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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隔壁老黄哥     宋道txt下载     宋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开张】

    今日的拜师宴,有了姚政和黄大郎的这幅绝对的“绝对”镇压全场,差不多也就够了,毕竟这只是一席拜师宴,总不能从天光吃到天暗,所以也就在未时末刻的时候,由张老夫子宣布解散,大家便鼓掌散会。

    不过这不表示黄大郎今日的活动暂告结束,因为他还要拉着舅父赶场去参加食汇街和黄家老店的正式开张,吉时定在了申时二刻。

    送走了宾客,师兄公孙正也告了个罪后便不跟着去了,带着孙家兄弟先回家中安顿,姚政便带着黄大郎徒步往南门口行去,反正两地相距也没二里地,又在同一条街上。

    只是走着走着,姚政忍不住开口道:“孔圣有云:少年人,戒之在色!可知道,喜形于色也在其中?”

    “哦!杰儿不知!”黄大郎自是不知,只记得这句话当初师尊解说的色可是男女之事,顺带还说了些道家固精归元的养生法子,但真没说过这喜形于色也在需要戒的范畴之内。

    “你刚才的小聪明,怕是没人看出么?”姚政摇着头,只能敲打黄大郎道:“张公、曹翁,还有赵提刑,以及你那师兄,怕都是全看出来了。即便你舅父确有出那上联之才,你一气弄出这许多下联来,谁又能信?再说,你如今也算是半个读书人了,岂能不明白这对子的妙处,还装出一脸懵懂,说什么一时半会就想出这些,却是骗得谁来?”

    黄大郎没想到舅父虽然没有当面戳穿,但私下里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顿时也觉得自己过了,只得虚心认错道:“舅父,俺错了!”

    “唉!倒也谈不上对错,舅父如你这般年岁的时候,怕不还不如你,沉着、冷静、胆大、心细。”姚政的语气没显露出多少怒气,倒是点评黄大郎沉着冷静的时候,语调倒是一个词比一个词狠。

    见黄大郎垂着头不语,姚政觉得自己的说教奏效,这才语重心长的道:“杰儿可记下,这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哪怕你投机取巧胜了九十九次,只要败上一回,之前的种种努力便会付诸东流。所以,要么便是凭自己的真才实学一路碾压过去,要么就是对每一次的投机取巧都全力以赴,力臻完美。就拿今日之事来说,如果你提前三日将这烟锁池塘柳与舅父说了,那么刚刚席间舅父便有一百种办法,将那些瞧不起咱们舅侄俩的鸟厮一脚全踩趴下!”

    姚政的话,让黄大郎越听越惊讶,最后也就听出了味来,不由连连点头受教。他是真不知道,舅父怎么说也是在东京汴梁参加过殿试的天之骄子,也算是在汴梁那座刀山上打过滚,在东华门外的油锅里翻过身,马行街中勾栏里跳过大神的主儿,不然这谋得了官职衣锦还乡的人,那能是迂腐的酸书生。

    真要是的话,这会儿指不定还在马行街上的烟花楼里卖酸文呢!

    所以,姚政的话就说的非常明白,要么就别作弊,就用真才实学碾压,要么就让全世界都来帮你作弊,这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这一课,对黄大郎来说可谓是至关重要,至少在此之前还没人给他说过这个道理。

    于是,舅侄俩便安步当车,聊着黄大郎从师尊处偶然得来的奇妙诗文和对子,这便来到这家老店前。

    老店和食汇街今日早上依旧还是打着试营业的旗号大肆开卖,不过近到未时之前便清了场,然后用了彩绸布将食汇街的左右两门给封了起来,在黄家老店的正门口则摆上了香案,就等着吉时一到,祭拜了天地、做完了法式后便正式开张了。

    此时,二娘老倌等人都是一身新衣,喜气洋洋的与人寒暄,人群中不时有人提了五色彩纸包好的礼物前来道贺,叶大龙等孩子们以及雇工们也都换了上一身才赶制出的白底黄丝边,胸前纹绣着食汇街三个字的新式餐厨专用工作服,一边十二个守在食汇街门口,而受邀进驻的什么吴婶、张四哥、王二哥、李四娘、古三娘等人也是换了同样的服色喜气迎面,甚至那和贾婆婆差不多年岁的龙婆婆还在头上簪了一朵大大的绢花,打扮得好似城里春香楼前揽客的**子一般。

    等姚政和黄大郎来了,自然有人去通知老倌,而黄大郎看了看现场的开业布置后,却是一拍脑门道:“哎呀!舅父,有件大事不知道可知晓了没,前几日俺爹得了一幅对子,来人留下的名号是颍滨遗老,怕是苏澈苏老大人!”

    姚政倒是点点,笑道:“你爹早与舅父说了,的确是苏澈苏老大人,他此次回乡访亲,路过黄州,便顺道凭吊兄长苏轼老大人,似乎今日就要起行了。”

    舅侄俩说话间,一个苍发苍髯的老苍头突然扬声喝道:“吉时到!”

    随着他话说完,就听轰轰轰三声单响的爆竹炸了,唢呐为主的鼓吹班子便奏起了乐来,随后早就准备好的傩戏班子正式开演,只见许多穿着褴褛百纳衣的山鬼、水鬼、河妖、旱魃等精怪吆喝着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围着老店的门前狂呼乱叫,做出妖怪噬人的模样,然后就听号炮一声,四个穿着“铠甲”戴着威严面具的神将在一阵稻草烧出的烟雾中闪亮出场,拿着刀枪剑和方天画戟驱逐各路妖鬼,将妖鬼们打跑之后,便围着老店还有食汇街做起了法事,降下福祉保佑食汇街和老店的平安,最后在吃了供桌上的祭品又喝了酒后,便抓着五色颜料将老倌和二娘给涂了五颜六色,看得黄大郎直心疼爹娘身上的新衣。

    随后倒是其中一个拿着长枪的神将把一截棒香塞进了黄大郎的手里,让他去点燃挂在食汇街主门上的万子响(鞭炮),刀将和剑将也推着姚政来到了门边,随着万子响被黄大郎点燃,姚政也拉下了门坊上盖着的红绸和彩绸,当绸布落下时,只见三幅梨木打制的匾牌显了出来,最上面是一幅横批,叫做食汇天下。

    两边正是一幅对联。

    上联是:一江富水,聚来赤壁百味汇。

    下联是:十面山色,盛入万家皆美食。

    此联一出,不少学究和措大纷纷摆出了眯眯眼,开始品评这幅对联的优劣,几个自觉得满肚子墨水可以染黑长江的家伙更是大摇其头,在他们看来对子的意境也还勉强,但对仗也太不规范了,甚至有人还出馊主意说下联要是改成“盛入皆美万家食”就对仗了,还有人说上联是聚来赤壁,所以下联应该也要个地名才对,所以应该改成盛入黄州万家食,上联赤壁,下联黄州,这才工整。

    黄大郎等他们摇头晃脑的说了差不多半刻时辰,这才把下联尾部用小红绸盖着的地方揭开,露出了落款颍滨遗老四字,这顿时就鸦雀无声了。

第六十一章 【东坡肉】

    这黄家店再次开张的热闹自不用说,只说与此同时在城外的水市子的埠头上,一艏五丈来长的中型客舟正整装待发,只是舟头处一个年方十四、五岁的小娘子正在往市头子翘首盼看,好一会才见一辆载人的驴车嘚嘚跑来,待见下来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苍头时,这才用脆嫩的嗓音埋怨道:“康爷爷怎地才来,老祖祖都等得不耐了。”

    老苍头一身家仆下人的打扮,手中还提着个食盒,见他打发了车钱后便快步上了客舟,对小娘子道:“廿娘急个甚,这不是来了。”

    待老苍头上了舟,便有船家前来打问,老苍头道一声开船之后,便提着食盒跟廿娘进了船舱,进去之后能瞧见这是一艏私家客船,舱里隔出了几个小间,权作客厅的前舱之中,一个雪发白眉长须的精瘦老者,正透过船窗斜眼瞧着对江的景色,口中似乎念念有词。

    “老爷,俺回来了!”老苍头躬身对老者行了一礼,便将食盒交给了一旁的廿娘,从怀中一面掏摸东西,一边道:“老爷,您的对子让那黄家制了匾额挂在了食汇街门上,字都是五寸的大字,倒是老爷的落款是一寸的小字。”

    “嗯!倒也得当!”精瘦老者点点头,扭头来看老苍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纸来,便道:“康伯,你手上拿的何物?”

    老苍头忙把纸卷呈上道:“这是黄州知州曹大人托老仆转呈老爷的一幅对子,说是今日在弘文学馆张思之张夫子收列关门弟子的拜师宴上做出的一幅绝对。”

    这精瘦老者原本伸手接了纸卷,听了老苍头的话,却是干脆就往桌上一放,笑道:“拜师宴上的绝对?有意思!食盒之中又是什么,怎地香气撩人,是豕(猪)肉么?”

    老苍头忙让廿娘打开食盒,拿出了两只大碗来道:“却是豕肉,不过又别号叫做东坡肉,据说是当年大老爷教授给黄家祖上的吃食,乃是今日黄家店里什么开业特供,那店主还认得老仆,便拿了两份让老仆一定送来给老爷尝尝,还有那店的少东家更是与老仆打趣,说这两份东坡肉分别是什么原味和秘制,又叫嘴里明白跟心里明白,其中的妙处一尝便知。”

    “哦!老夫倒要瞧瞧,什么嘴里明白,什么心里明白,东坡肉?哼哼!”精瘦老者便让廿娘将两碗东坡肉端到了面前一看,碗是三寸六开口的土碗,碗底铺有青菜叶子和姜片,中心摆着四四方方九块带皮的猪肉,只不过一碗是黑皮白肉,一碗是红皮黑肉,尤其是红皮黑肉这碗竟是香气四溢。

    此时大宋天下还未有白皮猪养殖,因此便也是天下的猪一般黑,精瘦老者不用膝盖去想就知道这黑皮白肉的东坡肉定是什么原味了,便接过廿娘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块起来,先是感觉手感很有弹性,却不硬不软,放到口中一嚼,恍然间鼻中一酸,一双老眼便湿润起来:“这……这的确是大兄的做法,”

    咀嚼了几口,将肉咽下后,精瘦老者突然开口道一句:“不错!”

    那康伯听了,眼中露出好奇神色,精瘦老者瞧了便把筷子给他,当即康伯先夹了一块给廿娘,然后又夹了一块自己尝了,便道:“果然是大老爷的做法,只是……”

    倒是廿娘吃了道:“只是比康爷爷平日里做的好吃多了,这肉里可是放足了好些平时康爷爷舍不得放的香料才是。”

    “是了!这香料的确放得足了。”康伯倒也承认,便把筷子又递给了精瘦老者,老者接过筷子后,便用筷子一指刚刚尝的原味东坡肉笑道:“这便是什么嘴里明白的原味吧?老夫且来尝这心里明白又是那般!”

    说完,便夹起了一块红皮黑肉的秘制东坡肉来,感觉手感与原味的并无不同,可放到嘴里咀嚼了一下之后,神色却顿时呆了,十好几息后这才一口咽下,满眼老泪纵横的突然伸手拍桌子道:“好!好一个心里明白!”

    康伯和廿娘都看得呆了,也不等老者赐筷,廿娘干脆又去拿了两双筷子,和康伯一人一块又尝了,可叫她奇怪的是,自己吃了就是觉得味道比刚刚那原味的要更鲜美,可康伯却是也如老祖祖一般哭了,倒叫她好奇道:“老祖祖,怎般个心里明白?廿娘只是觉得这红皮的豕肉较那黑皮的要好吃一些罢了!”

    精瘦老者喟然长叹一声,道:“唉!何为心里明白?这东坡肉,本该是如此做法才对啊!”

    廿娘摇头不解,精瘦老者便笑着念起了一首诗来:“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通掩)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辰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廿娘当即惊讶道:“啊!这是子瞻老祖的《猪肉颂》,莫非这什么原味秘制的东坡肉,真是子瞻老祖教给那黄家店祖上的?可为何没有教给康爷爷?”

    精瘦老者却是摇头不语,这其中奥妙对廿娘这样的小孩子也是解说不通只能苦笑,大宋乃至历朝往来,都是牛羊肉贵而猪肉贱,这其一是黑皮猪的肉质紧密结实不太好吃,既不如羊肉嫰软,又不如牛肉稀缺,因为历代都禁止宰杀耕牛,牛肉自然是物以稀为贵。其二就是当时没有骟猪的技术,猪肉的膻味极大,人们并不喜爱。

    又或者,说当时的人并没有意识到将猪骟割后可以提高黑皮猪的养殖效率,并能解决膻味的问题。

    所以,当精瘦老者分别尝了这嘴里明白的原味东坡肉和心里明白的秘制东坡肉后,也就终于明白了这两份东坡肉为什么叫嘴里明白和心里明白……额!简单点说,如果这秘制东坡肉的做法能够流传推广开来,只怕以后猪肉的价钱也就不会继续这么便宜了!

