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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隔壁老黄哥     宋道txt下载     宋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谈心】

    “咦!大龙你到是会说话,现在就死一个给俺瞧瞧!”黄大郎戏谑的眨眨眼,用鄙视的目光瞧着叶大龙,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自然知道了年岁最大的叶大龙是乞儿们当中最油滑的家伙。

    叶大龙听了,当即一脸正色的起身道:“好!少爷要俺怎么死?”

    黄大郎便道:“来个自刎如何?”

    叶大龙当即用手上的木刀在脖子上一抹,然后捂着脖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就倒在地上,还大喊一句:“啊!俺死了!”

    “去去!不像不像!”一旁的黄石头用木刀戳了戳叶大龙,道:“割了脖子那还能说话,瞧看俺的。”

    说完黄石头也用木刀抹了脖子,捂着脖子转圈倒下之后,却是在喉间憋气发出嗬嗬的声音,还跟泥鳅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其余人见了都嬉笑起来,黄大郎也点头道:“像了!像了!要是挂起来,倒像是吊死的水里鬼!”

    笑完,黄大郎便踢了踢叶大龙和黄石头要他们起来,便道:“之前也跟你们说了,俺家要建庄子养猪做东坡肉,自然要许多人看顾。所以这庄子建起来就要将你们送去庄子里,另外还要找来更多和你们一般大的娃子做伴当,到时你们可就是师兄师姐,除了要看顾庄子,还要教师弟师妹们习武,可能做好?”

    叶大龙便拍胸部道:“少爷只管放心,当初俺在街头乞食都能看顾好五个弟妹,如今少爷管了吃喝,还使钱请了教习教俺们习武,俺们要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如何对的起少爷的好吃好喝?”

    黄大郎一听,又听出了话里的油嘴滑舌,便道:“咦!合着你只想对得起俺家的好吃好喝?不想对得起俺?”

    叶大龙忙道:“少爷自然也是要对得起的,大伙儿说是吧?”

    众人都是嬉笑,倒是黄树丫没笑,反倒是开口道:“少爷,树丫不想习武。”

    “为何?”黄大郎有些奇怪,这丫头刚刚明明咬得最凶,咬破裤子的就是她,却说不想习武。黄树丫却道:“树丫以前跟娘在大户家里做过丫头,少爷身边的月梅瞧着蠢笨,就不会伺候少爷,所以树丫想来伺候少爷。”

    “额!”一听这理由,黄大郎倒也愣了,不过仔细瞧看黄树丫,这小女子倒是一脸的小心思,记得她似乎快十二岁了,模样也是有些喜俊,倒也敢大胆的提出要来做伺候自己的丫头,只得为难的答道:“这月梅可是俺家花钱买来的丫头……”

    谁知道树丫竟抢着道:“树丫也愿意卖身给少爷做丫头,只要一贯钱就成!”

    倒是众人一听都哄笑起来,还是王二娘道:“少爷,树丫就是怕苦,孙师傅都罚了她好几次了,想来做了少爷的丫头就不用习武了。”

    黄大郎听了,便道:“哦!那这也不好办啊!如今月梅还小,再过两年也是习武的,倒不是说做了俺的丫头就不用习武了。”

    黄树丫当即惨叫一声:“啊!做了丫头也要习武?”

    当即黄大郎拍拍手道:“好了!这俺都要习武,谁能躲开啊?再说这日后,黄家可不光要靠你等看护家宅,说不定俺还要带着你等去做些大事,所以你等都得把武练好,不然如何自保?”

    众人听了也是点头,心中倒也明白当初给黄家收留,便与黄家休戚与共,再说黄大郎一家对大伙也是不薄,吃饱穿暖不说,还请了教习教授大家习武还教识字,这等待遇可比被其他人家收留了做下人杂役好了万倍。对于女孩儿来说更是幸运,像王二娘、树丫、巧娘和润娘这样的女孩子,若是还在街头流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青楼弄去做了雏*妓或是被拐子抓了去卖与人做了私奴、暗*娼。

    黄大郎陪着这群差不多同龄的孩子们又打诨了一会,便领着去吃了晚饭。之后黄大郎又温了书,便才睡去。

    朦朦胧胧间,黄大郎又来到了梦境之中,待他明白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和仙人对坐饮茶,只听仙人道:“不错啊!有胆有识会谈判,还会笼络人,一切倒也井井有条,倒是我急促了。”

    黄大郎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给仙人叉手行礼道:“全是仙人教导有方!”

    仙人倒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水,然后笑道:“好了!废话也不多说!我还是说说下一步的计划,你听好几下,伺机而动!”

    “俺理会的!”黄大郎忙坐正身子,悉心倾听起来。

    仙人便道:“这首先,你还是要留意和尚们的举动,这佛教和道教的渊源和恩怨到时会在梦中给你说个明白,反正这些和尚是不是按了好心还得两说。然后就是那黄花荡里的水寨还有幺龙寨,你起意让卢二搞走私贩卖白盐白糖是个好想法,但也得防备水贼们见财起意节外生枝。杨宗保的事虽然告一段落,但花石纲这事还不能操之过急,另外建庄子搞养猪场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步子如果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第二日一早鸡鸣起身时,黄大郎倒是身子清爽,可脑子却十分昏沉,换了谁被人喋喋不休的念叨了整整一梦,怕也吃不消啊!

    按例起身洗漱早课,然后正要出门时才想起今日是九月初一,便回屋整理了课业往张老夫子家里行去。

    初一十五虽然不是休沐,但也算是官方法定假日,像黄大郎这样的还得去老师家里问安并检查课业。张老夫子虽然因为年纪大了不能每日都去弘文学馆授课,但初一、十五这两日还是会起个大早,等着自己的亲传弟子们上门来问安。

    这日的问安活动也没什么可书之处,黄大郎到时同门的三个师兄也都到了,老夫子看了黄大郎读《春秋》的课业书记后,简单考校了一下,又布置了新的课业,就招呼大家吃了一餐早饭也就散了。

    等他回到家中时,到是听见了偏院中有叮叮铛铛的兵器碰击之声,急忙走去一看,却看见了朱高、张合两人正围着孙新斗得激烈。

    再一看,四周围着的有乞儿们和孙七娘,雷豹穿着一件湿透的僧衣正在一旁观看,孙大兄也是汗湿胸前杵鞭而立,一脸的急切,还有那花通却是袒胸露乳的坐在地上喘气,身边摆着一口刀刃七扭八缺的朴刀,只有胡仁背插两杆短枪负手而立,神闲气定的在旁观战。

第一百零六章 【切磋】

    黄大郎走近一看,见虽然是孙新被两人合击,但却不落下风,朱高、张合两人使的都是普通的短刀,虽然敢打敢杀却跟孙新的铁鞭硬碰起来非常吃亏,两人的刀上都已经有了不少缺口。

    只见三人又斗了十来个汇合,就听孙新突然大喊一声:“撒手!”

    “铛”的一声,朱高手中的短刀就被孙新一鞭磕飞,可方向却是往一旁观战的黄胖虎径直飞了去,倒是孙七娘见识就往腰间的刀匣一拍,一柄柳叶刀便飞了出去将朱高的短刀打下了地。

    而在这时,又听孙新低呼一声,再是“铛”的一声,张合手上的短刀也被他一鞭拍脱了手,掉在了递上。

    朱高、张合二人,各自捂着渗血的右手虎口,对视一眼后便躬身叉手对孙新道:“俺等败了,得罪!”

    孙新收起双鞭,也叉手道:“二位兄长刀法不错,合击法门也是精妙,承让了!”

    黄大郎见他们客气完了,这才出声道:“雷师傅,你这是?”

    雷豹自然是早见了黄大郎来了,见他相问便苦笑道:“方才孙家大郎与花通兄弟切磋,花通兄弟不敌,洒家就又与大郎斗了一回,却没想竟是败了。”

    没想自己居然错过了刚刚精彩的局面,黄大郎也是暗道可惜。他也是知道,当初雷豹与孙立打了平手,是因为当时雷豹与幺龙寨的人斗了许久,损耗了许多力气,谁知道今日雷豹非但没把场子找回来,还败了。

    至于这第二场,孙新以一敌二,倒是胜得轻松。

    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见孙七娘却拾起了她的柳叶刀,下到场中将双刀使了个刀花,对胡仁道:“奴家孙七娘,也是黄家教习,请了!”

    胡仁这汉子年纪约在三十刚出头,脸色稍黑倒是一张俊俏的国字脸,见孙七娘主动邀战,皱了皱眉,但也还是叉手为礼后取了背后的一对短枪取了出来,道:“俺靖州胡仁,使的是一十六路百战花枪,孙娘子小心了!”

    说完胡仁却摆了个起手,要孙七娘先攻。

    当即孙七娘双刀好似窜花蝴蝶一般,舞动起来后借着天上日头的余晖,竟好似手上爆出了两团烈日一般往胡仁射去。好个胡仁,见势居然不避不退,也是顿足前冲,将手中的短枪舞出两团刺猬一般的漫天枪影,生生撞了上去。

    随后就听见两人四手的四把兵器好似爆豆一般的炸起密集爆响,两个身影也被漫天的刀影和枪影给遮掩了起来。

    站在雷豹身旁观战的黄大郎到听见雷豹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这胡仁的武艺,竟然比花通还强些。”

    胡仁和孙七娘都是以快打快的双持武器行家,斗得也是极有分寸,在拼了一把气力后,就变为了拼招数,各种腾挪转移,各种华丽招数如流水一般使了出来。

    打着打着,就发现孙家兄弟还有雷豹、花通以及朱高、张合的脸色就变了,黄大郎自己瞧了半天,也发现这两人使的招数,好像一个用的是妾意刀,一个是郎情枪,似乎是打着打着打对眼了的样子。

    最终孙大兄看不过眼,故意咳嗽了一声,随后就瞧出胡仁估计卖了个破绽,让孙七娘一刀背拍掉了他的左手枪。就见他急忙跳出战圈,拱手道:“孙娘子好刀法,是俺败了!”

    孙七娘倒是红着脸,也不知道是热的还算羞的,收了柳叶刀便回身走到了孙家兄弟的身后。

    倒是花通吭哧吭哧的站了起来,将扯开的衣衫合了起来,别有深意的瞧了胡仁一眼后,却转身对孙家兄弟叉手道:“今日俺和兄弟们服了,以后自当听从孙兄的吩咐就是。”

    孙立却道:“花兄那里的话,今日只是切磋而已,日后自当一道竭力帮衬大郎就是了。”

    花通却是扭头来看了黄大郎一眼,又看看雷豹,却点头道:“好说!”

    这般语气,倒叫黄大郎听了不爽,便道:“叔叔莫非瞧不起俺?”

    花通听了眉头一皱,他却问:“你是何人?俺为何瞧不起你?”

    雷豹见了忙道:“花通兄弟,这便是黄家大郎了,昨日你吃酒醉了,却是来不及引荐。”

    “哦!”花通这才正眼瞧了黄大郎,随即眼睛一亮道:“俺兄弟先前认了雷家哥哥,是因为哥哥武艺高超。如今雷家哥哥做了你家教习,却要俺们来做帮闲,所以这才与你家教习斗上一场,至于瞧不瞧得起大郎你,自然还是两说。”

    黄大郎听了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忿怒,便叉手道:“大郎不才,想与叔叔讨教几招!来人,寻俺的枪来!”

    叶大龙倒是灵巧,便拉了黄石头去抬了黄大郎的金竹枪来,又将一把木刀送到了花通手上。

    这花通乃是三十多岁的胖大汉子,膀大腰圆,脸如月盘,见黄大郎瞧起来就是个未冠的少年,居然敢向自己挑战,不由也是乐了,便接过木刀道一声:“小心了!”

    黄大郎将金竹枪一抖,上来也不客气,就使了霸王枪里单手挑的大招霸王挑山攻了上去。如今的他,与孙立对练时已经能撑上二十招才会败落,与孙新更是撑过二十无招,方才听雷豹说孙立在败了花通之后还有余力再败雷豹,就打心眼里瞧不起这花通了。

    只见黄大郎的金竹枪如游龙一般攻来,花通也是一惊,可他怎么说也是二十出头就在绿林中刀头添血的混子,武技或许的确不如孙立,可经验却要比黄大郎丰富多了,当即便用木刀挽起刀花轻易就破了去。

    一旁的孙家兄弟瞧了,孙新便冷着脸低声对大兄道:“大郎怕要吃亏啊!”

