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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丁墨     美人为馅txt下载     美人为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3章 两个世界(二)

    压抑而窒闷的黑暗中,韩沉其实只昏迷了一小会儿。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他和苏眠急速下坠,而他将她护在怀中,用后背替她挡住大量的下坠坍塌物。

    男人有时候是种奇怪的动物,尤其是韩沉这种心性比较横、心思比较沉的男人。明知此举会有生命危险,可他抱着她时,内心却是平静的。而当两人跌到地面,巨大的冲击力终于令他脱手,松开了她。但看到她应该是安然无恙,他便心思一松,昏了过去。

    然后就是哨声。

    清脆得像鸟鸣般的哨声,两人往常打打闹闹时他已听过无数遍的哨声,就这么急冲冲地撞进他的耳朵里。地面的爆炸当时就发生在他的身后,他的耳朵里还有嗡嗡嗡的余音,耳膜似乎已经麻木。可那哨声,小小的朦朦胧胧的哨声,却仿佛能唤醒他全身的所有神经。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望着眼前黑洞洞的一切,辨清哨声就在离自己很近的位置。

    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然后一把推开身上的堆积物,爬了起来。

    苏眠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看着他满身灰黑地站了起来。昏暗的光线中,那张脸却依旧俊朗而轮廓鲜明,他的眼睛黑得像水底的石头,牢牢地锁定了她。

    苏眠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什么都不必说,他紧搂着她的腰,低头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吻。

    两人很快就松开,继续挖掘搬移那些堆积物。

    第二个被挖出来的,是徐司白。他被埋在一堆土块下,幸而他也醒了,不知道是否也是听到苏眠的哨声。当他伸手推开一块砖土,就被韩沉看到了,与苏眠合力,将他从土堆中拉了出来。

    徐司白的伤势也不重,只是些皮肉伤。不过跟他俩一样,浑身上下也全是灰土。原本蓬松的短发乱得不成样子,白皙的面颊也沾染着污迹血渍。但他性子沉静,倒半点不慌。只是被他们救出来后,道了声“多谢”,就直直地看着苏眠:“你有没有受伤?”

    韩沉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漠。苏眠点头答:“没事,我们俩都没事。”

    “帮把手……”有些沙哑的嗓音,在另一侧响起。三人立刻转头,就见丁骏推开身上的砖木,也从地上坐了起来。但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扭曲和痛苦,双腿却没拔出来,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韩沉和徐司白同时冲过去,将他身上的东西搬开。苏眠紧随其后,这才看到丁骏的双腿都被压得血肉模糊,尤其是右腿,大概是撞到了什么坚硬物,连皮带肉被剐掉一大块,骨头都能看到了。

    “别动!”徐司白脱下外套,身上只留薄毛衣和白衬衫,在丁骏跟前蹲下,动作迅速地替他做简单包扎。韩沉搀住丁骏的胳膊,问:“能走吗?”

    丁骏咬牙:“没事,能走!”

    很快徐司白就包扎完了,但这于他的伤势,并不会有太大帮助。苏眠几乎都可以想想象出,丁骏会有多疼。但到了这个境况,也只能咬牙坚持。

    韩沉扶起丁骏,苏眠站在他身侧,徐司白又守在她身旁。四人抬头,看着周遭这个昏暗又寂静的地下商场。

    他们所处的,应当就是一小块未完成的工地。而透过面前的一条走廊,可以清晰看到,前方开阔的空间里,大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还有洁白如新的墙壁,未点亮的数盏吊顶灯,以及一些商场常见的货架、液晶屏、广告牌等陈设。

    这一幕若是在光亮处看,自然是时尚而漂亮的。可此刻是在空无一人的地底,光线浑浑噩噩,一切就显得阴森极了,仿佛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诡谲。

    韩沉又抬头看了看上方,漆黑一片显然已经被封死,周围光秃秃的土墙,也看不出有什么可以明显往上攀登的地方。沉吟片刻,他开口:“往前走。”

    其余人没有异议。苏眠心里更是清楚:七人团费尽心力,将他们诱到这里。必然只能往前,才能看到他们的后招,才能与他们展开这最后的周旋,找到生机和出路。

    四人都掏出枪,沿着那条狭窄的通道,缓缓前进。周遭依旧是寂静的,没有半点人声和脚步声。以韩沉和苏眠的耳力,可以判断周围没有人。

    很快就走出了通道,来到了那片开阔的大厅里。这里依然没有人,只是墙壁下方一长排的应急照明灯都依次亮着,所以光线比他们之前所处的位置,要好很多。

    苏眠握住韩沉的手,轻声问:“现在怎么办?继续往前走吗?”

    徐司白和丁骏也扫视着周围。韩沉没答,他的目光落在四人对面墙上的那面液晶屏上。

    因为液晶屏下方亮着一点红光,那是电源指示灯。意味着它的电源是接通的。

    其他三人也注意到了,盯着屏幕,不自觉地屏气凝神。

    大概只过了两三秒钟。

    “滋滋”的微弱电流声响起,画面陡然一闪,亮了。

    一个男人出现了。

    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

    苏眠顿时睁大了眼。

    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人不是A。A有着松软的头发,眼睛是细长细长的,即使穿着黑色风衣,气质也是明朗而张扬的。

    这个男人却不同,头发很短,紧贴着鬓角和额头。他穿着西装,没打领带,坐在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酒店房间里,坐姿笔直。即使看不清楚脸,也能感觉出他的气质沉稳。而面具后的那双眼,是漆黑而淡漠的。

    他是七人团中的另一个人。

    “Hello。”他看着他们,轻声开口,那嗓音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尖细又难听。

    然而一开口,他的眼中就闪过狡猾而冷漠的笑意,“我是L。欢迎来到……Thelastsho。”(最后的表演)

第144章 两个世界(三)

    地面广场。

    若说之前,人群还显得惊疑不定。现在,他们全都紧张地看着大屏幕。

    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罪犯,到底要给他们看什么表演?

    简直难以想像。

    白晃晃的阳光下,液晶屏折射出耀眼的光。画面中的幕布,已经完全拉开,舞台上,竟然坐着六个人。

    六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人。

    最左侧,是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穿着质地考究的西装和皮鞋,脸部保养得极好。即使此刻他的脸涨得通红,神色显得很紧张,那相貌也是儒雅而贵气的。一看就是个有着社会地位的人;

    他身旁,是一位三十余岁的青年。同样是西装领带,面目俊朗,他也吓得微微发抖,脸色发白;

    中间,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出头年纪,穿着桃红色的长裙,显得十分美艳窈窕。高跟鞋足有十厘米,一看便是那种精致而昂贵的女性。

    她的右手边,同样坐着个青年男人,三十二三岁的样子,戴着副眼镜,清俊中显出几分书卷气。全程都低着头,似乎不愿意看屏幕。

    再往右,是个四十余岁的男人。比起前面几位,他的气质显得糟糕许多,尽管也衣着华贵,但是大腹便便还有酒糟鼻,一张胖脸又红又紫,一副吓得要死的模样。

    最右也是最后,也是名老者,年龄看着比第一位还要大一些。但他看起来,明显跟前面的人格格不入,穿着件厚厚的绿色军大衣,里头也是半旧的衣服和长裤,脚下是一双有些破的跑步鞋。一看就像是那种常年在工厂里呆着的老头。

    台下的人看着他们,全都不明所以。这时A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威胁,就见那六个人,挨个抬起了头。

    “我是……”第一名富贵老人,慢慢地、有些艰难地开口,“半岛酒店集团董事长,何经纶。”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低声议论纷纷。

    然而紧接着几个人的自报身份,更是令“观众们”张口结舌。

    “我是半岛酒店集团总经理,何亚尧。”坐在老人身边的金贵年轻男人如是说。

    “我是半岛酒店集团公关部经理,陈素琳。”美艳女人颤巍巍地说。

    书卷气的青年男人也抬起头:“我叫季子苌,是一名建筑设计师。”顿了顿说:“负责半岛集团所有的建筑设计。”

    中年胖子在他之后,哆哆嗦嗦开口:“我叫……我叫张福采,负责半岛集团的一些项目施工。我是、我是包工头。”

    最后一名老者面红耳赤地说:“我叫周丰茂,以前住在这里,是’红英纺织厂’的退休厂长。”

    这时人群中有人“哦”道。因红英纺织厂以前就坐落在半岛上,不久前搬迁拆除了。

    此刻,距离整个劫持事件发生,才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秦文泷等人坐在奔驰在路上的警车中,看着电脑屏幕传来的画面,也是满腹疑冢。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有刑警嘀咕道,这几乎是把半岛酒店集团的核心层和相关方,都给绑架了?

    秦文泷脸色阴沉,紧盯着屏幕,没说话。

    周小篆脑子转得很快,他突然就想到了之前的另一起七人团案件,想起了T,失声道:“难道这个集团有问题?他们是想像T一样,主持正义、轰轰烈烈地做惩罚者?”

    看这架势,真有点像。可话一出口,小篆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之前这几个人,还视人命如草芥。现在怎么可能突然转性,当起道德审判了?

    这不可能吧……

    可那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众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屏幕,这时秦文泷却开口了:“从画面、A的反应和与市民的互动看,这场表演不是提前录制的,而是实时进行的。立刻调集半岛酒店资料!看哪里有这样的舞台设备!让我们的人小心过去搜!”

    众人眼睛一亮,秦文泷却又冷声问:“将全部民众安全疏散撤离需要多久?”

    一名刑警为难地答:“头儿,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如果算上拆除通往大桥路上炸弹的时间,再加上调集船只和直升机,把那么多人撤离,至少也需要五六个小时,或者更多……”

    秦文泷紧绷着脸,静默不语。这时众人又同时低头,看向电脑画面。因为A开始报幕了。

    “第一幕:父子情仇。”A的画外音,再次懒洋洋地响起。

    台上的六个人,只剩下三个。其他三人,都战战兢兢地走下了台。

    剩下的,是自称集团董事长的何经纶、其子少董何亚尧,以及公关部美女经理陈素琳。

    此刻,广场上的人,心情大约是紧张而好奇的;警察的心情,全是紧绷而警惕的。然而相距甚远,广阔的网络上,此刻关注着案件进展、观看着“直播”的、更多的人,也许也感到害怕,但更多是好奇和兴奋。

    这一幕是何其的荒诞,可它就是发生了。发生在我们早已平凡而乏味的生活里!

    舞台上,有两张沙发,还有些桌椅等家居摆设。少董何亚尧跟陈素琳,走到了沙发边坐下。何亚尧咬了咬下唇,开口:“宝贝儿,你晚上又要去老头子那儿?”

    陈素琳“嗯”了一声,似乎迟疑了一下,才靠到他肩膀上:“去……去啊,他可是老当益壮。”

    何亚尧把手放在她肩上,又有些结巴地说道:“那你说,在、在床上,是我厉害,还是老头子厉害?谁让你更快活?”

    广场上的人群,一片哗然。

    平心而论,他们的“表演”是极蹩脚的,一看就是被人威逼的,可他们讲出的内容,却是极具惊爆效果的。此刻只要是看着“表演”的人,心中都涌起个念头——想要知道接下来的内容!

    然后就听到陈素琳答道:“当、当然是你厉害。”

    何亚尧又说:“那你今天去他那边,记得吹点枕边风,让他同意……同意’超级项目’的方案。”

    陈素琳:“好。”

    然后她就起身,走到了舞台另一侧的父亲何经纶身边,伸手抱住了他。

    幕布缓缓拉上。

    第一幕完。

    而所有“观众”的心中,都想到一件事——莫非这些罪犯的目的,真的是要揭露什么惊天内幕?

    与此同时,地底。

    韩沉和苏眠等人,面对的同样是液晶屏幕,只不过,是自称为L的男人的脸。

    打完招呼后,L便敛了笑,那双幽幽沉沉的眼睛,像是隔着屏幕,盯着他们:“长话短说,有6个人,被我们囚禁在地底,跟你们同一空间里。想必说到这里,你们也明白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了?多么令人兴奋的迷宫之旅啊。囚犯们,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韩沉等人紧盯着屏幕,没说话。

    然后就看到画面一闪,大概已被L操纵切换,出现了六个相同大小的画面,排列在屏幕上。每个画面里,都有一个人。

    一个被绑住的人。

    苏眠心念一动,举起手机开始录像。

    第一个人,坐在一个光秃秃的空间里,背后是白生生的墙,完全看不出是在哪里。他是名五十余岁的老者,衣着华丽,面容紧绷。他抬起头,哑着嗓子说:“我是半岛酒店集团董事长,何经纶。”

    第二个人,坐在一个极其阴暗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是个跟老者长得有些相似、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我是半岛酒店集团总经理,何亚尧。”

    第三个人,是个女人。

    第四个人,坐在一个更暗的空间里,唯独脸被照亮,他的呼吸也很急促,像是有些喘不过气:“我是、我是季子苌,建筑设计师。”

    ……

    如果苏眠他们有看到地面上的情况,就会发现,这六个人跟地面屏幕上的六个人,长相完全不同。但是他们暂时无从得知。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传来“轰”一声巨响,又有炸弹爆炸了!苏眠心头一震,身旁的韩沉已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而画面中的众人,也先后发出惊呼,显然也是被爆炸声所惊吓。丁骏和徐司白,也猛地抬头望去。

    一切很快又恢复宁静。他们面前的液晶屏却又是一闪,L的面具脸再次出现,他显得有些不太耐烦,嘀咕道:“真是抱歉,一定是A玩得开心,又乱点炸弹了。不用管他。”他眼中闪过笑意:“下面,我们来宣布游戏规则吧。你们只有0分钟,找出这六个人,否则炸弹就会……嘣!”——老墨:最近一直有不少读者想加qq群,加不进。其实是之前的4个群都满了,这书快完结了,今天新开个00人的5群吧,群号是988658。如果还加不进,那是又满了,就等我回头再开新群。最近我闭关码字不聊qq,完结后会冒泡任凭调戏勾搭的。

第145章 黑暗前行

    “第二幕:黑色圆桌。”

    舞台上,光线调暗。像是为了呼应这一幕的名字,少董何亚尧、年轻才俊建筑设计师季子苌、中年暴发户施工方张福采,围着简陋的小圆桌而坐。

    当然,究竟他们是真的,还是地底的六个人为真,暂时不为大众知晓。

    何亚尧:“一定要把那块地拿下来。’超级项目’能赚多少个亿,我们心里都清楚,你们能分到多少,也很清楚。”

    季子苌迟疑:“但是少董,那块地……”

    何亚尧打断他:“你闭嘴!你只要负责设计好了,地质勘探那些公司和部门,自然有人搞定。”

    季子苌就不说话了。

    一旁的张福采笑,凑过来:“少董,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何亚尧笑:“对了,那个老头搞定了吗?红英纺织厂?”