    精瘦老者再次长叹一声,便搁了筷子不语,倒是康伯突然道:“老爷,倒叫老仆想起来,今日拜师宴的正主儿,就是这黄家店的少东家,据说这少东家的舅父乃是黄州的主薄,给他出了一幅堪称绝对的上联,这少东家却是一气答了好多副也称绝对的下联来,老爷何不瞧上一瞧?”

    精瘦老者听了急忙拿了纸卷来看,看了看便听他口中嘶嘶的抽着凉气,旋即就见他再次一掌拍在桌上,威力之大竟是将桌上的碗筷都拍跳了起来,就听他喝道:“快!快叫船家掉头,回黄州!”

第六十二章 【北行】

    黄州城内,由于过了大集的缘故,黄家店和食汇街的正式开张并未弄出什么万人空巷的壮观场面。毕竟整个黄州城也就这般大小,反正该来捧场、还礼、随份子的都到齐了,加上凑热闹尝鲜的食客们,统共也就三、四百人,热闹结束也就散了一半,待围观作耍的人用小食填饱了肚子,便又去了四分之一。

    于是,老倌和二娘便将老店交给了刚荣升为掌柜的孔伯,就随姚政和黄大郎回了家去。

    两口子简单拾到了一下,便来正堂坐好,待舅父、舅母和姨娘们带着今日打扮的就跟红包似的表妹玉儿来时,黄大郎还有算是师门中人的公孙正也等候多时了。

    如今黄大郎拜了师,也算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身上的儒衫自不用换,待老倌和舅父交换了两家孩子的庚帖,黄大郎便领着表妹玉儿先给舅父舅母和姨娘们敬了茶,然后再给老倌和娘亲敬茶,这敬茶礼也算成了。

    接下来自然是老倌和舅父各自勉励,倒是舅母哭哭啼啼直要黄大郎应承善待自家女儿,惹得表妹玉儿也跟着大哭起来,最后还是二娘好歹劝住,却是把黄大郎轰了出去,叫他好生郁闷。

    按照约定,只要表妹及笄就可以将他明媒正娶的过门,倒也不用许诺什么登科高中,再说如今两家本就通连,所以之前姚二娘干脆就在黄大郎居住的偏院里收拾了一间房出来,让玉儿时时来住,好敦促黄大郎的学业。

    心说俺紫府里住着一位神仙,却要你来敦促个鬼的黄大郎讪讪的退了出来,他倒是知道这自家的爹娘和舅父、舅母接下来要商量的,可就是万春奴的事情了,因为这万家的万年青前些日子已经找了舅父,提出想把万春奴许给黄大郎做妾,这也才是舅母失态的真正原因。

    出了门来,公孙正却是将黄大郎带回了自己房间,又把孙氏兄弟叫来,便闭了门对黄大郎道:“师弟,今日连逢你拜师、开市、定亲,可谓三喜临门,师兄身无长物,便只有将这两样作为贺礼了。”

    说完公孙正摘下了背上的松纹古剑,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绣锦的荷包,笑道:“这柄剑本是师兄行走江湖时,从异人手上求来,据说是用西方陨铁打制,但后来在东京汴梁遇见了一个西夏商人,才知是用西方的乌兹钢打制,虽是凡品,却也随身多年,斩了不少宵小毛贼,倒也拿得出手。”

    随后却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枚鸡蛋大小的乌黑丸子,表情变为严肃的说道:“此物,乃是师兄师门,二仙山紫虚观的镇山之宝天罡五雷正法,又名掌心雷。遇强敌自危时,道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十丈之内,以此物掷敌,敌人必遭五雷轰顶之厄,可保你无事!”

    黄大郎听了大为惊奇,忙小心的接过来看看,首先就感觉这掌心雷分量很重,然后表面上逸散出浓烈的药材香气,怎么看都觉得很有仙家宝物的范儿,正心中暗喜师兄居然用松纹古剑和掌心雷这等好物做贺礼的时候,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竟是:什么掌心雷,不过就是大号的摔炮而已,也不知道威力如何!

    呃!这摔炮……又是什么鬼?

    脑海中犹如浮光掠影的画面一闪而过,黄大郎当即明白了摔炮是什么玩意,同时也见识了“真正”的仙家掌心雷威力如何。

    不过他可不会当面点破,反倒是醒悟过来,问道:“师兄,难道说……你已决定北行,去往辽国杀那阿骨打?”

    “不错!”公孙正也不回避,便将孙氏兄弟引荐道:“孙家兄弟的祖上都是西军出身,大兄弓马娴熟又熟读兵书,对行军布阵之道颇有心得,日后这掌兵行军之事,师弟要多向大兄请教才是。二兄善使长枪、精于搏击之术,一对双鞭难逢敌手,正好与师弟做一个习武的伴当,切莫怠慢了。”

    黄大郎知道公孙正心意已决,自然不敢忤逆多言,便起身正经的向孙立、孙新二人拜下,道一句:“有劳孙大兄、孙二兄了!”

    两兄弟急忙叉手还礼,道一句客气。

    公孙正这才又拿出一个包裹来,对黄大郎道:“前几日师兄听了你的点拨,之所以不告而别,乃是因为心中有了打算。这辽东之行,晚一日去不如早一日去,所以先去江陵府借助绿林烽火传檄天下,相邀绿林道中好汉同去辽东博上一搏,看看是否能消弭这场祸劫。同时也在各处走了一着,惩戒了几个为富不仁的豪绅,为师弟筹措了一些粮草。此外,半年前师兄奉命下山来黄州时,孙家兄弟携了家眷至鄂州投亲,半途遇了毛贼剪径,碰巧让师兄见了,便出手助了一臂之力。师兄想着大兄、二兄的军略武艺都是不俗,便去了鄂州寻他兄弟,正巧他二人正打算去往秦州投军,于是师兄便赚来与你做个伴当。”

    孙立忙道:“一清先生那里话,当日若不是先生出手,我孙家二十余口都要遭了贼人毒手,只怪我兄弟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江湖行走经验。如今先生用得着我兄弟,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却说哪般赚来赚去的闲话。”

    “哈哈!孙大兄莫要在意,公孙正谢过两位看护师弟之劳了。”公孙正起身对两人行了礼,两人忙回礼,之后公孙正却是指着包袱道:“师弟,此次师兄出去行走,共赚来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七百两,钱钞一万四千三百贯,拿了一千三百贯与孙家兄弟安置家眷,余下的银钱都换做了你舅父昌隆号的飞钱,都在此处了。”

    说完解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一大叠褚纸的飞钱票子,都打着昌隆号的印记火戳子,还有小儿拳头一般大小的金锞子整整十枚,正好有一枚底朝天儿,只见底部凹印着库平五十两足的文字。

    黄大郎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到如此巨款摆在眼前,或许是被前几天拉回家的钱山给养出了耐钱性,黄大郎挠挠头道:“这……这也太多!再说师兄要去辽国,全给了俺如何是好?”

    公孙正却哈哈大笑一声:“怕甚,北去辽东,这一路上还怕那为富不仁的豪绅少了?”

    又道:“倒是师弟,瞧你百十贯钱起家,不也弄出了食汇街这等聚宝盆般的好营生,虽然听说每日里盈利不过二、三十贯,可要都是铜钱,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所以,以师弟之能,想要大干一番,缺了粮草如何能行?”

第六十三章 【三关】

    公孙正的话听得黄大郎面上一窘,的确钱是花了不足百贯,可其中的功劳大部分是与他无干的,都是老倌做主二娘打算,真要他来主持,只怕早就亏得底裤都没了。

    于是黄大郎便问:“师兄竟这般信得过俺?”

    公孙正却是笑道:“休要说些闲话,师兄将事与你交代了,便要动身去往东京汴梁与天下绿林好汉汇合,这一去快则半载,慢则一年,总会有个结果交代。若事成则皆大欢喜,若事不成,如何弥补挽救就要师弟打算了!只望师弟莫要让师兄失望才好!”

    “嗳!师兄,俺……”一听公孙正居然对自己寄下了如此的厚望,黄大郎也是惊了,这公孙正带着绿林好汉们去辽国刺杀完颜阿骨打,他也希望能成功,可要说失败之后,弥补挽救的重任就要他一肩来挑,也就太为难了。

    公孙正却是不跟黄大郎扯什么闲话,这便起身来对孙家兄弟再次叉手为礼道:“贫道此去,无算归期,有劳两位了,保重!”

    孙家兄弟双眼一红,也回礼道:“先生保重!”

    黄大郎想了想抓了松纹古剑道:“师兄,此剑跟了师兄多年,用起来顺手才是……”

    公孙正哈哈一笑打断了黄大郎道:“此剑只是凡品,如何斩得蛮酋,师兄此去东京自有打算,无须多言了!”

    说完两步走出了屋子,然后见他助跑几步,便蹬墙上檐转身没了影子,直看的黄大郎愕然道:“这便走了?马也不骑?”

    孙家兄弟俩对视一眼,还是孙立道:“先生不善马术,这次带回来的马,却是与大郎准备的。”

    黄大郎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由颇为感动。

    可感动归感动,这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公孙正走得潇洒,倒叫他不知道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想了想干脆从包袱里拿了两枚金锞子,又取了五百贯的飞钱,对孙家兄弟道:“想来大兄、二兄定然将家眷安置在了鄂州,师兄的打算俺不敢说不妥,可也不是长久之计。这点银钱两位先且拿去花用,最好寻了城里的宅院,早日将家眷接过来团聚才是。”

    两兄弟眼中露出惊讶,这五百贯飞钱不说,两枚五十两重的金锞子,其价值就超过了一千两百贯钱,这做师弟的出手竟然比师兄还要大方,还是孙立道:“大郎,俺们家眷的确还在鄂州,不过近日就要迁来黄州,先生给的安家费已是足够了,况且无功不受禄,可不敢愧受了。”

    黄大郎却是笑道:“无妨!有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且皇帝也不差饿兵,两位兄长只管拿去花销就是,日后依仗之处还多,总不能时时都让兄长去账房支领,也太见外了!”

    一听黄大郎说的有礼,孙家兄弟倒也无言以对,再说这差不多一千七、八百贯的钱财无疑也是一笔巨款,谁人又能在巨款面前免俗,当即就瞧着孙新悄悄用胳膊碰了碰兄长,孙立便也领悟过来,只能叉手道:“这……大郎说的有理。”

    当即黄大郎也不等他伸手来接,便将金锞子和飞钱都塞进了孙立手里,才到:“俺养过骡,却没侍弄过马,所以这马还得请大兄使钱请人来看顾,还有就是俺前些日子收留了十几个乞儿准备当做班底,如今指使他们在食汇街帮闲,既然有了大兄二兄来做教习,看看如何打算一下,好使他们也随了俺一起习武,日后手下也好多些个帮手才是。”

    孙立忙道:“俺理会的,晚些时候俺便亲自去寻人来打理马厩,此外孙新你去城里寻了匠户,置办些习武所用的器具。”

    “俺理会的!”孙新忙道,却问:“大郎,你收下的乞儿里还有小女子,也要一并习武么?”

    黄大郎道:“那是自然,俺家师尊说过,男女搭配,习武不累。”

    孙新偏头想想,嗤笑起来,倒是孙立道:“大郎,俺有个族妹自幼习武,一手鸳鸯双刀也是不俗,不若俺叫她来给小女子们做教习可好……这,俺们也是没教过小女子,怕出了岔子。”

    “好!请来就是!”黄大郎拍手叫好,他也愁这如何教女孩子们习武之事,如今有了女教习,当真是瞌睡了天上掉下个香喷喷的绣花枕头来。

    随后三人又商议了一些杂事,这便分头开来,黄大郎倒是把包裹重新包好,便回房随意放到了橱柜里,正想着接下来该干些什么的时候,却是有舅父家的丫鬟来唤,说是府里来了客人,舅父唤他去见上一见。

    当即黄大郎就整了整衣衫跟着去了,去到姚府的正厅,进门就瞧见一个头发胡须眉毛全白了的精瘦老者居然坐在了主位,而舅父居然在客位作陪,正惊讶的时候,就听舅父道:“杰儿,还不快来拜见苏澈苏老大人!”