    孙立倒是面无表情的回道:“吃亏也好!至少也该能撑过十招!”

    果不其然,黄大郎的霸王枪法虽然精妙,但他还是修习时短经验不足,又因为年轻气盛总是有些眼高手低,第九招时就险些被花通削中手腕打掉竹枪,又硬撑了两招后。再第十二招上,被花通一刀背敲在左肩,又一足踢在屁股上,抱着枪被踹飞了一丈多远。

    没想到居然被败得如此狼狈,黄大郎起身就要再来打过时,花通却是哈哈大笑着将木刀一抛道:“好个大郎,俺如今倒是让瞧得起你了,这般身手的确不错,你今年可有十六了?”

    黄大郎闷着气答道:“过了年才满十四!”

    “什么?”花通听了一惊,张大嘴问道:“可莫诓俺,你如今才十三岁?”

第一百零七章 【花石纲】

    黄大郎如今只有十三岁的事情,确实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不管接受不接受,花通等人与孙家兄弟的比试的确是实打实的输了,甚至种子队员胡仁也败在了替补队员孙七娘的手里,所以也能心甘情愿的暂时做了黄家的帮闲。

    按说像是花通这样的绿林好汉,向往的自然是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就算有雷豹的情谊在里面,也不可能如今简单的就将他们羁绊。实际上黄大郎倒是晓得,向他们这样三瓜两枣组成的小队,如今在绿林可是吃不开的。

    这首先,作为肥羊的土豪劣绅和豪门富户,可不会敞开宅院的大门等着他们来下手,看家护院的人手自然是养得起多少就养多少,或许对付顶尖的高手没有什么用,可要说用来防备宵小毛贼还是靠谱的。其次就是,虽然当今是赵家人的天下,但落草的强人却遍地都是,自然也就要各自划分一下底盘,行贼如何都得过坐盗,所以花通这样的小队,也就是倒出流窜着看看有没有落地的果子可吃,却不敢去别人的山寨地盘上虎口夺食。

    所以,雷豹倒也实话实说,最近一些日子大伙儿也就还不缺酒钱而已,得知蕲春县的这笔花石纲富贵之后,也知道自己吞不下来。

    所以,这才有了雷豹劝他们留在黄家做帮闲,再去谋划花石纲的由头。

    只不过,孙家兄弟的先祖本就出身军中,如今他们二人也认为自己的武艺可以去投军,自然还是有些斤两的,这才吃了挂落。再回头来说,就是黄大郎这种未满十四岁娃子,在孙家兄弟的教导下也能跟花通走上十几招,还叫花通能有什么脾气?

    花通可不敢想,自己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走了十几招才胜,简直就是七尺的壮汉殴打小朋友,有何脸面说自己胜得光彩?

    闲话也不多说,听闻黄大郎果真不满十四岁后,花通也只能认栽,应承下给黄家先做三年的帮闲。黄大郎倒也大方,许了每月十贯月例做底,出去行事还有额外的分红,倒也不算太寒碜人。

    随后便要孙七娘带着孩子们散了,其余人等都去了厅里议事。

    待众人都坐好后,花通便道:“这三日前……不对,该是八月二十六下午酉时,胡仁兄弟探得蕲春县定下了日子,便是九月初一启运夏税至黄州。”

    这北宋后期对各路和各州府解付税赋有严格的规定,称之为“诸州催纳二税日限”,十分细致。.

    比如:“开封府、京东路州军;京西河南、淮宁、颍昌府,郑、汝、孟、滑等州;淮南宿、毫、蕲、海、通州,涟水军;河北大名、开德、信德府,恩、冀、博、滨、棣、怀、卫、洺、磁、相、濬等州;陕西京兆、凤翔、河中府,陕、同、华、秦、陇、耀、丹、环、凤、虢、解等州,保安军;河东隆德府,泽、辽、绎州,威胜军;荆湖北路荆门军,右以上并起五月十五日,尽七月十五日终。”

    而江南,两浙,福建,广南东、西,荆湖南路,川西路,江陵府,鄂、岳、澧、归、辰、峡州、常德府、淮南无为军,右以上并起五月十五日,尽八月十五日。

    至于河北真定、中山、庆源府,雄、霸、瀛、莫、沧、德、祈(祁)、保、深等州,乾宁、广信、安肃、永静、信安、保定、永宁等军;河东平阳府,慈、隰等州,平定军,右以上并起五月十五日,尽九月五日。

    蕲春县隶属黄州,黄州又隶属淮南西路,因此夏税本该在七月十五就征收完结,但这几年沿江各地都普遍受灾,所以得以迁延些时日。只是按照朝廷的律法,九月十五全国统收秋税,这才不得不把夏税解往黄州。

    便说,胡仁接了花通话头道:“这次押解夏税,叫胡某探听得来这蕲春县共出弓手衙役两百人,遮护税车十五辆。应奉局官差约有三十人,又征来五十民伕遮护大车十四辆,预计每日赶路六十里,三日内可到黄州。”

    朱高着接着道:“俺买通了一个白做差役,从他处探得,应奉局的大车,其中有八两拉得是花石和奇木,还有两辆载的是十数根梁柱,剩下的四辆车上装的必定就是金银钱财了。”

    (“白做”也即是临时工,古代县城官府的三班衙役编制也是紧缺,会招一些没有编制,不能领国家俸禄的临时工来干活,由县官本人或是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捐输银钱发工资。)

    张合也从怀中掏了一幅皮革制成的地图来,摊开后指着图上几条抽象的线条道:“俺扮作馆舍的小厮,暗中偷听到,这应奉局的差人也知道这笔钱财招人眼红,于是计划到黄州后,分出一半官差押着民伕将花石奇木等物走陆路送往汴梁,剩下的一般着带着钱财从黄州坐船直放下江,到杭州点卯。”

    花通便拍手道:“之前俺等还探听道,那应奉局差人们的头头,曾去蕲春县好几家票号钱庄打问,想要将钱财换成飞钱带走。这些钱庄票号也知道这批银钱炙手,便都推脱了,只道若能送去黄州分号才能兑换,想来这应奉局的杀坯们定是打算在黄州将钱财都换做飞钱带走。”

    听着几人将信息汇总,黄大郎倒也察觉不出这里面包含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只能是听着几人商议,甚至孙家兄弟也插不上口。最后还是雷豹拍板,便在黄州等着对方上门,只要盯死黄州城里几家钱庄票号就不怕这批人会飞走。

    转眼便到了九月初四,响午时分一队三四百人的绵延队伍迤逦着进了黄州东门,领头的是身穿号服的二百名蕲春县弓手,紧跟在后的是约五十名县内的差役和百余名民伕,押送四辆轮辐加宽的大车,每辆车上都装着八只带着县衙火漆封鉴的木箱子,由六匹健壮的驴子拖拉着。

    紧随其后的,却是十四辆规格和尺寸更大的牛车,其中十辆车,宽足有一丈六,长一丈九尺,上面放的是些奇花异草、巨石假山。中间却有四辆与前队的银车一般大小,也在车上装了八个木箱,却都贴了明黄色的黄纸做封条。

    车队入城时,倒也没人瞧见,一个人群里围观的汉子在瞧着后队应奉局的大车也进了城后,便冷笑着压低头上的遮阳笠转身隐在了人群之中。

第一百零八章 【脱壳】

    此时的黄家,雷豹、孙家兄弟还有花通、朱高、卢二几人正在偏厅之中议事,说来道去不过就是在讨论如何寻了间隙,从众多觊觎这笔花石纲的绿林好汉手中虎口夺食。

    至于黄大郎,自然还在学馆中上学,这等商议之事也用他不着。

    这两日,黄州城里可不安生,光是有名有姓的绿林豪客就来了快有二、三十人,更别说黄花荡里的地头蛇以及江上的独行客,原本来自信满满的雷豹等人自然也感觉到了危机。

    这夺取花石纲可不同于脸上蒙块面巾去打家劫舍,不是人多就管用,可人少了当然也是木有什么卵用的。虽然黄家这边人手算足了能有十几人,可要与这各路豪强火拼还是弱了些。

    不一会,胡仁便带着消息回来了,见他脱去头上斗笠扇风道:“来了!一刻时辰前刚进的黄州,跟着小押司胡玉去了府库的校场。大小车辆计有一十四,与俺们在蕲春得到的消息无差。”

    “好!只要这笔钱财进了黄州,定叫它插翅难逃!”雷豹将手一拍,却伸手摸了摸头上刚刮过的光头问道:“可瞧见哪路豪客插了旗子?”

    胡仁答道:“黄花荡里的赤龙寨、白龙寨和黑龙寨,还有江陵府鹿山的神鹿寨、下江镇江府的水客,都插了水旗。陆客只有光州的飞熊寨和寿州的白虎寨插了旗,还有不少孤魂野鬼在旁观望着。”

    所谓插旗,也就是绿林中人行事之前亮明旗号,示意自家要下手做案。当然,这各路绿林好汉可不敢打朝廷赋税的主意,这次的目标都指向了应奉局的花石纲。

    朱高接着道:“俺打听得,黄州府这次解往寿春的夏税计有四十二车,算上蕲春的十车,共五十二车,押车的弓手差役共有三百人,加上二百民伕,明日一早合并上路,整个队伍怕有七八百人,陆路送走的花石纲都是些奇石古玩,虽然也值些银钱,但只怕很难得手。”

    卢二此时腰腿上的寒毒都已经解了,倒也恢复的往日康健模样,也道:“至于水路,一条大江千层浪,各自行事罢了!只是如今从黄州下到黄花荡这一段是神鹿寨的水道,黄花荡也管三百里水路,建康府到镇江府又是下江水客的地头。俺等能下手的地段,也就只有彭泽到健康这一段,却只怕是僧多乱敲钟啊!”

    雷豹哈哈一笑,道:“所以还是洒家的打算好,就在这应奉局的贼鸟厮们出了黄州要去水市的路上下手,有道是灯下黑,谅谁也打算不住俺们就在这黄州城下动手,众位兄弟以为如何?”

    众人都想了想,这黄州城里守城的厢军弓手共有五百人,算上三班衙役、捕快、马快还有白做,这可是近千人的战力,就在黄州城下动手,这上千人也不要来多,便来个五分之一可就是两百人,叫众人如何拼杀得过?

    往陆上跑,双腿如何跑过骑马的马快,往江里逃,还不等于送入了水客的虎口?

    孙立作为黄家的总教习,倒也不好不开腔,便道:“家中如今有快马三匹,花通与俺家兄弟皆善马术。若是在半道下手,可由俺三人引开追兵,其他人潜回黄州,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雷豹便点头道:“不错!若是这些贼鸟厮果然分头走了水路,必然不会带上官差遮护,少则三五人,多则十几人,俺们只要堵着,最多一刻时辰就能杀尽了。这水市离城不过二十余里,谁也料不到俺们就在眼皮底下行事,必然能成。”

    “诸位哥哥,大事了!”也在这时,就听一声大喊,张合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只见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苦力短靠,脸上肩头全是黑灰,满身热汗也不擦拭,便道:“诸位哥哥,应奉局的贼厮刚刚突然架起四辆大车,就从南门出城去了,守城的门卒还与了他们方便,待他们出去后便封了门。”

    “嚯!”众人一听都是一惊,不由都长身而起,刚刚还在算计半路上劫道,谁知道这应奉局的人居然学那金蝉,就在众人眼皮底下脱了壳。

    花通不禁问了句:“哎呀!莫非这些鸟厮不换飞钱了?”

    雷豹伸手将自己的光头拍得噼啪作响,大喝一声道:“啊呀呀!竟着了道儿!只怕要在黄州换飞钱之事,却是用来赚了俺等的假消息,失算啊!失算!”

    张合见了,却还是问道:“雷家哥哥,如今俺们追是不追?”

    雷豹愤恨的一拍茶几,喝道:“追?如何追?等俺们从东门出了城赶到水市,只怕这些鸟厮早放舟东去了。”

    还是卢二起了身,道一句:“俺家鱼儿便在水市打探,俺去走上一着!”

