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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庶子风流txt下载     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上有所好

    原以为接下来宁波城会很热闹,偏偏一连许多日都是平静的很,那位养病的知府大人并没有请叶春秋去相见,话说……大家也算曾在一个战壕里扛过枪的战友吧,知府大人不仗义啊。

    不过黄荆从临县回来,听说了此事,也是心有余悸,他听说自己兄长修书给叶春秋,心里便点头,自己那兄长肯修书来,肯定是因为春秋而得到了实在的好处,瞧这架势,家兄的仕途肯定一帆风顺,这是要升官了啊。

    可是当听到王部堂也有书信,黄信骇了一跳,不可置信看着叶春秋,却没有多问下去,这种私信确实不好多问,他心里暗道:“或许家兄修书,和这王部堂有关?王部堂虽得罪了刘瑾,可终究是帝师,陛下对他还是颇为信重的,又是太子少傅和南京吏部尚书,而且官声极好,素来为士林所敬仰,任谁得到他一些青睐,固然不可有平步青云,前途却是可期。”

    说起知府的表现,黄信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春秋啊,虽然舞弊的案子已经澄清,可是知府大人现在闭而不出,显然还是为了避嫌,你想想看,若是此时请你去见,岂不是又让人猜忌,他与你当真有什么瓜葛吗?其实知府与你互不相干,这才是最好的结果。今日这个案子固然告一段落,可是知府的仕途还长,谁晓得几年之后,又有人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就算已经不可能定罪,而且也已无从查证,可是总是对清誉有所影响。”

    叶春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觉得黄信有些不简单,似乎看问题很透,自己对官场上的事一无所知啊,若不是因为这个案子,只怕官场依然距离自己很远,他不禁好奇道:“可是赵同知背后捅了知府刀子,这知府大人,怎的还没有动作,虽然他还在病中,可是……”

    黄信似笑非笑的摇头,道:“可能老夫说话难听一些,不过你既要问,那么我只能给你一个答案:会咬人的狗不叫。”

    叶春秋不寒而栗,我去,黄世叔很专业啊,如此一想,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叶春秋想了一阵,哑然失笑,逗比青年欢乐多,这官场距离自己甚远,琢磨这个做什么,考试要紧。

    这两日,院试的榜文放了出来,院试一般是在府试之后,由本省学政主持,各府的府试童生不必赶去省城,只需在本地等候学政大驾光临即可。

    宁波府乃是大府,所以学政先在杭州府监考之后,便会驾临宁波,开始依旧还在宁波的贡院进行,时间则是定在下月的初三。

    还有半个月,还算充裕,叶春秋并不着急,依旧还在客栈住着,这几日来拜会的人不少,叶春秋只闭门学‘读书’,他也不想这样低调,不过却是得了黄信的指教,黄信特意嘱咐他,你已是县试和府试两场案首,风口浪尖,院试之前,最好还是低调为好,否则很容易惹来非议。

    枪打出头鸟嘛,这个时代是最看重风评的,叶春秋现在也算半个名人了,在夺取功名的最后一场考试中,绝不能出现什么意外。

    北京紫禁城。

    天子登基不过两年光景,这位不过十五岁的天子,登基不久,便惹出不少是非。

    好在几个阁臣还有些影响,正德天子不敢过份,今日刚刚听朝回来,正德脱下冕服,嘴里咕哝着什么,大抵是这下好了,瓦剌人又犯边了,他抬眸,对身旁伺候的伴伴刘瑾道:“刘伴伴,你知道不知道,瓦剌人又犯边了,这是杨阁老亲口说的,说是边塞之外,瓦剌人浩浩荡荡,遮云蔽日的。边镇处处告急,狼烟四起。”正德天子精神一震:“来得好啊。”

    刘瑾一脸便秘状,瓦剌人袭的是天子的江山,倒像是咱们大明军直捣了龙庭似的,他不敢胡说,内阁的那几位阁老可不是等闲之辈,隔墙有耳,于是笑吟吟的道;“陛下,厂卫的奏报来了。”

    正德天子一副曲高和寡的样子,只好耐着性子捡起案头上的奏报心不在焉的看起来,这厂卫的奏报与其他奏疏不同,搜集的都是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有一些地方的阴私,正德对此并没有太多兴致。

    只是正德的眼眸落在宁波府的一桩公案的时候,不禁低声道:“这个童生,有些意思。”

    寥寥一语,便此揭过,将奏报丢到了一边,刘瑾却是抖擞起精神,忙是用眼睛瞄了一眼,见奏报上写着‘童生叶春秋’的字样,心里不由狐疑,天子这样说,可有什么深意不成?

    他若有所思,似乎起了什么心思。

    ………………

    距离考试还早,据说提学大人还在杭州府,只是每年科举总是会惹来许多谈资,比如这位提学乃是山西人,竟和本府同知是同乡,却不知有没有什么交情。

    除此之外,这位提学历来性格严谨,据说是不苟言笑,喜欢四平八稳的文章,又喜欢颜真卿的行书。

    揣摩考官心意,本就是历年科举的传统项目,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文章的好坏,只要相差不是太大,拼的就是是否对考官的胃口了,小比不比乡试、会试那样的大比,虽然录取是糊名阅卷,可是排序时却不必糊名,所以能揣摩出考官的喜好绝对不是坏事。

    叶三也不知听了外头谁的话,竟也加入了八卦大军,每日都从外头打听出各种消息回来:“少爷,这位提学本是翰林院侍讲,却不知是什么缘故,早几年任了云南提学,今年又从云南平调到了浙江……”

    叶春秋听了,心里琢磨,翰林院出来的侍讲,是极有机会留在翰林院,将来是很机会入阁的,结果这位提学放到云南去做了提学,这就有点屈才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在云南提学几年,论资排辈也该回京去了,谁晓得居然是平调,还是提学,这位考官似乎仕途不太顺利。

第四十八章:以德服人

    宁波城依然是一派祥和,这里离市集远,更是清幽,因为许多考生驻留,所以总有游手好闲的人走过,叶春秋居然见他们个个都有些眼熟,这些人算起来理应是自己同年了,也有人和叶春秋过来打招呼的,叶春秋忙是回礼,突然觉得局促,事后一想,忍不住拍了额头,两世为人,加起来都有四十岁了,自从穿越之后光顾着装孩子卖萌,似乎连和人打交道的手艺都生疏了,于是就自省起来,找机会确实该与人多交流才是。

    锦衣卫的飞马往返京师极快,几日功夫后,在紫禁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偏殿里,有人磕头如捣蒜,朝着幽深的位置期期艾艾道:“干爹,儿子也料不到那小小童生竟不给干爹面子,儿子该死,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不能为干爹分忧,该打。”他竟真的跪直身子,啪啪啪的扬手往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打起来。

    啪……啪……啪……

    巴掌狠狠摔下去,脸上顿时多了一道道鲜红的印子。

    这偏殿门窗紧闭,只有外头的阳光透了点儿微光进来,里殿黑乎乎的一团,只能依稀看到案牍后坐着一个瘦弱的身子,刘瑾一半的脸被黑暗遮住,谁也看不出他的喜怒,他好整以暇地端起案上的茶盏低头吹着茶沫,对这儿子的‘自残’充耳不闻。

    十几巴掌下去,儿子的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了,巴掌打下去再没有先前那样干脆利落。

    刘瑾呷了口茶,将茶盏放下,摇头叹息道:“你呀……”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儿子不揍自己了,马上趴在地上伸长脖子聆听干爹的训斥。

    刘瑾这才道:“不怪你,咱是讲理的,你这样让咱很为难啊,出了点儿小事就吓成这种样子,也幸好咱们父子是关起门来,若是被人瞧了,还道是咱平时刻薄了你,这样……不好。”

    儿子一脸委屈,却忙道:“爹的舔犊之情,儿子怎会不知,儿子该死啊。”说罢,又要给自己掌嘴。

    刘瑾觉得这个儿子简直无法沟通,他手中捻着腰间的一柄匕首手柄,摩挲着手柄上的金线。

    这匕首是天子赐予的,正德天子好武,恨不得身边的人都是将军,去岁的时候赐了刘瑾这柄匕首,让刘瑾好生护驾,刘瑾便一直佩戴在身上,连睡觉都不敢取下来。

    本来天子觉得那个童生有意思,刘瑾投其所好,索性把人招来先安置着,若是天子早就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自然也就不必理会了,可假若天子有一日提起,自己不是正好把人叫到天子跟前邀功吗?正德天子年少,性子咋咋呼呼的,刘瑾自然要做到有备无患才好。

    反正天子爱玩,寻个人陪他玩也好,自己提前把人控制住,这不是更使自己简在帝心?

    可是,人家不给面子啊。

    刘瑾叹口气道:“咱明白,咱是阉人嘛,大家都瞧不起咱,可是这怪得了咱吗?家里自小就穷,穷了就要饿肚子,会饿死人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啊,这不,我爹就把咱送进宫里来了,哎呀,别人不晓得咱的苦啊……可是咱是讲道理的人,那……那个……叫什么来着……”

    “叶春秋。”

    “哦,叶春秋,他不懂咱,读了书嘛,读了书的人大抵都是如此的,学了一点儿酸文章,就眼高于顶了,咱早就有所领教,外朝那些人不都是如此吗?瞧不起就瞧不起吧,咱还是得跟他们讲道理啊,难道咱还仗势欺人不成?仗势欺人不好。”

    “干爹太宽厚了。”

    刘瑾把头微微抬起来,露出曲高和寡的落寞,他满带深情地道:“咱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哎……这首李太白的诗,真是对咱的胃口啊。”

    这儿子愣了一下,老半天没回过神,李太白写过这样的诗吗?况且,这是诗吗?

    刘瑾接着摆摆手道:“算了……不要成日喊打喊杀,搞得好像咱就晓得杀人放火一样,要讲道理。”

    “就这么算了……”

    刘瑾呵呵一笑,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扯着嗓子道:“以理服人嘛,那……叶……”

    “叶春秋。”

    “哦。”刘瑾恍然大悟:“叶春秋不是要考秀才嘛,浙江提学可是何茂?此人,咱是知道的,他在翰林的时候,内阁的谢迁不喜欢他,所以被放到外头任提学,和咱一样,都是苦命的人,前些日子他还和浙江织造的老曹偷偷送过礼来,想跟咱套点近乎,咱没理他,现在想想,有些失策啊,不过不打紧,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咱这就修书一封,总之,就是不准他让叶春秋中试,叶春秋还年轻嘛,让他栽个跟头也好,年轻人太顺风顺水了,风头太盛,反而对他这辈子很不利。”

    “干爹高明。”

    刘瑾眯着眼,亲手去铺开纸来,淡淡道:“这叫诛心,读书人的玩意,杀人太低档了,而且容易遭人骂,咱还是喜欢以理服人。”

    儿子忙是翻身起来给干爹研磨,刘瑾提笔,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突然顿住:“春字如何写?”

    “呃……”儿子也愣住了。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刘瑾怒了:“早叫你多读一些书,多识几个字,你这不学无术的蠢物!”

    “干爹教训的是。”

    “丢人现眼!”

    “干爹真知灼见。”

    “滚!”

