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十四章:干一票大的
叶春秋平时是极少去酒肆里闲坐的,可是今日,却是很出奇,竟是很有兴致地在内东城寻了个酒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明亮的月儿在夜空中高高地挂着,照耀着整个繁华的京师。
在这酒肆的三楼厢房里,正灯火通明,几个伶人拿着琵琶端坐一旁拨弦清唱,这儿的窗尽都换上了水晶玻璃,所以窗是关着的,却依旧能看到街上的行人,却又将街外的喧闹隔绝开。
而从这里往外眺望,正好能看到街的对面庭院幽深,那卢家的府邸虽不能一览无余,却也算是东城一景。
叶春秋静静地坐在桌子跟前,手里拿着酒杯,一脸轻松地吃着酒。
几个伶人则是相互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个来客很是奇怪,点了最好的一桌酒菜,却是孑身一人,叫人来弹唱,却似是无心欣赏,整个晚上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自饮自酌,似乎连喝酒都只不过是养成的习惯罢了,而并非如那爱酒之人那般,去尝其中的滋味。
他缄默不言,在这儿坐了一晚上,总共没有说超过三句话,可是他面容俊秀,特别是他的眼睛很好看,清澈照人,只是细细去打量,却又发现这清澈之内又多了几分幽深,犹如是不见底的黑井,永远无法探知到最底。
此人身上的衣衫,似乎也和寻常的读书人没什么分别,唯独引人注目的,就是他腰间别着一柄长剑,他人坐下,长剑及地,也不解下,然后似是漫无目的地喝着酒水。
只有在伶人们唱到江南最时新的《桃花扇》时,这少年方才轻轻一挑眉毛,似乎有所触动。
这些伶人阅人无数,除了技艺,平日最擅的便是察言观色,一见叶春秋的面部有了一些反应,便更加妩媚动人地唱起来:“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
轰隆……
就在此时,只见在这街的对面,那卢家的深深庭院里,突然电光一闪即逝,一声巨大的轰鸣,使这栋小楼仿佛都在摇晃,顿时,卢家的建筑开始窜出了火苗,火势渐大。
只见街上的人也惊慌失措起来,发出了各种尖叫,便连水晶玻璃窗都无法隔绝。
卢家附近大乱,在这繁星点缀的夜空之下,叶春秋看到火光之下,有人抱头鼠窜。
在这厢房里,几个伶人也是花容失色,弦音戛然而止,那清唱之声变成了惊叫。
几个人惊得丢了琵琶,失措地躲到了屋角,乱做了一团。
这时,那几个伶人却是讶异地发现那奇怪的少年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他的脸上甚至依旧带着如初冬阳光一样的笑容,眼眸里还映射着对街的火光,他侧目看着那几个伶人,而后才是站了起来,慢慢地踱步到几个伶人面前,见一个伶人跌落在地,发髻已乱,便伸出手,道:“莫怕,只是对街走火了而已,很快就会有人来救火的,不会波及你们。”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淡定,目光带笑地看着那伶人。
这伶人听着叶春秋的话,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纤手,叶春秋便轻轻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随即放开了她的手。
这伶人的脸色不禁浮出了一丝绯红,她这种出身的人,即便是羞红,也大抵是伪装出来的,可是看着这个俊俏年轻而特别的少年,这红到了耳根处的羞意却绝非伪装,她正待要致谢,叶春秋却已回过身。
只见他身上悬挂的长剑,方才来时给人一种可笑的感觉,明明是读书人的装扮,却还带着一柄剑,现在却一丁点也不让人觉得可笑。
此时,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重,完全足够在这里消费数十次,可是他看都没有看银子一眼,将银子摆在桌子上,而后朝她们道:“今儿,就听到这里,会帐了。”
了字出口,人已徐徐动了身,打开了厢房的门,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长街上有些混乱,许多人看到卢家蹿起的火光,这时知道没有殃及自己,所以虽还有人不安,却已有不少好事者在街的对面观看了。
大量的差役和兵部的五城兵马司已是匆匆而来,开始救火。
一些五城兵马司的官兵甚至开始驱逐好事者,叶春秋只远远伫立着,过不多时,又见锦衣卫快步赶来,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可是很快,他们便没有方才的神气活现了,反而是垂手出来,此时听到有人大叫着训斥:“我自己会走,我不过是玩窜天猴不小心发生了意外,这怎么了,这也要治罪吗?你们就这样不将我姐姐放在眼里?狗一样地东西,我是那种仗势凌人的人吗?烧了人家屋子,这罪,我认了,有什么不能认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呢!我不过是个小侯爵,当然该跟你们走一趟,来吧,是上镣铐还是枷木,你们自个儿选,我现在很忙,一炷香起码是几十两银子上下,赶紧的,别耽误本候的宝贵时间。”
穿着鱼服的锦衣卫们一脸吃瘪的样子,却是反驳这人的话,甚至有个百户陪着笑,对那个人做了个请的姿势,仿佛是请那人往北镇抚司的方向走。
那人和身后跟着的另一个‘从犯’便嚣张地背着手,在一干锦衣卫的拥簇下离开。
叶春秋将目光收了回去,却又落在了黑暗中的几个伪装成百姓的人的身上,这几个人一直死死地盯住卢家的出入口,一动不动。
过不多时,只见从卢府里,有个人匆匆带着两个人出来,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这人急匆匆地上了仙鹤车,马车立即动了。
而此时,那几个一直盯着卢府大门的闲汉各自抱着手,目光一直随着马车,急忙地推挤开了人群,远远尾随着那仙鹤车而去。
大火……渐渐熄地了,只是天空中,仿佛多了一层薄雾,气味刺鼻。
(未完待续。)
第一千八十五章:神秘人
卢府门前的好事者不但没有散去,甚至越来越多,依旧久不久地听到叫呼声和惊叹声。
卢家居然闹出了这么一个大新闻,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五城兵马司的差役正在驱赶人群,一边嚷嚷着:“走了水有什么可看的,快走,快走。”
可是没有人相信这是走水,因为方才大家明明看到从卢府里突然地闪出惊异的亮光,那如雷一般的震天声正是从卢府里传出去,让大家都吓了个半死,后来又见官府里的和锦衣卫里的人都来了,那些好事者便议论得更加厉害了。
叶春秋似乎没有兴趣在此逗留,已经从人群中出来,而其他人都朝着这儿好奇地聚拢而来,偏偏这个少年朝着相反的方向与人擦肩而过,将喧闹丢到身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于是,前路显得清冷起来,叶春秋则是徐徐地走着,目不斜视,腰间悬挂的宝剑歪歪斜斜,在这纶巾儒衫的少年身上,依旧显得有些可笑,可是他抿着嘴,双目半阖,沿街微弱的灯影照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的,使人有些看不太透。
叶春秋一点都不关心张家兄弟,只是不知道张家兄弟炸死人没有,不过张鹤龄这家伙虽然爱胡闹,却理应是晓得分寸的。
只是,即使没有死人,料来肯定也是骂声一片的,可又如何呢?他们若是获罪,张太后多半是要准备上吊的,天子要尽孝,就肯定要救人,百官只能成全陛下的孝义,捏着鼻子也得把这苍蝇吞下去。
当然,挨骂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叶春秋也深信,勇气可嘉的张家兄弟是无惧于别人的唾沫星子的,真正的勇士总是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更无惧于那如潮水般的吐沫星子。
不过这个时候,街上也这样的清静,可以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可是难得,所有人都已去了事发的地点,叶春秋则享受着夜色下的美好时光。
只是,这好时光却没有维持太久,身后传来了哒哒哒的快马马蹄声,只见马上的是一个鱼服模样的锦衣校尉,他追上了叶春秋,叶春秋便走到了道旁,侧目看他。
这校尉正是显得格外精神奕奕的叶俊才,堂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叶俊才便道:“堂哥,钱大人让我来向你禀告,说是人去了刘府。”
“哪个刘府?”叶春秋道,脸上带着几分狐疑。
叶俊才连忙道:“外城的刘府。”
外城……刘府?
