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五章:春宵一刻值千金(第一更)
在这新房里,早已经摆着一桌酒菜,乃是为新郎与新妇喝合卺酒特意安排的。
二人蹑手蹑脚地相对而坐,王静初甜甜一笑,便起身为叶春秋斟酒,酒满之后,芊芊细手拿了自己的杯子,二人喝过了合卺酒,冉冉红烛之下,王静初的脸上一层红晕染得更红了。
叶春秋看得又有些痴了,他咳嗽一声,索性站了起来,道:“乏了吗?乏了就早些睡,明日清早还要入宫谢恩呢。”
王静初倒是明白叶春秋的心思,许多事,王夫人都是教过的,便道:“一切依夫君便是。”
总算……那啥了。
叶春秋很愉快地搀着微醉的王静初起身上榻,心中带着激荡,眼看要进入正题,王静初羞答答地道:“吹灯。”
噢,吹灯,不然新妇会害羞的,这个……叶春秋懂的。
他没有迟疑,忙是掐熄了红烛,轻轻地搂着王静初上榻,环抱住她的倩腰细枝,叶春秋能感受到王静初的一丝紧张,她似乎想要低吟什么,叶春秋却已将嘴唇贴上去,轻轻地用舌尖磕开她的贝齿,搅动缠绵起来。
叶春秋此时感觉身上有了一股暖流,他轻轻地将王静初放倒在榻上,正待要继续放肆,却是听到身边突然传出嘹亮的哭声。
艹了,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叶春秋很是恼火,犹如一盆冰水直接浇灌在头顶。
不理他……
王静初却是不依了,手轻轻地抵着叶春秋的胸膛,低声道:“夫君,太子电子怕是饿了吧。”
“饿了?理应不会饿,而且饿一下也没什么,先哄着睡,何况这时候,哪里去给他找吃的,将就一下吧。”
叶春秋就是这样想的,这个时候给我玩这个,这日子怎么过?
可是这时,外头却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呀,太子爷饿了,叶侍学,叶侍学啊,有……这儿有吃的。”
叶春秋和王静初都给这突然起来的一道声音吓得脸色骤变,外头的是谁,他们这样的低声私语,他怎么听得见?
王静初手忙脚乱地整理还没有完全脱下来的衣服,叶春秋则是赤足下地,和衣开门。
然后……他惊呆了。
是小橙子……太后身边的小橙子正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在小橙子身后,是几个宫娥,七八个嬷嬷,还有几个飞鱼服的锦衣校尉,再后头,是乌压压的禁卫。
一二三四五六七……
叶春秋数不清了,没有一百那也该有八十人吧。
这些人都大气不敢出,只是如鬼魅一般,在这昏暗的天色里,一个个猫着腰,屏息待命。
叶春秋愣愣地看着小橙子,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小橙子则是叹口气,道:“奴婢奉太后之命,前来照看太子。”
“这样最好。”叶春秋心里发寒,这尼玛的,乌压压的不知多少人将自己的洞房围着,还好方才没有做更深入的事,否则到了明日,整个北京城都知道自己在洞房花烛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了,他道:“赶紧将殿下抱走,我今儿成亲,劳烦公公了。”
“万万不可啊。”小橙子可怜巴巴地摇头,一脸委屈地道:“陛下下了旨,今儿将太子借给叶侍学,白纸黑字的,陛下开了金口,覆水难收,奴婢若是……若是抱了去,岂不是抗旨不尊?所以奴婢既要听陛下的旨意,也要听太后娘娘的口谕保护太子殿下。”
“……”
后头人头攒动,却有个宦官请了个嬷嬷来,一面兴高采烈第道:“来了,来了,nai娘来了,给太子殿下进膳喽。”
那妇人闪身进了洞房,过不多时,这才对榻上的王静初道:“奴就在外头候着呢,什么时候太子爷若是再饿了,叫一声就好了。”接着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叶春秋怒气冲冲地看着外头一个个伸长脖子候命的人,猛地将门关上。
朱载垚吃了nai,又安分起来,咯咯地笑,小手在王静初的身上乱抓,叶春秋愣了好一会儿,脑子晕乎乎的,回到榻上,看着朱载垚,王静初见他垂头丧气,含羞道:“夫君,早些睡吧,明儿不是还要谢恩?”
只是这一次,早些睡不再有什么隐喻了,而是直直白白的话,还想继续有什么精彩激情的下文就别想了,外头有几十上百双身负重任的耳朵在支着呢。
叶春秋一肚子的无奈,只好点头道;“睡吧,把这……”本想说这小子哄睡了,又想,隔墙有耳,只好改口道;“请太子殿下就寝吧。”
过了好一会,朱载垚终于安分地睡着了,洞房里才又恢复了一片的安静。
叶春秋蹑手蹑脚地倒下便睡,想了想,又不好脱衣,只好和衣与王静初相拥而眠,王静初娇躯微微一颤,却没有推开叶春秋,带着羞意,尝试着将头轻轻地埋在叶春秋xiong前。
只是可惜……哎……
王静初似乎感受到叶春秋的郁闷,轻声道:“其实……太子殿下挺可爱的,夫君莫要恼他。”
“没有。”叶春秋的身上一股暖流无处可泄,只是道:“不怪他。”
只是在心里默默地道:只是想掐死他爹而已。
二人相拥得更紧,迷迷糊糊的,旋即啼哭声又起。
叶春秋已是半梦半醒,只是喉结一滚,低声道:“莫理他,哭一会就好。”
话音还未落下,外头便又传来小橙子的声音:“呀,正是子时三刻,这个时候,太子爷该起来尿尿了。”
那小橙子见里头无动静,只好又叫了几遍。
叶春秋不予理会,可是王静初终究还是耐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叶春秋,叶春秋只好起来,又把门开了,一个嬷嬷飞快地窜进来抱起朱载垚,嘘嘘了足足半柱香,这才把了尿,还不忘提醒:“到了三更天,太子爷就该……”
叶春秋这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有一脸的黑线……
叶春秋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本是**一刻值千金,没有预想的美好和温情,郁闷无比的一夜就这么在叶春秋无声的怨念里度过。
(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六章:谢恩(第二更)
次日拂晓,宾客们早已走了个干净,王静初陪嫁来的女婢给叶春秋和王静初换了衣,昨夜折腾了一宿,朱载垚这时倒是呼呼大睡,他才刚刚一岁不到,身上穿着的衣又厚实,整个人呈大字型,低声打着酣。
叶春秋已是换了衣衫,打了个哈欠,王静初已是新妇,挽了个鬓,此时二人准备妥当,叫人开了门,小橙子和外头乌压压的人都伸长脖子等着,他们一夜不敢打盹儿,谨记着太后娘娘保护太子的话,在这外头受了一夜的冻,连眉毛眼睛都结了霜。
叶春秋没好气地对门外的小橙子道;“进去吧,伺候太子殿下回宫。”
小橙子打着哆嗦道:“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啊……啊切……”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小橙子又哆嗦了一下。
叶春秋抿着嘴,皱了皱眉道:“大概过去一日了,赶紧的。”
小橙子这才小心翼翼地进去抱起了朱载垚,一见到朱载垚一副想哭的样子,连忙道;“奴的亲亲小乖乖呀,你可遭罪了。”
将朱载垚搂得紧紧的,又用襁褓裹住,一出洞房,外头攒动的人便纷纷有了动静,一群人拥着朱载垚,火速入宫。
太后娘娘,怕是等得急了。
叶春秋幽幽地叹口气道:“可怜。”
“是呵,我也觉得可怜。”王静初羞怯还未消散,一抹红晕依旧还驻留在耳根,低声呢喃:“他们可在外头等了一宿。”
叶春秋随即道:“我说的是太子殿下,有这么个爹,真是造孽啊。”
“……”王静初就不说话了,良久才道:“先帝醇厚,才使当今陛下……嗯,性子散漫一些……而今天子散漫,想必太子殿下将来一定是个好天子。”
她居然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怎么说着,也像是拐着弯在骂朱厚照,只不过这种骂法,却是绕了几个圈子。
叶春秋闻言,不禁笑了,又见王静初一脸歉意地看着他道:“倒是辛苦了夫君。”
“无妨。我们去给大父和爹敬茶吧!”叶春秋打起了精神,便领着王静初去叶府的正厅。
在这儿,叶老太公和叶景诸人早已等候多时了,叶春秋和王静初一起拜见了父亲和尊长。
王静初给他们一一敬了茶,叶景慈和地笑道:“好啊,好孩子。”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叶老太公起了话头说:“静初啊,既入了门,往后哪,可就是我们叶家的人了,谁敢欺你,跟我说,我……”本想接下来说一句打死他,又觉得不雅,现在是高门大族了,总不能口出恶语,便婉转地道:“吾必不轻饶也。”
王静初忙是称谢。
叶老太公喜上眉梢,看起来,对这个孙媳妇非常的满意,少不得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
出了正厅,直接往府门而去,外头已备好了车,正是准备入宫谢恩。
因为叶春秋拜了张太后为母,所以叶春秋也得领着王静初去宫中给张太后敬茶。
叶春秋小心翼翼地搀着裹着披风的王静初上了车,自己则骑着马,待到了午门,正待要让王静初下车,却有宦官飞跑过来:“太后娘娘有口谕,说是昨夜新妇辛苦,叶侍学只怕也被折腾得不轻,准予宫中坐车骑马。”
叶春秋倒是随性,王静初却是从车上下来道:“谢母后恩典,只是恩典归恩典,可是规矩却还是要的。”接着,看向叶春秋道:“夫君,我们入宫吧。”
她不肯乘车,叶春秋下了马,便牵了她的手,一道步行入了午门。
王静初已有入宫的经验,倒也大方,二人一路到了仁寿宫,在张太后这儿,张太后与诸嫔妃和贵人、命妇们已是久候多时了。
二人进去拜见,王静初敬茶给了张太后,张太后满心欢喜,昨夜的事,她是知道的,晓得皇帝又在搞怪,却是无可奈何,生下朱厚照,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怎么成?她决口不提此事,只是含笑让二人坐下叙话。
叶春秋见这里妇人多,自是告辞,留了王静初在此,便匆匆地赶去暖阁。
朱厚照起了个大早,专等叶春秋来,一见到叶春秋,立即大喜道:“三弟呀,昨儿做新郎又做爹的感觉如何?”
叶春秋无力吐槽,只能一脸怒气冲冲地道:“陛下请自重。”
朱厚照见叶春秋带着火气,反倒笑嘻嘻地道:“别气嘛,这不是给你一个好寓意嘛,朕……朕也深受……嗯……曾经受过这种苦头,所以自然希望你能早生贵子,更何况,垚儿过继了你,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只有一天,可你怎么还怪朕来着,你不知道,就在清早,就有几个御史上书来骂朕呢,其中就有邓健,他怎么胳膊总往外拐,哎……朕为了你,也是受了不少罪啊。”
这样说着,倒像是他吃了天大的亏一样。
只见朱厚照笑吟吟地继续道:“何况,朕这样做,不也是为了亲上加亲,所谓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朕自知不是养育垚儿的材料,朕是有自知之明的,这往后哪,垚儿虽只过继了你一日,可是教养太子的重任,你就别想躲了。”他笑了笑,接着道:“所以,等太子要去詹事府的时候,你是少不得来做这太子恩师的,你既是他亚父又是他的恩师,好生教着吧,朕细细思量,朕之所以如此不定性,或许也是教养不得当的缘故,不能让垚儿重蹈覆辙了。”
这样一说,却让叶春秋的火气无处发了,叶春秋心里想,天子当真考虑得如此深远吗?不会是觉得事情太大了,寻了理由来搪塞吧?