    卢二这一走,差不多酉时才回,等他领着卢鱼儿回到偏厅时,就听见了黄大郎的声音在里面喝道:“俺听你们左一句花石纲、右一句花石纲,还说自己是什么响当当的绿林好汉,才放心大胆的让你们自个儿筹谋,结果居然如此轻易的这般就让人打了眼?俺还道你们的确掌握了确实的消息,如今才说全是使钱打探得来,就连入城这等大事,也就派了胡仁和张合去盯梢,其他人全坐在家里等消息?如今措手不及了吧?叫人打了眼吧?”

    卢家父子进门一瞧,却见着黄大郎坐在一旁,却把雷豹等人训斥得抬不起头来,正要开口时,却听黄大郎居然摇着头诵道:“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而后接着道:“想来这应奉局主事的官差,定然是个读过书的人,能够主持搜刮几万贯财富的花石纲,又岂能是泛泛之辈。从一早放出假消息,到今日突然打一个措手不及,其实都是人家算计好的。甚至,只怕这人还算计到了江中的水客,若是俺来打算,只怕也不会将四车钱财都装在一条船上。”

    卢二忙道:“大郎倒是说对了!”

    黄大郎见卢二来了,便起身迎道:“卢二叔叔,可打探来什么消息?”

    一推卢鱼儿的肩膀,卢二笑道:“却要鱼儿来说!”

第一百零九章 【连环计】

    卢鱼儿便道:“今日一早,爹爹便叫俺去水市蹲守,瞧看各路水客情形,也留意应奉局的官差动向。谁知去到水市头子,却瞧见江上停了四条大江梭,打听之后才知道是有人从鄂州包来。也怪俺猜测不透,便没有回报此事。午后不久,便瞧见应奉局的官差赶了四辆大车来,便在埠头上将车上的木箱分别装上了四条江梭,这装箱时还有人打破了一口木箱,洒落出来的全是新崭崭的铜子,倒叫埠头上的人瞧得真切。”

    “等等!卢鱼儿,你到是说,箱子里掉出来的是铜子?不是银判或铁子?”

    见卢鱼儿点头确认,黄大郎眼前一亮,忙问胡仁道:“胡仁叔叔,你说今日见的应奉局大车,一车装的十个大箱可对?”

    胡仁忙点头解释道,这应奉局运送花石纲的牛车,也就是四辆装着大箱的车子是正常规制,其他运送花石奇木的车辆都经过改装。

    黄大郎扭头想了想,便拍手道:“好!卢鱼儿今次只怕立了首功!”

    众人都是好奇,雷豹忙问:“大郎,这如何是立了首功?”

    黄大郎开口一嗤,笑道:“就凭这主事之人轻易使了金蝉脱壳的计策打了你们的眼,便能断定这人不但读过书,还懂得使计谋,而一个读过书又懂得使计谋的人,就很难忍得住不去使连环计。”

    “连环计?”众人都是一愣,但也感到不明觉厉。

    黄大郎便道:“大伙儿不妨想上一想,这首先他为何会使金蝉脱壳的计策来打你们的眼,定然是他知道这花石纲转运之事已经泄露,所以这才做出种种假象,赚得大伙儿认为他不敢带着花石纲冒然行路,要来黄州换成轻便的飞钱。结果却是来黄州转了一圈,突然就往水市去了,更将花石纲搬到船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舟下江。”

    大伙听了,觉得有理,可雷豹还是问了:“洒家怎么就只看出这里面就只有一个金蝉脱壳的计策,连环计何在?”

    黄大郎笑了笑,便道:“这连环计嘛!就是船上的花石纲也是假货!”

    雷豹忙问:“大郎如何得知?”

    黄大郎道:“这人若是不叫人打翻那一箱铜子,只怕他倒也得了计。只可惜他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却叫俺看破了!说来,难道大伙儿平时没使过钱财?不知道这一只规制的四尺长、三尺宽、三尺高的大箱能装几贯铜钱?”

    众人都是面面相窥,还是花通瘙了瘙脑袋道:“俺等行走,怎能带着大把的铜子,多是使的银钱,还真不知道。”

    黄大郎嘿嘿一笑,叫一声等着便出门去了,不一会就带着黄家的账房孔云和几个孩子搬了只大箱子进来,道:“俺便叫你们瞧瞧!”

    说着就看见孩子们搬来一吊吊绳子穿好的铜钱,用刀绞断后便将钱洒进了木箱里,不一会就装满了,数了数一旁的绳子也不过二十五根。

    众人看了都若有所思的样子,还是卢鱼儿点破道:“这般大的箱子,才能装下二十五贯铜钱,若是四辆大车上的四十个箱子都装的都是铜钱,也不过是……是……是……”

    一旁的孔云见卢鱼儿是了半天算不出来,便道:“差不多就是千余贯钱罢了!”

    (老黄哥注:宋朝钱币花式繁多,普通铜质一文小平钱的重量大约在5克左右,折二、折三、折五钱重量倍增。此时一贯钱约为770文左右,全以小平钱来计算也即是一贯钱约重3850克,约7.5市斤,一箱钱25贯就重达190市斤左右了。至于铁钱,北宋的大铁钱,每10贯约重今120市斤;小铁钱,每10贯约重65市斤。)

    倒是胡仁还有疑问:“四十个大箱,不可能都装的是铜子吧?”

    黄大郎也就笑问:“为何跌破的不是装金子、银子的箱子,反倒是装着新崭崭铜子的木箱?说他画蛇添足便在此处了,只怕他想着若是跌破的木箱里全是金银,这埠头上只怕当场就要火拼,所以便只敢安排露出铜子。还有,这各地收来的夏税,都必定倒换金银铸成百两重的锞子,应奉局官差弄来的花石纲,为何就换成新崭崭的铜子,大伙儿可想明白了?”

    “着啊!”还是雷豹第一个想明白了,他又伸手一摸自己的光头,大叫道:“这果然是连环计,当真厉害啊!多亏了大郎聪慧,不然俺等可就吃了大亏!只不过,这些鸟厮弄这些金蝉脱壳的连环计掩人耳目,目的定还是为了运走花石纲,就不知这真正的花石纲却藏在何处?”

    黄大郎想想,就道:“此事倒也容易,应奉局此次来的官差说是有三十余人,只怕除了俺等,还有其他绿林好汉盯着,肯定不会暗中分兵夹带,所以这笔花石纲定然还在城中。胡仁、张合两位叔叔,可设法去府库打探一下运送花石奇木的队伍,暗中寻访看看哪辆车子的轮辙印子更深一些。”

    众人一听眼都亮了,胡仁和张合便道一声好。

    随后黄大郎又看了孙家兄弟一眼,却把目光投向雷豹道:“雷师傅,俺料定这番对方使的必定是暗度陈仓的计谋,所以就需要派人去探前往寿春的陆路,好寻个方便的地方伏击下手才是。”

    雷豹听了眉头一皱,便担心道:“可若是坐实了这帮鸟厮要走陆路,这可是近千人的队伍,俺们如何碰得?”

    黄大郎却是心中笃定道:“办法俺自然有,如今就缺个去探路的人了!”

    雷豹左右一看,还是花通主动起身道:“俺骑得马,俺去吧!”

    见花通自己请缨,黄大郎暗暗点头,却看向孙新道:“家中就三匹马,花通叔叔自然不能一个人去,还请孙二兄同去走上一遭。”

    孙新忙也点头道理会的,就要和花通去马厩备马,倒是让黄大郎叫住,他又看向孙立道:“大兄,这一次只怕还要劳动七叔、九叔他们,却不知方便不方便!”

    孙立倒是起身道:“俺走上一遭,看能不能说动。”

    说完黄大郎叫孔云和孩子们收拾了钱箱,笑道:“这接下来,自然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俺早在回春居叫了席面儿,吃饱喝足便分头行事!”

第一百一十章 【天道盟】

    入夜,有差事的几人匆匆吃饱肚子便分头行事,等消息得人自然在花厅吃酒。

    黄大郎吃了教训,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吃醉,陪着吃了两碗醪糟后便回屋温书去了。

    这醪糟比起土烧来,说是水酒还不说是甜水儿,自然不会让人生出醉意。二更刚过,倒是老倌寻了来,进屋坐下后,看着黄大郎的确是在温书,这才咳嗽一声道:“牛儿,这月十六你可就要娶亲了,不敢弄出什么事端来!”

    花石纲的事情,黄大郎自然不会跟老倌说,但也叫老倌察觉出家中的异样,卢二父子住下自然好说,可这杨宗保和雷豹还有后来的花通四人总要有个说法才是,但却是老倌没问黄大郎也没说。

    黄大郎放下手中的《春秋》,规规矩矩的答道:“爹只管放心就是,孩儿自有分寸。这几日家中人的确杂了些,待俺家和万家定好了条陈,便也慢慢理顺了。之前爹不问,孩儿也就没说,这要是万家的庄子定下了,俺们设了猪场和作坊,定是要人遮护的。所以雷师傅便招来了几个好汉,俺准备使了他们就去庄子常住,也好有个看顾,否则万一俺家的方子叫人偷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老倌一听,眼睛一亮道:“哎呀!还是牛儿想着周到,这事爹还刚去求你马叔,让他帮着叫几个除役的捕快、马快来俺家庄子遮护,没想到牛儿便先谋划到了。”

    黄大郎笑笑,继续道:“既然爹开了口,若是马叔真叫来人,俺家也一并收下就是了。早前俺跟孔伯打听过了,如今这黄州附近的黑毛头,从仔猪养到一百五十斤上下,最快也得要七、八个月。俺想着也不贪大,一旦作坊开动起来最少得保证每月一百头的出栏数,也就是这猪场至少得一开始就得有五六百头的规模,至少要二、三十人看顾。还有作坊的人工,杀的、洗的、切的、烹制的、装罐的、密封的、搬运的,这些都得有人手,还要大量的柴炭,这些林林总总都是个事情,没有三五月成不了事。”

    黄老倌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这个多月老倌也学着别人蓄起了抚须,以前干车把势时怕被人瞧着显老寻不着主顾,都是将抚须刮得干净。如今老店重开且还风生水起,自然要随了大流,蓄起富贵须来。

    只说老倌道:“这般打算,倒也瞧出我儿动了心思。不过,却当爹是吃白饭的么?自然与你娘早打算好了,反正这些日子,一个你娶亲是大事,再一个明春县试你需多用些心,家中的事情也不叫你操心就是。只是你师门的事情,爹虽然不好过问,可你卢二叔叔……”

    黄大郎忙道:“爹!卢二叔叔与俺商量好了,这日后俺家产的盐和糖,都叫他走水路去下江贩售。”

    黄老倌听了摇头道:“俺不是说这个……毕竟他与俺家有些恩义,就这般将他使唤,怕是……”

    只说这黄老倌足足与黄大郎谈了一个时辰,总算是把家里的一些事情给敲定了,黄老倌毕竟当初也是少东家的出身,处理事情可比黄大郎老道多了,属于一点就透那种,父子俩沟通起来倒也轻松。

    也就在黄大郎准备睡下的时候,孙立倒是带着三个好消息来,这第一个好消息就是孙七叔等人答应援手。至于第二个好消息,就是果然查探出这运送花石走陆路的队伍里的确有古怪。

    府库的校场守备森严,两人只能远远探看,胡仁和张合二人探出,车队里三辆拉着大块太湖花石的牛车,车辙入地不过三分有余,可四辆拉着木柱的牛车车辙入地居然有五分之多。且这些牛车上的木柱只露头尾,身子却是叫黄绫裹得严实,想来肯定有古怪。

    至于第三个好消息,那就是今次对方使的连环计还是非常奏效的,如今城里的各路绿林好汉多数都走了水路去追,少数见不能浑水摸鱼的也散了,那光州和寿州的两路豪强也提前退出了黄州,应该是回老巢去了。

    说了这三件事后,孙立也提出了一个事来,那就是这次他们这群野路子去搞花石纲,要不要亮个旗号。

    黄大郎倒也知道,这旗号对于绿林中人而言非常重要,似乎不竖旗号的野路子哪怕做下了大案,也不会叫绿林中人瞧看得起。只是他之前还真没想过竖什么旗号的事情,觉得就黄家这几号人,能不能成还是两说,就算成了也不能到处逍遥显摆,否则不就是作死么?

    在他做过的奇梦里可是有个词反复出现,叫做什么“no作no殆”,意思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可是,孙立却说他回家请教了孙七叔等人后,老人家的意思也是必须要竖杆出来,才能算是名正言顺,毕竟这截取花石纲怎么说也算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好事,隐姓埋名岂非自己辱没了自己?