    张福采一拍胸脯:“交给我!那老头就是一傻~逼,说为了厂里的一百多号老弱病残,不肯搬迁不肯关厂,宿舍也不肯挪走。我会让他们走的。”

    ……

    幕布再次合拢。

    而无论是广场前的“观众”,还是网络上聚集的大量市民,都真的已被这出“表演”所吸引。虽然它的背后,是以炸弹、鲜血和生命为筹码。

    大家也都大致理解了这出戏的脉络,不过是这个城市、这个时代,随处可见的一个故事。那个阶层的人的利益勾结和交换,以及见不得光的逼良为娼。

    广场上的气氛,大致是平静的。可与此同时,警方却是争分夺秒,箭在弦上。

    汉江大桥。

    秦文泷和周小篆等人跳下车,望着远处的半岛商业区。隔着一两公里的距离,只见蓝天中云朵漂浮,长江和汉江静静环绕流淌。建筑群在阳光下看起来依旧肃静而恢宏。完全看不出,一宗惊悚的世纪大案,正在其中发生。

    小篆心头望着望着,心头一酸。但又立刻斗志昂扬:“头儿!我跟特警队过去了!一定会把他们安全带回来!”

    秦文泷点点头,看着大队特警,全副武装、伏低身躯,从各个方向,朝广场潜行过去。

    这时,一名刑警跑过来:“头儿,拆弹专家们已经到位!的确在下桥公路和环岛公路上,发现了数枚炸弹!”

    “拆!安安静静地拆!”秦文泷低喝下令,又抬头看了看半岛,“船只和直升机调集好之后,暂时待命,不要打草惊蛇。”

    桥头,通往半岛的交通咽喉之地,警察们、专家们,全都如火如荼地紧张忙碌起来。现在的局势,秦文泷心里很清楚:七人团以数千人为要挟,占据了半岛。尽管水上船只和直升机能救出一批人,但这条主路才是关键。

    七人团再神通广大,再未雨绸缪、提前数月就埋下了炸弹和这个计划,他们也只有4个人,不可能真的跟数百名警察正面对抗。所以秦文泷现在可以大胆地调遣部队,一点点收复这条生命之路——当然,是冒着生命危险。

    只是需要时间。一个小时,或者几个小时?

    现在问题来了。以七人团计划的周密性,这一点必然也是在他们预料当中的。

    所以,他们到底想用这段时间,干什么?

    “第三幕:伪君子的堕落。”

    灯光明亮,红英纺织厂老厂长周丰茂,依旧是那副清贫装扮,站在灯光之下。

    这是一段他的独白:“我一定不会卖掉厂子!我们是国营企业改制过来的,一两百号老老小小,都跟着我谋生活。这两年,厂里的效益已经有改观了,大家都指望着我这老头子。而且,如果卖掉厂子,卖掉宿舍,现在房价这么高,拿到的赔偿款,他们能去哪里住?天地良心,我一定不会卖!”

    广场上的众人,全都看得聚精会神,也有人低头窃窃私语。甚至还有胆子大的人,大声喊了句“好!”

    然后,暴发户包工头张福采走上了台,两人在桌前坐下。

    两人是背对着镜头的,所以观众们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看到他们的动作。

    周丰茂:“说什么我都不会卖的!”

    张福采没说话,举起手,比了个二。

    周丰茂:“不卖!”

    张福采举起三根手指。

    周丰茂:“不卖!”

    四根。

    五根。

    周丰茂沉默下来。

    张福采“嘿嘿”笑了,大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周老头,这个数,你几辈子都挣不来。赶紧签字吧!这还不识相,小心你一家老小,尤其是你上大学的儿子!至于你厂里那些工人,就按照正常标准嘛,那些钱,也饿不死他们了!”

    周丰茂抬起头:“我签。这件事,别说出去。”

    ……

    广场上的观众们,再次哗然。

    “卧槽!竟然真的签了!”

    “没骨气!真是伪君子!”

    “老奸巨猾!”

    “揭露他揭露他!你们要炸就炸他们吧!”

    不少人高声喊道,广场上一时竟有些沸沸扬扬。

    而此时,距离整个事件发生,也不过过去了十几分钟。

    幕布,再次合拢。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像模像样的表演而已。

    地底。

    呆了这么一小会儿,苏眠就感觉到更潮更重的凉意,从空气中袭来。在讲完最后一句话:“找出这六个人,否则炸弹就会……嘣!”之后,L的图像,连同六个受害者,瞬间就从屏幕上消失了。

    周遭归于沉寂。

    四人一时都没说话。

    韩沉松手,让受伤的丁骏,暂时靠在墙边坐下,然后朝苏眠伸出手。苏眠立刻将刚才录下的片段点开,递给他。徐司白也上前一步,低下头,三人一起看着。

    以苏眠平日里臭美的性子,她的手机拍照效果倒是极好的,将刚才的大屏幕拍得很清晰。苏眠全神贯注地看着,这次能够看得更仔细:

    囚禁六个人的地点,拍摄得最清楚的,是那个中年胖子,自称张福采的包工头。他满脸横肉,神色惊恐,坐在一面白墙前,但是身旁没有任何其他摆设,或者明显标识。一盏灯照耀在他头顶,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镜头只照到他的膝盖处,裤腿上有些斑点痕迹,看不清是什么。而地面上不知道有什么,在他脸上映出些很浅的光线波纹。

    “水。”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苏眠抬头,就看到韩沉和徐司白对视了一眼。三个人都没说话。

    也就是说,张福采坐在一个有水的地方,水不深。

    而六个人里,画面最阴暗的,是那名长相俊雅的建筑设计师季子苌。L大概放了盏很小的灯,在他脸部下方。整个画面里,只能看清他的脸。而周围一片黑暗,他的身形看起来有些佝偻,整个人像是缩着的,呼吸也显得很急促。

    “狭窄空间。”韩沉开口。

    “他在一个封闭缺氧的地方。”徐司白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苏眠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一直知道,徐司白是聪明而敏锐的。但以前每次跟她配合查案,他鲜少关心推理破案方面的事,只把所有精力放在法医鉴定上。

    但今天,他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也许是因为,事态紧急人命关天。但他此刻在韩沉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冷傲和执拗。

    唉……

    苏眠瞅瞅他们两人。一个冷峻,一个清隽。即使此刻低头看着同一段视频,破解同一个难题,气场也明显十分冲突不合。但现在哪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苏眠也懒得惯了,继续低头看着画面。跟他俩的捕捉细节不同,她想的更是从心理和行为的角度,L会倾向于把这些人,藏在哪里?

    当然,他们现在也可以不管这六个人,不按七人团的套路走,直接去寻找出口。但以L的性格,只怕会恼羞成怒,真的直接杀了这六人;此外,从刚才的爆炸声听来,地面已经一片混乱。他们出去了,又要如何把七人团找出来。留在这里,虽是人在瓮中,却也是顺藤摸瓜、正面交手。

    视频已再次播放快到尾声,那一声爆炸,也响了。画面中的六个人,纷纷被惊了一下,表情更加恐惧。苏眠却在想一个问题:现在只有两个人的线索相对明显一点,这么大一片地下,要怎么锁定其他四人的位置?

    这时,韩沉拿着她的手机,又点了循环播放。周围的光线朦朦胧胧,他站得笔直,黑色警大衣的毛领子有些乱,挡住了脸,警靴上也满是灰尘。那张脸却显得轮廓分明,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前进、后退、慢放、快进,看得很专注。

    每当这个时候,这个桀骜而聪明的男人,却总是能带给她某种静好而安定的力量。

    而徐司白虽然浑身气质冷漠,但是站得离韩沉很近。俊脸微垂着,也看得十分入神。

    两个男人步骤一致,却都一致没说话。

    苏眠伸手摸着下巴,脑子也转得飞快。

    张福采。

    有水的地方,浅浅的水。

    商场的什么地方有水呢?蓄水池?不不,L怎么会把人囚禁在这么常规、没有技术含量的地方。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儿童游泳池?

    不,不会。她又蹙眉。

    这个张福采,一看就不是L心中好爸爸的形象,怎么可能将他放入儿童游泳池中,L会觉得这是玷污的。虽然不清楚七人团为什么选定这六个人,但肯定是基于总体计划的。而L对这种人,肯定只有嘲弄。

    ……

    她想她知道张福采被藏在哪种地方了。

    正要开口说话,却听靠在墙边的丁骏喊道:“你们过来看看!这里有商场平面图!”

    韩沉放下手机,三人立刻走过去。

    是商场常见的平面示意图,印在一块金属板上,然后下面是一根漂亮的柱子,立在墙边一角——大概是供顾客们参考的。

    韩沉打开手机上的灯,四人在更亮的光线下,看着这幅图。

    他们运气不错。制图人明显十分细致和严谨,这并不是一副很“象形”的平面图,画出个大致轮廓就算数。而是笔笔直直工工整整的同比例图,甚至还在图形周围,用很浅的线条和数字,标识出单位距离。

    从图形看,地下二期购物商场,分为三层,占地极广,从半岛酒店开始,横跨整个广场。第三层最宽,一直到临近江边,都已经挖通了。单层有十来米高。而他们所处的,正是最底层最左侧的一角。而从刚刚那声爆炸声听来,应该就在他们头顶不远,也就是广场的边缘。

    苏眠正有些茫然地看着,这时忽然就见韩沉伸出手,微一沉思,修长的手指,竟沿着平面图上每一层的线条边缘,一寸一寸地量了起来。

    旁边的丁骏和徐司白同时一怔。苏眠心头却是一喜。

    她就知道,韩沉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虽然她现在完全没看出来,他要用什么办法。

    很快,韩沉就量完了。他一抬头,就看到苏眠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欣喜又爱慕。韩沉微勾唇角笑了笑,刚要说话。

    “声音。”清淡的嗓音,在一旁响起。

    苏眠和丁骏同时转头望去,就见徐司白双手撑在那块平面图上,黑眸清亮:“可以用声音来定位。”

    苏眠看看他,下意识又看向韩沉。韩沉的脸色淡极了,跟没听到似的,也没看徐司白。沉默了几秒钟,开口讲出答案:“四个跟我们在同一层,距离较远的位置;一个在二层,一个在第一层。”——老墨:这么紧张的环境,还让韩沉吃了一回瘪,有没有满足你们的恶趣味?今天就一更,但是这一章肥啊。因为老墨明天要去趟北京,18号才回来。所以这几天都会更得略少些,是《闭眼》影视剧相关的一个重要活动,不能不去。看我对你们的薄靳言好吧?回头我看看能不能从片方那里再给你们顺点福利回来,明天见。

第146章 苏眠吾爱(一)

    “声音的传播速度是40米每秒。刚才那声爆炸发生时,他们的反应速度有细微的先后差别。”韩沉说道。

    只这两句话,苏眠就立刻明白了。丁骏皱着眉,也露出了悟的表情。徐司白倒是神色平静不语。显然他也早想到了。

    时间紧迫,韩沉没有解释得太细。他搀扶起丁骏,四个人快步朝前小跑,同时他对苏眠说道:“最先听到爆炸声的是那个女人。我清楚记得在我们听到爆炸声前,她就已经低头。所以她离爆炸地点最近,应该在负一层,并且是靠近商场边缘的位置。”

    苏眠点了点头,忍不住转头瞥向他的侧脸。这男人总是聪明敏锐得让你难以想像。声音啊、光线啊,谁破案会注意这些东西。可这些到了他眼里,却全成了重要线索。

    “张福采、季子苌、何亚尧、何经纶。这四个人跟我们同在负三层。”他继续说道,嗓音低沉清冽,“爆炸发生时,他们的反应比我们晚1秒以上。这个距离,竖向做不到。只有三层中横向延伸得更远的最底层、靠江边的位置,才能做到。”

    苏眠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但还有一点疑虑:“那中间层那个人呢?那个老厂长周丰茂?”如果是用声音距离定位,那么中间这个人,就其实有好几种可能。韩沉怎么知道他一定在第二层,太神奇了。

    哪知韩沉淡淡答:“这个是瞎蒙的。”

    苏眠:“嗳?”

    一旁始终沉默的徐司白,忽然看了他一眼。苏眠立刻读懂了他的表情眼神——敢情刚才徐司白也想不通韩沉说的这一点呢。

    前方通道依旧昏暗,两个男人的相处依旧没有融洽友好的迹象。

    五分钟后。

    前方,是一片女装区。灯光依旧是暗暗的,从外表看,这里已经完全装潢完毕。地面洁白晶亮,几乎所有品牌的LOGO都装修好了,很多店里甚至还摆满了塑料模特。眼看就是马上要营业的样子。

    只是此刻在他们四人看来,自然有种阴森诡谲的感觉。

    已经抵达了受害人们可能被囚禁的区域,韩沉抬眸环顾一周,低头看向苏眠:“他们最可能被藏在哪里?”

    苏眠干脆地答:“张福采,女厕。”

    三个男人同时一怔,苏眠解释道:“商场有水的,只可能有三种地方:蓄水池、儿童游泳娱乐区、厕所。”她讲了自己的推论,为什么排除了前两种,然后继续说道:“那就只剩下厕所了。L的外表看起来也许成熟,但本质其实跟A一样幼稚顽皮,喜欢嘲弄表现。所以将张福采这种他绝对瞧不上眼的男人,囚禁在女厕所,比较符合他的喜好。”

    “哐当”一声,又一扇门被推开。幽暗的应急灯源下,苏眠望着空空如也的女厕隔间,眉头皱得很紧。

    怎么会这样?

    没有。张福采不在这里。这个推论她本来十拿九稳,哪知竟扑了个空。

    “走。”韩沉拉着她的手,去往门外。他面色沉敛,苏眠也兀自思索。

    刚一出门,就看到徐司白和丁骏迎面走来。徐司白虽然高冷,对伤者却是体贴入微。此刻他搀扶着丁骏,让丁骏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身上。好在丁骏也够爷们儿,虽然脸色始终因为伤势而不太好看,走路跑动却是咬牙紧跟着他们。

    “男厕也没有。”丁骏朝他们摇了摇头。徐司白则注视着苏眠,眼眸漆黑温和。

    四人立在通道的交叉口。苏眠低头看了看表,距离L宣布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9分钟。

    “怎么办?”丁骏有些发愁,“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一个人还没找到。”

    “不,有线索。”苏眠抬起头,看着他们三人,“在女厕没找到,也是一条线索——我原以为他们,是按照喜好来藏受害者。但现在验证不是。这说明,他们是按照另一套标准,另一个原则和依据,来藏受害者的。我们只要找出那是什么,我相信就能一口气将六个受害者都找出来。”

    丁骏瞪大了眼:“有道理!原来是这样!”徐司白静默不语,眉头沉凝不动,似在沉思。韩沉则转身看着她,苏眠也望着他。两人都看到彼此眼中漆黑的波澜。

    “既然’应该’有水的地方全找过了……”韩沉说道,“那他就在’不应该’有水,现在却有水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苏眠轻声问。

    “只有一个可能。”韩沉答道。

    城区,往东边汉江行驶的一条主干道上。

    1:00。距离半岛广场被劫持,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警车被堵在拥挤的二环路上,动弹不得。唠叨烦躁地用手指抓着门把手,简直是坐立不安。

    “怎么这么堵?怎么这么堵?”他瞪一眼开车的冷面,“卧槽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挑了条什么破路线?老大他们现在生死未卜,是生死未卜!妈~的我们还在这里堵车!我靠我真想跳下车跑过去!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闭嘴!”冷面难得地动了怒,俊脸绷得很紧。甚至很难得地一口气说了长句:“再吵你就滚下车!这是过汉江地必经之路,没得挑!”