    “干爹字字珠玑,儿子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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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更新了两章,今天老虎阳历生日啊,生日礼物没得到,熬夜在给读者们送章节了,满满都是泪啊,我需要静一静。

第四十九章:宗师案临

    提学何茂案临各府,最后只剩下了宁波,倒是他还算及时,在月底之前赶到了宁波。

    这在宁波府看来是一件大事,好歹是省里的高官,况且提学隶属清流,全称为提学御史,挂职于都察院之下,专管一省学政,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实权,却能约束学校和生员,偏偏大明朝的学院,如府学、县学等都是地方官头等大事,某种程度,教化的事也是地方官的政绩之一,若是在吏部功考时,被提学弹劾一本你教化不彰,那便算是倒了大霉了。

    所以对于提学官,巴结是不必的,可是应有之礼却不能简慢。

    知府抱病在身,迎接提学的乃是赵同知,会同本地的学官、士绅人等在宁波渡口接了何茂的大驾,而后便在明远楼设宴。

    夜色下的明月楼,在各种五彩漆和灯笼的渲染下光怪离奇。

    星月蒙在一层薄雾之下,可是楼上的灯影却是冲上了云霄。宛若有礼花绽放,又定格在夜空之中。

    不远潺潺的姚水稀里哗啦,却是掩盖不住那伶人的清唱:“早晨间借与他,日平西盼望你,倚门专等来家内,柔肠寸寸因他断,侧耳频频听你嘶。道一声好去,早两泪双垂……”

    声音婉转悠扬,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

    何茂高高坐于此,这些时日,临案各府主持院试,他已是显露出几分疲态,这宁波府的院试算是最后一站了,考完了宁波今年的院试,就算是结束,所以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他侧耳倾听着帘后伶人的清唱,如痴如醉,偶尔抬眸,见座中宾客亦是侧耳静听,都是心满意足。

    一曲终毕,何茂不由捋须含笑,赞叹道:“甚好,甚好,此天籁之音也。”

    众人纷纷赔笑,这位何提学的乡音很重,一口山西的腔调,不过陪坐一旁的赵同知也是山西人,忙是操着山西口音道:“这几个伶人能得何提学赞叹,也属难得了。”

    一个老士绅咳嗽一声,跟着道:“何提学一席话,足以让他们的身价百倍了。”

    大家都笑起来。

    何茂放下筷子,笑容可掬的道:“大家抬爱。”

    寒暄了几句,何茂便与坐一旁的赵同知低声寒暄,老乡见老乡,似乎总有许多话要说。

    酒过正酣,就不免说到学政的事,何茂微醉,笑吟吟的道:“宁波素来文风鼎盛,老夫这两月临案各处,为朝廷抡才,不过总难寻到什么旷世的好文章,此番来了宁波,或许不会教老夫失望。”

    说到这里,气氛已经活跃,有人道:“何提学难道不知,本府新出了一位神通吗?此子年纪轻轻,就已连中县试、府试案首,出口成章,世所未见啊。”

    “还有这样的人?”何茂面带微笑询问:“又不知作了什么文章?”

    坐在一侧的赵同知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有些僵硬了。

    有人道:“此人叫叶春秋,他的文章,老夫倒是记得一些。”

    说罢,此人摇头晃脑的背诵出来。

    阁楼之中甚是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位何提学,何提学只是侧耳倾听,面上的笑容不减。

    等一篇文章背诵完毕,那人道:“何提学以为如何?”

    何茂老神在在地呷了口酒,却是避而不答,转而问赵同知:“赵同知以为如何?”

    赵同知讪讪道:“这……不错。”

    何茂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酒盏,道:“诸公亲至,为老夫接风洗尘,老夫别无长物,唯有水酒一杯,且让老夫先敬一杯。”

    他绝口不提这篇文章了,也没有发表任何对叶春秋的看法。

    先前那兴致勃勃推崇叶春秋的人微愣了一下,其他人若有所思,有人不禁嘀咕:“何提学绝口不提此子,似乎对于叶案首并不欣赏,这到底是和赵同知有关,又或者是因为何提学不喜少年人风头太劲的缘故呢?”

    何茂不作表态,大家自然也就不便相询,于是纷纷举杯道:“大人客气。”

    满满的酒水一饮而尽,大家脸上又恢复笑容。

    院试依然还在宁波府的贡院举行,这几日从杭州来的兵丁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何提学也正式入驻贡院,到了开考这一日,拂晓未至,天色昏沉沉的不透一丁点的光亮,而这时候,客栈早就灯火辉煌了。

    每到开考的时候,客栈的掌柜就是一宿未睡,忙前忙后,早早准备好了热水、平安面,而后再催促考生们早起。

    叶春秋如今也算是考出了心得,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也再不只是初哥了,穿戴一新之后,准备好了考蓝,便匆匆下楼,下头已有几个考生低头窸窸窣窣地吃着平安面,店伙给叶春秋端来一碗,笑容可掬地道:“叶案首必定要中小三元的。”

    说到这里,叶春秋当然也谢他吉言。

    于是他挪了长条凳坐下,冷不丁却见几个同客栈的考生古怪地看着他。

    怎么,脸上有画吗?

    叶春秋还是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几个考生面面相觑,勉强挤出笑容:“叶案首早啊。”

    然后匆匆吃了面,也不唤叶春秋同去,便匆匆地走了。

    一路上便低声在议论:“这叶案首想必还蒙在鼓里呢,现在都在盛传,何提学不喜这叶案首,想必是他连中二元,风头太盛了,何提学不喜这样出风头的人,势必要压一压。”

    “我怎的听说是和赵同知有关,赵同知和何提学乃是同乡,这一次,何提学怕是要给赵同知出气。看来叶案首麻烦了,莫说是再中案首,能不能中试都是两说。”

    “是不是太言过其实了,无论怎么说,叶案首的文章,我是看过的,这样的文章,怎么会不中?何况开卷采取的糊名……”

    “嘿……糊名固然是糊名,可是院试是小比,不比乡试、会试,真要压下哪个考生,有的是办法,保管教你有冤无处伸去。”

    “若是如此,这就太不公了。”

    “不公?哪一场考试,无论录取的是谁,名落孙山的都会大叫不公,可这又能如何?两京十三省,满打满算,天子敕命的提学不过十五员,哪个不是请贵无比,谁敢说他不公?”

    ………………

    看了一个书友的评论,写的很好,不过不是老虎想压一压啊,因为刘瑾和何提学是贯穿这本小说的重要环节,或者说写到这里,牵涉到了明朝的生态问题。

    这本书肯定是爽文,老虎从来没写过苦情戏,大家都懂的。

    拭目以待吧。

第五十章:尽信书不如无书

    这些议论叶春秋却是不知的,吃过了平安面,再检查了一遍考具,便向掌柜告辞,掌柜在柜后笑着道:“叶案首再中小三元,小店就蓬荜生辉了.”

    叶春秋也会以淡笑道:“谢掌柜吉言。”说罢,便提着考蓝,领着叶三儿往贡院去。

    贡院那儿现在还门可罗雀,除了凶神恶煞的官兵,便是三三两两来应考的考生,因为天色还早,况且有资格参与院试的考生并不多,满打满算,今年宁波府录取的府试生员也不过三百来人,因而这一次考试,算是最冷清的了。

    可是即便如此,这里的戒备却是森严了许多。

    连门口的差役都已经换上了省城的人,他们确定了叶春秋的身份,天色朦胧之中,有人提着灯笼搜检了叶春秋一番,这才放叶春秋入内。

    因为考生不多,所以主考的提学何茂在明伦堂里高坐,考生们要一一去拜见,叶春秋进入明伦堂,见诸多官员拥簇着的何茂,何茂一身大红绯服,头顶翅膀,明伦堂里灯火通明,烛火映着他的脸使他带着几分红晕,他好整以暇的吃着茶,叶春秋作揖行礼道:“童生叶春秋,拜见宗师。”

    立即边上有个学官在何茂耳畔咬着耳朵,大抵是说,这位便是县试和府试案首叶春秋之类。

    何茂不为所动,面色古板,眼眸只是在叶春秋的身上稍作停留,而后风淡云轻地道:“本官听闻过你的事迹,少年人沉稳庄重才好,不可浮躁。”

    此言一出,在外候着的其他童生们都是挤眉弄眼,提学不只是管你考试,最重要的职责还是纠察各学的风气,说穿了,还要监督读书人品行。

    叶春秋只是来考试而已,这位大人居然来了一句要沉稳庄重,按照缺啥补啥,你没啥跟你说啥的理论来说,何提学这是觉得叶案首不够沉稳庄重,而且太过浮躁了。

    看来坊间流言不虚啊,别看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告诫,可是堂堂提学官,是不可能指着鼻子骂娘的,这样说,透露出来的信号已经十分明显了。

    叶春秋作揖:“学生谨记。”他心里有点想吐槽,不过想想,自己是来考试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又行了礼,到了一旁的耳房去领了号牌。

    何茂的态度让叶春秋有了那么点儿警惕,看来这一次考试不会那样的一帆风顺,一定要考得更好,莫要让人抓住把柄才好。

    他到了考棚,院试的考棚虽然也是简陋,不过比县试、府试的待遇要好了一些,不再那样的局促,位置也还尚可,因为要连考几天,所以必须做持久战的准备。

    叶春秋摩拳擦掌,准备好笔墨纸砚,这时候天还没亮,这里虽是挂了灯笼,不过光线依然太暗,他索性便干坐着,闭着眼睛养神。

    等听到了炮响,这是要放题了,远处传出雄鸡鸣叫的声音,曙光初露,乍泄出来的丝丝光芒将这阴霾的天空破开,便见朦胧之中,高举木牌的差役唱诺着来回巡视,那木牌上则是今日的考题:“尽信书不如无书。”

    看了这个考题,叶春秋哑然失笑,我去,题目倒还好,偏偏这个题目对于院试的考生,想必是有些难度的。

    这些日子,他也研读过一些四书五经,因而大致对于经义有了那么点粗浅的认识。八股出题,其实无非是摘抄四书五经的段落罢了,心肠好的考官,索性犯懒,直接摘抄一句,譬如子曰诗三百,比如学而优则仕,这种题目比较好考;心肠坏一些的就不太要脸了,明明一句学而优则仕,他偏偏要截下其中一段,譬如学而优则仕,本是出自论语中的“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偏偏出题的人不这样玩,反正都不要脸了,索性就出个“子夏曰:学而”。

    当然,更不要脸的题目也不是没有,就如这一句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属于陷阱题,表面上,你若是顺着这个题目答下去,保准是要落榜的。

    读书才是读书人的本业,若是连书都不信,你考个毛线。

    因而要作这样的文章,最紧要的是分清信和不信,什么书不能信呢,少不得你要拉一个人出来批判一番,什么书可以信呢?这就牵涉到你的信仰问题了,你是读书人啊,是圣人门下啊,当然信得是孔圣人、孟圣人还有朱圣人,若是非要做一个总结,那么全文的思想必定是,除了孔夫子,我们谁都不认。

    叶春秋忍俊不禁之余,便开始搜索光脑了,这个题较为偏门,可即便如此,仍是搜寻到了一百三十余篇文章,这是因为崇祯四年的丁丑科会试考的便是这题,叶春秋几乎毫无悬念地选择了丁丑科状元刘同升的八股文,因而开笔:“书不可无,大贤特为尽信者之焉……”

    每次考试,都是一次身心的折磨,连续考了三日,等到终于响起了梆子,贡院中三百来号人都像牲口一样赶了出来。

    好在叶春秋这个年纪还没有长胡子,否则跟其他人一样,一个个双目无神、胡子拉碴,身上的泥垢有三尺厚,那就真的跟乞丐没有分别了。

    “春秋,春秋。”身后有人喊他。

    叶春秋驻足回眸,便见到陈蓉。

    陈蓉也早没有入考场时的潇洒,他朝叶春秋哂然一笑,道:“春秋这一次可有把握吗?”