    黄大郎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之前去幺龙寨救援时,自己发的那个叫做洪熙官的奇梦,里面倒是有个好启发,一个是黄大郎姓黄,可以竖个旗叫黄门,再一个就是奇梦里面提到了好些个帮派的名字,什么红花会、天地会,还有一个天道盟。

    反正这些可以竖旗名号,如今还真没有听到过,不妨拿来用上一用,思定之后便道:“既然非要竖旗不可,俺等打算这花石纲本就是为了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不如叫天道盟如何?”

    “天道盟!”孙立听了眼前一亮,这名字与替天行道连在一起,倒也容易让人理解,黄大郎却是摆了纸笔,挥手在上面写了十六个字:“天理昭彰,道法自然。四海志士,歃血为盟。”

    瞧了这十六字,孙立也不由叫好,这可比一句“替天行道”更全面也更详尽多了:何为天道,不就是天理昭彰,道法自然?何以为盟,自该是四海之内的仁人志士为了替天行道,歃血为盟。

    当即孙立伸手揭了纸去,喜道:“大郎,俺这便去让七娘制了旗出来!”

    黄大郎又想了想道:“最好旗分五色,红底黑字旗主刑杀、黑底黄字旗主定军、白底红字旗主护军、黑底白字旗主镇守、绿底红字旗主遮护。”

    “俺理会的!”孙立道了一句便兴冲冲去了。

第一百十一章 【插旗】

    第二日一早,黄大郎刚起了身,孙七娘便顶着黑眼圈来了,就在院中展开了一面红底黑字的刑杀旗,旗宽四尺,长五尺,顶上插了一根短竿,用一根长杆挑着,旗尾和两边缝着布条,倒是一面规规制制的正旗。

    再看旗上的“天道盟”三字,也是比照自己的书法剪下黑布缝制,谈不上什么笔力苍劲,但瞧上去还是很有气势。

    不一会,雷豹、孙立等人和孙家四老也聚齐了,黄大郎便要孙立将这天道盟的旗号寓意与众人说了,自然得了众人的齐声喝彩。

    随后黄大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叠褚纸钱票,交给孙立道:“大兄,这里是一千贯,一会与大家分分,都去换了真金白银作为盘缠。算来这次暗度陈仓偷运的花石纲,定然都是大块的金银锞子,所以出了黄州府后须得去买些骡马方便赶路。”

    又对孙七叔道:“七叔,此次打算花石纲,只怕还得您和九叔挑了大梁,俺的谋算倒也简单,先是敲山震虎,再是打草惊蛇,随后以逸待劳,如此这般……必能得手,但计策虽然如此,也还需七叔临阵机变,劳烦了!”

    孙七叔听了抚须笑道:“不错!计策还好,大郎安心在家,且看老朽如何施展就是。”

    这闲话也不多说,孙立、孙新、雷豹、卢家父子、花通、朱高、张合和胡仁,以及孙家四位老叔叔便三三两两的出了黄家!

    送走了众人后,黄大郎倒也笃定,自便带着福寿施施然去学馆上学去了。

    九月的黄州,说来该是咋凉还暖,黄州府押解夏税的领队乃是大押司姚榕,副队是县衙的马快班头马大碗,这般的差事他二人倒是做得熟了,因此按照规制每日天晴六十里,天阴五十里,落雨便三十里,不紧不慢的走了十余日,于九月十五日方才抵达了光州东面的固始县境内。

    这些日子里倒也还算平静,差不多近千人、五十余辆大车组成的庞大队伍,百十人的山贼路寇队伍又岂敢来打秋风。至于这应奉局的花石纲队伍,倒也乖巧得很,除了要求将运送花石的大车加塞在队伍的中部之外,倒也相安无事。

    却说坐在一条壮驴身上的姚榕抬眼瞧了瞧日头,发现天将近午,便唤来一个随行的税吏问道:“如今到了什么地方,距离周家店还有多远?”

    税吏也不思索,便答:“大押司,如今这地头,乃是周上村和周下村的边界,再往前二十余里便到周家店了。”

    姚榕不由点头道:“昨日瞧着晚霞不错,便定下今日辰时出发,果然天气爽朗好行路,如今还未过午便走了半程。招呼下去,早些赶到周家店,便能早些休息。”

    税吏答应一声,便去了后队,倒是此时只见马快捕头马大碗策马赶了上来。他如今骑着一匹正值壮年的黄骠马,人坐在马上更是高大威武,待来到姚榕身边时,足足高出他大半的身子,却道:“姚押司,前面就是周下村了,你看是不是就在村中歇上一些,让兄弟们用些干粮?”

    姚榕仰头看了一眼马大碗,却是摇头道:“方才问了,只有二十余里便是周家店,早到周家店便早歇息,干粮路上边走边用就是。”

    马大碗咧嘴笑道:“是不过二十余里,可押司却忘了要过周家坡?俺等的队伍倒是不妨事,就怕这花石纲过不去!”

    姚榕听了,便若有所思的回头一看,倒也能看到由四头壮硕健牛拖着的应奉局大车不紧不慢的跟在队伍中行走,可瞧看这些拉车的牛鼻头都有白沫儿,便知道这牛力该是耗得差不多了,再说这装载了花木奇石的大车又都是加长加宽过的,只怕到时还真难上了那虽不算陡,但也难走的周家坡,便道:“到了周下村头,且看如何,再做打算!”

    马大碗便点头答一声好,又打转马头去后队巡视去了。

    又走了里许模样,远远也能看见四五里外的村落了,却在这时听闻开路的前队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姚榕急忙打了驴股一鞭上前查看,便看见一个骑马的灰衣人,以黑巾遮了面,手持一杆写着天道盟三字的大旗,大喇喇的就堵在了官道的路中间。

    姚榕皱着眉头,指派了一个小税吏上前打问,很快见他快步跑了回来道:“押司,对方自称是什么天道盟的强人,要替天行道对付那应奉局的人,却答应不与我们为难,只是要我们不得遮护。”

    姚榕闻言一笑,便道:“呵呵!该来终归要来,快去将那张制使寻来!”

    当即队伍停了,小吏很快就把张制使和马大碗一块寻来,这张制使年约三旬左右,豹头环耳,体态壮硕如熊,骑着一匹杂毛的棕色母马,只听那张制使喝道:“押司寻某作甚?”

    姚榕指着远处官道上矗立的一人一马对这张制使道:“喏!张制使,却是有贼人来插旗,要为难制使!”

    “哦呀!哪来的毛贼,也敢插旗?”张制使爆喝一声,却是拍马就走,哈哈大笑道:“这一路上兽藏鸟尽,却叫俺闲出鸟来,待俺去将他擒了,再回头与押司说话。”

    瞧见这莽汉出阵而去,姚榕看向一旁的马大碗道:“太师府出身,果然胆大!就不知这人武艺如何了?”

    马大碗摇头笑道:“三五个寻常捕快,倒也奈何不得,可这碰上绿林中的好汉,也就难说了。”

    也就在两人摆明要看笑话的时候,这太师府出身的张制使却已经拍马杀向了道中插旗之人,但见他一拍腰下的刀匣,便抽出一把四尺长度的军用朴刀来,随即便摆出了要将对手阵斩的架势,挥刀冲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张制使奔马驰进这人十丈之内时,却清楚的瞧见这人露在面巾上的双眼微微一眯,似乎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正要忿怒时,却瞧见他将手上的大旗往地上一插,随后便从马腹之下摸出一根九尺的长枪来。

    就说这时已迟,那时太快,这插旗的好汉单手将长枪一抖一送,亮银打制的枪头便如银龙一般往张制使的喉间扑去,饶是这张制使将朴刀拒枪的缠头裹脑招数使绝了,也没能避开这夺命锁喉的一枪。

    距离太远,旁人也听不见什么声响,就瞧见这张制使驰马如风雷一般往那好汉杀了过去,好汉却是高坐马上动也未动,手上摸出根长枪来与张制使侧身一错,随后就瞧见张制使丢了手中朴刀双手捂喉,随马又奔出十余步,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第一百十二章 【分道】

    死寂!

    官道上一片死寂,似乎方圆百十丈内的活物都死绝了一般,甚至就连风也停了。

    姚榕张大着嘴,剪径的蟊贼他自诩也是见过不要太多,可这一个照面就能干掉太师府制使的蟊贼他果真是生平未见,而一旁的马大碗也眯起了眼,虽然刚刚的一个照面没能瞧出对面那人使枪的路数,可这行家出手看的可是门道,以他丰富的行走经验,心里暗道此人怕是军中将校出身,才能如此娴熟的将九尺枪当成丈八的马槊来使。

    至于列于车队前方的弓手、衙役还有民伕小吏却都是看傻了,毕竟当街杀人这种事眼下还是极为少见的,再说如今秋决砍头这种练胆子的娱乐活动近乎绝迹,大多数犯了死罪的犯人都被刺配流放边军,因此对绝大多数平民百姓而言,亲眼看见死人还是挺刺激的一件事,更别说眼前这种好似阵前斗将一般的形式。

    足足静了有十来息的时间,插旗的汉子这才一抖枪花,将枪收到得胜钩上,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天道盟刑杀旗,策马慢慢走到了距离众人半箭地儿的位置,扬声道:“天理昭彰,道法自然!我天道盟此次乃是替天行道,只找应奉局的麻烦,劝各位莫要自误,妻儿老小还在家中等着各位回家团圆!”

    说完便调转马头扬长而去,还不忘顺手牵了那张制使死后遗下的马匹!

    众人见他走远之后,这才醒过神来面面相窥,只不过听闻人家就找应奉局的麻烦,倒也没有人被吓得拔腿就跑,却都是来看坐在驴上脚在发抖的姚榕。

    “押司,这该如何是好?”一旁的税吏惊得牙齿打颤,倒叫姚榕看了气不打一处来,便伸手一掌拍落了他的幞头,喝骂道:“人家是找应奉局的麻烦,你惊个鸟甚?”

    姚榕想了想,又伸足踹了那税吏一脚,喝道:“去去,快去后队将那副制使唤来,便叫各人就地用了干粮,此事说不出道儿来,这路可不敢接着往下走。”

    税吏忙跳起来捡了幞头就往后队跑了去,姚榕却是看向了一旁神色淡定的马大碗道:“马捕头,你瞧此事……”

    马大碗皱了皱眉,扭头看了后队一眼,便道:“姚押司,俺们奉命押解夏税去寿春,并无有贼人与俺们为难啊!”

    姚榕一听,也明白了马大碗的言下之意,心中也是认同,便闭眼抚须沉思起来。

    不一会,小税吏便领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壮汉来了,壮汉身上穿的虽然也是应奉局的号服,但瞧他脚下穿的是牛皮底快靴,腰上系着金镶玉的腰带,头上虽然遮了范阳笠,额上却绑着一根金银线编织嵌了玉的头带,如此一看就知道这人来历不凡。

    只不过,姚榕当然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也就自然不会去打听为何那草包一样的张制使是正使,而这又显山又露水的人却是副使。

    这人一来,自然就瞧见了远处伏尸的张制使,当下急问出了何事,姚榕便将道上有人插旗,张制使出战与贼人接战,然后被一枪撂倒的经过说了,这副使听了也是急切,忙打马去瞧,又让人找来民伕做了个简易担架将人抬了回来。

    等抬到众人面前凑上前一看,这张制使倒是瞑目了,就瞧见咽喉处只有一条寸长的伤口正好切开了喉结。

    “好俊的枪法!”马大碗点了点头,这骑战可不比步战,武艺的水平高下既做不得假也藏不了私,就凭这惊艳的一枪,想来对方就算去了军中,做个校尉也是稳当。

    姚榕对死人不感兴趣,对活人倒是兴趣多多,便问那副使道:“如今,副使大人如何打算?”

    副使满脸的惶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知道叫人去后队通知,不一刻这负责押送花石纲的应奉局差人全都来了,点算了一下人头,却有二十一个,算上躺着的张制使,共计二十二人。

    这些人商议了好一会后,便有一个老差人出来搭话道:“姚押司,如今看来,你我再要结伴上路也是麻烦,但如今道行了一半,却不能将我等弃在这荒郊野岭,至少将俺们护送至固始县城,才算是全了这场情谊。”

    姚榕想了想,也道:“就算今夜安稳落宿这周家店,离固始县也还有一百余里,俺等押解夏税可是重差,轻易不可出了差池,况且也不知这伙贼人是否人多势众,好生为难啊!”