    唠叨也知道自己是太焦躁了,但又心有不甘,于是更像热锅上的蚂蚁,探头又出车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抱怨:“走啊!赶紧走啊!怎么不动啊卧槽啊……”

    冷面没理会他的暴躁,黝黑的眼牢牢盯着前方,拿出手机:“喂,我是黑盾组。二环常庆路段,为什么堵死了?我们在出任务!”

    交管部门立刻给了答复:“警官,是前方两公里处,水管爆了,正在维修。这个路段车流量一直很大,我们也没有办法,正在努力疏散分流……”

    冷面的脸色又寒了一层。

    然后他立刻挂掉电话,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唠叨!前方公里有地铁站,跑步过去!”

    唠叨立马应了,跟在他身后。同样穿着黑色警大衣的两人,全速奔跑,几乎是像风一样,穿过车流和人群,没有回头。

    地下。

    “这里有人!”徐司白清冷的嗓音响起。

    韩沉三人同时抬头,朝他的方向望去。

    这是地下商场另一小块还在修建的工地角落,大致就在女装区的边上。比起已经装修好的商场,这里跟他们下坠处一样简陋。土墙上挂的是黄色灯泡,就那么一盏,照亮诺大的宛如洞穴般的工地。地上竖着树根钢筋柱,泥土里渗出浅浅一层水,浑浑浊浊,恰好符合画面中的条件。

    刚才苏眠和韩沉相继做出推理后,答案就很明显了。若说是不应该有水的地方,那就是还在维修中的工地了,因为防水等措施都还没做好,就有可能有地下水渗进来。

    于是他们根据平面图上临时标注的维修点,找到了这里。

    只不过这里到处湿湿漉漉的,简直跟沼泽一样。旁边还竖了块“危险Dangerous”的牌子。

    四人悄无声息地分头寻找。此刻,徐司白就站在最远的一个墙壁角落前,旁边堆满了钢筋和木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救我救我!你们是不是警察同志!快救我!”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徐司白,沙哑而焦急的声音响起,几乎都有些喜极而泣。

    苏眠听到这声音,心头一喜,跟韩沉一前一后,跑了过去。丁骏一瘸一拐,紧随其后。

    果然是张福采!

第147章 苏眠吾爱(二)

    这回四人看清了:白生生的墙面前,张福采被牢牢绑在几根钢筋柱上。因为在身后,所以刚才从画面里看不到。他那肥胖的脸煞白煞白,双腿更是微微发抖。膝盖以下,都浸泡在浑浊的泥水中。头顶上方,还有几处在滴水。那境况简直惨极了。

    “警察同志!你们终于来了!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张福采全身都开始扭动,声音又急又重,“我是半岛集团的开发承包商,这整个半岛都是我开发的。你们快把我弄出去,赶紧的啊!”

    这人令苏眠本能感到有些讨厌,但她还是立刻跟韩沉、徐司白一起,解开这人身上的绳索,将他从泥水中搀扶着拖了出来。

    “哎呦哎呦!”张福采一脸如释重负,谁知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徐司白的胳膊,整个肥胖的身躯都靠了上去,“扶我一把,我腿麻,走不动了。警察同志们,赶紧带我离开这里吧!”

    韩沉四人却都没动。徐司白眉头一蹙。他虽然身材清瘦,但整天解剖摆弄尸体,力气却不小。手就这么一推,就把张福采推开了。

    张福采差点被站稳,整个人都靠到了墙上,更是满身的泥。他的脸色一变:“你这警察,怎么……”

    “闭嘴。”徐司白还没说话,韩沉已极为冷淡地开口,看着张福采。张福采自然也是个有眼力架的人,大约是被韩沉周身气场所迫,虽说对方只是个警察,他还是动了动嘴,却没反驳。而苏眠的眉头已经皱得很紧——这第一个获救的受害者,当真是让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其他人被囚禁在哪里?”韩沉冷声问。

    张福采愣了一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色变得有些惊恐和茫然:“我不知道啊!我在酒店房间呆得好好的,醒来就在这儿了!”

    韩沉看他一眼,转身牵着苏眠的手往外走:“走吧,找下一个。”

    徐司白和丁骏紧随其后。张福采一怔之后,赶紧跟了上来,又说道:“警察同志,你们要救其他人,也先把我送回地面去啊!这儿多危险啊!”

    韩沉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找齐了所有人,再出去。”苏眠奚落地笑了笑:“张福采,其他人都是你们集团的,你就不管他们的死活?”

    张福采一张肥脸涨得有些发红,没说话了。

    离开这片工地,五人继续往商场深处走。此时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然而刚往前走了几十米,韩沉、苏眠和徐司白就同时停步了。

    被徐司白搀扶着的丁骏察觉异样,也抬头望去。而张福采不明所以:“怎么停了?”

    苏眠盯着右侧虚掩的一扇房门,下意识将韩沉的手握得更紧。韩沉面色冷冽,两人对视一眼,松开手,分别拔出了腰间配枪。

    韩沉朝她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我先看看。苏眠点头,但是紧随他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徐司白并不习惯用枪,见此情形,还是拔出枪,跟在苏眠身后,注意她身边的情况。

    “当心。”他低声在她耳边说。

    苏眠没答。

    丁骏也拔出枪,将张福采拉到一旁,戒备着。

    这个房间没有挂牌子,看起来像是商场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但苏眠等人注意到它,是因为虚掩的房门内,有柔和的橘黄灯光,投射出来。隐隐的,似乎还能听到极低的音乐声。听着,竟像是古曲《高山流水》。

    它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七人团意欲何为?

    韩沉用枪口,缓缓地挑开了房门。短暂的注视后,他举着枪蹑行而入,苏眠和徐司白紧跟进入。

    房间里空无一人。

    韩沉和苏眠习惯性地快速勘探起来,而徐司白则放下枪,抬头看着四周。

    黑色简洁的木书架上,满满地全是书。苏眠原本神色极淡地扫视过那些书籍,慢慢地,却有些怔忪。

    有天文学的书,也有数学、物理和哲学,更多的是文学,大多是欧美原版书。却还有十数本《犯罪心理学》、《变态心理学》,放在最低一层的角落里。

    这些书……是谁在看?

    书架边上,是一张梨花木沙发,仅仅扫视一眼,都觉得质地花纹温润古朴,是难得的好料。茶几上放着套青瓷茶具,一盒火柴,一盒雪茄烟。

    其实房间内的陈设简单无比,此外就是张原木色的书桌了。因为是地下,没有灯,墙壁上却画了扇窗出来。苏眠像是被某种直觉驱使着,放下了枪,走到了书桌前。

    然后,整个人,仿佛瞬间僵住了。

    桌上有张便签。

    白色的、最简单的纸张。方方正正一小块,用墨色纸镇压住。因为她的靠近带来的轻风,纸张的边缘,微微拂动。

    上面,只有四个字。是她完全没有见过的字迹,清雅有力,几乎力透纸背:

    “苏眠吾爱”。

    苏眠拿起这张便签,一言不发地看着。韩沉和徐司白亦察觉到异样,竟是一左一右拥了过来。看到字迹,两人脸色俱是一变。韩沉首先接过她手里的纸,低头盯着,侧脸冰冷无比。

    而苏眠抬起头,看着这陌生却透着某种熟悉感的房间。一个清晰的、带来彻骨寒意的念头,就这样无法阻挡地冲进在她的脑海里——

    这是S曾经生活过的房间的模样。

    他来了,他就在这里。

    跟他们同在一个地底迷宫里。

    唠叨和冷面几乎是冲进了地铁站。大概是周末出行的人太多,又是主干道,地铁里也是人潮汹涌。两人连票也来不及买,直接跳过闸口,将证件在工作人员面前一晃,就下了楼梯。

    远远的,就见去往汉江方向的站台上,一辆地铁正停靠着。车上满满的都是人,门上的红灯急促地闪烁着,似乎就快关门了。

    “等等!”唠叨大喊一声,跟冷面两人几乎是飞奔而下。但这种呼喊向来是没用的,唠叨心里估摸着肯定赶不上了,哪知两人运气极好,等他们气喘吁吁跑到了跟前,地铁还没开走,只是已经响起了最后的报警声,要关门了!

    “怎么回事,在这一站好像停得久一些呢。”车门处,有人嘀咕。

    唠叨大踏步上了车,钻进人缝里,转头看着冷面,急道:“赶紧的啊!上来!”

    冷面的身形顿了一下。他抬起头,迅速看了眼这辆地铁,然后又看了眼唠叨。唠叨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然后在门关上的一秒,他闪身进来了。

    “L,你说这些警察,明知地下商场和地铁是陷阱,为什么还要走进来?”

    “很简单。警察最可敬,也最可笑的一点,就是总是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的性命,去搭上自己。A,你在广场劫持了几千人,韩沉他们不会想不到;满满一地铁的人,冷面和唠叨,他们能不上车吗?”

    “呵……我姐也跟他们一样傻啊,哎……”

    “还有别的原因。”另一个声音,不急不缓响起,“他们走进来,是因为很清楚,我们要找的对手是他们。还以为,他们大概坚信,可以战胜我们。所以不要掉以轻心,这一战,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老墨:17日不更新,如果晚8点没更新,妹纸们果断上我微博,一定有冷面萌萌哒小剧场第二集(咳,在作者将他送上死亡地铁后)19号争取恢复狂放更新。另前天qq群一小时就加满了。。新文再说。今天17日评论区和微博已同时更新了一个小剧场冷面第二集000字,欢迎大家去看。晚上8点前争取再来一发小剧场

第148章 但为君故(一)

    “他们还有个真实目的,隐藏很深,并且从未透露。”

    “他们利用一系列爆炸案,给这个城市和她,制造恐惧。接下来,他们一定会带来前所未有的更大恐惧。”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们三个谁死,都不能影响计划。”

    ……

    这一天,正午。

    苏眠随着韩沉和徐司白,寻觅于危机四伏的地底。终于遇见,S的信笺。

    周小篆跟着一群特警,拼了命般地在挖掘倒塌的别墅和砖土。即使信念坚定如他,也压不住心中隐隐汹涌的悲痛。他恍恍惚惚地预感到,某些被深埋在地底的东西,某些人,也许永远挖不出来了。

    而唠叨和冷面,与他们分开,却像是被同一只无形的手牵引:一早出现的报案者、被破坏的公路管道、站台等待着他们的地铁……一切不过是最简单的障眼法和陷阱,他们却毅然纵身一跳,踏上一辆也许永远不会再回头的列车。

    “第四幕:吾等梦想的坠落。”

    依旧是灯火辉煌的舞台,几个人,围桌而坐。

    他们在液晶屏中,真的就像唱作俱佳的戏子,一幕又一幕。而广场之上,所有人,无数双眼睛,紧张、观望、好奇。那是人的天性,谁都想要得到真相。

    张福采——舞台上那个中年肥胖开发商——他为难地看着何亚尧:“少董,出了点问题。地基刚挖到一半,发现地底土质太疏松,地下水量太大,所以可能需要增加建筑投入……”

    他话还没讲完,那名年轻的建筑设计师——季子苌就震惊而坚决地打断了他:“张总,你到底在说什么?现在哪里是追加投资的问题?”他有些激动地看向何亚尧:“少董,问题没有那么简单,我们的楼修不成了,否则将来有极大的安全隐患……”

    集团董事长之子——何亚尧,起初听到张福采的话,就皱了眉。再听到季子苌的话,脸色更加不豫:“你说什么?这个楼怎么可能不修?我多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项目,让老头子放心把钱投进来。现在你们要我放弃?不可能!一开始不是做过地质勘测报告,可以修吗?现在怎么又出问题了!”

    张福采轻咳了一声说:“少董,之前勘测公司的确确定了,土质没问题。但那只是两层地基。咱们不是已经跟他们打点过……让他们改成可以修筑三层地下商场。谁知道往下挖,就出了问题。”

    “表演”还在继续。广场上,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甚至不断有人高声骂这几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不管怎样,这个’超级项目’不能停。”何亚尧下了结论,又看向季子苌:“如果按张福采说的,加大建筑投入,稳固地基,情况会怎样?”

    季子苌依旧在坚持:“少董,这样依然存在很大风险。如果环境情况良好,那没有事。但如果遇到长江严重的洪灾,或者地震,或者万一地下水质和土质环境有大的改变……主楼和其他建筑群,就有倒塌的风险,那么后果就难以预计……”

    哪知他还没说完,何亚尧就露出笑容,旁边的张福采也会意的笑了。

    何亚尧:“我以为你在担心什么呢?长江都多少年没有发生严重洪灾了?地震更是没有。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按张福采的想法去做。你们记住,这个超级项目堵上了我全部身家,不管怎样,先把楼修起来,以后不断加固也行。这样老头子才会放心把集团交给我。我要是完了,你们全完蛋。”

    灯光朦胧的房间里,苏眠望着周围陌生却熟悉的一切,沾染着S气息的一切。她的脸色变得煞白,眼眸却透出种更执拗的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韩沉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那张纸条,某种冰冷的、却又像火一样灼重的情绪,就这么缠绕在他的胸腔里。

    苏眠,吾爱。

    那个男人,这样称呼她?

    称呼他韩沉的未婚妻?

    那个男人还曾成功将她,从他身边带走,赋予她新的名字和身份,将她妥善私藏,长达五年之久。

    徐司白立在两人身后,脸色也如同霜雪般冰冷。他的目光,同样停在韩沉手上的纸笺上,静默不语。

    “嘶——”清脆的撕裂声,苏眠和徐司白同时抬头,就见韩沉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三下五除二已将那信笺撕得粉碎,扬手丢进角落里,转身走了出去。

    苏眠的心就这么狠狠疼了一下,立刻追了出去。徐司白看着她的背影,漆黑清澈的眼,已无半点波澜。静立了好几秒钟,才出门寻她。

    而苏眠一走出去,就看到韩沉立在走廊里,单手按在墙上,头微微低着。暗暗的光线中,高大的剪影轮廓如同冷峻的画。他的侧脸线条却是清晰的,那眉目明明英俊无比,却透着种说不出的桀骜冷酷。

    受伤的刑警丁骏站在一旁,朝苏眠打了个眼色。刚被救出的第一个受害者、令人有些讨厌的张福采,大概是有点怕韩沉,也乖觉地没出声。只是一脸的焦急和烦躁,大概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眠走到韩沉身旁,将他的手从墙上拉下来,握住。

    韩沉什么也没说,将她的手握紧,抬头看着前方:“走吧,抓紧时间,继续找。”

    苏眠也没吭声,走在他身侧。两人走在最前头,其他三人紧随其后。而苏眠望着他冰冷的侧脸,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刚才纸条上的字迹。她深知自己对S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这让她有些心慌,有些压抑。但更多的,却是强烈的抵触。

    吾爱吾爱,吾爱个鸟。她只想狠狠地骂脏话。

    正有些心绪不宁,忽然手被韩沉牵起来。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手背,眼睛依旧淡淡地看着前方,没说话。但两人间,很多话也不必再说。苏眠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心仿佛也被他握住了。

    不必彷徨,不必害怕。跟着他,就好。他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公子哥刑警,他已为她在这尘世里磨砺过千百回。他会将如鬼魅般的S找出来,他会将七人团全都绳之于法。

    两人的亲密,寂静无声。

    徐司白走在他们身后,却将这一切,他们眉梢眼角丝丝点点的情意,都尽收眼底。

    周遭的环境紧张而昏暗,生死依旧悬于一线。可这一切,好像都跟徐司白无关。他的心情有点平静,平静中却依旧有熟悉的钝痛。他走在这条也许永远也不能再见天日的地下通道里,脑海里,却有些恍惚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

    那是个非常空旷寂静的下午,江城的尸检所里,只有他一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尸体前,蹙眉观察。

    她就这样,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你就是那个有名的法医徐司白?”

