后又听了一会儿，然后提起自己那长长的碍事的裙摆，在象征着大周朝皇权的天极殿外的门槛上随意地坐下了，听着宫门处传来的喊杀声，语气淡然地说：“这座宫殿里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父子相杀，兄弟相残，夺权者终死于权利的反噬。”
沈嬷嬷嘴唇抖了抖，看向皇后，想问如果皇帝真的死了，还是死于太子之手，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是转念一想，这宫门都要破了，皇后也准备赴死，人都要死了哪还管身后洪水滔天？那些人爱怎么争就怎么争吧。
这时，宫门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更加激烈的喊杀人。
赵家军散布天承帝已死的消息，还是动摇了禁军的军心，本就疲惫不堪的禁军拼死组成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还是被赵家军攻破了。
沈嬷嬷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皇后，目光中满是哀伤。
皇后平静地从自己宽广的衣袖中拿出来一把匕首，那把匕首瞧着十分朴素，没有任何华丽的珠宝镶嵌，连刀鞘都是普通的牛皮所制，皇后却珍惜又怀念地抚摸了一会儿，然后决然地将匕首拔了出来。
“嬷嬷，时间到了，我先走一步啦。”皇后冲沈嬷嬷笑起来。
沈嬷嬷闭了闭眼，流着泪重重地跪在了皇后面前。
“娘娘先行，奴婢随后便到。”可是她还是不甘心，为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觉得不甘心，娘娘从小就心地善良，开朗豁达，想要的东西很少，可是这天杀的老天，连一丁点儿的好的都不肯留给她。
她看着她长大，在意的那些东西都一一离她而去，眼中的快乐也一点点失去，现在还要为那个没用的狗屁皇帝赔上一条命！呸！那种没用孬种他配吗？
老天不公啊！
就在这时，年纪大了，耳朵并不太灵敏的沈嬷嬷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动静，她猛然回头朝着宫门的方向看去，眼中的绝望和不甘渐渐地被不敢置信的喜悦所代替。回过头却见皇后正要抹脖子，吓得连忙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双手死死抓住了皇后的手。
“娘娘您听，晋王回来了！晋王回来了！我们得救了！”沈嬷嬷跪在皇后面前，嘶声喊道。
皇后一心寻死，闻言不由一笑，道：“嬷嬷也同我一样做梦了么？你忘了？晋王表兄和万千英勇儿郎一起，死在了颍川，再也不会回来啦。”
“不是，不是！娘娘你听！外头有人在喊晋王！奴婢没有做梦，晋王来了！”沈嬷嬷用自己整个身子禁锢着皇后，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皇后就抹了脖子。
皇后的脾气向来很好，即便是在这个寻死的时候也是，她依言听了会儿，忍不住“倏地”站起了身来，眼中也浮现出了丝丝疑惑。
“不是晋王。”皇后喃喃道，“是晋王世子，喊的是晋王世子。”
沈嬷嬷和皇后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敢置信。
沈嬷嬷：“是晋王爷的孙儿，毓哥儿？他带兵回来救驾了？”
皇后点了点头，嘴角不由得泛起笑意。“是他，他像他的祖父啊。”
沈嬷嬷双手合十，虔诚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求菩萨保佑晋王的孙儿打败叛军，平安归来！信女沈氏愿此生茹素！”
赵氏军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辛辛苦苦攻打皇宫一整夜，眼见着宫门破了，天极殿的皇座就近在眼前了，那传闻中已经被皇帝暗杀了的晋王世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纠集了一批人马突然从外杀了过来。
皇宫的这帮本来已经丧失的斗志的禁军，突然就像打了鸡血般一边喊着“晋王府来救驾了！”“杀出去！与晋王世子汇合！”一边拼死往外冲杀，一个个的都不要命一样。
赵三爷原本觉得自己筹谋多年，手下这帮也算是练过好一阵的兵在面对大周朝的军队的时候也有一拼之力，但是这个想法在遇到李毓带来的区区一千人马的时候，跟他的兵一同溃不成军。