    黄大郎心道一声,这老者果然是苏澈了,他可是苏轼苏东坡的亲弟弟,想来应该是自己的东坡肉妙计奏了效,便上前以儒生之礼拜见道:“学生黄杰黄子英,拜见苏老大人!”

    “哈哈哈!好好!快快起来!子英,老夫可是为了你那心里明白而来,你可明白啊?”苏澈大笑一声,又接着抚须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是这般的工于心计,旁人瞧了你做的对子,只怕都道定然是你舅父与你合谋,老夫却看出这等绝对必然是你一手为之。大胆孺子,竟将满城饱学之士,玩弄于鼓掌之间,不怕被人揭破败了名声么?”

    黄大郎听了,只把眼珠瞪大来瞧,苦笑道:“老大人可折煞学生了!俺师尊常说,世事大致分为三关两明白,通达之辈方可成就大功业。学生这点微末道行,老大人一言既破,可不是耄学(年耄硕学之士)所为呐!”

    苏澈听了好奇,当即奇道:“哦!怎生个三关两明白,说来听听,老夫便不与你计较了。”

    黄大郎便道:“三关,便是关我屁事、关他屁事、关你屁事。至于两明白,便是嘴里明白和心里明白了!”

    “杰儿,不得无礼!”姚政在一旁听了前面的对话,又看着黄大郎居然对苏洵口出粗言,心里当即就捏了把汗,待他说完便出声呵斥,倒是苏澈拍手大笑道:“哈哈哈!好一个三关两明白,果真是有道理!有道理啊!老夫的大兄若是听了这番妙论,定要手舞足蹈,大声喝彩才是。他早年便是悟不透这三关两明白,吃了大亏啊!”

第六十四章 【联手】

    这苏澈的大兄苏轼到底是不是因为悟不透这三关两明白而吃了大亏,黄大郎并不知道,不过根据他最近读的黄州县府志上记载,苏轼被贬来黄州,并在黄州居住的过程还真是惨得可以。

    元丰二年(1079年),当时苏轼四十三岁,调任湖州知州。上任后,他即给皇上写了一封《湖州谢表》,这本是例行公事,但苏轼是诗人,笔端常带感情,即使官样文章,也忘不了加上点个人色彩,说自己“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这些话被新党抓了辫子,说他是“愚弄朝庭,妄自尊大”,说他“衔怨怀怒”,“指斥乘舆”,“包藏祸心”,简单点说就是他写的这个东西讽刺朝廷,莽撞无礼,对皇帝不忠,如此大罪可谓死有余辜了。

    于是,倒苏党迅速成立,他们从苏轼的大量诗作中挑出他们认为隐含讥讽之意的句子,要置他于死地。这年七月二十八日,苏轼上任才三个月,就被御史台的吏卒逮捕,解往京师,同案受牵连者达数十人,这就是北宋著名的“乌台诗案”。

    乌台,即御史台,因其上植柏树,终年栖息乌鸦,故称乌台。

    后来……苏轼坐牢103天,几次濒临被砍头的境地,幸亏北宋时期在太祖赵匡胤年间既定下不杀士大夫的国策,苏轼才算躲过一劫。

    出狱后,苏轼从原本的湖州知州(等同地级市的市长)被降职为黄州团练副使(相当于地级武装部副部长)。而在当时这个职位相当低微,并无实权,而此时苏轼经此一役已变得心灰意冷。苏轼初到黄州时,开始寄住在黄州东南的定慧院,生活十分寂寞。这时的人生处境使得苏轼一下子跌入到了人生的低谷,别说致君尧舜治国安邦的抱负化成了泡影,就连保全自身,养家糊口都很困难。

    这个时期他写下了著名的《卜算子?黄州定惠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醒。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被贬黄州,没有官俸的苏轼,没有怨天尤人,便带领家人开垦城东属于团练营的一块坡地,种田帮补生计,“东坡居士”的别号便是他在这时起的。

    元丰五年三月,东坡到黄州东南三十里的沙湖买田,途中遇雨,“同行皆狼狈”,独东坡杖藜徐步,心定气闲,并引以为乐,写下了《定风波》一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所以,要说苏轼在黄州的生活经历,大概可以用他词中的两句来概述:寂寞沙洲冷,也无风雨也无晴。

    别说黄大郎自己了,就是姚政也没想到这看似胡诌一般的三关两明白,居然引出了苏澈的这般感叹,要知道当时视死者为大,对已经故去的亲朋长辈,对着外人是不便去编排和品评的。

    苏澈感慨了一番,却是来看黄大郎道:“大郎言辞犀利,听闻曾经师从异人,倒叫老夫猜上一猜,你家师尊……可是姓朱?”

    黄大郎表情微微一愕,只能点头,他跟在朱桃椎身边经年,当然知道这苏轼曾经是师尊的好友,所以苏澈猜出让师尊是谁也就不奇怪了。

    苏澈却是抚须一笑道:“罢了!绝对之事,就此揭过。老夫适才本已放舟下江,却是被大郎这心里明白给引了回来,大郎可否将这秘制东坡肉的方子送一份与老夫?”

    黄大郎还没开口,姚政倒是惊讶了,却来看黄大郎道:“秘制东坡肉是何物?”

    “不过是一道吃食的方子,就不知道苏老大人是自用,还是要做他图?”黄大郎的秘制东坡肉做法,自然是在奇梦中学来,而他拿这道吃食去引苏澈,也是别有用心,所以当然要问个明白。

    苏澈抚须思索了一下,便问:“自用如何?他图,又如何?”

    黄大郎在奇梦里知道了有关东坡肉的来龙去脉,自然也就知道如今天下各地的所谓东坡肉,也都是原味的做法,并不怎么受人喜爱。而这秘制的东坡肉却是后世经过多番改良得来,以奇梦中的提示,这道吃食对别人也不过就是美味而已,可对苏家人的意义就大为不同了。

    因此,他也不做沉吟,便道:“若是苏老大人自用,学生马上就写出方子,还可以手把手教会苏老大人家中的厨子。可若是他图,就要另当别论了!”

    苏澈原本稍微有些浑浊的双眼顿时亮了,笑问:“如何另当别论?”

    黄大郎也不废话,便道:“天下熙攘,皆为名利。苏老大人清誉天下皆知,所以自然不会是为了牟利,那就是为名了。学生记得苏轼老大人所做《猪肉颂》里有云: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所以学生料定,苏老大人要了方子,必然广传天下,用心便是想让圈养猪豕的百姓得利,也为兄长买一个好名声。”

    黄大郎说完,苏澈的眼睛更亮了,抚须的频率也加快了一个拍子,只见他大点其头道:“不错!不错!果然是朱老怪教养出来的好徒弟,老夫认栽!说吧!为这方子,老夫要付出何等代价?”

    别人只当朱桃椎是个传说中的神仙人物,可苏澈却是知道朱桃椎这一门的许多典故,就比如说朱桃椎轻易不会帮人,帮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拿当年他帮黄老倌治病,要了黄大郎去做道童便是遵循的这条规矩,所以苏澈知道黄大郎既然是朱桃椎的徒弟,那么这事就好谈了。

    黄大郎沉吟了一下,便道:“其一、黄州盛产茶叶,学生的舅父一直以来想请朝廷在黄州开设茶榷,只是人微言轻,朝中无人,所以此事不知苏老大人可愿相助。”

    苏澈想了想,便道:“开设茶榷,与民牟利,自是好事。老夫虽然致仕多年,远离朝堂,但递上两封书信也不算大事,允了!”

    黄大郎又道:“方子给了苏老大人,所谓外传也不过就是通过亲朋好友散发出去,掀起一股吃豕肉的潮流,如此做法见效甚慢,还不如苏老大人与学生联手,换一种方式推而广之,学生担保三年之内,东坡肉可行销大宋域内,五年后豕肉可上得大宋万千酒楼的正席!”

    苏澈的眼神更亮了,道:“哦!你真有如此把握?却是什么办法?”

第六十五章 【秘法】

    黄大郎干脆继续借着师尊的虎皮做大旗,道:“学生从师尊那学到了一种整治吃食的法子,可让食物经年不坏,且不变质也不变味。”

    苏澈急问道:“经年?一年还是两年?真有这等神奇法子?可你那东坡肉已是熟食,如何能保存得这般久?”

    黄大郎想了想,信心十足的答道:“短则六个月,长可保三年,苏老大人若是不信,可留在黄州亲眼看看学生手段。”

    “嘶!”苏澈倒抽一口凉气,这市面上就算是用重盐腌制的咸肉、腊肉也没有敢打保票说能存放三年的,这能让食物长久保存的方法比东坡肉的做法更让苏澈吃惊,要比起两者之间的价值,东坡肉的方子也就变成了渣渣。

    一旁全程保持缄默,完全再看鸡同鸭讲的姚政也被惊住了,之前黄大郎拿他的名号要求苏澈帮忙在开设茶榷的问题上相助时,他就被黄大郎的处事手段给吓着了,如今又听他愿意拿出这等道家的秘法来与苏澈做交易,更是吓的差点喘不上气来。作为一名朝廷的官员,又是一州主薄,他岂能不明白这能让食物长期保存的方法有多大价值?

    不过,他也忽然明白,如今眼前这场谈判的主角是自家的半子(女婿既半子)和苏澈,却没了他插嘴的余地,只能静观其变。

    “好!老夫便留在黄州,亲眼瞧瞧你的手段如何!”苏轼突然双掌一拍,道一句好后,想了想道:“不过……你似乎说了联手,就不知怎生个联手法?”

    黄大郎笑道:“此肉既然称东坡肉,自然与东坡先生脱不了干系,学生的想法就是想借了东坡先生的名号打个招牌,然后由苏老大人亲自来做背书,便可取信天下人了。”

    “背书?何意?”苏澈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解开,也不等黄大郎做名词解释,便笑道:“老夫明白了,可是要老夫做那叫卖、唱菜名的小二?”

    “不错!”黄大郎点点头,他这个想法还是奇梦里学来,在奇梦中他看到了一种叫做老干妈辣椒酱的吃食,据说在后世享誉天下,一天能卖出一百三十万瓶……一百三十万瓶……一百三十万瓶!

    苏澈抚须沉吟了一下下,便点头道:“好!若你的法子果真管用,老夫便为你做了唱菜名的小二又如何?”

    黄大郎心中暗喜,却是大胆的上前两步,举了掌道:“君子一言!”

    苏澈哈哈一笑,便与黄大郎击掌道:“快马一鞭!”

    黄大郎得计,却是扭头对舅父道:“舅父,快些命人收拾客房,请了苏老大人歇下,俺这便动手,最快明日一早就能制出样品来。”

    说完黄大郎便给苏澈行了礼,便飞也似得跑了出去。

    “这孩子……”姚政摇头苦笑,倒是苏澈道:“此子名杰字子英,果然气象万千,将来定是英杰之辈,再说老夫那老友教出来的弟子,又岂能弱了他的名头,无妨无妨!”

    且不说姚政将要如何安置苏澈,黄大郎奔出来之后,便去自家寻人,可偌大一个黄家只有留守的贾婆婆看门,老倌和二娘因为不放心老店的生意,在见证了茶礼后又返回了老店,黄大郎不得已便只能起身去了老店。

    紧赶慢赶的到了老店门口,差点碰到两个从店里出来的客人,只听其中一个身穿锦缎挺着大肚的胖子面对店门大声喝道:“这秘制东坡肉果真绝了,却是说什么特供,一人只能一份,都不够打牙祭的。明日再来,若敢不许某家吃个爽利,定要砸了他这脚店!”

    黄大郎一听就火了,这孙贼居然敢在自家老店门前吼着要砸店,这不是耗子舔猫穴,作死呢?

    倒是他身旁的朋友一把拽住他衣袖喝道:“你这鸟厮,莫要辱了斯文,你可瞧着他家的门上的联子,这店也是你能砸的?”

    “什么联子,如何砸不得了?”胖子呼哧一声,便扭头去看一旁食汇街门上的对联,他好友倒也知机,指着下联处的落款道:“可知颍滨遗老是谁?天借你个胆子,你到是砸与某家看看。”

    胖子原本嚣张的表情顿时萎了,左右一看却是道:“嘘!却饶了俺吧!哎呀!这……不妥,待俺补救一番。”

    说完胖子便大步又进了店里,一旁看热闹的黄大郎自然跟了进去,就瞧见胖子从袖囊里摸出了一块足有五两的银判子,脸上换出媚笑的表情,对柜台上会账的孔伯道:“掌柜的,俺先订下明日的东坡肉十份,这些银子可够?”