    他抬起头,看到年轻的女人,穿着军旅风的小外套和长裤,脚下踩着黑色皮靴。头上还戴了顶帽子,长发如绸缎般披落。黑眸波光流转,似笑非笑打量着他。

    那一刻,他的耳边暮然响起一句古语:

    为君拾莲子,清妖亦可生。

    从此之后,见过再美的女人,再清妖的姿态,也比不过她,如同一道阳光,照进他原本枯燥平静的生活里。而他现在回首,终于明白,生命中的空白等待,也许只是为了她的出现。

    ……

    苏眠,亦是吾爱。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我从不比韩沉少,只是比他迟。——老墨:二更晚上10点,我继续去写了。咳,虽然断更了两天,但是我有挤出各种时间拼命写了8000字的小剧场啊,而且看过的都说好萌好萌…所以,我能不能无耻地求一下月票?最近名次掉得很厉害啊(p:不要打赏)

第149章 但为君故(二)

    恨,爱与惘然,再千回百转,也不过是几个短暂凝视的瞬间。地底之下,五个人依旧健步如飞,抓紧时间,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此时,距离L的倒计时,还有不到1分钟。

    张福采还不死心,跟在他们身后,絮絮叨叨:“警察同志,我说能不能先把我送出去啊?这要万一找不到他们,难道大家真的一起死?”

    三个男人都没搭理他。苏眠转头看他一眼:“要走你自己滚蛋,再废话看我不揍你。”

    张福采不敢自己走啊,今天的经历,对他来说,简直就跟噩梦一样可怕。赶紧闭了嘴,快步跟在后头。

    前方,即将抵达另一个在维修的工地。五人穿过一片宽敞的走廊,韩沉走在最前头,忽然一怔,转头。

    众人全停步,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走廊旁,立着三根粗粗的大柱子,支撑着天花板。油漆还有点新,空气里有刺鼻的气味。

    “怎么了?”丁骏问。几个人里,他是最吃力的,额头已渗出阵阵的汗。

    韩沉和徐司白却都没出声。苏眠已经会意,但她却被这个念头惊悚到了:“你们怀疑,有人被封在柱子里?”那个,身处狭窄封闭空间的人?

    徐司白和韩沉对视一眼,彼此间依旧是没什么话好说。徐司白伸手擦了一下柱子,淡淡道:“油漆还有些湿润,说明粉刷时间不久。那些人要准备作案,必然提前进来准备一段时间。这些油漆,很可能不是工人留下。”

    苏眠微怔,看了徐司白一眼。韩沉则直接从旁边取出消防锤,说了声“让开。”

    苏眠立刻退到他身后,徐司白也往后退了一步。

    “嘭”一声砸下,五个人都有些意外。

    原来那柱子竟然跟豆腐渣似的,一砸就破,露出里面的填充物,竟是些海绵、泡沫,甚至还有塑料袋。

    季子苌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呆了多久。

    他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有些迷失。如果再没有人来救他,他想他也许,就快要死了。

    他是岚市最年轻最优秀的建筑师之一,他的设计获得过多项大奖。可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半岛项目上,终于还是昧著良心,帮着何氏作假。这件事始终是他的心病,每当他想起假若有一天楼房倒塌,他就跟现在一样,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今天的遭遇,算是对这件事的惩罚吗?

    他心里非常难过。

    迷迷糊糊间,他忽然听到了一些声音。人声,脚步声,然后是一些震动敲击声。但不是从他这根柱子传来的。

    他一下子睁开眼,全身都开始剧烈扭动,拼命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救我!能听到吗?”

    “嘭——”头顶传来一声巨响。封闭的囚笼瞬间破出了光。他感觉到大股大股的新鲜空气,朝自己的肺部涌来。他看到了几张关切的脸,出现在柱子外。

    季子苌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终于,还是被救了吗?

    连敲了三根柱子,才把这个人给敲出来。韩沉和徐司白一左一右,将他从柱子里搀扶起来。张福采跟他自然是认识的:“子苌!你怎么……”他没靠得太近,但瞧着季子苌衣衫褴褛脸色苍白的模样,也有些后怕。

    苏眠也打量着他。

    三十来岁的年纪,穿着简单的西装衬衣,看起来很英挺。只是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看起来非常惨。

    “谢谢!谢谢!”他连声说道。比起张福采,看起来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韩沉等人没时间跟他废话。丁骏问:“现在怎么办?”韩沉却径直抬头,看着张福采和季子苌。

    “其他四个人在哪里?”他问。

    他俩同时一愣。

    季子苌嘴唇动了动:“他们……”张福采却忽然插嘴:“他们在哪里,我们怎么知道?警察同志,时间来不及了,赶紧带我们出去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韩沉、苏眠和徐司白都看着他,目光挺冷。

    “你们怎么会不知道?”韩沉淡淡地说,“他们不也被藏在,有质量问题的地点吗?”

    地面。

    太阳,更炽烈了。

    四幕戏,却已结束。黑色幕布合上,再也没拉开。广场上,陷入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然后,A再次出现在画面了。

    依旧是小丑面具,依旧是含笑的双眼。他看着镜头,竟首先是兀自小声嘀咕:“终于演完了。L写的剧本也太长了……”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扬声:“现在,我需要问你们两个问题。”

    广场一片寂静。

    A眼中笑意更浓:“嗯哼……当然了,台上的这些,只是我们雇来的演员。真正的那些人,此刻,就在你们脚下,正在拼命逃出来。而四名警察,正在帮助他们。所以,第一个问题来了:你们觉得,他们应不应该获救?这由你们来决定。”

    台下的议论声更响了。

    “不应该!不应该!”不少人大声喊道。渐渐的,那呼喊声更大,几乎大多数人,都在附和。

    只为了一己私欲,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来如若出了事,那将是多少条性命,多少个家庭的惨剧?

    A显然很满意,轻笑一声答:“好,如你们所愿,他们会死在地下。第二个问题:超级项目,还应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在场的大多数人,已经明白。戏中所谓的“超级项目”,就是眼前的半岛建筑群。

    “不应该!”

    “不应该!”

    “拆了!让他们去坐牢!”

    这一次,叫喊声更大更热烈了。

    而A显然玩得很开心,如同法官般郑重点头:“好,依然会如你们所愿。”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有些明白过来。再联想到之前对岚市影响极大的T案件,此刻,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这一次的罪犯,一定是跟T一样,惩奸除恶,目的,就是要惩罚那几个,将来可能造成成百上千人伤亡的有罪之人!

    然而,谁也没想到,画面中的A,忽然又开口了。

    “呵……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来主持正义的吧?”——老墨:1、明天起争取不断更,一口气写到正文完;、手机看不全评论区小剧场,去我的微博,真的很萌哦~

第150章 死亡地铁

    地铁,沿着漆黑的隧道,急速穿行。呼啸声、轰鸣声,很嘈杂。车厢内却很静也很慵懒,人头攒动。

    唠叨瞪大眼,看着靠在车壁上的冷面:“不是吧?你明知道这车有问题,还上……”话没讲完,他自己又噎了回去。显然是明白了,冷面是为了什么,做这种决定。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唠叨又抬头,四处看着,目光嗖嗖嗖很犀利。然而周围环境这么拥挤粗糙,这位痕迹专家,一时也无法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冷面抬起沉黑的眼睛,望着光影交织的隧道前方。

    “等。”他只吐出一个字。

    “列车运行前方,是傅家墩站。”广播里传来甜美柔和的声音。车厢里不少人动了起来,朝车门挪动靠近。他俩却几乎是全神戒备,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渐渐的,光线越来越亮,地铁即将驶出隧道,驶向站台。

    没人察觉到异样。唯独冷面和唠叨脸色越来越紧绷。

    地铁从隧道里呼啸而出!

    车上许多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没有减速。地铁竟然没有减速,就这么保持高速冲出隧道,沿着站台,继续往前冲去!

    “哎!停车啊!怎么回事?怎么不停车!”许多人大喊起来,还有人用力敲车门。所有人脸上,都是惊讶的表情。

    而站台上,原本站在黄线外等候的人流,也都纷纷露出诧异不解的神色。然而他们的样子,只是在车窗外一掠而过。车上乘客们最后看到的,是几名地铁工作人员,脸色震惊地招手呼喊着,朝列车跑过来。然后就是“轰”的一声,地铁再次一头扎进黑漆漆的隧道里,所有光影和人声,急速泯灭于身后。

    车厢内已经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惊诧着叫骂着,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冷面二人所在的是前部车厢,车厢与车厢间是连同的。冷面个子很高,抬头就能看到,最前面的一节车厢,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前车门处,大力拍驾驶室的门。但那门始终紧闭着,车速也没有丝毫减缓,继续往黑暗深处开去。

    冷面和唠叨对视一眼。

    两人迅速掏出证件,用手分开人群:“让开!警察!”

    旁边的人如蒙大赦,立刻闪开一条通道,七嘴八舌道:“警察同志,快过去看看!”“太好了,有警察!”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他俩身上,而他俩畅通无阻,穿过一节又一节车厢,迅速往驾驶室靠近。

    就在这时。

    微弱而无处不在的电流声后,一个陌生的、难听的、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在喇叭中响起了:

    “大家好。你们被劫持了。”

    “你说什么?一辆地铁被劫持了?”

    警用指挥车上,秦文泷脸色铁青,双手摁在桌面上。

    来报信儿的刑警脸色也不太好看:“是。地铁方面已经确认,该辆列车过站不停车,也不听指挥,呼叫驾驶员没反应。并且很有可能,刹车制动装置已经被破坏。不然的话,地铁总局可以通过总线控制,强行迫使它停车。”

    秦文泷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狠狠地骂了句脏话。这时,车上另一名刑警放下对讲机,报告:“头儿,广场的表演已经结束了。现在A没有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秦文泷的两道浓眉重重地拧着,沉吟不语。这时,又有另一名刑警拉开车门报告:“头儿,半岛主路上的五枚炸弹,已经拆除完毕。”

    这算是个重大进展了,意味着人质可以开始大批疏散。刑警们脸上都有喜色,可秦文泷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又低头看了看腕表:1:10。

    在这个时间点,七人团完成了他们大费周章的“表演”,炸弹也刚刚拆除完毕。而一辆地铁,被人劫持,继续行驶在这个城市的地下,命运未卜……表面看来,这几件事好像没有明显关系,但刑警的直觉令他清晰感觉到,某种内在的联系,正如一张大网般,密密地交织展开。

    七人团,到底想干什么?

    地铁之上。

    在听到广播里那句劫持宣言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呼救声叫喊声一片。冷面心里已大致料到这个局面,与唠叨再次交换个眼神,两人拔出腰间配枪,分开人群,缓缓逼近驾驶室。

    旁边的人都吓得退得远远的,一时间周围倒安静下来。冷面和唠叨一左一右贴在门旁,用手用力一推!不动。

    就在这时,头顶的广播,继续响起了。那声音很慢,也很平静。

    “这也许是一辆,开往世界尽头的列车。刹车已经被破坏,你们不能停止,也不能下车。

    也不能跟其他车发生碰撞,否则车上安装的数十枚炸弹,就会爆炸……”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晰,车上的人却全都瞬间色变。唠叨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冷面的表情却依旧很沉静,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无声无息朝唠叨打了个手势,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一脚就狠狠踹在驾驶室的门上!

    “嘭——”

    门被他成功踹开了!两人持枪迅速闯入。

    驾驶室内,满地血腥。

    唠叨倏地睁大眼,冷面脸色更加冰冷,放下了手里的枪。而门口有几个胆大的探头过来,只吓得大叫着退开。

    两名驾驶员太阳穴分别中弹,一个躺在地上,另一个趴在驾驶面板上,鲜血淌得到处都是。广播显然是事先录制好的,还在众人头顶播放:“……祝你们好运。”

    凶手早已不知所踪。但冷面是何其敏锐的追踪高手?他立马举起枪,冲到门边,按下开关。门徐徐打开,呼呼的风往里灌。前方的隧道黑洞洞的,车灯照耀下,竟真让他瞥见前方一个黑色身影,正闪身进入隧道里的一扇小门。冷面当机立断,举枪射击。

    “砰砰——”

    那人身形一顿,捂着胸口迅速进入小门,身影消失不见。

    然而那身影,竟然冷面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冷面!”唠叨暴喝一声。

    冷面霍然抬头。

    前方,光线越来越亮,列车即将再次驶入站台。然而站台上,另一辆列车正好端端地停在那里,许多乘客正在上上下下。

    眼看,就要撞上去了!

    半岛地底。

    地面光洁如镜,头顶光线昏暗。几个人站在被砸得七零八落的柱子旁,韩沉的脸色很淡:“这种时候,别给我犯蠢。是想掩盖这座工程的质量问题?还是不在乎其他几个人的死活?你们修的地下商场,不知哪里被人埋了炸弹。只有先按照罪犯要求,把他们都救出来,你们才有活命的机会。明白吗?”

    苏眠、徐司白、丁骏都看着他俩。张福采嘴唇哆哆嗦嗦,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吭声。而季子苌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许多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最后,他毅然抬头,看着他们:“我带你们去找!”

    张福采:“季子苌你!”

    季子苌霍然转头看着他:“张总,事情已经这样,你认为还能盖得住吗?”他竟然重复了韩沉的原话:“咱们别犯蠢了!至少这样还能活命!”