    那副使听了,便忍不住道:“当初结伴时便说好,只要到了寿春,与你等的劳碌行脚钱便不会少了,如今这才行了不倒一半路程,遇见了一个独身剪径的蟊贼,押司便要打退堂鼓,莫非是欺俺太师府无人么?”

    姚榕一听,忙笑道:“岂敢岂敢!这天下虽大,谁又敢欺了太师府的人?副使先消了火气,听俺的打算如何?”

    “道来!”副使原本还有些白的小脸,只为刚刚几句话便红了,此时想来这太师府的人里最大不过就是太师了,谁又敢欺太师府无人呢?官家算不算?可若是连官家都不怕的贼人要来相欺,又该怎办?

    姚榕便道:“副使也该明白,贼人可是亮明旗号奔着应奉局的诸位而来,俺等弓手民伕都是劳力苦人,解送这官府赋税只为拿几文行脚钱,若是真遇上大队贼人攻打,只怕遮护己身都难,更别说遮护各位了。再说这税银有失可是牵连三族的死罪,若再因各位运送的花石有了折损,只怕人心不服啊!”

    副使听他这番话里缠绕,便喝道:“呱噪!实说打算如何?”

    姚榕便正色道:“就依方才那位所言,俺等必定与副使结伴去到固始县。只不过,这接下来的路途,却请诸位领头先行。若是贼人叫副使杀退,倒也好说,倒了固始县下官一定摆宴请罪。”

    副使一听脸色就变了,喝道:“若是俺等不愿,如何?”

    姚榕可是不傻,冷笑道:“也不如何,俺便只能与副使分道扬镳,领着人马先走一步了!”

第一百十三章 【二道旗】

    黄州解出的夏税,总数也不过四万贯左右金银和铜钱,虽然黄州府辖下一年的税收总账有六十余万贯,但州府真正能掌握的也就是各地的常平钱谷、户口、税租(即两税正额)之数,如上供、经总制、折帛、月桩、籴本等钱粮,却是只见账面上有,不见实物在何处。

    再说这黄州一地各县衙的开销、厢军团练的粮饷、修葺河堤的河工预算和来年青苗不接时的救济也要提前扣除,所以如黄州府这般,能解出四万贯真金白银和铜钱也算是不错的政绩了。

    大宋军州十五路,能够比肩黄州的可是真不多了。

    所以,姚榕这才有如此的硬气。

    说白了,这黄州的押解队伍能够带上花石纲一道走路,那算是情谊。硬是不带,也算本分,可如果应奉局的官差胆敢阻拦或是缠着押解队伍,他姚榕可是会翻脸的,这官司哪怕日后打到金銮殿上也是不怕。

    一听姚榕这硬气话,副使正要怒目横眉的强争,倒是一旁的老差人忙上来拉住副使,赔笑道:“押司大人那里话,这行道的规矩俺理会的,副使年轻又是第一次出来办差,还请押司海涵!俺们走了前队就是!”

    老差人说完,忙叫了人一道将这副使拉去了后队,走远了才对副使道:“衙内,俺的爷爷哎!这行道的规矩,俺在来时便说了多次,为何要与那押司顶牛啊?”

    那副使却是咬牙切齿的回道:“一个小小押司,竟敢将俺蔡泓不放在眼里,待俺回了东京,看俺如何整治了他!”

    老差人却顿足道:“爷爷哎!要整治他自然容易,却也是要能平安回了东京再说,这贼人来势凶狠,只是一人一枪就挑翻了张制使。再说他这般插旗,也是依照绿林的规矩,只怕别处更伏有大队人马,为今之计还是先仗着人多势众,到了固始县再说。”

    得了老差人的劝说,这蔡泓虽然心头之气难消,却也压了下来。只能调度人手,将运载花石纲的十辆大车赶到了队伍前头。

    这般迁延,前后差不多一个时辰,等队伍再次上路时,已经是午后时分。

    又行得几里,便来到了周下村头,老差人问姚榕意思,便也不做停留,急急往周家店敢去。

    哪知,从村头出来不远,只见官道之中又立着一人一马一旗,队伍行至一箭之地处停下一看,这人却是个秃瓢,虽然黑巾遮面,可露出的光顶却是油光水滑,隐隐还将日头折射开来。

    “阿弥你他娘的个陀佛!”这秃瓢贼人也提着写有“天道盟”三字的大旗,打马奔到了半箭之地的距离,开口宣了个另类佛号后,就听他扯着大嗓门道:“尔等怎地这般磨蹭,叫洒家晒了一个多时辰的毒辣日头!是要先与洒家说说话,还是派个人上来与洒家过过手,消磨消磨这暑气!”

    按照绿林的规矩,这便是插二道旗了!

    这绿林中有门有户的大山寨大帮派,可不会如剪径蟊贼那般,将人埋伏在道旁,见人来了就跳出来喊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都是要规规矩矩的亮明旗号身份还有诉求,叫人家自己思量。

    “好胆!”骑马立在当中的蔡泓火气噌的一声就上来了,也在他想要打马上前与这贼和尚斗上一斗的时候,他身边倒是有一个壮硕汉子打马抢了上来道:“副使稍安勿躁,让俺先去会他一会!”

    说完这汉子拍马上前,双手从鞍前一摸就拿出两根钩镰短枪,这钩镰短枪却是奇门兵刃,乃是将战阵之上用来破敌马军的钩镰枪截断来使。那秃瓢的贼和尚见了却是瞪眼大叫一声来得好,便将手中的大旗往地上一插,也从鞍袋里摸出了一对烂银瓜锤出来。

    这烂银瓜锤的锤头大小如同人头一般,接了二尺的短杆,便也是一门奇兵。

    这八斗的弓射出一箭约为一百三十步左右,所以这半箭之地,也不过五十余步的距离。但见使钩镰短枪的汉子策马刚跑了半程,秃瓢和尚便也打马迎了上来,两人错身而过时就听“叮铛”两声,却是这钩镰短枪和烂银瓜锤相碰之后的震响。

    这般的响动,刚好叫后队赶上来的马大碗和姚榕听了,便见马大碗睁大了眼睛讶异道:“这二人的兵器,竟然都是实心的熟铁?”

    也不等众人明白这两声碰击所暗含的意义,但见双方都是将马首一盘,便收尾相接转着圈打斗起来,几乎每一次兵器相交都能传出沉闷的碰击声来,这两马八蹄在地上的快走也溅起了阵阵扬尘,迅速将两人遮蔽起来。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看得扬尘之中的两人打得热闹的时候,突然就听一声马嘶,随后便发现其中一条身影突然矮去半截,随后又突然腾空而起,直飞出五六丈远从扬尘团中宛若一口布袋般啪嗒一声跌在路旁,就见那使钩镰短枪的应奉局官差将瘪了半边的脑袋一斜,就此了账。

    顷刻,扬尘散去,还坐在马上之人,自然是那贼和尚!

    “哇哈哈!爽快!”和尚将手上的烂银瓜锤左右一碰,发出铛的一声巨响,随后见他将锤入袋,却是对死人行了个佛礼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呃!你们何人可知这位施主的名号,洒家好为他超度一番!”

    众人听了都是面面相窥,不知道如何作答,倒是蔡泓最早醒悟,指那和尚道:“尔等贼人,到底想要如何?俺等押运的乃是皇家御用之物,不怕诛了九族么?”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贼和尚伸手一拍脑门,便也指着蔡泓道:“尔等应奉局的直娘贼也听好了,如今我天道盟要替天行道。与尔等两条路走,第一便是尔等自己将那花石砸了,奇木烧了,自然放尔等离开。第二,便是俺们亲自动手,先将你们了账,再砸烧了那花石奇木。”

    “尔敢!”蔡泓一听这对方打算,当即就是豹眼一突,贼和尚却哈哈笑道:“如何不敢?皇帝老儿喜爱这花石,不惜派遣尔等直娘贼来民间巧取豪夺,如今俺天道盟便要叫他不能如意,一块花石也别想进了东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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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一会还有一章!下周倒是有推荐了,不知道能涨几个搜藏,这就是裸*奔的代价啊!

第一百十四章 【死不休】

    之前劝解蔡泓的老差人见势不妙,便嚎了起来:“好汉爷爷!可使不得,俺等都是奉了皇差公干,若是毁了这些花石,俺等都要吃罪。一人吃罪倒也算了,只怕连累了家小啊!还请爷爷高抬贵手!”

    贼和尚当即瞪眼喝道:“高抬贵手?也敢让洒家高抬贵手?浠水县的刘家、黄梅县的朱家还有罗田县的罗家,他们可曾求你们高抬贵手?你们可曾高抬了贵手?”

    老差人听贼和尚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也知道抵赖不得,倒是眼珠子一转道:“好汉爷爷!俺们就是些领了差事运送这花石纲的苦力,行了这些恶事的却是上官,在黄州的时候便乘船去了杭州啊!”

    贼和尚哈哈一笑道:“洒家知道啊!所以这才与你们一条活路,那些贼人自然有绿林道上的弟兄们收拾了,俺们如今只要砸了这花石毁了这奇木,叫赵家老儿不称心便成了!”

    又道:“好了,洒家也不与尔等啰唣,这二道旗也插下了,如何取舍自己斟酌吧!”

    说完贼和尚便打马转回,去时也如之前那人一般拔了旗带走,还把使钩镰短枪那汉子遗下的马给牵走了。

    几个应奉局的官差凑在一起商议了一会,还是那老差人来与蔡泓道:“衙内,俺们商议着,只怕这天道盟的人是真不知道那秘密,只为毁了花石而来,您看?”

    蔡泓此时倒是脸色苍白,之前张制使被人一枪挑了,他不在场也没看见,如今这使钩镰枪的汉子可是他太师府中的武教习,曾经中过朝廷武举,自从他父亲蔡京开建应奉局以来,也护送花石纲走过大江南北,会过好几路的豪雄,如今与那和尚也不过十几招的往来便了账,叫蔡泓如何不惊慌。

    但他毕竟是豪门贵胄,也算是半个赵家的人,眼高于顶的本性还是难改,便喝道:“怕他作甚,若是真敢再来,俺们就并肩子一拥而上,乱箭射杀了。”

    老差人一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便只能吩咐让人拥了蔡泓,又取出了一直藏着的军械,与众人分发了。这些军械叫民伕弓手们一看,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赫然是被称为军中重器神臂弓和黑漆手弩,用的弩箭也是铁骨破甲锥。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居然还拿出了一副浑铜甲来给蔡泓穿上,其余的人也穿上整副的皮甲,就连那出面说话的老差人也着了一副不太合身的铁叶子甲,都做出如临大敌的戒备模样。

    等他们着甲完毕重新上路的时候,这处在后队的姚榕和马大碗也知道了,听了描述,姚榕不由扯着胡须道:“这些天道盟的贼人,只怕来头不小啊!”

    马大碗也惊讶道:“那使钩镰双枪的汉子俺也知道,当年可是武举,在东京城里也算小有名气,叫做双枪蛟,却是如此轻易就了账在这穷乡僻壤。”

    姚榕苦恼的摇摇头,却道:“此事俺们操心不得,马捕头劳你上前盯着,慢慢拉开些距离,莫要坏了咱们的大事!”

    马大碗便叉手道:“俺理会的!”

    队伍又行了十余里的样子,只听有识路的人报出离周家店这个可以让队伍歇脚过夜的大集还有不足五里,众人刚要将心子放回肚肠,喘上一口大气的时候,却看见去路上远远又奔来一人一骑,手上同样举着一杆写有“天道盟”三字的大旗。

    “上弦!”蔡泓怒喝一声,便在马上用脚蹬着黑漆手弩上弦,几个手持神臂弓的也急忙跳下马来躲在马后蹶张上弦。

    只不过这次的来人却是远远在两箭地之外将旗就插在路中间,便打马转回了。

    “这便是三道旗了!”老差人看着插在路中间迎风招展的天道盟大旗,满脸苦涩,只是喃喃道:“这头道旗叫做开口笑,乃是接了旗顺了意,大家哈哈一笑各走大道之意。这二道旗叫鬼见愁,是生是死,还由君自选。这三道旗,便是死不休,乃是不见血不收旗、不死不休之意啊!”