这使叶春秋想起了某个人来。
他有些意想不到,一脸的诧异,而后朝俊才道:“知道了。”
那个神秘的背后人,终于出现了。
等到叶春秋又骑着快马离开,叶春秋则是朝着外城而去,只是五城兵马司居然封禁了内城,叶春秋刚刚靠近,便有人一脸凶色地大喝道:“什么人?”
叶春秋走近,没有回应,几个兵丁恼了,骂骂咧咧地上前,见是个读书人,却还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一个兵丁正待要对着叶春秋破口大骂,叶春秋从手中抛出了一块玉佩,丢在那为首的武官手里,他仓促地接了,挨着灯笼一看,顿时面露骇然之色,立即拜倒道:“见过镇国公。”
叶春秋客气地道:“敢问,我可以出去了吗?”
这人皇城惶恐地看着叶春秋,恭谨地道:“可……可以,快,开门,开门。”
这里是内城和外城的通道,不是外门,所以松懈一些,几个兵丁匆匆地去将门开出了一条缝,叶春秋已是踱步出去。
刘府?
叶春秋的脑海里还在默念着,外城乃是平民百姓的居所,能称得上府的,也只有一个人家。
叶春秋寻着记忆,穿越过街巷,终于在一处巷尾的小院落前停下。
这个院落里头,显得很是朴素,而门口,却停着一辆仙鹤车,门子就在这儿给马儿拴着绳子,一见到有人来,警惕地道:“是谁?”
叶春秋便朗声道:“鄙人叶春秋,需要谒见刘公,还望老丈不吝通报一声。”
他的声音,刺破了长夜。
……………
卢文杰比叶春秋早一步来。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事情的经过,如那些站在卢府门外的好事者所想的那般,也是觉得匪夷所思,或者说,他觉得这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范围。
今儿,那寿宁侯和建昌伯跑来拜谒,这两个混蛋在京师里属于人见人嫌的人物,可是呢,偏偏他们的身份有点不一般,人家登门造访,你还非要见不可。
于是卢文杰见了,亲切友好地交谈之后,那建昌伯不知发什么疯,大叫一声:“你这狗贼,敢炸我的秦皇岛。”
卢文杰大吃一惊,他反应快,或者说,任何人见了张家兄弟,都不免会有提防之心,因为这两个家伙不但风评坏,而且据说脑子不太好。
果然,建昌伯掏出了一柄匕首。
卢文杰吓得面如土色,惊慌失措地躲闪起来,匆匆从厅中跑了出来,然后寿宁侯就拿出了手雷,他咬牙切齿地道:“把你全家炸上天。”
这是何其可怕的一句话,而且人家也付诸了行动,一枚手雷飞出,似乎是丢歪了,却把他家的厅堂炸上了天。
卢文杰整个人扑倒在泥土里,这辈子也没经历过如此恐怖的事,他虽是户部右侍郎,可没见过这样玩的啊,当时他便尿了裤子,心里仓皇不安,养尊处优的生活早消磨了他的胆色,他听到张家兄弟如狼嚎一般地狂笑起来,心已乱了。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不用通报,官府的人也很快地来了。
卢文杰匆匆地从卢府出来,若是遇到别的事,他尚可以独当一面,甚至可以露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可是今夜所发生的事,他看不懂啊,他是真的一点都看不懂。
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得罪了人,比如那叶春秋,比如这张家兄弟,大家勾心斗角就好了嘛,可是张家兄弟无视了规则,这一对兄弟用了一种让人无语的方法来解决争端。
(未完待续。)
第一千八十六章:高人
面对这么个不安规矩来演的剧情,卢文杰彻底地心乱了,这种玩法,他不会啊。
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当然就是抱团取暖。
卢文杰很怕,怕极了,他没有半点迟疑,二话不说就上了仙鹤车,火速地赶到了外城。
平时,他是极少出现在这里的,即便出现,那也只是一些人情往来,一般情况,就算是偶尔来这里拜访,也不会有人觉得稀奇,因为来此拜会这个院落主人的人很多,官场上的人来此,谁都无法避免。
他惊恐不安地迈入了这小院落里的草庐,幽幽灯影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在咳嗽,卢文杰纳头便拜:“恩府……我……”
老翁幽幽地叹了口气,才道:“你不该来的。”
“啊……可是……那寿宁侯……”
“他们不是要杀你。”老翁又叹息了一句,道:“他们若要杀你,会有许多办法,不会用这样愚蠢的法子,内城的事,已经有快马来禀告了,你啊……真是百密一疏,哎……”
猛地……卢文杰打了个激灵,他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发现自己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他怎么不知道,叶家的人一直都在打听他背后的人是谁?他做事一向谨慎,可是万万料不到今儿自己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他平时这样的精明,居然被人耍了。
其实这倒是情有可原,毕竟人在慌张无措,遇到了无法解决事,火烧眉毛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寻人求救,他将这里当做了自己救命稻草,毕竟那张家兄弟太可怕了,一言不合就丢雷啊。
可是……
正因为如此,所以……
所以这时候,一定早就有人安排了人盯梢,自己这个时候去见了什么人,那么这个人势必就是卢文杰背后的人。
从一开始,人家压根就不是要取他的性命,也没有蠢到当真去把他全家炸上天,他们不过是利用这种恐怖,乱了他的阵脚而已。
卢文杰想明白了个中缘由,不过苦叹道:“下官真是万死啊。”
老翁没有说话,他穿着朴素,老脸微微向前一倾,便露出了他老态龙钟的面庞来,道:“等吧,很快就有人来造访了。”
卢文杰有些不安,只得乖乖地跪坐在一侧,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门子就来了:“老爷,镇国公求见……”
“叫进来。”
老翁神色怡然道。
过不多时,腰间佩剑的少年踱步进入了草庐,叶春秋一直在打量着这个庭院,给他的感觉很朴素,甚至简朴到了极致。
他进来之后,双手拱起,而后朝着老翁深深一揖道:“春秋见过刘太保。”
太保,全名是太子太保。
老翁看着叶春秋,脸上没有喜怒,道:“早闻镇国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请坐。”
叶春秋也不客气,直接跪坐在了一旁的蒲团上。
老翁的眼眸扫过一边不安的卢文杰,而后终于浮出了几分笑意,道:“镇国公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叶春秋却也看向卢文杰,随即道:“春秋来访,是想问卢侍郎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老翁便默不作声了。
卢文杰显得有些尴尬,道:“我……我来向太保求教。”
“不对。”叶春秋正色道:“只怕不是求教,是求救!”