李毓千里奔袭赶来京城解救皇宫之围，带来的人马少不说，还人倦马疲，可一旦与敌对战，那帮骑兵个个以一敌十，打赵氏军就跟大人打小孩一样，只一个照面就分出了胜负。
天光大亮的时候，李毓将自己带来的兵马留在宫外打扫战场，自己孤身一人，带着皇宫里仅剩的那点禁军，来到了皇后面前，行以臣子之礼。
“臣李毓，救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已经打理好自己的皇后，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她步下天极攻前的丹陛，走到李毓面前，亲手将他扶起，看着他笑着说：“晋王世子，你很好，真的很好。”
第716章 立新帝
李毓从东临借来的一千兵马将赵氏军歼灭大半，剩下一小半人马见势不对逃的逃，散的散，只有极少数对赵氏忠心的属下护着赵三爷仓皇逃走。
李毓命高枫带领一百兵马继续追击，剩下的东临军则在得到皇后的授意后暂时留守京城，与在对战中损失大半的禁军一同维持京城秩序。
李毓解了皇宫之危后，程严与属下第一时间将天承帝的尸身带了回来，跪在皇后面前请罪，并痛陈太子和贤妃杀害皇帝，谋夺帝位的无耻阴谋。
皇后思虑一瞬之后，命人去庆熙宫拿下贤妃和湖阳公主，程严自告奋勇带人去了。
所幸贤妃和湖阳公主还活着，在程严带人闯进庆熙宫时，贤妃已经得到了消息，却还没来得及想出应对之法就被程严控制了。贤妃还想对程严据理力争，让程严帮她向外递话，却被程严一口回绝了。
因贤妃身份非比寻常，皇后也念及旧情，并未将她们母女关入大牢，只是命程严将两人带离庆熙宫，暂时关押在便于看守的秋宁宫。秋宁宫很小，平日里也不住宫妃，因靠近御花园，天冷时宫人们偶尔会在秋宁宫准备茶水点心，将之当做后厨在使用。所以这个秋宁宫虽然看起来并不太破败，但是布置却十分简陋。
但这样的条件也够贤妃和湖阳公主受的了，湖阳公主从满是霉湿味的床铺里发现了一只活着的蟑螂，吓得直接蹦上了桌子，嘶声尖叫。
贤妃虽然比湖阳公主冷静，但是当她再三尝试要看守的宫人帮她传递消息未果之后，贤妃的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的绝望。
皇后此时没有空搭理贤妃，天承帝已经死了，而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后召集群臣进宫议立新皇之事。
不过皇后没有开大朝会，只请了三品以上且身居要职的官员和元老重臣去御书房议事，刚刚立下大功劳的李毓竟也在皇后召见之列。
关于立谁为新皇，各方势力自然又是一番争吵。
太子的人不甘心眼见胜利在望，却竹篮打水，表示太子杀陛下定然是被冤枉的。
可是那日护送太子逃离的十个禁军，有四人在得知皇宫之危已解除之后，就丢下太子跑回来了。他们本就不算太子的人，忠诚度有限，不想跟随一个弑父杀君的主子。这四人不但供出了太子逃离的方向，还成为了指证贤妃和太子的有力证人。
他们表示那一日隐隐约约听到了宁易和太子的对话，贤妃是从挖暗道的泉州军役那里得知了暗道所在，这才有机会截杀了大行皇帝。
皇后命人继续去查证这件事，并命禁军将试图继续为太子和贤妃求情的人下了狱，当着所有人的面，皇后第一次在群臣面前发火，指责太子和贤妃的同党在此时提出让还没有洗刷罪名的太子继位，简直居心叵测，丝毫不将已故的大行皇帝放在眼中。
皇后的怒火震慑住了太子一党，接下来睿王党又冒了出来，表示太子是有罪之人不能继位，身份尊贵又得大行皇帝看重的睿王是最合适的继位人选。
皇后没有表态，先看向其他几位重臣，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慕阁老低声与另外几位老臣商议之后开口问：“不知德妃娘娘现在何处？既然要拥立睿王，应该将德妃娘娘请来商议。”
其他人看向皇后。
皇后平静地说：“赵氏逆党攻打皇宫时，德妃不顾本宫阻拦离开了，之后便不知所踪，八皇子李嵘也不见了。本宫已经派人暗中去寻了。”
是的，德妃失踪了。皇后命人将皇宫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人。
这时候，沈嬷嬷匆匆从殿外进来，走到皇后身侧，低声快速地禀报了一句什么。
皇后点了点头，让沈嬷嬷退下，然后对在场之人道：“露华宫的珍嫔说她不久之前见过德妃，德妃独自进了露华宫正殿，然后便没有再出来。”
“露华宫？那不是……”有人低声惊呼。
不愿意睿王为帝的人立即道：“陛下就是从露华宫后面的暗道离开的，难不成德妃娘娘……逃离了皇宫？”
御书房中安静了一瞬，在场不少人认同了这种猜测。
睿王的人暗叫不好，他们知道如果睿王要上位，身为睿王生母的德妃娘娘决不能在这个时候给睿王拖后腿，连忙反驳道：“德妃娘娘从哪里得知露华宫有暗道的？你这推论毫无理由！”
