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庶子风流TXT下载庶子风流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庶子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庶子风流txt下载     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赏识

    带着勘合动了身,一主一仆一个坐车,一个与车夫靠在车辕上,叶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家里也只有牛车,这老牛最可恨的是走了几步便要停下来吃路边的青草,任凭怎么打都不动。车里的叶春秋呢,看着这胃口极大的牛,也是饿了,好吧,行囊里有不少吃食,都是老太爷特地吩咐准备的,甜枣、肉干之类,放在口里咀嚼几下,轻松写意。

    不几日抵达了宁波,重游故地,也算是熟知门径,叶春秋告别了车夫,约定了返程的时辰,便带着叶三寻了上一次下榻的客栈打尖,让叶三整理卧房,叶春秋却是匆匆出门,入学礼还有两日功夫,不过既然来了,当然该去拜见知府大人,何提学明日要走,今日也得去撞撞运气,看看能不能去见一见,毕竟是自己的宗师,礼多人不怪。

    叶春秋的好运气似乎到此为止,他先到了知府衙门,拿着自己的名敕递上去,差役却道:“知府大人前日回到宁波,已是病了,现在悉心调养,闭门谢客。”

    又病了……

    叶春秋目瞪口呆,这尼玛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又或者是,根本不想见自己?

    前者有点可疑,因为这病的次数过于频繁,而后者,又让叶春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知府前几日还去了叶家见过自己一面,应当不至于这么早翻脸吧。

    或许……另有隐情也是未必。

    他接着到了何提学所住的行辕,依旧还是递上名敕,差役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却是出来,道:“提学都督明日要回杭州,今日要及早歇息,若是叶案首有意,不妨明日至码头相送,叶案首今日请回。”

    连续吃了两次闭门羹,叶春秋有些麻木,不过他只好摇摇头,便回到客栈,一路旅途劳顿,他也实在累了,索性倒头睡下。

    到了次日,倒是有几个也有几个参加入泮礼是新秀才听说叶春秋也下榻在这间客栈,就邀叶春秋同去。

    往后大家都是同学了,叶春秋虽然年纪最小,可是学问‘最高’,渐渐的也被他们所接受,这一路便往鄞县码头去,叶春秋沉默寡言,几个新秀才一个个穿着的纶巾儒衫,显得有些骚包,叶春秋可跟他们不一样,家里虽然也准备了纶巾和儒衫,可不是还没入学吗?所以还不至于现在就穿着招摇过市,所以他倒像是几个秀才小跟班,跟在他们背后,低调做人是对的,枪打出头鸟,装逼谁不会,可是绝大多数装逼的人都死在了装逼的路上。

    叶春秋心里想着,几个秀才叽叽喳喳:“鄞县的刘文已经闹起来了,说是要去陈情,说是此次院试都有不公,提学大人走了眼,倒是有不少人附和。”

    呵呵……

    新秀才们都冷笑,其中一个道:“哪一场院试不是有人大叫不公的?这是人之常情。”

    叶春秋听到不公二字,心里就哆嗦,忍不住道:“赵同窗,他们这样嚷嚷,官府也不管的吗?”

    赵秀才对叶春秋是颇为尊敬的,春秋有才啊,无愧于案首二字,几场考试的八股文都已经流传出来,让人击节叫好,赵秀才道:“春秋年纪小,有所不知,一般这种喊不公的,固然晓得结果难以更改,可是若是不嚷嚷几句,他名落孙山,岂不是要被亲邻们嘲笑?喊了不公,总可以说这是考官的问题,而不是他们学识浅薄。而诸位考官呢,一般情况也不会为难这些落弟的童生,只要不闹的出格,总要给他们留点斯文体面,所以任他们嚷嚷几句,也就是了。此次何提学要返程,知府大人又病重,这一次少不得又是同知大人带着宁波诸官相送,我等算是他的门生,也该去送一送,咱们人多,那几个落弟的人终究是少数,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等到了码头处,果然这儿已是人山人海,他们是新秀才,所以不至于被人挡在外头,便靠近了码头,数十个秀才都在这儿束手而立,赵同知也已带着诸官到了,他的脸色显得不好,看到了叶春秋便将脸别过去,假装没有看到。

    叶春秋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叶案首按理是很风光得意的啊,不过这样的场合,就有那么点儿普通了。

    足足等到了日头上了三竿,人群已有些不耐烦了。

    亭子里坐着的几个鄞县士绅挥汗如雨,一面埋怨:“何提学架子太大,我等这样枯等,他竟是姗姗来迟,虽说是学官清流……”

    “他年纪轻,难道还这样磨磨蹭蹭吗?”

    “年纪不过四旬,能都督一省提学也算是本事,不过我听说,何提学与内阁谢迁不睦,只怕再难有什么作为了。”

    “啊……有谢公压着,看来是难出头了,也难怪此前一个翰林,如今却连着两任提学……”

    叶春秋听着那些闲言碎语,却听一声锣响,人群躁动了一下,有官轿来了,于是亭中的赵同知打头,领着本地官吏、士绅一拥而上,去和出轿的何提学见礼。

    秀才们只能远远在那儿看着,等候提学的接见,不过这个架势实在让人咋舌,叶春秋看不清晰何提学的相貌,却见他被人拥簇,与人一一见礼,官仪远远的扑面而来。

    擦,大丈夫当如是也。

    叶春秋心里冒出这个念头,这才是快乐的人生啊,与之相比,自己这个案首算个毛线。

    那何提学接着在众人拥簇下到了码头,至亭下见诸新晋秀才,叶春秋和众秀才纷纷向何提学行弟子礼:“恭送大宗师。”

    何提学捋须,淡淡一笑,道:“哦,有劳诸生了,诸生既已进学,就理当好生用功,读书明理,也该修身修德,勉励的话也就不赘言了。”他意味伸长的顿了顿:“此次老夫案临宁波,也并非没有收获,就如案首叶春秋的文章,深的我心,宁波在浙江之中,文风不算鼎盛,此次相较于各府却是大放异彩,叶春秋,你上来,老夫见一见。”

    …………

    新的一周,话说,老虎该厚着脸皮求支持呢,还是舔着脸求支持呢。

第六十三章:提学肚子能撑船

    叶春秋此前听到人家说何提学厌恶自己,信以为真,不曾料到何提学对自己如此青睐。

    他忙是上前,道:“门生叶春秋,拜见大宗师。”说罢真要拜下行礼,何提学是自己的座师,这时代师生的关系是和君父等同的。

    何提学却忙是将他搀住,对周遭的众人道:“年纪轻轻,就如有此作为,羡煞旁人了。不必拘礼,你是老夫的得意门生,往后有闲去了杭州,定要来谒见。”

    其实小考的座师不似乡试、会试那样的座师关系紧密,一般情况,考了也就考了,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是何提学特意加上这么一句话,这对叶春秋的青睐可想而知。

    众人在旁都是啧啧称赞,叶春秋固然文章做的好,可现在只是个秀才罢了,历来科举,多的是马前失蹄,何提学如此看重,叶春秋这个家伙是祖坟冒了青烟吗?

    叶春秋有点儿受宠若惊,连忙说:“学生若能去杭州,定要向宗师请益。”

    何提学脸上堆笑,居然不急着登船,又将所有人晾在一边,拉着叶春秋的手,问道:“家里有几口人?”

    叶春秋答了。

    何提学捋须:“你父亲是弘治十三年的秀才吧,此前还是廪膳生,不过老夫查阅过,此后十几年,他都没有去学里,因而学里只好将他列在了诸生之末,他的文章老夫看过,颇为老辣,何以消沉了十数年?却不知明年乡试,他还愿考吗?”

    叶景的情况确实很糟糕,当初虽然和叶春秋一样都是一等的廪膳生,可因为私奔,虽然秀才功名还在,却成为了附生,每年学里都会进行一些考试,来检验生员们的学业,再将生员们分门别类,划分为三等,附生最惨,不但没有官府的供养,而且连乡试的资格都没有,除非叶景在今年能够在学里能够力争上游,否则明年的乡试,又要耽搁了。

    叶春秋道:“家父确实有重拾举业的打算。”

    何提学阖首:“你们叶家家学渊源深厚,汝父既有意,老夫便和奉化教谕打个招呼,明年就是乡试,老夫在杭州等你们父子。”

    边上的人听得耳朵都直了,见鬼了,叶春秋固然是案首,可是这何提学一反常态,却是对这个叶春秋青睐有加,还说他们是师生的关系,这若是平辈,如此英雄惜英雄的,莫非还要烧黄纸做兄弟么?

    赵同知老俩有些抽筋,一省提学不和自己这个同知寒暄,却偏偏拉着一个秀才不放。

    难道当真是爱才心起吗?可是这也太过了吧。

    许多人朝着叶春秋投去嫉妒的目光,叶春秋这家伙得了何提学的青睐,这是要一飞冲天啊,一个小小秀才而已,值得提学嘘寒问暖吗?

    正说着,远处却传来声音:“不公,不公……院试不公……”

    这突然来的噪音,打断了叶春秋和何提学之间的对话。

    何提学微微皱眉,一旁的赵同知忙是装腔作势的样子道:“是谁这样大胆,来人,打走。”

    何提学这时却是呵呵一笑:“哦,不必如此,去问一下,谁喊不公,叫来近前说话。”

    众人又是愕然。

    喊不公是常态,本来考官是不予理会的,只要不闹的满城风雨,不可能影响到考官的清评,可现在何提学却是要将人叫来近前,这就有点儿摸不透了。

    过了不多时,便有差役领着一个人来,道:“大人,喊得是鄞县府学童生,姓刘名文,已经押来了。”

    刘文是个矮胖的人,年纪已经五旬了,一脸岁月沧桑的样子。

    众人只一看,顿时都明白怎么回事了,一个老童生,考了这么多年,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下一场院试能不能活着参加都不知道,如今依然名落孙山,跑来喊几声冤,也是情有可原。

    老童生刘文到了何提学面前,顿时潇然泪下,拜倒在地:“学生就是觉得不公,何以案首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子,老朽考了这么多年,为何不中,大人理应发还重考,重考……”

    众人默然,对这刘文虽然觉得好笑,却又有同情,只怕他所说的不公,并非是考官,而是命运吧,造化弄人,这一边小小叶春秋春风得意,另一边的他却是垂垂老矣,一事无成。

    何提学忙将他扶起,安稳道:“国家伦才之典,怎有重考的道理,你的心情,本官能够体谅……”

    刘文摸了一把泪,却依然止不住涕泪横流,依然大喊:“学生的文章并不差,叶春秋的文章也好不到哪儿去,何以他能名列第一,我却是落榜,我听人说,叶春秋认得许多高官,必定是你们有意包庇,不公,非重考不可。”

    这就有点儿耍赖的意思在了。

    何提学的脸拉下来了一些,倒是一旁的府学学正见了上官怫然不悦,便趁机喝道:“刘文,你大胆,你竟敢质疑大宗师,大宗师不计较你胡言乱语,你却还敢继续大放厥词!”