到了如今,叶春秋直接撕破了脸皮,甚至显露出咄咄逼人之态,接着道:“卢侍郎这是急了,即将东窗事发,所以要向你背后的人求救,而若我猜得没有错,刘太保,想必就是这背后的高人吧。”
“你,你……胡说!”卢文杰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春秋怒斥道。
叶春秋却不理会卢文杰,而似笑非笑地看向老翁,道:“刘太保以为呢?”
老翁摇摇头,叹息道:“看来镇国公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就不妨直说吧。”
叶春秋也懒得和他们绕弯子了,虽然对这老翁表现得恭谨,可是此时却是一笑:“我只是万万料想不到,号称弘治三君子的刘大夏刘太保,居然和私商有关系。”
“你,血口喷人,什么私商,你胡言乱语。”还不等老翁说话,卢文杰已经反驳。
此老翁正是刘大夏,乃弘治朝的顶梁柱之一,更是刘健等人的密友,被人称之为君子。
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已名动天下,他历经了四朝,所提拔过的门生故吏,可谓是多如繁星,他甚至屡屡顶撞历朝地天子,博得了美名,他和汪直有过交锋,和刘瑾也曾有过交锋,可以说是天下的人眼中一等一的贤良。
先帝将他视为肱骨,天下人将他视为顶礼膜拜的对象。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被刘瑾所陷害,获罪发配,可是很快,他就被平反,加封为太子太保。
这个人,现在已没有官职了,甚至随时准备动身返乡,叶春秋却万万想不到,他竟牵涉到了私商。
此时,刘大夏叹口气道:“镇国公还想说什么?”
事实上,叶春秋从前对于刘大夏的印象是极好的,这位刘太保,甚至被内阁诸公所推崇,在江南和江北,都有许多相关于他的轶事,无数人视他为楷模。
可是……叶春秋终究叹了口气:“我犹记得刘公的许多话,至今广为流传。”
他站起来,徐徐道:“当初宪宗皇帝成化年间时,有宦官劝先皇帝效仿文皇帝故事,重新下西洋。于是皇帝下诏到兵部索要郑和出使的海图等资料。当时的刘公是任车驾郎中吧?可刘公却是事先将这些资料藏匿了起来,兵部尚书项忠命吏入库搜索,最终怎么也找不到。当时这位尚书大人非常的恼火,便责问那看管档案的小吏:‘库中案卷怎能丢失!’于是在旁的刘公则道:“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弊政,大臣所当谏也。旧案虽存,亦当煅之。”
叶春秋目光炯炯地看着刘大夏,只是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未完待续。)
第一千八十七章:欺世盗名(第八更)
叶春秋直直地看着刘大夏,却是失望地看不出半点刘大夏的心态,最后道:“刘公,这郑和下西洋的海图以及诸国的资料,还有造船的诸多技艺图本,便是刘公焚毁的吧?”
刘大夏一举焚毁了海图和许多造船的资料,还有郑和下西洋时的所有资料。
这些弥足珍贵的材料,可是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而得来的。
而事实上,刘大夏振振有词地说下西洋只是靡费钱粮,可是永乐年间,下西洋当真是靡费了钱粮吗?这却未必,当时的百姓,赋税并没有增加,可是府库中的钱粮却并没有减少,不只是如此,当时的国库同时还进行了北京城的营造,还开始修撰《永乐大典》,还有对当时北元、安南的用兵。
也就是说,在文皇帝一朝,下西洋只是其中的一件事而已,文皇帝做了许多的大事,每一件事,你都要说靡费钱粮,何以到了下西洋,就成了十恶不赦了呢?
这些资料的付之一炬,几乎等同于后世的天子即便想要再下西洋,都已经没有了前人的经验,得需重新去开始,这就导致了大明海禁的政策愈发的严厉起来,因为朝廷没有足够的舰船,所以朝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民间也不能有,否则民间可以随意下海,朝廷没有足够的海上力量维护沿岸,这会使许多流民甚是变民逃避在海岛上,借此规避朝廷的打击。
因为失去了西洋诸国的资料,朝廷对于西洋诸国已经开始茫然无知,靠的不过是一些以讹传讹的理解,这就失去了继续交流的意愿,便索性关起门来,其他统统禁绝。
失去了造船的经验,意味着朝廷欲要重新打造一支下西洋的舰队,则更加耗时耗力吧,于是面对这样的困难,不禁就会想,算了吧,太麻烦了,还是关起门来自娱自乐的好。
叶春秋看着刘大夏,刘大夏已经享有了更大的盛名,他此刻依旧淡淡然地坐在案牍后,一副恬然之色,面上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叶春秋甚至恶意地想,刘大夏不是寻常的清流官,若他只是清流官,或许可能是没脑子,可能目光短浅。
偏偏,刘大夏做过广东和浙江的布政使,等于是这沿岸两省的封疆大吏,除此之外,他还从事过军事方面的职务,一个带兵打过仗,任职过地方官的人,怎么会如此的‘任性胡为’之人呢?这显然有些说不通!
