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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隔壁老黄哥     宋道txt下载     宋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五章 【杀官】

    一连三日,队伍在朱荣的逼迫之下倒也走了将近四十里,只是伙食越来越差,也为难了这掌管伙食的官差,每日里都是东奔西跑的找来些便宜实惠的陈粮和发臭的酱菜,换了一般人还做不好这活儿。

    这一日,又是二更时分方才造好了饭食,王寅端着个破碗便蹲在车旁搭建的窝棚边上,一面吃着碗里的陈粮饭盖酱菜,一面冷眼瞧着朱荣等人围着火堆吃酒,不多久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乡伙端着碗蹭了过来,便用乡里的土话道:“寅哥儿,都叫俺打听好了,周贵遭祸便是跟这大花石有关,俺听来这朱荣就是那什么朱勔的亲族侄,便想要独吞了这大花石的功劳,便使人攀咬周贵,污他假公济私,贪墨了筹措花石的钱财。”

    王寅扒了两口饭,便问:“这朱荣名声如何?”

    小乡伙想了想,挠头道:“俺听那与他相熟的官差,与人说他是什么执裤子弟,五谷都不分。俺等吃的这般糟食,那管粮菜的差人报与他说是五贯钱一石,他也容了。”

    “执裤子弟?”王寅的文化水平也是不高,自然听不出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这词新奇,不过倒也没将这放在心上,便道:“明日要过五里溪,却叫弟兄们今夜都吃饱了。”

    小乡伙点头道:“俺理会的!”

    便也起身端着碗倒出窜走,将王寅的吩咐交代了下去,王寅倒是一边扒着饭,一面暗自揣测这。如今他们的队伍,组要由吴县民伕一百六十三人、苏州民伕一百五十五人和应奉局作匠、车工伙头三十三人组成,算上押车的官差二十五人,总共也是四百多人的庞大队伍。

    按说这样的队伍本不会齐心,只是这几日朱荣胡乱指挥,又克扣大家伙食,众人心里都多多少少埋藏了怨气,倒让王寅瞧出了一丝机会来。

    第二日一早,队伍照常上路,由于这一段的官道因为出了苏州五十里外,已经是多年不曾修葺,再说向来这杭州造作局和苏州应奉局直接发往汴梁的花石又多走运河,因此本来算着午前就该抵达的五里溪,直到下午的未时末才瞧见,掌车的老作匠仔细上前探查了差不多有十余丈宽的溪水,便向朱荣回禀道:“朱制使,如今虽然枯水,可溪中乱石林立,轻易跋涉不得,还是只能按照老办法,使人伐木搭建便桥。”

    朱荣却指着官道前方一座搭建在溪上的木桥道:“呱噪!不是有桥,还需搭建什么便桥?”

    老作匠只能苦笑:“朱制使,那桥只有两丈宽阔,俺们这车是万万过不去的,只能搭建便桥。”

    朱荣听了,面色一红,倒是策马上前查看,看见溪水甚浅便驱马涉水,来回在溪里跑了一趟后,便回来道:“溪水甚浅,直接涉过就是,哪有这许多功夫搭建什么便桥。”

    老作匠忙叉手道:“朱制使,万万使不得,溪水虽浅,可水中并无道路,多是碎石……”

    “休要呱噪!俺让你过便过,哪来这许多废话?”朱荣将手中的马鞭一扬,作势要打,老作匠急忙躲闪,只能顿足道:“好好好!俺听朱制使的,这便过去。”

    当下便从官道微微转向,选了一出较为宽阔的地方,便让民伕们配合着将大花石拖了过去。

    这十一月的苏杭,虽没有下雪,可天气也算是凉寒,如今逼迫着要众人涉这冰冷的溪水,大家虽有怨气却也不敢言。老作匠也算尽职尽责,花石车入水之前,他带着人来回涉水查探了路径,又搬来石块仔细铺设,磨蹭到差不多酉时初这才下令涉溪。

    然而,才涉过一半,就听见嘭呯一声,花石车的左边车轮因为压碎了垫脚的石块直接陷在了溪中,后排的车轮因为突然吃力更是轮毂相继爆裂,车身当即一斜,便瞧着一丈六尺多高的大花石便往左侧倾倒了下去,虽然右侧的民伕使命拉着牵引索子,可几十号人如何拉得住怕有数万斤重的大花石,便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大花石轰然倒在了溪中,当即碎裂成了好几块。

    “祸事了!”一名朱荣的跟班惨嚎一声,便扑了上来一把扯着面如死灰的老作匠喝道:“你这老狗,竟敢毁了花石?”

    朱荣的脸色也是当场又正常变青,又从青变红,跟着他就感觉发根一炸,头皮一麻,气血便涌上了脑门儿,随即拔出腰下的朴刀,上前一刀就砍在那老作匠的脖子上,更喝骂道:“老狗,竟敢毁了俺的前程,给俺死来!”

    一见这朱荣居然拔刀就杀人,周围的民伕当即吓得抛了索子就是要一哄而散,可怒火攻心的朱荣却是失去了理智,举刀指着众人道:“尔等还想跑?毁了御掣花石,都是死罪,俺今日便要你们给俺陪葬!儿郎们,一个都莫要放跑了!”

    随从的官差们也是一脸色变,却也没觉得这个命令有什么不对,便纷纷拿出了兵器,做出要围捕众人的模样。然而,也在这时,只见一道人影突然蹿都了朱荣面前,跟着就听嗵的一声,那人影举起手中一把木槌快速砸在了朱荣的头上,跟着伸手一捞便从朱荣手中抢过朴刀,随后另一手丢了木槌抓了他发髻,将朴刀在颈中一抹,就把一颗大好头颅给切了下来。

    随后就见这人快步后退,迅速跳到了花石车上,高举头颅大喝道:“弟兄们!如今花石毁了,俺等都是死罪难逃,不若杀了这些狗差人,大伙反了吧!”

    民伕们一瞧,吴县出来的人自然认得他是王寅,而苏州的民伕也知道这人是掌车的石匠,在吴县民伕中有着不小的声望,正踌躇的时候,却听不少吴县人也高呼起来:“反了!反了!反正都是死罪,不如杀官做反!”

    旋即不少吴县民伕就丢了绳索,俯身就在溪里捞起石块,向傻了眼官差们杀去!

    二十几个官差,怎够百余个吴县民伕的砍杀,也不过眨眼的功夫,这苏州的民伕和车工作匠们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如砍瓜切菜一般全都杀了,甚至其中大半都是被石块活活掷杀的。

    而且由于王寅手下的明教教徒配合得当,不但一个官差都没放跑,就连后队见识不妙想要逃跑的苏州民伕也尽数拦了下来。

    杀尽了官差,王寅登高一呼道:“弟兄们!俺等本是服力役的民伕,只为百十文下苦钱,却来运送这花石。如今明明是这朱荣不听劝告,强行过溪,毁了花石,却要俺等陪葬。如今俺等被被迫杀官造饭,只有下了太湖落草一途,弟兄们若信得过俺王寅,便随俺去谋一场富贵。若信不过,便回家去吧!罪责自有俺来承担!”

第一百三六章 【起事】

    这吴县民夫中,不少都是暗中入了教的明教徒众,并且早就谋划过今日之事,所以便纷纷出言附和并鼓动不明就里的其他吴县民夫,很快的一百六十二个吴县民夫里就有一百三十余人愿意随王寅落草,余下不愿跟随的民夫多是老弱和有家室拖累之人。

    至于苏州的民夫和作匠们,倒是有大半不愿意落草,再说王寅也答应了要承担这杀官的罪责,因此许多人都天真的认为,只要回去将此事全赖在王寅身上,他们便无责了。至于剩下的六十多人,多半都是没家的苦人,还有一些就是已经不天真的实诚人。

    对此王寅也不计较,不愿随他落草当即就让他们离开,而后便点算了一下,所有留下的人算上他自己刚好是一百九十八人。

    闲话也不多说,王寅当即便指挥众人将拉车的黄牛解下,又将官差们的坐骑收集起来。这一次因为是专门运送大花石去杭州,因此也就没有带上小花石或是奇木古玩等物,倒是拉着铜钱和银两的车子共有两辆,上面装载了约有五千多贯的钱财,这些都是用来保证供应民夫吃用的粮菜钱。

    一番收集下来,共收集了黄牛二十六头、马二十八匹、钱财五千多贯,普通牛车十二辆,其中两辆装钱,四辆装的粮菜柴草和锅碗等物,还有六辆上装的民夫们野外休息的铺盖和官差们夜宿的帐幕等物。

    随后王寅又让人解了官差身上的衣物兵器和杂物,倒搜出了一百多两金子和三百多两的银钱来,那朱荣身上值钱的物件也多,除了八枚十两一个的金叶子,还有二百多两的银判。

    归拢了钱粮等物之后,王寅想了想,便先将金银让人破碎之后,与众人发散,差不多没人能有七八两的样子,然后便亲自动手将大花石就在溪中砸了粉碎。

    而后王寅又让人将官差们的尸首都搬到了岸边,亲自动手将那朱荣的脑袋切了下来,更割开一面帐篷,裁下一面旗布,用朱荣的发髻束笔,沾着他的鲜血在旗上写下了日月盟三个大字。

    明也即日月,王寅身为明教的令主,原先也是想打着明教的旗号起事,不过在吴县与那吴行一晤之后,脑筋到也开窍许多。如今不管是摩尼教还是明教,都被朝廷查禁,他若就此竖起明教的大旗,各地教众恐怕遭难,倒不如另起了炉灶。

    只不过王寅想着也是简单,将明分为日月,又学着天道盟搞出个日月盟,以为就此能与明教脱了干系,未免也是太过天真了。

    闲话休说,就说他让人找了竹竿,将朱荣的脑袋和日月盟的大旗撑了插在五里溪的便桥边,这便算是插旗起事了!

    之后,便让人分了大碗,用大锅舀了溪水代酒,割面歃血,饮血酒盟誓。

    盟誓之后,倒也不慌不忙的让人将牛车架好,就顺着官道往南急走,没了大花石车的拖累,入夜前便走出了三十余里。就地歇了一个时辰,生火造饭吃了之后,将车上值得带走的东西与众人分了,便又挑着火把往北折返,并且分出一队二十余人,赶着空出来的牛马和大车顺着官道继续往南走了二十里,这才抛了大车藏匿了行迹折返来追。

    众人疾走了一夜,天擦亮时,便已经走到了湖州境内,王寅辨别了方向之后,又折了路径往东南行了五六里,便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庄子前。随后他便让众人稍安勿躁,一个人前去叩门,没多久便回来道:“前面乃是湖州铁观音院的长生别院,庄主与俺相熟,便进了庄子歇息!”

    这湖州观音院原名开元寺,始建于唐朝开元年间。相传唐天宝元年(774年),鉴真大师三次东渡日本未成,曾从明州(今宁波)阿育王寺经越州(今绍兴)、余杭来湖州讲经授戒。开元寺大师们向他谈及开元寺常遭火灾,佛像每每补毁之事,鉴真大师便提出铸一尊铁观音像,因为条件尚不具备而未果。到宋天圣三年(1025年),铁观音像方才铸,置于开元寺东南隅,号铁观音院,名气日盛。

    到了熙宁元年(1068年)朝廷赐名“寿圣观音禅院”,这千年辗转之后,便也就是后世湖州的铁佛寺。

    至于这长生别院,实际上就是专门负责耕种信徒捐赠长生田的庄子,当时许多大户人家或求子或求财,便许了愿,应验之后捐赠田土与寺院,寺院便雇了佃户长工经行耕作,收益的粮食和农作物多用来施舍行善。

    只不过,先下这别院的庄主早已经是明教的信徒,如今王寅带了人来投奔,岂能不与收纳。

    当即众人便进了庄户,那庄主也杀猪宰羊热情的招待大家吃喝,等疾走了一夜的众人吃饱喝足歇下之后,王寅却是还与那庄主商议了许久,最后决定拿出两千贯钱财来,也学着天道盟那般作为,就在湖州当地发散。

    谁知道,这有样学样的发散,却是引出了一场刀兵血祸来。

    话说这天道盟的人,也就是雷豹、孙立等人在光州和蕲州发散钱财的方式,乃是将就着将铜钱换成银两和将现成的银两破碎,然后用些了诸如天理昭彰、道法自然的字条将银子包了,悄悄投进人家的房宅之中,弄一个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这王寅却不知道细节,而是亲自带了人,背着麻绳穿好的铜钱,你家送上一吊,他家送上一吊,还大张旗鼓的跟人说这钱是他们这伙日月盟的好汉劫来的花石纲,如今发散给大家扶贫济困,还鼓吹什么日月盟的好汉是要反了这朝廷,有想入伙的赶快报名,可把许多百姓给吓傻了。

    因此,不少人家都是王寅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把这日月盟发散的铜钱送去了当地保正、里正的家中,然后保正、里正又赶忙派人去了湖州报警。

    也就是王寅等人在庄子落脚的第三日,发散钱财的第二日一早,湖州府的守备就带着两百弓手、百余衙役和三四百的民壮将这铁观音院的别院给围了起来。

    湖州守备是个知兵的年轻武将,他让两百弓手堵住别院的正门,其余衙役带着民壮将其他三面围上,还掘土成壕堵了偏门后门,又让弓手们备好火箭,这才使人砸门喝道:“俺乃湖州守备高天赐,尔等蟊贼还不速速缴了兵器,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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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七章 【天有眼】

    此时庄子里,做农活的庄客倒是刚起身,而王寅等人因为昨天到处发散了钱财并且自我感觉不错,夜里回来就吃了些酒,此时还在酣睡。

    庄客们听闻庄外喊话,有胆大的开门一瞧,当即就吓破了胆子,几个老实的庄客忙出来禀道:“官爷,俺等都是庄客,不是蟊贼,前日庄里倒是来了好几百人瞧着像是蟊贼,他等昨夜吃了不少酒,如今还在酣睡,不若俺领着官爷径直去逮了?”