    张福采也不是笨人,只是总抱着侥幸心理。他们并不知道地面之上,整座工程的问题已经被揭穿。虽然他不知道七人团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整他们。但只要现在能哄得这些警察出去,就不会发现工程的问题。董事长等人死就死了,反正他出去了就跑,安全了。

    现在既然已经说开,他也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只得讪讪点头:“那行吧,找吧。”

    此时,距离L的规定时限,仅剩8分钟了。

    六个人简短商量了一下,果然如韩沉所料,严重质量问题的地点,负三层还有两处,负一、负二层各有一处。

    韩沉微一思索,道:“分头行动。我和苏眠、季子苌,去救负一、负二层的两个人。丁骏腿脚不便,你和徐司白、张福采,救这一层剩下两个人。”

    时间已经不多,这显然是最理想的分工方式。苏眠一抬头,倒是跟季子苌的目光撞上。他刚被救出来时,确实一身狼狈。此刻平静下来,倒的确是个俊朗成熟的男人。西装质地考究,极为妥帖合身。头发和衬衣虽然很乱,但那双眼清明沉静。因他刚才的举动,苏眠对他有些好感,点了点头。

    他敏锐地读住了她的善意,也微微颔首。

    “不行。”清淡如水的嗓音响起,是一直沉默的徐司白。

    苏眠微怔,所有人也都看向他。

    徐司白这句不行,也是听到韩沉的分工后,脱口而出。此刻他便盯着苏眠,目光清亮,也有几分我行我素的孤寡和漠然。

    “我跟着她。”他淡淡地道。

    其他人都没说话,张福采和季子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概也猜出点端倪。韩沉连眉都没皱一下,直接答道:“她不需要你跟。”

    苏眠立马插到两人中间,挡住韩沉,果断地对徐司白说:“司白,你若真为我好,也为你自己好,就赶紧救人。”顿了顿又直视着他的眼睛,放软声音:“有韩沉在我身边,不会有事。行了,我们大家赶紧行动。”

    丁骏立马附和:“好!徐法医,我们马上走吧。胖子,带路!”

    徐司白却没动,目光移到韩沉身上:“保护好她。”

    韩沉没理他。

    两队人终于分道扬镳。

    而与此同时,地面之上,演员们的表演已经结束,A的表演,却还在继续。

    日光之下,广场、商厦、酒店……数面错落的液晶屏上,只剩下A戴着面具的脸。

    在他说完“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来主持正义的吧?”,广场上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笑了笑。那笑很轻,也很平静,却没来由令许多人觉得毛骨悚然。原本被这几幕闹剧般的表演,所打消的恐惧,仿佛忽然又复苏了。

    “我们的目的,只是想证明一件事。

    向你们,还有地底的警察们,证明一个真正的真理。”

    A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自言自语又像是悲伤叹息:“那是S,曾经告诉我们的真理。”

第151章 S的灵魂

    有关S的记忆,在谢俊艾的心中,清晰得像一幅永不会褪色的画。

    他清楚记得,S第一次说出那句话,是在一个暮色笼罩的黄昏。他们几个,坐在一家酒吧的吧台前。酒吧是R开的,安静又冷清。空气中,总有类似血腥的气味在萦绕。

    那时候,R站在吧台后擦杯子,T在打下手。而他和几个人在玩飞镖。S依旧穿着笔挺的西装,只是衬衫松开了两颗纽扣,看起来随意而温和。

    他喝的是纯度很高的苦艾酒,目光却清明得如同朝霞与月光。

    他说:“永远不要怪自己。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我们这些少数的精神病态,而是大多数的正常人,是他们的欲望。”

    所有人寂静无声,却见他又倒了杯酒,慢慢说道:“只不过,我们已经丧失了藏住欲望的能力,他们藏得住而已。”

    而此后,又有多少个朝暮昼夜,A想起他的这些话,难过得不能自抑。

    ……

    光线昏暗的房间,广场上的喧嚣人声仿佛近在咫尺。

    A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摄像机。若此刻广场上有人仔细观望,会惊讶发现液晶屏上的他,露出悲悯而自嘲的微笑。

    他一个人安静地想着,所以我没说错,也没骗你们。即将杀死你们的,不是我们七人团。追根溯源,是你们中间的人,心中最阴暗的欲望。

    地下的韩沉、苏眠和徐司白,也是一样。现在,你们看到人心的肮脏了吗?

    所以我们这一出世纪表演,只是想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一个真理——精神病态也许与你们生而不同,但最可怕的,不是我们。

    是你们自己。

    ……

    是以,作为对S的祭奠。

    “当心!”苏眠喊了一声。

    然而已经晚了。

    季子苌跑得太快,没留意脚下,一脚踩进个积水的泥坑里,溅得满身都是。

    韩沉已伸手,将他拽了出来。他笑笑:“没事。”随意地踢了踢腿,抖掉泥水,又伸手抹了把脸。结果大概是因为手刚才按在墙上,反而将一抹黑灰涂到了脸上。英朗的脸变得脏兮兮的。

    他却浑不在意,眼睛盯着前方,抬手一指:“应该就在那里!”

    韩沉和苏眠同时抬头望去。

    此刻,他们三人正在负二层边缘处的偏僻工地。头顶依旧是昏暗的灯,前方是墙的转角,堆满了建筑杂物。

    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那堆杂物后真的有人焦急而沙哑地喊了起来:“救命!救命!我在这儿……”

    女人的声音。

    “这里的承重墙修筑始终不达标。”季子苌解释道,“如果将来出事,这里肯定是最薄弱的环节之一。”

    他和韩沉冲上去,迅速拨开杂物。而苏眠一边帮忙,脑子里也把这个唯一的女人质,跟之前视频里的人对上了——半岛集团公关部经理,陈素琳。

    陈素琳很快被救了出来。

    她跟季子苌一样,看起来是金贵精英,但此刻极为狼狈虚弱。

    “你们是警察?谢谢!”她满脸都是泪,哽咽出声。苏眠搀扶着她,她又看向季子苌:“子苌,他们其他人呢?少董呢?”

    “还不清楚。我们正在努力营救。”季子苌答。

    他的语气有些淡,苏眠便抬头看了他一眼。比起对韩沉和苏眠尽心尽力的配合,他对这位陈素琳女士的态度,明显有些不冷不热。

    苏眠没出声,韩沉也跟没看到似的,径直看向季子苌:“剩下一个在哪里?”

    “一楼,中央广场正下方。那里的建筑受力也存在问题。”他答得沉稳有力。然而话音未落,就见陈素琳脸色微变,看了他一眼。

    陈素琳在想什么,大家都已心知肚明。韩沉和季子苌没理会她,继续往上楼的通道跑。苏眠紧随他们身后,瞧一眼脸色复杂又害怕地跟上来的陈素琳,只觉得可笑。

    真是可笑。

    很快就到了一楼。面前,是一片开阔的商区,立满了货架,通道旁还有几个紧闭的房间。季子苌领着他们,走到其中一个储物间门口,又伸手敲了敲墙壁,抬头看了看说:“应该就是这附近。”

    这时韩沉出声:“对一下表,还有几分钟?”

    苏眠和季子苌同时低头看着腕表。陈素琳没带表,就看着他们。苏眠戴的是局里发的行动手表,电子的,倒计时显示还有4分0秒。她看完了,就抬头看向季子苌。他的手正扣在墙壁上,撸起袖子低头在看。他的手背虽然有些污渍,但是手掌白皙、指甲整齐干净。腕表也是光洁如镜,是非常大牌的瑞士表。盘面花纹看起来极为繁复精致,应当是复杂功能表。所以他看了一眼,就报出准确时间:“1:1:5。”

    韩沉点了点头:“还有4分15秒。”

    时间对上了,三人的神色都是一定。

    “让开。”韩沉冷声道。

    苏眠和季子苌同时退开,陈素琳更是站得远远的小心翼翼。韩沉抬起长腿,一脚狠狠踹在门上。储物室应声而开。

    “啊——”一声惊呼,被绑在储物室里的年轻男人,抬起惊惶的脸。看到他们,几乎是立刻露出狂喜的表情。而陈素琳立刻冲到他身边:“亚尧!”季子苌也跑过去,立刻替他解绳索:“少董!”

    第四名人质获救——半岛集团少董,何亚尧。

    “现在怎么办?”季子苌问。

    五个人站在一层储物间门口,苏眠紧随韩沉,陈素琳搀着何亚尧的胳膊,季子苌站在中间。

    韩沉看着他们三人:“先跟其他人汇合。我们从哪里可以出去?”

    他们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何亚尧的情绪还算镇定,点头答:“商场没有正式营业,地面出口都是封着的,现在出不去。只有负三层……”他顿了顿:“有部应急电梯,可以直通地面。”

    “是的。”陈素琳附和。

    韩沉和苏眠看向季子苌,他也点了点头:“的确只有那里能出去。”

    “走。”韩沉干脆利落,与苏眠首先转身下楼。

    只有一两分钟了。

    苏眠不知道他们是否来得及赶到出口,也不知道能否与徐司白等人顺利汇合。她和韩沉跑在最前头,前方是阴暗的楼梯转角。只有墙角的应急照明灯,将这地底世界照得幽暗。她一抬头,就看到韩沉的脸。

    而他若有所觉,转头朝她看过来。

    阴暗中,两人眼中仿佛都有话语。

    那三个人落后他们几步远,韩沉手一拉,就将她拽进了怀里,拐了个弯,暂时离开他们的视线。

    “留心他们。”他低声说,“尤其是那个人。”

    “嗯。”苏眠轻声应了,他说的,她已全都注意到。黯淡的光线里,她看到他的嘴唇似乎因为缺水而干涸,眼眸却幽黑无比。

    两人的视线只这样短暂交汇,转眼他们三人已经跟了上来。

    于是调转视线,继续向前。

    很快就下到了负三层。

    按照他们所指的路线,需要原路返回,并且跑过一片还未修建完成的停车场,才能抵达建筑边缘的那部应急电梯。

    只是……

    苏眠抬头看着前方。

    如果人质被安全救出,七人团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他们曾经利用爆炸、蜡像和挖心,在这个城市制造恐惧。而这一次,必然是要带来更大的恐惧。对半岛上的所有人,以及对她和韩沉。

    更大的恐惧,是什么?

    这个问题如此直击她的心。鬼使神差般,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

    那个人说,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我们这些精神病态,而是正常人,他们隐藏至深的心。

    他俩全神戒备着,身后的三人,却也是各怀心思。

    到了拐角的时候,陈素琳就看了眼何亚尧,两人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晦涩阴黑。然后又同时看向季子苌。而季子苌神色变了又变,静默不语。

    三个人脑海里,同时浮现的,是之前被绑架时,那个人对他们说的话。

    他们被蒙住了眼睛,看不到那人的长相。只听到他低沉淡漠的嗓音。

    他说:“我们对你们是否犯罪,没有兴趣,也没有惩治你们的闲心。我们的目标,是那几个警察。只是想让他们感觉一下,自己拼命救下的人,反手捅了他们一刀,是什么滋味。

    其实我们不说,你们也会这么做,对不对?这几个警察刚正无私,也收买不了。一旦他们回到地面,你们的这一桩工程,就会大白于天下。而你们,只怕会把牢底坐穿。你们这样的人,是愿意死,还是愿意坐牢?

    杀了他们,你们才有将来,才能盖住这件事。这个地下商场全在我控制之下,也只有杀了他们,我才会给你们活命的机会。”

    ……

    陈素琳督促地看着何亚尧。她的立场很明确:对方只有两个人,虽然有枪,但是没有防备,他们还是有胜算,而且他们也没有别的退路。

    何亚尧沉思片刻,眼神变得果断,点了点头,示意她会寻找机会。两人又再次看向始终不表态的季子苌。

    季子苌的眼神有些执拗,执拗地看着自己的BOSS,显然是不同意这么做。但显然这已经不是何亚尧第一次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也不是他第一次放弃原则。两人对视片刻后,季子苌露出有些僵硬的神色,算是默认了。

    联盟达成。

    陈素琳和何亚尧上前两步,跟得更紧。而季子苌落在最后,脸上还保持着那抑郁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趁他俩不注意,季子苌忽然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天花板。

    黑漆漆的角落里,有一盏小小的摄像头。而他对着摄像头,忽然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老墨:今天只更一章,因为我还写了个000字小剧场,把冷面剧场写完了。发在微博,同时评论区发了个冷面小剧场完整版。手机党实在不行,可以换电脑上创世中文网看,完整版1万多字呢!明天剧情有重大突破!没错,S要来了。

第152章 他在等你

    地铁中。

    “轰隆”声几乎是擦身而过,两辆列车堪堪在隧道中交汇。因为距离太近,速度又太快,列车上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唠叨暗暗捏了把冷汗,看着重新变得畅通无阻的漆黑隧道。刚刚他们与地铁总部取得联系,按照调度指令,千钧一发间,两辆车成功改道避开。

    但这显然只是个开始。

    “冷面,现在怎么办?”他问。

    冷面驾驶着地铁,忽然松开手:“你来开。”唠叨立刻接手,一边盯着前方动静,一边注意到他打开了驾驶面板旁挂着的厚厚一本《驾驶员手册》。

    唠叨心里急,嘴里便嘀咕起来:“大哥,都这时候了,你想干嘛?难不成还打算成为金牌驾驶员把地铁开得更完美啊卧槽!”

    “闭嘴。”

    于是唠叨就闭了嘴。但不得不承认,这种关头,冷面依然不动如山,倒真的很有韩沉的牛逼风范。

    结果,冷面真的马上牛逼了一把。

    过了一会儿,他翻到“列车排班表”那一页,抬头对唠叨说:“地铁公司每天、每个时间点、每个站点的运行计划是固定的。也就是说,我们保持这个速度开下去,会在什么地方、遇到什么车,都是可以预计的。”

    唠叨一听就明白了,点头喜道:“我马上跟地铁公司通讯,让他们把那些车都提前调走,这样就不会撞上了。”

    冷面的神色却依旧凝重,盯着全市数条交叉如网状般的地铁线路图,说:“不仅如此。这样躲避之后,我们的运行线路也是既定的。让地铁公司把我们的线路也推算出来,看最终会开向哪里。”顿了顿他说:“那也许就是七人团的目的。”

    唠叨应了声好。

    等他通讯完毕,却见冷面放下驾驶手册,又说:“换我开。”

    “哦。”唠叨把驾驶面板让给他。

    却听他说道:“我看了地铁构造图,这辆地铁是分体式结构。第五节和第六节车厢之间是挂钩式焊接,可以拆开。你现在去车厢里,将所有人疏散到后部车厢。然后想办法把挂钩解开,让地铁解体。”

    唠叨听得眼睛都瞪大了。

    卧槽!

    这办法都能让冷面给想出来。太好了!这样,后半段车厢就会慢慢减速停下,也不会因为碰撞发生爆炸,首先让车上乘客安全获救了!剩下的前半段列车,再想办法。

    “我马上去!”他有些兴奋地拉开驾驶室的门,却听到冷面平淡低沉的嗓音,再次传来:“解开之后,你不用回来了,跟他们一起走。”

    唠叨身形一顿,几乎是立刻转头看着他:“那你怎么办?”