    何提学却是风淡云轻的笑了笑,压了压手:“不必如此,大可不必……”

    叶春秋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这何提学有点不太简单,方才他对自己的礼遇,似乎在背后总隐藏着什么,此时见何提学从容不迫,徐徐道:“童生刘文,大喊不公也是理所当然,历来科举总是屡屡曝出弊案,朝廷严厉打击,却也是屡禁不止,况且老夫不才,偶尔看走眼也为可知。”

    众人都不禁愕然,万万想不到何提学有如此气度。

    却又见他风淡云轻的从袖中取出一张书信来,交给学正道:“朱学正,你来念给大家听。”

    信……

    众人一头雾水,这信朴实无华,倒像是一封私信,不是公文啊,难道这封书信,会和刘文有关吗?

    学正打开了信,脸色顿时一变,在何提学的目光之下,却只得咳嗽一声,朗声念道:“咱乃刘瑾……”

    先声夺人,前头四个字,让无数人倒吸口凉气。

第六十四章: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吊打

    刘瑾……是哪个刘瑾,可是半年之前,陷害了忠良,打击了帝师王华的刘瑾吗?据说因为这恶宦带坏了当今天子,庙堂上诸公怒不可遏,要一起弹劾他,他事先得到消息,跑去天子面前痛哭流涕,这才没有被打发掉,如今是更加甚嚣尘上了。

    刘瑾的恶名,在江南流传甚广。这恐怕也和一些被刘瑾打击的大臣有关,许多人被他打压之后,便发落来了南京,比如王华,他们大多数地位崇高,又是士林典范,如今大多都在南京待着,这些大人们对刘瑾深痛恶绝啊。

    至于刘瑾的民间形象,那就更坏了,叶春秋好几次在客栈里听说书的说过好几个刘瑾烂屁股的故事。每每说书人只要说到刘瑾屁股又烂了,于是听众们便一起叫好,纷纷拿出铜钱来打赏。

    我了个去。

    叶春秋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的座师一眼,他突然感觉,今儿这事……怎么瞧着是人家早就谋划好了的啊。

    何提学又念道:“咱……对何学十……”

    不该是第四声的士吗,怎么是第二声,众人一脸狐疑。

    “日名已久……今儿有件事,还请何公学巾忙,如右办成,咱必有州谢,滋有宁波生员叶春火……”

    呃……原来是自己得罪了刘公公,只是刘公公睚眦必报,可是为啥,连自己名字都记……不,不该是记错,是写错。叶春秋很是无语,他见学正念出书信来的时候,一脸便秘的样子,这封书信,倒是念得挺为难的。

    一封信念毕,何提学捋着须伫立亭下,大袖摆子无风自动。

    而此时,所有人已经色变。

    那阉宦刘瑾修书,不许叶春秋录取,想要让何提学使叶春秋名落孙山,这真是用心狠毒,国家伦才大典,他也敢插手?

    啊……幸赖何提学刚正不阿,不怕得罪那阉宦,结果叶春秋出类拔萃,竟是点为案首,可以想象这位何提学冒了怎样的风险,刘瑾可是一向睚眦必报的,怎么会肯罢休。

    书信一下子从学正手里脱手,顿时被风卷走,噗通一声,学正跪地,他一脸肃然,眼中满是敬仰的看着自己的上官,郑重其事的拜倒:“大人……”他声音哽咽,眼眶发红:“大人刚正不阿,实乃下官楷模,下官无以为敬,请受一拜。”

    赵同知也呆住了,现在知府不在,他在这里便是最大的官,虽然他有些畏惧刘瑾的势力,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还这么无动于衷,只怕明日士林清议闹将起来,自己就成众矢之的了。

    这是立场问题啊,你不表态,你就是阉党,阉党毕竟距离宁波太远,可是南京那些老大人们可都是阉党的死敌,更别说内阁诸公、翰林诸贤、南北都察院的御史巡按了。

    他忙拜倒在地,一脸感动:“大人承受这样的压力,却依然保持本心,下官也是佩服之至。”

    一个个人站不住了,感动的一塌糊涂,什么是清官,什么叫刚正不阿,什么叫不畏强暴,这就是了啊。这尼玛就是活生生的国家忠良啊。

    无数人拜倒下去,有官员,有士绅,有秀才……

    不畏强暴的何提学很写意的完成了他人生中对一个恶棍的暴击。

    叶春秋看的实在目瞪口呆,他是万万料想不到,自己只是不愿屈从刘瑾,结果这位刘公公居然想给自己穿小鞋。他更想不到,刘瑾给自己穿的小鞋,结果换来了何提学的致命一击。

    何提学只是微笑,忙将一边喊着‘宗师,是学生无礼,学生该死,竟敢质疑宗师不公’的老童生刘文扶起,笑容可掬道:“这是做什么?老夫不过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老夫案临宁波为朝廷伦才,不料居然收了这封书信,哈……春秋的文章做的极好,若是老夫使他名落孙山,岂不是于心不安?况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是分内之事,怎会因为一封书信,而改变老夫的心意?”

    此起彼伏的啧啧称赞声又响了起来。

    “正德天子登基,本是励精图治之时,可是老夫却是听说,阉宦刘瑾蒙蔽天子,巧言令色,排挤忠良,这样的人老夫岂可与他为伍?”

    何提学一甩袖子,晨曦洒落在他的脸上,这一张像是木头雕刻一般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庄重:“罢罢罢,无非就是得罪了权阉而已,大不了,马放南山,再坏,也不过是梃杖,流放,抄家,老夫但求无愧于心,如此而已,老夫在昨日,已经上了奏疏,上告陛下,请陛下格外开恩,准老夫告老还乡,回到杭州之后,朝廷的申饬只怕也就要来了,无妨,乌纱帽不要也罢。”

    无数人眼角里闪烁着泪花,竟有人开始呜咽起来,有人大叫:“阉宦误国,其罪当诛。大人这样的忠良,岂可受小人戕害。”

    人群沸腾起来,一个个要挽留何提学,有人痛哭流涕,有人高声痛斥。

    何提学抿嘴笑了笑,一副淡漠之色,似乎对于刘瑾接下来的报复不以为意,却是转身拍了拍叶春秋的肩:“老夫本不欲将这书信公布于众,只是有人大喊不公,若不澄清,只怕于心难安,叶春秋,你好自为之,老夫也只能帮到你这里。”

    叶春秋有一种感觉,感觉这是一场预谋。

    在这场预谋里,刘瑾是主角,何提学也是主角,而自己很不幸,却成为了他们之间角力的一枚棋子,何提学利用这一封意外得到的书信,对刘瑾进行了一次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吊打,也因此将得到一个名垂青史的诺大名望。

    这个人**爆了。

    ………………

    哎,不太给力呀,明明捧场的读者也不少,可是成绩还是远远不如,或许是两章连发的缘故吧,毕竟连发读者连续看两章只算一个点击,票票也不太如意,拜票,求支持。

第六十五章:大难临头

    叶春秋突然发现,这个宗师虽然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他的名字,可是手腕之高,却给刚刚得到功名的自己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叶春秋一脸崇拜的道:“恩师如此保护学生,学生感激涕零。”

    “呵……”何提学笑了笑,意味深长看了叶春秋一眼,又拍了拍他的肩:“来日再见。”

    叶春秋恍惚了一下,他发现何提学居然朝他不经意的眨了眨眼,那眼中的神情居然带着促狭。

    然后,他看到这位大宗师已是整了整衣冠,步履轻快,走上了码头。

    码头上,无数人高山仰止的目送着这位不畏强暴的提学,一个个高声挽留,人头攒动,那称赞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何提学已是登船,腰间不知什么时候,插了一柄油伞,他目光看着码头,一脸洒脱,随着波涛翻滚,官船徐徐荡漾开水花,他的身影已是越来越远。

    明日……他就要名动江南……不,名动天下了吧。

    叶春秋抿着嘴,目送着舟船顺水而下,翻滚的河水拍打着河堤两岸,却很快被此起彼伏的议论压下去,声音中有不甘,有愤怒,有惋惜,也有人意味深长的看着那湍急的河水,似有领悟,于是和叶春秋一样,若有所思。

    而这时候,再没有人呼喊什么不公了,一个不畏强暴,与恶人做殊死斗争的大宗师,怎么可能会有不公允的地方呢,连那刘文都是心服口服,没法儿,来年再考吧。

    叶春秋几乎趁机赶紧回到客栈,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今日接受的信息太多了啊,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而且他有一个预感,这事儿没完。

    ……………………………………

    北京紫禁城。

    在一处偏殿,一声咆哮嘶声而起:“他……他……好哪,好哪,真好,这读书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啊,怎么读了书,就会有这样的花花肠子,缺德啊,真是缺了大德了,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跪在殿中的刘瑾干儿子刘欢瑟瑟发抖,干爹怒了,这一次是彻底的暴怒。

    居然被人耍了,当宁波来的快报送来的时候,干爹还有些不可置信,谁不晓得今儿是刘公公一手遮天,谁不晓得,连帝师王华都不是干爹的对手,让他滚,他不照样跑去南京玩泥巴去了吗?

    刘欢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到这殿中阴暗的空间里,穿着一身钦赐鱼服的干爹握着拳头红着眼睛在殿中来回走动,而后发出不甘的咆哮,反反复复的念:“呸,不要脸!”

    刘欢赶紧低头,不敢去看干爹的怒态。

    刘瑾咬牙切齿道:“咱要撕了那狗东西,非要撕了不可,做人怎可缺德至此,怎可如此厚颜无耻,他……他……居然将咱的私信公布于众,居然……”

    说到这里,刘瑾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招谁惹谁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太监,入宫来吃了多少苦头,好不容易翻了身,按说好歹现在自己也是一个人物吧,办点小事让人通融下有什么,天知道那杀千刀的,居然把自己的书信拿出去嚷嚷,这不是打脸吗?

    刘欢眼看着这样不是法子:“干爹,不如索性……”

    一脚便迎面飞来,正中刘欢的面门,踹的刘欢七荤八素,他更冤枉,自己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在地上打了个滚,刘欢忙不迭又赶紧趴下,磕头如捣蒜:“儿子死罪。”

    刘瑾气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是身如筛糠的看着刘欢。

    过不多时,有个小宦官魂飞魄散的冲进来:“不妙,不妙了,银台通政司送去了一大箱的弹劾奏疏往陛下那儿去,都……都是红头的奏疏,是弹劾刘公公的。”

    刘瑾倒吸口凉气,山雨欲来呀。

    现在这事儿闹的人尽皆知,那些御史们可想而知早就摩拳擦掌了,这一次是新仇旧恨,是要一并来算。

    刘瑾感觉自己特委屈,不就是写了封书信吗?怎么那些御史就好像苍蝇盯上了臭鸡蛋一样。

    他哪里晓得,外间的清议早已是沸腾了,何提学的刚正不阿已经感染了所有人,现在到处都是群情激愤,这个时候无论是哪个御史,即便是不敢捋刘瑾胡须的,也得乖乖上书骂上几句,你得合群啊,别人都骂了,你却不骂,你配做御史吗,你还好意思自称清流,你要不要脸?

    刘瑾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刘瑾不禁道:“那杀千刀的,他的请辞奏疏,陛下还没有批吗?”