“睿王还在外为朝廷征战，你却在此污蔑德妃娘娘，可耻！可鄙！”
“为朝廷征战？是中了赵氏的调虎离山，被困住了吧。睿王若是能及时带着骁骑营回京救驾，陛下说不定就不会死了。”有人低声反驳。
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一时间御书房仿佛菜市场。
见众人争论半天都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皇后看向慕首辅，“慕大人以为如何？”
穆如松四平八稳地说：“德妃娘娘的去处可以稍后再议，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睿王却至今未归。人都不在京城，又如何继位？”
穆如松这话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立场，他似乎并不反对睿王为帝，但是不赞同立一个人都不知去了哪里的人为帝。
众人觉得慕阁老说的也有道理，不然睿王本人都不在场，各种仪式上难道用空衣冠代替吗？而且人没回来，就意味着有极大的变数。
睿王的人立即道：“臣已经派人给睿王殿下送出消息了，按脚程殿下明日……不，殿下今日必定就能赶回来！”
睿王一系的官员纷纷附和，他们也不担心睿王赶不回来，赵氏军已经溃败，没人再遛……咳……再为难五皇子和他的骁骑营了，得知了皇帝被太子所杀的消息，他就算是跑死几匹马也会尽快赶回来，毕竟他自己也知道有个皇位在等着他来继承。
穆如松又低声与几位重臣商议了一番，然后对皇后道：“既然如此，便等一日吧，若是睿王能在明日天亮之前赶回，臣等便没有异议。”
一些中立的官员对视了一眼，也点头附和。
五皇子的人更不会有异议了，他们简直想原地庆祝了。
于是皇后也点了头，“那便先等睿王回京吧。”
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睿王似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君主了。
可惜，谁也没料到，这一天过去了，天也亮了，睿王却还是没有回京。
第717章 睿王哪儿去了
睿王去哪里了？
这是所有人现在都在关心的事情。
睿王在带领骁骑营剿灭望县叛军之时，被叛军戏耍得团团转。好在骁骑营中也不乏一些领兵作战的将才，只是他们虽然看出来事情不对，却也不敢直接跟睿王这个目前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太子爷的人说，他被人耍了，只能拐弯抹角地提醒他。
睿王终于反应过来之后，气得差点砸了军账。但是气归气，他也知道必须得完美地完成这次的剿灭任务，不然他将在这个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骁骑营的将士们面前失去威信，也会被肃王一派抓住机会往死里踩，最后丢掉自己目前的所有优势。
睿王摩拳擦掌，熬夜与得力的属下制定出了好几个围剿计划，誓要让叛军好看。
就在睿王要实施计划的时候，他的人得到了赵氏军围城，肃王被立为太子的消息。
睿王就急了，他急的不是京城被围，而是急肃王竟然被立为太子了。睿王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剿灭叛军的计划，立即决定要拔营回京。好在这阵子在望县叛军的“督促”下，骁骑营拔营行军的速度得到了很大的锻炼，提升了不少。
睿王一声令下，骁骑营几乎立刻就跑在了回京的路上。
望县离京城其实并不算远，消息往来不过半日光景，骁骑营寻常速度行军，不用两个日夜就能赶回京城。这也是当初天承帝敢将骁骑营尽数派出去的原因，因为离京不远，万一有什么事回援会很迅速，他只是没想到赵氏的人蓄谋已久，且动作更迅速。
睿王带着人快要跑到半路了，又接到了京中心腹送来的消息：太子弑君，速归。
这消息对睿王而言仿佛一记惊雷，他还来不及为他父皇伤心，就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必需得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否则恐生变数。可是带着骁骑营的人一起回去，他赶回京城至少还得一日，耽搁一日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却是万万耽搁不起的。