    孔伯抬眼看了胖子,忙笑道:“哎呀!曹衙内,东家也怕这吃食不受待见,今日便没做多少,倒叫曹衙内笑话了。没事,明日定备足了,等衙内前来品尝就是。”

    说完孔伯忙把银判一推,却不敢收他的银子,黄大郎倒也听出了,在黄州城里敢称衙内又姓曹的,恐怕也就只有曹知州家的大公子了。

    “不妥!不妥!你收下就是,反正明日也要会账,这便提前会了又如何?”曹衙内却是干脆把银判往孔伯怀里一丢,便大袖一甩走了出去,到门口时还不忘扭头道:“对了,俺欢喜那秘制的东坡肉,多与俺留些!”

    “好好!”孔伯也笑眯眯的把银判收了,然后拿起笔在账簿上快速的写画起来。

    黄大郎瞧了这一幕,对这曹衙内存了个印象不说,便走上前去问道:“孔伯,俺爹和娘呢?”

    孔伯忙答道:“少东家来了?二娘去了城东郑五郎处要肉,老爷与官差去了衙门,准备在赵家背后的地上再建几栋棚屋,有些文书要画押。”

    黄大郎点点头,又问:“那今日的东坡肉都卖完了?”

    孔伯笑道:“卖完了!全卖完了,还有不少客官下了订金,明日还要来尝!”

    “那就好了!叶大龙在何处?”黄大郎跟孔伯问了之后,就在食汇街里找着了叶大龙,然后又从柜台上支了两贯铜钱用褡裢装了,让叶大龙背着就走,直奔主街的瓷铺行去。

    瓷铺自然就是卖瓷器的铺子,黄大郎进瓷铺不看别的,目光就往一排各种酒瓶酒尊看去,一连看了好些个后都是摇头,瓷铺的伙计见了,也认得他是黄家的大郎,便问:“大郎想买些酒尊?俺家的铺子可是黄州城里最大的,可有合眼的?若不合眼也可画下图样来,俺家的磁窑也能烧制各式瓷器。”

    “哦!”黄牛儿一想,便拿起一个大约能盛一升酒的瓷瓶来,这瓶的口有八分大小,肚大底小,便问:“这等酒瓶,多少钱一个!若是订制,多少个起订,价钱又是如何?”

    活计瞧了便道:“这等白瓷十五文一支,千支起订,订价十二文。”

第六十六章 【商议】

    黄大郎家中开店,对这吃食一道所涉及的周边项目也算了解,倒也明白店家并未要了高价,只不过听说这家店还能订制瓷器便心里多了想法,例如那一日贩出一百三十万瓶的老干妈,所用的盛器可就是透明琉璃,虽然在奇梦中见到这后世遍地都用琉璃做饰,但黄大郎却固执认为这老干妈之所以能日贩一百三十万瓶,显然并且必然是与那透明的琉璃瓶有所关联。

    跟在师尊朱桃椎身边,黄大郎自然是见过琉璃的,两年前随师尊在泉州游历时,师尊曾为一个大食商人治病,病愈后大食商人便送了师尊一盏三寸方圆五寸高的大秦琉璃杯,却不是透明的,而是带有浅浅暗绿且杯壁色泽微浊,便是如此师尊也是爱不释手,但最后还是在高州用此杯向一位粮商换了五千石粮食赠与当地的道观寺院舍发,解了该地十数万饥民之危。

    又看了一会,并选了几种,黄大郎发现店里还有一些用梅子青绘了花鸟鱼虫的月白胖肚瓷瓶,拿起来一看底下的戳记却写的是黄州白窑,便问:“你家的窑也能制汝瓷?”

    伙计忙道:“俺东家新近请来一位汝州的师傅,大郎手上拿便是头窑。”

    “有了!”瞧着瓷铺上花纹清晰的绘画,黄大郎脑中灵光顿时闪过,便有了打算。不过他却是拍手道:“方才俺看的三种白瓷瓶,各拿一百支,还有一寸、两寸、三寸口的陶罐也各拿一百,另外做塞的软木也配齐了。”

    伙计一听是大买卖,忙不迭的笑道“唉!大郎稍等,俺去请了掌柜的来。”

    不一会,一个中年掌柜便急匆匆的来了,先吼着让伙计给大郎烹茶看座,又拿出算筹来算了账,统共要四千五百多文,折算下来差不多六贯,于是黄大郎就拿了五贯飞钱,又让叶大龙用铜子补齐了差价,给了店家送货的地址,便出了门。

    随后黄大郎又在街上各家铺子里转了许久,直到天将擦黑这才还了家。

    到家时自然还是一屋冷清,倒是贾婆婆做了一桌饭菜候着,毕竟出门前交代了今日家中多了孙氏兄弟,怎说也是要在家里开火招待的。

    贾婆婆还抱来了一坛酒,却唠叨道:“大郎,你娘交代了,吃酒可以,却不能吃醉了。今日里随你回来的两个壮实后生一看也是能吃酒的,若是不够便唤婆婆,可记着了。”

    黄大郎自然答应,上回吃醉了可是不太好受,记性当然长了。

    又等了一会,孙家兄弟便先后回来了。

    孙新先至,却领了两辆骡车回来,从车上搬下不少木刀木剑木棍不说,还有大小不一的石锁石碾子,甚至还买回一卷市面上少见的毛毯,足有两丈宽、四丈长、半寸厚,若是展开能铺满小半个天井,黄大郎一问才知道这是用作角抵的地毯,能起到防护作用不至于受伤。

    孙立后来,却领来一个老倌和一架堆满了麻包的牛车,便介绍说这老倌原先是黄州军驿的马倌,而且他也正好姓马,唤作马七。因年老役没,被孙立探到便请来养马,说好一月的例钱是三贯,牛车上的马料也是听马老倌建言购买,七成的菽料(大豆)三成的草料。

    众人搭手把牛车上的马料卸下之后,黄大郎忙要正给叶大龙做捞面的贾婆婆又给马老倌做面,这便请了孙家兄弟去了饭厅。

    吃喝无话,一坛子土烧黄大郎只敢喝了一碗,余下的都进了孙家兄弟的肚皮,席上倒也说了些练武的杂事,总结起来就是吃好勤练多备药。孙新更提出他兄弟商量好了,由他明日返回鄂州通知家眷迁来,并且顺带把需要制备的药酒原料就在鄂州配齐,比起鄂州来黄州毕竟太小,药铺里很多药物都不成。

    黄大郎认为配药应该很费钱,毕竟什么虎骨熊胆辽参都是好物,倒是孙立笑称今日的花销统共不过百贯,却不用费事,待日后手里不足再说就是。

    不过兄弟二人也提出一个问题来,那就是如今黄家的宅院看起来不小,黄大郎住的偏院倒是足够他们十几个人腾挪,可日后真要铺展开来也就不够了。黄大郎却是反倒教了孙家兄弟一句话,叫做“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二更时分,黄老倌和二娘方才领着一大家子人回来,由孔家父子赶着的骡车上,照例又是一大箱子的铜钱,虽然比头几天试营业时要少了许多,可倒在地上也有碍观瞻。

    贾婆婆煮了醪糟冲蛋给大家宵夜,十几个孩子吃完后都困得眼皮直打架,黄大郎便要他们早些去睡了,留下孔伯孔云父子后,这才给爹娘商议正事:“爹、娘,孩儿师尊是朱真人的事情,二老也是知道。如今师门里有些事,孩儿不便说与爹娘知道,因此只须看孩儿手段便是。”

    老倌和二娘对视一眼,还是二娘答了:“娘和你爹理会的,有甚事需要帮手,开口便是。”

    黄大郎点头,心说最近这食汇街就全赖爹娘打算,这等能干的帮手岂能不用,口中继续道:“如今事情有三,这其一是孙立孙新兄弟是师兄专门为孩儿请来的教习和伴当,除了陪孩儿习武之外,还要教导孩儿收留的乞儿们,所以这几日爹还是请些良人、学徒,将他们替换下来。”

    老倌嘿嘿一笑:“牛儿却不知,这几日主动找上门来,愿给俺家白做的都快踏破了店门,就是你张五叔也来了三回,却又不敢开口。行了,这几日过了大集,营生也开始清淡,明日便不用他们了。”

    黄大郎倒是记得当初张五叔顶了他击杀海捕贼人马三悬红的事儿,想来老倌也不会忘记,虽然当时二十贯的悬红分了五贯与老倌,可剩下的十五贯也是一笔巨款,要说老倌不记仇倒是笑话。

    黄大郎便道:“爹,瞧开些!如今俺家也算日进斗金,还与张五叔置气倒是小肚鸡肠了,孩儿瞧着他家的张虎和张豹都还不错,收下做个学徒也就是了。张熊儿与孩儿要好,孩儿心想把他也带上练武,日后做个伴当,爹瞧好是不好?”

    老倌两眼一瞪,喝骂道:“你倒好,俺算着他家张虎有把子力气,收来教他拉面也就是了,你却是要将他家三个儿子都收了。张熊一个奶娃子,你还要收来带他习武作伴当,当咱家的钱粮是大风吹来的?”

第六十七章 【计划】

    咣当两声,黄大郎将两枚金锞子拍在了桌上,笑道:“钱粮的事情,爹不用操心,师兄都帮孩儿打算好了。这两枚金锞子,权作家里压箱底的镇宅,可还有闲话?”

    老倌的双眼在昏暗的灯火下瞬间就折射出了万道金光来,傻傻楞楞的伸手拿了一枚,想放进嘴里咬上一咬,无奈金锞子太大却递不进去,只得惊叹道:“这……这是金子?如何使得?”

    黄大郎笑道:“舅父家的钱铺,敢不与爹折换?”

    二娘也拿过一枚瞧看,待她看清了金锞子上的戳记,心中也盘算起一百两的金子能换多少银子再换多少铜子,一时也是呆了。

    宋时官价是一两金子兑十两银子,可民间私兑就比官价要高,此时的黄州金价需要差不多一两三钱的银子才能换一两金子,所以这一百两金子就差不多是一千三百两银子,然后一两银子看成色又能换千多枚铜子,这一贯钱又才是七百七十枚铜子上下,所以一百两金子能换多少贯铜钱这等大位数的计算自然把二娘给难住了。

    也不等二老从这黄金的刺激里回过神来,黄大郎又道:“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孩儿使计将那苏澈苏老大人给赚了回来,如今就住在舅父家里……”

    “啊!你怎能去赚苏老大人,这如何使得?”老倌一听倒是马上清醒了过来,搁下金锞子便喝道,这“赚”同“骗”,听儿子说把人给骗了,做父亲的哪能不急。

    “爹!稍安勿躁!又不知情,急个甚?”黄大郎翻了翻白眼,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昨日里俺教娘做东坡肉时,就说过这原味的东坡肉乃是苏澈老大人的兄长,也就是曾在黄州当过团练副使的苏轼所创,只是如今流传不广,做法也未详尽,不如俺家的秘制方子好。但这东坡肉的做法毕竟是苏家人先提出来,俺就是用这个把苏澈引来,可知道他当面就问俺要那秘制东坡肉的方子,准备广传天下,用心倒是不错,就是希望能把猪肉的价格提上来些,让天下养猪的人家都能多获些利钱。”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俺老黄家的方子岂能白给了他,他是苏家人又如何?牛儿你该不是给了吧?哎呀!这等大事怎么不与爹娘商议就……”老倌一听就跳了起来,顿时脸红脖子粗的放大了声音。

    黄大郎又好气又好笑,忙道:“没给!又岂能白给!爹先打住,听俺说道!”

    老倌一听儿子没有胳膊肘往外拐,倒也冷静得极快,还道:“俺就知道,俺家牛儿聪慧,绝不会做这等蠢事。”

    黄大郎也不搭他的话,继续道:“话说回来,当时俺就想到,这东坡肉毕竟还是苏家人的,就算俺家自己来卖,也不过卖遍了黄州之后,过江卖到鄂州。可这东坡肉如果由苏家人来卖,指不定就能卖到东京汴梁去。”

    这一次,不光老倌二娘呆了,孔伯和孔云都是目瞪口呆,孔伯大胆问了一句:“少东家,可是准备把店开到汴梁去?”

    “不不不!”黄大郎急忙摇头,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他可是知道汴梁乃险地,岂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倒是孔云脑子活络,问:“少爷,让苏家人卖东坡肉,可是由俺们教出些厨子来,跟着苏家人把黄家店开到各处去?”

    黄大郎笑着摇头道:“也不需如此麻烦,俺知道一种法子,可以让吃食保存很久而不腐,短至少三月,长可至三年。到时俺家将东坡肉还有俺家里的各种特色吃食制好了,就让苏家人来做茶酒博士,卖遍大宋也是容易。”

    “什么法子,这般神奇?”孔伯听了,下意识出口一问,却发现老倌突然扭头瞪他,当即吓了一跳,正要辩解的时候却是黄大郎道:“爹!孔伯是俺家的掌柜,孔云也是俺家的账房,且以后俺家要靠这方子发家,还要仰仗孔伯和孔云帮衬。都是自家人,你怎般瞧人的?”