    高天赐听闻之后,虽然不信,可还是派了手下的几个亲随跟着庄客们进去瞧了,却发现果然属实,当即便下令弓手民壮一拥而入,很快就把王寅手下的近二百人一网成擒。

    倒是王寅本人却得了庄主报信,匆忙起身后想要突围却发现整个庄院已经被团团围住,奔逃中又露了行迹,被一名弓手一箭射穿大腿放倒在地。

    随后王寅被捆了来见高天赐,高天赐拿出一卷海捕文书仔细瞧看却没有发现之后,却是丢开文书问道:“你是何许人也,报上名来!五日前五里溪劫杀官差之事,可是你等做下的?”

    王寅听了头句,还以为不是因为杀官之事败露,可听了第二句后,心中了然,便直言答道:“俺唤作王寅,歙州人士,本是石匠。今岁八月因服力役与数百同乡去吴县修葺城池,后被应奉局抽借运送花石。前几日至五里溪,应奉局朱制使不听劝告强行渡溪,以致车倾,花石崩毁之后那朱制使竟杀人泄愤,还要俺等为花石陪葬,俺等心想横竖是死,不如杀官落草,讨几日苟延残喘。”

    高天赐听了,也不搭话,另外又指了几人分别问了,这才对王寅道:“应奉局之人逼迫你等,你等暴起伤人倒也情有可原。只不过你等杀官在先,而后又来乡里蛊惑人心,俺身为湖州守备,也是不得不管。此间官司,自有提点刑狱司与你等分说,这便随俺回湖州去吧!”

    王寅一瞧这高天赐倒也好说话,便大着胆子道:“大人容俺说上一句,杀官之事,是俺一人所为,众多乡党也是俺胁迫他们从了俺,还有这庄子主人,也是俺威胁与他才让我们落脚,要杀要剐,罪责俺一肩担了,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了这些下苦人儿!”

    高天赐左右一看,一网成擒的众多民伕都是老实巴交的模样,又细思他等杀官做反缘由也是花石损毁,应奉局的官差却要他们的人头辟祸交差,说起来也是被逼的。再说这些民伕里,多数都是十八、九岁的小青年,想来这等杀官造反大罪,就算不死也得是流数千里的重刑,心中动了恻隐。

    但也不动声色道:“俺来问你,为何要与本地乡民发散钱财?可知道你等行踪,就是乡民报来?”

    王寅能在明教中做到令主,统领百十号教众,心智水平自然要比乡野村夫高了许多,当即也不托辞,直言道:“这也全是俺的主意,俺听闻淮南西路出了个天道盟,以替天行道为号,劫了花石纲后将钱财散与贫苦人家。俺等如今虽然被迫杀官落草,却也得了五千来贯钱财,来至此地听闻不少庄客农家贫苦,便欲效仿那天道盟,也做些替天行道的好事。乡民误会俺等是蟊贼,倒也不怪。”

    高天赐一边听王寅说话,一边仔细探看他表情,发现这话倒也出自肺腑,自然信了,便不动声色道:“国有国法,虽然你等情有可原,却也轻饶不得,这便随俺回湖州吧!”

    当即便要衙役们将众民伕用索穿成了一串,这就押解往湖州行去。

    这铁观音院的庄院距离湖州也不过三十余里的路径,可队伍出了门后,高天赐就命令弓手和民壮先行回城,然后又故意放慢衙役们行路的速度,走出了摸约十五里前后,便在道边停了,高天赐将衙役们召集起来道:“诸位,如今瞧来这些民伕的确都是下苦之人,只是应奉局的官差逼迫太甚,为了活命不得不杀官落草。且便是逃亡途中,也不忘发散钱财救济贫苦,大伙儿当真下得去手么?”

    高天赐在湖州担任守备多年,官声也是不错,一众衙役思来想去也明白高天赐的意思,一名老衙役道:“高大人,私放贼犯也是大罪,就算大人担待得起,俺等也担待不起啊!”

    老衙役的话当即便有不少人附和,轻轻松松就抓了近二百反贼,报上去本就是大功一件,如今却是要私放了,只怕没了功劳还要吃上挂落。

    高天赐也明白其中道理,不由叹气一声,他本意的确是想在半路放了,让这些民伕找一条活路,如今手下的人都不支持,他也不能强来,只能是先押回湖州,日后再想办法相救也就是了。

    想通此理,高天赐便命众人复行,哪知没走出多远,青天白日的突然从北面湖上刮来了强风,瞬间便飞沙走石乌云密布,此时都已经是将近腊月,本不该有此天象,如此奇景自然也是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然而这还是开头,不过片刻时间,乌云便遮蔽了天空跟着就是电闪雷鸣天地震颤,银色电鞭不断从天空抽下落在四周不远,还有鸡卵大小的冰雹当空砸了下来。

    这“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在古人看来都是些上天警示的天象,可如今不但冬雷震颤,还有冰雹砸头,不少衙役想起刚刚高天赐的想法,都自觉的打开脑洞,脑补出因为自己不肯随高天赐行这善事,引来老天爷震怒的说法,都是慌忙跪地拜道:“天爷息怒!俺等错了!”

    高天赐本也是惊惧,可瞧见众衙役的反应之后,也是瞬间明悟,便拔出佩刀将捆绑民伕的索子斩断,衙役们见了也上前帮忙,很快就将众民伕解开,高天赐更将手中佩刀交与王寅,指着北面太湖方向道:“此去西北五里有个高家坳,凭俺的佩刀去找保正,自会与你等方便,下湖求生去吧!”

    王寅先前见了如此天象也是心中惊惧,如今却是狂喜,但也拜别了高天赐,便一瘸一拐的领着众民伕往西北去了。

    王寅等人刚走了不过一刻,天也云收雨歇,更露了冬日暖阳放出万道金光。高天赐点算了人手后,发现刚刚这场雷击冰雹居然只是将几个衙役的脑袋砸出青包,竟无一人重伤或折损,不由暗道老天果然有眼!

第一百三八章 【腊八】

    这太湖上出了一伙自称日月盟的家伙,又杀官差又毁花石的确切消息传到黄州时,已经是腊月初八了。比起天道盟有计划有组织又预谋的行动而言,日月盟干下的事情有太多的随即性,自然也叫人瞧出两者的不同来。

    一伙是武艺高强的江洋大盗绿林好汉,一伙却是征募的民伕下苦人,如果说天道盟的出现是让人眼前一亮,那么日月盟的出现,也就真是让江南各地受花石之害的人民看到了希望和出路。

    不过,这好像不关黄大郎的屁事,一大早他就带着小妾万春奴一起跟着爹娘去了老店帮手,卯足了劲要跟黄州的三家寺院大干一场。

    腊月初八也即是腊日,所谓腊日也即是在腊月选定腊日合祭诸神报答祖先的习俗。但腊日在汉、魏时并不是定在十二月初八。到了南北朝时,才定在这一天。在《楚岁时记》云:“十二月八日为腊日,谚语‘腊鼓鸣,春草生’,村人并击细腰鼓戴胡头,及作金刚力士,以逐疫。”

    可是,后随着佛教的普及,僧人们又称十二月初八日是佛祖成道之日,便一不留神将“腊日”变作了“腊八”,将原本中华正统的节日转眼就弄成了佛教的宗教节日,以至于通过奇梦了解此事的黄大郎觉得很有必要让大家知晓这腊日要喝的可不是什么西方佛教的七宝粥,而应该是这中华道教相传的桂圆莲子八宝粥。

    《东京梦华录》中有云:十二月初八,京城各大寺都举行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给门徒,叫做“腊八粥”,京城之人此日各家各户也都用各种果实杂料煮粥而食,闾巷之间家家户户互相赠送腊八粥。《清稗类钞》也说:“腊八粥,始于宋,十二月初八,东京诸大寺以七宝五味和糯米而煮成粥,相沿至今。”

    寺院的粥之所以称为七宝五味粥,“七”佛教吉祥数字,含“得道升天”之意;“宝”指干果,如红枣、百合、莲子、银耳、果脯、桂圆、核桃仁、柿饼、葡萄干等。

    然后问题就来了,根据奇梦黄大郎发现这七宝粥和八宝粥差的那一宝,似乎是一种叫做花生米的粮食,可他问遍了许多农人,却都无人知道这花生米是什么米。思来想去,干脆就把这一宝变成了一种色泽晶莹剔透,比青盐还要雪白的白霜糖。

    黄州城内外共有三家较大的寺院,分别是城内的定慧院、城外的承天寺和安国寺,都要在这天施舍七宝粥,而要去承天、安国两寺,就得非走南门不可。所以黄大郎也在这天憋着坏笑,在食汇街口安置了五口大锅熬煮八宝粥,并且也亲自动笔,书写了一片洋洋千多言的“腊日论”,贴在了一面看板上。

    黄大郎跟着朱桃椎做了六年道童,在书法一途只能算是初学乍练,可他所习的字体却另类和出新,字形瘦直挺拔,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所以这“腊日论”一贴出来,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不少识文通墨者只是读了几句就不由着了迷。

    “腊日……点……古之祭祀先祖之礼也……圈……礼记月令曰孟冬之月腊先祖五祀也……点……汉之风俗通义祀典亦曰腊者猎也……点……言田猎取兽以祭祀其先祖也……圈。”

    看板下,一个青年胖子正摇头晃脑的正读着,旁边倒是有个留着一撮毛的小胖子却拉他道:“宝三哥,你方才来的晚了,黄大郎说这点和圈不用读,是用来断句的。”

    还有个刚结了发髻,一身弘文学馆学子服的人腆着脸笑道:“哎呀呀!如此锦绣文章,也让曹衙内动了心,不若还是由小生代为诵读,衙内只管品评如何?”

    那青年胖子便拍拍肚子,伸头嗅了嗅食汇街口飘过来的八宝粥香味,便道:“好说!便由你王如初来读,读好了俺自有打赏!”

    那王如初忙点头哈腰的先道了声谢赏,便抑扬顿挫的读了起来:“腊之为礼者,始于夏、成制在商、周为典也。周晋行假虞灭虢之计时,宫之奇劝虞惠公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曹衙内,这春秋时晋国想要灭了……”

    “继续读!当俺不知假虞灭虢?”曹衙内白眼一翻,便喝骂道:“快读!不然待俺灭了你,你便也不用过这腊节了!”

    其实刚刚王如初也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正好听了一个老生员解说,便想在曹阿宝面前卖弄一下,这所谓的“虞不腊矣”也就是暗指只要晋国能够灭了虢国,就肯定要顺道灭了虞国,那么虞国以后也就再不用过腊节的意思。

    听了曹阿宝的喝骂,王如初倒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还真没想到每日在学馆里专业挨打好多年的曹衙内居然也知道这话里的典故,倒也不敢再卖弄,便只能继续读道:“《史记·秦世家》又曰惠文君十二年,初腊。秦本羌胡,可见至惠文君时方视腊为正朔也!而后,襄王疾,默许百姓杀牛塞祷,郎中阎遏、公孙衍出见之,曰:非社腊之时也,奚自杀牛而祠社?”