睿王当机立断，抛下了骁骑营大部分的人马，让他们后面赶上来，自己只带了一百个好手，轻装简行，这样他就能在天亮之前赶到京城了。原本他连一百个人都不想带的，人越多越不方便赶路，难免拖累他的速度。但是睿王怕死，权衡过后他还是带了一百人。
只是睿王千算万全没有算到，他在就快要赶到京城的时候，撞上了逃亡的赵三爷。
彼时赵三爷正被高枫带着人在屁股后面穷追不舍，他绕了无数的圈想要摆脱追兵都摆脱不了，不过追兵可能也有些疲了，尽管摆脱不了，却也一直没有办法追上他。正当赵三爷急得口角起燎泡的时候，他遇到了睿王和他那一百骁骑军。
这个时候赵三爷算上一众心腹和后来收拢回来的一点兵力，他身边一共也不过五六十人，按理说后有追兵，前又有五皇子，为了避免夹击他应该逃走避战的。
但是赵三爷这个人向来敢想又敢为，他知道后面的追兵虽然还没有追上他，但是照这么下去追上来是早晚的事，他也不可能逃一辈子。不如铤而走险，挟持住睿王，去与大周朝廷谈判。如此一来，或许不但能得以保命，还能从大周的朝廷得不少好处。
赵三爷敢这么想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身边有一个顶尖高手——杀手照白。此人行军打仗或许不行，但是要他于万千兵马中取敌将首级却容易得很。
考量一番之后，赵三爷立即派出了照白，让他生擒睿王回来。
而照白果然没有让赵三爷失望，他单枪匹马急冲下山坡，将山坡下方护卫着睿王的骁骑军冲散，然后一把揪住了睿王甩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再杀出去。等骁骑军反应过来要救睿王时，埋伏在山坡上的赵三爷命人放箭，给骁骑营以中了埋伏的错觉，军心大乱。这时照白已经带着睿王跑出了骁骑军的攻击范围。
那一百骁骑军自然不肯让人抓走睿王，跟在赵三爷的人马后面穷追不舍，但是投鼠忌器，为了王爷的安危，他们也不敢将人逼太急。
而在睿王和骁骑军后面，还有个一百来人的队伍，领兵之人正是许久没有在京城露面的高枫。
“啧，他们果真抓走了睿王。”高枫摸着下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
“我家姑娘还能有错？”女子——也就是狐夭，抬了抬下巴，得意地说。
高枫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高大人怎么了？”狐夭疑惑地问，高枫之前在京城的时候，级别在狐夭之上，所以狐夭语气还很恭敬。
高枫清咳了一声，“此事我们并没有事先知会世子……”
高枫之前奉命来追击睿王，刚出城狐夭就追了上来。
狐夭当时是这么说的：“我家姑娘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
高枫当时想，未来主母要我帮忙？那必须帮啊！所以他应得很爽快。
狐夭便将一封信交给了高枫，贺林晚在信上说要高枫对赵三爷只追不抓，还给他附上了一张简明的地图，让他把人往图上标注的路上撵。
高枫当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想帮未来主母的忙，但他也不能把正经主子交给他的差事办砸啊！
所以他斗胆问了一声，未来主母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狐夭：“我家姑娘说，五皇子若是要赶回京城，这条路是他必经之路。”
高枫电光火石之间就想明白了贺林晚的目的，咋舌之余对未来主母这走一步能看三四五步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狐夭这么忠诚的暗麟跟了她一段时间之后，就一心向着她了。
高枫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很快他就决定：这一票干了！
现在睿王真被抓走了，高枫又开始想后果了：睿王毕竟是大周朝的王爷，眼睁睁看着他被赵氏的人抓走……是不是有辱咱大周朝的国体啊？咱家世子那个人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好说话不计较，但是关键问题上他其实很有原则的。
狐夭知道高枫的担心，连忙道：“我家姑娘说了，当时事情紧急，她来不及去找世子报备，只能先派属下先敢过来。事后姑娘会与世子说明的！”
第718章 各自盘算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高枫点头赞许，想了想又朝狐夭靠近了些，小声问，“接下来如何做，你家姑娘还有没有指示？”