若是邓健做这样的事,叶春秋相信,因为邓健这种人一根筋,认死理,可这人是刘大夏,叶春秋就难以相信了……
此时,叶春秋抿着嘴,依旧直直地盯着刘大夏,而刘大夏听完叶春秋的话,不但淡定从容,还从容不迫地继续品着茶,甚至没有回复只言片语。
叶春秋也没有显出喜怒,而是继续道;“事实上,你焚毁这些的原因,只是为了保护某些人,对吗?刘太保既然做过浙江布政使,那么势必知道浙江一直以来都深受倭患之苦,若是当时有造船的资料,大明的备倭卫所能够能够造出似下西洋时的舰船,何惧区区的倭寇?想往日,永乐年间时,哪个倭寇敢来造次?你不是害怕下西洋靡费钱粮,不过是因为一旦朝廷再有了下西洋的舰船,从此之后,私商的船再下海,便不能如入无人之境。刘公想必是在浙江任布政使时,就已经和不少本地豪族勾结上了吧,此后刘太保焚毁了海图,便是为了包庇他们。”
刘大夏垂头,呷了口茶,却依旧只是微笑。
叶春秋看着这样的刘大夏,却没有动怒,依旧耐着性子,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来,于是徐徐道:“我听说,当初张彩与刘太保有嫌隙,还曾和焦芳一起跑去寻刘瑾,说若是抄了刘太保的家,可得边费的十分之二,结果刘太保获罪,他们却是一无所获,这件事在京中广为流传,想必也没有错吧。”
这件事本来是刘大夏的一个闪光点,当时刘瑾派人查抄刘大夏的府邸后,却是什么都没找到,于是人人都认为刘大夏清廉,纷纷称颂讴歌。
可是叶春秋现在想来,感觉这件事有些不太对劲了。
如何不对劲呢?
张彩和焦芳都不是傻子,他们要寻刘大夏的过失,可以说是轻而易举,而且以刘瑾颠倒黑白的能力,还怕整不死你刘大夏?
可是张彩和焦芳却说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话,只要抄了刘大夏的家,边费就可得到十之一二,于是刘瑾动心了,他动手了。
而事后却是一无所获,这显然是有问题的,前几年,张彩和焦芳巴结着刘瑾,怎么敢欺骗刘瑾呢?因为这个谎言实在太容易被戳穿了,难道张彩和焦芳就不担心刘瑾觉得他们不靠谱?
可是他们依然用了这个理由,认为刘大夏家里藏着巨大的财富,既然如此,显然这两位一定是有一定把握的。
偏偏,一无所获,让刘瑾很是沮丧。
那么不排除的可能就是,刘大夏确实家里有座金山,可是呢,刘大夏这样的人物,必定事事谨慎,深知自己和刘瑾关系不好,想这刘瑾迟早会对自己动手,于是这些财产早已被他转移了,若是别人,想转移巨额的财产或许不易,可若是刘大夏的背后有一个私商集团,显然是容易得多了。
抄一人家,就可弥补九边上百万大军的军费,这句话说出去实在是耸人听闻,可是现在,叶春秋却信了,不信也不成哪。
面对叶春秋一次次的质问,刘大夏依然是好整以暇的样子,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终于笑着道:“的确很精彩,镇国公果然不愧能言善辩,可惜老夫家徒四壁,若是不信,镇国公大可以叫人来查抄就是。”
一旁的卢文杰也是怒喝道:“哼,镇国公,你说够了吗?刘公是什么人,这是举世皆知的君子,你还想效仿刘瑾,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不成?嘿……你若真要学刘瑾,倒不妨试试看。”
(未完待续。)
第一千八十八章:其实 我还想炸
新建文稿(163)
卢文杰得意洋洋的说出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你镇国公有本事学刘瑾,动刘太保试试看。
刘瑾是个宦官,他没有后代,他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可你叶春秋有这个本事吗?弘治三君子之一,门生故吏多出他门,谁若是动他一根手指头,就注定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刘大夏面上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的喝茶。
叶春秋看着得意洋洋的卢文杰,却是莞尔一笑,突然道;“嗯,我确实不敢动,刘太保忠诚恳笃,遇知孝宗,誉满天下,我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叶春秋幽幽叹了口气,道:“不过……我虽不敢动,可是你们若是还不收手,到时候镇国府里,若是有几个似张家兄弟那样的人,隔三差五乱丢一些东西,这就是保不准的事儿了,你们也知道,这年月啊,人都是要钱不要脸也不要命的。”
一语双关。
要钱不要脸也不要命,说的不就是你们这些私商,不正是你们这些欺世盗名之徒。
大明的历史上,每一次有人要开海,结果都是你们这些私商的代理人以君子的形象出现,高呼什么要维护祖宗之法,开海,方才会损害你们的利益,禁海,你们才可以禁绝百姓的竞争,自己却堂而皇之的走私,牟取暴利。于是你们毁掉朝廷的海图,毁掉舰船,将所有的资料付之一炬,使这万万的生灵,永远下不得海,止步于前,困居于这两京十三省。
而你们的理由,却是高大上——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弊政,大臣所当谏也。
还真是一副忠心为民的样子。
另一层意思,就是告诉刘大夏和卢文杰,我拿你们没办法,可是你们已经碍着镇国府股东们的利益了,我或许投鼠忌器,可是有的人却不会投鼠忌器,咱们……走着瞧。
“二位终究是有亲眷的人,有儿有孙,有亲有戚,若是一不留神,死了……这可就怪不得谁来了。毕竟你们也知道,张家兄弟啊,他们不是东西。”
叶春秋长身而起,朝刘大夏行了个礼,道:“刘公,春秋告辞。”
他面带微笑,目光依然清澈,宛如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却已旋身,坦然而去。
那叶春秋已是隐入了黑暗,草庐里,刘大夏皱眉,卢文杰抿着嘴,咬牙切齿,又有几分深深的惧怕。
叶春秋那家伙,临走之前抛下的话实在太恶心了,他还想炸啊。
威胁,**裸的威胁。
若是叶春秋平白说出这一番话,或许没人相信。
可张家兄弟在卢家先干了一票,卢文杰却是深信无疑了,他打了个寒颤,接着看向刘大夏,迟疑道:“其实……到了而今,不如罢手了吧,真的不值当,咱们……”
刘大夏已是捧起了茶盏,轻饮一口,面无表情,神色却是怡然道:“还收的了手吗?”