可是朱厚照却是没事人一样,含笑着叫叶春秋坐下,他眯着眼睛道:“春秋,昨夜你吃了药丸没有。”
药丸是隐喻,叶春秋很是正经地摇头道:“臣不必吃药丸。”
朱厚照却忙是摇头:“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说……”
朱厚照的话,倒又让叶春秋想起了昨晚那无语的一夜,又是火冒三丈起来。(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七章:新婚燕尔(第三更)
一见叶春秋这个样子,朱厚照便不由感叹:“真是可惜啊,看来是朕办坏事了,哎……无妨,无妨,时候有的是,朕也就胡闹一天罢了,往后有的是机会。你现在是新婚燕尔,朕该恭喜才是。”
见叶春秋怒气未消。
朱厚照大概也能感受到一点什么,便移开话题道:“那焦芳,朕已下旨,他是谋逆大罪,自该处以极刑,朕打算将他千刀万剐,诛他的三族。不过……现在内阁出了空缺,群臣举荐了两个,一个是你的顶头上司,是叫杨廷和是吗?另外一个,朕也没什么印象,现在就等廷推的结果,这杨廷和,春秋觉得如何?”
叶春秋谨慎起来,这种内阁大学士的人选,绝不是他可以插嘴的,何况,一旦大臣们廷推之后,陛下若是不恩准,势必又会闹出什么事来,叶春秋便道:“陛下等待廷推的结果即可。”
千万别小看这个廷推,廷推乃是朝廷遴选内阁学士的一个程序,这是大明抡选要吏之法,主要参与廷推的人员乃是三品以上及三公九卿还有佥都御史、祭酒等官员,让公推二或三人,再由皇帝取决任用,其实这种制度还算合理,想要进入内阁成为宰辅的人,若是得不到大多数人的支持,是绝不可能走马上任的,成化年间,一些大臣巴结万贵妃而成为内阁学士,可是结果如何?这些人是靠着宠幸攀上位的,却没有得到朝野内外一致的尊重,结果什么事都办不成,被人笑称是泥塑内阁,纯属成了摆设。
当年的焦芳,居然敢威胁首辅大学士万安,万安若是不让他做翰林学士他便要杀人,万安居然真的怕了,这也是因为内阁威信不足的原因,若是换做了现在的刘、李、谢内阁,谁敢玩这种花样?只怕这样的人,早就被革官治罪了。
廷推所代表的,就是一个人实力,这是各方妥协的结果,朱厚照问及此事,叶春秋作为翰林侍学,只能这样回答。
朱厚照听罢点头道:“好吧,那就如此办了。”
到了正午,朱厚照要入大内去小憩,偏生王静初还在仁寿宫,叶春秋也不好去仁寿宫里寻人,只好到东阁去午休。
到了东阁,杨廷和很殷勤地对叶春秋打招呼:“叶侍学,恭喜,恭喜啊,昨日的酒宴,老夫也是去了,叶侍学新婚燕尔,羡煞旁人啊。”
叶春秋忙是朝他作揖道:“下官惭愧。”
小憩了片刻,等到仁寿宫有了消息,方才带着王静初出宫。
叶家已渐渐平静下来,傍晚带着新妇与家中尊长吃过了晚饭,又陪着家里的长辈说了会儿话,方才回到房里。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房间里已经点上了红烛,出门在外一日,二人都有些乏了,只是此时,叶春秋却禁不住兴致高昂,关上了房门,便将王静初轻轻地搂在怀里。
王静初的脸又红了,她本就是矜持的性子,不过被叶春秋抱着,虽还是害羞,但一双小手也轻轻地环上了叶春秋的腰,头安分地靠着叶春秋的胸膛。
王静初的举动,无疑是给了叶春秋很大的鼓舞,叶春秋低头看着显得比花儿还要娇美的妻子,借着烛光,叶春秋寻到了王静初的娇唇,情不自禁地轻轻吻了上去。
不知道是因为在房间里暖和,还是彼此之间紧张,叶春秋感觉王静初的唇很暖和,此时王静初已经闭上了眼睛,身躯因为害羞而轻颤,叶春秋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儿,心里除了激动,还有一股莫名的暖意,过了今夜,眼前的女子就真正是自己的女人了,这辈子,不管发生任何的事情,他们都将不离不弃。
想到这个,叶春秋加深了对王静初的索取,吻得更深了,手也不安分地在王静初的身上摸索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王静初本是闭着的眼睛突然张开了来,轻轻地用手抵在叶春秋的身上,大概是因为刚才的激情,脸上的红晕更浓,显得格外的狐媚。
正在叶春秋不明所以的时候,王静初轻轻地道:“夫君,还亮着烛火呢!”
叶春秋看着王静初越发娇羞的脸,只是温情一笑,连忙将房间里的烛火都灭了,然后回到王静初的身边,直接抱起了王静初,在王静初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已将王静初抱到床边,而后将王静初深深地压在了床榻上。
叶春秋没有再给王静初说任何话做任何反应的机会,唇深深地吻着她,带着缠绵带着爱恋,手也飞快地脱着彼此的衣服,他已经等这一夜等了很久了。
夜渐渐深了,房间里弥漫着激情和幸福的气息……
………………
而今叶家终于迎来了新的女主人,自然而然,家中的很多事情便发生了变化。
历来的主母是要看资历的,一方面,要看长房这儿是否能镇得住,不过如今这长房一枝独秀,再加上王氏又出自余姚王家,谁敢对其不敬?
王静初的性子本就是外柔内刚,渐渐也没了羞怯,开始管理起家事,这样的大家闺秀,其实在未出阁之前,就会有这方面的训练,那王家的夫人,只怕早就传授了不少的经验,如何管账,如何在夫家立足,毕竟是名门之后,倒不需要多少磨合,用不了多久,这后宅便在王静初的手里理得妥妥帖帖的。
夫妇二人,倒是很是有默契,往日,叶家是叶景管着的,后来叶景要外出为官,这事儿自然也就落到了叶春秋的身上,一个家宅看起来都是些琐碎事,可这些事往往最是烦人的,叶春秋一直为这样的事而头痛,现在有了王静初,叶春秋真正做起了男主人,叶春秋倒是难得清闲自在,因为是赐婚,所以按理来说,叶春秋不该有婚假,叶春秋却还是受到了优待,足足半月不必去当值,每日只在家里赋闲,偶尔与张晋、陈蓉二人吃酒聊天。
过了三天,便是回门的日子,叶春秋带着王静初上了马车,径直到了王家去拜望。
…………………………
今天下午有点事,所以码字晚了,先更第三章,等老虎吃饭了继续码字……
(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八章:大学士(第四更)
王华现在虽然还任着吏部尚书,不过此番却有致仕的打算,他而今也算是功成身退,并不想再为宦了,屡屡上了几次奏疏,宫中都没与偶恩准,所以现在也只好干耗着。
除了王守仁之外,王家还有三个兄弟,次子王守俭,现在还是太学生;三子王守文,乃是郡庠生,四子王守章,也还在读书。
只是除了王守仁,其他三个兄弟都没什么出息,虽然读书,却都是屡中不第。
叶春秋到了王家的时候,只见王守仁也在家里,王守仁今儿是特意从镇国新军告了假,专门领着三个兄弟在此等着了。
叶春秋便先拜了王守仁,接着又拜见诸位舅哥,那王守章比叶春秋年纪还小一些,不过十四岁,他嘻嘻笑道:“姐夫,怎么登门就带这点礼啊。”
呃……
其实这次回门,是带着了礼的,可都是些寻常的东西,不是布匹,就是猪肉之类的,倒是没有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
叶春秋没料到王守章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一时显得很是尴尬,倒是王守仁和王静初都斥道:“不许调皮。”
这王守章便咋舌,乖乖地站到一边,王守仁忙是缓和气氛道:“春秋,家父已在那儿等着了。”
叶春秋颌首,等进入正堂,朝着王华便拜:“小婿见过泰山大人。”
王华捋须,笑面迎人地看着叶春秋,连声道:“好,好,好,起来坐吧,你来了正好,老夫正好有话和你说。”
叶春秋便坐下,王华寒暄了几句,又道:“这几日在家中赋闲,过得如何?”
叶春秋汗颜道:“尚可。”
那王守章一听,又忍不住道:“呀,和我姐姐成了亲,怎么是尚可……”
呃……
这个小舅子,还真是会‘开玩笑’,为什么叶春秋讨厌熊孩子呢,这是有原因的。
叶春秋立即眼观鼻、鼻观心,垂坐不动。
王华便笑了:“春秋,不必往心里去,章儿被他娘惯坏了,呵……章儿,去一边玩,莫要在此胡闹。”
叶春秋一看大致就明白了,这个王守章乃是王华老来得的儿子,宠溺惯了的,等王守章走了,王华才道:“老夫几次想要致仕,可是宫中总是不准,哎……真是令人烦恼啊,不过过几日就是廷推,似乎这一次对你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叶春秋万万想不到王华会在回门的时候提起这个,既然如此,那么这一次对于叶春秋来说,肯定是极为重要了。
不过……老丈人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吗?
叶春秋倒是谨慎起来,官场之上,每一步都是机会,可也有可能是陷阱啊。
既然决心仕途,叶春秋怎么会对关系到自己的事不在乎呢,不在乎是假的。
叶春秋便含笑道:“噢,还请泰山见告。”
王华捋须道:“其实哪,老夫也只是有一些耳闻,东阁大学士杨廷和,你知道吗?”
叶春秋点着头道:“此人乃是小婿的顶头上司。”
王华颌首:“他前几日去见了李宾之。”
宾之乃是李东阳的字,叶春秋知道杨廷和早年和李东阳共事过,说是李东阳的故吏。
这一次焦芳彻底地垮台,诛灭三族,空缺出来的内阁大学士已成了许多人眼中的香饽饽,尤其是各殿的学士,只怕连那翰林学士现在也在跑关系吧,还有各部的部堂,似乎也一直都在争取。
内阁学士、东阁学士,甚至是某部部堂,别看他们有的清贵,有的身居高位,可是这一脚踏不进内阁,再清贵也差那么点儿意思,权柄再大,即便是成了吏部天官,那也还差些火候。
杨廷和去跑李东阳的关系,倒是很切合实际,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叶春秋对杨廷和的观感不太好,此人表面上似乎是个与邪恶势力做斗争的谦谦君子,可是他下手狠辣,绝不是表面看起来温良恭谦这样简单。
王华淡淡地道:“那杨廷和对李宾之说了一句话……你道是什么?”