    “娘的!俺们太师府的人,还能怕了他一个绿林中听都没听过的什么天道盟?忒也小看人了!”一名身穿皮甲的太师府侍卫气也不打一处来,当即抽出自己的掉刀便打马冲了上去。

    老差人见了,便惊呼道:“旗不可拔!快回来!”

    那侍卫挥着手中直刃尖锋,专门用于军中骑战搏杀的掉刀呼啸一声,喝道:“看俺斩了他这破旗。”

    两箭之地说远不远,眨眼便至。

    这侍卫看似鲁莽,其实也是胆大心细,即将近前之时,他到使了一个鞍里藏身的技巧,整个身子掩到了马的左腹,随后从路右接近那旗,准备使了技巧斩掉那旗。

    然而,由于距离太远,这蔡泓等人也没听见什么声响,就瞧见这一人一马跑着跑着,离那旗还有十余步时,突然那马的身子往左一斜,跟着便左倾着栽倒路边,将人也甩了出去后身子却翻滚着压了上去,将人死死的压在了身下。

    “有神射手,戒备!”一名应该是蔡泓侍卫扮作的应奉局官差见了,便大喝一声把将蔡泓扑下马来,更从马背上取下一面二尺长宽的叠盾展开,与另外一名开盾的侍卫将蔡泓给团团护住。

    这叠盾实际上就是一面四尺宽、四尺长的盾牌,从四边破开并加了合页链,不用时叠起就是一块两尺宽两尺长的板儿,展开后就是四尺宽四尺长的盾牌。

    一瞧这架势,跟在旁推车赶车的民伕便喊叫起来,瞬间往后队逃了去,一众应奉局的官差和蔡泓的护卫则收缩阵型龟成一团,也没人再有心思去管逃跑的民伕。尤其是太师府的侍卫们,此时也都明白自己是碰到硬茬了,能在快速奔马的过程中一箭便连人带马射翻,不管对方用的神臂弓还是铁胎弩,或者是角弓、麻背弓,都说明对方即便不是神射手,也具备了神射手的实力。

    这可是活动靶,而且作为靶子的人本身武艺也不错,难度系数可是高到没边儿了!

    如今这应奉局一系,算是蔡泓在内就剩下十九个大活人,其中只有六人加上蔡泓出自太师府,余下的十二人却是实打实的普通官差,就算给他们装备皮甲和强弩,怕也不是神射手的菜啊!

第一百十五章 【阴阳箭】

    再看此地的周围,一条官道虽然笔直,可路旁百步之内却是二十来丈高的荒山,路边有草丛,远些有乱生的杂木、棘丛顺着山坡蔓延,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对方的影踪,甚至刚刚那一箭都没人瞧见是从什么方向射出的。

    也就在所有人的肾上腺素都在飙升的时候,突然就听左边传来一道啸音,却是一枚响箭被射了过来,跟着就听“哞”的一声哀嚎,回头一看,却是一头拉车的黄牛被响箭直接射中了眼睛,便跪倒在地断了气。

    “在左边,放箭!”蔡泓此时已近神智慌乱的状态,胡乱一指便要侍卫们放箭,自然是一通乱射。也就在放完了箭的众人又手忙脚乱的蹶张手中神臂弓时,忽然又听右边再次传来一道啸音,又是一头黄牛被射中眼睛倒地而亡。

    “神射手竟有两人?”老差人哀嚎一声,便扯了蔡泓道:“衙内,快快弃了这花石纲逃命吧!”

    蔡泓眼神慌乱,可脸却涨红了,大喝一声:“慌甚,俺就不信了!”

    嘀的一声,响箭的风笛声又从左边响起,一名手持神臂弓的侍卫慌忙用手里的弓弩一挡,便把袭来的响箭格飞,正当脸上的惊惧将要转变为笑意时,喉间突然一凉,半节箭尖就从他颈后冒了出来。

    “啊!这是……这是……”老差人一跤坐倒在地,指着那脖子上插着箭矢还兀自立着的侍卫,哆嗦着道:“这……这……这是西军夜不收专门袭杀西夏铁鹞子的阴阳箭,衙内俺等快降了吧!”

    “砰”的一声,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那侍卫的尸身如立柱一般直挺挺倒下,伏地身亡。

    “西军夜不收的阴阳箭?”蔡泓毕竟是蔡京的儿子,府中为自小喜爱练武的蔡泓请来的老师不是当朝武举,就是军中的老将悍卒,没吃过猪肉也至少听说过猪是怎么死的,这西夏的铁鹞子乃是当年一等一的强军,号称西夏三宝之中的重宝。

    所谓西夏三宝,分别是铁鹞子、步跋子和神臂弓。

    铁鹞子说白了就是重装骑兵,战法就是将人和马用铁链栓起来组成连环马阵,人死不倒而立于马上,只要战马不死便列队冲锋不止。而步跋子则是西夏军中精锐的轻装步兵,善于山地突击、偷袭,行动迅速,来去如风。而神臂弓,也是西夏工匠将宋军大型蹶张弩进行改良之后创造出来新式单兵远程武器。

    言而总之,在大宋与西夏数十年的拉锯交战之中,宋军的夜不收,也即是侦察兵便研究出了一种对付铁鹞子这种重甲骑兵的战术,专门用于伏击小队行动的铁鹞子和来大宋境内打草谷劫掠的小股部队,这便是阴阳箭。

    所谓阴阳箭,就是以响箭为阳,暗箭为阴,先用速度较慢的响箭吸引敌人注意,待对方在躲避箭矢时露出破绽,便用暗箭将其击杀。

    “嘀!”又是一枚响箭打断了蔡泓的思路,一名持神臂弓的侍卫看得真切,在偏头避开响箭的同时,手中的神臂弓也摆正了响箭射来的方向扣下了悬刀扳机,然而还没等他看清自己射出的弩箭是否命中目标,便感觉右眼突然一黑,脑袋往后一仰,便倒地了账。

    瞬息之间便连折了两人,老差人悲呼一声,抱住了蔡泓的大腿道:“衙内!衙内呀!再不降,俺们今日怕是要全死在这儿啊!”

    蔡泓也是要疯了,不管老差人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一把推开用叠盾遮护他的侍卫,扯着脖子喝道:“好贼子,只敢放了暗箭伤人,却不敢光明正大的与俺一战么?”

    他吼了这一嗓子之后,却出奇的没有遭到狙杀,十来息后远远有个声音从几十步外的一丛荆棘里传来:“弃了弓弩,许尔等一战!”

    蔡泓倒也不傻,他也知道手中的神臂弓是眼下最大的持仗,可他的护卫刚刚又死了俩个,剩下这最后四人中也没有神射手,若是不信对方许诺,只怕接下来一个个都要遭到狙杀。

    可蔡泓心里也明白,真要光明正大的搏斗,自己怕是打不过之前那使锤的贼和尚,以及一枪将张制使了账的强人,这里外里都是死路!

    毕竟是汴梁子,蔡泓气性发了也不管不顾,喝道:“弃了弓弩!”

    “衙内!副使!”几个侍卫连声叫了起来,却又闭了嘴,还是依言将手中的弓弩弃了,各自抽了兵器出来。

    这时,那声音又道:“向前百步!”

    蔡泓倒也光棍,推开遮护的侍卫便昂首走了出去,其余的人等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倒是这天道盟的强人讲究,果然没有出尔反尔放冷箭追杀。

    他们走出去约有五十余步时,三只响箭却是连续腾空而起,随后官道远处就奔出一队人马,近前一看正好九人,为首的不是那刚刚才见过的光头贼和尚,而是一个头扎英雄巾的蒙面青年。

    此时姚榕等人都在后队观望,自然是瞧不清状况,不然一定会出声提醒众人,这头扎英雄巾的青年,便是刚刚一枪挑了张制使那位。

    却说这九人九骑快速来到了天道盟的大旗旁,还是贼和尚上前两步,喝道:“你等是并肩子一起上,还是选出人来单打独斗?”

    蔡泓等人此时距离天道盟大旗倒也不足五十步了,停下之后便大喝道:“你等到底何人,可敢报上名号?”

    “天道盟光州分舵舵主在此!”贼和尚将手一挥,比了比孙立,又道:“至于俺等,都是舵中兄弟,你只需知道是俺天道盟光州分舵毁了这花石纲便可!”

    蔡泓握紧手中的朴刀,喝道:“藏头藏尾,也敢自称绿林好汉?”

    贼和尚却哈哈一笑:“好汉不好汉,就看怎么干!此番只要俺等毁了这花石纲,不用月余,俺天道盟光州分舵的名声必将传遍天下。至于俺等几人,又要这虚名作何?也省了些做那海捕文书的纸张与赵官家擦嘴抹血!”

    “呱噪!要战便战,尽费些口水作甚?”队伍中,一个胖大的汉子低声一喝,出前道:“如今尔等是要死战,还是求活?”

第一百十六章 【替天行道】

    一直哆哆嗦嗦跟在蔡泓身后的老差人听了这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醒了过来,突然扑了出来跪倒哀嚎道:“好汉爷爷!俺们求活!还请爷爷指条生路哇!”

    几个应奉局的官差一看,也噼里啪啦丢了手中兵器,跪倒了老差人的身后大喊求活。这些官差既不是太师府的人,也不会什么高深武艺,更看了方才天道盟好汉所使的霹雳手段,如何真的敢跟着蔡泓与这些人拼杀?

    这现场的情况一变,也叫蔡泓愕然,扭头瞧瞧只有剩下的最后四个侍卫紧紧遮护在自己身边,几个平日里用银钱喂养的差人此时虽然还哆哆嗦嗦站在自己一边,可瞧着他们的腿早就软了。

    蔡泓暗叹一声,却再次挥开遮护自己的侍卫,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先伸足将那老差人踢到在地,而后硬着脖子喝道:“他等求活与俺无干,俺要死战!”

    四个紧跟上来的侍卫互相看了一眼,便也齐声道一句:“死战!”

    “好!”头戴英雄巾的为首者低喝一声,便道:“如此,老五、老六、老七、老八和老九,且去会上一会,不可下了杀手!”

    跟在他后面的人中,便有五人应了下马,这就走上前来。

    两边都是五人,便也各自挑选了合眼的捉对厮杀,蔡泓选上这人也使一把朴刀,也不过走了三招,就被一刀背敲在头上的兜鏖上,跟着后腰就被一记膝撞打个正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按倒,将刀架在了脖子上。

    与他厮杀的汉子嗤嗤笑了:“你这鸟厮虽然是个银样镴枪头,却也有死战胆量,倒叫俺佩服啊!”

    至于其他四名侍卫,此时虽然正与对手打的激烈,瞧见蔡泓虽然败仗却没被当场斩杀,竟也生出了许多勇力,各自都拿出了吃奶的气力和压箱底的绝技,一番争斗之后居然打了个两胜两负算是平手。

    打完之后,那天道盟光州分舵的舵主,便上前对蔡泓五人道:“你等五人,如今也算对朝廷尽了忠义。俺们打的旗号乃是替天行道,自然不做乱杀无辜之事。两位胜了的好汉,可穿了甲骑着马走,输了的也只需卸甲留下兵刃,自可以去了。”

    随后又对应奉局的差人道:“你等求活的,还不卸下甲胄,解了兵刃,更待何时?”

    老差人一听,忙不迭的就把身上的铁叶子甲解开,又跑上来帮着满脸死灰的蔡泓卸甲,还记得连连叉手对天道盟的众好汉致谢。

    心也如死灰的蔡泓,浑浑噩噩间就被老差人卸了甲拉起就走,直至走到了一出市集,老差人使钱卖来一碗茶水,喝了一口后喷了他一脸,这才醒过神来。就听老差人喜极而泣道:“衙内!活了!俺们活了!”