    这后两句的意思,其一是说秦国在春秋时期被视作野蛮的国家,羌胡也即是羌族和胡族,这些异族原本是不过腊日这个中原本土节日的,然而到秦惠王十二年的时候,这才开始过腊日节。后来到了秦襄王时代,因为他生病时百姓为之祷告,病愈后大臣们质问他,认为把腊祭的规格随便施用到其它场合,是礼崩乐坏之举。

    王如初顿了顿,瞧见曹阿宝闭目摇头一付欣赏的模样,也不敢解说,便继续读:“汉之武帝,行幸河东,令天下大酺五日,膢五日,比腊也!……至北周时复古礼,隋开皇四年十一月诏曰:古称腊者,接也。取新故交接其十月行蜡者停,可以十二月为腊。……故此可见,腊日本为我中华始节也,今人不知其故,皆信其为释门佛诞之期,何其悲也!”

    念完这段,王如初抹了把汗,瞧着曹阿宝还是满意模样,倒也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衙内,这后半段可就精彩了,今日这腊日论才贴出时,就差点打起来。如今城内好些个信佛的老先生老居士都回家查书去了,说是查到便来认错,查不到可就要找了黄大郎去衙门理论。”

    曹阿宝瞪了这王如初一眼,喝道:“呱噪!继续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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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今日腊八,大家喝粥的时候请一定记得,这腊日节本是我中华正统古节,可不是什么宗教节日哦!

第一百三九章 【捅破天】

    王如初便接着往下读道:“释门祖庭,本在身毒之国,其国唐时称之为天竺,该国之地蛇瘴遍野,该国之人也心如蛇蝎。据唐初王玄策《中天竺行记》中所载,天竺之国,地分五方,人分四种。上人谓之婆罗门,也即僧人之意,中人谓之刹帝利,是为王将之种,下人谓之吠舍,也即商贾匠人,贱人谓之首陀罗,农人仆婢奴役皆归此列。王玄策三使天竺,何以建功?盖因彼时天竺僧人以上人自居,整日念经祈祷,不事劳动,豪夺金铜铸钟造佛,广修庙宇,又巧取百姓之田粮,谓之长生供奉。更传教曰,中下贱人,合该供奉彼等上人,又定种姓之制,中人之后生即为中人,下人之后既是下人,贱人之后则永为贱人。且下贱之人不可读书识字,不可考官为吏,且永世不得翻身,除非将劳作所得之钱财皆供奉与僧人,方可谋来世投生中人下人之家也!”

    “着啊!”曹阿宝听到此处,不由击掌叫好,旁人里有些不认识字的乡民听明白了也是脸色惊愕,这念经祈祷,不事劳动,整天不是弄了钱财去铸铜钟造佛像,就是搞什么长生田,这说的那是天竺的和尚?分明就是如今大宋的和尚嘛!

    尤其是这个哄骗信善的香火钱,然后说什么他们来世投胎可以去好人家这事,可以说老弱妇孺街知巷闻啊!

    顿时人群中就发出了嗡嗡的议论之声,不少愚夫蠢妇还在研究这说法是不是真的,读过书的人因为速度快早就看到了末尾,一个个脸色铁青都已经在聚集怒气值了。

    一个穿着儒衫的学子,乘此停顿的机会,便扬声道:“蛮夷就是蛮夷,如今我大宋,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贫家贱户亦能读书进学,为朝廷效力,我等……”

    “呱噪!闭嘴!”曹阿宝回头就是一声呵斥,又不耐烦的看王如初道:“继续读!”

    那学子当然也知道曹阿宝是谁,岂敢捋他的虎须,当即收声不言,王如初便才继续读道:“是以,天竺各国之百姓,苦不堪言,商贾王将也多遭恶诅,动辄以谤佛之罪害杀。王玄策入天竺时,天竺五国因苦其久已,各地百姓皆群起而击,欲灭其佛也!释教入中原,时在汉初,至今千年延展,已扎根中土,虽经历三武一宗之灭,却经久不衰,然而如今却将我中华之古节腊日,讹为释祖之诞,又舍七宝粥食,意求食者称颂其祖,呜呼!若长此以往,恐百千载之后,我中华百姓只知腊日是其佛诞,而不知腊日本是我中华古礼矣!其行可疑焉!其意可忧呼!其心可诛也!是以,今日小子黄杰斗胆拟文,求天下人共论之!”

    “哈哈!写得好!真好!求天下人共论之……这更是好上加好!”曹阿宝拍手大笑,神情极是愉悦,便从腰上的荷包里摸出了一枚二两重的银判丢给王如初道:“读得好!看赏!”

    王如初接过银判暗暗一掂,就知道是二两,急忙叉手谢礼:“谢衙内的赏!”

    曹阿宝却是拍拍肚子道:“好说!不过这赏也不是让你白拿,方才你读了一遍,里面的说法俺都知道,可就怕许多人不知道,不若你再读一遍,却与大家解说了内里的详情,如何?”

    这二两银子使得好,可当三贯钱来用,可是一笔能让贫家小户活上个把月的大钱,王如初岂能不答应,自然点头哈腰的应承下来。

    哈哈一笑,曹阿宝便径自往老店去了,他是正好瞧见黄大郎正低着头在柜台外被他家老倌训斥的样子,便迈步进了门儿。

    才进门就听见老倌喝道:“逆子,如今得了消息,说是定慧院、承天寺和安国寺的僧人都要上门来与你理论,你道如何?”

    “理论便理论,不如何?”黄大郎虽然低着头,气势倒是一点也不弱。

    老倌气的伸手一拍柜台,喝骂道:“俺也是信了你的鬼话,煮这劳什子的腊八粥,谁知你写这什么论,竟是惹来如此祸事!”

    “祸事?莫非这些僧人还要打要杀不成?这黄州还没了王法不成?”曹阿宝最近几个月差不多是天天蹭饭,自然要为自己的饭主儿说话才是,便出言道:“世叔莫怕,在黄州俺爹就是王法!这僧人要来与大郎理论,便理论就是,敢要动粗,定要他们在牢中过了这劳什子的佛诞。”

    老倌见说话的是曹阿宝,脸色也是一个雨过天晴,忙赔笑道:“哎呀呀!是衙内到了,快请上座!”

    曹阿宝也是哈哈大笑,暗中弹了弹黄大郎的衣袖,道:“世叔客气了,还叫大郎陪俺说话就是!菜色照旧,先来一碗羊杂拉面垫底再说!”

    这曹知州家的衙内要跟自家儿子说话,老倌岂敢阻拦,便忙吩咐下去,倒也不忘给了黄大郎一个眼色。

    随后黄大郎自然领着曹阿宝寻了一处临街的座子,又与他倒茶,曹阿宝笑道:“好个大郎,不过千多言可就捅破了天啊!好本事!好汉子!”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黄大郎自然是知道了一个道理,这谁要把曹阿宝当成草包,那么谁一准儿就是真的草包。诗集子经、琴棋书画、骑射驭数,不敢说他全精,但肯定是全通,之所以在学馆里专业挨打好几年,只不过是因为他需要“藏拙”以及“不屑”罢了!

    黄大郎知他根底,他也自然知道黄大郎的本事,所以黄大郎也不藏拙,便伸手比划道:“易如反掌而已!”

    “不过……”曹阿宝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道:“定慧院的老主持是个认死理的,他要跟你来理论的话,赢了倒还好说,若是输了只怕会当场死给你看。还有那安国寺的智障禅师,你输了到没关系,你要是连他也赢了,只怕这城中的小娘子们会用唾沫星子溺毙了你。”

    “承天寺呢?”黄大郎笑问,他自从去了安国寺回来后,对那搞俗讲勾引小娘子的智空很是不屑,所以就给他改了个名字叫智障,倒是被曹阿宝也学了去。

    曹阿宝将眼一瞪:“承天寺啊?主持悟明是个口吃,想来是不会与你一般见识,就怕他将寺中别号狮头陀的伙工僧人叫来和你理论,那狮头陀善使一把方便铲,在寺中后厨专管煮饭。去年有几个蟊贼打上了承天寺香积厨的主意,半夜里去了准备弄些钱财花销,却叫那狮头陀打死了三个,打残了两人,俺随衙门的仵作前去瞧看死相,那叫一个惨啊!”

    黄大郎哈哈一笑,听着曹阿宝的说词,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便道:“可不知道,俺都让外面煮粥的压了三回火,添了五次水了,就等着他们打上门来与俺理论,这都等了快两个时辰都不见影踪,很是烦闷啊!”

第一百四十章 【开粥】

    要说起来,黄大郎选择今日发难,倒也真是闲的。

    最近这月余,原本所谓“保护”他黄大郎的僧人队伍里,除了原先定慧院和安国寺的人外,陆续又多出了许多僧人来,可以证实来源的除了黄州本地的另一大寺承天寺外,还有光州的承恩寺、蕲州的平春寺、鄂州的宏法寺、伏波寺等等。

    甚至,还有几个戴着僧帽身材婀娜的姑子,整日里就在门前转悠,根据孙七娘打探来的消息,这些姑子的目标居然是黄姚两家内宅的女眷。

    说这本地的寺院,打着保护的旗号整日里派人盯梢也就算了,可外地的寺院参合进来算什么?看稀奇看古怪吗?还有这些姑子是想把两家的女眷也拐去做姑子吗?

    黄大郎也曾托了雷豹这个假和尚前去斡旋,谁知得到的回答却都是遵了一个什么佛证大师的法旨,不敢违背云云。而这佛证大师据说就是当初中元节时想进黄家,却被公鸡大将军给赶出了家门的那位,他到底想要干嘛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这些僧人们的盯梢行为,若是黄家没什么事情可做,倒也不用搭理,可如今却和天道盟有着偌大的干系,岂能继续让僧人们盯梢下去,所以黄大郎想了很久之后,便选择了在腊八这天发难,捅破天撕破脸就是为了逼出这些僧人的幕后首脑来。

    可惜,今日一大早他贴出“腊日论”的时候,就有僧人将文章抄走,可等到了此时也不见寺院来人,只是有些脑子进水的信善香客穷酸措大找来与他理论而已。

    “大郎是说,这粥早就熬好了?”曹阿宝抽抽鼻头,闻着飘来的香气道:“那还不先弄一碗给哥哥尝尝,让哥哥瞧瞧你这八宝粥比僧人们弄出的七宝粥有何不同。”

    黄大郎想想,便起身对外面吩咐的一句,万春奴的贴身丫鬟冷枝儿便用小碗盛了一碗熬好的八宝粥,然后用调羹在一个大黑罐子里舀了满满一调羹的白色晶糖搁在粥面上,便送了进来。

    曹阿宝接过一看,自然是第一眼就看出了白色晶糖的奇妙之处,不由愕然指着道:“这是雪糖?真是见了鬼!怎会有这般颜色的雪糖?”

    前文有诉,如今大宋虽然制糖业也算发达,却并没有能够生产出白糖的工艺,不管是国内遂宁地区出产的石蜜还是进口的霜糖,基本上都是有色的,像黄大郎这样采用多次过滤的饱和糖水结晶得到的无色白糖,在这个时代可是属于典型的黑科技产品。

    嘴上说着见鬼,曹阿宝却是迅速的将白糖拌进粥里,大口吃了起来,然后脸上露出的陶醉的表情,似乎这白糖真是什么人间美味一般,倒叫黄大郎没话好说。

    稀里呼噜一碗八宝粥干下,曹阿宝把嘴一抹便道:“不够!再来一碗,多放雪糖!”

    黄大郎却是将碗一推,道:“这粥也就尝个新鲜,你还想吃饱?羊汤面来了,还是吃面管饱,走的时候记得去柜台说话,俺给你包些雪糖带回家就是!”

    曹阿宝听了便笑眯了眼,忙道:“好好!今日得了大郎的情,来日定有厚报!”

    “去去!”黄大郎见小厮托着食盘将拉面和小菜送来,便要起身,却是被曹阿宝拉住道:“大郎,你想用这雪糖打和尚?这事可要三思,和尚可轻易招惹不得,真出了祸事只怕俺爹也担待不起。”

    “俺理会的!”黄大郎回头看了曹阿宝一眼,倒瞧出他满眼的真挚,也就承情不语了。

    出门瞧了瞧,王如初还在卖力解读着他的“腊日论”,看板内外三四层的人都在群情激奋的模样,天上的日头也将正中天,冬日里的暖阳倒也舒适。

    “不等了!冷枝儿,开始舍粥吧!”黄大郎拢了拢袖子,将手环在了袖子里,这个动作是他当年跟着朱桃椎在北方行走时学来的,瞧着原本还全神贯注瞧王如初卖弄口才的人们听闻开始舍粥的消息,便都一股脑涌到粥棚,黄大郎不由苦涩一笑。

    如今和尚们不敢上门来理论,本就让黄大郎生出了一种好似全力一拳,却打在了墙上的挫败感来,再看这些平民百姓争先恐后吃粥的模样,也叫黄大郎明白了什么叫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正腹诽的时候,就瞧见好几个早上与他理论过的酸文士拥着自家舅父来了,急忙拔了手迎进店中。又瞧着舅父面无表情,手上抓着一卷文书的模样,黄大郎自然明白肯定是几个措大回家翻书无果后,就跑去告了家长。

    招呼着落了坐,黄大郎也不等他们开腔,便主动道:“如今正在开粥,不若孩儿打上来与各位叔伯尝尝?”