叶春秋奇怪地道:“小婿还要请教。”
王华叹口气道:“他说,东阁大学士出缺了。”
叶春秋身躯微震。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杨廷和很高明啊,这一次,可谓是他的生死之战,若是进不了内阁,那么等下一次,却不知又要到什么时候了。
若是他能进入内阁,就势必是接替焦芳,成为谨身殿大学士,那么东阁大学士也就空缺了出来。
他很聪明,他的优势其实并不只是和刘瑾交恶,想要获得内阁的大力支持,真正的着眼点却在王华和谢迁的身上。
内阁大学士很值钱,东阁大学士却是不值钱。
可是这个正五品的东阁大学士,却几乎是任何一个清流成为宰辅的必由之路,怎么说呢,就如叶春秋,他现在只是个侍读,距离内阁依然很遥远,叶春秋事实上也遇到了一个天花板,想要突破,只有两条路,是杀破重围,成为翰林学士或者是东阁、文渊阁大学士,这是一条血路,毕竟清流官这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就这么几个位置,平时这种清闲又舒适的职位,别看在大明内廷无足轻重,却几乎是进入内阁的必由之路。而另一个突破点,就是外调,比如调去做学官,比如去某部堂里做官,能混个都察院的右副都御使那是最好,运气再好一些,可以成为少卿,或者是成为部堂里的右侍郎,然后借着高位熬个十几年,成为了尚书,九卿之一,那么内阁就大有指望了。
后面的一条路很艰辛,可是东阁大学士却是捷径,否则杨廷和一个正五品的东阁大学士,怎么敢窥觊内阁大位?
杨廷和现在放出风声,就相当于是通过李东阳告诉谢迁和王华,我最大的优势是,可以空出一个坑,而这个东阁大学士,对于叶春秋很重要,他虽然年轻,可是做官就是如此,有坑,你得占,因为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否则下一次,却不知要等多少年了,你是想要再等十年,还是八年?(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九章:心有所图(第五更)
王华的意思,叶春秋大致是懂的,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得到皇帝宠幸,固然对叶春秋有很大的用处,可是在这个文官体系之中,你便是再得圣眷,资历却是全部。
这就好像,叶春秋即便再如何得圣宠,现在的他也绝不会有资格入内阁一样,因为他的资历就摆在这里,一个翰林诗学,便是十年八年,也是连入阁的指望都没有的。
可是东阁大学士则全然不一样了,东阁大学士理论上是四殿二阁大学士之一,与武英殿大学士刘健、华盖殿大学士李东阳、文华殿大学士刘健是平级,这就是从侍学再进一步,成为了大学士。
大学士之名,在大明乃是清贵中的至高殊荣,从诸殿学士,再到翰林大学士,虽然同人不同命,可是有这个在身,将来即便蛰伏,单凭这个资历,将来但凡有机会,就可觊觎大位了。
杨廷和很聪明,他怕有人背后从中捣鬼,而又急于入阁,所以他抛出了这个利好,虽然这对于他来说没什么损失,可是叶春秋作为谢迁的‘心腹’,作为王华的女婿,谢迁和王华一定会做出一些努力,叶春秋显然是不可能入阁的,可是这并不代表,叶春秋不可以去东阁打秋风,虽然那地方寒酸一些,却是任何官员到达人生顶点的必由之路。
谢迁和王华不可能不做这个考量,尤其是现在的王华,即将功成身退,膝下本是最有出息的儿子王守仁,因为得罪了天子,暂时难以扶持,其他的儿子,连个功名都考不中,唯有这个女婿,是他现下最大的希望。
而对谢迁来说,谢迁也急需布局,毕竟位列中枢的人,是绝不能目光短浅的,谋一时不如谋一世,反正都得有人来占坑,当然是自己亲近的人把坑占住最好,这未必就是徇私枉法,或者是结党营私,而在于扩大和延续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
王华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些话之后,深谙文人相处方式的叶春秋只是颌首,他没有继续深入讨论下去,王华已经给自己提醒了,自己没必要和他多说这样的话题,这叫心照不宣,若是这个时候表现得很热情,反而显得自己热衷名利,叶春秋倒不是故意想装,而是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如此,有些事,你知道了,我也知道了,嗯,我们愉快地玩泥巴去吧。
叶春秋便淡淡笑道:“噢,小婿知道了,泰山大人,章儿挺聪明的,却不知进学了没有?”
王华便捋须而笑道:“他呀,总是胡闹,本来送到了华亭的书院让他去读书,他呢,就知道让人头痛,那山长是老夫的老相识,不便管教,却也在书信之中提及了一二,可是老夫有什么办法呢,这一次趁着你们的婚事,让人把他送了来京师,老夫老啰,他哪里爱听老夫的管教,只好让伯安这个兄长就吓一吓他,免得他隔三差五胡闹。”
叶春秋便道:“小孩子顽皮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王华却是道:“可是春秋不是他这个年纪就已经成解元了吗?”
呃……叶春秋终于明白那位小舅子为何对自己总是口没遮拦的了,多半王华是天天拿自己来做榜样,没少拿这个姐夫来教训他。
叶春秋心里说,其实小婿当年是少年中的极品来着,所谓人中龙凤是也,当然,这样厚颜无耻的话,他不敢真的说出口的,只是道:“惭愧。”
和王华叙了话,叶春秋知道,接下来就是谢迁和王华开始运作了,官场中的提拔和宫中的提拔全然不同,绝不是一人能够专断的,否则要廷推做什么?尤其是东阁大学士这样极为清贵的职位,必须经由三品以上大员的讨论方能有结果,这事儿,不能急。
倒是……那杨廷和似乎生怕自己或者有人在背后捣鬼,坏他好事似的,这样的风声放出来,似乎对于入阁,他是打算卯足了劲的了。
这样的人,还自称什么为朝廷锄奸,想一想,真是觉得可笑。
叶春秋对杨廷和没有什么好感,便不想继续将心思花在他的身上,便不去多想了。
叶春秋又陪着王华闲聊了一会,便去了后堂,拜谒了王夫人,王夫人此时正在和王静初说着贴心话呢,见了叶春秋来,便满心欢喜地和叶春秋叙话。
叶春秋实在是不喜欢跟妇人拉家常,应了几句便去庭院中闲坐。
此时,几个王家的兄弟都在这庭院中,尤其是王守俭和王守文二人,交换着对这个内弟的印象,见了叶春秋来,便忙来见礼。
叶春秋和他们一一见过,那小舅子王守章便躲在假石之后,带着一脸的嬉笑道:“姐夫要做大学士,姐夫要做大学士咯。”
却不知他是不是在叶春秋与王华说话的时候偷听了,听到他这样说,叶春秋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不好,这话若是被传出去可就不成了,有些事是能争取,却是不能到处说是。
王守文和王守俭却是深谙这些道理的,王守文便厉声道:“四弟,你胡说什么,这不是闹着玩的,要不要去告父亲来收拾你?”
王守章顿时吓了一跳,只得乖乖地过来道:“我只是听门子胡说的。”
门子?竟不是听王华说的?叶春秋大为讶异,一个门子怎么知道?
王守文和王守俭也面面相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很不简单,王守文便板着脸,寻了个人道:“去把门子王冲叫来,我有话问。”
过不多时,那门子便来了,一头雾水的样子,见了几个少爷要拜,王守文却是铁青着脸道:“平时王家也没亏待你,你怎的胡说八道,我来问你,你从哪儿得知姑爷做大学士的事。”
这门子吓了一跳,连忙惊慌地道:“呀,少爷,我……我听外头人说的呀,坊间都在传,说是姑爷要做大学士呢。”他顿了一顿,似乎怕王守文不信,又加了一句:“要做的是东阁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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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章:阉党(第六更)
坊间都在传叶春秋要做东阁大学士?
得了这消息,王守文和王守俭错愕不已,不约而同地看了叶春秋一眼,王守文道:“这是谁传的消息,怎的坊间也知道,这不是坏人清誉吗?”
叶春秋是他们的妹婿,现在是休戚与共,别看这一对兄弟读书不成,可是世事却是多少知道一些的,这种心照不宣的事一旦传出去,摆明着是说叶春秋的野心很大哪。
叶春秋只是稍稍地沉思了片刻,便道:“是谁放出去的消息呢?”
如此一说,其他人面面相觑。
放出消息的人肯定是想破坏这件事,可是为何要破坏呢?
是杨廷和?这似乎对他没有好处,因为一旦阴谋变成了阳谋,他也就成了受害者了,别人会怎样看他,他东阁大学士入阁,就为了给叶春秋腾位置?若是如此,岂不是告诉大家,他这内阁大学士得位不正?
那么,极有可能是杨廷和的竞争对手,竞争对手倒是有一个……吏部天官张彩。
倒不是说张彩也想入阁,事实上,吏部天官与内阁学士等同,吏部尚书是不能兼任大学士的,为的就是防止权柄过重,所以即便是内阁首辅刘健,也只是兼任了一个内阁首辅大学士。
可是张彩背后就是刘瑾,焦芳本是刘瑾的人,现在焦芳一倒,他们在内阁就少了一个帮手,于是这一次,吏部尚书张彩等人,举荐的乃是左都御史刘宇。
左都御史乃是清流中的清流,是御史台的首长之一,资历肯定是够的,这个刘宇说起来倒是可笑,从前是刘健的门生,得了刘健的欣赏,因此才提拔了他,等到刘瑾擅权,他突然改换门庭,却是通过了焦芳结识了刘瑾,处处巴结,最后反而成了刘瑾的重要爪牙之一。
对这个人,内阁诸公可谓深痛恶绝,是决不肯同意他入阁的,可若是此时放出这个风声,借着这些风言风语,岂不正可以引起人怀疑?
抓住把柄,让人认为这是内阁偏袒叶春秋,其实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要保叶春秋成为东阁大学士吗?
毕竟东阁大学士出了缺,叶春秋可以补,可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若是出缺,叶春秋这个小小的从五品的官员,怎么可能一举连跳十几级,直接成为正二品的大员?