    蔡泓愣愣的看看四周,又看看自己身上的号服,再看看身边十几个应奉局的差人,以及他们徒手拖拽着的一辆大车,和车上躺着的几个死人,突然大笑了三声,又大哭了三声。

    却是没人知道,当时他被对手一刀背敲在兜鏖上时,这一生的记忆就在眼前浮现开来,直到刚刚才被老差人一口茶水给叫醒,想着自己居然能够死里逃生,自然要大笑,又想着花石纲便这样叫贼人劫去了,当然要大哭。

    却说这天道盟一伙放走了蔡泓等人后,那什么舵主却是拔起了大旗,直接往姚榕领着跟在后面的押解队伍奔了过来。余人便将留下的甲胄兵器还有那神臂弓黑漆弩小心收了,又驾驶运载花石纲的大车离了官道停在了路边。

    这舵主一人一马来到姚榕近前不过十五步地方,将旗往马鞍上的一个旗插子插好,便叉手道:“花石纲祸乱百姓,应奉局巧取豪夺。俺等今日,只为天理昭彰,行这替天行道之事,不敢阻了列位行程。押解国赋干系重大,如今前路已经清好,请!”

    姚榕不敢怠慢,也叉手回了一礼,虽然他是官差却也对这绿林道上的规矩知之甚详,甚至暗中对这些天道盟的好汉有些敬佩,便也不多说什么,领了队伍就往前走。

    路过时,倒也瞧得真切,果真有三五汉子手持了大锤,就在路边砸那花石,好好的一块太湖石,几锤下去也就面目全非。还有人就用劈柴的利斧肢解牛车后就地生起火来,将各式奇花怪木都投到了熊熊烈火之中。

    姚榕看得既是点头又是摇头,不由长叹一声,随他的一起的马大碗便问:“姚押司,为何长叹?”

    姚榕扭头看看路边正干得热火朝天的好汉,又看看随行的弓手民伕便走便暗暗向这些好汉亮出大拇哥儿,便道:“唉!这赵官家,失了天下人心啊!这替天行道……唉!”

    对于花石纲的征缴之事,姚榕身为黄州的大押司,如何会不知道内里详情。若不是因为知州曹大人不属于蔡京一系,朝野之中靠山也硬,只怕这黄州城内外,还有所辖的各县早就叫应奉局的官差弄了个天翻地覆。他姚家虽然立足黄州,可一直都是小门小户,直到家中出了个姚政姚三郎做了黄州主薄,他也才凭借这关系谋了个押司的职位,可要是真碰上了应奉局的酷吏,押司也是白给啊!

    “是啊!这天道盟,有些意思!”马大碗听了也是点头,他作为马快捕头,消息来源自然要比坐公门的姚榕广阔,知道这花石纲害人无算,百姓对这应奉局的官差更是恨之入骨。如今跳出来这么一个素未闻名的天道盟,居然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了花石纲不说,还就地烧砸了,要说流传出去却不知天下人会有几多拍手叫好。

    七八百人的队伍,说长也不算长,却是走得甚慢,甚至到了队尾的时候,几个民伕看好汉们砸花石累了,居然大着胆子走了上去,主动接过大锤帮忙打砸,引来众人欢呼叫好。

    待押送夏税的队伍终于走完之时,四车花石差不多砸完,三车奇木也都架上了火堆,就剩下一车古玩杂物和两车梁柱没动了。

    瞧见队伍慢慢走远,也没有人敢回头前来探查,好汉中那胖大之人便使了朴刀来解裹着梁柱的皇绫,头面几根解了还无异样,底下的八根却是被人从两头锯开,掏空了芯儿,在梁柱的空腔里塞满了拳头大小的金银锞子。点算了之后,计有五十两重的金锞子五十枚,五十两银锞子百四十枚。又从古玩杂物里翻出一个小箱,里面装满了珍珠翠玉等各种宝石和值钱首饰,天道盟的汉子们哈哈一笑,便迅速拿出早就备好的囊带将这些金银锞子分了,又将梁柱和牛车一起丢到了火堆里烧了,更解了拉车的黄牛驮着金银和值当的古玩杂物,便迅速往南远遁而去。

第一百十七章 【周燕奴】

    九月十五的黄州城倒也不怎么热闹,因为九月只有初九这个重阳节,十五便自然没有节了。

    不过这日黄大郎下学之前,老倌倒是亲自去了学馆接他,又与先生告罪为他请三天的假期,这是因为明日就是迎娶万家小姐万春奴过门的日子。

    像是黄大郎这般,还未娶妻就先纳妾的事情,放在大宋也不出奇。加上黄大郎的舅父也是官宦,衙门里的公人可不会吃多了没事干,来较真黄大郎未满十五岁的事儿。甚至说白了,就算七、八岁的娃娃要纳妾,硬说进门的小妾是童养媳,官府也是无可奈何的。

    而黄大郎娶万春奴做妾这事,之所以那么急,无非也就是一个万春奴的年纪太大了,实岁十六、虚岁十七,翻了年便是十八。再一个,万春奴本就被人退过婚,又让黄大郎救了两次,也只能嫁了黄大郎做妾报恩,所以晚一日不如早一日。

    这最后,也是有一个冲喜的意思在里面,毕竟之前这黄州的万家叫人灭了门,如今有门亲事来冲冲喜,自然也是极好的。

    更何况,黄家送去的正式礼单里,还夹着一张契书,书中写明这黄万两家合办的养猪场,万家占有四成的份子,且这四成份子可以折算成罐肉的购买配额,直让万春奴的父亲万年青看了之后差点把嘴给笑歪了。

    四成的份子初看上去似乎不多,这万家又出地盘又负责供应饲料就分了四成的份子,说亏了也不错。可这四成份子折算出的罐肉配额就讲究大了,简单点说,若是这养猪场一年出栏一百头猪,万家就可以使钱买下四十头猪做出的罐肉。

    要是一年出栏一千头呢?一万头呢?十万头呢?

    罐肉的商业价值,只有傻子才瞧不明白,拿到这张契书的万年青,就算真乐歪了嘴,怕也不会去埋怨谁。

    只说老倌给黄大郎请了假后,便带着他回了老店,店里倒是准备好了一桌饭菜。姚二娘也在,却招呼父子俩一声后,暗中啐了老倌一口,又伸手点了点黄大郎的额头,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便打理食汇街的事务去了。

    饭菜倒也简单,都是黄家食汇街出品的美食:一大碗的羊汤拉面做主食,一碟油果子、一碟五色签菜、一碟秘制红烧肉、一碟凉拌皮蛋芥菜,还有一碟蒜苗烩蛋,也算十分丰盛了。

    爷俩稀里呼噜吃饱喝足,老倌就用锦缎的袖子抹了抹嘴,便又拉着黄大郎出了门,直往这黄州主街行去。

    半路上,老倌瞧了瞧天色,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支小药瓶来,递给黄大郎道:“牛儿,服了它!”

    黄大郎接过药瓶一看,瓶上并无标注是什么,打开闻了闻,倒是闻出了少许硫磺的味道,似乎也还有些菟丝子和肉苁蓉的味道,黄大郎跟在朱桃椎身边也做过负责碾药配药的药童,自然猜到这瓶中装的是一剂壮阳的药物。

    黄大郎倒是早知今日要做的事情,忍不住问:“爹,这合适么?”

    老倌大声虎着脸道:“怕甚!这是爹专门找周大夫配来的药,提前半个时辰服用,配着你的身子,绝对叫人瞧不出破绽。哼哼!今日里的喜郎关扑,你爹定要大杀四方,好把这口鸟气出了!你服还是不服?”

    “唉!孩儿服了就是!”黄大郎叹了口气,便仰着脖子将药瓶里的药剂一口喝了,酸酸涩涩有股子苦味,倒也能入喉。

    老倌哈哈一笑,随手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酸梨来,给了黄大郎道:“来,吃个梨儿,压一压口气。”

    随后父子俩人便慢步摇着,来到了黄州城里最大的青楼留仙居前。

    留仙居的前身本是一家正店,坐落在黄州城中轴的北里,门脸儿是一栋三层的木质围楼,底层是八卦格局的宽大堂面,二楼的八间厢房如今改作了姐儿的花阁,三楼的四间通房改成了雅间。

    此时天色还未暗下,留仙居的杂役小厮却已经在忙着挂上灯笼,而且正门上还挂着一对儿贴有硕大喜字的红灯笼。正在门边指挥小厮挂灯的鸨母抬眼瞧见老倌领着大郎来了,便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道一句:“黄老爷如何这般早便来了,倒也是个急性子啊!”

    老倌却是笑道:“自然要来早些,免得被人说俺黄老倌胆怯不敢应局。”

    鸨母便笑道:“这倒也是,那张老爷、陈老爷还有董家员外爷酉时便来了,刚刚还将你家父子何时能到做赌呢!”

    老倌便从怀中摸出了一枚十两的银判塞进鸨母手中,问道:“可都安排好?”

    “哎呀!这如何使得?”鸨母假装推辞了一下,却也接了道:“今夜本是黄老爷家的少爷来讨红钱儿的……也罢!奴家便替燕奴儿谢了老爷的赏!今日里奴家可是亲自盯着燕奴儿里外里洗三次身子又用了香草蒸熏,如今都安排好了,这便跟了奴家来吧!”

    说完鸨母在前领路,便将父子二人迎进了留仙居内。

    此时,这留仙居一楼的大堂中宴开了约有十来席,每席或三五人或六七人,正一面喝酒吃菜,一面听正北花台上几个歌伶弹唱,有人见了黄老倌父子进来,便挤眉弄眼的与旁人道:“正主儿来了!那便是今晚关扑的喜郎!”

    旁人一看,却是瞪眼道:“嘶!这黄家的小子,果真不满十五?”

    便有人答道:“都是知根知底的街坊,做不得假!”

    却也有人语气不屑道:“莫看他身子魁梧高大,只怕也是个银样镴枪头,到不需惊慌,俺赌他过不了燕奴儿的九式。”

    也有顶牛的,笑道:“有道是身大力不亏,俺看怎么也得过了十二式。”

    还有人道:“这关扑不过是三分眼光,七分气运,且等开了局再说!”

    这楼下议论纷纷,却没有传入父子俩的耳朵,跟着鸨母上了二楼后,便来到一间门上挂有风字牌匾的花阁前,鸨母便拍门道:“女儿,喜郎来了,快快开门!”

    “嗳!”花阁里传来软软一声答应,随后门便开了,走出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来。瞧这女子头上梳得是飞云髻、脸上施了薄粉、额上贴了花钿,身上是一袭前朝样式,裸着双肩的牙白色宫装罗衫,双臂挽着一条浅青色流云丝绢,拖着一条牙白色百褶长裙,整个人生生宛若画里出来的仙女一般。

    再细看她眼眉,到能瞧出至少已是双十年华的佳人,姿色不过中上,可配合这衣衫造型,却也有了九分的惊艳。

    便瞧她柔柔弱弱的身子如折柳一般微微弯了行礼道:“奴家周燕奴,见过喜郎!”

第一百十八章 【喜郎】

    宋人喜欢关扑,这关扑又名关赌,并非是纯粹的用赌具来赌钱,而是以物品为彩头来**。

    而北宋的关扑,起源还是官府因为过年为了热闹节日气氛而举办的各类抽奖活动,《东京梦华录》内卷六《正月》载,北宋时官府禁止赌博,但一年之中亦有例外,即“正月年节,开封放关扑三天。”

    也即年节时,官府各坊巷会“以食物、动物、果实、柴炭之类”让众人下注,“或以数十笏银(笏板状的银饼也既是银判),或以乐艺女人(用美女做奖品)为一掷,其他百物无不然。”根据《东京梦华录》记载,每逢此时开封府繁华街市“皆结彩棚,铺陈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之类。间列舞场歌馆,车马交驰。向晚,贵家妇女纵赏关赌,入场观看,入市店饮宴,惯习成风,不相笑讶。”

    也就是,商家会在街道里设彩棚,放上女人喜欢的东西如“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这样的奢侈品,吸引女客前去关扑。

    这关扑双方约好价格,用铜钱在瓦罐内或地下扔掷,根据钱面的正反来判定输赢,赢者可折钱或免费取走所扑物品。而赌法也较为简单,商家开出一个与商品标价相当的押注额和赢取条件,规定赢取条件的最常见方式是抛掷一组铜钱所得到的特定组合,铜钱抛掷结果正面曰“字”,背面曰“纯”,同时抛掷一组铜钱全为背面则曰“浑纯”,六枚皆纯曰“六纯”,十枚皆纯曰“十纯”,依此类推;若买家赢了,就取回押注并免费获得商品,否则押注归卖家。

    例如一壶美酒可能价值千钱,对穷人来说太奢侈了,但没关系,你只须掏9文钱,以“七纯”为条件关扑,只要你能投出“七纯”便可以“白喝”。这样一来,只要比率足够大,没有什么奢侈富贵梦是不可能实现的,实际上不乏有人以大比率的关扑赢得宝马香车、良田豪宅和歌伎美女。

    此种以小博大的关扑,尽管赢取概率很低,但并不比当今买彩票赢大奖的机会更小。

    因此这关扑自神宗熙宁年间开始,扑风渐炽,以至于“自车马、地宅、歌童、舞女以及器用食品,无不以一扑得之。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以至车马、地宅、歌姬、舞女,皆约以价而扑之。”

    “以一笏扑三十笏者”也就是一次关扑的赔率可以高达一赔三十。而赌注除衣饰、玩好之类的零碎小件外,贵价如车马、地宅甚至歌姬舞女都被当做赌资豪迈掷出,尽显北宋中期盛极一时的奢靡盈溢。

    话说回头,这“喜郎”也是一种此时比较盛行的关扑方式之一。

    所谓喜郎,也就是即将要做新郎的初哥儿,这时关扑的主办者也即是庄家,会请他免费到青楼举行一个“开苞”仪式,请经验丰富的青楼娘子与他上一堂婚前性教育课,然后根据他的“表现”来作赌。

    只说那周燕奴开了门后,老倌就轻轻一推,将黄大郎给送进了房里,鸨母也是乐得咧嘴,道一句:“还儿女啊!黄家少爷便交与你了!”