    虽然这一次比从前谦虚了很多,不过叶春秋依然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嘚瑟。

    “话说……他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信呢?”叶春秋心里想笑,却还是道:“陈兄有事?”

    陈蓉上前几步,道:“考得如何?你是如何破题的?哈……春秋啊,这一次院试才是至关重要,府试,毕竟只是小试牛刀,提学大人掌一声教化,可不是好糊弄的,噢,你知不知道,提学来宁波的时候,吾父还随本地官长去为他接风了,提学很关注宁波的考生啊。”

    他说很关注,就恨不得告诉叶春秋,提学很关注自己。

第五十一章:我家有女初长成

    可是……叶春秋心里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院试是糊名的,何提学就算是你爹那也没用。

    陈蓉似乎这一次自信满满,道:“你我是君子之争,上一次你既是府试第一,可是这一次,我却是志在必得,春秋还住在那个客栈吗?发案的时候,我们同去,一起看榜,如何?”

    脸上颇有一点死不悔改的样子,似是这一次的案首已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叶春秋却是摇头道:“我今日就要收拾东西回去,只怕不能在宁波停留了。”

    陈蓉愕然道:“这是为何?发案也就是这几日功夫,多等几日有什么妨碍?”

    叶春秋一摊手,坦然道:“囊中羞涩,再住下去,非要饿死不可。”

    “呃……”

    简单、直接、暴力,而且毫不掩饰。

    叶春秋确实已经一贫如洗,再让黄世叔付账,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老爹那儿怕也指望不上,家里的钱是二叔管的,叶春秋的窘迫可想而知。

    所以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今日回去,反正发案之后,看不看榜都无关紧要,中了就是中了,自然会有人去报喜。

    陈蓉见叶春秋窘迫,也就愈发有些得意起来,口里说着遗憾的话,心里则不以为然。

    好歹陈蓉出自府城的名门,自己的父亲可是连提学官都有幸见一面的。于是他决定,懒得再和叶春秋这穷酸为伍。

    叶春秋也懒得计较他的心思,提着考蓝回去。黄世叔又有事,只是不知去了哪里,便修书一封留在掌柜那里,让客栈代为传送,无非是表示了感谢,说明自己今日回家云云。

    鄞县这个地方什么都有,既然要回奉化去,只需让叶三去牙行里问一问,打听了片刻,便知道会有商贾押着货物要到奉化去,这些商贾喜欢扎堆,愿意有人结伴,尤其是叶春秋这样的考生,毕竟没有什么危害,沿途也有照应,虽然路上太平,可是人多声势众一些,可以省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约定了时间,接着便在南门集合,这商贾是贩卖药材的,本来听说同去的是个府试的童生,也没太在意,可是见叶春秋如此年轻,倒是小小震撼了一把。

    沿途上也多承他的照拂,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本来这商贾只雇了一顶藤轿,结果索性他不坐了,非要让叶春秋坐不可,自己则拖着肥硕的身子蜷在压货的大车里,叶春秋突然有一种误入传xiao的既视感,旋即开始害怕起来。

    半途上他将叶三拉到一边:“三儿,这些人会不会是匪类,我总觉得怪怪的。”

    “少爷你可莫要这样说,陈老爷好着哩,怎么是匪类,方才路过集市,还给我买了双鞋。”

    “……”叶春秋觉得叶三智商低,没法儿沟通,他几次想着是不是索性到了下一个集市还是走为上策,毕竟那位陈老爷总是殷殷的盯着自己,让自己心里有些发毛。

    尤其是得知叶春秋还是府试案首的时候,他一脸的肥肉夸张得抖了一抖,几乎震惊的说了一句:“呀,春秋还是案首?”

    这意思仿佛是土匪惊喜地遇到了肥羊。

    不过一路总算无事,眼看进入了奉化的地界,叶春秋才渐渐心安了。

    等入了奉化城,叶春秋便与陈商贾告别,陈商贾满是不舍,非要留叶春秋在奉化的宅里住一夜,叶春秋拒绝道:“并非是春秋无礼,只是在宁波长住一月有余,家父不免忧心,春秋也是归心似箭。”

    陈商贾一脸遗憾,道:“这样啊,那就下次来奉化,记得来寻我,噢,有件事一直想问,就怕冒昧。”

    叶春秋见他扭扭捏捏,还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接着便听他道:“我看春秋年纪轻轻,想必还未婚配吧,家中可订了亲吗?我家中有一小女,待字闺中,虽比春秋痴长三岁,不过女大三,抱金砖。春秋是读书人,想必是明事理的,若是你不嫌,我大可以立即选定一个日子,前去你家提亲,固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后头的话,叶春秋已经没心思听了,话说……我才刚发育好吗?你这样不好吧,叶春秋万万想不到,原来这个童生身份居然还是颇有吸引力的,自己竟成了抢手货。

    只是这种事,他却不敢答应,倒不是瞧不起商贾人家,只是现在的他实在没有婚娶的心思,这若是真上了门,就算是亲事不成,假若让家中的老爹觉得自己确实到了婚配的年纪,然后四处给自己配种……想到这里,叶春秋不寒而栗。

    规矩自己是懂的,父母之命嘛,和种猪配种也没什么分别,可是话又说回来,虽然叶春秋能够接受,可是作为种猪的自己,总要先发育完全才好,于是连忙婉言拒绝。

    陈商贾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一脸幽怨地送走叶春秋,满脸遗憾。

    到了傍晚时分,叶春秋总算是回到了叶府,门口的老门子一见二少爷回来,喜滋滋地道:“春秋少爷回来了,叶家的府试案首回来了。”

    声若洪钟,顿时闹得阖府震动。

    叶春秋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架势,自己从前在叶家可没有这样待遇啊,过不多时,便有人来请:“老太公请少爷去。”

    祖父对于的自己态度一向是若即若离,想必是因为自己尴尬的身份,所以总是刻意的疏远,可是叶春秋又还算争气,又对叶春秋抱着希望。

    他对叶春秋是如此,叶春秋对他也差不多,爷孙的情谊硬要说有,实在有些牵强,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穿越到了这里,毕竟这身**与老太公血脉相连,亲近感还是有一些。

    只是现在自己一回来,老太爷便叫让自己去,却不知会发生什么?

    叶春秋去了主院,等到了正厅,便见这里已有许多人了。

    坐在首位的,自然是叶老太公,叶老太公红光满面,显得颇为高兴。

    府试高中头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叶家,自己孙儿连中县试、府试案首,大有可为啊。

第五十二章:奔为妾

    只是看着这个小案首,老太爷还是有些遗憾地看了一旁乖巧侧立的叶辰良,想不到这一次府试,大孙子沉沙折戟、名落孙山,反而是叶春秋一鸣惊人。

    他心里不禁唏嘘。

    除了老太公,叶春秋的两个叔叔也来了,二叔陪坐在下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三叔依然还是那没有神采的样子,显得很不耐烦。

    老爹则坐在另一边,父子二人许久没有见面,现在看到儿子回来,自是喜上眉梢,只是碍着老太公,所以只是目光温柔地看向叶春秋,没有太多的表示。

    唯一不同的是,在老太公的另一边,却坐着一个陌生人,这人年约四旬,纶巾儒服,一看就是有功名傍身,而且老太公对他似乎颇为敬重,所以开口就道:“邓先生,这便是春秋,春秋,快来拜见邓先生,邓先生乃是杭州人,此番被你二叔邀来做客,在此闲住几日。他乃是举人,现在正等着吏部选官,你平时要多向他请教。”

    叶春秋恍然大悟,原来是个举子,难怪地位超然,老太公要对他客客气气的,这举人几乎等同于是半个官了,虽然到了正德朝,因为举子越来越多,可是官员的空缺却是少了一些,凭着举人身份能选去做县丞、主簿的机会已经越来越难,可是举人的功名放在奉化县这样的地方,却已是十分难得了。

    瞧这样子,这位邓举人还是二叔的朋友。

    叶春秋便朝邓举人行礼:“见过世叔。”

    邓举人笑了笑,道:“哦,府试案首,不错,院试想必也考了,眼下还未发案,不过以贤侄的聪慧,必定是能高中的,小小年纪,不简单哪。”

    老太公笑着道:“邓先生莫要太高抬他,少年人听不得吹捧的。”

    邓举人哂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叶春秋的眼神带着似笑非笑,怪怪的。

    老太公虽然这样说,还是夸奖了叶春秋一番,又问起院试的事,转而道:“若是中了秀才,也算是光耀门楣了,过几日,便是你高祖的祭日,你理应要准备一下,随家中男丁去宗祠里祭祖,以告列祖列宗。”

    老太公话音落下,二叔叶松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不过这不喜之色转瞬即逝。他笑了笑:“爹,这怕是不妥吧,叶家不是向来有规矩,庶男是不能在祭日祭祖的吗?得隔了祭日再去才好,避一避才好。”

    庶子……

    终于还是说到了关系叶春秋身份的问题了。

    显然叶春秋到底是嫡子还是庶子的问题,此前都被这个家族所忽略,可是现在二叔突然提起,当然有很深的用意。

    叶春秋是长房,假若是嫡子,那么对于老太公来说,就是长房嫡孙,长房嫡孙,拥有无可辩驳的继承权,这就意味着,将来老太公若是故去,叶家就是叶景当家,迟早还要传到叶春秋的手里。

    可若是庶子就不同了,如此论起来,二叔的儿子叶辰良乃是长孙,而且也出自嫡系,他虽是二房所出,地位却比叶春秋这个庶出要高得多。

    叶松现在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也是形势所迫,他虽是次子,可是自己的兄长早年离家出走,本以为自己已成为无可辩驳的继承人,可是谁能想得到,这个长兄又跑了回来,本来叶景父子没有出息倒也罢了,偏偏叶春秋一口气连中县试、府试,而且连院试也在望,到时候大房那儿再出一个秀才,老太公即便对于叶辰良有所宠溺,可最后多半还是会把希望放在大房的身上。

    赶紧确认叶春秋的身份,就成了当务之急。

    叶家的家规里确实有这么一条,这是为了明确嫡庶之间的地位,所以祭祖向来是分开来祭祀的。

    叶春秋听到这番话,已是火冒三丈,什么庶子,什么时候自己的娘成了婢妾了,这几乎等同于是骂人。

    一向和善的叶景,这个时候也拉下了脸来:“二弟,春秋什么时候成了庶子?”

    叶松早有说辞,毫不犹豫地道:“如何不是?他的母亲并非是明媒正娶,难道还是嫡出吗?”