东阁大学士属于清流官的快车道。
而左都御史却是熬资历熬出来的。
这就是两者之间的分别。
看来,这个内阁学士的争议,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所有人都卯足了劲,似乎都在拼命。
本来叶春秋和内阁大学士并没有沾着什么关系的,结果,却因为这个东阁大学士,给卷了进去,还真有点儿冤枉啊,嗯……但是更重要的却是,叶春秋是真的想做大学士啊。
他倒是安慰起二人,道:“无论是谁放出去的消息,肯定最后会在廷推中发酵出来,最后总会露出自己的嘴脸。”
想了想,叶春秋反而在心里生出了一股雄心,你们不是不想我做这个东阁大学士吗?我还真就非要做不可了,虽只是从五品到五品的提升,可是这背后,却是从佐官到主官的飞跃。
侍读、侍讲只是佐官而已,是属于大学士的帮手,可是大学士,别看只是五品,却是真正的山中猴王,叶春秋势在必得。
王守文和王守俭对视一眼,尴尬地道;“要不要和父亲……”
叶春秋先是摇头,而后道:“不必让泰山大人操心了,该知道的,他很快就会知道。”
他倒是沉得住气,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慌张之色,泰然从容地又与王家几个兄弟说了闲话,约定了过些日子几个兄弟登门去叶家走亲,接着在王家吃过了饭,叶春秋便带着依依不舍的王静初上车,一道回叶家去。
沿途上,马车里,王静初虽然不舍家人,可是和叶春秋毕竟是新婚燕尔,便渐渐地冲淡了几分不舍,夫妻二人少不得亲昵,总是免不了带着几分缠绵。
虽然是给了半个月的假期,可是坐不住的叶春秋,在陪着妻子回门后的第二天便入宫去了,先到了东阁,杨廷和见了叶春秋很是高兴,笑道:“叶侍学这么快就来上值了,噢,这儿有几份奏疏,你看一看。”
决口没有提他在努力入阁的事,也没有将东阁大学士的空缺点出来。
叶春秋本来不喜这个杨廷和的,不过现在,似乎大家的利益一致,叶春秋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察验了从待诏房送来的奏疏,觉得没什么问题,便送去存档。
到了正午,有宦官送来了茶点,二人便坐在这东阁的小案后,各自闲坐吃茶用点,杨廷和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徐徐道:“叶侍学,老夫近来听到一些风声。”
叶春秋对他更不喜了,到了现在还不肯开诚布公,既如此,那么自己就继续与他打哑谜吧,叶春秋呷了口茶,才道:“噢,不知是什么风声?”
杨廷和道:“似乎……有人在坊间败坏叶侍学的名誉。”
叶春秋心里想笑,败坏我的,不就等于是败坏你的吗?别人说我野心勃勃,在觊觎东阁大学士,等于就是说你杨廷和四处在跑官,是想腾出位置来,得到内阁的支持,大家半斤八两而已。
叶春秋淡淡道:“噢,略知一二,不过……叶某已经习惯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到这里,叶春秋也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下官这话,未免太过张狂,还望杨学士见谅。”
杨廷和捋须,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这理应不是有人嫉妒而已,只怕……这和阉党不无关系。”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只是左一口阉党,右一句奸贼,如此冠冕堂皇,说穿了,你还是想入阁嘛。
对于这个人,叶春秋懒得吐槽了,叶春秋宁愿他直接告诉自己,他就是想入阁,可是偏偏,非要把奸党祭出来,真当自己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什么都不懂,被你打了一针鸡血就冲上去锄奸不成?
叶春秋一副对阉党不感兴趣的样子道:“噢,愿闻其详。”
(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一章:志在必得(第七更)
杨廷和见叶春秋也装傻,只得道:“难道叶侍学没有发现,这一切都是阴谋,是有人故意想要诋毁叶侍学的?叶侍学与那阉党,是历来不睦的,这些人抓住机会,自然会想尽办法给叶侍学使绊子了。”
“噢,然后……”叶春秋一脸木讷的样子。
杨廷和依旧没有动火气,继续道:“这阉党祸国,他们这是借打击叶侍学来攻讦叶侍学的岳父王公,还有谢公啊。”
他显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很为叶春秋担心。
叶春秋抿抿嘴,才道:“那么,依杨学士看,此人是谁?”
杨廷和正色道:“正是那为虎作伥的左都御史刘宇,背后就是刘瑾,是吏部尚书张彩。”
“好啊,确实太可恨了。”本来以为叶春秋的反应只会为之愣一下,谁晓得叶春秋边说,边激动地豁然而起,表情显得愤愤不平。
杨廷和呆了呆,心里也有些狐疑,挑拨离间嘛,这只是略施小术,叶春秋这个人深得圣宠,若是能利用,对自己入阁只有利无害。
可是万万想不到,叶春秋反应这样的过激,似乎……情况在向好的方面发展,想想看,这叶春秋到时候少不得是要反击的,叶春秋的能力还不够,毕竟人家是左都御史啊,堂堂左都御史,你一个小小的五品侍学算什么?
可是杨廷和绝不会忽视叶春秋的能耐,因为叶春秋也不是吃素的,他背后有谢迁,有王华,甚至还有皇帝,到时候若是能借着叶春秋扫平刘宇这个障碍,自己入阁就成了定局,所谓四两拨千斤,不就是如此吗?
叶春秋气冲冲地道:“刘宇老贼,如此可恨。”
“哎呀……”杨廷和压压手,含笑道:“这种官场上的倾轧,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哎……叶侍学,老夫……”
叶春秋显得怒不可遏,依然愤恨难平地继续道:“我怎么可以束手待毙呢?让人这样毁我的名声,我是侍学,侍学若是名声坏了,不但有辱门楣,而且仕途将来岂不是尽都毁在了刘宇老贼的手上?”
杨廷和心里大喜,不过他依旧有些狐疑,平时看叶春秋不像是这样容易激动的人,细细一思,却又想到以往叶春秋诸多的事迹,似乎也没错,这叶春秋有时候冲动起来,还真是会失态的,毕竟是少年人嘛,杨廷和便道:“最可恨的是此人乃是阉党,阉党祸国,老夫常常为此事辗转难眠,江山社稷,大好河山,竟被他们搅得千疮百孔。”
杨廷和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论,果然看到叶春秋气得发抖,接着叶春秋作揖道:“下官心情不好,想要告个假,还望……”
还不等叶春秋说完,杨廷和便忙是一副理解和体贴的样子道:“无妨,无妨,回去歇一歇也好,叶侍学,莫要气坏了身体。”
叶春秋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已是负气而去。
看着叶春秋的背影离去,杨廷和面无表情地呷了口茶,他慢悠悠地捏着茶盖子,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嘴角不禁微微勾起,面露几分得色,低声道:“真羡慕这些少年人啊,毕竟心思不深。”
旋即,摇摇头,哂然而笑,这个叶春秋终究还是缺了几分火候。
他每日蜷在这东阁,在这无人所知的角落里,潜在阴影之下,早已习惯了这种借力打力,有时想起那些被自己当了枪使的人,杨廷和都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
叶春秋出宫回到了家里,只歇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叶东却是拿着一张帖子来,是谢迁的,谢迁请叶春秋前去谢府叙话。
叶春秋打起精神,谢学士请自己去,自己怎么能怠慢?
和王静初打了招呼,让她不必给自己留饭,便匆匆去了,坐车到了谢府,便被人请到了后宅的花厅,谢迁想必也是刚刚下值回来,他拧着眉看着叶春秋道:“春秋,外间的流言蜚语,你可听说了吗?”
叶春秋道:“下官听说了。”
谢迁的眉头皱得更深:“这样的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本来再过几日就是廷推,老夫和一些同僚,倒是很看好你的,想必有些事,你的岳父也和你提过的吧,东阁大学士极有可能出缺,这一次就打算让你补上,你虽然年纪较轻,可是功劳不小,如今风华正茂,上次又救了太子,单凭这个,廷推你为东阁学士,也不算过份。可是现在这么多流言蜚语,倒是让不少人却步了,他们哪,终究还是要名声的。”
叶春秋很懂大家的心思,许多人想给叶春秋抬一抬轿子,毕竟这虽是举手之劳,却也算是卖了谢迁和王华一个人情,可问题在于,现在坊间都在说,有人有意要抬举叶春秋,叶春秋野心勃勃,在四处联络人,这时候你站出来推荐叶春秋,不就正应了这些流言蜚语吗?做官最重要的是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谁得了叶春秋什么好处呢。
谢迁为此大为头痛,心烦意燥地接着道:“这背后,想必是有人添油加醋,不得不防啊,可是一旦错失了这个机会……”谢迁很认真地看了叶春秋一眼,边道:“下一次却不知是何时了,眼下廷推在即,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叶春秋道:“这便是下官的难处,正因为风头大,所以好事能出门,坏事也能传千里,凡是下官的事,坊间总是津津乐道,想要禁绝流言,只怕……”
谢迁吹胡子瞪眼道:“你说的,老夫岂有不知,可是…………老夫再想想办法吧,实在不成,拉下老脸再去求求人就是,不过……从前是志在必得,现在……却没有完全把握了,你也知道,朝中诸公历来是最爱惜羽毛的。”
叶春秋对谢迁的话倒是颇为感动,无论怎么说,谢迁是真心地为自己着想,明知道这个时候大力支持自己,可能会引来一些怪话,却依旧不改初衷。
(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二章:无欲则刚(第八更)
跟谢迁又说了一些话,谢迁留叶春秋在府上用罢了晚饭,叶春秋便从谢迁的府上告辞回家。
家中依然热闹,现在叶府中不但多了许多亲戚,还有了女主人,早不是从前那冷清的样儿了。
叶春秋快步到了前厅,只见盈盈带笑的王静初正陪着叶老太公和叶景喝着茶。
叶老太公一见他回来,便放下手上的茶盏,欢喜地道:“春秋,你来,大父有事问你。”
叶春秋便作揖道:“不知大父有何吩咐?”
叶老太公笑吟吟地道:“春秋啊,听说你要做学士了?是东阁大学士吗?了不起啊,又要升官了,咱们叶家还未出过大学士呢,真真是光耀门楣啊。”
叶春秋不禁道:“啊?大学士?这是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叶老太公正待要说名字,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便只好道:“就是那个张……张……张什么的,反正就是你那个长得最丑的朋友,话又说回来,能生出这么丑的儿出来,他爹啊……为了延续香火,也真是为难啊,所以啊,这街上的媒婆没几个好东西,都是没过门的时候,把那闺阁里的小姐夸成了一朵花,结果娶回家来,揭开头盖一看,啊呀,我的娘,十足的母夜叉呀……”
他这样一番感叹,坐在一旁的王静初再矜持也撑不住了,轻轻地揉着小腹,拼命地绷着脸。
叶景觉得有些过了,便连忙打断叶老太公的思维道:“爹,方才说的是光耀门楣。”
“啊,我这倒是想起来了,他叫张晋。”叶老太公终于定了定神,继续道:“春秋,这消息可是真的吗?张晋的话倒是颇为可信,他也是听坊间说的,到处都在传,还说你此番是志在必得的,他很为你高兴呢,听了消息就和陈蓉一起来报喜,说得花团锦簇的。”
叶春秋心里想,叶老太公和张晋大概也都是不知官场的内幕,官场礼最忌的,就是什么志在必得的流言,若是志在必得了,这不就正说明有黑幕吗?有了黑幕,谁还敢跳出来推荐叶春秋?
只是这些话,叶春秋不便说,却顺着叶老太公道:“是呵,倒是有一些眉目,不过没有恩旨出来,却是做不得准的。”
这话在叶老太公听来,就觉得很舒服,他连连称是,一副我懂的样子:“是呵,是呵,得等恩旨,春秋啊,争气。”接着看向叶景道:“你也要争气,吏部还没放差吗?”