    冷面:“我继续往前开。”

    唠叨原地站了几秒钟,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出声,拉开门走了。

    半岛广场,地面。

    A的画面,A的表演,就这样嘎然而止。人们头顶的液晶屏,瞬间黑掉,而他已了无踪迹。

    就像,做了一场荒诞陆离的梦。

    半岛世纪酒店的服务员小雅,此刻也挤在人群里。大规模的疏散开始了,警方的喇叭又响又严肃。比起对A的好奇和恐惧,人们对求生的渴望更强烈。广场上瞬间变得混乱又喧嚣,许多人在奔跑,许多人在叫喊,许多人在拼命地往前挤。

    小雅差点被人挤得摔倒,亏得一名警察扶住了她。她听到警察对身边的同事说:“这么多人,起码得几个小时才能疏散完。”

    “是啊。”同事答,“当心点,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小雅定了定神,继续往求生通道——汉江大桥的方向跑去。莫名的,她感到十分难过。跑了一段,她又回头,望着已经黑掉的液晶屏幕,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小艾。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能跟她一样,做个普通人就好。

    今生今世,她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地下。

    刚下到负三层,苏眠就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血腥味。这令她心中升起非常不详的预感,转头望向韩沉。

    他显然也闻到了,脸色变得越发清寒。幽暗的光线里,黑色警大衣衬得他整个人极为高挑冷峻。他朝苏眠递了个眼色,从腰间拔出配枪,贴向墙根,眼睛盯着前方。苏眠跟他步调一致,贴向另一侧,缓缓向前。

    身后的三名人质,看到他俩拔枪,神色都有些怔忪,交换了个眼色,不远不近地继续跟着。

    苏眠现在没空搭理他们。比起他们跳梁小丑般的自私和丑恶,她更担心的是七人团,那才是她和韩沉真正的对手。

    前方,是一条看起来很普通的通道,地面光滑,装修整洁。穿过通道,又是开阔的商区。两人贴着通道,拐了个弯,眼前所见却让苏眠惊呆了——

    刑警丁骏,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胸口数处刀伤,脸色苍白地喘息着,眼见是不能活了!

    “丁骏!”苏眠惊呼一声。

    韩沉离他最近,立刻放下枪扑过去,伸手按住他胸口伤口,替他止血:“坚持住!我带你出去!”

    苏眠看得眼眶阵阵发紧,但还是保持着高度清醒,警惕地举枪,戒备着周围。季子苌三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

    丁骏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他没看到韩沉身后的三名人质,一把抓住韩沉的手,那嗓音低哑而艰难:“我不成了……快救……徐法医,救出来的人……要杀我们,他现在一个人……对三个……”

    他的声音很小,但在场的、站得或近或远的五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的手瞬间滑落,眼睛就这么圆瞪着,已然气绝了。

    苏眠只感觉到一股寒意没过心头。看着韩沉冷若冰霜的侧脸,同时也能感觉到背后三人的视线。

    挑明了。

    就是此刻。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身后那三人还没来得及动,韩沉已提枪转身。幽暗间,苏眠只看到他俊朗的脸上,黑眸冷冽得叫人心惊。

    “砰砰”两枪,三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何亚尧和陈素琳,已经惨叫一声,脸色剧变、腿部中枪倒地。剩下唯一一个季子苌站立着,露出震惊而不知所措的表情。

    韩沉和苏眠的两支枪口,却已同时对准了他。

    “L。”韩沉的嗓音又低又冷,“上次的枪伤好了?”

    季子苌的脸色慢慢变了。收起惊惶的表情,就像变了个人,脸色平静下来,眼中,慢慢浮现讥诮又懊恼的笑意。

    地上的何亚尧和陈素琳还在哀嚎不断,他微蹙了一下眉头,抬腿一脚把他们踢开。然后伸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又从口袋里拿出方洁白的手帕,表情很嫌恶地擦了一下自己脏兮兮的脸。他做这些举动时,苏眠和韩沉都警惕地盯着他。

    是的,种种迹象表明,他才是L。而视频里自称“L”的,必然是团队中另一个人,用以混淆视听。

    他开口:“你们是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突然就听到“轰”一声巨响。苏眠只听到那声响从自己脚下传来,而她的耳朵瞬间失去声音,身体已开始下坠!

    仓皇间,她只看到季子苌——L,看着她,眼神竟然是温柔而平静的。而相隔几步远的韩沉,一把丢掉枪,朝她扑来。却只看到他仿佛被霜雪浸透的漆黑双眼,看到他的双手抓了个空。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苏眠的手跟他相错而过,瞬间就跌了下去。

    眼前是一片黑暗,急速下坠的过程中,隐约可见大片地基嶙峋如怪兽般的轮廓,还有下方的水波闪烁。失去意识前,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里——这也是七人团计划好的。这里必然陷阱无数。他们大概一直在等机会,等她走到合适的地点,就引爆让她掉下去。说不定丁骏在这里遭受攻击,也是七人团安排好的。

    七人团最擅长的,就是放出一大波烟雾弹,然后不动声色地突然出手,达成暗藏的目标。

    而下面,是什么等着她?

    L拔腿就跑。

    然而韩沉动作比他更快,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就揪住了他的后衣领。L转身一拳朝他击来,然后韩沉依然比他快,一拳“嘭”的重击在L的腹部。L闷哼一声,半阵直不起腰来,一抬头,就对上了韩沉的眼睛。那眼神看得L心头一抖,韩沉的动作却无半点停滞,一把抓起他,两个人也跳了下去。

第153章 好久不见

    徐司白靠在墙壁旁,手里拿着枪,低低地喘着气。

    冰冷的金属感,熨贴着掌心。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持枪与人对峙。

    他平静地等待着。

    刚才,与苏眠他们分开后不久,丁骏的腿伤就有些支撑不住,只能让他留在原地休息。结果等他和张福采救出其他两人后,大概是看他斯文清瘦,那三人立刻翻脸,就将他包围了。

    他当时没有开枪,也用不上。法医如果想要伤人杀人,有很多种方法。况且他的身手一向敏捷。

    他直接重击其中一人的喉犯神经,造成他神经性休克。另外两人被吓了一跳,一时不敢上前。而他没有跟他们纠缠,转身就走。

    苏眠。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推移,这个名字,就像咒语一样在他心中徘徊。因为痛、爱和迷惘,他的心越来越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她,映出清晰的倒影来。

    想要找到她,想要呵护她,想要站在她身侧。哪怕此刻她的身旁,已经有人守护。

    徐司白的头微微后仰,墙面冰冷,还有潮湿的气息,贴着脖子。他闭上眼,听到墙后响起脚步声。

    犹疑,迟滞,是那两人其中的一个。

    一直纠缠不休。这令他心中升起一丝厌恶。他对这地下毕竟不熟悉,而他们了如指掌。加之他一路在寻找她,所以反而被他们咬上了。

    近了。

    他决定这次解决掉他们。

    眼见一只脚迈出了墙根,徐司白身形快如鬼魅,一个转身,提枪就抵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来人正是张福采。他手里还拿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刀,也许是七人团给的。一看到徐司白手里的枪,他傻眼了,因为之前徐司白完全没拔过枪。如果知道他有枪,张福采是绝对不敢追来的。

    “哐当——”一声,张福采手里的刀掉在地上,他连声道:“警官,我错了我错了!我是一时糊涂,是绑匪说的,如果不杀你们,就会杀了我……你饶了我吧!警官,我真的不敢了!我认罪!”

    徐司白静静地看着他,清俊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张福采只觉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幽深,有种让人害怕的感觉。

    “我不是警察。”他忽然说道。

    张福采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强调这个,但听他嗓音温和悦耳,不由得心情一松,心想自己只要认了罪,他应该不会再把自己怎样。警方的人,总不至于要杀了他吧……

    “砰。”

    清脆的、近在咫尺的声音。

    张福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着徐司白缓缓放下了枪。

    他嘭然倒地,一枪毙命。

    徐司白盯着他的尸体几秒钟,忽然若有所觉地抬头。是另一个人——集团董事长何经纶。他就站在十几米远外的走廊里,满脸惊惶地看着这一幕。与徐司白视线一对,他转身就跑。

    徐司白一直看着他跑得很远,直至就快看不到了。他抬手举枪。

    那人应声倒下。

    也许这些年来,生或死,杀人或是救人,他都漠不关心。

    他只想安静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做法医,陪伴在她身边。

    但直至今时今日,他才察觉。

    原来亲手杀人,尤其是为了她杀人,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而他,并不排斥。

    徐司白脸色淡漠地弯下腰,去捡弹壳。同时掏出手帕,将手枪擦拭干净。他并不打算为这件事去坐牢。

    刚戴上手套,将手枪放回口袋里,突然间,动作一顿。

    他霍然抬头。

    前方幽暗的商区里,林立的货架与模特背后,他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个女人,站立着。

    男人的脸大半藏在阴暗里,只能看到他高挑的身形,和笔挺的西服。而他怀里的女人,黑色警大衣,娉婷的身形,还有苍白俏丽的脸,紧闭的双眼,不是苏眠是谁?

    徐司白的心头重重一震。

    然而两人的身影在角落里一闪而逝,顷刻间就退回黑暗里,地下商场四通八达障碍无数,瞬间就不知去向。徐司白几乎是立刻拔出枪,白皙的俊脸寒意弥漫,朝他俩急追而去。

    地铁。

    轰隆的呼啸声,几乎要刺穿每个人的耳膜。又黑又深的隧道,像一条望不见尽头的巨龙。

    唠叨站在两节车厢的中间,正弯着腰,拼命解开车厢间的链扣。几个年轻人站在他身边,七手八脚都在帮忙。

    而他们身后,一旁,是塞得像罐头一样满登登的车厢,人挤人,全是人。另一旁,却是空空荡荡,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驾驶室。只有一排排吊着的扶手把,在晃荡着。

    车厢内的气氛紧张得不行。所有人都盯着唠叨等人的举动,不时有人问道:“解开了吗?解开了吗?”“还不行吗?”

    唠叨闷不吭声地埋头忙碌着,其中一名帮他的年轻男人是工程专业的,有些发愁地摇了摇头:“警察同志,这条链扣打了死结,死活解不开,怎么办?”

    一句话说得车厢内的人一片哗然,更加紧张和恐惧起来。

    唠叨平时斯文又爱笑,此刻脸却绷得铁青,看着都有些吓人。他蹲在地上,静默片刻,抓了抓自己的头,突然脸色一冷,站了起来。

    “都让开!”他大喊一声,拔出了腰间配枪。

    车厢口的几个人都退了回去。人群也整体往后退了一小截。唠叨定了定神,瞄准那解不开的链扣。

    “砰砰砰砰——”数声枪响,唠叨眉都没皱一下,几乎一口气打光了枪里所有的子弹。车厢内的人却吓得尖叫出声。

    这时,人们却看到,唠叨脸上忽然露出喜色,然后竟然放下枪,哈哈大笑起来:“成啦!”

    众人全都低头望去,果然看到那链扣已经被打裂成几段,而两节车厢之间,前半段地铁和后半段地铁间,就这么骤然分开了!连带着他们耳边轰轰隆隆的行驶声,仿佛瞬间有所减缓了!

    “啊!”

    “得救了!”

    欢呼声瞬间如同爆发的海浪,响彻整列地铁。人们欢呼着、大喊着,哭着笑着,整片长长的人龙,简直成了沸腾的海洋。

    还有什么,比死里求生,更让人喜极而泣的呢?

    唠叨在短时间内强行疏散了前半段车厢的人,又弄了半天链扣,此时已累得精疲力竭,一下子跌坐在原地,望着慢慢远离的他们,笑了。

    “等等!”人群中有人喊道,“警察还在那边。”

    是刚才帮他的几个小伙子,这么一喊,瞬间很多人都关切地望过来。

    “警察同志,你们怎么办?”又有人焦急地喊道。

    “快过来!快跳过来!”话音未落,立刻有好几个人,冒险将身体探出悬空的车门,将手朝唠叨伸过来。

    “跳啊!快跳啊!”无数人都朝他喊道。

    此时,两节车厢间的距离还未完全拉远。唠叨只要一伸手,真的能够住他们的手。

    他坐在地上,拿着那一只只手,忽然笑了。仿佛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然而他没有去够他们的手,而是立在原地,一跺脚,朝众人行了个漂亮又标准的礼:“你们保重!车停稳后,马上会有人营救你们!”

    说完,头也不回,直接朝驾驶室跑去。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然都有些呆住了。“回来!回来!”更多的呼喊声,传进唠叨的耳朵里。他眼眶一热,一把拉开驾驶室的门,“嘭”一声摔上,将所有声音,都关在了外头。

    驾驶室里,冷面依旧站在驾驶面板前,听到动静,静默了一会儿,说:“你不需要回来。”

    唠叨吸了吸鼻子,笑笑,走到他身旁:“那不成,黑盾组的冷面和唠叨,永远不分开啊。而且说不定什么事,你还要我出主意帮忙呢。”

    冷面又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前方,淡淡地说:

    “回来就回来。也没必要哭吧?”

    唠叨:“……冷面你果然太过分了太没人情味了!我怕死不行吗?还不知道能不能把车开到安全区域,咱俩就好跳车逃命呢!”

    两人正说话间,通讯设备响了。秦文泷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冷面、唠叨。”

    “在。”

    “在。”

    “你们的运行线路测算出来了。十分钟后,你们就会驶离市区,进入汉江的江底隧道。”秦文泷顿了顿,嗓音有些干涸,“半岛酒店站建成还未开通,你们会撞过来。”

    半岛地面,疏散还在继续。每个人都在奔走,许多人在呼喊,许多人脸上挂着泪水。

    A穿一身黑色风衣,戴着宽沿帽,就这么低着头,穿行在人群中。

    没人注意到他,他也没看任何人。他离开了某座商厦上的表演舞台,与人群越走越远,这样行色匆匆,直至到了完全无人的酒店花园一角。

    掀开块地下管道的井盖,他纵身跳了进去,再合上井盖,嘴角勾起一丝平静的笑容。

    A,悲行者A。

    L,悖德狂L。

    R,失心者R。

    ……

    这是她曾经给他们起的外号,那么犀利,却又那么悲悯。尽管那时,她不过是为了卧底而亲近他们。

    而S,微笑纵容。

    现在,地下,他们所期待的,他们所热爱的,是否终于会到来?

    相隔数十米,更深的地下。

    因为爆炸冲击波而震荡晕厥的苏眠,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盏灯。一盏橘色的、柔和的灯,就放在离她不远的书桌上。而正因为这房间周围一片漆黑,没有其他任何光源,所以更显得那灯醒目。

    而她趴在桔红色的沙发里,那沙发极为柔软,她整个人几乎都要陷进去。除此之外,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周围很静很静。

    苏眠定了定神,一下子从沙发里坐起来,发现腰间的枪已经被人卸走了。

    “醒了?”一道低沉的,非常非常沉静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眠整个人瞬间一僵,缓缓回头。

    黯淡无光的角落,他坐在一把长椅里,低着头,看不清面目。黑色西装,人高腿长。只见指间,一根细细长长的香烟,在静静燃烧。

    此情此景,男人落寞的剪影,两人寂静的相处,竟带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整个世界仿佛因他阴暗下来,而她站立其中,所有的脉搏血液,仿佛都感觉到彻骨的凉意,惶惶然在她体内奔走。

    “好久不见,苏眠。”他轻声说道。——老墨:进结局高潮!求月票!上个月扣去双倍月票,也还有6000票,现在才000多票,太虐心了!

第154章 永不节哀

    苏眠曾经试想过无数次,与S再见面的场景。而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原来她心中涌起最多的,不是憎恨和厌恶,而是铺天盖地的悲伤和寂静。

    “这里是安全屋。”他轻声说道,俊朗的轮廓在阴影里半明半暗,“有几个房间,也有生存储备。楼上全塌了,也没有关系。等一切结束,我们再出去。”

    苏眠缓缓抬头,看着周围。果然一侧还有扇门洞开着,黑漆漆的通往别的房间。就在这时,她听到房间里有轻微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站在黑暗里。

    A、L还是R?