    小宦官哭笑不得:“送去了内阁,内阁的刘公、谢公、李公、焦公都勃然大怒,也是闹的厉害呢,几次要请见陛下,陛下都没有准,不过递了条子进去,说是要请辞,若是陛下准了何提学的请辞,他们就辞官,不干了。还说陛下要远小人,近君子。”

    远小人,小人不就是说自个儿吗?

    可是刘瑾这时候却时候却打了个冷战,他突然感觉事情没有这样简单,那姓何的,不是素来和谢迁关系不和睦,所以才一直郁郁不得志吗?可是现在谢迁居然跳出来力保姓何的,刘瑾感到四面楚歌,仿佛天下人都成了那姓何的朋友。

    更可怕的还不只如此,问题出在那小宦官所提到的焦公身上,这焦公乃是焦芳,去年的时候,因为刘瑾闹得实在不像话,所以有一些大臣串联起来,想要弹劾刘瑾,本来刘瑾几乎要大难临头,焦芳却想巴结刘瑾,暗中让人给刘瑾私传了消息,于是刘瑾事先跑去天子面前哭告,说自己要遭人陷害,这才转危为安。也正因为如此,刘瑾每日在天子面前吹风,焦芳这才成为了文渊阁大学士,得以位极人臣。

    在刘瑾心里,内阁的焦学士可是自己的亲密战友啊,万万想不到,居然连他也跑去保姓何的了。

    刘瑾是何其聪明之人,这时细思恐极,竟有大难临头的感觉,他万万料不到,小小一个提学风淡云轻的公布一封书信,再上一封请辞的奏疏,就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还……还有呢……”

第六十六章:仗义执言

    刘瑾瞪着眼睛,老半天才道:“说,说,一并说吧,咱……咱受的住。”

    “南北国子监现在都已经闹将起来了,北国子监更是不像话,一群生员跑去了午门,说是要清君侧……”

    清君侧……

    刘瑾眼泪都要出来,自己有这样坏吗,怎么好似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似得。

    他一下子急成了热锅的蚂蚁:“不成,不成,陛下素来怕麻烦,若是闹的这样大,收不了场,陛下一时松了口,咱可就完了,这是真要完啊,那些读过书的,姓何的,姓叶的,还有姓刘、姓李的没一个是好东西,咱啊……心太善……太善……”

    他捶胸跌足,只恨自己平时没在天子耳边多说这几人的坏话,现在悔之晚矣。、

    “刘欢。”刘瑾有点六神无主了,他毕竟在宫中长大,哄天子虽然有一套,可是应付这样的事却经验不足,他忙不迭道:“去内阁打听一下,问一问焦阁老,无论如何,看他怎么说。”

    刘欢忙道:“好嘞,干爹少待,儿子这就去。”

    刘瑾手足无措的在殿中等候,他坐立不安,时而站起,时而又坐下一脸蹉跎的样子,偶尔发出几句感叹:“东宫的时候,那些人多单纯来着,怎么进了紫禁城里,人都坏到这样的地步,可怕啊可怕,真是太可怕了,原以为最坏不过张永,现在看来人人都比张永可怕。”

    张永也是当初东宫的旧人,和刘瑾一样都是当今天子的伴伴,几个宦官里头,刘瑾和张永关系一向紧张。

    此时的刘瑾,毕竟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幼鸟,凭借的不过是天子的宠信而已,如今遇到事,已经开始六神无主了。

    焦心的等了半个时辰,那刘欢才马不停蹄的赶来,挥汗如雨道:“儿子要见焦阁老,焦阁老不肯见,儿子没法儿,就跪在他的值房外头,他便开了门,斥责儿子,说是干爹欺人太甚,何提学是何等清正之人,居然也敢欺负,还说叶春秋一个小小秀才,干爹也容不下……”

    刘瑾脸拉下来,这焦芳又是演哪出,难道真跟自己翻脸了,不至于吧,大家之前不还是亲密战友吗?他有些恼羞成怒,禁不住要痛骂读书人几句,却有听刘欢说下文:“焦阁老还说,到了今儿这个地步,公公还敢在宫中闲坐吗?换做是他负荆请罪都来不及,解铃还须系铃人。”

    刘瑾却是微微愣住了,他似乎听到了一丝弦外之音,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最后不甘心的喃喃自语:“咱明白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哎……坏透了,打了咱、骂了咱,咱还得赔笑,不甘心哪…走,咱得立即去见陛下,陛下还在暖阁吗?”

    “在呢,陛下在躲诸公,便关在暖阁里,假病不出。”

    刘瑾已是不敢怠慢了,忙不迭的匆匆去了暖阁,这暖阁近着崇文殿,乃是天子休憩读书之所,阁前白玉为阶,黄墙之上便是闪闪生辉的琉璃瓦,蔚为壮观,数十个大汉将军穿着鱼服按刀顺着玉阶一字排开,不怒自威。

    刘瑾蹑手蹑脚推门进去,便见那阁楼的深处,小天子隐在阴影之中,御案上的金漆烛台打翻在地,地上还散着一地的碎纸片儿,刘瑾晓得天子动怒了,忙弓着身,谄笑道:“陛下,怎的不掌灯,这儿门窗小……”他习惯性的掏出火石,正待要将烛火都点上,那个子还未长开的天子哑着嗓子道:“不许点。”

    “是,是,奴婢不点。”刘瑾连忙收了火石,退开几步。

    “今儿不是你当值,你怎的来了。”天子看着阁边满架子的书,却没有回头看刘瑾一眼。

    刘瑾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天子的背影一眼,哭笑不得的道:“陛下,奴婢听说,浙江提学都督何茂上书请辞……”

    “嗯?”天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

    刘瑾继续道:“奴婢私以为,陛下万万不可答应,何茂乃是忠良,素有贤名,连奴婢也听说过他,他学问好,品德又高,为人率直,最紧要的是他还两袖清风,这样的人陛下万万不可将他马放南山,不但不能准他致士还乡,还理应将他诏入翰林,许以侍讲之职,好生重用不可。”

    “啊……”天子不禁发出惊诧的声音,这时他旋过身,只是内里实在有些阴暗,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他的清澈的眼眸却乍现刘瑾眼前,眼眸里显然带着狐疑:“朕以为刘伴伴巴不得他告老还乡。”

    刘瑾像是一下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何茂这样的大忠臣,正该为陛下效命,奴婢怎会起这样的心思。奴婢是什么样的人,陛下难道不知吗?”

    “哦。”天子显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朕只是没想到罢了,想不到你竟如此懂事,倒是为朕省却了一个大麻烦。你当真认为何茂可堪大用,不会糊弄朕吧?”

    刘瑾伸长脖子,一脸神圣:“此乃仗义执言。”他脸不禁抽搐了几下,心里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然后小心翼翼的道:“还有一个宁波秀才,叫叶春秋……此人……”

    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见陛下的脸上凝重的神情舒缓了许多,他也不有舒了口气:“此人也是极好的,奴婢很喜欢他,国家有这样的俊杰,都是因为陛下的福气。”

    天子扬了扬眉,叶春秋……有一点印象,他嘴角微微勾起,又将脸侧到一旁,留下了半张稚气未脱的脸在朦胧光线下。

    天子抿抿嘴:“哦,那么,就如此吧,朕也可以松一口气。”

    …………………………………………

    啦啦啦啦啦,有高考的同学么,加油,看老虎书长智商,不信给点支持票、打赏什么的试试看。

第六十七章:穷

    宁波住了两日,叶春秋反而不急着回去。

    如今是秀才的身份,出门在外已经便利了许多,从前出门还得让叶家准备好路引呢。说句难听一些话,当初自己老爹若不是秀才,想要跟自己的娘私奔,只怕都是寸步难行,因为只有秀才才可以离乡,其余的人走出家门口十里,一旦没有路引,都可能被抓起来治罪。

    总算轻松下来了,于是一大早,叶春秋便带着叶三出去闲逛。宁波是大府,市舶司所在地,许多藩国使臣都要经过这里,大明禁海,几乎不与各国贸易,仅有的一些贸易也只是朝贡而已,不过海外的奇珍不少,民间也有人愿意高价购买的,所以许多藩国使者往往会私带一些货物,买通市舶司的官员在宁波兜售。

    这也间接的带动了宁波的繁荣,叶春秋逛了几圈,如今老爹再过两月就要过寿,他想给自己的父亲买些礼物带回去,只是转悠了半个宁波,铁鞋都要踏破,结果失望而回。

    倒不是宁波没有什么稀罕物,实在是……贵啊。

    这一次叶春秋倒是带了不少钱来,老爹给了一些,太爷也另外塞了十两银子,按说这应该算是是一笔巨款,可是这些日子打尖、吃喝,只余下了六七两银子罢了。

    叶家虽然是大户,不过这个时代的大户和后世的大户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在这个乡下人都是自给自足的世界里,无论是最寻常的小农、佃农,或者是叶家这样的地主,其实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他们衣食住行,绝大多数都是从地里刨出来的。

    就比如叶春秋身上这一身儒衫和纶巾,虽然是簇新,可是所用的布却是叶家后头十几颗桑树里养蚕结出来的,而后自己用织出布来,裁剪一番,也就穿出来了。

    至于家里的吃用,那就更不必说,鸡鸭鱼都是自家养的,油也是自家榨的,除了食盐,几乎都是叶家出品。

    叶家的经济活动,就好像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老太爷既要养活叶家这么多人口,同时也需要养活一大帮子佃户和长工,多余出来的粮食则是藏入地窖或者是冰井中储藏,至于拿出去换钱,这就有些想当然了。

    一般的丰年,粮价并不高,可是交通却是不便,几百斤粮食用大车拉着四处去兜售,耗费了人力物力,其实也卖不上多少钱,因而除了一些榨出来的油或是鸡鸭勉强可以兜售之外,真正能交易的东西并不多。

    这就导致,别看叶家家大业大,有上千亩地,家里有佃户和长工二十多户,各房还都有些长随和丫头,可是实际上,家里的钱并不多,金银首饰,大多是祖传来的,家里的宅子也是几代人修修补补,叶春秋这一次出门,老太爷拿出十两银子,已经有些肉痛了。

    穷啊……

    可笑的是,叶春秋这个秀才,官府将来发放的补助,也是七八斗米几斤肉而已,当然,叶春秋的情况算是好的,因为王县令更惨,他的薪俸连实物都不是,而是宝钞,工资一到手,就得赶紧拿着宝钞去兑换一些实物,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明儿这宝钞会不会贬值。

    而在这宁波,生活又是另一种形态,在这里家财万贯的巨贾不少,界面上琳琅满目的奢侈品也不是叶春秋买得起的。

    没钱万事难,叶春秋这时才发现,自己竟是一个活脱脱的穷鬼。

    总要想办法挣些钱才好,可是从哪里入手呢?