    叶景正色道:“绣娘与我已经拜过堂,成过亲了。”

    叶松笑容可掬地看向老太公,道:“是否明媒正娶,当然得问问爹的心意。”

    所有问题,推到了老太公的身上。

    老太公皱眉,在他心里,他自然是万般不同意叶景给那私奔的女子当是嫡妻身份的,可是这个孙儿叶春秋确实很有出息,他不禁有些为难起来。

    正在老太公踟蹰不决的功夫,叶松与那邓举人的眉目却是都微微动起来,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邓举人笑了笑道:“咳……太公,想不到今日竟牵涉到了你们叶家的家事,好吧,学生就此告辞,总要避避嫌才好。”

    他越是这样说,老太公自然不肯打发他走,老太公是最重脸面的,虽然在商议家事,可是贵客在此,却也不能失了礼数,老太公忙道:“不可,邓先生,让你取笑了,邓先生交游广阔,老朽倒是厚颜想问一问,邓先生怎么看待此事?”

    邓举人不禁捋须笑了,他似乎早料到老太公会问到他的头上,便道:“太公既然问起,那么学生有些话就只好直言了,若有莽撞之处,还望叶太公勿怪。”

    “这邓举人分明就是二叔请来的救兵,这是要完啊。”叶春秋心里已经感觉不太妙了。

    却听邓举人淡淡道:“春秋确实很争气,若是这一次中了院试,做了秀才,便是有功名的人了,说是光耀门楣也不为过。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下的事总是逃不过礼法二字,叶景贤弟与女子私奔,从而生下了春秋,按理来说,他们在外确实拜堂成亲,在叶景贤弟眼里,将其视作自己的妻子也是无妨,只是历来只听说过聘为妻、奔为妾,春秋的母亲并非三礼六聘迎娶,便只算妾礼,这礼法之事是断然不能轻易更改的,否则……”

    邓举人眼眸一撇,见老太公的脸色已经变了,他心里不由想笑。

    自己来时,叶松就曾说过,他这个爹最看重面子,也最重门风,更怕别人取笑,现在看来,果然所言非虚,于是邓举人继续道:“纲理伦常,马虎不得啊,否则不但家中不宁,而且传扬出去,也会遭人取笑,学生自然知道春秋也是太公的孙儿,做人祖父的,哪有不疼自家孙儿的道理,可是礼法断不可废,叶家诗书传家,更不能开此先河。”

第五十三章:祭祀

    老太爷默不作声了,规矩终究是规矩啊,聘为妻、奔为妾,这短短六字,还真如一座大山压在心头,使他不敢逾越半步。他只好讪讪对叶春秋道:“春秋……”

    叶景豁然而起,在其他地方他处处忍让,可是今日却格外的强硬,他冷着脸道:“孩儿不孝,先告辞了。”

    只是抿了抿嘴,没有多说什么,旋身就走。

    在他心里,似乎只有一种固执,绣娘便是自己的正妻,而春秋自然是自己的嫡子,没有商量的余地,也和礼法无关。

    老太爷显出几分尴尬。

    一旁的叶松道:“爹,大兄这……太不晓事了。春秋……去叫你爹回来。”

    叶春秋看到二叔叶松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又看老太爷抿着嘴不肯做声的无奈,还有那邓举人抿嘴微笑,轻松写意的端着茶盏呷了一口。

    叶春秋笑吟吟的道:“二叔,我爹不晓事。”

    听到连叶春秋要代自己的父亲道歉,叶松心里有几分得意,正待要说几句。

    却听叶春秋道:“可是我爹都不晓事,春秋才十二岁呢,就更不晓事了,春秋也告辞,你自个儿玩自己吧。”

    叶春秋没有说什么,抬起脚步,庶子?呵呵……二叔你还真是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啊,衣袂一敛,理都不理这二叔,走了。

    “春秋,你……你回来,呵……了不得了,这样目中无人……果然是……”

    “住口。”老太爷终究还是开了口,正色对叶松道:“休要再闹了,”

    回到了阔别已经的小窝,老爹方才脸上布满寒霜,现在却缓和了许多,无论如何,儿子中了府试案首,这绝对是一件喜事。

    叶春秋本来还担心老爹因为二叔的事心中郁郁,不过他在老太公面前虽然强硬,神色却还算从容,似乎智珠在握的样子,道:“春秋,饿了没有?”

    不等叶春秋摇头,叶景便笑着道:“我去给你做下酒菜,夜里,咱们爷俩吃顿好的。”

    做菜……

    叶春秋愣了一下。

    话说,什么时候,老爹会做菜了?

    原来叶景已在小院的拆房里垒起了个灶台,里头也架着铁锅,更不知从哪里捡了柴来,想必是因为知道叶春秋这一两日会回来,所以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却见叶景这白皙的老书生伸出保养还好的手提起菜刀……呃……叶春秋表情古怪,有点怪怪的,握刀的样子哪里像是个家庭煮夫,分明像是杀猪的。

    好吧,不能太过计较,深吸一口气才好。

    叶春秋不由道:“爹,这些鱼肉哪里买来的?”

    鱼肉在乡下其实算是奢侈品,不过叶家这样的大户不算什么,可既然是开小灶,叶景从何而来?

    叶景已经开始歪歪斜斜地切肉了,一面道:“集里的人总要与人书信往来,我反正也有空闲,也能落几个余钱,当初我们在外头的时候,为父就是靠这个养活你,这叫重操旧业,快,去添柴。”

    叶春秋乐了,忙是上去帮衬,不过他心里不免忐忑,老爹做菜……这是让自己做小白鼠吗?

    “果然还是小白鼠啊……”当叶春秋把一块乌黑的肉塞进自己的嘴里时,突然有一种想撞豆腐的冲动,早知道就许下那药商的亲事算了,也省得遭这样的罪。

    勉强吃过了饭,叶景看叶春秋一脸郁郁的样子,便到一边去,捧起一本书神色从容地看起来。

    叶春秋收拾了碗碟,不由道:“爹,看的什么书?”

    “菜经!”

    “……”居然还懂得充实理论工作,读了书的就是不一样。

    叶春秋见他看得认真,便也不理会了,乖乖地到自己房里跟从前一样,取出笔墨纸砚,练字。

    这几日,乌云滚滚,总仿佛有一场豪雨要来,偏偏总是不见雨点落下,给人平添一丝烦躁。

    叶春秋在家闲住两日,掐指算了算,也该当放榜了,却不知中没中,虽然知道自己的文章属于顶尖,理应不会有什么差池,可是没有一锤定音,总难以胸有成竹。

    叶家则是为了祭祀的事已经忙碌开了。

    不过自从二叔和邓举人的一席话之后,老太公也顾念着他叶家的面子,似乎也没什么举动。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祭祀,就和叶春秋无关了,也罢,他们祭祀他们的,嫡系是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老爹还是要去告祭祖宗的,他毕竟算起来还是长房嫡男,只是准备祭祀的事,叶景却是不肯去帮衬,每日看着叶春秋,似乎也怕叶春秋心里不舒服。

    叶春秋假装自己并不介意这些事,每日依然练字、强身,心里默默念:“爹啊,你儿子两世为人,难道不知我脸皮厚吗?何必这样小心翼翼。”

    这一日清早,便是祭祀的日子,叶春秋刚刚洗漱,叶俊才便匆匆过来,道:“春秋,春秋……”

    他兴冲冲地道:“快去,快去,邓举人请大家去吃茶,大父说了,大伯和春秋一定要去,说是什么好茶……”

    他说得语焉不详,叶春秋好不容易才琢磨过来,多半是那邓举人在耍宝,也就欺负一下叶家这样的乡绅人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老太公的心思,大抵也就是上次和自己父子闹翻,想要弥补一些,或是想修复一下关系吧。

    只是,今日不是要祭祀吗?

    “不是说要去祭祀,为何还去喝茶?”

    叶俊才挠挠头:“吉时是在正午呢,现在还早,这几日都在忙祭祀的事,如今也算是大功告成,就等吉时了,大父多半是想边吃茶边等着,不急。”

    去还是不去呢?

    叶春秋忙是进去问叶景。

    叶景则是捧着《菜经》看得入神,口里还喃喃念着:“盐三钱,生姜些许,油……”他抬头,一听到那邓举人要请吃茶,脸上不由露出厌恶之色,道:“邓举人?此人不似什么正经人。”他本不想去,可是老太公发了话,神色缓和了一些:“去吧,喝喝茶也好。”

    等父子二人到了正厅,便见叶家的人居然都来了,邓举人的人缘很好,此时听他高谈阔论,许多人都不禁跟着笑起来。

    二叔叶松更是捋须,面带得色,为有这样一个好友而自豪。

    …………………………

    很想两章连发,可是要冲新书榜啊,大家都懂的,老虎写过五本书,咋说呢,四本均定五千以上,高定破万,很不错了吧,可是新书依然混了二十来天,连个首页新书榜都有些勉强,个中原因,就不多说什么了,本质上是老虎自己脑子不清醒,用汪峰的话来说,这人,就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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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上架了,老虎万不得已走上那条不归路,老虎自己弄。

    还有要交代一下,更新的话,因为是新书期,每天只能两章,不过上架之后,因为老虎这本书准备充足,所以应该会每天八章以上,你们如果敢订阅,老虎就更新到死,天子老大哥的事迹激励了老虎,老虎年轻,打算拼了。

    忘了说一句,大家昨天儿童节快乐。

第五十四章:举人老爷

    叶景父子进去,显得有点儿灰头土脸。

    不过父子二人也不打算和邓举人有什么交集,在一方长案后坐下,老太公见了他们,本想打声招呼,却听邓举人道:“说起杭州,杭州名士多如繁星,邓某不才,倒也认得几个,诸位可听说过杭州王尚书吗?”

    众人有点迟钝,一时不知是谁,不过听到尚书二字,便晓得此人不简单。

    叶松眼睛一亮,道:“这人我却是听说过,他当然不是尚书,却是弘治十二年已未科进士,此人才名极大,曾作诗一首励志,因而才有尚书之名,据说他现在是在户部观政,前途大为可期。”

    邓举人风淡云轻地接口道:“我与他也算是同年,当初一道乡试,谁料他此后一飞冲天,不过他虽已有了官身,却时常修书与我和诗。”

    老太公一听,老脸抽了抽,这个邓举人真是不简单,所结交的竟都是名流雅士。

    邓举人哂然一笑,又道:“其实在宁波,我最倾慕的,自然还是鄞县的杨家,天下门科第禄位之重,自弘治而至如今正德,无过于鄞县杨氏者。去岁的时候,我曾修书杨氏的贞庵公,叙了叙同乡之情,他也曾回书,说我如今虽中举人,却不必急于去求官,理应把心思继续放在举业上,勉励我定要会试登科不可。”

    老太公可能没听说过杭州的王尚书,却是晓得鄞县杨氏的,这鄞县杨氏才是真正的考霸之家啊,自弘治初年到现在,家中已经出了五个进士,举人、秀才更是不计其数,以至于连天子都惊动了。如今杨家的人大多身居高位,今年年初时,杨家有人过世,朝廷追赠其为礼部尚书,以彰显荣耀。

    这杨家老家虽在鄞县,不过因为家业实在鼎盛,所以族中子弟大多迁去了北京,老宅那儿虽然有人守着,却不太跟地方上的人打交道,便是本县县令拜访,一般都会吃闭门羹,知府大人上任,也是要去杨家走一遭的。

    料不到,邓举人居然跟杨家的人也有书信往来。

    老太公目中透着炙热,禁不住道:“邓贤侄交游广阔,钦佩啊。”

    邓举人呵呵一笑:“哪里,哪里,其实都是君子之交,君子之交淡如水,没什么稀奇的。”

    他在这里,仿佛永远都是焦点,叶春秋禁不住想,这家伙应当是属灯泡的,卧槽,还自发光啊。

    不过……他懒得理这家伙,来这里不是为了喝茶?