    “你想怎样?”她问。嗓音很冷很冷。

    他静默了一瞬,转过脸来。

    “想让你想起我。”

    离开阴暗,光线覆盖。那是一张陌生而英俊的脸。柔软的黑发遮不住他的眉眼,他的眼睛寂静、温和而深邃。灯光在他鼻翼投下淡淡的阴影,薄唇微抿着。五官并非多么出众,但你却无法不注意到他周身那静朗如同深海般的气质。

    黑色西装里是洁白的一尘不染的衬衣,头两颗纽扣很随意的解开,他的双手搭在椅背上,平静而温柔地注视着她。

    某些人的存在,是深深烙入你心底的。即使失去记忆,你依然能感觉到他。于苏眠而言,譬如韩沉,譬如……S。此刻,看着眼前的男人,恍惚间,她脑海中便浮现出些模糊的影像。曾经也是这样一个男人,坐在某年某月某天的某个窗前,看着日出与黄昏。而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静静凝视。

    压下心头所有思绪。苏眠的心,竟也慢慢变得平静如这安全屋中流淌的空气。因为这么多年,她已太想知道当年的事,太想知道一切。所以此刻她安静不动,静静地等他讲述一切。

    他却转过脸去,不再直视她,而是抬手轻轻吸了口烟,低垂着眼眸,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幽暗角落。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只有八岁,我十三岁。”

    苏眠的心微微一颤。这是完完全全出乎她意料的。那么早,并且从无人提及知晓。而且八岁?1997年。那一年……档案记录,那一年她的父亲因公殉职。

    “是你父亲死的那年。”像是洞悉了她的所有猜测,他缓缓说道,“你父亲负责侦办我父亲的连环杀人案件。而我父亲,最终杀了你父亲,并且成功逃脱。”

    苏眠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手插进自己的长发里,思绪仿佛也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悠远、隐忍而悲痛。

    “我父亲是个天生的犯罪天才。”他用很平和的语气说道,“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教的。组织、设计、逃脱,安排替身……阅读、学习和坚持。”

    讲完这句话,他就转头看着她。苏眠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那会是怎样的一段过去?

    连环杀手之子,殉职刑警的女儿。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她懵懂无知,全无记忆。而他,记得那样清楚。

    他又抬手吸了口烟,嗓音变得有些沉洌。就像封藏许久的酒,清澈醇厚,在你耳际挥之不去。

    “当时我也在场,清楚记得你父亲死之前,看我的眼神。”他顿了顿,苏眠却已无从得知,父亲当时,是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少年?

    “后来我瞒着父亲,一个人偷偷去了你父亲的追悼会,看到了你。”他轻声说,“我对你说:’节哀’。你却说:’永不节哀。直到抓到杀死我爸爸的凶手’。”

    苏眠心头一震,却见他的眼眸中,浮现更加温柔浓重的情绪。

    身为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态,要怎么对她讲述那一段感情呢?

    讲此后很长的时间,那个男孩,就一直记得少女的那双眼睛?而“永不节哀”这句话,就如同一句咒语,一个信仰,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之后又有多少次,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到她的楼下,她的学校。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看着她的喜笑哀愁。

    那个曾经用那么怜悯的眼神望着他的刑警,他的女儿,是否跟父亲是同一种人?

    万般情绪和种种记忆,他和她之间的缘起缘灭,要怎么概括?

    他的手臂静静垂落在椅子旁,苏眠看到一截烟灰无声无息掉了下来。然后他慢慢地说:“一个少女,却有永不节哀的勇气。如果我能拥有她,我的人生,就不会再孤独。”

    苏眠的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这并不是因为对他的同情或心软。而是真的如他,还有七人团其他人所说,她的的确确真真切切能感觉到,他温柔空旷如荒原般的感情。哪怕他是杀人无数的恶魔,她却偏偏能感觉到,他的悲哀和无力。

    然而她开口了,嗓音却冰冷得连她自己都感觉彻骨惊心:“你父亲杀了我父亲,你是犯罪集团的首领。你觉得我们可能在一起?”

    冷冷的、极具嘲讽的逼问。

    他安静了几秒钟。

    “苏眠。”他温和地说,那温和竟像是经年累月沉淀进他的骨髓中,“世上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充满希望的爱情。”

    苏眠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他也捻灭了烟头,手静静地搭在膝盖上。过了一会儿,他说:“苏眠,我以前对你说过,但是你不信。在你的理论里,精神病态们的特点很鲜明——

    擅长语言表达,富有感染力。但是天生缺乏中央组织者,永远无法保持自己的所想所说,在一个方向上;

    冲动易怒。一旦冲动,就容易犯罪;大多数人酗酒,因为酒精能够唤醒我们比正常人更迟缓的神经;渴望一切刺激,因为我们天生就麻木不仁……

    可是唯独有一点,你说错了。”

    空旷安静的室内,除了两个人的嗓音和呼吸,没有其他任何声音。苏眠感觉到莫大的悲哀和滞闷感,没过心头。因为她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抬眸看着她,眼眸黑如这寂静地底的颜色。

    “我爱着你。我的情感并不是浅薄而空乏的,我一直能感觉到你。”

第155章 罪恶之王

    “几年后我从国外回来,你身边,已经有韩沉了。”他的嗓音如同潺潺流水,这句话却说得很静很静。

    苏眠并不能太准确的想像,当年的少年,长成年轻男人,再见到她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也许只余少年老成的空惘和悲凉。

    又也许,是一切黑暗与光明交织岁月的开始。

    她爱的,是这世上最正直最纯净的男人。

    而他,是站在黑暗深处的,年轻的罪恶之王。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苏眠缓缓开口:“所以,从我进入七人团做卧底开始,你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他点了点头:“有关你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知道。”

    苏眠的心情,压抑得有些令她喘不过气来。原来几乎令她肝脑涂地的卧底生涯,从一开始,就是他的请君入瓮。

    “所以……”她的嗓音有些干涩,“当年警方计划失败,也是因为我的身份早就被识破?”

    没料到这个问题,却令他沉默下来。

    “不是。”

    他笑了笑,神色竟依然是平静的:“我这辈子唯一输过的人,就是韩沉。在计划之前,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份暴露。而后他将计就计。本来,我们是要输的。一步之遥。”

    苏眠静默片刻,说:“许湳柏。”

    他点头:“对,许湳柏。”

    是这个双面人的倒戈,导致了警方和七人团的两败俱伤。

    尽管苏眠还不清楚前情种种,但原来当年的韩沉,就曾经令S这样的男人,不得不认输;原来韩沉和她,距离赢得那场血战,只剩一步之遥。

    苏眠脑海里暮然想起韩沉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当年是我年轻蠢笨,弄丢了你,对不住你。

    韩沉,是我们都不记得了。你从来没有丢失过我,从来没有辜负任何人。

    我们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相守在一起。

    苏眠的五脏六腑间,仿佛都涌起丝丝点点的钝痛。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某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就快要残忍地迫她面对。

    她问:“我失忆、换身份,都是你安排的?”

    在她沉默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就这样安静的等待着。仿佛也在回想,那一段不知令谁肝肠寸断的时光。

    他又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轻声答:“是。辛佳安排的药物,能够麻痹神经,致人记忆损伤。只是没料到,韩沉也闯了进来。”

    苏眠低下头,看着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剪影。终于弄清楚,不是意外,是有预谋的替换。那被偷走的五年时光,原来是从这里开始。

    “我想要,跟你重新开始。”他终于缓缓地说道,字字清晰而悲哀,“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罪犯。你不是失去父亲、嫉恶如仇的女孩。我和你重新再相遇,一切,是否会不同?”

    他转头,目光温凉如水地望着她。苏眠却只觉得震痛难当,以为绝对不会掉的泪水,就这么掉落下来。

    他却依旧用温柔而慈悲的目光望着她:“别哭,苏眠。我只是不想放弃,我只是走过了千山万水,还想回头问你一句:愿不愿意跟我走?愿不愿意,回到我们中间?”他的嗓音变得更慢,也更清澈:“你遗忘了我,遗忘了我们,也遗忘了这段感情。我的人生要怎么继续,又要怎么结束?”

    苏眠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她的嗓音里有浓重的泪意,“你不是S。不是你。”

    这一瞬间,这个地底的封闭而幽暗的空间里,仿佛变得格外格外的静。她的指缝间有泪水滑落,但她的嘴角已倔强地紧抿着。而眼前的男人看着她,指间夹着香烟,却纹丝不动。

    “为什么我不是?”他问。

    苏眠放下了手,放在沙发扶手上。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唯独眼眶赤红。像被人深深挑衅伤害,却又无处发泄的幼兽。

    “七人团不做无谓的事。从爆炸案开始,你们做的所有事,只为了一个隐藏至深的目的。”她的嗓音也冷得像这地底的寒气,“到了今天,让我们在地底看S的房间、对我讲这些话。再联系之前的密码、信笺、跳舞……你们的目的已经很明确——就是要唤醒过去的记忆。”

    她抬眸看着他,那目光晦涩隐痛:“如果只是为了唤醒我的记忆,根本不需要等到今天。而且……我的记忆,如果你真的是S,只怕并不想唤醒。而你刚才说,他想要跟我重新开始。”

    男人望着她,不说话。苏眠缓缓吸了口气,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涸艰涩得如同破裂的冰。而心中,那悲哀钝痛的感觉,再次袭来。

    “所以,你们想要唤醒的,是另一个人的记忆。S的记忆。”

    一片寂静中,苏眠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她慢慢偏转目光,看向漆黑房间里,那另一个人。尽管看不清,但她知道,他一直在听。

    跟她一样,仔细地倾听着过往的,属于S的记忆。

    “那你告诉我,S是谁?”男人看着她。

    苏眠没出声。眼泪掉了下来,她伸手擦掉。

    “是谁?”他捻灭了烟头,逼问着她。

    “够了,R。”

    清澈的,熟悉的,却带着一丝低哑的嗓音,从离她不远的黑暗中传来。泪水瞬间再次刺痛她的眼眶,而她听到他缓缓说道:“不用再说,我想起来了。”

    R站了起来。

    苏眠静坐如同雕像。

    一切发生得如同寂静无声的梦。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清俊的容颜,高瘦身材。依旧穿着颜色清素的外套,白色衬衣,黑色长裤。他脸上甚至还有刚刚在地道里沾染的灰土。而他抬起双眼,抬起那清澈漆黑的眼睛,就这么安静地望着她。

    仿佛初见,仿佛过去的温暖陪伴着她的这些年。

    苏眠就像是被一种苍茫如同大海般的情绪包围着。她的眼泪已经擦干,她看着他熟悉而陌生的身形相貌,脑海里,却瞬间浮现很多很多事。许多的线索,那么多的暗示,原来都围绕着眼前这个男人,如同缠绵纠葛的网,铺陈展开。

    五年前,她出事;四年前,她醒来。一年后,这个男人来到她的身边。

    他一直陪伴,却从不走近。他总是孤独一人,即使是她,也从未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世界。

    所以数月前,T至死都不愿说出真相。他说:我不能说。

    ……

    七人案发以来,韩沉曾经说过,找到诸起案件内在的关联,就找到了他们的真实目的。她曾经以为,那关联是她。可现在回想,他也关联着每一宗案件,每一次生死攸关!

    七人团的挑战信:7日7时7分,我们会来。她会看到,黑盾组会看到,他也会看到;

    爆炸、蜡像、挖心,A、L和R与其说是在登场表演,更像是让世人知晓他们的存在。让他看到,他们的存在;

    L献舞视频发来的当晚,她辗转难眠,他不也是一支孤烟,整晚站在寒风中。那时他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在想,画面右侧空出的位置,应该还有人,站在哪里?L那支舞,从头到尾就是跳给他看的。

    及至一个又一个的密码,传递七人团的精神,也是他擅长的数学和哲学。记忆会丧失,知识和积淀却不会。所以,他们再一次在召唤他。

    而将他和周小篆绑架,迫她做选择。更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让他被她放弃,让他遭受离弃之苦……

    最后,到了今天。再由R,将他们的种种过往,悉数道来。连她都感同身受,他又如何不会……苏醒?

    他们渴望着他,也保护着他。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展示着,等待着他的回归。每一次,都天衣无缝;每一次,都讳莫如深。是T、许湳柏、辛佳连续三人的死,让他们悲痛;还是她和韩沉的重逢,决意查明当年真相,而他黯然退守,令他们无法再蛰伏。才终于开始这记忆的轮回?

    ……

    苏眠压下万般思绪,只看着他的眼睛。现在,那是徐司白的眼睛,还是S的眼睛?

    而徐司白站在朦胧的灯光中,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泪水也慢慢没过他的眼眶。

    原来。

    原来这才是他和她的过去。

    他已爱了她半生。

    R的话,R的扮演。唤起太多模糊画面和记忆。而记忆最深,是在爆炸的毒气室里。

    苏眠,当时在毒气室的,不止你和韩沉。还有一个人,是心甘情愿走进去的。你看到了面前的韩沉,只看到了他。这些年,你在梦里苦苦追寻着他。却没看到,当时躺在你背后的我。

    我忘记了姓名与过去,忘记了伙伴和信仰;

    我懵懵懂懂,原本黑色的生命中,只留一轮斜阳与明月;

    我过着枯燥而安静的生活,只为等待着你的出现;

    我终于成为了你想要的那种人,可是你依然不属于我。——老墨:啰嗦几句。其实大家现在回想,会发现最后一个案子,是环环相扣处处伏笔的,直至最后全部串起。这个案子更贴近日本推理的写法(当然我是个菜鸟啦),而不是美剧那种一直紧张刺激跌宕不断的写法(那种我已经写很多了)。这是我的新尝试。这种写法可能离网络文学比较远了,离言情更远。但是我不能不尝试。而且这种写法你们回想一下,整体其实蛮动人的,是走心的。正因为徐司白失忆,所以韩沉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目的,但是其他能推理到的,都推理到了。这就是宿命的感觉。不过……由于我这个月不断生病、不断出差,原计划爆炸案写5天,半岛案写10天,结果现在都写了快50天。大家的阅读快感简直打了个1折!这让我非常悲伤,养肥党一口气看下来可能会爽很多。这怪我,有些事情没经验,时间没协调好,身体也不好好锻炼。下本书一定协调好,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明天见。记得有月票要投!