这一句反问,令卢文杰脸色蜡黄起来。
“之所以你们会有今天,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有人保护,可是老夫问你,为何从朝廷到江浙、南直隶乃至于福建,会有这样多的人包庇袒护着我等?”
“我……”卢文杰整个人萎靡了下去。
“那是因为这个行当啊,它就是金山银山,只要下了海,带回来的,就是一船船的金银,这些金银,只是我们这几家人获利吗?不是,这是因为,这些金银见者有份,每年江南那几个大族,送到京师来的冰敬炭敬,都是一船船的金银,喂饱了多少人?各省的备倭都司,各省的布政使、提刑使和转运使,甚至是守备的太监,又有多少人从中分到了一杯羹。”
“他们得了好处,所以无论朝廷怎样查办走私,也有无数人为之通风报信,有人摇旗呐喊,即便是那守备南京的魏国公,奉旨查办,也只敢拿一些小鱼小虾,不敢继续顺藤摸瓜下去,你道是为什么?你啊,而今已是右侍郎,为何却如此幼稚,这是因为咱们把他们喂饱了。可有一天,你金盆洗手了,突然给他们断粮了呢?呵……到了那时,这些人恼羞成怒,又或者是置身事外,江南的那几家人,可就真正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走到了如今,经营这个,已有数十年了,这数十年来,能保尔等平安无事的,就是这些金银,金银也都是从海上来的,不下海,就买不来平安,就是死无全尸啊,现在想要置身事外,想要悬崖勒马,未免也太迟了。”
“可是……”卢文杰叹了口气,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
刘大夏风淡云轻道:“是啊,老夫知道你怕了,老夫到了这个年纪,本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可是有什么法子呢,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叶春秋既已侦知了老夫的身份……”他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僵着脸沉吟片刻:“那么……就只好……”
后头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只好’二字,却带着森森的寒意。
“去传递消息吧。”刘大夏的面上,流露出了一丝倦意:“此前哪,还是小看了他,万万料不到,他会用这样的法子,这一次,老夫算是栽了一个跟头,不过……”他不禁摇摇头,哑然失笑。
“是。”卢文杰起身,告辞而去。
…………………………………………………………
长夜漫漫。
叶春秋是步行进入内城,他腰间悬剑,所以凛然无惧,漫无目的的在这长街上走着,此时已到了夜深,偶尔会有巡夜的官兵出现,叶春秋不予理会。
他心里想着,怎么会是刘大夏呢。
于是不禁唏嘘。
这个名满天下的君子,被视为历经数朝的老臣浮出水面的时候,叶春秋依然觉得震惊,他虽是见过欺世盗名之徒,可是一个人能欺世盗名一辈子,却是罕见,而刘大夏显然就是这样的人,繁星之下,叶春秋一声叹息。
(未完待续。)
第一千八十九章:引蛇出洞
次日一早,有宦官匆匆赶到叶家,传口谕说陛下召叶春秋进宫觐见。
叶春秋知道,昨天的事儿还没完呢。
这事估计算是满朝皆知,虽是这事是他指使张家兄弟所谓,不过他倒是没有半点的畏惧,不疾不徐地穿戴一新,便上了马车,赶紧入宫。
暖阁里,却已来了人,为数不少,都是老熟人,刘健、李东阳、谢迁、王华,除此之外还有吏部尚书张彩。
众人都没有做声,叶春秋和他们点了点头,旋即朝朱厚照行了礼。
朱厚照的脸色很难看,气冲冲地道:“这两个国舅竟闹出这样的事,实在是混账。”
叶春秋道:“陛下说的是户部尚书卢公家的事吧?”
朱厚照皱着眉头道:“还能是什么事,朕这一次非要治他们的罪不可,实在是太可恨了。”
相较于朱厚照的怒火,反而是几个学士一致的沉默,一直不发一言。
他们固然是深恨这样的行为,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再恼怒,最后的结果还不是那寿宁侯和建昌伯逍遥法外?只要太后在一天,除了谋逆这种大罪之外,你还真拿他们没有办法,何况这一次不是没有死人吗,现在若是骂得太厉害,最后却是治不了罪,反而会使自己成为笑话。
既然牵涉到的是国舅,那就是陛下的家事,陛下自个儿拿主意吧。
朱厚照则是看着叶春秋道:“春秋以为如何?”
叶春秋愣了一下,道:“陛下做主就好。”
张家兄弟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们虽然很恶心,可是每一个人想弄死他,都喜欢踢给别人去弄,因为这两个人实在太棘手,一个不好,是会惹来大麻烦的。
朱厚照本想听听叶春秋的意见,叶春秋却又把事儿丢回给了朱厚照,朱厚照只好干瞪眼,虽然恨不得将那两个国舅直接丢到粪坑里浸死,却偏偏又无能为力,多半这时候,仁寿宫早就有人来打探了,稍有不如意,太后立即就会有动作。
朱厚照看向刘健诸人,道:“诸位爱卿呢?”
刘健苦笑道:“此乃陛下家事,臣不敢过问。”
朱厚照抚案,牙齿咬得咯咯响,过了半响,只好道:“那么你们就退去吧,春秋,你留下。”
刘健等人长出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告辞。
其他人统统走了,朱厚照才看向叶春秋道:“春秋,这张家兄弟……”
“陛下……”叶春秋突然道:“陛下,臣是来请罪的。”
“嗯?”朱厚照抬眸看着叶春秋,显得有些诧异。
请罪?
朱厚照糊涂了。
叶春秋却是道:“陛下,这张家兄弟所谓乃是臣弟所指使的,因为臣弟一直怀疑卢文杰便是走私商。”
“啊……”朱厚照讶异地看着叶春秋,却是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户部侍郎会和走私有关系。
他背着手,显得凝重起来,烦躁地来回踱步,过了一会,才抬头道:“不对啊,就算是怀疑,可是为何让张家兄弟去?这两个家伙最是不靠谱了,难怪至今没有炸死人,朕怎么说的,既然想要杀人,就一定要灭口,现在你看看,人家一根毫毛都没有掉,反而卢文杰上书告病,得了满天下的同情,朕若是不处置这一对活宝,只怕民愤难平。”
叶春秋却是忍不住地笑了,道:“无妨,且先委屈一下他们。”
心里却是不禁在想,委屈也是应该的,这两个家伙得了这么多好处。
叶春秋继续道:“这不是打草惊蛇,而是……”叶春秋眯着眼,眼中带着几分狡黠,继续道:“而是引蛇出洞。”
“什么?”朱厚照错愕地看着叶春秋,下一刻,神色兴奋地看着叶春秋道:“你来给朕说说看,朕就喜欢害人的故事。”
叶春秋连忙纠正朱厚照道:“陛下,这不是害人。”
“先不管这个,你且先说了这事情的缘由,再管其他的。”朱厚照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叶春秋。
叶春秋却是答非所问道:“陛下可曾想过,这些私商该怎么处理?”