狐夭觉得高大人这模样奇奇怪怪的，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之后才道：“姑娘说等睿王被擒之后，我们继续追击赵三爷，该怎么做还需高大人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啊？”高枫没有察觉到狐夭的动作，摸了摸下巴一脸苦恼，“这可难办！赵三若是拿睿王威胁我，我可是会忍不住追得更紧呢。万一睿王就这么香消玉损了，我这不是就摊上大麻烦了吗？”
狐夭忍不住问道：“睿王若是死了，那便死了，天又不会塌，高大人怕什么？”
嚯！高枫看向自己曾经的下属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他心里还酸得直犯嘀咕：这换了个主子的人，可就是不一样了！死个皇位继承人，在这曾经的属下眼里，竟然不是个事？若不是跟他家世子有年少时的情谊在，他也想另投明主了呢。
高枫不知道，自从听见贺林晚面不改色地下令杀天承帝之后，天也没有塌了。狐夭便觉得，现在无论死个谁，都不是什么大事了。
与此同时，朝臣等了一日也没有等回睿王，反而等到了他被赵三所俘的消息。
天极殿中，皇后破天荒出席了早朝，不过她没有听从臣子的建议在皇位后面设座垂帘，而是令人在下面设了个椅子。
“等议定新皇之后，本宫便退居后宫，不再出席朝会。”这是皇后在朝会上说的第一句话。
一些原本担心皇后会借机揽权的大臣不由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越加钦佩皇后的德行。所有人都没有忘记，当赵氏叛军围攻皇宫的时候，皇帝跑了，位高的宫妃们心思各异，只有皇后站出来与这座皇宫共存亡，以一己之力保住了大周朝的颜面。
这也是各派系的大臣都默认皇后主持大局的原因，不仅因为皇后对各位皇子没有明显的倾向，也因为她为自己赢得了朝臣们的敬重。
“皇后娘娘，还请下令发兵，救回睿王殿下啊。”睿王一派的官员，迫不及待地站出来恳求道。
“另外还请娘娘治衡阳王世子李毓之罪！”又有一人紧接着说。
站在朝臣队伍中的李毓眉头都没抬一下，只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不发表任何意见。
皇后皱眉，“衡阳王世子何罪之有？”
“娘娘！衡阳王世子派出他的副将追击赵三，结果赵三没追上，反而让睿王被俘。这其中怕是另有阴谋。”睿王党深怕朝臣嫌弃被俘虏的睿王没用，想把脏水泼到李毓这里。他不知道，他歪打正着了。
皇后却面色沉稳地说：“没有豺狼抓了兔子，反怪鹰追得紧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兔子该不会是指他们睿王吧？
睿王一系的大臣们面色古怪，又无法反驳，竟有些憋屈。
皇后又看了众大臣一眼，说道：“不过救出睿王确实刻不容缓，骁骑营的将士已经抵达京城，这个任务便交给他们吧。”
骁骑营跟睿王很是有几分香火情，睿王一系的官员听到这个安排便放心了。
但是紧接着又有人问：“娘娘，这领兵之人派谁合适？”
此言一出，群臣们又开始争论起来。
经历过赵氏军围城之后，谁都知道有兵力在手的重要性，各个派系都想提议自己的人去领兵，到时候不管能不能救回五皇子，兵权都到手了。
皇后眼看着他们快吵完了，才开口道：“你们都想去救睿王，本宫很欣慰。不过，睿王的性命不可儿戏，最后不管谁去，都先立个军令状吧。”
皇后一句话就让争得面红耳赤的群臣哑了火。
他们是想借救睿王之事接手骁骑营，但是军令状是能随便立的吗？
皇后见没人开口，皱眉道：“没人敢？”
皇后将目光投向站在后方的李毓，正要开口说什么，一人越众而出，主动请命：“儿臣愿意立下军令状，率兵营救睿王，还请母后应允。”
皇后愣了愣，和众人一同看向请命的青年。
竟是七皇子李珏。
李珏是已故的张昭仪所出，后来被周惠妃养大。这位七皇子平日里存在感很低，也不受君父宠爱，在宫中仿佛是个隐形人。虽是被养在惠妃宫中，却与惠妃所出的四皇子并不亲近，而是喜欢跟在八皇子身后，八皇子与睿王一母同胞，所以七皇子其实算是睿王一派的。
可是他此时提出要领兵去救睿王，真的没有别的小心思吗？
先皇的几个皇子，大皇子早就失去了继承资格，三皇子早夭，四皇子左腿跛了，五皇子被俘，六皇子弑君叛逃，八皇子随德妃一同失踪，现在就只剩下了二皇子和这位七皇子还好端端的了。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李珏的目光各异。
李珏此生第一次成为他人的目光中心，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但却并没有退，反而伏地长拜。