    光脑虽好,可是真让叶春秋去造玻璃,造自行车,叶春秋不有吐舌,我去,会不会被人吊起来烧死?噢,想必是不会的,这儿毕竟不是中世纪的欧洲,不过成本太高,自己这样的穷光蛋,只怕连人都雇佣不起。

    他败兴而回,刚回到客栈,那店伙就迎上来,道:“叶案首,方才有人找,他自称是您的舅舅,好似是个大夫,说是来认亲。”

    “认亲?舅舅?”叶春秋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自己的爹似乎和自己提过,母亲确实有个弟弟,至于人去了哪里,却是不知了,毕竟当初老爹带着娘私奔,这娘家人当然也是河西人,自家的人跟着叶大少爷跑了,那叶家怎么甘休,肯定无法在河西立足,可是到底搬迁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叶春秋不由道:“那人是不是姓孙?”

    店伙忙道:“是,是,是自称姓孙。”

    果然是了,原来他们搬来了宁波,最近自己着实出了风头,在宁波城也有了一些名气,所以这时候他们打听到自己是叶家大房的少爷,这才来认亲的吧。

    除了老爹之外,叶春秋对于叶家人没有太多的好感,即便是老太爷,虽也是尊敬,可是心理上却是疏离的,倒是这娘家的母舅,却让他心里却能感觉一点亲近。

    也不知他们过的好不好,因为被自己那昏了头的爹娘拖累,背井离乡的,一定是倍感艰辛吧。

    “却不知人在哪里?”

    “噢,听说叶案首不在,因此说过两日来。”

    叶春秋抿抿嘴,他本是打算这两日动身回家,现在看来,却要在宁波多呆几日。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那个舅舅来,叶春秋以为弄错了,只好去追问店伙,店伙言之凿凿的道:“小人哪敢欺瞒叶案首,他分明说这两日来的,说来也是奇怪,不过我看他面熟,倒像是同济堂的大夫,好似就住在不远,是在柳叶巷,不过到底是不是,小人就不敢确认了。”

    叶春秋心想自己不能再等了,在这宁波枯等下去每日耗费都是不少,他心里有些肉痛,来时除了太公给了十两银子,老爹也给了二两碎银,这可都是他平时的积蓄,在宁波要打尖用饭,处处都用钱,于是他便带着叶三,往那柳叶巷去看看。

    一路询问,是不是有个姓孙的大夫,总算在一处小宅外站定,看着这座占地不大却不算寒酸的小宅,叶春秋不禁有些意外,自己那舅舅虽然不是富贵人家,日子过的却并不算坏,他让叶三去敲门,便有人开门来,是个三旬上下的中年人,头发有些稀疏,愁眉苦脸的样子,见到叶春秋显得有些惊诧。

第六十八章:小小秀才

    叶春秋作揖道:“敢问可是孙大夫?”

    “你是?”

    叶春秋抿了抿,笑道:“学生叶春秋,前几日孙大夫登门,自称是学生的母舅……”

    孙大夫脸色微变,忙道:“哦,不过是戏言而已,开玩笑,你快走吧。”

    叶春秋皱眉,他不敢确认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母舅,不过他分明来访亲,却又急着下逐客令,这又是怎么回事,见鬼了啊,哇靠,难道真的是逗我玩来着?

    叶春秋还要再问,孙大夫便打算要给叶春秋闭门羹了。

    恰在这时,却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外,下来一个富态的汉子,身后几个捋着袖子的壮仆拥簇着他,孙大夫见状,脸色更是难看的厉害,那肥胖的富人道:“孙大夫,这帐怎么说,欠债还钱,可是天经地义,我这儿白纸黑字,若是再拖欠下去,我一张状纸递上去,少不得让你打板子,鄞县主簿,我是认得的。”

    这人说话十分嚣张。

    叶春秋本是要走,现在却不走了,却是伫立一边,他扫了一眼孙大夫,孙大夫见了那富人,立即脸色胀红起来,怒道:“赵高,你还有脸来,你串通人设局害我,你……你……”

    叫赵高的人挪了挪肥胖的身子,却是冷笑连连,他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契约:“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就是买通了人兜售你一车药草,还买通了人在你的同济堂里做了手脚,可是无论如何,当初你自己动心,却是向我借的钱,这笔账,总该算的吧,你看,三月为限,这都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你这钱还还不还,别说我欺你,好吧,我就是欺你又如何,你若是拿不出这二百两银子来还债,那么你的药堂,还有你这宅子,我可统统都要收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背着手一副吃定了孙大夫的样子,接着来回踱步,打量着孙大夫的宅子,啧啧道:“屋子是破旧了一些,不过也无妨,我大人有大量……”

    叶春秋站在一旁不露声色,却是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大抵是这个疑似自己舅舅的孙大夫被赵高设了局,一面请人卖了一批假药他,另一方面却有伪善的要借钱给孙大夫买药,结果孙大夫发现上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假药卖不出去,这笔账却非还不可,这一次只怕是要倾家荡产了。

    至于赵高坑孙大夫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赵高的药堂就在同济堂的边上。

    同行是冤家!

    可怜孙大夫血本无归,如今却被赵高逼债,现在被赵高一刺激,已是勃然大怒,捋起袖子要冲上去打人,赵高却是不避让,身后几个壮汉却是跃跃欲试了,赵高扯着嗓子道:“嘿,还想动手不成,来,你来试试,现在就绑你去见官,姓孙的,老子好言说尽,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今日就算是打死了你,也是我占着理,来,打……县中的主簿,和我交情匪浅,怕个什么。”

    那几个壮汉便各自冷笑,纷纷要冲上前去。

    宅里头似乎有人在偷偷看外头的情况,眼看如此,便传来妇人和孩子的哭声。

    孙大夫显然已经是绝望到了极点,被一个壮汉扯住,却还听赵高厉声道:“你要打人,也不打听打听,瞎了你的眼睛,你以为你是谁?嫌我仗势欺你吗?哈……我就是仗势欺你,不但欺你,还让你无法在宁波立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一个外乡人,本是个小小农户,自己的姐姐却与人家的公子哥私奔了,人家寻上门来讨人,你们才举家搬迁来的宁波的是不是?一个外乡人,在同济堂给王家做学徒,被那姓王的看中,才可怜你,让你入赘到了他们王家,接掌了同济堂,哈……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吃定了你,你待如何?打,先打他一顿,再绑去送官!”

    一旁的叶春秋听了孙大夫的底细,终于再没有疑窦了,这人当真是自己舅舅。

    眼看着其中一个壮汉将舅舅如小鸡一般的提起,正待要挥拳,那赵高还抖动着一身的肥肉噗嗤噗嗤喘着粗气,大叫道:“今日打死了你,也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乡偶宁’也敢做我的同行。”

    “慢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刺耳的传入赵高的耳里,赵高愕然一下,顺着声音看去,却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

    几个壮汉本要动手,也被这一句厉喝吓了一下纷纷看向叶春秋,等看清叶春秋时,都不禁笑了,哪里来的小子,莫不是这个孙大夫的儿子吧。

    孙大夫见叶春秋站出来,神情有些慌张,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只是哀叹连连。

    他前几日本来想去认亲,自觉地自己已成了大夫,管着一个药堂,在宁波也还算体面,而又听说中了案首的叶公子乃是河西叶家大房的公子,大房不就是叶景吗?再推算叶春秋的年纪,恰好与自己姐姐与叶景私奔的时间吻合,因而认定了是自己外甥,想去认认亲,本来叶春秋不在,他又急着去顾着自己的药堂,所以决心过两天再去,谁晓得这两日才发现自己收购的一大批药材居然全是假货,又发现自己药堂里的活计居然卷了药堂里不少钱逃了,当初对自己‘和睦’的赵高也突然翻了脸,拿着旧账跑来催债,他顿时明白,自己是中了仙人跳,叶春秋登门,他也没有认亲的心思,毕竟自己眼看着要血本无归,家破人亡,实在不愿让外甥看到自己现在这‘丑态’。

    叶春秋对着赵高这么一喝,让孙大夫隐隐有些担心,生怕这个从未见过的外甥惹毛了赵高,这赵高可不好惹啊,自己都被他害成这样,何况自家的外甥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接着便听到赵高的狂笑:“小子,这里也是你多事的地方吗?”

    叶春秋不疾不徐,上前一步,道:“多事?好吧,学生确实是多事,方才见你们吵闹,因而再旁驻足观看了片刻,因而想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叶春秋将学生二字咬的很重。

    ……………………

    睡过头了,抱歉,抱歉,端午节快乐。

第六十九章:万般皆下品

    这似乎一下子提醒到了赵高,因为他这才发现,叶春秋穿着儒衫,头上顶着的也是秀才才能佩戴的纶巾,这个小子居然是个秀才。

    虽然小小一个秀才,也未必就怕,可是秀才身份确实不一般,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赵高心里思量了瞬间,接着冷着脸道:“公道,什么公道?”

    叶春秋淡淡一笑,道:“此事嘛,前因后果,学生也认为孙大夫做的不对,他一个外乡人,有人欺负他,他居然还敢不服;噢,赵兄……”说起来叶春秋称呼这年过半百的赵高为赵兄也蛮搞笑的,不过他是秀才,就是这样任性,叶春秋继续道:“赵兄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人,噢,还认得县中的主簿是吗?你看,他孙大夫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殊不知这世道讲的不是理,以势压人,这不是常有的事,偏偏他居然如此不识趣,这不是糊涂吗?”

    赵高一听,乐了,这秀才倒是有点意思,似乎是在帮自己说话。

    赵高便道:“这是自然,他不过是一个……”

    他话说到一半,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这时候,就在他面前的叶春秋突然攥紧了拳头,狠狠朝他的面门挥来。赵高瞳孔收缩,料不到秀才居然敢打人,不等他反应,却听啪的一声,拳头已经砸在了他的鼻头上。

    啪!

    叶春秋接着抬腿,一脚飞踹出去,狠狠踹中赵高的腰,赵高打了个趔趄,赵高连忙后退,这叶春秋别看只是个少年,可是每日锻炼身体,力气却是不小,赵高被打的龇牙咧嘴,疼的直打哆嗦,他捂着自己的鼻子,厉声道:“好大胆,来,来人……”

    几个壮汉吓了一跳,忙是舍了孙大夫冲上来摩拳擦掌。

    叶春秋厉声道:“我乃宁波新晋生员,院试名列第一,今科宁波府案首,怎么,你们还要打人?瞎了你们眼睛,你们谁敢辱秀才的斯文?”

    这句话威慑力不小,几个壮汉面面相觑,有些犹豫了。

    案首,听说院试的案首姓叶,最近风头很劲院试案首他们却是知道分量的,人家是秀才,光天化日之下敢打秀才,甭管有理无理,可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赵高大叫:“捉这个打人的秀才去报……”

    叶春秋笑了,叉着手道:“报官是吗?这话本来该我来说,官自然是要报的,去鄞县县衙也没什么意思,我和鄞县县令、主簿之类的人也没什么交情。“

    没有交情都被叶春秋说的理直气壮,仿佛自己没有关系走后门还特有理似得。

    接着他道:“要去就去知府衙门,走,现在就去,我正要请我的恩府,宁波知府刘大人为我做主。”

    恩府就是老师的昵称,叶春秋先说自己鄞县不认得人,后头一句说去知府衙门,却是让赵高有点懵了。

    叶春秋满肚子都是火气,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人,何况欺的还是自己的母舅,他冷笑道:“方才我是怎么说的,说你欺负孙大夫,这是理所当然,他无权无势,居然还敢不服气,欺他都是白欺;你不是认得鄞县主簿吗?那你便去寻那鄞县的主簿来为你做主,你要见官,那也无妨,去知府衙门也好,就算你要去寻府学的学正大人状告我叶春秋打你,说我有辱斯文也罢,这些都由着你,我就是仗着恩府和秀才的功名来欺你,你待如何?想要动手,来……”

    这个少年,居然目露出凶光,这凶光之中,又带着不屑之色,扫视了众壮汉一眼,轻描淡写的道:“今日就是欺你们无权无势,欺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药商,卑贱之人,带着几个泼皮,也敢太岁头上动土?怎么样,谁敢上前试试看,不怕死的放马过来!”