    姚政扫了一眼众人,便点了点头。

    黄大郎便要冷枝儿打了腊八粥上来,并且还示意她多放雪糖,粥送上来之后众人一瞧,自然都是啧啧称奇的神色。姚政倒也客气的礼让了一番,便用调羹将粥面上的雪糖拌开一尝,自然夸道:“不错!火候十足!”

    几个措大跟着一尝,虽然嘴里什么都没说,可看表情倒也知道他们心中的滋味。

    一碗腊八粥,几口的功夫便喝尽了,不用说黄家使用了黑科技的八宝粥自然要比寺院里舍的什么“七宝五味粥”强上了不止一份半点,自然也就没人敢在粥这个方面挑错。

    去了粥碗,上了茶汤,姚政便将手中一直拿着的文书摊开在桌上,对黄大郎道:“杰儿,这王玄策的《中天竺行记》,为父的确在东京汴梁的太学中瞧看过,却并未抄录回来。这前些日子,苏阁老路过黄州时,还与为父提及此事。现如今,虽然你文中所说确有其事,为父却不知你从何得知?”

    姚政这话一说,黄大郎玲珑心思一动倒也听出了味儿来,此时不搬苏澈这虎皮做大旗更待何时,便道:“岳父忘了,当日苏阁老与岳父吃酒,孩儿便在一旁作陪。”

    “你这孩子,这道听途说之事,如何敢轻易就文?”姚政顿时便露出怒容,喝道:“释教佛诞,古已有之,与中华古腊便有重合,也是善事一件,你这般就文,岂不是要生出祸端来?”

    黄大郎近些日子里每日都要在姚政书房里受些耳提面命,默契早成,自然懂得配合道:“岳父,是孩儿孟浪了!”

    说完又叉手对诸位措大躬身道:“小子孟浪,还望各位先生见谅!”

第一百四一章 【传奇】

    瞧他舅侄这般演出,几个酸措大顿时傻了眼儿。虽然这帮人脑子有些迂腐,可还是听得懂人话的,这姚政一上来就先敲定他看过《中天竺行记》,然后又为黄大郎背书,说他前不久的确与人谈论过,再来就是这跟他谈论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苏澈苏阁老,最后更坐实了黄大郎在“腊日论”里所说的天竺灭佛之事的确是有其事。

    接下来这舅侄俩还演出了双黄,也不去论内容对错,直接让黄大郎道歉,这就让酸措大们顿时下不了台。

    当即便有同来的文士笑道:“姚主薄且息怒,令侄少年心性,仗义执言,且言之有物,并非大错。只是俺有一个疑问,这《中天竺行记》,虽然俺等私下也在各种杂记中见有提及,可如今便寻各地都不见善本,主薄竟曾在太学见过,可知这是为何?”

    姚政闻言细细想了想,其实与苏澈谈论《中天竺行记》这事说起来倒还是真有,前些日子苏澈在黄州小住,等待黄大郎制作罐肉样品的期间每日里与姚政闲谈,当时他的确提过这次南游过黄州,一方面是到兄长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缅怀,一方面也是为了收集各种前朝文书善本。

    这苏澈可不单单是苏轼的弟弟,他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在这个时代至少也得有七八十层楼那么高。早在崇宁二年(1103)之前,他就著有长卷《栾城集》,这《栾城集》约有五十卷,后来还增补有《应诏集》十二卷、《后集》二十四卷、《三集》十卷,共九十六卷,不过后世仅存四十六卷。

    除了《栾城集》外,还有《诗集卷》二十一卷、《春秋集解》十二卷、《古史》六十卷、《龙川略志》十卷、《龙川别志》八卷、《老子解》两卷等。

    然而,崇宁二年(1103年)苏辙从循州遇赦北返后,由于朝廷继续推行新法,旧党在政治上仍是受排挤和打击的。宋徽宗赵佶受奸人蛊惑(一说就是蔡京)下诏焚毁苏轼、苏辙等人文集的板片(印刷用的雕刻木板),因此他的《栾城集》也就成了**。

    不过,当时被禁的《栾城集》仅仅是《前集》而已,这《后集》、《三集》及《应诏集》在当时尚未编成,而此次苏澈的江南之行,便是准备收集些古卷史料,用来补充他的《古史》和《栾城集·三集》。

    所谓《栾城集》,则是历史上的三苏虽然发迹于四川眉山,但其祖上苏味道(苏味道,648年—705年,唐朝政治家、文学家,曾任宰相。)确是河北栾城人,因此将文集齐名《栾城集》盖有怀念故乡之意。

    之所以苏澈和姚政提到《中天竺行记》,是因为王玄策当年是真牛逼,做下了“一人灭一国”的千古传奇,自然他的传奇故事成为了历代史家热衷研究的重大课题。

    这王玄策生于河南洛阳,与高僧玄奘还是同乡。

    唐初贞观十七年至龙朔元年(643年~661年)间,他曾三次出使印度,先是贞观十七年(641年)因北印度的玛卡达送使节来唐,王玄策以对其答札之副使节身份随团迎接。接着,翌年以正使的身份再度前往印度,而被卷入玛卡达国的王位篡夺事件,创造了“一人灭一国”的传奇战绩。

    到了贞观二十一年(647年)王玄策奉唐太宗之命第二次出使天竺。不料此时统治天竺众多诸侯小国的戒日王病逝,帝那伏帝国君阿祖那趁乱篡位僭立,并实行残酷的宗教迫害(也即灭佛),于是王玄策又再次演绎了“一人灭一国”的2.0版本。

    直到唐高宗显庆三年(658年),他还第三度被选为前往印度之使节,在各地访问之间,还曾前往摩河菩提寺参拜。关于这些印度旅行的事迹,他虽记录有《中天竺行记》一书,惟完本早已失却,只余下《法苑珠林》、《解迦方志》等散逸残篇。

    那么,接下来问题就来了,为什么《法苑珠林》、《解迦方志》等散逸残篇留存了下来,可《中天竺行记》找不到完本了呢?

    而且就是姚政在东京汴梁的太学里看过的《中天竺行记》也是只有第一次和第三次出使印度的记录,中间第二次出使印度的记载是残缺的。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姚政和苏澈都研究过,但他们的想法过于迂腐和正统,认为在唐朝人看来,这种去别国搞事的行为有些离经叛道,虽然是出奇制胜可算不得正道,因此当时的人耻于谈论。

    还有就是王玄策的作为,对于当时的大唐地缘政治而言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首先,作为大唐帝国使者的王玄策,他出使印度所执行的任务实际上和汉朝的张骞类似。是为大唐帝国在当时强盛的吐蕃诸邦的背后寻找战略盟友,以牵制这个强大的对手。渭水之盟后,大唐将突厥当做首要大敌而放松了对吐蕃的控制,而在松赞干布的领导下吐蕃却日渐强大。并在贞观十二年秋(638年),松赞干布率吐蕃大军攻击唐朝的松州,虽然唐军先遣部队在大江牛进达指挥下打败了吐蕃军,可也让大唐至于发现吐蕃有些尾大不掉,想弄他又一时半会弄不死,为了安抚还不得不白送一个公主(文成公主为宗室女,乃江夏王李道宗的女儿),所以当时的目的就是想到印度找个盟友,找机会在背后插吐蕃一刀。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大唐帝国的使者王玄策同学,在吐蕃人的帮助之下,攻击了这个本该合纵连横的对象。

    尽管王玄策同学有充分的理由(使团被劫杀),并且在战术上可圈可点,“一人灭一国”的神话光环也是非常璀璨。但从帝国战略层面上来说,这无疑帮助吐蕃解除了背后潜在的威胁。以至于后来吐蕃和唐帝国的关系在当时地缘政治的环境下日渐恶化,宝应二年(763年)十月,吐蕃军队攻破长安,唐代宗被迫出逃,王同学要担负一定的责任。

    因此,之后无人再提王玄策的《中天竺行记》,定然是想将他的功绩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残缺并且绝迹也就是很自然的情况了。

    然而……如今瞧起来似乎还另有隐情啊!

第一百四二章 【稀为贵】

    谢(等着回古代)大爷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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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隐情不隐情的干黄大郎屁事,他搬出王玄策的《中天竺行记》主要还是为了佐证印度的四种姓制度,进而把佛教被印度人赶出印度的事情坐实,再然后便旁证这佛教把腊月初八弄成什么佛诞是别有用心的“偷节”行为是其心可诛!

    说实话,黄大郎的这篇“腊日论”,从文章的整体结构而言并不严谨,后半段扯什么四种姓制度也是有点牛头不对马嘴,最后污蔑佛教“偷节”看起来更像是信口开河,但问题是……黄大郎今年还没满十五岁,属于最典型的童言无忌,就算他真是胡说八道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因为他一不是诽谤君父朝廷,二不是扯什么忠义仁孝人伦纲常,最多算是一个黄口小儿道听途说了一些佛教的事情,觉得有些想不明白便胡扯议论罢了,况且他舅舅还是黄州主薄。

    所以,这些措大们跑去告家长就已经算是很严重了,可问题是他家的舅舅从来不坑自己外甥,所以来了之后假意演了个双簧,然后就把话题给带偏了。

    “苏阁老此次南游,遍寻江南得书千余册,可就是遍寻不获这《中天竺行记》,不过听闻在蜀地,苏阁老曾遇一老僧。此僧博闻强记,也知王玄策事迹,谈及行记一事,老僧便与苏阁老言,此书之中藏有释门之大隐秘,自然不欲人知也!”姚政说道此处,端茶喝了一口,瞄了黄大郎一眼。

    对于自己这个半子姚政也是头疼,今天几个昔日同窗拿着这什么“腊日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看了内容也是被吓得一跳。前思后想,都想不明白黄大郎冷不丁的写出这篇东西来做什么,可来到黄家老店喝了一碗八宝粥后,心思便也活络了起来。

    思维被姚政带偏的几人,此时那还记得告家长的初衷,他们虽然被黄大郎看成是措大,可背着一个与姚政是同窗的名头岂能真是酸丁,虽然考学不行,但都是饱读诗书之辈,被姚政一点,便齐齐看向了黄大郎,其中一人道:“释门之大隐秘,莫非就是令侄论中所言的种姓之制?”

    另一人则摇头道:“这僧侣凌驾于君父之上,不事劳作,哄骗百姓供养,大兴土木,建寺铸佛……如今细细想来竟也说的不错!太祖时,李蔼因著《灭邪集》获罪,开宝五年(972年)又定僧先道后的位次……”

    “咳咳!”姚政咳嗽一声,打断了那人之言,道:“诸君,今日腊八难得休沐,不若我等同去明秀楼吃酒,畅谈诗文如何?”

    众人一听也都明白过来,便都齐声答应,姚政则起身道:“杰儿,去把你那论文揭了,一会事了也来明秀楼吧!”

    “俺理会的!”黄大郎自然答应下来,便送了众人出门。

    看着舅父领着众人走远,黄大郎倒是心平气和也不抹汗,他随朱桃椎行走多年,对佛道的争端早就熟知,基本上从大宋开国至今一百多年间是从民间打到朝堂,又从朝堂打到民间。

    大宋国祚始定便勃兴儒学,排斥佛教之风大盛。孙复的《儒辱》、欧阳修的《本论》、石守道的《怪道》、胡寅的《崇正辩》、李觏的《潜书》皆力主儒学而排斥佛学,特别是欧阳修撰《新唐书》及《新五代史》,将有关佛教的事全行删除,可见其极端。

    不过这些跟黄大郎也没有蛋的干系,今天他搞事一个是为了给他的桂圆莲子八宝粥打广告,另外一个就是给黄州城内外的佛门业余保镖们找事,如今看来打广告的事情成功了,找事的事情却没了着落。

    正有些无聊的时候,倒是发现粥棚处围了不少人乱糟糟的,黄大郎便过去瞧看,走近时正好听见老倌在喊:“各位!各位!且听俺一言!这雪糖当真不是俺家所出,真是前些日子一位道长所赠,并传了俺家煮这桂圆莲子八宝粥的方子,要俺家在腊八这日煮粥来舍,各位要购雪糖,俺也是无能为力啊!”