“儿臣与睿王情谊深厚，此次必定拼尽全力救出睿王兄长。如若救人不成，儿臣甘愿领罪受罚，还请母后应允。”
皇后看了他片刻，仿佛是信了他的决心，点头道：“既如此，便由七皇子领兵吧。”
七皇子喜出望外。
“多谢母后成全，儿臣必不辱命！”
睿王的人看到这里便想着，七皇子好歹之前算是睿王这个派系的，他去领兵总比别的人去好吧。
而且，他们其实还有一层考量，就是万一睿王最后回不来，或者就算回来了也失去了继位的资格，那新君很有可能会在二皇子和七皇子之间选择，他们到时候再站队七皇子的话，也不亏。
其他人各派的人也知道现在朝中的形势正在发生着巨变，他们也不敢贸然反对皇后的意思，遂决定暂时只作壁上观。先看看七皇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有些人甚至在考虑支持七皇子登基对己方的好处有多大了。
第719章 臣敢
皇后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对七皇子道：“事不宜迟，你拿着骁骑营的铜符，立即出发去调兵。”
骁骑营的虎头铜符一直在天承帝手里，逃走的时候他也不望带在身上，是程严送天承帝的尸身回来的时候一起送回来的。
五皇子虽然领着骁骑营去平乱，但是拿的只是天承帝给的一纸手令，而非铜符，平叛完了那手令就自动作废了。
“是！”七皇子接过内侍送过来的铜符，眼睛忍不住发亮，他以为皇后最多就是给个手令，没想到皇后这么大方，直接交出了掌兵权。
就在七皇子意气风发地往殿外走去的时候，皇后突然道：“然，还是那句话，国不可一日无君，对于新皇人选，诸位继续议吧。”
群臣愣了愣，他们以为皇后是想等骁骑营把五皇子救回来之后再议继位人选，皇后的意思却是救人归救人，人选却必须现在就定下来吗？
其实皇后的考虑不无道理，皇位继承人晚一日定下，就会多一分乱国的风险。这也是为何历朝历代，群臣们都喜欢追在皇帝身后劝立太子，怕的就是万一皇帝崩了，继承人未定，引发权利争夺，消耗国力。
原本快步朝殿外走的七皇子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变得有些迟疑。
皇后便问：“七皇子为何停下来？难不成你还有什么顾虑？”
朝臣们立即回头去看七皇子。
七皇子没想到向来宽厚待人，会给人留余地的皇后会突然将矛头指向他。对上众人看过来的视线七皇子的脸不由得烧得通红，这下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如果他现在走，那这个皇位八成是轮不到他了，可他若是有改了主意不去救睿王了，岂不是将之前立的军令状当成了儿戏？
“儿臣……儿臣……”七皇子支支吾吾，却下不定决心。
“有何顾虑，你说吧。”皇后仿佛看不到七皇子的窘迫，淡声问。
七皇子急得满头是汗，眼睛往旁边一扫，对上二皇子茫然的视线，他突然福至心灵，指着二皇子对皇后说：“儿臣是想，救睿王兄长之事事关重大，儿臣怕自己一人应付不来，想请二皇兄一道前去。”
二皇子没想到自己规规矩矩站在这里，不争也不抢的都会有一口锅这么砸下来，砸他脑门上，不由得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七皇子却觉得自己把二皇子拉下水太妙了。
若是能把二皇子也一起带走，他便能掌控主动权，不怕皇后和群臣在他不在的时候拥立二皇子。
万一二皇子拒绝，那也不怕，这样就会显得二皇子没有担当，贪生怕死，远不及他勇敢果断。
皇后看着七皇子眼中的算计，却忍不住满心失望。
她刚刚那句话不过是试探，一个人有野心在皇后看来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一个空有野心，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魄力和肚量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这天下的重量，就如同他的父皇。
祸从天降的二皇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慌乱地说：“母后，儿臣不是不想救睿王，而是儿臣不懂领兵打仗，怕到时候帮不了忙，反而添乱啊！”
七皇子正色道：“二皇兄此言差矣。我们身为皇子，除了领兵作战之外，还能鼓舞士气，又怎么可能帮不上忙。你若是怕，到时候一直站在我身后便是。”
二皇子摇头摆手，“不不不，你还是找别人与你同去吧，我不行的。”
群臣看着二皇子和七皇子争论，眼中闪过各自的思量。