    “女儿理会的!”周燕奴又与鸨母和老倌蹲身行礼,便关了门。

    这随后老倌随着鸨母下到一楼,就看见一个身穿黑色锦缎袍子的胖汉,大喝一声:“请旗!”

    便有几个杂役忙搬来张大方桌放到了花台下,又拿来一面锦缎制成的旗子,铺在了方桌上,定眼一瞧这旗红边白底,上面用刺绣画出了格子标出了六块区域,里面分别绣着“三、六、九、十二、十五、十八”这些数字,大堂中本来吃酒听曲的众人便呼啦啦围了上来,却也并不喧哗,而是抬眼看向了黄大郎方才进的风字间隔壁。

    倒是老倌儿也不多说话,径直来到了方桌前,摸出两枚十两的银判就扔到了“十八”上面。

    约是盏茶的功夫后,就瞧见风字间隔壁的雨字间内,走出了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中年人,众人倒也认识他是留仙居的大茶壶,就见他亮出双手,一只手上是一枚白菜芯儿,另外一只手上却是拿着个胸前写有“叁”字的木相公。

    “三寸的包头郎?”有人一看就看明白了,当即就嗤笑了起来,不过碍于老倌的颜面,却也没敢大笑出声。黄州城这屁股大小的地方,今日你笑别人,明日说不定就是别人笑你了,再说黄大郎今年也没满十五岁。

    大茶壶亮明白了手中的东西,便又回到了屋子里,摸约又是半盏茶的时间,却见他一手拿着个茶碗,先是洒了些茶水出来,然后却又拿出了一个胸前写有肆字的木相公。

    便有人看了之后,愕然道:“这走了童子水,还增了一寸?怪事!”

    也有人道:“瞧今日的喜郎与他爹爹快要一般高了,定然是种好,也不奇怪!”

    倒是那身穿黑色锦缎袍子的胖汉却道:“呱噪什么?开旗了!各凭气运,下好离手!”

    说完胖汉就从腰下的钱袋里摸出了两枚五十两重的金锞子拍到旗上,众人便也各自掏出了银两,开始往旗上下注。

    这等高大上的“喜郎”关扑自然不会有人用铜钱下注,拿出的都是银判银锞子,而庄家的本钱也是浑厚,这一百两黄金可当千多两的白银。就瞧见众人三三两两的下好,便回了桌子吃酒,能瞧出押三的不过三五人数十两、押六的倒是多些,怕不下数百两、还有零星几个押九、押十二的,不过十五还是有人押了几十两银子,押十八的就只有老倌那两枚孤零零的银判。

    又是盏茶的功夫,就听见有铜铃之声从风字间内传了出来,大堂中的众人都是眉色一震,暗道关扑这就开始了。

    旋即,就见着大茶壶拿了个卷轴出来,便展开挂在了二楼的栏杆上,上面写着:“观音坐莲。”

    铜铃响了约有二、三十下的样子便停了一停,但很快又响了起来,雨字间的大茶壶又走出来挂了一个新卷轴:“隔山取火。”

    随后这铜铃是响一阵停一阵,而大茶壶也不断走出来挂上了诸如:老汉推车、后羿射日、二郎担山、金鸡独立、玉女吹箫……等等的卷轴。

    却说挂到第四个卷轴时,坐庄的胖汉便狞笑着将压在“三”字上的银子收了去,挂到第七个卷轴时,又把压在“六”字上的银子也收了。

第一百十九章 【十八彩】

    可随着卷轴越来越多,胖汉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当他看见这栏杆上挂出第十三个卷轴时,抹了抹额头上的细细汗珠,一边将“十二”字上的银子收了,一边暗中数了数压在“十五”字上面的银子。

    压在“十五”字上面的银子倒也不多,一共就只有四堆,一堆是三枚五两的银判,一堆是两枚十两的银判,还有一堆是五枚五两的银判,这最后一堆是一枚二十两的银判。按照这喜郎关扑的游戏规则,若是押三中了,就是一倍的赔率,押六是两倍、押十二是四倍、押十五就是八倍,而押十八则是十六倍。

    因此计算起来,如果栏杆上的卷轴停在了十三、十四和十五这三个数字上,庄家就要按八陪的赔率进行赔付。

    可是,这床铃依旧是响一阵,停一停,又响一阵,卷轴也一幅接着一幅的增加着,直到挂上了第十六幅,胖汉这才喘了一口大气。这押十八的只有老倌一人,按十六倍赔下来,也就三百多两银子而已,胖汉干脆就点出四百两银子推给了老倌,哈哈一笑道:“你家牛儿果然本钱足,他日必成大气啊!俺服了!哈哈哈哈!”

    老倌也是哈哈大笑着将胖汉推来的钱接了,道一句:“员外爷过奖,俺家的犬子哪能成了气候,还得瞧了员外家的小员外爷才是!”

    其余赌输的人也纷纷举了杯上来,恭贺老倌胜了关扑,可这一轮酒喝下来,却听见床铃声依旧,抬头再看二楼栏杆,却是早就挂满了十八幅卷轴。

    “天赋异禀啊!”围观的群众纷纷仰着头对那铃声出处行了注目礼,满眼的羡慕之情难以用语言描述。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才听见床铃声骤然急停,随后就看见专职报信的大茶壶端着茶碗走了出来,一边喝一边摇头晃脑的走下楼来,远远就搁了茶碗对老倌叉手道:“恭喜黄翁!贺喜黄翁!令郎卓尔不凡,天赋异禀,日后定能为黄家开枝散叶,兴旺子嗣啊!”

    “哎呀!借了你的吉言,看赏!”老倌一高兴,便摸了块五两的银判赏了这大茶壶。大茶壶的这般说辞,等于是证明了黄大郎是凭着真材实料,将卷轴上的十八个招式都使了一趟,老倌自然是要赏的。

    那鸨母也见机得快,便领了丫头捧了个托盘过来,大声吆喝道:“还不快去把这盅老火炖好的人蔘鸡汤给喜郎送去!哎哟哟!当真是要恭喜黄老爷!贺喜黄老爷啊!奴家这留仙居,已经快三年没有挂彩,真是亏了黄老爷啊!来人!还不去把彩灯挂起来嗳!”

    不用说,老倌自然欢喜的将一枚十两的银判塞进了鸨母的手里。

    一群小厮亮忙应了鸨母的吩咐,这就拿了十八个五彩灯笼快步上了三楼,将这彩灯点然后悬在楼顶的一根旗杆上,十八灯笼正好从旗杆顶一直垂到了一楼的门脸当口,行路的懂行人一瞧,便哎哟一声道:“今夜这留仙居,居然出了十八彩的喜郎,快瞧瞧去!”

    一时间,得了消息的人都蜂拥而至,进了门后各自寻了相熟的人拼桌,很快便将这大堂挤了个满档,后来者更是七嘴八舌的与人打听这十八彩的喜郎是谁,做彩的娘子又是谁,今日里的喜郎关扑又压了多少银子,何人胜出,得了多少彩头。

    老倌也似明星一般被人簇拥着说长道短,就好似着挂了十八彩的正主儿就是他一般。

    “喜郎出来了!”好一会,就听有人叫唤了一声,众人都扭头去看,便瞧着黄大郎和之前送鸡汤的丫头前后脚出了风字间。黄大郎自然还是之前进门时的装扮,只不过头上却盖了一块红纱,发髻上也簪了一朵红花。

    有好事者便喝问道:“燕奴儿可还好啊?为何不见她亲自送出来?”

    黄大郎面无表情的走下楼来也不搭话,倒是他身后跟着的丫头却是捂着嘴笑了笑,便对众人做了个手势,顿时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待黄大郎才走下了楼梯,也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留仙居娘子们,便在二楼撒下了花瓣来,还有一些酒客看客也拿起各自桌上摆饰花瓶里的花朵儿捏碎了往黄大郎身上抛撒,黄大郎也没躲闪,反倒是便走便与众人叉手做谢。

    走到老倌面前,原本恢复常色的脸面却是刷的一下又红了,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老倌却是上来拍了拍他肩背道:“好牛儿,今次可是给俺老黄家长了脸啊!”

    那坐庄的胖汉也上来拍拍黄大郎的肩头道:“哎呀!好孩子,果真不错!虽说你爹当年也挂了十五彩,可如你这般年纪却能挂十八彩的,这黄州城也是独一份儿!若不是你董叔父家中尽是小子,真要有个女儿许给你做小妾也是甘愿啊!”

    黄大郎忙对胖汉行礼道:“叔父过誉了!”

    那胖汉董员外却是突然一把勾住黄大郎的脖子,压低声音问道:“小牛儿,与叔父说实话,觉着那燕奴儿好是不好?”

    黄大郎被问得脸上一窘,只能期期艾艾的答了个字:“好!”

    “好就成!好就成!”董员外贼眯眯一笑,便松开了,却是跳上了花台道:“今日出了十八彩,俺老董自然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再开一局三英战吕布,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都叫了声好,这所谓三英战吕布,也就是四人行,难度系数可比喜郎翻了三倍,内里详情不足与不好此道者道哉,就此打住。

    只说这留仙居虽然还有娱乐,可黄家父子倒是不便久留了,鸨母这便让两个小厮系了褡搏,将老倌关扑得来的银子背了,好帮忙送回黄家。鸨母自己也拿出了一封红包亲自塞到了黄大郎的怀里,还乘着旁人都没注意的机会香了黄大郎一口,这才送了父子俩出门。

    然而也就在出门的时候,一个蓝衫的侍女却是追了上来,将一个碧玉腰坠子塞进了黄大郎的手里,道了句:“这是姐姐与大郎的,可收好了!”

    想来她口中的姐姐,应该就是周燕奴,黄大郎自然也收了。

    跟着老倌走出老远后,黄大郎忍不住先拿出鸨母红包瞧了瞧,发现里面是十八枚新崭崭的铜钱儿,还是用铜十足的崇宁通宝当十钱。(宋徽宗赵佶于崇宁年间1102-1106年始铸的货币,该钱文书法清秀骨瘦,铁划银钩,是徽宗赵佶瘦金书体存留世间的真实显现。宋徽宗更因铸钱精绝,而于王莽并称“钱法二圣”。钱体厚重,青铜质,民间百姓十分喜爱。)

    再看那燕奴儿送的碧玉坠子,却发现一面是光滑玉璧,另外一面却刻着一头有鳞有角的龙,黄大郎想了想,心思莫非这周燕奴是属龙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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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道介绍:
这世上人心皆坏,人人皆想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不管他人死活。 正如那些旷世枭雄们说过:要做人上人,便要人杀人。杀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不过,这世上也不乏一些追求道法自然的人,做些‘念我生民苦兮,义士舞干戚’的抗争。 何为道法自然? 不外呼是那: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天有道,便顺其自然! 天无道,便替天行道! 大道通天,以道兴宋!宋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