    围着黄老倌的人都是一脸不信,一个身穿锦服的胖汉更是上前拽着老倌领子道:“黄老倌,蒙着别人俺不管,反正今日这雪糖俺是要定了,只拿十斤就好!”

    黄大郎一瞧这人居然敢揪着自家老倌衣领,正要上前时却突然想起了那日在留仙居,似乎就是这董员外坐的庄儿,便也缩了回来。被揪着的老倌倒也不怒,叉手道:“董家哥哥吔!当真是没有了,不信你去抄了俺家,真真只有这一罐呐!”

    “八斤!”董员外咬牙切齿的喝道:“就八斤!”

    老倌干脆后退两步,将装雪糖的黑罐抱起来递给董员外道:“都与你!”

    董员外忙不迭的接过罐子一瞧,便要跑走,却被许多围观的人扯了衣衫,董员外忙道:“莫扯!俺不独吞,想要这雪糖的,便跟俺去子苏楼关扑!”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哄然,不过还真是不扯他了,浩浩荡荡就跟着他走远。

    待人群一散,老倌这才边抹汗边走了过来,对黄大郎道:“如何?”

    黄大郎比了个大拇哥儿道:“爹这演技,俺给满分!”

    老倌嘿嘿一笑,低声道:“俺与董家哥儿合计好了,头一批雪糖都与他拿去关扑,一斤至少也得是这个数儿。”

    说着伸手比了两根手指,黄大郎道:“两贯?是不是少了些?”

    “二十贯!”老倌伸手一拍儿子肩背道:“这物以稀为贵,一百二十斤雪糖,虽然今日发散了二十斤,可剩下这一百斤便是足足的两千贯呐!要是每月都能卖上这么多……”

    “那就不值钱了!”黄大郎听了也是高兴,便道:“以后黄州城里,每月最多发卖十斤,卢二叔叔沿江发卖时,每城也最多发卖十斤,这钱俺家才能挣得长久,卖得多了便不值钱了。”

    老倌听了,一脸的坏笑道:“对对!不过俺听董家哥哥说,若是去了汴梁,这般雪糖至少能卖五十贯一斤。”

    黄大郎道:“汴梁水深,且龙蛇混杂,俺家可去不得!”

第一百四三章 【寻亲】

    又与老倌闲话了几句,瞧着这喝了粥的,想买糖的,还有在一旁准备看热闹的都散了去,瞧了瞧街面上也没有了穿着僧袍的僧人,黄大郎很是无奈的去到了看板前。

    曹阿宝使钱雇的解说人王如初早就在开粥时溜了腿儿,他这篇本想着能够捅破天的文章,如今看来只怕很快就会被淹没在滚滚历史的波涛之中。

    再一次读了读,又自我陶醉了一下之后,便伸手揭了去。

    回到老店中的时候,万春奴和冷枝绿萼正在忙着拾到锅碗,黄大郎便寻了个凳子坐了,瞧着万春奴纤细的腰身满脸郁闷。

    为什么要郁闷呢?

    这万春奴娶进快两月了,这头一旬是天天没羞没臊,二旬是隔天没羞没臊,三旬至今是隔三天没羞没躁,可万春奴的肚子死活都没动静,叫黄大郎如何不郁闷?

    可别忘了,他是挂了十八彩的超强喜郎,谁知娶个娘子过门两月身子还没动静,自然会被人看成是笑话。

    好一会后,万春奴倒也收拾好了,便过来对黄大郎道:“夫君,这便回家?”

    黄大郎却拉起她的手瞧了瞧,只见一双玉手因为见了水,如今被冻得通红,便与她搓揉道:“这些粗活,可是你做的?寒了身子如何是好?”

    万春奴被说得心中一暖,倒也娇嗔道:“夫君这是哪里话,妾身本就是个做粗活的命儿。”

    黄大郎也不理她,又搓揉了一会,将双手都搓热了便教她将双手插在袖笼里,道:“回去俺给你做个暖宝宝,便不会冻着手了。走,俺们撸串去!”

    说完便拉着万春奴去了食汇街里,烤了些鸡翅、鸡腿还有各式串儿,领着万春奴还有冷枝绿萼她们胡吃海塞了一番后,这才告别了爹娘往家里走。

    回家的路上,黄大郎倒是敏锐的发现沿途再没见着一个和尚或者姑子,倒也是好事一件。

    归了家,黄大郎便将万春奴送回了屋里,又去偏院瞧了瞧,见孙新在教孩子们习文。便又去了雷豹的屋里,将进里贴出“腊日论”后,盯梢的和尚姑子全不见的事情说了,雷豹如今头上又如长草一般生出了寸许的短发,见他将手上的算筹放下后,叹气道:“大郎,不是俺说你,这般与佛门为难,可是要惹**烦的!”

    黄大郎却笑道:“惹都惹了,怕他作甚……对了,如今还算不出么?”

    听了黄大郎问询,雷豹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零乱的算筹,挠头道:“唉!算来算去,越算越糊涂,俺原先算来想要将一个百斤重的人升上天,最多只要将孔明灯做成六丈大小便成了,可后来一想要把灯纸、灯骨、柴火的重量也计算进去才行,这然后便是越算越大,越大这孔明灯的自重也就更大……”

    黄大郎笑道:“都叫雷师傅不必费此脑筋了,这可是俺师门的不传之秘,若是轻易叫人算出还叫什么不传之秘?”

    雷豹挠头道:“要不,大郎俺拜你为师,你将这秘密传给俺如何?”

    黄大郎翻翻白眼,道一句:“俺们道门有规矩,可不敢收和尚做徒弟!”

    说完便跨步走了出去,雷豹倒是急得跳了起来,追出门道:“俺是假和尚,假的!假的!”

    也不理他,黄大郎径直又去了朱高和张合两人的屋子,一进门却瞧见胡仁和杨宗保也在,四人围了一桌酒菜,红泥炭炉上正温着醪酒,四人脸色都是红扑扑的。

    黄大郎瞧了,张口便道:“咦?胡仁哥哥何时回来的?却不让人来叫俺?”

    “大郎来了?俺也是刚到,快坐下吃酒!”胡仁忙让了个位置出来,又笑道:“俺刚也去叫了雷教习,却是被他轰了出来,不若俺再去叫他?”

    一旁的朱高笑道:“不必理会,雷教习这些日子可是魔怔了,谁也不理,整日摆弄一把算筹儿,俺等自顾吃酒便是。”

    胡仁还要说话,却叫黄大郎打断道:“好了,哥哥也莫废话,快说说此次去了鄂州,情况如何?”

    胡仁看了一眼身旁的杨宗保,便道:“俺到了鄂州打探了十余日,倒也探到了不少消息,这宗保之前杀的鸟厮,倒也真是皇亲国戚。如今听说从汴梁来了个内官就住在鄂州知府的府中,收罗了鄂州附近大小十二座寺庙的僧人就在府中起了法坛,要为那鸟厮念经超度作法九九八十一日。”

    “九九八十一日?有钱啊!”黄大郎听了调侃道,这穷人过世最多也就请僧人超度三日或七日,就算是大户人家也极少能办得起七七四十九日的**事,至于这九九八十一日,可就能算得上超级豪华的高端法会了。

    胡仁道:“听说这内官曾去了燕叽,可是宗保家中早就被一把火焚毁,遗骸灰烬也都尽速投到了江中,那内官还想去寻宗保家的祖坟,打听到宗保有可能是天波府之后这才死了心思。”

    胡仁说道此处,就见杨宗保双眼赤红,将双手拳头捏得喀拉作响,黄大郎便去抚了他手背道:“宗保哥哥!”

    杨宗保眼神一顿,便复明过来,张口想要说话:“俺……俺……”

    黄大郎知他所想,安慰道:“宗保哥哥,令尊和亡嫂的衣冠冢俺已经让人瞧好,只待正月里你和十三娘成了亲,便可立碑。”

    杨宗保点点头,赤红的双眼中便落下了几滴泪水来。

    黄大郎看了一眼胡仁,胡仁便继续道:“还有一事,就是俺在燕叽打听到,前不久曾有一对父子到燕叽寻亲,说是宗保的族叔……”

    “族叔?”杨宗保闻言一愣,想了想道:“俺家搬来燕叽十五载有余,却是再没和族中亲戚来往过,胡仁哥哥可探得此人叫甚?”

    胡仁摇摇头道:“却没打听出来,说是此人在燕叽镇上不过逗留了半日,只是与人打听你家的事故……对了,他的孩儿似乎叫做再兴……杨再兴。”

    “杨再兴?”杨宗保听了眼前一亮,便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道:“是了,此人定是俺四叔,如今只有俺祖父这一脉用了字辈,家中除了俺爹外,唯一的血脉便是四叔了。”

    随后杨宗保想了想却道:“不对啊!四叔早年因罪徙了武冈军(今湖南武冈市),与俺家早断了联系,如今为何来寻?”

    胡仁摇头道:“这俺没打听到,只是探得他在镇上逗留了半日便走了,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唯一就是知道他父子是往鄂州去了,俺在鄂州又打听了几日,却没什么消息。”

    杨宗保道:“不如,俺亲自走一趟鄂州?”

    几人瞧他一眼,此时他脸上已然戴上了黄大郎送的面具,倒是已经瞧不出本来的面貌,胡仁便道:“好!明日俺便陪宗保走上一遭。”

第一百四四章 【白莲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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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定了明日再赴鄂州的事情,胡仁便也开始闲谈起此次去鄂州查探的见闻,其实不用说明大家都知道,杨宗保要去鄂州寻亲不过是借口,想来他应该是想要回燕叽瞧瞧。

    胡仁吃了几口酒菜,便继续道:“这次去,倒也打听到,应奉局派驻鄂州的官差如今都停了,整日缩在城内,不敢出去打探倒也少了许多祸害。另外就是,俺还打听到,前不久就在湖州,说是朱勔的族侄在押送一块大花石前往杭州的途中,不慎将花石打碎,便起意要杀些民伕顶罪,谁知却反被民伕们杀了。而且这些民伕不但将大花石毁掉落草,还打出了一面什么日月盟的旗号来。”

    “日月盟?”朱高听了,眉头一皱道:“只怕这些民伕里,有明教中人呐!”

    “明教?”黄大郎听着一愣,不由忙问道:“朱家哥哥,这明教可是那拜火教?”

    朱高喝了口酒,道:“非也!这明教中人拜的乃是日月,因日月为明,因此也自称明教。听说明教的宗主乃是波斯人,叫做魔尼,因此明教早前也叫魔尼教。在咱们淮南,这明教别称二桧子教,江东各地称四果教,江西当地人称其为金刚禅,福建路称揭谛斋,因为这明教中人喜穿黑白衣,又喜吃素斋,供奉的教主又称作魔尼,因此前朝将这些明教的教徒称之为食菜事魔的邪徒予以查禁。”

    张合接着道:“不过到了本朝,太祖不欲为难便将这魔尼教还有大秦的景教以及许多小教都解了禁,如今的官家更是奉道为尊,因此这魔尼教便改了诸多名字一些奉佛一些奉道,其中明教便是奉了道门统管,不过还有些偏支别派还受朝廷查禁。”

    黄大郎听到此处,也大致明白了明教的来历,倒也没去问那什么张无忌、阳顶天和谢逊的事情。因为奇梦里自然说得明白,这明教与天下九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之事发生在元朝末年,如今才是北宋末年。

    想了想,黄大郎便问:“说来倒也复杂,不过这明教的人弄出这日月盟,与咱们天道盟可有危害?”

    朱高道:“要说危害,倒也没有。瞧起来这打碎花石之事,只怕别有隐情,此事怕是明教的白莲宗所为,日后倒也要做些防备才是。”

    “白莲宗又是如何?”黄大郎便问道,他在奇梦中可是亲眼见着这元末的明教教主张无忌似乎转世成了清末的黄飞鸿并与白莲教的妖人大战,而且那时的白莲教妖人打着什么“扶清灭洋”旗号装神弄鬼杀人放火。

    张合想了想道:“据说东晋时,佛门的净土宗的慧远大师开悟后创白莲社,这白莲社主要参拜弥勒佛,精修念佛三昧,祈愿往生西方净土。后来这魔尼教改称明教,其中一支奉了佛的,不知如何就把这白莲宗的教义融到了明教的教义中,由此弄出了个明教白莲宗来。”

    张合说道此处,瞧了瞧朱高和胡仁,胡仁便对张合点头道:“听闻大郎进来读史,可知道后梁贞明六年(920年),这陈州的毋乙、董乙造反之事?”