    赵高脸色已经惨然,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不过关于叶春秋的传闻,他是略知一二,譬如那位何提学为了保他,不惜和宫中人翻脸;譬如知府大人和他确实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譬如本府同知还想整他来着,结果叶春秋毫发无损,倒是同知大人里外不是人。

    他不过是个药商,欺负孙大夫可以,在纶巾儒衫的叶春秋面前瞬间没了底气,他忍着痛,又不肯示弱,养着手中的契约:“谁要报官,我跟你讲道理。”

    “……”母舅孙大夫眼睛都直了,至少他的认知里,赵高绝不是讲道理的人。

    叶春秋却是冷笑:“讲道理,谁和你讲道理,你也配和我讲道理?”

    “……”赵高脑子转不过弯,横的怕楞的啊,他只好咬牙切齿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莫说你是秀才,就算你是内阁阁老,难道还想赖账不成?”

    这句话还是点中了要害,撕逼归撕逼,白纸黑字的债券,却是赖不掉的。

    叶春秋道:“不是说了三月为限,还有一个月时间吗?既如此,一个月后见吧,还死赖在这里做什么,滚开。再见你一次,打断你的腿。”

    叶春秋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过,平时都是装斯文,今儿彻底的暴怒了。

    赵高犹豫了一下,面子有些拉不下来,又觉得招惹叶春秋不起,只好冷笑:“好,倒要看看,一个月之后怎么说。走……”放下了狠话,带着几个狗腿子扬长而去。

    叶春秋深吸一口气,忙是到了孙大夫面前,道:“春秋见过舅舅。”

    孙大夫老半天回不过神,终于还是大喜过望道:“啊……方才实在惭愧,哎……本不该让你掺和这些事的,进屋说,进屋说话。”

    宅子的门也从里头打开,却是几个躲在门缝后的妇人以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出来,叶春秋心说,这个一定是舅母和自己的表弟了,于是向舅母行礼。

    这舅母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人,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外甥,又见叶春秋生的唇红齿白,方才虽然凶神恶煞,现在却是文质彬彬,一时也有些扭捏,只是揉着自己的发鬓应了。

    \b表弟年纪小,小心翼翼的看着叶春秋,低声在咕哝:“这就是秀才老爷呀,原来秀才老爷是这样的。”

第七十章:只争朝夕

    进了屋,里头的陈设很简单,桌椅齐全,舅母王氏忙去斟茶倒水,舅父本名叫孙琦,此时也忙跟着去帮衬了。

    小表弟孙欣则在一旁问东问西,叶春秋最讨厌熊孩子了,叶家的熊孩子实在太多,可能是因为自己年纪不大的缘故,自带了吸引熊孩子的天生神技,孙欣拉着自己问东问西,叶春秋只好温柔的摸摸他的头:“表弟真乖,好了,到院子里去玩泥巴去。”

    孙欣鼓着眼睛抗议道:“谁要玩泥巴,我已经八岁了,又不是光腚的小孩儿。”

    卧槽,孺子可教啊,叶俊才那个渣渣那么大都还玩泥巴呢。

    “欣儿,不要吵你表哥,一边去。”舅父从里屋出来给叶春秋解了围。

    舅甥二人初次见面,颇有些不习惯,好在叶春秋素来晓得装巧卖乖,所谓礼多人不怪,又行了礼:“除此登门拜见舅父,竟是没有带礼物来,实在万死。”

    孙琦忙是摇头:“不不不,自家人不必这样客气。哎……春秋,你真是出息了,年纪轻轻就做了秀才,你……你娘……”

    叶春秋只好把大致的情况说了,孙琦只是唏嘘,叹口气道:“想当初,叶家就不同意这门亲事,那时候闹得不可开交,谁晓得……哎……也罢,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阿姐总算还生了个好孩子,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吧。”

    叶春秋见他神色黯然,便转移话题,道:“舅父,那个赵高到底怎么回事。”

    孙琦有些扭捏,不过方才叶春秋的表现,他却不敢小瞧叶春秋,便将前因后果说了。

    孙家为了躲避叶家的责难,便举家到了宁波,过了两年叶春秋的外公便撒手人寰,孙琦无依无靠,却蒙同济堂的东家王老大夫收留,不但学了医术,后来看孙琦老实,还将自己独女嫁给了孙琦,自此之后,等到王老大夫故去,孙琦也就成了同济堂的主人,因他的医术还好,所以同济堂倒还有声有色,那赵高的医馆就在他的隔壁,平时赵高对孙琦颇为热络,赢取了孙琦的信任,谁料这赵高其实包藏祸心,买通了一个药商合伙一起贩了假药给孙琦,孙琦当初钱不够,为了买药,竟还借了赵高二百两银子,约定以同济堂作为抵押,孙琦原以为,三个月时间有充裕时间将药兜售出去,便可还账,谁料竟是假药,同济堂的周转顿时出现问题,如今已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

    叶春秋深吸一口气,他皱了皱眉,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叶家那儿若是东拼西凑倒是有可能筹措出来,可是老太爷只怕是绝对不肯的。

    从前他只是一心只想着考取功名,现在虽然还没当家,可是人在外头,叶春秋也能体谅到没钱万事难的苦处,他思虑片刻,道:“同济堂都是其次,最可恨的是那赵高,决不能让他得逞;舅父肯信我吗?若是信我,那么我们一起,一个月之内,将这同济堂起死回生。”

    孙琦苦笑:“哪有这样容易,如今同济堂的几个学徒都跑了个干净,医馆里倒是有一些存药,不过即便如此,一月下来,莫说二百两银子,便是二十两银子也难。”

    叶春秋却是道:“反正到了这个地步,总要拼一拼,我决心留在宁波,和舅父一道共渡难关,呃……”他脸一红,很现实的道:“不过我现今住在客栈,每日的开销都是不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春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刚刚认得亲,确实有点儿难为情。

    孙琦忙道:“这个好说的,你待会儿就搬来,宅子是小了一些,不过欣儿的屋子可以腾出来,让他和你舅母一起住。”

    这时舅母已经斟茶上来,叶春秋却已经没心思喝茶了,他现在在琢磨着药堂的事。

    同济堂肯定是快要完了,伙计们跑了,一个月内还得筹出二百两银子,这绝不是小数,寻常人家辛劳一辈子,只怕也挣不到这个数字,从自己舅父口中得知,他医术还算好,所以同济堂里的生意还算不错,可是一月下来,刨去所有开支,也不过净得**两银子而已。

    叶春秋一面让叶三回去客栈结账,顺道把行李搬来,舅父的宅子不大,所以叶三怕是住不下了,索性叶春秋让叶三回河西去,自己修书一封,并没有提到舅父的难处,只说在宁波读书,恰好遇到了舅父,决心住一些日子。

    一切安顿下来,到了次日便随孙琦去同济堂。

    同济堂坐落在鄞县的市集附近,人流是不少的,算是精华地带,铺面前后两进,是舅父的老岳父留下来的最大遗产,里头是药房,外头则是看诊的地方,大致总计有百来平米左右。

    叶春秋随着舅父刚刚到这里的时候,恰好便看到了隔壁还有一间药堂,上头打着旗帜,写着‘博仁堂’的字样,铺面比同济堂还大一些,几个学徒正在外头招揽着什么,孙琦看到了其中一个学徒,便气的脸色发青,怒气冲冲道:“那小子叫邓茂,本是我的学徒,现在……”

    被人挖了墙角嘛,我懂的。

    叶春秋心里为舅父默哀,他打起精神,劝了几句,拉着孙琦进了同济堂。

    眼下所有的问题,显然都是围绕着如何保住同济堂,说穿了,就是无论如何也要靠着同济堂把钱挣出来。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所以现在也不是消磨时间的时候,叶春秋当机立断,道:“舅父看病,靠的是什么?”

    “啊……”孙琦楞了一下,道:“自然是先岳父传授的医术。”

    叶春秋苦笑,我去,怎么感觉一蒙二骗三糊弄一样。

第七十一章:明知山有虎

    中医的问题确实不小,倒不是说中医的水平差,后世中医和西医之间最大的差距其实不在于治疗的水平,而在于少了一个衡量的标准,西医培养一个大夫,只需要让他按部就班的学习就可以了,化验出来是什么病,该用什么药,都有一个流程,出错的几率小。

    而中医的大夫水平却是参差不齐,遇到了神医,再久治不愈的病,人家一剂药下去却能药到病除,神奇无比。可是遇到了庸医,说弄死你就绝对弄死你,今日给你下了药,就绝对不会让你看到明日的太阳。

    至于这个时代,那就更别提了,所谓的大夫,靠的都是口耳相传。

    叶春秋想了想,凝神开启光脑,大致浏览了一遍,某种程度来说,对于舅父这个半吊子大夫来说,水平大致还停留在唐朝时期的千金要方的水平,至于对药材的理解,肯定是不可能超越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这个时代要获取知识实在太难太难,毕竟只是一个府县的小大夫,能接触到的医书极少,即便是名医,其药理也不会超过本草纲目,治疗的水平大抵也就在《千金要方》上下而已。

    本质上,他们缺的不是经验,而是一套系统的理论,从中医来说,光脑之中比较靠谱的应该是后世关于中医的‘教科书’,这种教科书几乎集成了数千年来所有中医的理论和知识,同时在后世已经经过了较为科学的检验,也就是说,把这一套经过了后世科学检验,同时集合了中医数千年结晶的教科书抄录出来,只要能够掌握,孙琦想不成为名医也难。

    只是要抄录却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而且现在也来不及,叶春秋眯着眼,这显然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度过眼下的难关。

    药堂的生意,一定要好起来,而且还要大好,得想法子打出知名度。

    叶春秋跑去后头的药房大致记录下同济堂里剩余的药材,心里逐渐有了一些印象。

    一炮而红……如何做到一炮而红呢?

    前来看诊的人只是寥寥几人,毕竟这儿不是什么知名的医馆,生意还算尚可,只是一些小病小痛而已,舅父已经开始坐馆了,接待了几个病人,不过他显得心神不宁。

    外头总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探头探脑,多是隔壁药堂的人,似乎是想要打探什么。

    叶春秋从里屋出来,便厉喝一声:“看什么看?”