第156章 清寒如雪

    三人安静的对视中,R最先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他马上放了下来,苏眠听到他轻吸了口气,然后走向了徐司白。

    “S,欢迎回来。”他说。

    很寻常的一句话,听在苏眠耳朵里,却跟针刺般的疼痛。她抬起头,静静看着两人。R已伸手,抱住了徐司白。而徐司白静了一瞬,这才伸手,回抱住他。

    片刻后,两人分开。徐司白的目光却停在她脸上。

    她同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的目光很快移开,看向了R。而他依旧清俊得如同水墨勾勒的脸庞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温和而平静的笑:“对不起。”

    R静默了几秒钟,嗓音很沉:“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徐司白抬眸,再次看向了她。

    “我和她两个人呆会儿。”他轻声说。

    苏眠在他的目光中,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挪不动,也不愿哭。只是那么安静地望着他。

    “好。”R直接走进内间,关上了屋门。

    只留下一室寂静的空间,给他和她。

    他朝她走来。

    苏眠垂下头,别过脸,看向一旁。

    她没办法再看他。

    身畔的沙发微微一沉,他坐了下来。坐得离她不远,也不近。她能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熟悉的气味,纯净的福尔马林,血腥味,还有陌生的硝烟味。明明很淡的气息,却仿佛压得她心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才有没有受伤?头疼不疼?”清澈的、略哑的嗓音。

    苏眠压抑了这么久,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开场白。仿佛他还是徐司白,她还是白锦曦。他依旧温和而固执地关心着她。

    苏眠转头直视着他。

    一巴掌,狠狠落了下去。

    “啪!”脆响之后,她缓缓放下手。而他白皙的脸上,几道鲜红指痕,刺目得像血。苏眠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依旧黑白分明,澄澈映出她的模样。可那漆黑的瞳仁,仿佛又压抑着某种晦涩厚重的情绪,看不透。她再也看不清。

    她想要转过脸,不再看他。他却忽然伸出手,触到了她的脸颊。她这才发觉自己脸上又有泪。然而他的触碰,却叫她全身如同刺猬般轻轻一缩,一抬手,一巴掌又朝他脸上扇去!

    他的身手却快如闪电。这一回,却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苏眠心头一震。他的手指微凉而白皙,力气却大得惊人。苏眠一时竟动弹不得,只能直视着他的眼睛。

    “松开!”她吼道。

    他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手缓缓松开。

    苏眠得以抽回手,一时间心中也如同野草丛生,竟只觉得满心疮痍。

    而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缓缓地问。

    徐司白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了R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这不是苏眠第一次看到他抽烟,可直至此刻才发觉,他点烟的动作这样娴熟。那样静好的容颜,当白色的烟气在他面前指间缠绕,却原来一直是带着颓唐和冰冷的。她却从未察觉。

    “刚刚。”他轻声答。顿了顿又说:“但这些年,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个精神病态。所以……”

    苏眠的眸色猛地一怔。

    而他静静凝望着她。原本这些天,躁动、迷惘、痛苦,甚至还有怨恨的心,在得知一切真相后,却反而平静下来。

    比失去她之前,离开他们之后,更加平静。仿佛一潭再也望不见尽头和彼岸的水,满溢在他心上。

    你明了吗?

    我心爱的女人。

    即使失去记忆,我也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就察觉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我对人没有太多感觉,所以从来形影孤单;

    我从不对你多言,因为说多了,你就会察觉我言语的缺失和混乱;

    所以,我一直不让自己对你表白。

    ……

    话语未尽,他望着她的眼睛,却已经确定,她已经在顷刻间明白了所有。

    “一开始,他们就让我有熟悉的感觉。”他缓缓说道,“开始怀疑我的身份,是从那天,看到L跳舞的视频开始。”

    苏眠不吭声。

    他却有片刻的迟滞,然后说道:“被绑上炸弹那次,我已渐渐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是要让我再次被你放弃,才看得清自己的心。到今天看到S的房间,再到他们营造机会让我亲手杀人,我已经基本确定。”

    苏眠咬着下唇,言辞艰难。三言两语,他已概括一个宿命的轮回。

    是啊,她为什么一直没发现呢?

    或许是因为,在那懵懂如同秋梦般的年月里,在陌生的茫茫众生中,唯独他,对她笑得如阳春白雪般温暖。

    “徐司白。”她抬起隐隐含泪的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让我走。”

    他没说话。

    他安静着,仿佛依旧是昔日清隽安好的模样,唯独修长指间的香烟,无声无息地燃烧。

    “苏眠。”他看着那洁白的烟气,像是低喃,又像是有些出神,“我曾经在梦中,吻过一个女人,曾经看到她,一直在我面前哭。”

    苏眠不说话,对他没有任何回应。

    “这些年,在梦中寻找你的,不止韩沉一个人。”他缓缓说道,“一直找不到,一直分不清。熟悉,模糊,心疼,但是又不确定。直至你和她,越来越相似,越来越重合。原来这是我自己给自己设的一个局,自己给自己造的一个梦。现在,梦终于清醒。”

    那缓慢的语调,那熟悉的嗓音,却仿佛一团无所不在的空气,浸痛了她的心。她静默无言地抬头看着他,他也转头望着她,修长的眼睛里,有很浅很浅,如同水雾般的黯淡的光。

    然后他放下了烟,低下了头。手撑在她身旁的沙发上,朝她吻了下来。

    苏眠的心微微颤抖着,全身发凉。而她的手缓缓在身侧紧握成拳。他在靠近,缓缓靠近,熟悉的气息,冰冷的气息。灯下他的侧脸清秀而朦胧,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肩,额头缓缓抵上了她的额头,鼻尖,慢慢贴近鼻尖。

    他俩已无比靠近,他闭上了眼睛。唇齿相依般靠近,呼吸纠葛。

    然而他的吻,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只是这样,靠近着她。

    苏眠始终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一个手刀,就狠狠劈向他的后颈!然而他的动作比她更快!睁眼的同时,就挡住了她的手。她看到他眼中那漆黑暗涌如湖水般的颜色。然后他扬起了手,同样是一击,法医的攻击比她更轻更快更精准,落在她的后颈神经上。

    苏眠闭上眼,昏厥过去。

    徐司白一把抱住了她缓缓倒下的身躯。然后就这么静静抱着,没有动。

    R走了出来,看一眼他怀里的女人,问:“S,现在怎么做?”

    徐司白放下了她,让她靠在沙发上。然后又拾起放在桌面上的香烟,含进嘴里。R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有些难过,脸上却有淡淡的笑:“S,知不知道我们有多久,没看到你抽烟的样子了?”

    徐司白又轻吸了两口,也笑了笑。问:“你们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R答:“会有一辆地铁撞过来,唠叨和冷面在车上,死定了。撞击发生后,半岛酒店会倒塌。但这还不够。A那里还有个引爆器,引爆汉江大桥上的炸弹。埋得很隐秘,警察应该还没发现。只要炸了桥,人就会死得更多。陆路被封死,我们就可以趁乱出去,没人会察觉。”停了一下,他又说:“曾经的两败俱伤,今天算是祭奠与结束。”

    徐司白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沉思。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周围,问:“这个屋子,这个计划,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三个月前。”

    徐司白点了点头。

    这时R低头看了看表,微蹙眉头:“A刚才来过电话,说马上到。但L应该到了。”

    徐司白抬眸看着他:“L从不迟到。”

    两人都没说话。

    R拉开书桌抽屉,拿出把手枪:“我去。”

    徐司白却站了起来,径直从他手里拿过枪:“我去。你不是韩沉的对手。”

    R有些迟疑,徐司白却已将枪拉开保险,插入腰间枪套,淡淡地说:“我会把他们俩都带回来。”

    R静默片刻,点了点头。对于S的指令,他们向来是无条件地服从。此去经年,也不会改变。

    徐司白又抬眸,看了眼沙发上的苏眠。R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问:“我们这次带她走吗?”

    徐司白凝望着她,眼眸清寒如雪,他什么也没答,开门离去。

第157章 她想要的(一)

    L刚从地上爬起来,就感觉到冰冷的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幽暗的光线里,他看到韩沉的脸如同沉静的雕塑,表情晦涩不明。

    L有些无奈地站直了,抬头飞快扫视一下周围。脚下是湿软的泥地,他们站在林立如同黑暗森林般的地基旁,四周寂静无声。

    而韩沉这个人吧,太凶。即使站在黑暗里,你也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

    L被韩沉用枪抵着,往前走了几步,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L的?”

    韩沉没答,目光扫过他的双手指甲。

    然后就想到了苏眠。

    之前在上面时,当季子苌挽起袖子,被他们看到了腕表,也看到了指甲。苏眠就转头与他对视一眼,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七人团能制定这个计划,能知道诸多内情,必然有团员之一,对这个建筑项目很熟悉。而A和R的职业已经清楚,那么剩下的,就只有L了。而季子苌尽管一路表现得十分沉稳仗义,也不拘小节。全身脏兮兮脸上是泥土,似乎也浑不在意——这与L的性格,是完全违背的。

    但他穿得很简单大方,腕表却太过繁复华丽,并且一尘不染,没有一丝划痕。但既然他是一名建筑师,常年出入建筑工地,如果真的是大大咧咧的生活习惯,怎么会把表保存得这么好。

    而且他的指甲盖里,整洁干净。按理说他之前被囚禁在柱子里,理应拼命挣扎,指甲盖里全是尘土渣渍才对。可是他的身上那么脏,指甲盖却干净得跟仔细打理过似的。

    所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想起苏眠当时与他心有灵犀的眼神,韩沉心头就泛起一阵浓郁的寒意。他只用枪抵了L一下,根本就不打算回答他的疑问。

    L也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见他神色凛冽,眼眸黑得吓人,便也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韩沉,我不会给你带路的。我一个人死无所谓,也不会让你找到他们。”

    这话他说得冷淡果决,也有点报复意味。哪知韩沉淡淡地答:“我知道。”L听得心头一抖,就感觉到脖子剧烈一痛,韩沉已经狠狠给了他一下。

    “太狠了……”L低骂一声,瞬间晕厥,栽倒在地上。

    韩沉迅速将他拖到一旁,掏出手铐,铐在一根地基上。然后搜他的身。

    搜出了一支手机,还有手电。

    韩沉打开手机,有信号。他和苏眠等人的手机,都在当时爆炸发生时被震坏了,搜索不到信号。

    他立刻打给秦文泷:“秦队,我是韩沉。”

    秦文泷听到他的声音,都快要哭了:“韩沉!你小子总算还活着!什么情况?”

    韩沉无法与他多说,只简洁道:“地下第三层,北向往南70-90米,西向往东00-50米的位置,地面已被爆破。L被我铐在这里。你们突击下来后,马上将他抓捕。”

    秦文泷的声音却仿佛更急了:“搜救部队就快进入地下,但你们得马上上来!十分钟后,就会有辆地铁撞过来,楼可能会塌!”

    韩沉静了一瞬,答:“知道了,我找到她就回来。”他挂了电话。

    他虽语焉不详,可电话那头的秦文泷听到“找到她就回来”,只感觉到阵阵寒意往心头冒。

    而韩沉将手机塞进裤兜,又脱掉了警大衣,只余衬衣。这能让他的行动更加寂静无声。他举起手电,看着昏暗的前方。对方还有三个人,而她此刻是否孤独无助,无法逃脱?

    他低下头,仔细而迅速地勘测地面痕迹,起身朝前追去。

    真正的地底,建筑物之下,阴黑复杂得像个迷宫。没有路,只有地基、钢筋混泥土、木架和岩石。

    韩沉翻过了一片土墙,前方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类似堤坝般的土丘,两侧是深深的地基,漆黑而不见底,隐隐还有不知何处传来水流的声音。

    他刚要跳下去,就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这若是寻常人,自然是听不到的。因为对方的脚步声也放得很轻。

    他伏低身躯。

    很快,就看到一个人影,从阴暗的混凝土梁柱后,走了出来。黑色风衣,压低的帽檐,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脸。

    A。

    他极为小心,又抬头四处看了看,这才将双手插进口袋里,沿着土丘,跳了下来。

    待他走出又数十米远了,韩沉才跳到土丘上,水声掩盖了他的脚步声。A丝毫未觉,继续朝前走。

    周围黑得像有鬼魅聚集,稍不留神就会失足坠落进它们的世界。韩沉远远的跟着,穿过土丘,眼看即将抵达尽头,前方是片平地,或许离他们的老巢已经不远了。

    就在这时。

    一个人影突然从一块地基后走了出来,出现在土丘上,与A正面相逢。韩沉几乎是立刻伏低到旁边的沟壑里,而地基上那黯淡而稀疏的灯光中,韩沉看清了那人的脸。

    徐司白。

    A也看清了眼前的人,一时竟愣住了。

    然而下一秒,徐司白已经拔出枪,冰冷的枪口,对准了A的前额。

    “苏眠在哪里?”他的脸色依旧清寒,嗓音也凛冽无比。

    韩沉原地不动,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眸漆黑幽深。

    A静了一会儿,从徐司白的角度,完全可以看到他的眼中某种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A忽然笑了,懒洋洋地答:“法医,我怎么知道?大概,她是跟S私奔了吧。”

    徐司白的唇轻抿着,嗓音更清冷:“双手放在头上,转过去。”

    A慢慢地将双手放在头上,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去。徐司白单手持枪抵着他的后心,另一只手在他身上一阵搜摸。

    很快摸出个小小的遥控器,还有把手枪。A看了他一眼,眼眸寂静又乌黑。

    “这是什么?”徐司白问。

    A漫不经心的答:“不是什么。做着玩的。”话音未落,他突然就转身,一个手肘狠狠往徐司白胸腹撞去,伸手便要夺那遥控器。

    徐司白侧身避过,将遥控器牢牢抓在手里,胸口却结结实实吃了他一击。A伸手正要夺枪,突然间就感觉到后脑一凉,被枪抵住了。

    韩沉。

    “松手!”韩沉低喝道。

    A眼中闪过不妙的神色,不敢动了,看一眼徐司白。而徐司白捂着腹部直起腰来,也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沉和徐司白同时开口。

    徐司白神色不变地答:“我……杀了那三个人后,看到一个男人,抱着苏眠经过。追到这里,失去行踪。”

    韩沉点了点头,又看向A:“带路。还有几分钟地铁就撞过来,你如果不带路,我们都是死,你也是死。”

    徐司白静默不语。

    A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又笑了:“行。我给你们带路。不过你们真以为,到了地方,你们也能活下去?两位哥哥,此去依然是死路一条。跟我走吧。”

    韩沉端枪不动,徐司白垂下眼帘。

    A在前,韩沉和徐司白在后,徐司白手里打着手电,三人便沿土丘,继续往前走。这时韩沉开口道:“法医,把遥控器给我。”

    A继续走着,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徐司白却静默片刻,答:“不行。”

    韩沉瞥他一眼,他的神色却淡然如水,看着前方:“韩沉,你考虑的事太多,我只考虑她的安危。这个遥控器如有必要,我会用它跟他们交换苏眠。所以我不会交给你。”

    韩沉的眼眸中升起寒意,却没说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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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为馅介绍:
在外人面前,韩沉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英俊冷酷,生人勿近。他似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又似黑夜流水般沉静动人。是众人眼中难以企及的绝对男神。 只有在白锦曦面前,这位名动天下的一级警司,才会暴露出隐藏很深的流氓本质。 “坐过来一点,我不会吃了你——除非你要求。” “我没碰过别的女人。要验身吗?” “白锦曦,永远不要离开我。年年月月,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 他是最好的刑警,也是最坏的刑警。在他心中 一直住着个固执的老男人。经年累月 不知疲惫地深爱着她美人为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人为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人为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