叶景现在是待职,不知接下来会被分派去哪里。
叶景心说怎么爹又把事情烧在了自己的身上了,不过他没心思顾这个,只觉得外间这样盛传终究不好,偏偏不能和叶老太公说出内幕,只是乖乖地点点头。
叶春秋敷衍了过去,与王静初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王静初给叶春秋除了朝服,一面要给他换衣衫,不等换衣,叶春秋却是轻轻地搂住她,低声道:“有没有想我?”
王静初羞怯道:“想呢,不过……”脸上又露出几分忧色道:“外间的流言,老太公是不知道的,可是我却总觉得不妥,夫君,不会有事吧,大不了这大学士不争了,好好过日子要紧。”
她终究是出自王家这样的大家族,也能窥见一些内情,很为叶春秋担心。
身边有人这样体贴自己,叶春秋心里一暖,不由会心而笑,揽她入怀,安慰道;“无妨,夫君此次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本是人家‘栽赃’他的话,既然大家都这样说了,叶春秋索性也就厚颜地承认了,对,我特么的就志在必得了。
自然,这里头有安慰王静初的成份,王静初的心安了一些,接着吹灯拔蜡,少不得浓情蜜意,缠绵一番,这才并肩睡去。
次日起来,叶春秋竟不去当值了,直接告假,反正东阁那儿有杨廷和料理的,那杨廷和多半是巴不得自己‘负气’不去当值呢。
倒是听说叶春秋赋闲在家,陈蓉和张晋二人却是笑嘻嘻地登门。
叶家多了女主人,二人就搬去了外头住,不过隔三差五地来串门,平时见不着叶春秋,就去拜谒叶老太公,他们现在是一对闲人,除了去组织一下同乡会或者是谋划京师诗社的事,大多时候都是四处游手好闲,在京中渐渐结识了一些朋友,也知道京中的许多趣事。
叶春秋见了他们,总能高兴起来,尤其是见到张晋,便想起叶老太公对张晋的形容,禁不住就想笑。
三人各自在后园亭里坐定,陈蓉就道:“春秋知不知道,都察院里出了一件趣事。”
叶春秋听到事涉都察院,反而来了精神:“噢,却不知是什么事?”
张晋却是抢着陈蓉的话头道:“说起来,还是关于那位邓御史的呢,那邓御史不是和春秋是老相识吗?邓御史跑去左都御史的公房门前泼粪了。”
“……”叶春秋瞪大了眼睛,一时无语。
这邓健的腿应当还没好吧,可是依然如此的霸气。
他是佥都御史,左都御史是他的上级,他胆子还真够大,一言不合就找上官的晦气。
叶春秋很多时候总能为邓健的行为而佩服,这家伙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胆大包天,可话又说回来,别人不敢做的事,他偏偏敢做,除了胆色,只怕还和性子有关系。
寻常的人,庸庸碌碌,不免做一些违心的事,违了心,就不免心有戚戚焉,胆气就少了一半;寻常的人,不免有所求,人有了yu望,就少不得瞻前顾后,怕这个怕那个。
而佥都御史邓健却是全然不同,他没有yu望,这便是所谓无欲则刚;除此之外,他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自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是有道理的,他便敢去做,不惧任何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总是勇往直前,从不知畏缩,说干就干,一言不合就闹得你鸡犬不宁的。
可问题在于,邓健怎么就和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那位左都御史大人杠上了呢?
………………
抱歉了,老虎昨天下午有事出门了一趟,耽误了时间,以至于后面的更新都很晚,可是时间越晚,老虎越感到累,后面这两更便码得慢了些,希望大家能理解,好了,两章送上,老虎饿极了,吃了饭就去睡了,起来再继续努力,大家晚安!(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三章:诛心(第一更)
叶春秋觉得匪夷所思,那张晋眨了眨眼,继续道:“说起来,这事似乎还和春秋有关呢?”
听说和自己有关,叶春秋挑了挑眉,打起了精神道:“噢,这是何故?”
陈蓉在边上好不容易地插上了话道;“似乎是那张宇想要指使人弹劾春秋,应该是为了那东阁学士的事。”
叶春秋这才明白过来,深以为然地点头,我说呢,邓健怎么吃饱了撑着去跟人撕逼,虽然邓健爱撕逼,却也不至于逢人就撕吧,现在大致是明白了。
叶春秋也不知邓健是因为和自己的友谊如此,还是纯粹的仗义行事,不过此时倒是关心起邓健来,道:“而后呢?”
张晋道:“而后就闹得沸沸扬扬的,那邓健索性就回家赋闲了,这一次想必会有处分的。”
叶春秋不由感慨,心里想,邓健这耿直惹事的性子,起起落落倒是正常,自己该找个时间去看看他。
连过了两日,外间的流言更甚起来,谢迁为此急得不得了,真可谓是恰逢漏屋偏下雨,此时已开始有零零落落的弹劾奏疏递上了。
显然这是有心人刻意为之,好利用叶春秋来阻击杨廷和,一切都是为了此后的廷推,现在不过是一些开胃菜罢了,真正的杀手锏还早着呢。
可即便如此,毁人清誉,就是另一回事了。
士大夫们是有道德标准的,至少读书人对士大夫的道德标准很好,大家是圣人门下,自然而然,就要苛行圣人的标准,所谓存天理灭人欲是也,就比如大臣,在儒家之中,对于大臣的要求是刚、是直、是廉,而最重要的,还要无欲无求,标准很高,其实没几个人能做到。
可是你一个侍学,若是想升官,这本来是情理之中的事,偏偏又因为这种不可言说的道德标准作祟,就不免被一些道德先生们拉出来批判一番。
批判热衷‘名利’的叶春秋,未必就是跟叶春秋有仇,而是显露出自己的‘风骨’。
因为你好色,所以我骂你好色,这就证明了我不好色。
因为你贪财,我若是骂你贪财,那么我就显得是个两袖清风之人。
同样的道理,你叶春秋呀,热衷于名利,这可不好哪,你看我们就是谦谦君子,无欲无求,不为名利所累,是不是?
这朝野内外,多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事,偏偏呢,每一个人在台面上却又必须得绷着个脸,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叶春秋恰好处在这个风口浪尖,很多时候,言论是能够杀人的,杀人诛心。
廷推即将开始,叶春秋依旧入宫,却不是为了外间的流言蜚语,只是照旧去东阁上值,虽然东阁无事,却总该做做样子才行。
杨廷和见他的神色渐渐平和下来,便不露声色地问:“叶侍学,如何了?”
“如何?什么如何?”叶春秋看着杨廷和,一脸错愕的样子。
杨廷和心里想笑,前几日,你去了谢府,难道我不知道吗?还有你那泰山,也请你去了几趟,你没有上值,不就是为了此事,居然还想和我打哑谜?
杨廷和哂然一笑道:“噢,现在有人毁叶侍学的清誉,叶侍学难道就没有想过什么办法吗?却不知谢公怎么说?”
叶春秋见他一脸关心的样子,却是道:“噢,谢公没说什么,不过这件事,下官已经有了办法。”
杨廷和见叶春秋智珠在握的样子,不禁道:“是吗?这样就好极了,老夫愿闻其详。”
叶春秋只是淡然一笑道:“容下官卖一个关子。”
正在这时,暖阁的朱厚照听说叶春秋到了,便命了人来请,叶春秋随即动身,临走时,叶春秋突然回头看着杨廷和道:“杨学士。”
“嗯?”杨廷和心里还在想着,叶春秋卖的什么关子,他竟发现自己有点猜不透这个家伙了,不过细细一想,叶春秋既有信心,肯定是谢迁和王华为叶春秋做了安排,自己的驱虎吞狼之策,只怕是要大功告成了。
他压抑住心里的激动,莞尔道:“叶侍学还有什么话说?”
叶春秋露出了几分肃然之色,很认真地道:“下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还请杨学士赐教。”
杨廷和捋须道:“叶侍学但言无妨。”
叶春秋一字一句地道:“敢问杨学士。阉党是不是特别可恶?”
杨廷和立即便板起脸,一脸的正气凛然之色,道:“祸乱国家者,多为阉党,苍生黎民,不知多少人为他们所害,今朝弊病种种,也多出于此,可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也。”
叶春秋见他正气激昂的样子,很佩服地朝他作揖道:“那么,下官受教了。”
叶春秋说罢,便匆匆地往暖阁赶去。
明日就是廷推,是真正刺刀见红的时候,只是杨廷和陡然觉得,叶春秋的这个问题似乎别有深意,他眯着眼,在这公房中踱步,眼看着计划即将一步步实现,走到了这最后一步,既让他有些感慨,又有几分忐忑,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啊。
他双手负起,沉吟不语。
叶春秋抵达暖阁,拜见了朱厚照,朱厚照却是一脸懊恼的样子:“你看看那邓健,他居然去泼粪,真不是东西啊,他要泼粪,怎么就不叫上朕呢?亏得朕还和他结拜了,这样的好事,也不叫朕,可见这个家伙是没心没肺的,他腿瘸了才好,听着就叫人生气。”
“……”叶春秋一时无言以对,不知该说什么好。
朱厚照说着,便将手中的一份弹劾邓健的奏疏丢开:“若不是看在朕与他结拜的情分上,朕就准了这弹劾奏疏,将他打发到琼州去了。春秋,这几****怎么不见踪影?新婚燕尔,就忘了朕是吗?来来来,你坐下,朕和你好生叙叙。”
叶春秋欠身坐下,道:“邓二哥为人忠直,臣敢用人头作保,他绝不是肆意胡为,恳请陛下明察秋毫。”
朱厚照瞪大眼睛:“朕知道他不会胡闹,这才恼火的啊。”
………………
早上凌晨五点多才睡的,刚醒来码出第一章,不好意思,第一更送到!
…………
(这两天心情不错,码字间隙,玩一个叫《龙武2》的游戏时,竟然爆了把大宝剑,还说过两天给我寄过来,也是醉了,现在网游都这么会玩了?我发车有人上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四章:这事是你指使的?(第二更)
很多时候,和朱厚照交流,必须得耐住性子,还得要有颗淡定的心,因为你永远不知他下一句会冒出什么话来。
叶春秋对朱厚照的了解,可谓是透彻了,所以对他的这些胡话,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你自吹你的牛逼,我呢,泛舟湖中,惯看那潮起潮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若是没有这样的心态,一旦被朱厚照带了节奏,非要被气死不可。
所以对于朱厚照刚才所说的话,叶春秋也只是恬然一笑。
朱厚照看着叶春秋波澜不惊的神色,讨了个没趣。
这一招确实对他很有效,因为一旦他说起胡话来,叶春秋表现出没兴趣的样子,既不认同,也不激动反对,这就令朱厚照有一种灰心丧气的感觉,既然说这些没意思,那么自然就要转移话题了。
所以,朱厚照的心思很快就转到了别的事情,道“新兵的招募,可有眉目了吗?”
叶春秋如实道:“臣这里收到了三千七百五十二人的应募,其中大同的读书人有七十三人,这七十三人的年纪大致没有什么问题,所以优先录用,至于其他,还要再经过几次遴选,怕是需要费一些功夫。”
朱厚照反倒显得有些急,皱起眉头道:“怎么这样慢?只是招募四百人而已,单单这个,就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好吧,一切听你的就是。不过明日就是廷推,朕听说,有人有意举荐你为东阁学士?”