朱厚照露出一脸的一头雾水,很直接对着叶春秋摇头。
叶春秋看着朱厚照,目光带着几分沉重,随即道:“他们的势力太大了,牵涉的人也太多,有不少都是名满天下的君子,何况他们平日里,大多数都是‘两袖清风’的清官,真正的买卖,却是交给别人打理,想要真正铲除他们,可以说费时费力,且不说没有人敢去查,就算真有人不惧险阻,去一查到底,要搜罗出证据,使人信服,又需要多久呢?而在这些时间,也足够他们湮灭罪证了,再者牵涉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当真要痛下决心,他们会肯给陛下这个机会吗?”
朱厚照不禁叹了口气,他也深知某些政令出不得紫禁城,就算出了,结果也是阳奉阴违,叶春秋的话,倒不是没有道理的。
此时,叶春秋抿抿嘴,又接着道:“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臣弟用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寻到了他们的后台,他一败露,这个时候会怎样做?”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眼中全是好奇,道:“是啊,怎样做?”
叶春秋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厚照,神色阴沉起来,道:“陛下,一旦败露,他便不免要不安和恐惧了,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现在我们就是贼,他每日这样被我们这样盯着,哪里睡得着觉?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掉我们。”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眼眸中升起了几丝怒火,道:“意思是说,他们会刺杀你?”
叶春秋自信地道:“他们还真未必有这个本事,想杀我,也得看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何况镇国府既然选择开海,牵涉到了这么多人的利益,就算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只要镇国府还在,贸易特许也在,他们就挡不住这浩荡的潮流,除非……他们选择……”叶春秋突然笑了,接着道:“除非他们选择铤而走险,一举摧毁秦皇岛,若是能趁机将臣弟也杀死,那更是再好不过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章:去其羽翼
朱厚照听到叶春秋说那些人会毁掉秦皇岛,甚至会将叶春秋杀死,不由满腔怒火,可是叶春秋所说的,还是让他有点想不到明白。
叶春秋看着朱厚照脸上除了气恼,还带着几分狐疑,心里又怎么不明白朱厚照的疑问?
叶春秋便耐心地对朱厚照解释道:“陛下,一群私商,在我们大明,固然背后的利益错综复杂,可是他们敢冒头吗?他们不敢,他们终究只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罢了,即便是欺世盗名,却也绝不敢在大明嚣张跋扈,他们的力量来自******,他们在大海中经营了数十年,苦心经营,早已积攒了雄厚的资本,所以他们想要铤而走险,便绝不敢在京师,也不敢在天子脚下,他们唯一的胜算,就是那万里的汪洋之上,在那里,他们是主,臣弟是客。臣弟经营的秦皇岛,等到银子砸进去差不多了,他们便可以袭击秦皇岛,将那儿付之一炬,到时候就真的是血本无归了。”
朱厚照的脸色不禁凝重起来。
秦皇岛乃是朱厚照建立水师的根本,是他伟大理想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如果重要的是需要说三遍的话,朱厚照是砸了钱……钱……钱的啊。
现在陆陆续续的,已经往哪里砸了七八十万两的银子,这还只是开始呢,朱厚照有两成的股,算起来,在里头就有他的近二十万两银子,朱厚照的底裤都砸了进去,这若是有人想对秦皇岛动手,朱厚照第一个反应就是将这些人撕了。
叶春秋却是在这个时候露出了几丝微笑,随即道:“臣弟的引蛇出洞就在这里,与其慢慢地和他们勾心斗角,不如索性把这矛盾摊开来,使他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到了那时,先将他们在海外的力量一锅端了,这些人自然也就成了无牙的老虎,这叫先去其羽翼。”
朱厚照目光一亮,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叶春秋放出张家兄弟,不过是为了让这些人浮出水面,同时将他们逼到墙根处,逼着他们反戈一击。
而真正的目的,却是想在接下来秦皇岛上,将他们经营了数十年的力量一举砸个稀巴烂。
没有了他们在海外的力量,这些人算什么东西?没有了利益输送,还有谁愿为他们效命?
到了那时,只需抓住一个痛处,一纸诏书,就可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之所以这些人能经营出这么大的网络,连魏国公都为之忌惮,只敢小打小闹的,只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利益输送而已,可是当毁了他们在海外的力量,就等于是断了他们的根本。
朱厚照打起精神道:“你的意思是,接下来,会在秦皇岛海战?”
叶春秋正色道:“对。”
“只是可惜朕不知道他们何时会袭击秦皇岛。”朱厚照显得有些沮丧。
叶春秋却是道:“不会这么快,因为他们巴不得秦皇岛再花费点银子进去,先让镇国府多砸一些银子,这样秦皇岛一旦摧毁,才会使镇国府感到肉痛,才不敢轻易去建立水师,镇国府不伤筋动骨的话,他们的目的就难以达到。所以至少未来两三月之内,不会轻举妄动,而且若我在岛上,那就再好不过,那最好连臣弟也一并杀了,一劳永逸,他们在秦皇岛一定会有细作,在三个月后,什么时候我登岛查视,大抵他们就会铤而走险了。”
“还要等这样久?”朱厚照显得闷闷不乐:“那么,秦皇岛要及早做好准备。”
叶春秋摇头道:“秦皇岛不能做准备,既然有细作在秦皇岛,为了麻痹他们,势必要假做没有防备的样子,真正的力量,就是在天津卫和外海的舰队了。”
“很有道理。”朱厚照对军事,有着与生俱来的爱好:“来来来,朕上舆图,咱们看看,水师在哪里设伏为好。”
君臣二人,对着海图,直接琢磨到了天色将晚,朱厚照才意犹未尽地让叶春秋告退出宫。
对于叶春秋来说,时间还早,镇国府在秦皇岛的建设依然是有序进行,叶春秋却仿佛是忘记了刘大夏和卢文杰,在家闲住两日。
那张家兄弟果然很快便被放了出来,叶春秋很为他们感到不容易,这样都能脱罪,姓张比姓朱好啊。
两兄弟出来,自然少不得神气活现,据说诏狱那儿,他们是横着走出来的,千户官给他们陪着笑,虽然现在骂声不绝,两兄弟却是得意得很,还命了人在诏狱门口放了鞭炮,那感觉像是他们登科了一样。
这一夜,叶春秋在家里和叶松说着话,那刘瑾却是匆匆来到叶府求见。
叶春秋觉得奇怪,只是他不喜欢刘瑾,少不得给摆个脸色,也不请他进厅,只在大门前见他。
刘瑾却道:“镇国公,陛下有请。”
叶春秋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经很晚了,陛下又溜出宫来了?