    这时候必须有气势。

    那探头探脑的人连忙把头一缩,不见了踪影。

    药堂里没有了病人,叶春秋百无聊赖,便出门去闲逛,坐在这里想对策是不行的,得多走动走动才好。

    他刚刚出了药堂,便见赵高鬼鬼祟祟想往里头张望,一见到他,正待要躲,可是叶春秋已经出来,使他避无可避,于是赵高便冷冷一笑,虽然一副虚张声势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后退一步,显然又怕叶春秋对他动粗,赵高假惺惺的道:“叶案首,你们同济堂的生意还可以,足足一上午,已有三个人看病了。不过……照这么算,这一日下来的诊金,怕也不会超过一两银子,就算你们不吃不喝……”

    他说到这里,嘿嘿一笑,摆明了吃定了叶春秋的样子。

    叶春秋才不会摆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呢,只是抿抿嘴,笑了:“哦,是吗,拭目以待。”

    赵高眼珠子一转,满带嘲讽的道:“过了一个月,欠债还钱,还不上这铺子可就是我的了。我可以看在叶案首的面上,让孙大夫来我的药堂里坐诊,也省的他一家人衣食无着。”

    这种恶意的嘲讽,叶春秋却懒得计较,揍你揍你了,你还凑上来摆出一副欠揍的样子,这种人真贱,他冷哼一声,懒得理会,正待要走。

    赵高却是嘻嘻一笑,眼眸里透着算计的意味:“不过你们也不是没有机会,就譬如,前些日子不是海宁卫出海剿倭贼吗?结果却是铩羽而归,哈哈……伤残者可是不少,足足七八十余人,他们今早退回了府城,现在四处招募大夫诊视伤兵,许下了赏金,叶案首若是有心,不妨去试试看。”

    叶春秋却是愣了一愣,伤兵……还有重赏……咦,似乎还真是一个机会,得去看看去。

    他开口道:“海宁卫是沿海特设的备倭卫?敢问赵兄,卫所驻地在哪里?”

    赵高嘴角的笑意越发甚了,这几年海上不太平,因此朝廷在嘉兴、杭州、绍兴、宁波、台州、温州等沿海六府特设了备倭卫,让他们专事剿灭海贼,海宁卫主要的职责就是防守宁波一线海域,这数年来屡屡剿贼,胜负不定,不过几乎每隔一年半载都会有伤兵进城,若是遇到战败,伤兵就更多了,军中的大夫不够用,水平自然也是有限,便张榜求医。

    虽是如此,愿意去应诊的大夫或者是药堂却是寥寥。究其原因,是因为丘八们太难缠了,这伤兵大多受的是刀伤,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几十个伤兵即便治好了一半,其余人一命呜呼,谁晓得丘八们会不会挑事,人家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不是要吓尿?

    更何况丘八们不讲理啊,一开始说的是赏金若干,等到真正看完了诊,说不准就抵赖了,这兵匪不分家,你敢要丘八的赏金,不怕死么?

    因此但凡是卫中看诊的,无论先前说的多好听,宁波的药堂都是避之不及,唯恐落到自己头上。果真呀,呆秀才病急乱医,让他去找死吧!

    赵高眼里掠过一丝阴狠,肥嘟嘟的脸庞带着笼络的笑:“就在鄞县县衙不远,那儿是海宁卫御所,叶案首快去。”

    哼哼,秀才又如何,案首又怎样,秀才遇上兵,有你好受的,我就等着你倒霉了。

第七十二章:我上头有人

    叶春秋记下地址,便赶去宁海卫御所,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儿很是破败,四周也没什么人踪,只有几个老卒懒洋洋的倚着辕门守卫,见到有人来,眼睛也懒得看,等到叶春秋走近了,这才意识到人家是寻上门来的,便挺了腰,厉声道:“大胆,御所重地,谁敢造次。”

    叶春秋被这气势吓着了,却还是上前一步,定了定神:“学生叶春秋,听闻军中悬赏求医,特来应诊。”

    应诊。

    两个老丘八面面相觑,然后打量着这个少年,嗯……胆子倒是不小,虽然隔三差五,御所都要张榜求医,不过这几年,几乎是没有人敢来应诊了,所以这个悬赏,也不过是走个形势而已,谁曾料到,今儿居然还真有冤大头来,嗯,这家伙是个少年,难怪了,嘴上无毛,瞧来也没什么本事,不过嘛……蚊子大小好歹也是一块肉……咦,为何自己会想到这个词儿,呸呸……管他,先稳住再说。

    其中一个歪挎着刀的军汉道:“小相公稍等,我这就去通报指挥大人。”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生怕叶春秋跑了,便朝着隔壁的军卒使了个眼色,似乎是暗示他好生看着,便匆匆进去。

    过不多时,那老卒回来,请叶春秋进军所,说是指挥大人召见。

    指挥官在大明属于三品武官,不过其实并不值钱,全国的卫所有三百之多,也就是说这样的三品武官就有三五百人,到了浙江,指挥就更加不值钱了,为了备倭,朝廷先设卫所,后来又不断的增设备倭卫所,单单宁波一府,就有内地卫和备倭卫三个卫所,上头又有巡海副使看着,再上还有总揽海事的巡海正使,正使之上,又有都司,都司之上,这还只是武官的系统,更别提地方上的官员,也几乎是把这些丘八们当丫头使唤的。

    海宁卫指挥使钱谦确实很头痛,这一次攻鬼公岛大败,折损的将士有数百多,现在营中伤患遍地,哀嚎阵阵的,瞧着也是难受,最可恶的是,自己的小妾居然也……

    听说有人来应诊,钱谦精神一震,忙是让人请来,等到见了叶春秋的真容,钱谦顿时失望起来,原来是个毛孩子,一个毛孩子不在家里玩泥巴,跑来这儿添什么乱。

    却见叶春秋作揖,道:“学生叶春秋,见过大人。”

    钱谦听他自称学生,头戴着纶巾,突然意识到这个小子居然是个秀才,只是……秀才有个什么用?他勉强道:“哦,听说你是来应诊的,你是哪个堂号?”

    叶春秋彬彬有礼,这时代知书达理可是出门必备的东西,反正不管遇到什么人,先用这一套忽悠一通,往往不会有错的:“学生出自鄞县同济堂,听闻海宁卫为保我宁波海疆,将士折损诸多,伤患无数,又听说大人张榜募医,这才来试一试。”

    钱谦心里失望,原来是个书呆子,不过反正来了,本着雁过拔毛的精神,他嘿嘿一笑道:“哦,叶秀拥军之心,实在是让人感佩,同济堂……是在市集那一家吗?好吧,既如此,就请叶秀才前去军中……”

    叶春秋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道:“不,不,不,既然要治伤,大人就得按着学生的规矩来。”

    还有规矩,钱谦觉得新鲜,便笑呵呵道:“你来说说看。”

    叶春秋道:“既然是悬赏,那么这赏金,得先给,学生听说,赏金是纹银百两是吗?除此之外,学生保证受伤的将士能够药到病除,只不过嘛,军中诊视可不成,大人得把人带去同济堂,否则……”

    钱谦脸色变了,纹银百两……这是老规矩,从前张榜悬赏一直都是这个数,不过历来都是榜文张贴出去,大夫们却不敢来,因而借着这个由头报到都司那里,等都司拨下银钱,却大多收入武官们的囊中的,这小秀才,居然还真想要钱啊,疯了。

    钱谦顿时大怒,恶狠狠地道:“叶秀才,似乎不太明白海宁卫的规矩。”

    叶春秋假装一脸愕然的样子:“规矩,却不知是什么规矩?”

    钱谦笑的更冷,一副气势如虹的气势便自他身上散发出来,他恶声恶气道:“海宁卫的规矩,就是老子便是规矩,你既然应了诊,就一切听本官说了算,本官让你看病,你就得看病,要你如何,你就要如何?”

    叶春秋很郁闷,怎么瞧着,自己好似是进了土匪窝了,不科学啊,明明门口挂着的是海宁卫的招牌,别急,叶春秋依然淡定,又深深的朝钱谦行了个礼,温文尔雅的道:“大人,总要讲道理吧。”

    钱谦身子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杀气腾腾的压迫感,厉声道:“道理,谁和你讲道理,老子这辈子,就不晓得什么叫道理,你个臭秀才……”

    叶春秋叹了口气,这一届的丘八不行啊,他只好道:“大人,宁波刘知府乃是学生座师。”

    “呃……”钱谦脸色有些僵硬,虽然文武殊途,知府的品级比他低到不知哪里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刘知府是地方官,这却不是他好招惹的,如果得罪了刘知府,双方闹将起来,到了省里,省里的诸公们一般情况之下,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先打他钱谦的板子,谁让你是粗人呢。

    叶春秋又道:“都察院宁波巡按黄御史和学生是同乡,我家在河西,他家在河东,一河之隔,乃是世交。”

    “这……”钱谦眼睛一下眯起来,上下打量叶春秋,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敢来应军中的诊,偏偏今儿一个酸秀才跑来,本来还以为这个家伙是脑子进了水,现在细细思来,细思恐极啊,这你娘的,人家没有一丁点背景真敢来捋虎须吗?

    如此一想,钱谦便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了,其实现在营中伤患太多,折损的太厉害,这一次剿贼大败,当然按着老规矩,当然是要报一个大捷的,可是既然报了大捷,若是将士折损太多,难免说不过去,所以这些伤患若是再不赶紧救治,真要出个好歹来,他日子也不好过。

    …………………………

    转眼就是星期六了,同学们,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老虎么,记得投票。

第七十三章:铤而走险

    钱谦咬咬牙:“叶秀才,本官和你讲道理!”

    “……”叶春秋发现其实跟老丘八打交道挺好的,至少这种人压根就不要脸,态度转变之快,让他有些咋舌。

    却见钱谦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叶春秋:“只是你年纪轻轻,当真能做到药到病除?本官可是说好,这伤患可是不少,而且重伤的也有许多个,这可不是你开下海口就成的。你说按着你的规矩,这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赏金可先行垫付,人呢,也可以去你们同济堂诊治,可出了岔子,这个干系也未必就是有几个同乡座师就可以挡下来的,你明白吗?”

    叶春秋信心满满道:“大人放心,学生不敢担保其他的,可是至少比寻常的大夫更有效。”

    立下许诺,钱谦将信将疑的命人取了赏钱来,他一直都怀疑这个镇定的过了头的少年应当是在忽悠自己,不过细细一想,在这宁波府,谁敢糊弄到海宁卫上头,不急,不急,银子先给,等这小子耍什么花招,再十倍百倍索要回来。

    叶春秋心下已经了然了,自己这一趟来的有些凑巧,海宁卫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多半也是急于要救治伤患,颇有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意思。

    只是在接银子的事,叶春秋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这些丘八的底线,‘一百两纹银’可是不轻,叶春秋掂量一二,不对劲,他脸皮厚,忙道:“大人,这银子,我要称一称才好。”

    钱谦恼火道:“小秀才哪有这么多事,难道本官堂堂海宁卫指挥,还会糊弄你一个少年不成,本官是那样的人?”