    黄大郎略微回忆了一下,摇头道:“进来多读黄州志和淮南志,其他到时尚未涉猎。”

    陈州便是如今的河南淮阳,自然不在两志之中,胡仁便道:“其时,那毋乙、董乙以‘末尼’为号,聚集数万人马,屡败官军,虽然最终被剿灭,可余孽并未被斩草除根……”

    “莫非这明教的白莲宗,就是当年那毋乙、董乙等人的余孽?”黄大郎听了愕然,掐指一算道:“这后梁至今,怕也快有二百年了,道是如今他们还想着造反不成?”

    朱高、张合和胡仁三人对视一眼,便都点头,黄大郎咧嘴一笑道:“三位哥哥,莫非就是白莲宗人?”

    三人听闻都是哈哈一笑,胡仁解开身上衣襟,露出了赤膊道:“自然不是,白莲宗人要在左肋刺上莲图花绣,大郎且瞧。”

    黄大郎一看,胡仁身上虽然也有花绣,不过却是左胸一幅芍药图,后背右肩蜿蜒至左肋绣着一条四爪的蛟龙。而后朱高和张合也都各自解开了衣襟与黄大郎查看,却见张合后背是一幅牡丹图,而朱高前胸绣着一头猛虎,后背绣着的一树梅花却因为三处刀伤而坏了品相。

    见三人都亮了赤膊,黄大郎无意间望了杨宗保一眼,杨宗保倒也瞧见便道:“俺身上可没有花绣,也不知这白莲宗的事。”

    “如此说来……”黄大郎挠着后脑道:“倒也不是明教的人改信了白莲宗,更像似是白莲宗的余孽,潜伏到了明教中去。”

    朱高道:“如此,倒也说得通,只是如今他等效仿俺们天道盟的作为,只怕别有用心啊!”

    黄大郎想了想,示意三人先把衣服穿上,道:“别有用心倒也不怕,既然他们自立了旗号,便于俺们天道盟没了瓜葛,且瞧着便是了。明日胡仁哥哥与宗保哥哥去鄂州打探时,不如也设法多探探这日月盟和明教白莲宗的消息,我们只要守好这淮南西路的地盘,杭州苏州随它去闹也就是了。”

    说定了这些后,胡仁便又说了些在鄂州的见闻,又吃了二巡酒后,孙立便和刚散了学的孙新联袂来了,于是胡仁又把之前说的种种事情又再说了一遍。

    对于这新出现的什么日月盟,孙家哥俩也如黄大郎般莫名其妙,于是又将这白莲宗的历史说了,孙立这才道:“大郎,此事可大可小,不可掉以轻心,不若让二郎亲自走一趟湖州打探打探?”

    黄大郎想了想道:“二兄一个人去不好,不如明日里二兄与胡仁哥哥和宗保哥哥一道去鄂州,先探看能不能寻着宗保哥哥的叔叔,然后便去湖州走一遭如何?还有,如今卢二叔叔和卢鱼儿去了福建路贩盐,也需要人接应,二兄你等去湖州查探之后正好接应。”

    孙新当即便答应道:“如此甚好,不过至少每人都要配备双马才成,只怕……”

    如今家中只有六匹来路清晰的马儿,正用来给孩子们学习骑术,黄大郎知道孙新的担忧,便道:“无需担心,回头俺让春奴儿支五千贯来,正好明春麻城的庄子也快修葺好了,乘着年关多购置些牛马,也好等开春了使用。”

    孙新便也答应了下来,此后黄大郎与众人浅浅吃了些酒,感觉到有些上头的时候便急忙撤了,径直去了万春奴的房间交代她支钱给孙新后,便倒在床上呼呼睡了。

    朦胧中,久未入梦的仙人再次把他摄进了奇境之中,开口便是:“明日你记得交代一声,要他们去查一查方腊这个人如今身在何处,作何营生,有没有反心,若是有了反心,不妨除之。”

第一百四五章 【杨槐】

    翌日一早,黄大郎送了胡仁、杨宗保和孙新出门后,便回了万春奴的房间,指使冷枝和绿萼将两块上好的狐裘裁成大小不一的方块,缝制出一大一中一小三个囊袋,然后将孙家铁器作坊用薄铁皮焊接制出的扁壶缝在里面,往壶里灌上热水塞好便也就是他口中说的暖宝宝了。

    别小看了这暖宝宝的制法看似简单,在当下同类之物却是还未出现过,这是因为铁皮焊接的技术以及壶口的软木螺纹密封技术,在如今可是还属于黑科技。

    可惜万春奴不懂得欣赏,将最大的那个暖宝宝抱在怀中才一小会儿,便面红耳赤的丢之不及,黄大郎本是不解,拾起来一研究倒也哭笑不得,却是这狐裘因为热量散发跑出了一股子狐骚味儿。

    没奈何,只能用棉布重新缝制,塞入木棉又套了锦缎制成的面儿,抱在怀中倒也合适。

    也就在黄大郎忙着研究这不久之后风靡整个大宋乃至全天下的跨时代发明时,孙新三人也迅速出了黄州,就在水市埠头乘了条江梭往鄂州去了。

    鄂州这个地方,位置可以说就在黄州的对面,因为历史悠久的缘故,城池的规模也比黄州大好几倍。

    入城时,门卒瞧着杨宗保戴在面上的半扇银色面具,本意想要为难一下,可瞧见胡仁亮出的应奉局腰牌之后,便也噤声了。

    从北门入了城,三人就在门口处分头去了,胡仁与杨宗保各自去打探消息,孙新则先去钱铺兑换飞钱,而后好去草市购置马匹。三人走得匆忙,倒也没注意就在北门内的一家脚店里,一对父子正在吃喝。

    这父亲的年纪约在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脸的短虬髯从鬓脚一直蔓延到喉间,不过瞧起来甚短,应该蓄了不足两月的模样。一双豹眼比铜钱略大,只是目色偏褐,一瞧便能看出他是个混血。倒是他的儿子却生得漂亮,不过五六岁大小,却是生得眉清目秀,头上虽然剃的也是一撮毛的发式,只是因为许久不曾打理的缘故生成了寸许的短发,可瞧见他的天庭饱满,脑后还生有三个品字形排列的旋儿。

    父子俩穿的都是一身厚布麻衣,衣着也算不上寒酸,如今坐在脚店里各自吃着一碗汤面,也就在孙新三人分手之际,就瞧见那孩子将自己碗里的汤面夹了不少去他父亲碗里,用一口瑶地方言道:“阿爹,你要去杀贼,多吃些。”

    那父亲也不多言,几口将面吃了,汤也喝干,这才抹了抹嘴,拿出几十枚大钱交给儿子收好,用方言道:“再兴,阿爹去去就回,便在此处等候,若是饿了就使钱买吃食。明早要是不见阿爹回来,你就坐船过江去东京汴梁,找天波府杨家,报上爹和老祖的名字,可记下了?”

    “嗯!再兴记下了!爹的名字唤作杨槐,老祖的名字唤作杨谦,俺的名字唤作杨再兴。”孩子一脸严肃的点点头,可能是年纪太小的缘故,还不明白他爹话里的意思。

    那杨槐点点头,伸手抚了抚儿子的脑袋后便起了身,伸了伸腰哈出一口热气,便转身往城内走去。

    杨槐走得从容,直至转过街角也始终没有回头再看儿子一眼,名叫杨再兴的孩子也是怔怔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之后,这才吸溜着将自己碗里的面汤喝完,便坐到了脚店门口,望着街道的尽头出神。

    这杨再兴的父亲杨槐,不徐不疾的慢慢在城中走着,不一会就来到了一座庞大的宅院前,抬头瞧了瞧门上挂着的崔府门匾,又侧耳听了听府中隐隐传来的诵经声,便上前叩门。

    这崔府正是如今鄂州知州的府邸,自然很快就有人来应门,来人是个中年管家,瞧了这杨槐一眼便问:“何事?”

    杨槐便用一口夹带着瑶地口音的官话道:“小人是燕叽镇的庄客,有要事禀告那刘少监。”

    管家一听,脸上就现了怒色,便挥手道:“去去去!小小庄客,能有什么要事,莫要讨打!”

    杨槐便急忙叉手道:“还请给刘少监带话,俺知道那杨十三的下落!”

    管家脸上怒意更甚,挥手就推道:“就知道是来诈钱的鸟厮,昨日里才抬出去三个被打折了腿的,就不怕腿被打折么?”

    杨槐忙道:“大爷,俺是真知道杨十三的下落,可不敢诓骗啊!”

    管家脸上怒意更甚,一把掐住杨槐的领子喝骂道:“速走!再不走可信俺叫人眼下就打折你这鸟厮的腿?”

    杨槐忙哀嚎起来,口口声声都道知道杨十三的下落,并使力想要往府内窜,管家拉扯他不住,便也高声喝骂起来,旋即就跑来几个护院将杨槐架住,正要将他丢出门去时,一个年约半百,一身紫色公服的老人却是疾走了出来,大声喝道:“住手!”

    众人一瞧,忙手忙脚乱的放下杨槐,躬身对这人行礼唤老爷,老人疾步走了过来,瞧了一眼杨槐后,便道:“便是你知道杨十三的下落?且跟本府走吧!”

    说着便转身往府中去了,杨槐急忙装出战战兢兢又心中窃喜的模样,就跟在老人身后进了内府。不一会,两人便进了一栋内府宅院之中,院中正有近百个僧人在做法事,僧人们或盘坐或行走或诵经,还有敲木鱼的敲铜钯的摇经幡,看起来好不热闹。

    很快老人便将杨槐引入中堂,便瞧见这中堂的主位上安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锦袍中年人,此外门边还站着四个便服的精壮汉子,每人腰下都佩着一把短柄掉刀。

    老人去到中年人身后,附耳与他说了几句后,锦袍中年人便将目光看向了杨槐,跟着伸手比划了一下,堂中一个汉子便出门去了,旋即院中僧人们便安静了下来。

    这时另外一个汉子来上好似为杨槐拍去身上灰尘一般轻拍几下,便也退了回去,手掌在身侧翻了一下做了手势,表示杨槐身上并无凶器。

    中年人轻咳一声,便用一把尖细的声音问道:“咱家听说,你道杨十三没死,还知道他的下落?”

    杨槐装作战战兢兢的模样,弯腰答道:“敢问……可是刘少监当面?”

    中年人当嘿嘿一笑道:“正是咱家,你且实话说来,若是敢哄骗咱家,可不会有好果子与你”

第一百四六章 【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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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槐便叉了手躬身做礼,起身时悄悄前移了一小步道:“刘少监,俺是燕叽镇上陈家的庄客,从前与那杨十三相熟,听他说过,他家有一招家传的秘技叫做铁枪穿腹,原是军中夜不收的秘技,可以铁枪穿腹而三日不死。”

    “哦?”刘少监听了将扬一眉,随后笑道:“你的腿如今是保住了,快说出杨十三藏在何处,若拿住了,咱家许下的千贯赏钱定不少你一文。”

    杨槐这时却又上前了一步道:“刘少监,俺也不贪心,只要如今给俺五百贯,俺就愿领了少监前去那杨十三的藏身之地,这拿住拿不住却与俺无干,如何?”

    刘少监偏头想了想,笑道:“好个机灵鬼儿,想这杨十三休养了几月,铁枪穿腹的伤势怕也该好了,可是他让你来,引了咱家入彀?”

    话音才落,堂中四个壮汉便一齐出手拔刀将杨槐围住,杨槐眉头一皱心说这刘少监也是厉害,居然将他瞧破,当即也不继续伪装,便直了腰道:“刘少监好眼力,那么俺也直话直说,俺的确不是庄客,乃是陈家的护院。如今杨十三就藏在陈家的庄院之中,伤势也是全好了,只不过俺眼下遇了事儿,便想与刘少监讨些钱财花销。”

    “哦!这话瞧起来倒是实话!”刘少监一双贼眼如鹰隼般在杨槐脸上来回扫视,便挥了挥手,他的四个亲随便各自后退了三步,却并未将刀入鞘,依然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随后刘少监却是偏头对身旁的崔知州道:“前次去了燕叽,咱家似乎听说这陈家是燕叽大户?”

    也不等崔知州回答,又转头对杨槐道:“你到说说,他家为何敢私藏了杨十三?”

    杨槐便叉手躬身答道:“这杨十三的妻子名唤陈玉娘,说是燕叽镇上的寡女,其实乃是陈家老爷与杂使丫头私生,当年陈玉娘之母怀了身孕之后便被赶出了陈家,所以这杨十三便也算是如今陈家老爷的女婿。”

    杨槐一面说着,半躬的身子在直起的瞬间悄悄移动,一句话的功夫便无声无息的又挪动了半小步的样子。

    刘少监倒也没感觉杨槐的动作,便点头道:“原来如此,倒也说得通了!”