    被黄大郎一说,二娘也拉了老倌一把,出言道:“得了,俺家的方子自然要瞒了外人,对自家人瞪什么眼,齐姨知道的方子还少了么?”

    想来也是,这黄家制雪盐、制水蓬灰、制鸡精等等的秘方,齐姨可是全都知道,齐姨知道不就等于孔家父子也知道了。

    老倌又再次迅速冷静下来,坐下来挠头嘿嘿一笑道:“老孔,俺就这骡脾气,不太想事,莫怪!”

    孔伯抖着嘴唇,正想说些什么,黄大郎倒是打断:“好了!说正事,瞧着院中的瓶罐没,方子倒也简单,就是将做好的吃食装进瓶罐里,用秘法密封起来,就能长久保存,但这法子俺只是听师尊说过,并没有亲自试过,成与不成还两说。娘,俺家的东坡肉可是你亲自操持,明日将做好的东坡肉送个十斤回来,却记得要少煮半个时辰。”

    “娘理会的!”二娘如今一心全扑在食汇街,所以东坡肉自然是在老店加工,说起来二娘对吃食也是天生的技能专精,学什么都快,当初黄大郎险些把拉面弄成了四不像,还是二娘找到了正确的打开方式。

    “然后,便是与苏家人合股的事情,总不能让苏家人白帮俺家吆喝,人家卖的可是名声,所以这还是要弄个章程出来,俺觉得这苏家的名声,最多能折算三成的股本,然后也算上舅父一份,还得拿出一成做余量,万一日后有人要参也好做打算。”黄大郎提出的合股,在当时也是平常,就连舅父家的钱铺昌隆号也是好几家人合股,否则就算姚政是土生土长的黄州人又是时任黄州主薄的官员,也未必能将昌隆号给经营下来。

    “好!这事俺和你娘还有你舅父打算就是!”老倌再次把他丢下的金锞子握在了手里,眼中金光闪现,一口应承了下来。

    “这是其二,其三就是俺家的宅院还是小了些,俺师门的打算,可不是十几个乞儿就打住,所以从现在起需要留意这黄州城外有没有合适的庄子。少,也要能打算个百十人,多,上千人也成,银钱方面不用去考虑,此事还需要孔伯多多留意。”

    孔伯答应一声,却想到了一件事,道:“少东家,别怪老仆多嘴,你那法子如果是真,只怕黄州左近的肉户还不够打算啊!是不是从今个起,咱们也开始动手收拢些肉户,少东家可不知道,只打咱家的食汇街开业以来,黄州城里的羊肉、猪肉都涨了半成,尤其是那秘制的烤鸡零碎热销之后,鸡价更是涨了两成之多。”

    黄大郎一拍脑袋,他还真没想到这事,毕竟这摊子事都是甩给爹娘,于是忙道:“当然要打算,这可是大事!”

第六十八章 【议定】

    烤鸡零碎是黄州人对食汇街里各种烤鸡翅、鸡腿、鸡皮、中翅、鸡胸肉的统称,因为在此之前鸡的吃法都是整个儿的,例如整个的烤鸡、整个的水煮白切鸡、整个的炖鸡,迄今为止的确没有商家把一整只鸡拆散了卖的,自然也就没有散开了买的。

    甚至……鸡屁股这等奇葩的吃食,也在冷场了两天后热销了起来。

    所以,黄州的活鸡价格是最先涨起来的,孔伯如果不提的话,黄大郎只怕还不知道,再一想等他把奇梦中学到的那种神奇的封装方法研究出来,这各种原料的价格自然也是要水涨船高。住在城西的时候,邻居家中多少也有几户人家养了猪,一年下来一口肥猪出栏时最多二百斤,屠户杀掉并取走下水也就差不多剩下个一百五十斤带骨的净肉。

    这一天一百三十万瓶……呃!先不要想这么多,就算一瓶装一斤做好的东坡肉,一天出一百瓶就得一百五十斤生肉了,一千瓶就得是一千五百斤肉,要是光靠收购农户家里的猪岂能长久。

    黄大郎一想到收猪这事,脑中顿时又蹦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来:“爹,这俺们黄州今年不是才闹了饥荒,当时说是黄冈、黄陂和麻城三县的饥民统共有好几万人,这如今俺们黄州城里吃的猪肉又是哪里来的?”

    老倌把眼一瞪,道一句:“哪里来的,自然是庄户里来的,闹饥荒的都是无根无底佃农菜户,黄州附近的庄户人家倒是没有遭灾,俺家当时要不是已经挣命赎回了几十亩祖田,只怕也要受了饥荒。”

    黄大郎一想也明白了,又问:“孔伯,这猪好不好养,黄州附近可有什么养猪多的庄子?”

    孔伯便答道:“猪有甚不好养的,舍得喂粮食,十来斤重满了双月的小猪,五个月就能肥上百五十斤,舍不得粮食,每日打些蒿菜拌上糠谷,养上一年也成。”

    这猪要想养的快,的确得喂粮食,虽然牛羊吃草也长肉,可猪的优点就是比它们生长周期快,道理不言自明,也就在黄大郎思考这个养猪问题的时候。孔伯嘴也没停:“要说这猪,还是秦猪好,崽多膘后,黄州猪养上一年最多也就三脂膘,秦凤路的八眉猪,养上半年就能有三指膘。”

    一扯上这等专业话题,黄大郎就头大了,索性道:“这事还是爹拿主意,只是俺这方子要是真成了,每日百十口猪怕也不够,俺想着贩也要贩些,俺家也要自己养些,总不能留了七寸给人捏拿。”

    “是这个理,俺理会的!”老倌合手一拍,应承下来,倒是他手中的金锞子却不见了,应该是悄悄揣进了怀里。

    “再有……就是粮食了!”黄大郎挠头,这不管是养猪,还是店里卖的拉面,以及一屋子吃用,都缺不了粮食,而提到粮食就自然避不开一个人,以及她身后的一家子人,想了想黄大郎还是大着胆子问道:“爹,这万家的事情可谈妥了?”

    老倌刚要开口,二娘却是扯了老倌一袖子,接过话头道:“妥是妥了,可就是有些麻烦!按照万家的人想法,选个吉日便把他家小娘子送过门来做妾就是,也许了咱家一千贯的财货做嫁妆,就是你舅母怕冲撞了正室,执意要迁延三个月,娘与你舅舅合计,觉得倒也说得过去,便将消息给了万家,如今万家还没答复,怕也只能允了。”

    这个才跟正室定亲行了茶礼就纳了妾室进门,会不会冲撞的问题黄大郎不懂,不过既然是二娘和舅父拿的主意,只怕不会错,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便道:“娘,俺以为日后咱家要做大,粮食这一行怎生也绕不开,既然日后俺家跟万家是亲家,便要想办法将万家也归置进来也是,不如娘看这几天什么时候方便,领着俺亲自去登了万家的门,好好打算一番。”

    “嘿嘿!牛儿长进了!”老倌轻笑一声,却来看方才扯他袖子的二娘道:“瞧瞧,俺就说万家的小娘子要是看不上咱家牛儿可才是瞎了眼,这还没过门,俺家牛儿就想着帮衬老丈人了。”

    姚二娘啐了老倌一口,才对黄大郎道:“选日不如撞日,明日娘就亲自走一趟,倒叫我儿落个心安。”

    老倌听了忙道:“你这做婆婆的去做个啥?这不合礼数!”

    姚二娘反问:“奴家不去,你去?就你这犟嘴,还不把好事说崩了?”

    老倌讪讪不语,两口子自有默契在心。

    随后一家人又说了些闲事,议定了一些杂事,倒是许多黄大郎插不上嘴,再说他最近的事情也忙,且不说试验方子的事情,这过了初十的旬沐,他可就要正式的去弘文学馆上学去了。

    这弘文学馆每日辰时二刻点卯,上午学文,下午习六艺,未时末放学,也就是以后白日里的大半时间都要耗在学馆了,而且家中的许多事,也不是黄大郎操持得来的,还是早早放了手就是。

    最终,这次家庭会议还定下了一个章程,那就是日后黄家的所有进项,都有孔家一分(百分之一)的份子,原本黄大郎的底限是怎说也得是半成,可孔伯死活只愿拿一分,还带着孔云再次发下了重誓。

    至于老倌和二娘接下来怎么去笼络孔伯齐姨一家,黄大郎自然不管了,回屋又是一夜好睡,虽然没发奇梦,却也发了一个跟万春奴有关的好梦,只是最近好久都没见着万春奴的真人了,梦中的万春奴,样子隐隐约约又跟大头娘娘重合,旖旎无限。

    不用说,翌日一早,黄大郎起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又洗了一次亵*裤。

    待他照例晨跑回来后,又是一屋子的冷清,孙新也起早赶船回了鄂州,倒是孙立在偏院里将昨天买回来的器具都布置了起来,等黄大郎一回来,贾婆婆也端上来两盆子放满了肉食的捞面。

    二人吃完后,就在院中先打了一趟太祖长拳消食,太祖长拳算是此时入门的广播体操一般,人人都会耍上几手。一趟拳打下来,孙立倒也不向公孙正那般挑刺,直道功底还算扎实,待问清了黄大郎主要走的是腾蛇棍至马槊的路线,孙立便取了一支齐眉棍来对练。

第六十九章 【罐肉】

    比起公孙正喜欢暴力碾压使巧劲来磕,专业打击黄大郎的自信心而言,孙立倒还真是个好教习,先是用腾蛇棍的套路与黄大郎拆解,又仔细讲解其中的变化和经验心得,随后还用木刀、木剑来喂招指导。

    不过一个时辰,两人都练得一身大汗,但黄大郎却觉得这孙立教授的却比师兄公孙正好多了,公孙正那种简单粗暴的方法虽然效果也是很好,可毕竟黄大郎是个顺毛的驴儿,硬也吃得,软的更喜欢。

    “大郎聪慧,根基又好,俺瞧着可以习拒马枪了!”孙立放下手中的木刀,取过汗巾搽了把头上的热汗,看着黄大郎道:“虽然大郎如今身高有五尺四寸,使那丈八的沥泉枪还有些够不着,不过用九尺的拒马枪倒是足够了。俺在琼州时,当地的黎人身高能过五尺的极少,俺不得不把九尺的拒马枪又减了尺半。”

    黄大郎也把手中的齐眉棍放了,拿了汗巾来搽,笑道:“俺家老倌说了,俺家祖地乃是渭州,老祖上出过身长八尺的好汉,如今倒也不急,再过几年定能用沥泉了。”

    孙立听了咧嘴大笑道:“大郎的身长,放到秦汉之时也就差不多八尺了。如今的话,若真有八尺的长人,只怕他也不用习武学文,赵官家直接请了他去东京汴梁做了金吾卫,如今禁军的人样子也不过身高六尺。”

    金吾卫是专门在金銮殿上护卫官家的禁卫,这个黄大郎也是知道,可听说禁军的人样子居然也才六尺身高,倒叫他意外了。所谓的人样子,也就是禁军招收兵源时作为参照的士兵,都是一些体态健硕、手长脚长的健美之人。

    孙立笑了笑道:“这也不怪大郎,古尺本要比如今的尺寸短些,古书上说的身长八尺,放到如今也不过六尺出头而已,以大郎的身板,只要长过了五尺八寸,沥泉便也好用了,再长反倒不好了。来来,闲话也够,俺来教大郎一路拒马枪。”

    孙立传授的拒马枪,是一种宋军阵中枪兵使用的步战枪术,名为拒马枪但实际上对步兵和混战的杀伤力更强,而且军中武艺又将就的是简单直接,不过小半刻时辰便将一路十八式拒马枪法记了下来。

    腾蛇棍讲究是一个巧字,拒马枪强调的则是一个勇,招式刚猛不说,走的又是有来无回的搏命套路,黄大郎来回耍了一趟,竟发现这路枪法比腾蛇棍还要上手。倒不是说腾蛇棍不好,而是他通过腾蛇棍打好了根基,这本身又是力量型的,这回换对了武技,自然有一个技能加成的效果。

    正练得热烈的时候,倒是齐姨领着叶大龙还有黄石头抬了一个大食盒回来,瞧瞧天色也是快巳时中了,便和孙立商议歇了,然后领着齐姨他们去了厨房。

    说起来黄大郎在奇梦里看到的法子也不简单,他毕竟也是连蒙带猜的,但谁叫他有个住在紫府里的神仙给加持了士气光环。

    食盒里是十五斤烧制好的秘制红烧肉,姚二娘也按照他的交代少煮了半个时辰,当即黄大郎让叶大龙和黄石头去取了大小六种瓷瓶陶罐各两只和做塞子的软木。让齐姨生火先将瓶罐洗净煮过,然后带着叶大龙和黄石头比照瓶罐口子的大小削软木。

    都准备好后,就将备好的东坡肉分装到瓶罐里,放在大火上蒸,削好的软木塞也丢到滚水里煮。足足蒸了半个时辰后,黄大郎用草木灰仔细的净了手,叫叶大龙和黄石头回避后,亲自手把手的领着齐姨趁热将瓶罐用软木塞密封,并且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蜂蜡和树脂对封口的边缘仔细封堵,便拍手道:“好了!”