    叶春秋端起仆役递来的茶,正待要呷一口,却见邓举人发现了这个举动,含笑道:“春秋贤侄……”

    “啊……”叶春秋抬头,不料这位高高在上,和无数牛逼人物打交道的邓大举人居然会关注到自己这个小小的童生。

    邓举人道:“这茶乃是我自杭州带来的美人舌,是初春时节,请那未出阁的少女上山,将舌尖采下来的,几经烘制殊为不易,所以这茶唯有在七分热的时候下口,方能体会到这浓香,你莫要心急着吃,再等一等。”

    邓举人说罢,顿了一下,才似笑非笑地接着道:“春秋第一次吃这样的茶,不懂的细品也是无妨,不知者不怪。”

    脸上是满满嘲讽……

    隔壁的三叔叶柏本来也要端起茶来喝,一听这么说,顿时露出一点儿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惭愧,连忙不露声色的把茶轻轻放下,假装自己不曾有过这样的举动。

    叶春秋哦了一句,还是轻抿了一口,其实茶水入口倒还不错,挺香的,叶春秋不由道:“我看着八分热喝着也挺好。”

    邓举人愕然了一下,恨不得想骂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粗鄙之人,却碍着这么多人在,不好发作。

    二叔在一旁不冷不热地添了一句:“春秋,你要晓规矩,你是读书人了,已经参加了院试,说不准等放了榜来,你便有了功名,将来要向邓世叔请教的地方多的呢,能认识邓世叔,是你的福气,将来保管让你受益匪浅,你怎么可以这样跟邓世叔说话,邓世叔都不嫌你是庶子……”

    说到庶子两个字,一旁的叶景,脸色顿时一沉,有点忍耐不住了。

    叶春秋晓得二叔的意思,他抬高邓举人,想在老太公面前露露脸而已,更何况,借着邓举人之口,好坐实自己庶子的身份。

    对这个二叔,叶春秋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非要说,那也大抵只能来一句贱人就是矫情而已。

    叶春秋含笑道:“不是春秋无礼,实在是春秋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有吃过什么好茶,其实莫说好茶,在这家里便是连饭也吃不饱呢,平时都是吃厨里的残羹冷炙……”

    话一出口,二叔的脸色就变了,叶春秋这是揭他的底啊。

    果然叶太公一脸狐疑,觉得不可思议。

    叶松连忙道:“谁说的,倒像是家里有谁薄待了你,你……真是没出息,我是你二叔,你这样和我说话?你还妄称自己是读书人,你平时读的书都去了哪里,我固然晓得你中了县试、府试案首,这一次院试,怕是一个秀才也是稳稳当当了,可是学问再好,品行败坏又有什么用?”

    他一下子把所有的矛盾都推到了叶春秋的身上。

    在他心里,叶春秋毕竟后生晚辈,自己是他的叔叔,只要咬死了这个身份,叶春秋如何辩解都是理亏。

    叶春秋只是冷冷一笑,不想理他。两世为人,自己可没有逆来顺受的习惯。

    却听邓举人突然道:“秀才?春秋中不了秀才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春秋中不了秀才?

    老太公也是愣了一下,有些不悦了,他觉得邓举人有点乌鸦嘴。

    便是三叔,虽然对叶春秋也是淡淡的,可毕竟叶春秋也是自己的侄子,叶春秋有了功名,自己也能沾点光,现在都还没放榜,你一个外人胡说什么。

    邓举人看着叶春秋,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才道:“邓某本来有些话是不该说的,不过方才春秋顶撞他二叔,这就有些不知礼数了。好罢,我还是说了罢。我在宁波那儿也有几个朋友,这几日虽在奉化小住,却也与他们略有书信往来……”

第五十五章:言之凿凿

    说到此处,邓举人故意的顿了顿。

    他还是很有公信力的,现在他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老太公已经有点惊慌失措了。

    这一次考试,除了叶春秋,其余的子弟都已经铩羽而归,老太公可是把希望都放在了叶春秋的身上,因为按理来说,府试的案首一般院试即便不能名列前茅,可是几乎是必定上榜,也就是说,至不济叶春秋也能落一个秀才功名,现在邓举人一语惊人,让他不禁心乱如麻。

    邓举人继续道:“宁波那儿的几个朋友都是官面上的人物,消息都是灵通,断然不会有错,他们修书来便提及了此事,说是春秋在宁波行为不检,何提学深恶之,几次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春秋,何提学都是无动于衷,甚至面露憎厌之色。前几日阅卷时,更曾和幕友们谈论学政的事,说是读书人学问乃是其次,而德行却最是紧要,这一次,何提学正打算严办一批放浪形骸的生员以及童生,此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宁波上下的生员,哪个不晓得?”

    听完这些,叶家人慌了。

    老太公顿时感觉胸口堵得慌,叶景也有些失措,甚至茫然,不由道:“我家春秋,怎么就行为不检,这是谁说的?”

    邓举人面露得意洋洋之色:“还有消息说,何提学曾提及,说是现在的读书人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惹上官司,四处招摇,自以为自己有一点学问就目中无人;这样的童生,理应压一压,过十年再考。”

    十年……

    邓举人说得可是有鼻子有眼,让叶景手中抱着的茶盏没有拿稳,噗通一下便落了地,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叶春秋也有点傻眼了,自己在宁波可是乖巧得很,怎么就德行不好了?何况自己和何提学素不相识,他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因为赵同知,还是……

    邓举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又呷了口茶,口齿间感受着茶香,徐徐又道:“何提学放出这些话,难道不是明摆着吗?春秋这一次是必定落榜了,春秋啊,我辈人读书,可不只是为了求取功名,更重要的是在于修德,你年纪轻,若是有错,就应当改之,尤其是在这家里头,对待自己的长辈,断不可出言顶撞,否则何提学容不得你,其他人能容得下你吗?我是过来人,有些事怎会不知呢,想当初我考举人的时候,曾去拜访王公……王公你晓得吧?那可是你们宁波最大名鼎鼎的人物,成化十七年辛丑科进士第一人,状元及第,此后更为帝师,恩荣望外,如今赐南京吏部尚书,何其尊贵,当初他在任南京翰林侍讲的时候,我便与浙江诸生前去拜谒,他便教导我们,读书人要做璞玉,朴实而无华,光华内敛其中,万万不可读了一些书,就不晓得天高地厚了,这一次你栽了跟头,不要紧,从今往后,却要三省其身……”

    他絮絮叨叨的,又说起了自己的牛逼事迹,可是这时候,却是无人有心思听了。

    老太公心乱如麻。

    叶景浑身颤抖。

    叶春秋也有些错愕。

    二叔叶松乍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先有些不信,可是邓举人说得如此肯定,心里顿时一阵狂喜,他一直都在烦恼叶春秋的问题,虽然自己坐实了叶春秋庶子的身份,可若是人家考中秀才,这一旦有了功名,在家中的话语权自然就不轻了,将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还稳固吗?

    可是如今,真是天助我也啊。

    叶松借机板起脸来,厉声道:“春秋,你……你……你的大父将今年的期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你肚子里有一些墨水,这是实情,可是怎么能在宁波胡闹,以至于连提学大人都嫌恶了呢?你不在乎名声,可是叶家还在乎,你真是荒唐至极,从此以后,咱们叶家人还怎么做人?”

    叶松一通训斥,偷偷去看老太公,只见老太公已是气得面色发青,浑身抖得厉害。

    是啊,功名没了事小,可是连何提学都放出这些话来,到时候满城皆知,谁不晓得叶家没有家教。

    叶松趁机继续道:“你虽是庶子,却也是叶家的子孙,如今祖宗蒙羞,你可知耻吗?”

    叶景脸色很差,却还是不甘心:“邓举人不会是弄错了吧。”

    叶松却差点跳起来:“吓,邓举人什么身份,他交游何其广阔,怎么会弄错?”

    叶景咬着牙道:“我就是不信我家春秋……我家春秋……”

    他不辩护还好,一辩护反而给了叶松口实,叶松厉声道:“大兄,你是我的兄长,本来有些话,我不该说,可是今日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不吐不快为好,这春秋,根本就是个野孩子,当初你带着那绣娘走的时候,那绣娘可是庄户的女儿,贫贱的女子能是什么德行?我说句难听的话,也就是大兄被她蒙蔽,谁知她是个什么残花败柳,这孩子是不是咱们叶家的,还是两说的事,况且大兄自带他回了叶家,这宅子里发生了多少事,从前他打了我家辰良倒也罢了,如今还使咱们叶家蒙羞,咱们叶家诗书传家,子弟之中愚钝的有,考不中功名倒也罢了,却从来不曾听说德行败坏的,现在倒好,咱们的恶名算是传去了宁波,往后还怎么做人?依着我看,春秋有辱门楣,就是个丧门星,我不过对他稍事惩戒,也是为了咱们叶家好,大兄却这样袒护他,难道那绣娘就是大兄的命根子,当初为了她,大兄连这个家都不要了,如今为了春秋,就连叶家的脸也都可以丢了?”

    他这是趁热打铁,反正叶春秋的前程是没了,有学问又如何,一旦坏了名声,连提学都嫌恶他,往后怕也难有什么出息,考不中秀才,将来他就是个不值一钱的庶子。

    叶景脸色一沉,已是火起,说自己儿子没出息倒也罢了,居然还怀疑叶春秋是野种,素来不喜与人争的他,此刻眼眶也发红起来。

第五十六章:为何状告本官

    邓举人好整以暇地喝着茶,眼角的余光却只是去看老太公,这老太公似乎是心绞得厉害,却是无人关注他身上,邓举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不忘阴阳怪气地加一句:“叶兄,算了,谁家没有几个不肖子弟,为这样的人动气不值当,这狗肉终于是上不了宴席的。”

    他说话时,浓浓的讽刺味道很明显。

    本来他对叶春秋还有一点忌惮,毕竟是府试案首嘛,将来说不准是要做秀才的,好歹年轻轻的就有功名在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宁波那儿的流言蜚语传来,他就不再把叶景父子放在眼里了,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叶景:“叶兄,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当年好歹也是个秀才,怎么就和一个贱妇……”

    “贱人!”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愕然一下,朝着声源看去。

    这一番吵闹,老太爷已经怫然不悦了,一方面是担心叶春秋院试的事,另一方面是邓举人说话有些太过,即便他不喜欢叶春秋的娘,可也不代表他喜欢自己孙儿的母亲被人称作是‘贱妇’,听到有人骂贱人,他侧目看去,不是叶春秋是谁?

    叶春秋只是骂了一句,然后却是故作平静,低头去喝茶。

    可他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就算中不了秀才,可是这个邓举人,实在讨厌,若不是自己年纪小,又碍着这么多人的面,叶春秋只怕早就掀翻桌子了。

    好在他两世为人的年纪毕竟没有活在狗身上,他心里自然知道,过激的举动于事无补。

    不过……这个邓举人确实是个贱人。

    邓举人暴怒啊,堂堂举人,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厉声道:“你骂谁?”