    “还有……”杨槐收起手,故意挺直了身子道:“俺曾无意间听陈老爷说,这杨十三的确乃是天波府杨家的后人,倒也不怕去金銮殿上打这场官司。”

    “哼哼!天波府杨家又如何?杀了咱家的义子,咱家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方才解了心头之恨。”刘少监冷笑一声,便正眼来瞧杨槐,道:“既然如此,你到也不像是杨十三指使来的,为何只敢要五百贯?”

    杨槐便道:“杨十三伤势已经大好,陈家庄上还有几十号庄客,个个都是武艺不俗。想来当初鄂州二百弓手都拿不下杨十三一人,所以刘少监未必能拿得下陈家庄,俺自然不愿去趟了这浑水,拿了五百贯远走高飞岂不是更好?”

    “不错!有胆识、知取舍、懂进退!”刘少监当即拍手道:“人来,取五百贯,赏!”

    很快便有个少年内官举了托盘出来,便将盘子捧到了杨槐面前,杨槐不等少年内官走进便故意装作贪婪的模样抢上前一步,一把抓了盘中放着的一叠褚纸钱票来看。

    经过他不断的悄悄移动,此时他已经从进门时与那刘少监相距的十步之遥,缩短到了不足六步。随后只见他抓起钱票一看,当即豹眼怒睁喝道:“官钱?刘少监,这是为何?”

    官钱也即是官方发放的钱引,因前文有详述,此处不再多言。只是说明一下,如今钱引的贬值得厉害,五百贯钱引最多能兑换两百贯不倒的硬通货。

    刘少监见杨槐的怒容,倒是觉得一点也不意外,便笑问:“如何?官钱不是钱么?”

    这声发问,当即引来了四个亲随的哄笑,就是端着托盘的少年内官也是压着笑意,杨槐抓着钱票的手微微发抖,随后便将钱票放下,又上前一步叉手并低声道:“刘少监,若给足俺五百贯金银,俺可告知刘少监一个大秘密,保管能将陈家庄打破,将那方十三手到擒来。”

    这话自然引起了刘少监的兴趣,甚至身体也不自觉的前倾少许,问道:“哦!是何大秘密,你且道来,叫咱家看看值不值得五百贯金银。”

    杨槐故意左右看看,便佝偻了身子,压低声音道:“这大秘密就是……”

    正说着,杨槐突然暴起,先是伸足将身边的少年内官踢得飞起,砸向一旁的两个亲随,跟着身子借助这股踢人的反作用力,往前一突就扑到了刘少监的身上,跟着就见他身子一转就移到了刘少监的身后,一手环着他一臂,另一手曲指成爪扣住了他的咽喉。

    “尔敢!”四个亲随都是大喝一声,其中两人慌忙接了飞来的少年内官,另外两人持刀扑了上来,却见杨槐手中使力,就听刘少监胳膊处先是传来咔嚓一声,接着他便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随后脸色更是迅速涨红显出了猪肝一般的颜色。

    “少监!”四个亲随自然都是练家子,顿时明白了杨槐的武力不可小视,急忙收刀后退,并喝道:“莫伤了少监,否则今日我等横竖是死,定要与你拼了性命!”

    杨槐冷笑一声,微微收了些拿住刘少监咽喉的手劲,才听他嗬嗬喘了两声,道:“你……你究竟何人?莫非你就是杨十三?”

    杨槐狠狠道:“俺乃相州杨槐,便是杨十三的四叔!你那义子,辱俺侄媳、杀俺兄长,俺的侄儿杀他报仇,被官兵绞杀落水,如今不知死活,本也两不相欠了。可你如今,却还苦苦相逼,先是毁了俺兄长一家的衣冠冢,如今还悬赏寻他踪迹,所以俺今日只能与你做个了断!”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就听见咔嚓一声,这刘少监的喉骨便叫杨槐生生捏碎了。

    “少监!”四个亲随见状都是目瞪口呆,随后便也反应过来,当先一人飞扑而至用刀便斩。

    好个杨槐也不慌乱,举起刘少监就往这人投去,此时这刘少监只是被捏碎喉骨并未当场断气,那亲随自然不敢用刀劈他,便做了避让。哪知杨槐却早料到了他要避让,身子一转就到了他落地的方位,先是一个肩崩,直接顶在这人肋下,跟着手上一环便夺下了他的掉刀,然后一足将他踢得飞跌出去,且落地时这人脑门先着了地,喀拉一声颈骨便扭成了麻花儿。

    而后,杨槐却是伸手一捞,将跌在地上的刘少监又抓在了怀中,将掉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便哈哈大笑着架着他往门口行去。

第一百四七章 【战长街】

    杨槐捏断刘少监的喉骨这一手,用了杨家祖传的秘技,使得这刘少监既断了生机,却又不会当场咽气,只见他双手拼命的抓挠咽喉,脸色却缓缓变黑,口唇也缓缓生出紫绀。

    也正是他这般要死不死的样子,逼得三个亲随只能是尾随在后,眼睁睁瞧着杨槐以他为人质轻松出了府院。

    不过,双方似乎都忘记了一人,也就是对刘少监唯唯诺诺的崔知州,刚出了府院大门,就瞧见数十个崔府的家丁和护院把崔府门前的街巷两头堵死,当先一个身材高大的家将便使一把宋军惯用的铁连枷,照头就对杨槐打来。杨槐瞧这家将神色,知他根本不会顾及刘少监的死活,便一足将刘少监踢得扑倒街边,跟着便抱刀冲入这家将的怀中。

    铁连枷是宋军仿照农具连枷制成的兵器,属于中长钝兵行列,长棒在手可以挥击敌兵,短棒布满铁牙,破兵破甲也是容易,只不过这种兵器对付普通百姓杀伤力巨大,对付有些武艺的绿林中人胜算也大,可惜对上杨槐就如同撞上的铁板一般。

    杨槐身形迅捷,扑入家将怀中时,那家将便使了铁连枷照头打下,可杨槐却是先侧身用肩头垫了一下长棒中腰,随后手中的掉刀便是一式缠头裹脑的近身招数去切这家将的双手。那家将骇然之下,铁连枷的变招却没使出,便急忙脱了双手抛了兵器,若是再慢上一拍,只怕双手便缺损一只了。

    一招将这不知名的家将逼退之后,杨槐看也不看那被他一足踢到的刘少监,直往街南方向扑杀过去,一众家丁使刀的使矛的使枪的都是胡乱追杀上去,可惜他们的武艺如何与杨槐硬撼,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让杨槐杀出五六十步远,沿途躺下的十余人不少都是手脚中刀。

    此时却听一声爆喝,刘少监的三个亲随突然都是以刀戗面,状若疯虎一般冲杀了上来,原来方才三人在家丁们缠斗杨槐的时候,终于查看清楚那刘少监已然没了救,这便冲上来要与他拼命。

    不得不说,虽然方才杨槐的确轻松干掉了一个,可眼下三人都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突然小宇宙爆发一般战斗力呈几何倍数般增长,瞬间就将杨槐团团围住,让他寸步都不能前行。

    一连硬拼了十几刀后,杨槐与三人都是双肩软麻,双手颤抖,杨槐一见如此,正好眼角余光一闪,便使了身法斜退两步,伸足钩起了递上的一杆拓木大枪。

    大枪长约七尺,虽非军中制备的样式,可对于杨槐来说却也足够了,当即就见他抛了掉刀,使枪摆出了一招起手式,围住他的三个亲随都是眼呲欲裂,其中一人低呼一声:“杨家枪!”

    杨槐笑而不语,手中拓木枪如龙一般腾空而起,瞬间舞出漫天枪影便将一人笼罩,枪头无缨也不沾血,一放一收之间就瞧见那人喉间突兀的多出一个窟窿,殷红鲜血迅速喷涌了出来。

    一枪便杀一人!

    余下两人哪敢造次,慌忙都是各自退了两步,杨槐见了哈哈大笑一声,便收枪在背后,仰头就往街南继续行去。

    不论是刘少监的亲随还是崔府的家丁,当然不能放他如此轻易的走脱,自然也跟了上去,待走出主街后,又听得街道中人马嘶鸣之声迅捷而来,不过又走出了三五十步远,就瞧见一个骑马着甲的武将领着百余守城的厢军弓手疾奔而来。

    到了近前,那武将定眼一瞧,便喝道:“兀那贼人,还不速速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杨槐背枪傲然一笑,道:“杨家从无弃械束手之辈,只管来拿就是!”

    这话一出,惊得那武将险些跌下马来,急忙拿眼来瞧了后,便问道:“你……不是杨十三,却是何人?”

    杨槐瞧着眼前武将,却问:“你可是鄂州守备?”

    武将便道:“何某正是!”

    杨槐便杵枪叉手道:“俺乃相州杨槐,是杨再道杨十三的亲四叔,今日便是来与那刘少监做个了断。”

    这武将正是鄂州守备何奎,当初领着两百弓手围杀杨十三可是叫他吃尽了苦头,并且没能拿下和保住杨十三这般武艺高强之人,也是他生平的憾事。如今听说眼前这短髯豹眼的汉子居然是杨十三的亲四叔,而且还是来找那刘少监做了断的,他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说他了,他领来的一百多弓手,当初可全都是经历过那场两天一夜的追击,超过半数都吃了苦头,如今听说眼前这人居然是杨十三的亲叔叔,不由齐齐缩卵,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何奎惊讶之后,也知如今事情难办,只能也是叉手为礼道:“这……杨壮士,正所谓国有国法!”

    杨槐便挥手道:“休要多言!俺已经说了,杨家从无弃械束手之辈,守备只管来拿就是!”

    说完便提枪在手,一步一步走了上前。

    此时,崔府的家丁早已破胆,两个刘少监的亲随虽然之前戗面逼出了血勇,可这丁点血勇早已耗尽,不敢逞强。而何奎带来的弓手们,早在几个月前就被杨十三把胆给戳破了,如今又来得甚急,只是带了强棒没有弓弩,如何敢上前为难,于是杨槐上前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便是何奎也不得不跳下马来一步步后退。

    于是街上这般奇景自然叫百姓全都瞧见,瞬间就有瞧看明白的人把话传开了出去。

    “快看!快看!却是铁枪杨十三的亲叔叔,今日里杀进崔府报仇来了!果然杨家满门都是响当当的好汉!”

    “哼哼!那东京来的刘少监,前些日子一到鄂州,便去燕叽毁了乡民为杨十三全家立的衣冠冢,俺当时就算到,只要杨家人没死绝,迟早是要来寻他了断的,如今应验了吧?”

    这沿街百姓你一言我一语,便将事情夸大了百倍来传,更将当初杨十三怒杀应奉局官差一案又做了全面细致的回顾,顿时百姓便都倾向于杨槐这好汉,纷纷为他喝起彩来。

    不一会,杨槐就逼着何奎和百余弓手退到了鄂州城的通衢大街上来。

    不过此时,前来增援的二百弓手和百余差役捕快还有马快也纷纷就位,将通衢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槐左右瞧看了一眼,便将衣襟下摆撕出三条带子,一条绑在额前,两条分别缠了双手的手臂和虎口,摆出了死战的架势来!

    不错,杨家从无弃械束手之辈,死战便在今日了!

    然而也就在此时,突然一杆大旗从天而降,只见一个头戴半扇烂银面具,白衣束发的青年将这大旗就插在杨槐与何奎等人的中间,更见旗上写着三个笔力苍劲的大字:天道盟!

第一百四八章 【全身退】

    天道盟的名声,如今在淮南西路虽还算不算如雷贯耳,但至少也是街知巷闻。

    只不过,这突然有人扛着天道盟的大旗插在这路中间,就叫人想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倒是有人瞧见,那戴着面具的青年插好起后,用旗当着了何奎等人的目光,背着手对身后的杨槐做了几个手势,而后就瞧见本也是一脸惊愕神色的杨槐在一瞬间脸色起了微弱的变化,只不过他的一脸短髯起到了很好的伪装作用,叫旁人看不真切。

    “天道盟?”何奎不是文盲,自然认识旗上的大字,也知道绿林道道上的插旗的规矩,便何为道:“你等欲意何为?”

    面具青年用低沉嘶哑的嗓音道:“放他走!”

    何奎一定,先笑后奴,毕竟他也是一州的守备,你插杆就要他放人,他要真答应了,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便回道:“若是不放,如何?”

    嘀!