皇后便问：“七皇子，你可有独自领兵救出睿王的信心？”
七皇子故作思量，然后羞愧地说：“儿臣虽有九成把握，但却不敢将睿王兄长的性命去赌那一成的不确定。若是有二皇兄稳定后方，儿臣便有十成的把握了。”
皇后：“睿王必须活着回来，既然你没有十成的把握，那便将铜符交出来吧。”
七皇子愣了愣，他摩挲着手中还未捂热乎的铜符，很是有些不甘心将到手的兵权再交出去。但是想想自己在这个时候独自离宫的后果，那是他更加承受不了的。
七皇子目光游移地思量了一瞬，最后还是觉得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稳妥，等皇位到手了骁骑营不还是他的？
“儿臣听从母后的安排。”七皇子故作遗憾地说。
皇后看都没看他，只是命内侍将铜符从七皇子手中收回，然后视线越过人群，停留在了李毓身上。
“衡阳王世子。”
李毓出列，“臣在。”
皇后：“你当日解了京城之危，本宫还未曾赏过你。即日起，衡阳王恢复晋王亲王之位，你仍旧还是晋王世子。”
群臣虽然不明白为何皇后突然在这个时候封赏李毓，不过李毓确实有大功，拿回个有名无实的亲王世子头衔，说实话，这赏赐跟他的功劳比起来还是轻了。所以即便是跟他不对付的，也没有表示异议。
李毓却没有半点不满，仍然恭敬地谢恩：“臣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点了点头，“救睿王之事，其他人去本宫不放心，现在本宫命你率骁骑营去营救睿王，你可能做到？”
睿王一派的人瞪大了眼睛：让李毓去救睿王，那睿王还回得来吗？
李毓平静却笃定地答道：“能。”
睿王一派的官员正要反对，却听皇后严肃地说：“若是救不回睿王，本宫便治你一个谋害皇子的罪名。你还敢去吗？”
群臣不说话了，看了看李毓，又看了看皇后若有所思。
他们忍不住想，皇后这时候派李毓去救睿王，怕不是对李毓看重，而是忌惮吧？皇后是不是想借机除掉李毓？
至于骁骑营的兵权，就算把铜符给了他，皇后也未必没有留有后手。
李毓没有理会这殿中向他投来的各异的视线，飒然一笑，“臣敢。”
皇后看了他许久，颔首道：“好，你去吧。”
内侍将铜符交到了李毓手中。
李毓向皇后行了一礼，然后便转身朝殿外走去。
皇后的声音继续在殿中响起：“慕大人，对于继位人选，你有何看法？”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皇后引了去，只有李毓脚步不停，稳步走出了天极殿。
第720章 守诺的奖赏
慕如松的视线从李毓的背影上收回，看向站在殿中的二皇子和七皇子。
慕如松：“现如今能立即继位的皇子，只有二殿下和七殿下了。”
二皇子神情有些不安，对上慕如松的视线他连忙低下了头。七皇子挺直了腰背，做出沉稳淡定的表情，但是迅速起伏的胸膛却透露出了他此刻内心的紧张。
睿王的人对视一眼，在心里迅速衡量着，睿王能不能回来还难说。若是改为支持七皇子也未尝不可，七皇子性格比睿王软，也没有支持他的母族，到时候只能倚仗他们。
而原本支持太子的人则将打量的视线投向了二皇子，他们所思所想竟跟睿王的人不谋而合。对一些臣子而言，真要他们来选择君主，他们未必会喜欢母族势大，性格强势的人。外戚势大，皇帝自己也有主见，臣子能发挥的作用不就少了么？
当即有人道：“皇家立储自来就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二皇子居长，正是新帝的最佳人选！”
原本太子那派的部分人也应和起来。
“臣附议！二皇子的身份最合适！”
七皇子不由得有些焦急，慌忙看向皇后和慕如松。
好在这时候，原本睿王那一派的人开口了。
“臣记得当初大行皇帝在世时，曾评价二殿下‘软弱优柔，不堪大用’，可见大行皇帝从未考虑过立二殿下为储君。倒是七殿下克己复礼，品性端方，乃是嗣皇的最佳人选。”
“我怎么记得大行皇帝当初也说过七殿下资质平平，不类他的话？”有人反驳道。
“无论如何，七殿下总比二殿下要合适。”
“这话有失偏颇了。二殿下居长，越过二殿下而立七殿下不太妥当吧？”
“七殿下身份比二殿下尊贵！七殿下的生母乃是张昭仪，二殿下么……”因为有所避讳，这话没说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二殿下的生母不过是个做杂役的宫女，连姓名都没留下。
“可二殿下自幼养在皇后娘娘膝下，相当于是皇后娘娘养子！算起来，身份岂不是比七殿下还要尊贵。”
此言一出，众人便去看皇后。