    叶春秋喝了口茶,抿抿嘴,这茶味道不错,不过坐在这里的一些人却是大煞风景。

    固然知道自己地位尴尬,可是叶春秋平时也还算努力,因为他知道,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只有自己。

    可是这并不代表自己软弱可欺,他能体谅到自己父亲的愤怒,也能体谅到祖父的犹豫,还有那三叔,虽然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不过看得出来,他对这邓举人也有点恼火。

    叶春秋一字一句道:“骂的就是你。”

    “你……你……”邓举人想不到叶春秋居然如此‘野蛮’,他手指叶春秋,气得浑身颤抖:“再骂一句。”

    叶春秋站起来,他看出堂中有人想制止他,却是毫不犹豫地道:“贱人!”

    “春秋,你荒唐,邓举人是我们叶家的贵客。”叶松暴怒。

    叶老太公也皱起眉头,觉得邓举人虽然放肆了一些,可是春秋终究还是……

    邓举人暴跳如雷,大叫道:“哈哈,哈哈……你竟敢羞辱我……”他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吊打叶春秋:“你一个小小的府试童生,居然敢咒骂我……”

    说到这儿,外头却有门子探头探脑,看到里头闹起来,不禁咋舌,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邓举人气急败坏地继续道:“你真是胆大包天,我乃浙江省举人,你不过是一个庶子,哼,你这是有辱斯文,我只需一封状纸送到衙里,便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已是**裸的威胁了。

    他放下了狠话,眼里血红,显是不打算善罢甘休。

    不过这些话还是颇有效果的,他毕竟是有功名的举人,而叶春秋固然过了府试,终究还只是一个小小童生,真要去告,就算官府不治罪,也足以坏了叶春秋的名声,叶春秋的前途只怕要完了。

    老太公有些慌了,连忙起身道:“邓贤侄,孩子不懂事……”

    本来老太公以为有情面可讲,可是暴怒中的邓举人却是一点余地都没有,见老太公巍巍颤颤的上前,他一把将老太公推开,恶狠狠地狞笑道:“有什么好说的,似这样德行败坏的少年,我是从未见过,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过也,我不但要告他有辱斯文,还要告他父亲管教不当,告他的老师坏人心术,否则怎会教出这样的斯文败类,现在怕了是吗?哼,咱们走着瞧,我这就去衙里……”

    他拂袖就要走,老太公却是被他推着打了个踉跄。

    其实这邓举人哪里把叶家放在过眼里,本来他在杭州结识了叶松,见叶松用了心思的巴结他,反正也是闲着,得了叶松邀请,便索性来这乡下地方散散心,这叶家的人,他是从未放在心上的,权当是任自己打几天秋风的乡巴佬罢了,自己这堂堂举人,鄙视了叶春秋一番,这叶春秋居然还敢还口,当然不能善罢。

    叶家三个兄弟见老太公差点摔倒,纷纷要抢上来搀扶叶太公,邓举人阴冷一笑,又补上一句:“不但要告这叶春秋,告他的爹,他的老师,你是他的大父,也要一并告了,这样有辱斯文的人家,我是见所未见,权当是为民除害。”

    叶老太公已经心如死灰,举人的能量素来是惊人的,而且这事只要闹到官面上去,无论什么结果,都会让叶家成为笑柄,他拼命咳嗽,勉强被叶景搀住,还想要开口说几句软话。

    邓举人却是落下最后一句话:“告死你们!”

    这时……

    突然一个声音道:“所告者何人,为何状告本官!”

    犹如晴天霹雳,堂中一下子鸦雀无声。

    只见这时候,一个身影跨过了门槛,正好站在了邓举人的跟前,他年不过中旬,脸上却是不怒自威,双眸顾盼自雄。

    所有人看着这个贸然来访的人,从这人身后,此前在外探头探脑的门子一脸苦笑:“太爷,此人前来拜访,早已久侯多时了,因为……因为……”

    可是没有人听这门子的话。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不速之客上。

    邓举人怎么肯示弱,大叫道:“你是何人,敢拦我的路?好狗不挡道,你不曾听说过吗?”

    来人却是皮笑肉不笑,从嘴缝里蹦出一个个字来:“本官宁波知府,途经此地,特来见一见自己的门生叶春秋,恰好在外听到你要状告他的老师,说来也巧,他这府试案首,正是本官亲点,算起来,本官也是他的座师,你既要告本官,也好,本官就受理你的案子吧。”

    ………………

    本来想两章分开来发,多加点点击,想到**情节,两章连发,可怜的新书榜估计又要泡汤了。

第五十七章:诬告

    座师乃是是明、清两代考生对主考官的尊称,意为自己被考官垂青,所以一般是以门下相呼,论起来,知府点了叶春秋为案首,说是老师也不为过。

    此人自称知府,让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这人神经病啊,没事自称知府好玩吗?

    邓举人想要笑,达官贵人他见得多了,本想告诉大家,自己什么样的世面没有见过……这又黑又矮之人若是知府,我便是天皇老子。

    只是这位‘知府大人’背着手,一脸阴冷,徐徐走入堂中,此时首座上空无一人,知府大喇喇地坐下,他端起案前老太公方才用过的茶盏,举起之后,宛如惊堂木一般的狠狠拍下。

    啪……

    “本官再问一遍,堂下何人!”

    恰在这时,两个公人冲了进来,腰间佩刀,在门前垂立两边。

    公人……

    晴天霹雳啊。

    邓举人如遭雷击,老半天没有回过劲来,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还真有可能是官身。

    他抬起眸,见‘知府’一脸肃杀,口吻不容人质疑的样子,使他不由自主地道:“学生邓贤达。”

    刘知府眉头一锁:“邓贤达,你因何状告本官?”

    邓举人即便是举人,在河西这种乡下地方或许牛气哄哄,在奉化县里也算是很体面的人,可是在知府面前,而且还声言要状告知府,这就是鸡蛋碰石头了。

    这年月,哪一个知府背后不是树大根深,有极深厚的关系?人家在官场上倾轧多年,岂是你一个举子敢告的?

    即便邓举人被选了官,也不过是在县里去做一个主簿、典吏或是县中教谕,屈居末流,在堂堂知府面前屁都不是。

    邓举人脑子还是有点发懵,硬着头皮道:“学生要状告的是叶春秋,这叶春秋,德行败坏,有辱斯文,胆大包天,他……他骂我贱人。”

    事到如今,也只有奋力一搏了,邓举人咬咬牙,决定死硬到底,反正自己是举子,所谓刑不上大夫,只要功名还在,宁波知府终究不能将自己怎样,何况自己是杭州人呢,想要处置自己,那也是杭州学政的事,你宁波府管不着。

    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宁波知府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了叶春秋的身上:“春秋,他所言属实吗?”

    问题好像是抛到了自己的身上,叶春秋也被宁波知府的架势吓住了,他很快回过神来,现在有举子状告自己,这举人终究是有功名的人,即便是宁波知府,只怕也不好偏袒吧。

    一个不好,还真可能阴沟里翻船。

    叶春秋定定神,暂时不去管宁波知府为何要来叶家,上前深深作揖行礼道:“学生叶春秋,见过恩府。”

    知书达理最是重要,无论你对自己的敌人多么凶恶,可是面对其它人,尤其是长辈,却需要将嘴巴抹上蜜饯。

    宁波知府颌首点头,见叶春秋镇定自若,眼中掠过一丝欣赏。

    叶春秋便道:“邓举人所言尽都属实。”

    此言一出,却让刘知府不禁愕然了一下,这叶春秋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老太公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却被叶春秋这家伙的大实话气得没有背过去。

    这个浑小子,真是愚钝啊,这个时候当然是应该抵死不认,毕竟除了姓邓的,这儿尽都是叶家的人,刘知府似乎也有袒护叶家的意思,只要邓举人无法举证,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邓举人一听,好像是抓住了叶春秋的话柄,顿时情绪激动起来:“大人,听到了吗?他一个小小童生,竟敢辱骂我,我乃浙江举人,他对我造次,便是有辱斯文,恳请大人做主。”他眼眸眯起来,旋即又道:“若是学生在这里讨不到公道,那么就要去杭州府状告,要去学政状告,甚至去提学都督衙署,普天之下,学生就不信没有伸冤的地方。”

    又是**裸的威胁,我就是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这里不能公断,我就去其他地方,只要四处去告状,舆论就会起来,到时候士林清议一起,且看你们怎么收场,你们就算是有什么私交也不怕。

    宁波知府皱眉,不禁转头又问叶春秋:“春秋,你还有何话说?”

    叶春秋却是抿了抿嘴,笑了:“学生无话可说,就请大人公断。”

    宁波知府哂然一笑,只好道:“邓贤达,你再说一遍,你是要状告叶春秋什么?”

    邓举人正色道:“自然是状告他有辱斯文,品德败坏。”这时候他学聪明了,不敢再告叶春秋的老师了。

    宁波知府把脸一拉,突然正色道:“当真吗?”

    邓举人冷笑:“自然当真。”

    叶春秋眼眸里掠过一丝笑意,却是突然插嘴道:“大人,学生也要状告。”

    宁波知府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起来:“你要状告何人?”

    “学生状告邓举人,告他诬告学生。”

    宁波知府皱眉道:“这样啊,一个是有辱斯文,罪责不小,另一个则是诬告,若是诬告,可就是反坐罪,这可是要革去功名的。邓举人、叶春秋,你们当真都要告?”

    邓举人狞笑道:“叶春秋的罪证已经确凿,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自己也承认……”

    叶春秋同样大叫:“大人,邓举人的罪证才是有目共睹,请大人治邓举人诬告之罪。”

    邓举人觉得不可思议,这叶春秋是疯了吗,你自己承认了自己辱骂,现在却还敢血口喷人?

    邓举人洋洋得意地晃晃脑袋:“倒要看看,老夫如何诬告了你,难道你不是品行败坏,不是有辱斯文?你自己承认辱骂了我,众目睽睽,还想抵赖不成?”

    叶春秋乐了,这个逗比,到现在居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真是愚蠢啊:“是吗,这么说来,邓先生是说何提学识人不明了?”

    说到此处,知府已是眼睛一亮。

    可是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邓举人脑子有点儿发懵,这怎么就跟何提学有关系了呢?

    他冷笑道:“胡说八道。”

第五十八章:小三元

    叶春秋却已经不给他任何机会了:“何提学此前就曾放出话,说是要压一压某些品行败坏的生员,今年院试若有品德败坏的生员,尽都不得录用。可是现在,何提学已经点我为院试案首了,既然我能被点为案首,自然是获得了何提学的认可,这不正好证明了我品行良好吗?难道你想说,何提学亲自点选的案首品行败坏,有辱斯文?你有多大的胆子,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既然我并非品行不端,那么我要问你,你是不是诬告?”

    何提学已点我为案首……

    这一截话说出口的时候,所有人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大家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春秋,见鬼了,你怎么就知道何提学已经点你为案首了呢。

    邓举人惊愕地道:“你什么时候成的院试案首,我怎的不知,我知道的消息却是你品行不端,何提学对你嫌恶至极……”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本官可以证明,本官来时,确实已经放榜,此次院试,叶春秋被点为院试案首!”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宁波知府!