    “这便好了?”齐姨还以为这秘法至少要比制盐制糖要难些,没想到这般简单,还有些不相信。

    “嗯!应该是好了!”黄大郎点点头,反正奇梦中就是这么做的,虽然他有在奇梦中听到过什么西军(细菌)、真君(真菌)的说辞,却不明所以。

    想了想,黄大郎一拍脑袋,忙叫来叶大龙问道:“大龙,如今街市上有什么果子?”

    叶大龙想也没想便道:“有梨和橘子。”

    黄大郎干脆摘下腰带上装钱的荷包丢给叶大龙道:“你俩快去买些果子来。”

    叶大龙和黄石头刚跑出去,舅父家的丫鬟秋叶便寻了来,说是姚政摆了宴在招待苏澈用早饭,而且曹知州居然也来,如今是来打问黄大郎是不是把样品给做出来了。

    毕竟苏澈不是普通人,曹知州作为黄州的知州,得知了消息要来作陪也是应该,黄大郎根本没忘心里去,便让秋叶用食盒装上之前做好的瓶装东坡肉先送去,又交代了一会叶大龙他们买了果子回来,也可以如此这般如此炮制出来,便也去了舅父家。

    来到姚府的花厅,自然还是瞧见苏澈做了主位,曹知州客位作为,舅父陪坐末位,不过近日的花厅里却是多了几个轻施粉黛的小娘子,一个操琴一个品萧一个拨着琵琶,最后一个小娘穿了一身水绿色的罗衫正在嘤嘤唱着什么,黄大郎走进一听,差点一脑门撞在门柱上,那小娘子嘴里唱的居然是:“谁解其中怨,烟锁池塘柳。剪心寄郎君,杈烦汉域钩。”

    这才几天时间,黄大郎弄出来的绝对就被青楼的娘子找了卖酸文的措大改成了唱词,叫他怎么不被吓着。不过细细一想也不出奇,跟着师尊在杭州时,这样的事情倒也见得多了,毕竟大宋文风鼎盛,早些年还有个柳永柳三变独占鳌头奉旨填词,如今这大宋文人水平早就跟不上娱乐界的发展,因此也就出现了一些水平更高专职的改编高手段子狗。

    这“烟锁池塘柳,杈烦汉域钩”本是一幅绝对,可加了“谁解其中怨,剪心寄郎君”后,还真有了一股子幽怨味道出来,叫黄大郎这个始作俑者也是始料未及。

    倒是坐在客位作陪的曹知州见了门口停步的黄大郎,忙笑脸招手道:“子英,可来了?听闻你有秘法可让吃食长久保存不坏,可是真的?”

    黄大郎听了,下意识的瞄了瞄两个皆有嫌疑的大嘴巴,忙叉手道:“学生见过老大人,此事是真!”

    然后指着先一步提着食盒进门的秋叶道:“这便是刚刚制好的样品,瓶罐之中都是烹制好的东坡肉,只要避免暴晒又存放在阴凉处,放上一年半载也不会坏。”

    三人闻言都起身来看,曹知州性急伸手来摸,却发现瓶罐都还是烫手,当即嘶的吸了口气,问道:“如此制出的吃食,该有个名头才是,子英可有想法?”

    黄大郎想也不想,便道:“学生想叫它做罐装肉,或是罐肉,老大人以为如何?”

第七十章 【标牌】

    三人围着桌上的罐装肉看了又看,甚至苏澈还不怕烫手用布裹了抱起其中一罐凑近来看,虽然他能看出也闻出这瓶口不但用软木塞紧了,还用了蜂蜡和树胶密封,但要说只是这般简单就能保证食物能够长久不坏,也就太难以让人接受了。

    “罐肉也好,罐装肉也成,不过是个名头罢了。”苏澈放下陶罐,拍拍手后却道:“可是……如何能确信,这些罐肉果真能放上数月甚至一年不腐?”

    黄大郎想都不想便答道:“便只有到时打开查验就是了!”

    三人听了都是一怔,先是想这话也对,说能放多久无用,得要真放久了打开看才是。再一想,曹知州却是气道:“子英,你敢要苏老误了北归行程,在黄州等着验这罐肉?”

    黄大郎听着一笑,忙叉手道:“学生不敢耽误老大人行程,老大人可以带了罐肉北归,三月后开一罐、半年后再开一罐,依次类推即可,这便于搬运也是罐肉的优点。”

    看着眼前大小一共十二个灌装肉,倒也瞧出了黄大郎的心思,苏澈不由点头:“果然心思缜密,老夫便信了你。正好老夫本意要归颍川,如今为黄州茶榷一事,便也要去汴梁走上一遭,三月之后老夫当在汴梁,若如你所言,这罐肉能保三月不腐,老夫就为你唱遍整个东京,如何?”

    “自是大好!”黄大郎此时信心爆棚,但眼珠儿一转却道:“老大人,学生还有一事相求。”

    “道来!”苏澈心情大好,虽然眼前的罐肉看起来不明觉厉,但他却觉得眼前自信爆棚的黄子英是可以信任的,谁叫他师父可是朱老怪。

    “劳烦姚伯,取笔墨画纸来!”黄大郎向一旁伺候的姚家管家姚伯道了一句,这才对苏澈道:“学生想请老大人画一幅苏轼苏老大人的画像。”

    苏澈听了一愣,反问:“你要家兄画像做甚?”

    “学生想用来做一个……标牌。”黄大郎想了想怕言说不清,干脆等了姚伯送来笔墨画纸,在上面画了个图形。图形是个卧倒的长方形,正中顶上画了竖圆留白,下面写上东坡肉三字,然后指着竖圆留白道:“学生想把苏轼苏老大人的画像印在此处。”

    苏澈见黄大郎仿照老干妈的设计颇为新颖,不由问道:“这标牌有何用处?”

    黄大郎想了想,干脆就在东坡肉三字的两侧又添了两行小字,分别是:黄州正品,切勿仿冒!制假害人,必遭天谴!

    然后道:“学生以为,若有苏轼老大人画像在此,宵小之辈定然不敢造次。”

    看着黄大郎设计出来的这个标牌,以及标牌上放出的大诅咒,三人再次陷入目瞪口呆中,好半响曹知州才首先醒了过来,拍手道:“不错,此物一出,必然会有宵小觊觎,若他得了方子去仿制倒也无妨,就怕他们胡乱制假用来坑害百姓,这法子好!以后只要是咱们黄州贩出的罐肉,就都贴上这般的标牌,百姓一看便知真假。”

    苏澈和姚政一想也是连连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假货害人之事在大宋也不少见。

    苏澈倒也干脆,取过一张画纸寥寥数十笔就勾勒出了一幅人像,可黄大郎看着不满,摇头道:“老大人,这怕是苏轼老大人耄耋之年的样貌,胡须太甚可就瞧不清容貌了。学生记得苏轼老大人来黄州任职时才过不惑之年,不若请老大人画一幅苏轼老大人年轻时的容貌。”

    苏澈自己一看,也觉得黄大郎言之有理,再动笔时黄大郎还不忘要求道:“最好能是笑脸,毕竟这东坡肉乃是要走进寻常百姓之家,还有那子瞻帽……”

    作为后世并列的三苏之一,苏澈虽然强在政论史论还有诗赋,但他的画工丹青也极为不俗的,在黄大郎的要求下,一个笑意盈盈、头戴子瞻帽、蓄着短须的中年苏轼形象顿时跃然纸上。

    甚至苏澈还拿过黄大郎画的标牌草图,就在竖圆留白里画了个缩小版的,已经年过七旬的苏澈在画完之后,丢了笔便喟然坐倒,急喘了几口气后,随意的用大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却拿眼望天道:“大郎,你瞧如何?”

    这一刻,众人都知道他唤的大郎可不是黄大郎,这也让黄大郎感到自己的责任突然间重大了起来……这事要是做砸了,丢的可不是自己的脸了。

    既然大事已定,姚政急忙给了黄大郎眼色去将苏澈扶回了主位,然后要姚伯在末席给黄大郎加了个位置陪坐。

    苏澈痛饮了一杯之后,老眼中却涌出了浑浊的泪来,道:“因乌台诗案,家兄被贬黄州,老夫也被贬筠州,元丰四年时老夫来黄州探望家兄,家兄其时家境窘迫,却每日都割了一刀豕肉做东坡肉与老夫吃酒,后来才知乃是他典当了一块心爱的徽砚……呜呜呜!”

    这苏澈忆起了亡兄,谁人够格去劝,就算曹知州也不够格啊!

    不过苏澈虽然人老,但也并不昏聩,待情绪消退之后倒也能记起正事来,开始问起这之前黄大郎吹牛说三年可以让东坡肉卖遍大宋疆域,五年内可以让猪肉上得了酒席的事情来。

    前文有说,宋代与前朝唐隋一样,牛肉最贵,羊肉次之,猪肉贱。

    原因之一是此时华夏的家养猪种都是野猪驯化的黑皮猪,别说白皮猪了,就是花皮猪都少见,也就在湖广一代刚刚开始驯化成型,黑皮猪的特点就是皮厚带毛、肉质结实、且因为此时的阉猪技术还没有成熟(阉割小猪存活率低),猪肉的骚味也即膻味很大,所以有钱人都不爱吃,只有穷人买来改善生活。

    说起来这宋朝吃羊肉也是从皇家流行开来的习俗,宋真宗时御厨每天宰羊三百五十余只,宋仁宗时每天要宰二百八十余只羊,宋英宗朝减少到每天四十只,到神宗时虽然引进猪肉消费,但御厨一年消耗“羊肉四十三万四千四百六十三斤四两”,而猪肉只用掉“四千一百三十一斤”,还不及羊肉消耗量的零头。

    甚至,就连苏东坡在东京混的时候,虽然每天吃羊吃到腻味,写诗称“十年京国厌肥羜”,但当他被下放到惠州监视居住的时候,仍然会被每个月一次的官廨杀羊所吸引。作为罪官他,当时已经没资格吃官廨供应的羊肉了,所以也就悄悄的弄了些羊骨头回去烤熟了吃解馋。

    因此,这宋朝的猪肉不是士大夫阶层的主要肉食,或者说猪肉仍然是低档的肉食,但在普通老百姓那里,猪肉就是主食了,《东京梦华录》中称北宋末年时,每天有上万头猪被贩子们从四乡收购送入东京汴梁,城中猪肉摊贩无算,并有专职的屠户负责宰杀这些猪,给普通百姓的餐桌上送去肉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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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俺不喜欢唠叨多嘴,只愿各位书友,不遇雾霾总是晴,点个收藏行不行?

第七十一章 【可教】

    话说回来,真正让猪肉沾上点贵族气的,却还是苏东坡。

    不过他在黄州写下《猪肉颂》,研究出东坡肉时,实际上还属于“私厨小菜”并未流传。直到他在杭州任上,因为治理西湖,要解决民工的吃饭问题,才将小火慢炖方块肥肉的东坡肉做法推广开来。

    不过……以上这些道理,黄大郎做的奇梦里可没有说明,但他师尊朱桃椎却是教给他一个典故,叫做: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

    所以,他敢夸下海口说三年卖遍大宋,是因为罐肉技能已经get√,至于敢吹牛五年之内让猪肉能上大席,其中一半的指望还在苏澈身上。

    “老大人!学生以为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若是让官家也喜欢上东坡肉,这猪肉能上正席,未必定要五年之久。”黄大郎干脆拿了纸笔,画了头猪出来解说道:“老大人,猪全身可食,又以部位不同,肉质也是不同。如制东坡肉,最好者便是猪腹五花肉、其余部位次之。不过学生跟家父和家母商议之后,认为还可以分别制出东坡猪头肉、东坡里脊肉、东坡肘子、东坡蹄髈、东坡排骨等等。又还可以细分为原味和秘制,以及姜辣、芥辣、蒜辣和酸辣,这一番搭配下来,便是整月下来都不至重复。”

    苏澈面色沉浸如水,似乎在认真思量,倒是舅父手腕一抖,差点把筷子掉了下来,这是因为他脑子突然出现了例如原味芥辣东坡肘子和秘制蒜辣东坡蹄髈以及原味酸辣猪头肉、秘制姜辣东坡排骨等等排列组合,然后就把自己给吓到了!