叶春秋忙道:“臣弟何德何能。”
这本是本能的反应,这个时代谦虚是主轴。
朱厚照便瞪大了眼睛,神色中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什么叫何德何能,是别人,朕还不肯呢,东阁距离暖阁正好近,你在东阁上值,为朕出谋划策,也方便一些,到时候朕是一定照准的。”
他旋即又道:“若是你做了这东阁学士,那么现在的东阁学士就要入阁了……是叫杨廷和的吧,近来倒是不少人举荐他,都说他是忠厚之人,嗯,朕对他也颇为满意……”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道:“奴婢刘瑾……”
“死进来吧。”朱厚照皱皱眉,不耐烦地道:“刘伴伴,有什么事?”
刘瑾堆笑着抬眸看了朱厚照一眼,又看了看叶春秋,方才道:“陛下,左都御史刘宇请罪来了。”
“请罪?”朱厚照狐疑地道:“请什么罪?”
刘瑾义正言辞地道:“刘宇和佥都御史邓健有些争执,所以来请罪了。”
“那他犯了什么罪?”朱厚照显得一头雾水。
自始至终,大家只知道刘宇和邓健闹了矛盾,可是被泼粪的毕竟是刘宇啊,他来请罪做什么?
刘瑾笑着道:“刘大人说,这御史台给陛下添了麻烦,所以来请罪。”
朱厚照的脸色缓和了很多,这刘宇倒是很识趣的,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来请罪了。
朱厚照便道:“让他进来吧。”
过不多时,那刘宇便步入暖阁,纳头便拜道:“老臣万死之罪,御下不严,使都察院成了笑话,老臣自请陛下裁处。”
这刘宇正的面色白皙,身躯修长,生得仪表堂堂,声音又是洪亮,很容易博人的好感。
朱厚照颌首:“那么邓健该怎么处置?”
刘宇摇头道:“佥都御史邓健,历来忠直,这只是臣与他之间私下的小小误会,臣自会私下向他负荆请罪。”
朱厚照虽然不喜欢邓健,可这邓健也算是自家兄弟,谁料这刘宇居然直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态度很是诚恳,朱厚照颌满意地首:“刘卿家的话,甚得朕心,很好,那就这样办吧。”
此时,刘瑾在一旁笑道:“刘公一直以来,心里都不安呢,总认为他无才无德,不但不能为陛下分忧,反而……给陛下添了麻烦。”
这话的弦外之音是,刘宇是个很听话的人,你看,他不喜欢找皇帝的麻烦。
叶春秋站在一旁,只是安静地看着刘瑾和刘宇的表演,心里却想,看来内阁那边是走不通,他们是想着极力得到小皇帝的支持了,至少,小皇帝对这刘宇不会有什么反感。
这个时间点选得很好,理应是刘瑾安排的,明日就是廷推,先给陛下一个好印象,到时候就算有人想要搞什么破坏,事件仓促,怕也来不及了。
朱厚照心情愉快地道:“很好,刘卿家很明白事理。”
他正待要让刘瑾二人告退,刘瑾却道:“陛下,奴婢有一些事,想要禀告。”
朱厚照道:“刘伴伴但说无妨吧。”
刘瑾却是显出一脸谨慎,道:“陛下,是大内的事。”
大内,既可指紫禁城,可是在现在这个语境,却是说后宫,后宫里狗屁倒灶的事多,这么多嫔妃,朱厚照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所以有时候呢,身边的伴伴也会过来汇报一下。
这就牵涉到皇帝的私事了,管理一大群女人,毕竟也是一个体力活。
叶春秋只是淡然地看了刘瑾一眼,知道他打的事什么主意,这是想要支开自己,好临时抱佛脚,为刘宇努力再争取一下,而且,只要今日将自己支开,明天呢,叶春秋想要说刘宇什么坏话也已经迟了,明日就是廷推,时间不等人啊。
只是刘瑾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叶春秋自然也不能赖在这里了,知趣地作揖道:“臣请告退。”
那刘宇也道:“老臣告退。”
朱厚照点头道:“去吧。”
二人鱼贯出宫,叶春秋临走时,分明看到刘瑾别有深意地朝他笑了笑,而叶春秋却是板着脸,理都不理他。
现在是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各方都在各显神通啊。
他与刘宇一道出了暖阁,刘宇却是眯着眼,打量了叶春秋一眼,才道:“叶侍学,那邓健所为是你指使的吧?”
此人倒是开门见山,似乎觉得邓健泼粪,和叶春秋息息相关。
叶春秋不去矢口否认,反而道:“刘公,敢问外间的流言蜚语,与你有关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五章: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第三更)
被叶春秋这么反问,刘宇的脸色顿时有些僵硬。
这是阴谋,是阴谋啊,特么的阴谋被你摆到了台面上,还阴个毛线。
刘宇冷着脸,目光中带着几分阴沉,想起自己几十年的宦海,对这个少年得志的叶春秋可谓是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自己走了几十年的路,挖空了心思,先是拜在刘健的门下,此后又巴结刘瑾,才是有了今日,可是叶春秋呢,而今已开始争取东阁学士了,虽然品级不高,没有真正进入内阁,兼任部堂尚书的大学士其实不值几个钱,可是这样的平台,却是让无数人为之嫉妒的,更何况叶春秋还很受圣宠。
叶春秋径直问刘宇外间流言的事,很是不客气,他好歹是左都御史,正儿八经的部堂级人物,心中顿时满腔的恼羞成怒,老脸一拉道:“叶侍学,老夫不喜欢绕圈子,那杨廷和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过利用你而已,你何苦要为虎作伥来着?此次老夫力争入阁,一旦入阁之后。必定保举你……”
叶春秋不禁觉得刘宇很好可笑,难道在刘宇的眼中,他是如此的愚不可及?这种鬼话,在仕途之路上已经经过一些风浪的叶春秋,会相信吗?刘宇和刘瑾是穿一条裤子的人,刘瑾现在恨他恨的要死,将来刘宇会保举他?真把他当成是白痴?
叶春秋淡淡地道:“噢,刘公,这就不必了,外间的流言,多有不实,下官虽也力争上游,可是呢……”叶春秋顿了顿,方才道:“可是下官若要争取什么,势必光明正大。”
他说自己光明正大,等于是讽刺刘宇走邪门歪道。
刘宇本来改换门庭,就为人暗中非议,心中最是敏感这个,生怕有人说他什么闲话,现在见叶春秋如此态度,脸色一冷,便道:“呵,是吗,那老夫倒是想要拭目以待,看你如何光明正大,叶春秋,你莫要忘了一件事,老夫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乃是都察院最高长官,手下不知多少御史替他卖命,想要搞臭一个人,轻而易举之事,就算自己不出面,不整垮你叶春秋,却也足够隔三差五地恶心死你。
赤。裸裸的威胁啊,这摆明着是赤。裸裸的威胁。
叶春秋却是风淡云轻地一笑,道:“明日就有结果了。”他留下这句话,不再管脸色变得更冷的刘宇,便率先径自离开。
刘宇留在原地,见叶春秋快步朝午门而去,眼里闪烁了几下,他捋须,露出了几分狠色。
这个小子……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少年得志的人,大概都是如此的吧,他似乎一丁点都不怕言官呢,那么……明日就让他好好地看看,老夫是如何搞臭一个人的,等着瞧吧。
刘宇回眸,看了一眼暖阁,那暖阁依旧金碧辉煌,却不知在此时此刻,暖阁之中的刘瑾正在向小皇帝说什么,刘瑾这一次对于他入阁的事,倒是费了不少的心思,还有吏部尚书张彩,以及不少同僚,现在似乎都卯足了劲头啊。
他背着手,心头思绪千回百转,徐徐而去。
…………………………
次日一早,杨家已是燃起了灯火。
此时一干的仆役已经开始忙碌,炊烟已起,几个厨娘煨了一碗莲子羹送到了后院,洗漱完毕的杨廷和慢吞吞地吃了莲子羹,他胃口好,却厉行简约,因而只多吃了个蒸饼。
儿子杨慎也一早起来了,给杨廷和问了安,杨廷和穿上了朝服,踏着官靴,深深地看了杨慎一眼,才道:“今日是廷推,你在家中好好地读书,大概正午的时候,就会有消息传来,若是有什么好消息,切莫得意,要约束家中上下,万不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杨慎恭恭敬敬地道:“儿子知道了。父亲,这一次可有多大的把握?”
“我看哪,是十之**了,不过……却也未必,那刘宇,也不是省油的灯。”杨廷和显得很淡然从容,只是随意地道:“就看这个叶春秋的了。”
杨慎狐疑地看着杨廷和道:“叶春秋?父亲大人将希望放在一个小小侍学的身上?”
杨廷和道:“这不一样,朝中的格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内阁学士,关系到的,乃是无数人的利益,叶春秋背后是天子,是谢迁,甚至是屡屡想要致仕的王华,不可小看啊,不过无妨,他会为老夫铺平这条路的。”
杨廷和已是站了起来,在杨慎的相送下到了中门。
此时,早有一辆仙鹤车在此等了,自从内阁的学士们换了车代替了轿子,朝中的上下官员,而今都在效仿,反而坐轿子的人成了特立独行了,甚至一些穷京官,为了不被人当做是异类,居然告贷买车,还真别说,那该死的镇国府居然还真提供告贷服务,只要是在职的官员,准许告贷,当然少不得要签字抵押,还要寻个保人。
最可恶的是,那仙鹤车还经常推陈出新,据说仙鹤车到了明年,会出正德六年的改进版,这又给了一个让人掏银子的理由。
现在不少的穷清流,说起这仙鹤车就是骂声一片,缺德啊,不让人活了啊,一辆车卖得那么贵,可是对于杨廷和来说,他很喜欢坐在这仙鹤车上,进了车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案上已经有仆役放好的茶,茶水依旧还是热腾腾的,然后马车徐徐而动,他则可以借此想一些心事。
叶春秋一定会尽力争取的,他只要争取,就不免要和刘宇诸人撕破脸,老夫呢,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想到这里,杨廷不禁哂笑,此时此刻,他愈发像是个江边垂钓的渔翁,他极有耐心地在等待着时机,而今日,就该到收获的时候了。
这一次,一定会是大收获。
想定之后,杨廷和拿起了茶盏,轻轻地呷了口茶,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这车子,还真是舒服,虽是价格有些昂贵,却也是值!(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六章:称心如意(第四更)
天上下起了霏霏细雨,此时的清晨,也腾起了白雾,让大地显得有些阴冷。
清早这个时候,因为下雨,天色还不算清亮,显得暗昏昏的,可在紫禁城的午门外头,已经有许多的马车一字排开。
宫门未开,一时也进不去,所以诸位大人们也就宁愿在马车中躲雨。
今日是廷推,所以参加这场廷推的,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翰林和御史的清流官了。
大家都在耐心地等候着,而叶春秋也已早早地到了,他也坐在马车里,躺在沙发上,心情复杂,今日对杨廷和,对那刘宇来说,确实是个重要的日子,可是对叶春秋,也是如此。
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今天了。
那些即将入宫的朝廷大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在廷推没有开始之前,他们大多泰然自若,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表态。
叶春秋也摸不透他们的想法,索性也不会去多想,只是耐心地静候。
此时,外头的车夫磕了磕车厢,叶春秋知道这是车夫提醒自己,宫门开了,他该下车入宫了。
叶春秋正了正衣冠,便开门出去,外头一股阴寒的冷风毫无预警地灌了进来,叶春秋的身体底子好,倒是不惧冷,只是这样的天气,怕是给那些朝中大臣们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踏着官靴,站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叶春秋迎风而行,随着宛如长蛇的队伍,徐徐地进入午门。
“春秋。”有人在身后低声叫他。
叶春秋回头,那向着他快步追来的,不是邓健是谁?