    听到这番话,邓举人愣了一下,而后一下子的瘫坐在地,他的脸色也一下子铁青下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竟是再不敢发一语。

    院试案首……小三元……

    每一个人都震惊了。

    而叶春秋反而心中平静,其实当知府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谜底,自己高中了。

    想当初的时候,因为牵涉到了府试的弊案,这知府大人差点儿阴沟里翻船,谁晓得自己力挽狂澜,自己虽然和他素不相识,却也算是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了,可是在案子结束之后,知府并没有见自己,这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虽然案子告一段落,可是叶春秋和知府毕竟有作弊的嫌疑,外间总还会有一些流言蜚语,因此在澄清这个‘嫌疑’之前,知府大人是绝不会跟自己会面。

    今日知府却是破天荒的上了门,叶春秋虽然并不知道知府来奉化的目的,可是他却是知道,知府既然愿意登门,这就说明作弊的嫌疑已经彻底洗清了。

    怎么样才可能洗清呢?当然是自己再接再厉,又中了院试,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同时这一次只怕还是案首,也只有何提学亲自点的案首,才证明了知府大人的清白。

    叶春秋连院试案首都不在话下,何况是一个府试呢?这样的实力,又何须去跟知府勾结一起作弊?

    这也是为何叶春秋如此深信自己已经高中的原因,知府只要出现,必定和院试高中榜首有关。

    可是这个邓举人,居然浑然不知,还想状告自己有辱斯文,宁波知府当然不能把一个杭州举人怎么样,可是不要忘了,知府不能奈何邓举人,可是专管一省学政的提学却能轻而易举的将邓举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浙江省这么多举人和秀才,或许他们未必怕地方官,可是一个个在提学面前便是蚂蚁一般的存在,人家只要找一个品行不端的理由,就可以直接革掉你的功名。

    状告刚刚被提学点为案首的叶春秋,就等同于是直接指着何提学的鼻子骂他识人不明、好赖不分……这是作死!

    叶春秋能想明白的事,邓举人还能想不明白吗?

    告叶春秋就是得罪何提学,何提学保准会收拾了他。

    可矢口否认叶春秋骂自己,这不但是自打耳光,而且还是诬告,诬告者反坐,罪加三等啊。

    邓举人惊怒交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刘知府满脸肃杀,厉声喝问:“邓贤达,本官再问你,叶春秋是否辱骂了你,是否有辱斯文!”

    “我……我……”邓贤达早就吓呆了,最后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仰倒在地,昏厥了过去。

    刘知府一看,也是有些无语,这姓邓的方才还油嘴滑舌,想不到竟是如此胆小,他慢悠悠地道:“寻几个人,暂时将他送去奉化县看押起来,此人的行径,我去传文给提学都督署,眼下何提学正要整肃学风,杀一儆百,此人恰好就是最好的榜样。”

    邓举人完了。

    刘知府带来的几个仆役在外探头探脑,听到了大人发话,连忙进来,七手八脚的将邓举人抬走。

    处理了这件事,刘知府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徐徐站起来,显然早就注意到一边满是诧异的叶太公,刘知府朝老太公抱手道:“敢问可是叶乡贤吗?恭喜,恭喜,本官自宁波来时,何提学已经发案,令孙叶春秋高中宁波院试头名,他先中县试、府试案首,如今又名列院试第一,一举夺得小三元,宁波府已经数十年不曾出过三元了,本官来奉化,本有些公务,不过途径此地,便赶着先来报个喜,尊府出了这样的少年俊彦,连本官也不禁羡慕啊。”

    小三元……

    老太公只是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到现在,他都有点难以置信,这刚刚还是品行败坏的孙儿,怎么就一下子成了院试案首了呢。

    他干瘪的嘴唇蠕动了片刻,面对刘知府,居然有些手足无措。紧接着眼角里竟是弹出了星点的热泪。

    叶家这些年,人丁还算兴旺,唯独是难有什么出息的子弟,原本叶辰良倒还有些期望,可也折戟沉沙,好不容易出了个争气的叶春秋,却又误以为这一次要被压下来,可是万万料不到,居然又是案首。

    三场案首,就是小三元,单凭这个,就足以让叶家扬眉吐气,在奉化县里横着走了。

    他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好,好,好……小三元……小三元……争气……争气啊……”

    很快,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堂堂知府大人,居然亲自来家里,说是来看望自己的门生叶春秋,叶家虽然也算是地方的乡贤,可毕竟格局太小,这几代也没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影响力也勉强只在河西,再多也就是奉化还有一些关系罢了,这宁波知府大人居然亲自屈尊而来,给叶家报喜,即便只是途经此地,也足见知府大人对叶春秋的器重了。

    叶太公的心中一阵狂喜,哆哆嗦嗦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五十九章:祭祖

    已到了正午,家中的主事蹑手蹑脚地进来,道:“太爷,主祭的吉时要到了。”

    叶太公有点儿脑子混乱,他这时有点儿犹豫起来,知府大人在此,自己怎么能怠慢尊客,不过祭祀祖宗,这也是头等大事,此时他脑子里只是乱哄哄的,居然完全失去了主张。

    倒是刘知府听了:“原来今日是你们叶家祭祀宗祠的日子,无妨,无妨,叫人斟一副茶来吧,本官一路舟马劳顿,在此闲坐片刻也好。”

    叶太公这才定了定神,连说惭愧,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带着家中的嫡男们统统往宗祠去了。

    叶家的男丁几乎都走了个干净。

    等仆役上茶来,刘知府呷了口茶,却是诧异的发现叶春秋居然还留在这里,他倒是并没有询问,多年宦海,心里自然跟明镜似的,凡事有因必有果,叶春秋既然不去宗祠,肯定是他在这叶家的身份有些不同。

    想必……出身并不好吧。

    唯一让刘知府觉得有些异样的是,按理这时候,叶春秋中了案首,理应狂喜才是;而祭祀宗祠,他必定是在叶家身份卑微,此时也理应流露出一些不忿,又或者是尴尬。

    可是叶春秋居然很平静,只是坐在下首,静静地陪着他喝茶。

    这个少年的城府不一般啊。

    刘知府不露声色地笑了笑道:“茶是好茶,春秋也爱喝茶吗?”

    一开口,和叶春秋从前遇到的所有人一样,依然还是装逼成性,反正跟这种人打交道,他就算跟你说一百句话,也不会说到正经事,永远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比如……叶春秋就很想知道,知府大人为何会来奉化,按理来说,就算他再看得起自己,也不可能专程跑来道贺报喜的。不过叶春秋也不想问,反正问了也是白问。

    他不卑不亢地道:“恩府,学生粗劣,只知喝茶止渴,却不懂得细品。”

    刘知府又笑了,也不计较叶春秋是不是谦虚,并没有深究下去:“你院试的文章,本官已经看过,很好,宁波府竟是出了你这样的神童,也算是老夫一桩政绩了,何提学想来很器重你,你受他恩泽,再过些日子,他就要回杭州官署,你理应去送一送。”

    叶春秋连忙应下。

    刘知府便不再多言了,他似乎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便专心喝茶起来。

    叶春秋则是想着心事,连中三元,说来既是光脑的功劳,也有些侥幸,现如今连中小三元,总算成了秀才,想到这里,他有一丝喜悦,可是转念想到自己这个庶子身份,心里还是有点儿堵得慌,这牵涉到的不是自己名分问题,更关系到了自己过世的生母。

    虽然是穿越在这个叶春秋身上,和那生母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是无论如何,自己现在也是她的血脉,自己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刘知府的茶水喝得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道:“好啦,本官在此休憩了片刻,也算养足了精神,也该去办一办公务了。”

    叶春秋连忙起身,将刘知府送到叶家的大门,外头早有几个差役和一顶官轿等着,刘知府要入轿的时候,突然回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春秋:“春秋,不必送了,哦,还有一件事……”

    叶春秋忙作揖:“不知恩府还有什么见告。”他心里闷闷的,跟这样的官人打交道实在是乏味,难道每一个人做了官,都是装逼犯不成?

    刘知府已是屈身入轿,却还是打起帘子,淡淡道:“本官也是庶子……”他话音落下,帘子也被他放下。

    可是临别刹那的眼神,却流露出某种刻意为之的鼓励。

    叶春秋身躯一震,突然觉得轿中的知府大人和自己亲近起来,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轿子已是由几个轿夫抬着远去,叶春秋猛地一拍额头,我去,最重要的事居然忘了,他禁不住大叫:“恩府为何不吃一顿饭再走,哎呀,这怎么好意思,照顾不周啊。”

    失策啊失策,平时知书达理惯了,装惯了好孩子,这尼玛今日一失足成千古恨,居然连最重要的虚礼客套都忘了。

    看来……距离装逼犯的潜质还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那轿子没有停顿,已是去远。

    ………………

    祭祀祖宗,是最不可马虎的。

    老太公素来将这当做头等大事来办,一丁点纰漏都决不允许。

    可是现在,叶家的嫡男们鱼贯而入,为首的老太公却是一丁点心思都没有。

    自己的孙儿叶春秋光耀门楣,这可真是祖宗积德,一个秀才或许不算什么,可是一个小三元,若是祖宗们泉下有知……

    他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可糟糕的是,这样争气的孙儿,居然是庶子,眼下祭祀祖宗都不在列,祖宗们是否会责备呢?

    叶太公心里矛盾极了,恍恍惚惚的,差点儿连祭词都念错。

    其实站在叶景身后的叶松比叶太公的心情更加糟糕。

    那个私生子居然又中了案首,小三元啊,而且连知府大人都来看望。

    邓举人误我啊。

    眼下该怎么办,他心乱如麻,眼睛却是不自觉地落在了站在末尾的叶辰良身上,心里便不禁有些恼火,怎么自己的儿子就没有这样的出息呢。

    哼……一个私生子……

    “子春,子春!”

    子春是叶松的字,叶松连忙回过神来,便见叶太公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厉声道:“还不跪下。”

    叶松这才发现,叶太公的祭词已经念毕,所有人都朝着祖宗们的牌位拜倒,唯独自己疏忽,竟还站着。

    看着老太公要杀人的目光,他脖子一凉,连忙跪倒在地。

    祭祀之后,接着便出祠堂,到一旁的房里休息,一大家子人在叶太公的带领下到了一旁的耳房,耳房里早有几个女眷在此等候了,为嫡男们端茶递水。

    这里陈设简单,只有几张座椅,叶太公坐下,大家只能站着。

    今日的气氛却很是沉重,似乎每一个人,都怀揣着心事,老太爷心里不禁冒出一个念头,假若这个时候,春秋能进来拜一拜祖宗,这该多好,他小小年纪,连中三元,已有了秀才功名在身,将来重整门楣,靠的不就是他吗?

    庶子……庶子……

    老太公心念一动,深深的看了一眼叶景,似乎起了什么心思。

第六十章:上阵父子兵

    叶春秋早早的回到了自己的宅院,这里依旧冷清,他没有被院试案首所冲昏头脑,这才只是第一步,只是他心里有些奇怪,那何提学不是很讨厌自己吗?怎么这一次点自己为案首。

    虽然科举考试确实算是公平公正,可院试乃是小比(考)而非乡试、殿试这样的大比(考),何提学如何当真有心,即便不能让自己名落孙山,可是让自己成不了案首,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不管了,修炼内功才是王道。

    叶春秋摊开纸,现在虽是白日,不过屋里却有些昏暗,他点了一盏小油灯,在这黄豆般的灯光下,凝气提笔,对了,是该给那位王尚书回一封书信了,该怎么回呢?叶春秋稍稍沉吟,随即落了笔,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爹回来的很迟,等听到柴门咯吱的声音,叶春秋才搁笔,猛然一看,那油灯里的火油已是少了大半,自己行书只怕花费了不少时候,按理来说,祭祀早该结束了,叶春秋连忙出去,叶景已步入庭院,他心情很是不错,脚步从容轻快,见了叶春秋,不禁笑了:“来,房里说话。”

    叶春秋虽然心机不浅,可是对这个老爹还算是实诚的,露出‘孩子’般的微笑,乖乖随叶景到了小厅。

    叶景落座,今日他的表情居然很奇怪,奇怪的盯着叶春秋,似乎在打腹稿,良久,他道:“祭祀结束之后,你大父让为父去一边说了一些话。”

    “难怪了,大父很少主动找老爹说话,这个时候和老爹私聊,一定是要紧的事吧。”叶春秋打起精神:“大父说了什么?”