    叶春秋可不傻,非要称一称不可,等叫人取了称来,叶春秋一脸郁闷的看着钱谦:“大人,你看,七十八两啊,足足差了二十二两。”

    “是吗?是不是称有问题。”钱谦显得理直气壮:“不过在军中,七十八两就是一百两,赏钱你要不要,不要就拿回来,本官拿出真金白银,难道还找不着大夫,小秀才,本官已经跟你讲了许多理了,再要喋喋不休,可莫怪本官翻脸无情。”

    “好吧。”看着钱谦的忍耐到了极限,叶春秋只好收了‘一百两银子’,满是郁闷:“学生告辞。”

    等叶春秋一走,从耳房里却是蹑手蹑脚的闪出一个书吏来,书吏朝钱谦行了个礼,道:“大人,当真让这小大夫……此人看上去……”

    “你懂什么?”钱谦呷了口茶,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精光:“此次大败,虽然向都司报捷,扬言大胜,可现在最怕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本官虚报战绩,近来风头紧,如今营中重伤者太多,军中的大夫也是束手无策,真要死了太多,本官如何向上宪交代?现在这个小秀才既然主动请缨,岂不是正好吗?治好了自然是好,治不好,就把所有干系都推到他的头上,就说误信了此人,不料却被庸医所误,这小伤治成了重伤,重病治的一命呜呼,总而言之,总要有人来背这个干系,那就让他来背好了。”

    “大人高明。”

    钱谦抿了抿嘴,风淡云轻的样子:“赶紧去上报,咱们悬赏了二百两银子,招募了大夫为弟兄们看病,得赶紧让都司拨诊金来,一刻都耽误不得。不,不,还是二百五十两吧,真是头痛,近来手头紧……该死的婆娘,就晓得打叶子牌,日子没法活了,索性剿贼的时候死了干净。”

    叶春秋回到了同济堂,将七十二两银子搁到了舅父面前,孙琦吓了一跳,整个人像是触电一样,张大了嘴老半天才期期艾艾道:“这……哪里来的?”

    叶春秋将自己去领悬赏的事说了,孙琦吓得面如土色,老半天回不过劲来,就这样呆坐着,一动不动,看着桌上的银子就好像蛇蝎一样。

    等他回过神,满是惊恐道:“春秋,你惹大祸了,海宁卫的赏银你也敢要?你……你这是与虎谋皮,那海宁卫,吃人不吐骨头的,何况……救治伤兵,哪里能做到药到病除,一旦给了他们口实,他们能将我们生吞活剥了,哎……你来宁波才几日,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叶春秋抿抿嘴,智珠在握的样子:“舅父放心,何况,现在同济堂已经最糟糕不过了,情况再坏,能坏到什么程度?”

    孙琦只是拨浪鼓似得摇头,脸上的惊恐没有减少半分,哀叹连连:“不不不,这不同,筹措不出银子,同济堂大不了就没了,固然你舅父现在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可是即便是去码头做脚夫,总不至于饿死,事在人为;可是招惹上海宁卫,却可能丢了性命的啊,这些人可不好惹。”

    叶春秋挠挠头,犹豫了老半天,本想说其实我看那老丘八虽然脸皮厚了一些,其实还挺和善的。不过这话他不敢说,舅父在气头上,叶春秋为了给他信心,便精神振作道:“舅父,到了如今银子想退回去也难了,既然如此,明日伤兵就来,我们无论如何,想法子救治才好,其实那些伤兵都是刀伤,只要寻到良药,也保准他们挑不出刺来,若是这一次救治的好,同济堂也可在宁波城里扬名立万,到了那时,生意更好一些,其他的银子就有着落了。舅父你信我一回吧,对了,现在治疗刀伤,用的是什么药,请舅父指教。”

    孙琦这次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这外甥信心满满的去领了悬赏,居然不知道刀伤如何救治,这是要完啊。

    不过孙琦是老实人,又念在叶春秋是自己新认的外甥,何况叶春秋本心不坏是为了同济堂好,他只好捋着胡须忧心忡忡的道:“大抵是草灰止血,再敷以三七等药……”

    呃……很普通的治疗方法。

第七十四章:救死扶伤

    叶春秋当然深信,这个时代一定有更好的止血药或者是刀伤药,不过这里是宁波,虽然不是穷乡僻壤,不过想必那些名贵的药材和神医们也不可能拿出什么秘方来给丘八们看诊,至于这样治疗的药效,几乎可想而知,用是有些用的,不过能不能好,就得看命了。

    尤其是伤口止血之后,虽然包扎起来,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也可能感染,叶春秋想了想:“这样治疗,恢复的几率有多少?”

    孙琦对此倒是了若指掌:“这就得看命了,熬得过的,固然十之六七,至于其他的嘛。”

    叶春秋明白了,这和他的认知大致符合,这时代的医疗水平十分低下,倒并非是说中医发展到现在不够顶尖,根本的问题还在于知识的传播普遍偏低,这就导致医生的水平良莠不齐,真正的名医,譬如那些征辟去北京城的御医们,叶春秋绝对相信,小小的刀伤不在话下,因为他们敢于用药,毕竟他们接诊的对象都是达官贵人,而在这宁波,真正的名义谁肯花心思去给丘八们看刀伤,总而言之,自己需要找到一个较为廉价且高效的治疗方法,方能一炮而红。

    “那么,舅父,时间仓促,为了接诊,我们这就配药,我来写药房,你来配药。”

    “啊……”孙琦觉得这个外甥怪怪的,他哪里来的自信,自己才是主治的大夫好不好。

    足足忙活了一夜,叶春秋已经成了熊猫眼,至于孙琦早已是哈欠连连,整个人几乎瘫在椅上不愿起来。

    这就是年轻的优势啊,虽然熬了一夜,可是叶春秋依然龙精虎猛,并没有太多的疲惫,当然,情绪激动也是其中一个因素,走到这一步,显然是有些冒险,所以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那海宁卫当然不会是好惹的,即便自己有秀才功名也不成。

    可是吊打赵高才是叶春秋现在想做的事,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做好有备无患。

    整整一夜,都在搜索光脑的资料中度过,比对药方,寻找最廉价且最高效的治疗手段,叶春秋伸了个懒腰,却发现药堂这儿居然没有洗漱的工具,无论如何,先不管了,开了店铺门,挂上了堂号的号旗,迎着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叶春秋从同济堂中露出了他的身板,个头比年初的时候高了一些,已经初具成年人的雏形,稚气未脱的脸带着几分俊秀,只是他的眼眸,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晨曦落在他的眼中,这个稚气未若的少年郎,更显沉稳。

    “开门大吉!”他轻轻吐出四个字,呼吸着清晨的气息。

    ……………………

    “有人去海宁卫应诊了。”

    “据说是同济堂,那东家我晓得,姓孙,真是疯了。”

    “今儿有许多海宁卫的人就要去药堂里应诊,足足七十多个伤兵呢,重伤的只怕有十几个之多。”

    “那姓孙的疯了吗?”

    “听说和他外甥叶案首有关。”

    “是那个新晋的院试案首叶春秋?”

    宁波城已经轰动了,任何时代都不乏好事者,何况在这生活闲散的正德朝。当然消息是赵高放出去的,赵高听到叶春秋当真去应诊,心里便乐开了花,这个案首确实有些棘手,自己能动用的关系统统动弹不得,现在倒好,他自己要找死。

    既然他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他赵高不仁了,赵高兴奋了足足一宿,放出去这些消息当然是为了让全宁波人看这一对舅甥的好戏,他不但要让孙大夫在宁波无法立足,还要将可恶的同济堂一并搞臭,至于那个叶春秋,呵呵……肯定是向宁海卫夸下了海口,惹恼了宁海卫的丘八,必死无疑。

    总之……今儿有热闹瞧了。

    赵高抵达自己的药堂时,这儿已有不少好事者了,大家聚在外头,低声议论,这事儿新鲜啊,既牵涉到了案首,又和宁海卫有关,足以拿来作为谈资。

    赵高乐了,他眼睛一瞄,同济堂已经开了门,然后他看到叶春秋出来伸伸懒腰,居然好整以暇的开始舒展身体。

    过不多时,人群中传出一声低呼,有人道:“来了,来了……”

    赵高抬眼一看,果然见到海宁卫的人来了,轻伤的还能步行,可是十几个伤重的却是被人抬了来,赵高也是大夫,他只是眯着眼,看着那些重伤之人,心里就大致了然了,这些人已经回了宁波几日,虽然伤口进行了止血和包扎处理,可是这样炎炎的天气,很容易伤口出现溃烂,这时候寻常的药物很难起效,孙大夫的水平他是知道的,回天乏术。

    其中伤的最重的一个,整个人几乎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包扎的伤口处有血渗出来,血色乌黑,赵高眯着眼细细打量之后,根据他多年的经验,整个伤患几乎已经必死了,或者……活不过半个时辰。

    而且这个几乎奄奄一息的人,似乎来头不小,有几个亲兵保护着他,而且几个士兵将他抬着,一刻都不敢耽误。

    “此人……只怕是个武官,至少是个千户,他死在别的地方倒也罢了,假若死在同济堂……嘿嘿……”赵高又禁不住想要笑。

    海宁卫指挥也来了,他几乎是护着这奄奄一息的人匆匆进了同济堂,而此时,孙琦和叶春秋也已经迎了出来,孙琦眼睛很毒,只一看这病患,便晓得几乎已经没救了,他脸色一沉,真是要完啊。

    而此时,病患的气息已经薄弱,孙琦禁不住对海宁卫指挥钱谦道:“大人,此人已死,无力回天……”

    钱谦脸色拉了下来,指着病患道:“你知道他是谁?他乃是海宁卫中军千户赵熙,他若是他有三长两短,你们提头来见。”

    好事者不敢过分靠近,可是耳朵却尖,一听到这海宁卫的人连死人都往里头送,顿时哗然,都晓得这一次同济堂是真正要完,一个个交头接耳,有人心怀着恻隐之心,不禁暗暗皱眉;也有人幸灾乐祸,巴不得待会儿人一旦断了气,海宁卫开始砸药堂。

第七十五章:治死人了

    叶春秋倒是镇定,道:“既如此,就得赶紧急救,来,舅父,我来处理,你进里头去取药。”

    叶春秋根本不打算把人抬进去,反正哪里都是救治,里头太狭隘,且光线有些阴暗,反而在门口这儿亮堂一些,人也有转圜的空间。

    奄奄一息的赵熙已经被放下,平躺在架子上,叶春秋小心翼翼的揭开他的患口,那包扎的地方早已是满是血污,自他的大腿之间,一条猩长达一寸的猩红口子却没有结痂,反而断断续续的有污血渗出。

    “伤口太大,虽然此前用了药,不过显然不足以止血,时间长了,伤口发炎。”叶春秋自言自语的道:“眼下必须尽快消炎止血,噢,最重要的是消浓。”

    赵熙在这时突然猛地咳了一下,只是他气息太微弱,颇有些像是回光返照,一口血自他口中喷出来。

    “呀……吐血了。”赵高心中更是狂喜,一般这样的伤咳了血,就说明伤了肺腑,这是真正死定了啊。

    其他好事者见状,几乎已经可以确信,赵熙必死无疑,至于孙琦这一对舅甥,只怕也是死定了。

    钱谦皱着眉,不发一言。

    叶春秋却还是不徐不慢,自言自语的道:“原来还有内伤,难怪了,伤了肺腑,理应神仙也难救吧。”

    这时候孙琦已经取了药来,这药是叶春秋昨夜配好的,不过对于这个外甥到底有什么本事,他却是全无信心,现在的他大抵就是反正我也束手无策,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而且他去而复返回来,看到赵熙嘴角吐出来的血渍,脸色顿时变了,外伤还有得医,这内伤如此严重,分明伤了肺腑,哪里还有得救?