邓健已经不在家中闲养了,看来那刘宇‘大人有大量’,没有追究他的过失,邓御史又满血复活了,而且看起来比从前更显得精神翼翼,他一瘸一拐地到了叶春秋身边,与叶春秋并肩而行,边道:“我听说,昨夜有人串联一起,具名弹劾你。”
邓健说到这里,脸上带着纷纷不平,显得义愤填膺,别的他不知道,可是叶春秋的为人,在他的心目中,却是比许多人要干净得多,虽然叶春秋也会有妥协的一面,可有人说他贪图名利,甚至是弹劾叶春秋各种‘无关痛痒’,却足以令叶春秋名誉扫地的问题,这就不是邓健所能容忍的了。
邓健一脸愤怒,他咬牙切齿地道:“哼,那些人别想称心如意,今日,我一定会极力为你争取的。”
“争取什么?”叶春秋反倒显得是很平静。
“你……”邓健恨铁不成钢地道:“自然是……自然是……哎,你到底明不明白……”
“不明白。”叶春秋很笃定地道:“邓兄,你顾好自己就好,我自己来。”
邓健越发觉得叶春秋让他看不懂了,这个家伙,你说他临危不惧吧,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作死的样子?
叶春秋确实很淡定,事实上,有一群御史摩拳擦掌,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御史嘛,本来就是扮演给上头某些人冲锋陷阵的角色,大佬们不便说的事,不便说的话,都是经过这些人的口来说,皇帝震怒了,这是御史的问题,而达成了目的,获利的却是背后的那些大人物。
对于叶春秋来说,习惯了就好……
人群之中,叶春秋看到了略显狼狈的杨廷和,杨廷和身上的朝服已经湿了,最重要的是,他保养得极好的长髯,现在也黏在了一起,一坨一坨的,哪里有半分的潇洒?不过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在众人之中,照样是不起眼。
只是,杨廷和似乎感受到有人看着他,他很敏锐地抬眸,而后与叶春秋的目光碰在一起,随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这意味就好像老友之间打招呼似的。
叶春秋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队伍已过了金水桥,叶春秋依旧还在队伍的后头,他不喜欢像愣头青一样走在前,毕竟年轻,所以选择落在后队,而那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宇,却是走在队伍之中,他虽为部堂级的高官,今日却显得极为低调,似乎他有话要对叶春秋说,所以故意地放慢脚步,等叶春秋将要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低声道:“叶侍学。”
叶春秋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来了。
刘宇肯定会做最后一次的努力,他想要胁迫自己,所为恩威并施,自己毕竟只是个小小侍学,那摩拳擦掌的御史,就是他的棒子,可是似刘宇这种奸诈且蛇鼠两端的人,是必定不会忘记给叶春秋一个甜枣,试图来感化叶春秋的。
叶春秋便朝他一笑道:“刘公有何吩咐?”
“叶侍学啊……”刘宇没有昨天的冷色,面带微笑道:“昨夜睡得可好?哎……真羡慕你这样的年轻人啊,老夫啊,年纪大了,不到子夜是睡不着的;即便睡了,也睡得不熟,今日是廷推,好日子啊,却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叶侍学文武双全,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其实……老夫是……”
叶春秋突然古怪地看着他道:“刘公,是不是已经授意人准备弹劾下官了。”
刘宇干笑道:“没有的事……”
“可是下官却有耳闻,刘公……你实话实说了吧。”叶春秋居然表现得出奇的冷静。
话说到这和份上,刘宇也就不隐瞒了,直接撕下伪善,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道:“叶侍学啊,其实呢,圣眷毕竟是过眼云烟的事,今儿有,明日就没了,这天底下,叶侍学可见过有人真正靠着圣眷保障自己的吗?历来多少权臣哪,哪一个不是简在帝心的,可最后的结果又如何?可是这名誉却是人的立身之本,一旦为人所诟病……呵呵……”
威胁之意的确很明显啊,不老实,就泼你脏水,他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有的是狗腿子挑你叶春秋的刺,你若是不肯听劝,那就让你悔不当初。
叶春秋方才还很冷静,突然怒了:“刘公如此,不嫌欺人太甚吗?”
刘宇正色道:“若是叶侍学肯合作,或许事情可有转圜,否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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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七章:滔天大罪(第五更)
还没等刘宇将话说完,叶春秋突然逼视着他,随即冷冷地道:“否则如何?”、
刘宇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老夫自知叶侍学能量非同小可,可是老夫忝为左都御史……却有足够的能力毁了叶侍学的名誉,噢,叶侍学,你爹现在还在待职吧,难道叶侍学一点都担心,令尊到时候……”
到了这个份上,只有拿出所有的筹码出来了,不听话,就弄死你,而且我是玩阴的,保管让你防不胜防,别以为有天子保护就可以免灾,御史连天子都敢骂,何况,你不是有个爹吗?
此言一出,叶春秋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他显然是动怒了。
刘宇却是不为所动,咬着牙低声道:“老夫并非是要和叶侍学为难,只是今日关系重大,还是希望叶侍学能够考虑清楚才好……”
好字出口,刘宇眼前一花。
他万万料不到的是,叶春秋突然动手了,叶春秋攥起了拳头,然后毫不犹豫地直接一拳朝他的嘴捣去。
砰……
下手狠辣,一只拳头,风驰电掣一般直捣黄龙。
刘宇整个人竟是一下子被拳头砸飞出去。
三四颗牙齿,带血落地,他嗷嗷地大叫一声,哪里还有左都御史的仪容,飞在半空,狠狠地摔下。
走在前的诸大臣即将准备进入保和殿,大家还想着去赶紧入殿避雨,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回头,却见刘宇整个人已是摔飞出去,旋即传出了哀嚎。
怎么回事?
所有人面面相觑。
这里是紫禁城啊。
是大明的中枢所在,而这个飞出去落在积水中的人,正是朝廷二品二员,堂堂的左都御史。
这样的人,即便放在庙堂上,那也是可以排得上号的。
是刘大人摔着了,又或者是……
刘健作为首辅大学士,却不知发生什么事,一时有些发懵。
李东阳和谢迁基本也是如此,至于其他人,大多目瞪口呆。
而这时,刘宇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已经散了架,好大的胆子啊,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他狼狈地爬起来,咳嗽了几声,从口里吐出了一口血,几个牙也混着血落地,他大叫道:“杀人了,叶侍学要杀人,朗朗乾坤啊,在这宫禁之中……”
他喊叫着,却是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可是大家总算是明白了,是叶春秋打了刘宇。
居然……当初的时候,叶春秋也在宫中打过人,不过打的是曾诬蔑叶春秋谋害天子,差点害得叶春秋有灭族之祸的朱德海,还有那曾屡侵大明边境,羞辱了大明君臣的巴图蒙克汗,这两个人的确是可恨,叶春秋打了他们,大家倒无话可说了,可是现在却是完全不同啊,现在这个狼狈不堪的人,可是堂堂的左都御史啊,是大明的重臣,是半只脚差点要迈入内阁的人物啊。
本来打人,你就死定了,打的还是刘宇,那就是罪加一等,更何况,还在紫禁城中行凶,这就真的是万死莫恕,你叶春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一下子,本来要入殿的大臣们已经是炸开了锅,顿时沸腾起来。
众人去看叶春秋,却见叶春秋满不在乎的样子,一副龇牙咧嘴,似乎还想行凶的姿态。
大致明白了状况的刘健,震怒了,他差点没气个半死,叶春秋,你疯了啊,你这是要做什么?以前打朱德海也是因为朱德海差点害得你家破人亡,老夫能理解,平时你年纪轻,有时孟浪一些,老夫也没少袒护你,可是你现在好了,变本加厉了,你还想在这宫中再把人打死不成?
他立即正色道:“拦住叶春秋。”
几个就近的年轻官员,忙是一把将叶春秋抱住。
就连平时做事最不计后果的邓健也是懵了,他刚才就走在叶春秋的旁侧,虽然是见到刘宇跟叶春秋说了几句,却也没多注意,谁想到,叶春秋接着就把刘宇打飞了,可是这也太……
叶春秋你有种啊,我邓健就服你,可是我只是喷粪而已,你别以为我邓健是傻子,喷粪至多也就是罢官罢了,你倒是好,你做这种事!
邓健几乎是一把将叶春秋抱住,大声道:“叶春秋,叶侍学,你……你……住手,你要做什么……”
那刘宇此刻已是斯文丧尽,他万万料不到,叶春秋居然做出这样的事,他很是狼狈地歪歪斜斜站着,歇斯底里地道:“放开他,来,放开他,来打,打呀……哎呀……老夫忝为左都御史,竟是受此侮辱,今日绝不与你干休。”
对于任何一个大臣来说,斯文和体面是至关重要的,今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叶春秋这一拳让他成了笑话,他脸上火辣辣的疼,尤其是一张嘴,每说一句话,都疼得他眼泪直流,可是更疼的是自己那颗愤恨的心,他已是有些疯了,一下冷笑,一下嚎哭。
整个保和殿前,已是乱做了一团。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事态的严重,不少人对这叶春秋不禁有些无语,这人……绝对是神经病啊。
到底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就算真有杀父之仇,可是有必要在这里行暴吗?