    所谓三三之数,十五可尽。六六之数,无穷尽也!

    这也就是说,三种东西的排列,最多也不能排出十五种组合,可要是超过了六种,组合也就无穷尽了,列如:原味姜辣东坡鲤鱼、秘制芥辣东坡鳊鱼、秘制蒜辣东坡鸡翅、原味姜辣东坡鸭胗……

    一想到黄家的食汇街最近火爆的烤鸡零碎,姚政就忍不住激动的浑身颤抖,又想起了今晨姚二娘特意起早跟自己谈这罐肉的合股之事,心中打算着是不是该设法多出些钱帮衬,让这做罐肉的作坊早些建立起来,这盐糖朝廷要专榷是稳定社稷之道,轻易不可动摇,这制作罐肉的方子却是我自家所有,而且如今又打着苏家要兼济天下的旗号,总不能你朝廷也要来专榷了罢?

    你说,想到这些,姚政怎能不激动?

    只不过,比起姚政显露于形的失态来,倒是没人知道曹知州此时后背和双侧腋窝也都湿透了,他老先生想到的可不是什么利益,而是:若苏老倌将这罐肉献给了官家,官家尝了以后又喜欢,那俺不就可以升官回汴梁了?吼!吼!俺要回汴梁!耶!耶!俺要回汴梁!

    曹知州心中的欢歌,自然不能与旁人道也!

    至于这其中的利,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且不说他曹家既非皇亲又非国戚,所以自然是抢不过皇亲国戚的,再说这姚家的人也是聪明,拉了苏家的虎皮做大旗。苏澈现在虽然老成了没牙的老虎,可他亲哥当年也是做过天下读书人的扛把子,而且这还出了绝招,把苏轼的画像和天谴这样的大诅咒弄在了标牌上,这天下谁又敢夺下这门营生?

    真要有人敢,他肯定也得考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扛得住天下读书人一人一口唾沫,反正老曹家是扛不住的,所以干脆想都不用想。

    因此曹知州在极度按压心中小确幸的同时,也看了一眼姚政和黄大郎,心中暗道:“幸亏从昨日那绝对就看出了,这对父子定不是凡人,也万幸老夫不曾与他家交恶。吼!吼!俺要回汴梁!”

    场中四人的心思没人全知,始作俑者的黄大郎也还犯不上去想,倒是听见身后哐啷一声,操琵琶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手中的琵琶居然掉到了地上,引得所有人都去看她,黄大郎更敏锐的发现这小娘子的嘴角居然有晶莹的口水丝儿滴落。

    想来,肯定是黄大郎刚才的描述勾动了这小娘子肚子里的馋虫儿,不过这也反倒提醒了一下在场的众人,只听曹知州轻咳一声道:“松文,这几个乐婢可合眼呐?老夫听闻你一向官声清廉,家中至今都未养有歌姬,若是合眼让她们留下便是!”

    姚政一听忙要起身,身子曹知州却是一托一按便对四个乐婢道:“如此多礼作甚,还不谢过姚大人?”

    曹知州说着对四个乐婢使了个眼色,这几个本就是从曹知州府上过来的乐婢那还不玲珑剔透,便整了衣衫出来行礼道:“谢过姚大人收留!”

    姚政也是混官场的人,感觉到曹知州手上微微用力,心中自然明白,也不由一阵惶恐,便只能答应道:“起来吧!曹大人美意,姚政就却之不恭了。姚伯,领她们下去歇息!”

    姚伯待乐婢们收拾好各自的乐器,就匆匆领了人去,并且还把门口伺候的两个姚府小厮也带得远离了一些,之后曹知州才看了一眼满脸莫名其妙的黄大郎对姚政笑道:“适才的酒话都叫她们听去了,松文可要记得好生调教才是。子英,可记下了?”

    黄大郎顿时也恍然明白了过来,这前面两句对姚政说的话,实际上是说给他听的,而缘由可不是刚刚他说的什么肘子排骨和五花,原味秘制加诸辣,勾得操琵琶的小娘子滴落口水失了神冲撞了席面,而应该是那一句什么: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若是让官家也喜欢上东坡肉,这猪肉能上正席,未必定要五年之久。

    瞬间黄大郎的脑门上就冒出了汗来,这前不久舅父才教过他,场面之上轻易不可提“官家”二字子,非提不可也要“牢记”向北拱手,而刚刚他似乎张口就……这市井之中与贩夫走卒编排一下官家自无碍,可如今在座的可是一个致仕朝廷重臣、一个现任知州、一个现任州主薄,万一这事要是泄露出去,苏轼当年的殷鉴不远啊!

    当即黄大郎急忙起身对曹知州一个大揖直接拜倒在地,口中道:“学生受教了!今日之事,学生日后必定铭记在心!”

    黄大郎和姚政的神色相继骤变的样子,自然让曹知州和苏澈看在了眼力,这一次却是苏澈与曹知州对视点头后抚须笑道:“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随后,苏澈看向黄大郎,目光和蔼,眼含笑意道:“孺子,可教也!”

第七十二章 【糖精】

    上尊者讳这种事,如果当事双方都是不计较的,自然是没关系,可如果一方计较而另一方忘了计较,就会惹出许多问题。

    所以,黄大郎刚刚随口提了一句官家,不但自己挖坑自己跳,就连舅父也给他拉下了坑吃了挂落,所以这四人之间的高下也就容易分辨了。

    不过,这种事也不能随便拿来小题大做,最多当做小恩小惠施舍一下讨个顺水人情,虽然天底下想要算计官家的人多了又有几个能成,刚刚黄大郎的销售策略就算真流传到大宋官家耳中,能不能博他一笑还是两说。

    往自家厨房走的路上,黄大郎一直在扭着身子,倒也不是皮肤瘙痒,而是此时后背和胸前都黏黏的湿透了,刚刚惊出的冷汗至少比他耍上一路腾蛇棍造出的都要多,不过心想着曹知州一口气就送了四个乐婢给舅父,倒也觉得这事还不算亏大了,谁叫舅父家的东西也等于是他黄家的呢?

    酒宴最后商议定下的结果,那就是苏澈会在黄州再停留十日,便要启程前往下江的杭州,然后走水路去往东京汴梁,而黄大郎便可以有十日时间准备,好好做出一批罐肉来让苏澈带去汴梁。

    回到厨房的时候,齐姨正带着叶大龙和黄石头正在忙碌,两个男孩正在掰橘子和给梨削皮,齐姨则在清洗一筐半红半青的野生樱桃,黄大郎想着反正接下来也要在灶房里做事也就没回屋换什么衣服,直接走到一角将前几天放置的糖水罐子找了出来,揭开之后把罐子口架着木棍轻轻一提,仿佛水晶一般,攀爬在木棍垂下来细绳上的糖晶,就带着璀璨夺目的反光首次出现在了人世间。

    嘿嘿一声憨笑,黄大郎又把木架放好,然后搬起糖罐来到灶房里的木桌上,对在门口削梨的叶大龙道:“大龙,快擦干手去我房里拿一张白纸来,今日叫你瞧一个稀奇。”

    等叶大龙拿了纸来,齐姨和黄石头也罢了手围在桌前,只见黄大郎提出糖罐里的木架,将吊着的糖晶展现在了几人面前,可三人除了惊讶之外,也就只有惊讶了,只能主动问道:“可知道这是什么?”

    得到的自然是摇头,黄大郎无奈之下便将木架摆到白纸上,用筷子将细绳上攀爬的糖晶弄了下来,又用擀面杖压细了,道:“用手指沾上点尝尝!”

    两个孩子都还在迟疑,齐姨倒是一马当先的伸了手:“呀!这也是糖?”

    “这才是真正的霜糖,身毒舶来的霜糖可敢比?”黄大郎自己也沾了点伸进嘴里,志得意满的笑道。谁能想到这后世仙家的制糖妙法,果真是如此的奇妙非常,就是煮了糖水,抛几根细绳做引子,不过几天功夫就能自己生长出如此洁白无瑕好似水晶一般的糖晶来!

    叶大龙和黄石头见了也不傻,赶紧也沾了点尝了,顿时眼也直了,黄大郎瞧了便对齐姨笑道:“这糖,日后就叫糖精,也就是糖里的精华所在,瞧俺用糖精再来做几道好吃食。”

    说着将准备好的果子拿来,取了洗净的罐子分装,樱桃、橘子、梨各自分装了几罐又合装了几罐,每一罐放上一点白盐和糖精,便灌装上烧开过的井水,然后放在大火上蒸,蒸好之后虽然也加了塞子,却没有用蜂蜡和树胶密封,只是放到一旁让其自然冷却。

    忙完之后,见已经是未时末了,干脆就让齐姨做了点吃食凑合了一顿响午,便让大伙散了歇息,自己则回屋想事去了。

    等到晚上老倌和二娘回来,黄大郎便将这做好的罐装果子拿去献宝,自然让爹娘再次惊喜,同时也敲定了荤素共十八种口味每种十二罐的生产计划。其中荤类八种,分别是东坡猪五花肉、猪杂肉、猪排骨和猪肘子,以及羊肉、羊里脊、羊杂和羊排,然后就是原味和秘制以及四种辣味的排列,而水果目前也就只有时令的三种,便也就只能做出四种来。

    有了具体生产的计划,其余的事项黄大郎便也就丢给了爹娘,反正制糖的方法二娘和齐姨都会,东坡肉又主要是二娘在打理,灌装的技术又教给了齐姨。

    此后的几日里,黄大郎自然成了甩手大爷,每日早上起来跟着孙立习武,下午温书自习,晚上早早入睡。老倌也终于敞开了大门又招了十来个良人来帮佣,把乞儿们都换了回来,可为了保密,制作罐肉的地方也改成了家里的灶房,乞儿们这等熟手劳力又如何弃置不用,所以到了七月十一的这天早上,穿了一身学馆制式的青色儒衫新衣,领着书童打扮的福寿准备出门去正式上学的黄大郎,仰头看着自家灶房顶上冲着朝阳喷出的滚滚热烟,也只能苦笑而去。

    弘文学馆占地不大,坐落于黄州城的西北,背靠着赤壁山。

    其实这所谓赤壁山,据城中的庶老说早些年应该是叫赤鼻丘才对,可不是那传说中赤壁之战发生地的赤壁山。这赤壁之战确切的发生地是在真正赤鼻山的赤鼻矶,离这黄州城也是远得一塌糊涂,可就是因为有了苏轼的绝代词赋《念奴娇·赤壁怀古》,所以也才有了如今许多人非要把这城里的赤壁山当成是昔年东吴水军火烧赤壁的地方。

    从黄州南北主街的靠北的一条辅街进去,不过百余步就来到了学馆门前,此时学馆门口的人群倒是络绎不绝,但仔细瞧来却又不多,倒是黄大郎迈着轻快的步子,快步来到学馆门前,将自己的名帖递给了门前一位穿着青衣儒衫的文士,那人接了后却也不看,对黄大郎笑道:“黄杰黄子英,且随某来!”