    他不禁有些哆嗦,却听叶春秋的声音道:“阿舅,快,取我配好的药给他吞服下。”

    孙琦的脑子嗡嗡作响,只是机械式的去端了昨夜煎好的药给赵熙吞服,待药服下,赵熙当然没有反应。

    不过所有人见叶春秋煞有介事的样子,都不禁觉得好笑,人都几乎死了,还瞎忙活什么。

    等赵熙吞服了药,叶春秋却是皱着眉看那伤口,他取了酒,接着寻了一团布,开始擦拭伤口处的血污,当然,里头的酒精也有一些杀毒的成份,等到清洗的差不多了,这才又取了药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到伤口处,完成这一切,他突然叫一声:“拿针线来。”

    针线……

    都是昨夜准备好了的。

    孙琦见叶春秋镇定自若,反而生出了一线希望,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外甥也是案首,瞧他的样子,似乎还真有办法也是未必。

    取了针要送到叶春秋手里,叶春秋却是皱了皱眉,用手擦拭了一下自己袖子,方才问:“舅父会缝针吗?”

    “啊……缝针?”孙琦不明白为何叶春秋这样问:“会,会一些。”

    叶春秋笑起来,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这样就好,舅父先将针用火烧一烧,而后在这伤口处缝针,嗯,要缝的紧密一些。”

    外甥很自信嘛,似乎被他的自信所感染,孙琦连忙去用火烧针,接着叶春秋还嫌不足,又让他将针用酒水泡一泡,孙琦小心翼翼的开始缝针。

    而站在一旁的叶春秋却仿佛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指挥使钱谦看得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都要死了,你们还绣花?他忍不住道:“缝针?叶秀才,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你不缝,让你舅父来缝?”

    “啊……”叶春秋不料钱谦‘不耻下问’,他楞了一下:“噢,是这样的,我不敢缝,下不了手,所以让我舅父来。”

    孙琦本来小心翼翼的缝着患口,听到这句话,禁不住手哆嗦一下,脸都绿了,他还道这缝针是春秋的独门秘技,毕竟外甥这样自信,或许还真能起死回生,结果连外甥都没有缝过啊。

    他眼睛都要湿润了,捏着针的手有些发抖,死也。

    叶春秋则开始寻找赵熙身上其他的伤口,检查了一遍,突然忘了,抚额低声喃喃念道:“竟是忘了,不知他有没有发烧?”于是有忙不迭去摸他额头,烫烫的,哎,看来是伤口感染得十分严重,再加上内伤,以至于产生了炎症。

    指挥钱谦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老半天回不过劲,越来越觉得这个叶春秋……不太靠谱。

    孙琦缝完了伤口,钱谦却是注意到赵熙居然没了多少气息,他在赵熙的鼻下一探,禁不住皱眉:“叶秀才,似乎没气了。”

    “没有吗?”叶春秋皱眉,不会真的死了吧,毕竟第一次治病,心里也有点毛毛的。

    钱谦听到叶春秋的疑问句,顿时也是恼了,正待要放几句狠话,不过这边的动静却被远处的赵高看得一清二楚,赵高一看,顿时心花怒放,人死了……折腾了这么久,人终于死在了同济堂,他跃跃欲试,亟不可待的上前几步,朝钱谦行礼:“小人也是大夫,略知一些病理,大人若是不嫌,不妨让小人看看病人还有没有救。”

    围观之人一个个翘首以待,都在私下议论,因为看着有些不妙啊。

    钱谦点了点头。

    赵高大喜,捋着袖子上前,探了探脉搏,接着阖着眼睛摇头,叹道:“哎呀,已经不治了,准备料理后事吧,脉象微弱,至多也就小半时辰,必死无疑,哎……或许不经这同济堂救治,还可以多活几日,这同济堂……”他一副不愿意言人之过的模样,继续摇头。

    治死人了!

    看客们哗然。

    其实治死人也没什么,反正抬来的人也差不多奄奄一息,可大家兴奋点就在于,这人是要死在同济堂,死的人还是海宁卫的人,同济堂完蛋了啊。

第七十六章:药到病除

    钱谦最后一点耐心也被消磨了个干净,他脸色骤然一变,拉的比驴还长,厉声道:“叶秀才,这是什么意思,你自己说,能起死回生,现在怎么说?你拿了本官的悬赏,人却死了,是不是该有所交代?”

    医闹!

    叶春秋绷着个脸,脑子冒出一个名词来,然后他发现,钱谦身后的几个士卒已经磨刀霍霍的样子,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卧槽……怎么感觉你们是在玩仙人跳一样,故意把这将死之人送来,摆明着就是要‘敲诈’呀。

    不过无论是不是讹人,那也是叶春秋自己撞到枪口上去的。

    钱谦牛气哄哄的道:“今儿不给一个说法,莫说你是秀才,你便是举人、进士,本官也要拆了你的破医馆,还有你……你……”颐指气使的指了指叶春秋还有孙琦:“你们统统罪该万死,都拿下了,这就绑去都司法办!”

    赵高在一旁笑了,秀才又怎么样,脑子都不清楚,这不是找死吗?他笑嘻嘻的道:“大人,小人还有一事想要见告,这姓孙的大夫欠了小人一笔银子,欠债不还,早就该法办了,而今是老天有眼啊,这位军爷……”指了指躺在担架上一点声息都无的赵熙,眼珠子转了转:“他的安葬费,小人出了,只不过这两个贼子实在可恨,请大人在法办他们之前……”

    钱谦眯着眼睛,微微托着下巴,赵高这个家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看来也是大夫,还和叶春秋他们有私仇,噢,不过跟自己没有关系,自然,人家肯出安葬费,似乎很好,他这边买了棺材,另一边自己恰好可以呈报都司,请都司拨付一点银钱让赵千户入土为安:“你叫什么?”

    “小人赵高。”

    钱谦拍拍他的肩:“好说,好说……”

    赵高受宠若惊,一下子感觉自己腰杆子直了,什么狗屁秀才,有个座师就了不起,今儿收拾的就是你,他脸色一拉,狰狞看向叶春秋,握着拳头,高高在上的样子,厉声道:“叶春秋,有一笔帐我们还没算……”

    咚……

    赵高眼前一花,又是拳影砸来,带着劲风。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下一刻,就真的熟的不能再熟了。

    叶春秋一拳再一次砸中赵高的鼻梁,赵高的鼻头才好了没两天,猛地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眼花都落出来,他脑子有点空白了,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人哪里是秀才,简直就是强盗啊,说打人就打人,不知死活。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赵高已经躬身要趴下了。

    只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赵高还忌惮叶春秋是个秀才,今儿你好大的胆子,自己都和海宁卫指挥搭上了线,你还敢造次?

    赵高忍痛,大叫:“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就是秀才,这哪门子的秀才,指挥大人,要为小人做……”

    “住嘴!”一声厉喝,叶春秋显得格外的严厉。

    赵高愣了一下,打人你还有理了吧,当着指挥大人的脸,你还……

    接下来,却听叶春秋道:“不要打扰病人休息,否则,赵千户有个什么好歹……”

    赵高像是被蜜蜂蜇了一样,大叫道:“好歹……人都死了……”

    “你自己看看。”叶春秋却是朝他冷笑。

    赵高低头一看,却像是见了鬼似的,方才几乎是在弥留之际的赵熙,此刻居然张开了眸子,虽然脸色依旧没有血色,可是比方才,脸上却没了那将死之人的灰败之色。

    回光返照?

    不对啊,怎么瞧着似乎恢复了不少。

    这怎么可能……赵高下巴要掉下来,多年从医的经验,这赵千户分明是不行了,神仙也难救活啊,且不说伤口上的腐肉已经开始蔓延,单说这五脏六腑都伤了,这样都不死?

    赵高觉得不可置信,他手微微颤颤的搭住了赵千户的脉搏,脉象……

    赵高的脸彻底拉了下来,脉象比方才要平稳了一些,也不似方才那样微弱了。

    “起死回生?”赵高喃喃自语:“这如何可能?”

    所有人都骇然了,这些看客固然看不到赵千户的病情,可是赵高简直就是同济堂的大喇叭,起初言之凿凿,说是非死不可,神仙都救不活,这转眼之间用了药,居然在赵高口里,就成了起死回生。

    固然民间传说中总有许多神奇的故事,神医之类的传闻也是屡见不鲜,可是亲眼所见的却不曾有几个,今儿倒是让大家见识到了。

    “水,水……”赵千户似乎恢复了一些,口里带着虚弱的喃喃念着。

    孙琦和指挥钱谦俱都大喜过望,孙琦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而钱谦除了被叶春秋的神术所震撼,而另一方面,赵千户若是保住了性命,自己无论对上宪还是部下都有一个交代,赵千户毕竟是老兄弟,平时也是一起喝过花酒一起扛过枪的,怎能不喜?

    于是孙琦忙不迭要去寻水,叶春秋却道:“去熬粥,小米粥,煮的稀烂一些,把人抬进去,好生照料,口服的药要一日三次,三天换一次外敷的药,哦,赵大夫,你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再惊吓到病人,我还打你,很抱歉,赵千户性命攸关,打扰到赵千户养病,你也吃罪不起,方才打你是为你好,下次再一惊一乍,我还会为你好的。”

    叶春秋这时口里说出来的话就犹如圣旨,谁也不敢质疑,钱谦精神一震,忙是指挥着几个士卒将人抬进去,这海宁卫上下,对叶春秋的态度都好上不少。

    刀口上舔血的人,谁不希望自己认识一个神医?毕竟命只有一条,身上被插几刀都是常有的事,有这么个神医在,连赵千户都能救活,难保以后自己要求到人家头上。

    ……………………………………

    呃,又是新的一周,老虎懂得,字数少,看的难受,可是新书期要配合推荐,嗯嗯,赌咒发誓吧,上架了每天八更,不更切jj,同学们,老虎为了月票连脸都不要了,来一票如何?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61/ 第一时间欣赏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所写的《庶子风流》为转载作品,庶子风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庶子风流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庶子风流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庶子风流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庶子风流介绍:
本是个平凡少年,意外得到光脑,一朝回到大明正德年间,成为士绅家族的一个私生子。 聘为妻、奔为妾,老爹居然是和娘私奔才生下的自己,生母身份卑微,作为庶子,叶春秋誓要活出一个精彩的人生。 在家族不被重视?那就科举来打你脸! 生母出身低下,不妨就为她去讨诰命! 朝堂上明枪暗箭,无妨,无妨,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伴君当真如伴虎?不然,不然,而今天子是正德。 传奇人生刚开始,美女太多挑花眼,娶娇妻,立高门,叶春秋从此不再低调做人,就是这样狂拽霸气狠炸天,美好生活从此开启。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