人群之中,杨廷和冷眼看着这一切,他的嘴角微微地勾起,露出一分不经意的笑容,这笑容一闪即逝,然后仿佛是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番挑拨,叶春秋定然会和刘宇拼命,可是此拼命非彼拼命也,谁曾料到,叶春秋如此的沉不住气,来了一个泼皮殴斗的戏码呢。
不过……无妨了,这叶春秋倒是帮了自己的一个大忙啊,他这一打,不但使他与刘宇变成势不两立的局面,而且二人殴斗,今日的廷推,自己已有十足的把握了。
争议越大的人,想要入阁,越是困难,即便刘宇是受害者,也照例是如此。
而且他与叶春秋的矛盾已经明面化,虽然可能满朝都对叶春秋指责,连刘健等人怕也会为此动怒,可是那小皇帝却是对叶春秋关爱有加的,小皇帝要保叶春秋,就少不得会讨厌刘宇。
(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八章:虎躯一震
只要内阁不会支持刘宇,刘宇得不到小皇帝的支持。
那么……到了最后,无论叶春秋会有什么下场,这些当然是和杨廷和无关的事,可是刘宇得不到任何重要人物的支持,杨廷和便可以轻松入阁了。
今日之事,还真是……来得及时啊,谁会料到,叶春秋如此沉不住气呢。
还是太年轻了。
杨廷和捋须,心里思绪万千,却是一下子心情愉快了不少。
而此时,在保和殿里,朱厚照早已升座了,今日的廷推很重要,朱厚照是不能躲的,这关系到的是未来宰辅的人选,所以他只得早早地穿了冕服,先来这保和殿里打盹。
本来以为,今日的廷推会像历次一样没有什么新意,朱厚照也不太提得起精神,甚至显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可是当有宦官慌慌张张的冲进殿里来,哭丧着脸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也不知怎么的,朱厚照但凡只要听到不好了三个字,就觉得格外的精神,神清气爽,龙精虎猛,一股王八之气扑面而来,他顿时虎躯一震,虎目一张,眼眸里掠过一丝神采,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立即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这宦官只是哆哆嗦嗦地道:“外头……外头打起来……打起来了,翰林侍学叶春秋,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揍了左都御史刘宇,哎呀呀……好惨哪,那左都御史刘公被打飞了出去,牙都落了四五颗,很是狼狈,面都是肿的,……”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眼珠子转了转,才完全接收了这个消息,有这样的事?
他豁然而起,显得很急,边走边道:“走,朕要去看看,去助……不,朕要去劝架。”
整个人犹如一只窜天猴,呼的一下便踩着御案要跳下金殿,又嫌身上的冕服过于宽大,导致自己身体不便,忙是要撕开。
打人了,打人了啊……
朱厚照心里无比振奋,激动得脸色也通红起来,好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惊天动地的事了,好不容易解开冕服,直接丢在了地上,露出了淡黄的里衣,只恨不得大叫一声,你们且慢些打,等朕来了再说。
谁晓得刚刚要冲出殿去,这时却恰好与刘健撞了个满怀。
刘健脸色铁青,气得发抖,自从到了正德朝,还真是什么幺蛾子都会出来,他已经控制了局面,心里想着这样不是办法,先率百官入殿再说,到时自然是该恳请陛下裁处,此事太严重了,连刘健都不愿为叶春秋解围,国朝百二十年,如此殴打左都御史的人,尤其是在这紫禁城里,还真是破天荒,前所未有呢。
想到闹出这样的笑话,刘健又见朱厚照衣衫不整地要冲出去,又是勃然大怒,竟是一时忘了君臣之礼,直接瞪着朱厚照道:“陛下要去做什么?”
“啊……”朱厚照愣着发懵,心里却是十分遗憾,就这样结束了?
他心里叹息,暗叫可惜,却是讪讪道:“听说外间发生了事,朕只是看看去。”
“请陛下升座。”刘健只一想,似乎就明白了什么,这时候也不戳破,而今已有许多麻烦事了,也顾不得让朱厚照注意什么君仪。
朱厚照倒也不敢反驳,忙是悻悻然地回去,宦官捡起了他的冕服,小心翼翼地给他披上。
待朱厚照升座,百官鱼贯而入,那叶春秋也被几个年轻力壮的御史和翰林给‘押’着来了。
朱厚照一见叶春秋,看他虽然身上淋湿了,可是完好如初,看起来不像是受到什么伤害,精神也很好,随即又见到入殿的刘宇,脸上鼻青脸肿,浑身的污浊,十分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心里定了定。
总算春秋没有吃亏嘛,朕看着也不该是他吃亏的,他拳脚厉害,剑术无双。
“陛下……”一进入保和殿,刘宇立即悲从心起,一下子就趴在了殿中,悲呛地道:“陛下啊……老臣……老臣不活了啊。”
先声夺人,不过也不全然是夸张,一个左都御史,挨了这样的揍,斯文扫地,颜面丧尽,确实能让人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他这滔滔大哭也绝不是假的,摆明着是要跟叶春秋死磕了,你敢打我是不是,管你背后的事谁,管你有多少的圣眷,今日索性就不活了,跟你拼了。
他咬牙切齿,大有一副恨不得吃了叶春秋肉,寝叶春秋皮的样子,接着厉声道:“老臣历经三朝,未尝有过什么大错,蒙……蒙陛下……”说到这里,又是泪如雨下,样子凄惨到了极点。
即便是在场之中有不屑刘宇为人的,此时也不禁动容了。
确实太过分了,这叶春秋,真真是胆大包天啊,而且这样做,岂不让整个紫禁城,庙堂上的诸公都成了笑话吗,朝廷的大臣,怎么能打人呢?
朱厚照方才还觉得好笑,尤其是刘宇说话漏风的样子,他便忍不住想要捧腹大笑,可是看这刘宇悲呛的样子,满殿的大臣一个个面如死灰,朱厚照感觉不对,他猛地想到一个重点,哎呀,叶春秋这下完了。
确实要完的节奏啊,连朱厚照这样不靠谱的人,都不曾想过揍大臣呢,可是这叶春秋倒是好,这天下不能做的事,他偏偏做了,而且还不是第一次。
朱厚照一时为难起来,索性呆若木鸡的样子,开始装死。
刘宇继续道:“陛下啊……陛下……恳请陛下立即拿办叶春秋,为老臣讨一个公道,如若不然,今日之事,势必引起天下人的疑惧,老臣这左都御史尚且如此,何况是他人乎?”
他泪如雨下,恨透了叶春秋,巴不得立即和叶春秋同归于尽的好:“臣请陛下立即惩处叶春秋,如若不然,老臣今日,就撞死于此!”
到了而今这个地步,除了不死不休之外,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了,你叶春秋不是有圣眷吗?那就看看,是你圣眷厉害,还是这王法厉害。(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九章:杀贼
朱厚照的心凉透了。
即便连没心没肺至他这样的地步,都感到了无比的凶险。
一个正二品的左都御史啊,即便是朱厚照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人,掌管着言官,与各部的尚书平级。
一个这样的人,现在被人揍了,而且以死相逼,会如何?
若是这刘宇直接真来一个血溅当场,只怕整个朝野都会哗然吧。朱厚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凡事都要讲理,皇帝老子也得讲。
何况现在刘宇话音落下,不少人已经跃跃欲试了。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公义,都有对错,叶春秋错了,就该受到惩罚,若是到了这个地步,陛下还包庇他,这是什么道理。
有些人本就和刘宇是同党,有些人是为了心中的公义,这朝中竟有半数人蠢蠢欲动,大明的大臣还是很给力的,君君臣臣,不过是满清给后世的君臣印象,而实际上,从成化朝开始,文官就一直是以胆大和不畏死著称,尤其是发生这样严重的事,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见到这刘宇狼狈如此,站在班中不显山露水甚至有点儿不起眼的杨廷和眼中带笑,刘宇完了,他固然可以报仇,可是不要忘了,一个大臣,如此斯文扫地,狼狈到了乞求天子为他做主的地步,这样的人若是入阁,怎么能让人心服口服呢?简直就是笑话。
更何况,现在看陛下的脸色,显然是不愿惩处叶春秋的,这刘宇以死来威胁陛下,就算陛下屈服,他这入阁也成了痴心妄想,因为即便是廷推,择定了最后的人选,天子对廷推的结果也会有一票否决权,若是天子横了心讨厌这个刘宇,刘宇凭什么入阁呢?
只是此时……杨廷和不露声色的看向叶春秋,叶春秋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有一副打你又怎样的少年脾气,杨廷和忍俊不禁,这个叶春秋,看来也是完了,他们这是两败俱伤,不过……似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叶春秋虽是帮了自己的大忙,可终究……他只是一个棋子,既然只是棋子而已,自然……杨廷和不必在乎他的喜怒哀乐,杨廷和只在乎自己想要的结果,除此,一切都对他无关紧要。
朱厚照沉默了片刻,他看到许多熟悉的人大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就知道不好,根据他多年斗争的经验,这个时候若是对着干,真让这刘宇去死,接下来这大明的朝野一定会有无数人抢着要去死,到了那时,想要收场就已经迟了。
所以……叶春秋这个家……好吧,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首先得先缓和气氛,先将那些跃跃欲试的人稳住,不能火上浇油。
朱厚照后襟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很严重的问题,虽然他很狂野,很liumang,很胡闹,可是事涉到了叶春秋的性命,却不敢开玩笑了,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大胆叶春秋,你为何要殴打刘卿家。”
呼……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至少作为天子的,表现出了公允的态度,使那些随时准备因这陛下包庇,而打算拼命的其他大臣暂时没有轻举妄动,他们狐疑的看着朱厚照,对于天子依然保留意见,却个个蓄势待发。
至少,情况稳定了,当大家认为有了讨还公道的渠道,至少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朱厚照并没有觉得轻松,因为他知道事情还没过去,大家现在没闹,不是因为良心发现,只是等自己裁处呢,若是裁处的结果不满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闹肯定还要闹。
实在不成,就只好梃杖伺候了。
不过你能打死一个人,依着这些家伙的性子,多半会有十个人跳出来,你打死了十个人,多半会有一百个人要拼命。到了最后,任何人维护叶春秋,都会成为天下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头痛啊。
朱厚照显然不是专业的选手,他顿感压力很大。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春秋身上。
有人脸上露出了惋惜,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表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
做出这样的事,天王老子都没法救的。
你叶春秋也不是第一天进的翰林,难道不知道吗?
可是叶春秋的表现,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没错,他真的很平静,坦坦荡荡,甚至这少年的脸上,还闪露出几分天真无邪。他就像没事人一样,踏前一步。
这样的表情,让朱厚照很想揍他,朕已经没办法了,朕特么的都快疯了,你还是这副爱死不死的样子。
“陛下。”叶春秋抬眸,目光清澈,他朗声道:“臣无罪。”
无罪……
满殿哗然。
怎么可能是无罪,证据确凿,这么多人目睹你行凶,你还敢说自己无罪。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朱厚照吁了口气,至少叶春秋说的是无罪,若是他说自己有罪,自己还不知该如何收场呢,于是朱厚照立即打蛇随棍上,立即道:“嗯?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你……你……你……太放肆了!”
心里其实很想说,如果你不惹出一点麻烦出来,确实算是干得漂亮,可惜……
却见叶春秋面沉如水,他淡淡道:“陛下,臣本来就无罪,臣今日所为,乃是为了锄奸!”
“……”
又是满殿哗然,好啊,你打了人,居然还污蔑别人为奸贼。
朱厚照又好气又好笑,因为叶春秋居然当真说的凛然正气,而且还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却见叶春秋抬头,凛然正气道:“当今祸乱国家者,多为阉党,苍生黎民,不知多少人为他们所害,今朝弊病种种,也多出于此,阉党恶形恶状,罄竹难书,可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也。这刘宇老贼,就是阉党!我忝为朝廷命官,岂可坐视他败坏朝纲……”
这话……很耳熟。
呃……
一旁老神在在着看热闹的杨廷和老脸猛地拉了下来,不对味啊。
怎么好像这话,是自己对叶春秋说的……
猛地,杨廷和脸色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