说二皇子养在皇后膝下这就是无稽之谈了，他要是这种身份，也许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不过不少人都知道，二皇子年幼时，皇后对他多有照拂，二皇子成年之后对皇后娘娘也十分孝顺，时常得了什么新鲜的东西就会进献给皇后，一颗孝心天地可表。
若是皇后娘娘有私心，比起七皇子，她肯定更愿意立二皇子。
皇后却冷淡地开口道：“二皇子与七皇子都是我的孩子，在我这里，他们的身份没有谁高谁低之分。”
皇后这话虽然大部分人都不太信，但是既然皇后已经当众表态了，那就说明在明面上，二皇子和七皇子的机会的一样的，谁也别拿谁的身份说事。
这时候，穆如松开口道：“臣以为，如此争论下去也争论不出个结果。不如暂且休朝，大家讨论一番，稍后再进行表态。”
皇后想了想，颔首道：“这样也好，那就一个时辰之后再议吧，先散朝。”
七皇子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个空隙，他就能暗中与一些大臣通个气。将一些立场摇摆的人争取到自己这边来。
这么想着，七皇子隐晦地瞥了一眼二皇子，看他这位二哥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心里很是有些瞧不上，觉得自己今日必然胜券在握。
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出了天极殿，都在低声交谈着。
七皇子看了一眼周围，原本想找机会跟慕阁老说几句话，但是见一个皇后身边的侍女走过来将慕阁老叫走了，他也只能作罢。好在睿王一派的大臣，一边往外走一边朝七皇子这边看了一眼，七皇子眼睛一亮，会意地跟了上去。
***
李毓拿着铜符，从禁军的马厩中牵了一匹马，带着几个东临军就要奔赴骁骑营。
不想才刚从宫门出来，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站在宫门外，看到他出来，那人连忙打了个手势，张嘴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李毓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扫而过，仿佛看见了，又仿佛没注意到，策马疾驰而过，速度半分不减。
被世子爷无情地无视了的春晓忍不住跺脚，心里不由得有些慌：怎么办？跑这么快到底看见了没有啊？万一没看见，我回去怎么跟姑娘交差！她好不容易才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我要是办砸了，岂不是要失宠了？
忐忑不安的春晓没看到，李毓的马在疾驰过一段距离之后就偏离了原本的道路。
“你们先去骁骑营传令，我稍后便到。”
丢下这句之后，李毓的马拐进了一条小道，将一脸懵逼的属下甩开了。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李毓赶到了太白楼，快步跑上了二楼，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一间包房的门。
一个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仿佛已经站在那里等了许久了。
李毓脚步一顿，仿佛怕惊扰她，怔怔地看了一瞬。
窗前的身影却察觉到了什么，回过身来，冲他嫣然一笑。
李毓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轻声说：“晚晚，我回来了。”
贺林晚的视线从李毓身上慢慢扫过，确认他没有受伤，才点了点头，沉稳地说：“回来就……”好。
她的话还没说话，李毓就微微倾身，将她抱进了怀里。
这个怀抱很温柔，也很克制，仅仅两个呼吸间，李毓就主动松开了，他冲着贺林晚冁然一笑，眼中倒映的全是她的身影。
“答应你的我没有食言，这是我守诺的奖赏。”
对于他的先斩后奏贺林晚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看着他，纵容地笑了笑，“好。”
李毓却敏锐地发觉到贺林晚的眼眶有些红，他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笑，有些慌张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贺林晚不言，却学着李毓之前的样子，倾身上前将他抱住，用略带鼻音的声音，故作平淡地说：“答应你的我也没有食言，这是我守诺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