想到这个,叶春秋哭笑不得,还有,既然陛下出宫,何以不亲自上门呢?
看着刘瑾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叶春秋警惕起来,莫不是陛下……
叶春秋心情复杂地随着刘瑾到了一处小巷,巷子里停着一辆仙鹤车,车边只有寥寥几个禁卫,都是朱厚照平时带在身边的,叶春秋和他们也是熟识,此时,朱厚照突然伸出脑袋,在外头探头探脑,见叶春秋来了,连忙对着叶春秋招手,压低声音道:“来来来,快来,上车,上车。”
见他神神秘秘的,叶春秋有些迟疑,却还是登上车去,只见朱厚照今儿穿着一件常服,精神饱满地坐在沙发上,见了叶春秋便笑。
叶春秋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厚照道:“朕一直觉得……刘师傅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苦思冥想,总觉得有些无法置信。”
叶春秋恍然大悟,当初叶春秋将大抵参与此事的人汇报朱厚照的时候,朱厚照便露出了震惊之色,其实朱厚照不喜欢刘大夏,可是这并不代表朱厚照就毫无疑问地认为刘大夏是私商的总后台。
(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二章:威风
朱厚照说了几个大不了,突然也觉得好像有点棘手,最后咬牙切齿地道:“大不了,拿刘伴伴去顶罪就是。”
此时,刘瑾正在马车边上,气喘吁吁地跟着马车小跑,他最怕叶春秋跟朱厚照独处,总生怕叶春秋说他什么坏话,所以一直支着耳朵,几乎是贴着靠近车厢。
只是当听到朱厚照一句大不了拿自己去顶罪,脚下顿时打了个趔趄,直接摔了个嘴啃泥,可是马车也没等他,继续径直去远。
叶春秋听着朱厚照说要拿刘瑾顶罪,心里也是颇为愉快的,他可没兴致去为刘瑾开脱,不过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好。
拿了刘瑾去顶罪,最终大家还不是知道是陛下干的?大家虽然不能拿陛下如何,可这对朱厚照毕竟不妥,何况自己现在和朱厚照走得最近,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手雷又是镇国府出品,肯定抵赖不掉,别到时候让自己沾了一身腥出来。
还是不能让人发现了才好。
除非……
叶春秋目光一亮,神秘地看着朱厚照,笑吟吟地道:“陛下怎么可以如此呢?臣弟以为,陛下万万不可将这种推诿在他人身上,要勇于承担,尤其是陛下千不该万不该,也绝不能将脏水泼在张家兄弟的身上,两位国舅好不容易才被放了出来呢。”
“张家兄弟……”朱厚照猛地一下,眼睛顿时一亮。
却听叶春秋苦口婆心地继续道:“陛下一定要记得啊,张家兄弟无论如何,都是陛下的舅舅,实乃至亲,陛下坑谁,也不能坑自己的至亲啊,好了,陛下早些回宫里歇着吧,臣就在这儿下车,陛下若是勇于承担,也请别把臣弟抖落出来。”
马车停了,叶春秋走下来,朱厚照探出了头,叶春秋则站在马车边,继续告诫道:“陛下,不可坑我。”
“不会,不会。”朱厚照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叶春秋继续道:“还有寿宁侯和建昌伯。”
“嘿嘿……”朱厚照笑得很贼,他忍不住想要仰天狂笑,却是猛地将车门一关,对车夫喝道:“走。”
…………………
叶春秋看着马车越去越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里叹口气,口里不由喃喃道:“还真是长夜漫漫啊,今夜,又不知多少人睡不着觉了。”
他背着手,举步朝着叶家走去,脚步却是颇为轻快,带着几分清闲自在。
等到了门口,却见叶松早在这儿翘首以盼,见了叶春秋,连忙道:“春秋,春秋,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呀,二叔,发生什么事了?”叶春秋故作惊讶地看着叶松。
叶松道:“又炸了,炸了两次,一次是那卢家,还有一次是在城外。”
“噢。”叶春秋抿嘴一笑道:“所以说,积善之家有余庆,似这样作孽得太多的,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说罢,叶春秋便举步要继续往府里走。
叶松忍不住道:“话说回来,那张家兄弟也真够狠的,一次不够,还来一次。”
叶春秋差点要笑死,却是努力地绷着脸,道:“你如何知道是张家兄弟所为?”
叶松不假思索便道:“除了这两个人,能赶出这种是的,还能有谁?他们不是刚刚从诏狱里出来吗?上次炸了一次,肯定是觉得不过瘾的,这一次又来,这手法和上次张家兄弟所做的如出一辙,除了他们二人,还有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叶松摇着头,感叹道:“我来京师之前,就曾听说过京师有个寿宁侯和建昌伯嚣张跋扈,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啊。”
叶春秋依旧憋着笑,却是故作冷脸地步入家中,口里道:“现在事情没有定论,别胡说。”
………………
卢家的大火熄灭了没几天,又燃了起来。
似乎连那些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的差役都有些麻木了,匆匆的灭火,接着锦衣卫开始盘查附近的可疑人等。
唯有卢文杰站在一团被浇熄的瓦砾前,看着自己的府邸炸出来的一个弹坑,他感觉自己的心口疼,疼得厉害,疼得他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出身大族,同时还登科及弟,而今忝为户部右侍郎,他万万想不到,连自己这样的人,居然也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这是骑在自己头上拉s啊,这……这……
卢文杰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啊,遇到那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你还真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匆匆地坐车到了刘家,却见刘家的小庭院早已付之一炬。
卢文杰不由打了寒颤,连刘公都没有幸免……
卢文杰匆匆下车,一阵茫然,这时,却有个刘大夏的老仆徐徐地走到了卢文杰的身边,慢悠悠地道:“我家老爷已经换了个地方住下,卢大人,老爷让我代着传一句话,秦皇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卢文杰却无心去听,他看着那还在燃烧着焰火,虽然绝大多数的火势已经熄灭,可是余焰还在,他感觉骨子里有一种彻骨的寒意。
卢文杰突然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道:“我入你姓张的祖宗。”
堂堂户部侍郎,竟是说出这样的话,显然这次卢文杰的心里已给炸得火起了。
………………
次日清早,叶春秋穿戴妥当,便上了早就准备好在府门前的马车,匆匆地赶往紫禁城准备入宫,而今儿,他是不请自到,满心期待地想进宫去看接下来的那出好戏。
从午门进去,今日既不是筳讲也不是廷议,所以宫中冷清,等到了暖阁,却见张家兄弟正一脸茫然地站在外头。
张鹤龄见了叶春秋来,脸上带笑道:“哎呀,发生了什么事儿啊,这一大清早的,还没睡醒呢,就被宣进宫里来了,春秋也是被召入宫中的吗?”