    一道响箭的鸣镝声突然响起,现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忙望了发声出瞧望,跟着却听见了一声闷哼连着两声惨叫响起,众人又往叫声出瞧看,发现三个拿着短弓的弓手全都臂膀中了箭,坐倒在地嚎叫起来。

    “放,还是不放?”面具青年冷喝一声,惊得何奎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何奎脑门上瞬间就冒出了白毛汗,这大冷天的也是难得,他想了想,只能开口道:“这……本官……”

    嘀!

    又是一声鸣镝,不过这一次何奎听得分明,这箭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下意识的他急忙低头,却感觉到一股冲力突然嘞着了他的脖子,架不住这力道他腰杆一软便向后坐倒,随后就感觉到头顶一凉,才发现方才那支响箭射中头上的鏖兜,倒是栓在颈下的皮质绊扣扯住了鏖兜,不然鏖兜自然被这一箭给射飞了出去,也不至于拉着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如此狼狈。

    跟着何奎就听见周围嗡嗡议论之声骤然响起,愕然扯下鏖兜一看,才发现这响箭居然没有箭头,并且还生生扎进了皮质的兜帽之中,一时间亡魂大冒。

    一枚卸下箭头的响箭都能让他避无可避,若果对方用的是有箭头的箭矢……岂不是当场就要为国捐躯?

    也不用面具青年再问第二遍,何奎便一骨碌的跳了起来,喝道:“放人!快放人!都让开!”

    眼下街上围着足足三四百人,真要擒拿这两人倒也问题不大,可是如果人家放了冷箭取了自家的性命,就算擒下了又有何用呢?

    几百弓手和衙役捕快们自然也是长了眼的,可是没人会说守备大人是个孬种,再说他们也知道如今要围捕的是杨十三是亲叔叔,想那杨十三传说已经是二百人难敌,他的亲叔叔至少也得是五百人敌吧?

    不然怎么敢单枪匹马就闯进了崔知州的府内找那刘少监了断,还全须全尾的出了崔府,就是如今看他身上也全无伤势。如今若是真叫大伙儿并肩子上去拿他,还真得思量自家的胆儿够不够大此才。

    如今守备大人受了恐阻决意放人谁敢啰嗦,便也迅速的往街道两边退开了,让出了道路来。

    面具青年也多话,对何奎叉手道:“今日之事,来日必报!”

    说完便执旗看向杨槐,杨槐点点头便转身往城北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得洒脱,沿街不论是弓手捕快还是百姓看客,都是彩声如潮。这杨槐是杨十三的亲叔叔,来跟那刘少监做了断倒也是英雄好汉,给他喝彩理所当然。而这天道盟先是劫取花石纲毁了花石奇木,又散了许多钱财给百姓扶危济困,博得的名声本就不小了,如今居然出头来保杨槐,果真能算是识英雄重英雄,谁又舍不得为天道盟的好汉喝彩呢?

    因为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都能全身而退,所以两人一路行走,百姓看客们一路尾随围观叫好,直走到北门脚店时,杨槐这才对儿子招手,杨再兴便跑来让杨槐抱了,就往城外走去。

    城门守卒也早知了事态,自然放了他们离开,并且还主动拦下了想要尾随出去的看客,到给两人省下了许多麻烦。

    出了城,便也直接去了埠头,收了天道盟的大旗登上一艏小江梭往下江走出数里,杨宗保这才跪倒在杨槐脚下喊了一声叔父。

    杨奎眼中也是流出热泪,扶起杨宗保道:“好!好!十三郎,你很好!做下这等大事,没有丢了俺杨家的脸面,快叫叔父瞧瞧你的伤势!”

    杨宗保忙叫船家停在江边,一边将铁枪穿腹的伤势与杨槐查看,一边迅速将他落水之后被黄大郎救下的事情说了,不多久便看见一艏中型江梭追了上来,待两船靠拢后,便引着杨槐父子上了大江梭,将胡仁和孙新介绍给了杨槐。

    天道盟的事情,杨槐在鄂州的时候自然也是知道,如今见侄儿伤也养好,又与天道盟一伙,心中虽然高兴,却也隐隐有些忧虑,不过却没表现出来。

    只说孙新打赏了小江梭的船家,便放舟往下江行去,并也让出了一个舱房来让他叔侄俩说话。

    杨槐便也将他到鄂州的来龙去脉说了,原来他当年因为犯了军法被徙流武冈军,便在当地安顿下来,后来娶了一个当地的盘瑶女子生下了儿子再兴。前几年遇黄河水清,天下接连大赦,他也去了流刑,便领着一家三口在庐陵郡的吉水(今江西吉水)边打鱼为生,前不久听闻了铁枪杨十三的事迹传言,也知道杨宗保一家就住在鄂州燕叽镇,便想来探寻一下此事的真假。

    谁知来到燕叽后,却比那刘少监晚了些时日,才知道刘少监居然毁了当地乡民为杨宗保一家修筑的衣冠冢,一怒之下便去了鄂州谋划了断之事,直到今日才决意孤注一掷,赚进崔府之后将那刘少监袭杀。

    杨宗保听闻自家叔父居然因为衣冠冢被毁而舍身去杀那刘少监,心中既是激动也是感恩,心道也是来得赶巧,这早一日晚一日,只怕机缘难料,当即跪地道:“叔父大恩,十三郎无以为报,日后愿在叔父膝下尽孝,侍奉叔父终老。”

    杨槐哈哈一笑道:“俺如今也才三十有五,却要你来侍奉?再说还有再兴,一家人何须多言。”

    “只不过……”杨槐看了一眼舱外,不见孙胡二人身影,倒也放声问道:“你果真决意落草?”

    杨宗保听了,一脸严肃的答道:“叔父,入天道盟,并非落草。天道盟乃是以替天行道为责任,并不做那打家劫舍,戕害客商百姓的勾当。”

第一百四九章 【倒焰炉】

    腊月初九这日鄂州城内发生的事情,自然不用半天就传到了黄州,只不过黄大郎得到消息的时间还是晚了几个时辰。

    说起来,当初他在孙家的铁器作坊开业时,瞧见孙家的工匠用上好的赤铜打制铜壶,便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不用铁来打制,孙家的铁匠便说了许多关于铜易熔炼易塑形,铁不易熔炼不易塑形的道理。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技术难点对有黑科技傍身的黄大郎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

    铜壶制作主要分成三个部分,首先就是炼制铜料,铜料的来源主要还是官榷,毕竟在建造房屋以及许多生活用品方面铜质的部件还是不可或缺。在北宋早期,铜钱因为近乎全铜的含量,也有人通过融化铜钱来获得铜料,如今夹锡钱盛行,自然不会再有人那么干了。

    铜料选好以后便是粗糙的浇筑,得到相应的部件后用铜汁进行焊接,这也就是第二步,第三步也就是打磨和修整了。有宋一代,铜器的制造工艺最强的并非大宋,而是西夏,西夏强军铁鹞子和步跋子身上所着的冷锻甲,其工艺的最初来源就是冷锻铜器。

    虽然宋朝屡次立法严禁铜器和铜料流往西夏,可西夏的冷锻铜器工艺使得铜金属制品的附加值大大提升,因此根本阻拦不了商人趋利的本性。

    所以,黄大郎要解决的问题也就只有两分部分,第一部分是改良熔炼炉,第二部分就是融化铁汁,锻造打磨修整这个环节倒也就甭研究了。

    因为是融化铁汁并非炼钢,所以黄大郎提供的熔炼黑科技倒也简单,那就是石炭倒焰炉搭配石墨坩埚。

    石炭倒焰炉的原理非常简单,不过黄大郎却是分说不清,只能是根据奇梦中的样式进行还原。当然这里要说明一下,类似的奇梦黄大郎做过许多,其中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一个黄发碧眼的异国之人,徒手制造石斧伐木筑屋,又制灶土窑烧制砖瓦,甚至还在屋地建成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火地龙。

    黄大郎还原的倒焰炉主体为一丈直径的圆柱形炉体,炉体分成上中下三层,分别是燃料室、储热室和、贮热室,配备一个十二人操作的大型人力风斗。工作的原理是利用风斗将空气从中间的储热室吹入炉中,经过风道灌进下层燃烧室,燃烧室中的石炭产生火焰通过火道直接冲入上层的贮热室,利用挡火板和烟囱的抽力使火焰向下直接作用贮热室里的石墨坩埚。

    这倒焰炉的原理黄大郎自然是说不清的,孙家的三个铁匠也懂事的没问,当炉子升起火来,并且果如黄大郎描述的那般轻而易举的将石墨干锅里的生铁料都化成铁汁后,三个老匠人差点跪下来喊黄大郎爷爷。

    这练铁成汁的事,对于宋代的铁匠来说虽然不是传说,但也近似安身立命的绝世秘技。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当时人们还不懂得如何测量温度。

    在当时,练铁的工艺流程大致是首先将块状的铁矿石混杂木炭和石炭在大型锻炉里燃烧,约在900~1000度的温度下使铁矿石中的铁原子溶出形成海绵铁,而后取出海绵铁加热锻打形成块状的生铁料,再用生铁料加热并反复叠打排出杂质后塑形成器。

    正常情况下,将铁烧成铁汁只有一次机会,那就是炼制矿石的时候,一旦形成块状的生铁料,最多可以烧软,就再不可能将其化成铁汁了。

    所以,历代的铁匠们都把主意打到了这唯一的一次成汁机会上,西汉中晚期的炒钢法以及明清时期的灌钢法都因此应运而生。

    而到了大宋时代,铜铁都是朝廷专营,铁矿石统一由朝廷的匠作监经行粗加工,并且运用的就是炒钢法来优选,品质好的生铁料朝廷就留下,用来给军队打造兵器装备,品质差的就通过铁榷售卖给民间,让老百姓打成菜刀犁头维系民生。

    所以,黄大郎拿出来的黑科技倒焰炉,具体有多牛逼也就可想而知了:能将生铁料化成铁水,不就意味着可以二次炒钢了么?

    只是黄大郎给出炉子的唯一要求,居然是要他们研究铸造铁壶,这就太让人感觉伤感情了。

    不过,有了倒焰炉,孙家的铁匠在二次炒钢的同时,将一些炒废的熟铁打成极薄的铁皮,而后将铁皮打成组合件,最后用锡焊接起来,铁壶也就成了。

    后来黄大郎觉得软木塞口容易脱落和漏水,又把螺纹口的黑科技给了出来,垫圈部分直接用的羊皮,效果自然是出奇的好。

    却说腊月初九的晚上二更前后,黄大郎领着万春奴和冷枝绿萼三人在万春奴的房里又做好了十几个暖宝宝的外套,装好铁壶灌上热水正在测试的时候,朱高这才急急忙来报,说了早上鄂州发生的事情。

    黄大郎正诧异这诸事都爱凑巧的时候,许久不见前来打扰的表妹姚玉却是疯了一般跑来,进门就抓着黄大郎道:“表哥!快救救爹爹,家中来了好些带刀的官差,要拿爹爹问罪。”

    一听这话,黄大郎自然就是一惊,心说莫非天道盟的事情败露了?

    当即便给了朱高眼色,安抚道:“表妹莫急,可知道所为何事?”

    姚玉脸色煞白,摇头道:“予不知,是秋姨娘让来与表哥报信的。”

    黄大郎一时难以琢磨,便也给了万春奴一个眼色,就拉起姚玉道:“走,俺们先去瞧看究竟何事。”

    出门来到偏院侧门前时,就见朱高、张合、孙立还有雷豹已经到了,都做了全副武装的打扮,如今住在黄家的孙七娘子也在一旁,黄大郎便道:“孙七娘子与俺们同去,孙大兄你们先藏在暗处,待探明情况再说。”

    随后三人便通过侧门去了姚家,来到前院时果然瞧见院中多出了二三十个手持火把,身穿大宋禁军服色的军汉,两个身穿黄门内侍服色的人将舅父姚政和堂舅姚榕按跪在地,舅父头上的发髻也被打散,甚至口角还有鲜血淌下。

    此时,就听院中一个紫服的中年人,冷然用尖厉的声音喝道:“姚政,咱家最后再说一次,若不将罐肉制法献与媪相,便等同于通敌谋反。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巨祸,你舍得起这主薄之位,可又舍得起姚氏全族的性命?”

    ***

    不好意思,今天伤了手,又忙点杂事刚回家,明日三更补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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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人心皆坏,人人皆想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不管他人死活。 正如那些旷世枭雄们说过:要做人上人,便要人杀人。杀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不过,这世上也不乏一些追求道法自然的人,做些‘念我生民苦兮,义士舞干戚’的抗争。 何为道法自然? 不外呼是那: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天有道,便顺其自然! 天无道,便替天行道! 大道通天,以道兴宋!宋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