    想来这人应该是认识黄大郎的,便欣然跟了上去,果然走了几步后听他道:“某家吴亭,乃是学馆教习,日后称某吴教授即可。”

    随后吴教授便简单介绍了一些学馆里的规矩,黄大郎自然唯唯诺诺的都应承了下来。

    说起来,黄大郎说是张思之张老夫子收的关门弟子,可张老夫子如今早已经退居幕后成为了弘文学馆的管理阶层,所以黄大郎来学馆学习还是要跟吴亭的班,这就好比张老夫子是学校的副校长之类的领导,吴亭则是实际带班的班主任一般。

    不过,虽然多数时间黄大郎的学习课业要听班主任的安排布置,但私下里却可以接受张老夫子的私厨小灶,大致也就是如此了。

第七十三章 【入学】

    跟随吴亭认清了班级学堂所在的线路后,便直接进入了学堂。

    此时倒也还未有教室的概念,所谓的学堂是一间较大而无梁柱的通屋,因为多开了两扇窗透光,因此也叫明堂。

    也许是黄大郎心急来得早了,此时瞧看起来,竟是一人都没有。

    如今各地的学馆中,也早就不流行跪席了,学生和老师都有矮桌矮凳可坐,可能因为黄大郎身材在同龄孩子中太过高大的缘故,吴亭便让他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上。

    待黄大郎坐下,福寿乖巧的从他负责携带的文具里拿出了笔墨纸砚摆好便退了出去,吴亭便在师座上落座,随着正式见礼之后,便开始考校起黄大郎的学识根底来。

    此时黄大郎倒也认出了当日在拜师宴上,这吴亭也是在场,却也不敢大意,小心的应答起来。吴亭的考校倒也是十分的中规中矩,先是对基本蒙学读物如《千字文》的抽默(口头背诵和默写),然后是经诗子集的解意,再到《春秋》和《礼记》帖目的校对,得到的结果也令吴亭满意,在蒙学基础这一关上黄大郎大概是满分过关。

    至于更高级的课程,却是要到县学才会讲授,谁叫弘文学馆只不过是黄州城里师资力量最好的私立蒙学而已,越俎代庖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干的。

    考核完毕之后,吴亭这才咳嗽一声,就瞧见明堂之外立时进来了十几个孩童,最大的可能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最小的也该有六、七岁,身上穿的衣服虽然都是学馆制式的青色儒衫,但如黄大郎这样束发的却没有,多数都是脑门顶上一撮毛(老版红孩儿的发型),也有刮光了前额顶门扎两支羊角辫儿的,这就让黄大郎的造型在人群中出现了鹤立鸡群之感。

    说起来,宋时的家长都以给孩子剃这些发型为美,认为总角之年的儿童就应该是这种头式才对,便是再穷的人家,就算舍不得花钱请了待招(理发师),也会将自家镰刀磨的锋利自行diy,差不多女孩过了十二岁,男孩过了十五岁后才会开始蓄发而束。

    倒是黄大郎,因为从小就跟着的师尊没有这般恶趣味,所以早早就开始蓄发,加上本身品种优良个头又偏大,所以束起发的他看着就像小大人一般,如今杵在一群孩童里,不鹤立鸡群也就怪了。

    不过也没办法,毕竟黄大郎才十三岁,必须按照规矩来,就算学馆有高级班何成人班,也不是他想跳级就跳级的。

    于是乎,黄大郎只能耐着性子,开始跟着一帮同样乳臭未干的同学们晨读起来,而内容便是脍炙人口的《千字文》了。

    不过,读到差不多过了大半的时候,一个胖胖的身穿锦袍的成年人却是从门口躬身溜了进来,然后悄无声息窜到了明堂最末的角落里坐下。

    因为第一次上学,对什么都好奇的黄大郎自然不会错过,待他看清了来人的容貌后,不由也是一愕,这胖子居然是前不久还叫嚣过要砸了自家脚店的曹衙内,眼瞧着他用正常人都难以企及的速度和敏捷身姿移动到了教室最末的座位,黄大郎还真是大吃了一惊啊!

    一篇千字文读完,由头至尾诵读了一遍花了差不多一刻时辰,晨读过程中一直闭目养神的吴亭睁开眼后似乎也没注意教室里多了点什么,便开始叫上一个个的学生开始抽查课业。这过关的倒也坦然,过不了关的也就吃几下竹板煸肉,只是黄大郎新来的这个班级蠢蛋还真是不多,也就几个年纪偏小的孩子在背书和解意时答得有些磕磕绊绊挨了几下,其他人多是一口气顺利过关,直到吴亭叫一个名字叫做曹阿宝的人,好戏才算开场。

    “曹阿宝!曹阿宝!”吴亭连续叫了三声后,躲在教室最后面的曹衙内这才不得不起身来到前面,道一句:“先生可是叫某?”

    吴亭看他,却道:“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与?’”

    “嗯?”曹衙内一愣,却是搔了下脑袋蒙了,吴亭又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个叫做罗子良的名字,然后一个梳着两根小辫不超过十岁大小的孩子起身答道:“子对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也: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儒服。’”

    这段话出自《礼记》·《儒行篇》,内容含义是鲁哀公向孔子问道:“先生的衣服,大概是儒者特有的衣服吧?”孔子就回答说:“我小时候住在鲁国,就穿鲁国的逢掖之衣;长大了住在宋国,就戴殷代的章甫之冠。我听人们说:君子对自己的要求是,学问要广博,衣服则入乡随俗,不求与众不同。我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什么儒服。”

    不过,眼下瞧着曹衙内身上的锦袍和教室里同学们身上穿的衣服,显然吴亭抽这段话考的不光是背诵,吴亭当下也不客气,拿起了戒尺道:“手来!”

    曹衙内也是光棍,伸出左手的同时抬眼望天,啪啪啪十下戒尺打完坑都不吭一声,虚虚叉手行了礼后,便回了座位。

    黄大郎悄悄看他去,见他面色虽然无恙,但左手还是微微颤抖,然后他右手从袖囊里摸出了一个小囊往左手心一放,脸上的肥肉微微一抖就露出了舒服的样子,估计他那小囊里装的应该是冰。

    曹衙内显然是这个班级里尾大不掉的那支尾巴,打完了他,检查课业这一关也就算是过了,随后吴亭拿起书本,开始讲起了《礼记》的《大学篇》,并且主要讲的是“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着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这一段。

    黄大郎听来,也明白吴亭暗中告诫之意,心中渐渐对这吴教授充满了敬畏,倒是那曹衙内,一手撑额斜望着窗外,一手挖着鼻孔,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四章 【新同学】

    吴亭的讲学,用时差不多一个时辰,虽然听起来平淡,可其中却蕴含了许多黄大郎未曾接触过的东西,或许这就是集体蒙学教育和个人教育存在的差异。

    眨眼这日头就上了中天,热浪也透过明堂顶上的厚重瓦片传递下来。学馆原则上不提供晌食(午饭),不过能够来学馆上学的人家非富即贵自然也不差这餐饭食,当吴亭布置完今日的课业离开后,门外呼啦啦的就进来一大群的书童仆人老妈子,就在同学们的桌子上摆开了宴席。

    没错,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宴席,黄大郎看看自己面前单独的食盒,又看了看别人桌上平均都得有三件,觉得“叹为观止”这个成语发明出来的确是很有见地。荤素各五味的菜盘、净手的水盆、冷热羹汤分开的阴阳盘,还有装满果子汁的漆壶,黄大郎眼瞧着隔壁那位头上留着典型一撮毛的李同学家人将他的桌子摆成了锦簇花团,就连他面前足有一尺长的筷子看起来都应该是象牙的,作为黄州最大的绸缎和盐茶商人家的独子,李同学的排场倒也实至名归。

    不过,看他咧着嘴的样子,似乎对眼前的席面还有些不满意。而其他的同学们似乎也不太关心今天刚来的新同学黄大郎,只是自顾自的对付起自己桌上的晌食,全班唯一没有准备吃食的似乎只有坐在最后的超龄同学曹衙内。

    黄大郎今日是第一天上学,虽然来之前有不少人都跟他说了上学的必要注意事项,但吃午饭这个事情还真没人说,所以他也收了心思,打开了食盒一看,倒也觉得菜色还算丰富:一尺见方寸半高的漆器食盒里小半是蒸好的小米饭,饭上面还压着一个切开的咸蛋,另一半倒是足量并且热气腾腾的东坡肉,不过却不是四四方方卖给客人吃的那种,而是制作东坡肉时分割出来的零碎边角,此外肉上面还盖着几条烫熟的青菜叶子解腻。

    可谁知黄大郎才吃了几口,就觉得自己的左侧光线突然一暗,一个胖大的身子就站到了桌前,还没等黄大郎开口,就听见这身子里突然爆出了叽叽咕咕的肠动之声。

    “咦!这位学弟,你这饭食可是从哪里买来?这红肉可是东坡肉?”黄大郎抬眼一瞧,除了曹衙内还能有别人?可随即就见曹衙内一边说话一边伸手过来,本是指画的手势突然就毫无违和感的变成了捏拿,就瞧他迅速捏起一块拇指大的肉块迅速塞进了嘴里咀嚼了几下就吞了,还舔了舔指头上的肉汁道:“嗯!果然是东坡肉,莫非你家的厨子已想出了制法?”

    黄大郎哭笑不得,可心想前几日怎说也是欠下了曹知州的人情,干脆将食盒一推道:“曹大兄若不嫌弃,拿去用就是了。”

    “嗯?”曹衙内却是突然后退一步,仔细瞧了瞧黄大郎的脸道:“不对,俺怎么没见过你?你……莫非是新来的同学?”

    黄大郎便笑着起身叉手道:“小弟黄杰黄子英,正是南门口黄家店的少东,见过曹大兄!”

    曹衙内见了忙也叉手还礼,却道:“哎呀!多礼了!多礼了!原来黄贤弟,俺爹前几日还交代俺,等贤弟进了学要多亲近的,没想这头一会见面就夺了贤弟的饭食。”

    “无碍的!”黄大郎笑了笑,把在门外候着的福寿叫来,让他从食盒里又拿了一个饭盒出来,打开一看也是同样的菜色,便将这盒没动过的给了曹衙内后笑道:“俺娘怕俺不足,所以多备了一份,正好大兄喜欢便一道用了就是。”

    曹衙内正要推辞,可他腹中又是叽叽咕咕的闹腾起来,当即也不客气,直接搬了自己的矮凳来和黄大郎拼了一桌,毫无形象的狼吞虎咽大吃起来。

    借着用饭的机会,黄大郎悄悄仔细瞧看了曹衙内,这货首先就是胖,肥头大耳的倒是福相满满,然后就是宽眉重鼻大嘴,一双眼睛也如黄大郎一般是眯眯眼,仅从容貌上还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二十出头还是十八、九,另外就是吃饭的时候能瞧见他一口的白牙,竟是比许多人都齐整和色白,这显示出他的家境不单很好家教也是很严。

    黄大郎六岁开始跟着师尊朱桃椎,这些年换牙虽然没操过心,但每日洗漱时多是用柳枝咬碎了蘸上青盐随便对付一下,所以齿型还算齐整可就不怎么白了。

    话说回来,这曹衙内狼吞虎咽,黄大郎自然也不就好细嚼慢咽,两人几乎是比赛一般吃完了盒饭,福寿也看对了时机送上了两罐饮料给二人顺食。

    曹衙内接过来尝了一口,便笑道:“蒸梨做的糖水,还搁了蜂蜜?不错!”

    毕竟是知州家的公子,何物不曾见过,再说这等饮料如今市面上也不稀奇,除非黄大郎自己点破这是罐装的水果可以放上好几年,否则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喝完了糖水,曹衙内大气的用锦袍袖子把嘴一抹,对黄大郎道:“黄贤弟,今日的这餐饭俺曹阿宝记下了,俺到外面走走消食去也!。”

    说完曹衙内摇摇摆摆便走了,到让黄大郎不知如何答他,只能让福寿收了食盒去,然后就伏在书桌上小睡起来。

    这晌食之后是半个时辰的午休时间,午休之后便是君子六艺的学习。

    下午,黄大郎跟着同学们去到了一个围院之中,这围院大约有三十步宽、四十步长,靠边搭了一排木亭,里面放了不少弓子,此时正有大大小小十五、六人已经在场中练着开弓,看起来应该另一个班的学生。

    下午来教授弓技的倒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汉,穿的也是一身的短打弓服,不过学生们都是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石教授,老汉有着一头花白的头发和短须,笑容倒是非常和蔼,并且也没有对黄大郎特别注意,反倒是笑道:“天热,俺也懒得瞧看,左右开弓各一百次就散了,却不可使奸偷懒。”

    一帮同学都齐声应了,便去亭子里各自挑选弓子做练习。这里说的弓子可不是真正的作战用弓,而是用拓木制成的类似弓一样的器具,主要是给人用来练习开弓锻炼臂力。黄大郎带着好奇瞧着同学们各自选好之后,这才一把一把的试了起来,木亭里瞧制式有十二种弓子,最小的弓子应该是给六七岁的娃子玩耍用,怕连半斗的弓力都没有,最强的弓子则有一石二左右。

    如今大宋禁军的标配弓都是一石二,普通厢军用的都是八斗,黄大郎倒也不敢装逼,简单试了试之后小心谨慎的选了把四斗的弓子跟同学们一起练了起来。而像个游魂一样跟来的曹衙内,却是手搓一枚泥丸取了把八斗的弓子将泥丸弹到了十几步外木亭檐下的一块木牌上,便在石教授的点头下扬长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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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人心皆坏,人人皆想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不管他人死活。 正如那些旷世枭雄们说过:要做人上人,便要人杀人。杀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不过,这世上也不乏一些追求道法自然的人,做些‘念我生民苦兮,义士舞干戚’的抗争。 何为道法自然? 不外呼是那: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天有道,便顺其自然! 天无道,便替天行道! 大道通天,以道兴宋!宋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