    “续弦。”叶景语不惊人死不休。

    卧槽!

    叶春秋小脸抽搐,这是给自己找一个后娘啊,本来他对那祖父对印象还尚可,可是转念之间,便将他拉入了自己的黑名单里。

    刚刚中了案首,就怂恿着自己对爹续弦,不是东西!

    叶景解释道:“你大父的意思,是让为父明媒正娶一位夫人进来,而你呢,认你这后娘为亲娘,如此一来,你便不再是庶子,而是嫡子了。”

    关系好像有点复杂。

    大抵是叶春秋之所以是庶子,是因为自己母亲身份的原因,所以老太爷决心走曲线救国路线,怂恿着叶景娶一个正妻,再将叶春秋挂靠在正妻名下,如此一来,叶春秋身份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比如当今文皇帝朱棣,他起兵靖难夺得天下之后,就死乞白赖的宣称自己是马皇后的儿子,本质上也是要解决他身份的问题,假若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妃子所生,合法性就遭让质疑,可若是马皇后所出,就完全不一样了,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子身份。

    叶春秋愣了老半天,仔细一琢磨,突然发现大父挺奸诈的,只是真让自己被人认定,还莫名其妙的多一个后母……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啊,叶春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叶景,老爹莫不是也动了什么花心思吧。

    见叶春秋一脸忐忑,叶景突然笑了:“哈……你大父为了你,也算是费尽了心机,哎,其实爹也知道,你这庶子的身份在身,确实辛苦一些。”

    叶春秋连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说辛苦才有鬼了,尼玛,一说辛苦你还不光明正大的打着为自己的名义找老婆啊,怎么算自己都亏本啊,家里突然多一个后娘,日子没法过了。

    叶景却是一笑:“为父左思右想,还是回绝了你大父,本来差点动了心,是想为了你好,可是为父有私心,不能对不起绣娘,所以我对你大父说,春秋的母亲固然在你们眼里低贱,可是在我和春秋眼里却是高贵,她是为父的正妻,是春秋的亲娘,她既进不了祠堂,被人取笑,可是这世上的理只有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便是田舍郎都能登入天子堂,你们瞧不起,指望靠让我迎娶一个夫人过门来高抬春秋的地位,那倒不如……”他在这里顿了顿,从牙缝里毅然决然的蹦出一句话:“倒不如我和春秋挣点气,去为绣娘讨诰命!”

    霸气啊……

    叶春秋先是一愣,终于明白了,老爹的意思是,父子一起科举,而一旦能登第,成为了进士,那么朝廷往往会敕封诰命夫人,也就是说,只要二人能够鲤鱼跃龙门,叶春秋的亲娘,便也是‘官身’了。

    叶景凛然正气道:“所以,从今儿起,不但春秋要继续考下去,为父也该捡起书本用功,明年就是乡试,你我父子二人一起考,呵,为父就不信,咱们父子就考不中,为父制艺倒是生疏了,可当年好歹和你一样,也曾中过案首,春秋,往后我们一起读书。”

    呃……

    这样啊……

    叶春秋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如果两个人都考中了,当然……一个人要中乡试都很难,可是叶春秋想得是,假若有这个万一呢。

    卧槽……这岂不是自己和爹的关系,成了同年?

    叶春秋打了个寒颤,觉得怪怪的。

    叶景现在气势如虹,追问道:“春秋,有信心吗?”

    叶春秋回过神,抬眸看灯火之下的老爹,老爹抿着嘴,一副为了亡母背水一战的样子。

    叶春秋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好啊,爹有信心就好。”

    叶春秋终究还是低估了科举的难度,或者说,他自认为科举只要有信心就可以,而叶景却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学海无涯苦作舟,次日一大清早,卯时还未到,外头的天色乌戚戚的没有月色,叶春秋便被叫醒,叶景弯着腰轻拍了拍他的脸:“春秋,读书了,”

    还没到卯时啊……

    叶春秋想死,早上四点出头呢,可是还未等他起来,便听到厅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疯了……

    …………………………

    新书榜已经稳定了,以后尽量两章连起来发,同学们,给点鼓励吧,新书期间,还是需要弹药啊。

第六十一章:书山有路勤为径

    叶春秋无奈,只好起来,勉强拿着本书,心不在焉的看,可是叶景却觉得叶春秋这样读书不好,督促他朗诵出来。叶春秋只好高声朗诵:“子曰:学而时习之……”

    叶景又道:“怎么还在读论语,你已中了秀才,又是案首,还要背四书吗?”

    呃……

    叶春秋看着叶景严厉的目光,心里挺惭愧的,说的很对啊,一个中考状元,背个毛线九九乘法表,他只好硬着头皮:“儿子去练字。”

    叶景摇头:“不可,不能总练字,制艺才是关键,来,你我之间相互讨教吧,你坐下,为父问你,老吾以老,何解?”

    叶春秋感觉自己挺逗的,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老爹娶个后娘回来还清净一些,他忙是心急火燎的去查光脑,小片刻功夫,才道:“此句出于《孟子梁惠王》,原句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叶景皱眉:“怎么这样慢,你既是案首,理应脱口而出才是。”

    接着又继续考较,连续问了七八个问题,叶春秋已经感觉头大了,脑子像是要抽空一样,手忙脚乱的搜索。

    足足折腾了一上午,叶春秋已不知回答了多少个答案,气喘吁吁,不过叶景依然还是觉得不满,等到叶三送了早餐来,这才作罢:“明日继续考校。先吃饭,待会儿你我父子比试文章。”

    叶春秋哦了一声,早餐很丰盛,甚至有点过了头,居然不再是盐菜萝卜,叶春秋心里知道,自己这个案首含金量很高,那位二叔还有二婶不敢胡来了。

    或者说,自己和他们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他们现在想争,连资格都没有。

    这便是功名的好处啊,一边的叶三道:“大老爷,春秋少爷,今儿一大清早,就有许多人来道喜了,都说春秋少爷乃是神通,出口成章,将来有大出息的,还说奉化县一个甲子都不曾出一个小三元,春秋少爷了不起。”

    “那我去看看。”饱受叶景折磨,叶春秋想要溜之大吉。

    叶景却是板着脸:“不许去,好好温习功课,为父上午还要和你一起共同研习制艺,才是一个秀才,尾巴就翘天上去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现在还早着呢,报喜和奉承的人,自然有你大父去招待,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读书。”

    叶春秋没法子了,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以此推论,不怕老爹心肠狠,就怕他对自己更狠。一个为了功名对自己都这样狠的人,做他的儿子可想而知。

    好吧,读书。

    父子之间相互‘讨教’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除了让叶春秋对于八股和四书五经有了更深的理解,叶春秋搜索光脑的速度居然更快了,任何刁钻问题,不需要费时的搜索,便能立即敏锐的察觉到关键词,而后识海之中心念一动,自己要搜寻的东西便立即映入脑海之中,下一刻叶春秋张嘴脱口而出。

    而叶景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家儿子的天才之处,无论是笔帖诗还是八股文,居然没一处难倒叶春秋的,他从中的收获也是不小,有时考较叶春秋,叶春秋的回答可谓精辟,反而令他得到了反思,从中获益匪浅。

    被老爹折腾了两天,县里已有人来通报,让叶春秋及早赶去宁波,参加入泮礼。

    所谓入泮,其实就是入学的意思,这个学可不是普通的学堂,而是府学和县学,从此之后,自己的名字要进入儒学名册,正式成为一个秀才,官府会给予许多的特权,譬如免一定的税赋,免除徭役,若是成绩最优的廪膳生员,每月还可以从儒学那里领到七斗米作为补助。

    以上只是显性的特权,许多隐形的特权也是有的,譬如见官不拜,譬如犯了罪,地方官不得处置,需要先让学官处置,譬如你有了闹事的资格,可以偶尔骂一骂地方官了。甚至你出门在外,离乡背井,不再需要路引,若是嫌路上不安全,甚至你还可以佩剑,总之你是秀才,已经成了大明朝的储备干部,是天之骄子。

    入泮礼之后,叶春秋就算是正儿八经的进入了官学,所以叶家对此格外重视,老太爷亲自吩咐准备了马车,本想除了叶三之外,再让一个健仆同去,叶景却是拒绝了,老爹铮铮傲骨啊,叶春秋有时也受不了他这倔强的脾气。

    也罢,在第三日的拂晓,叶春秋便出发了,待到正午抵达了县城,这一次终于做了秀才,叶春秋理应去见见自己县试的恩府王县令。

    王县令这几日似乎颇为忙碌,叶春秋瞧他瘦了两圈,待叶春秋行了礼,王县令便笑了笑:“春秋很争气嘛,咱们奉化也算是出了神通,本县甚慰。”

    接着又寒暄几句,王县令似乎有事要办,显得有些神魂不属,还未喝一盏茶,县里一个书吏匆匆而来,低声向王县令谈论什么,叶春秋坐的远,只依稀听到‘下棋’‘知府’‘布政使司’之类的字眼。

    叶春秋倒是识趣,便起身道:“学生要急着赶赴府城,就此告辞。”

    “既如此,本县也就不多留了,不过你年纪轻轻,路上可有人照拂吗?”他顿了顿,对书吏道:“取本官的时凭勘合来,暂借春秋一用。”

    叶春秋本来对王县令是有些意见的,好歹也是‘高考状元’好吗,而且上一次王县令亲自登门,大家还是挺愉快的,今日却疏忽怠慢了一些,给叶春秋泼了一盆冷水。

    可是王县令要借时凭勘合给叶春秋用的时候,一切的不快叶春秋都打消了。时凭勘合是官府使用驿站的凭证,借着这个凭证,可以在大明各州府的驿站歇脚,奉化到宁波有一些距离,途中有两个驿站,正好可以供叶春秋休息。

    看来王县令对自己还算不错,看来是真的有事。

    叶春秋接过书吏送来的勘合木牌,这牌子沉甸甸的,很不客气的收入囊中,这个时代特权很重要,可以省却无数可能发生的麻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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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风流介绍:
本是个平凡少年,意外得到光脑,一朝回到大明正德年间,成为士绅家族的一个私生子。 聘为妻、奔为妾,老爹居然是和娘私奔才生下的自己,生母身份卑微,作为庶子,叶春秋誓要活出一个精彩的人生。 在家族不被重视?那就科举来打你脸! 生母出身低下,不妨就为她去讨诰命! 朝堂上明枪暗箭,无妨,无妨,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伴君当真如伴虎?不然,不然,而今天子是正德。 传奇人生刚开始,美女太多挑花眼,娶娇妻,立高门,叶春秋从此不再低调做人,就是这样狂拽霸气狠炸天,美好生活从此开启。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