叶春秋便道:“我也不知什么事,我是自己来的,见一见陛下。”
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都笑了,这个道:“你看,我们兄弟是不是很威风,炸了那姓卢的家,还不是很快就出来了?嘿嘿……”
那个说:“下次莫让我碰见,碰见就再炸他一次不可。”
(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三章:非同一般
“滚进来,滚进来!”
这头,张家兄弟在叶春秋的跟前一副得意洋洋做派,却是突然从暖阁里传来了朱厚照的咆哮声。
这话,很显然是对张家兄弟说的,张家兄弟对视一眼,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了起来。
这陛下对自己这两个舅舅太不尊重啊,可是没法,谁让他是皇帝呢!
事实上,张家兄弟虽然也爱胡闹,可对小皇帝还是有些畏惧的,于是也不怠慢,连忙进去了暖阁,而叶春秋也随着这两个人一道进去。
只是,当走进了暖阁后,虽然张家兄弟是出名的混账人物,可还是感觉到了不大对劲,只见在这里的,不但有陛下,居然还来了许多人,而且一个个都是沉着脸,默不作声。
刘健捋须,脸色铁青。
谢迁则是恶狠狠地瞪着张家兄弟。
李东阳不露声色地冷眼旁观。
王华的目光倒是越过了张家兄弟,则是和自己的女婿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叶春秋朝他点了点头。
除了内阁的四位大学士,则是张彩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而这暖阁里,地上只跪了一个卢文杰,卢文杰一看就晓得是一宿未睡,一副恨恨的样子。
叶春秋很乖巧地站到一边,他很明白,自己只是来看热闹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张家兄弟连忙拜倒道:“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说。”朱厚照几不可闻地给了叶春秋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然后恢复了冷意,喝道:“昨儿你们是不是又去炸了刘师傅和卢爱卿的府邸,你……你们……”
张家兄弟却是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是骇然。
见鬼了这是……
没炸啊……
张延龄立即叫屈道:“冤枉啊,我冤枉……”
朱厚照厉声道:“还说没有?昨儿刘师傅和卢爱卿家里又被炸得一片狼藉,能赶出这事儿的,除了你们,还有哪个?”
刚才张鹤龄还有些发愣,此时也反应过来,立即大声争辩打破:“不是我们啊,陛下,我们……若真是我们做的,我们好汉做事好汉当,怎么肯喊冤?这一次真不是我们,陛下……臣比窦娥还冤哪。”
朱厚照抿了抿嘴,便似笑非笑地不说话了。
卢文杰则是怒道:“不是你们,难道是我自己炸了自己府邸不成?”
张鹤龄白了他一眼,道:“哎呀,对啊,就是他自己炸自己,你看,他自己都认了,陛下啊,我们冤枉啊……”
卢文杰语塞,却是气得身躯发抖,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无赖了,这时候索性也不和这两个兄弟耍嘴皮子了,立即拜倒,拼命地磕头道:“请陛下做主,请陛下做主。”
刘健等人也是气恼不已的样子,这张家兄弟属于再犯,而且这一次还搭上了刘大夏,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这不但是累教不改,而且还属于性质恶劣……
越想越觉得不能坐视不理,刘健正色道:“请陛下彻查此事,如若不然,不免天下军民不安。”
朱厚照绷着笑,却是正色道:“来,将寿宁侯和建昌伯拿下,给朕先下了诏狱,不许放出来。”
早有几个侍卫如狼似虎地冲进来,将两人架了出去,张家兄弟便拼命地喊冤。
卢文杰却是侧目,狠狠地盯了叶春秋一眼,他还当又是叶春秋指使着张家兄弟做的,只是现在拿了张家兄弟,让他总算松了口气。
此时,朱厚照却道:“好了,卢爱卿,朕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现在,总要把事情查清楚才好。”
顿了一下,朱厚照才又道:“诸卿都退下吧,朕要和春秋说会儿话。”
想不到这一次,朱厚照如此的痛快,竟没有包庇张家兄弟,到了这个份上,总算是给了一个交代,于是众人告辞。
等他们一走,朱厚照便哈哈大笑起来,叶春秋却是绷住笑道:“陛下,张家兄弟在诏狱,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朕倒是巴不得他们有点麻烦,吃点皮肉之苦。”朱厚照感叹道:“不过多半也没人敢动他们一根毫毛的,顶多是囚禁起来罢了,先关几个月再说吧,母后那儿,听到了昨夜发生的事,也没有派人来询问,多半也是觉得这事儿太大,捂不住了,大概也是觉得还是将他们关起来,吃点苦头才好。”
朱厚照说着,又笑了,接着道:“朕现在想想,还真是觉得昨夜够刺激的,可惜张家兄弟已经下了诏狱了,要不过些日子,再将他们放出来,到时候……”
言外之意,是等把他们放出来,再给这兄弟二人扣一次s盆子。
叶春秋心里发寒,觉得朱厚照有点儿狠,忙道:“陛下,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事情到了现在,也足以让那刘大夏和卢文杰二人心里发毛了,现在他们已是无路可走,必定会狗急跳墙。”
朱厚照颌首,终于收敛起了笑容,脸色凝重起来,道:“这就很好,这些该死的私商,哼,若不是他们欺世盗名,朕早将他们剐了,今儿清早,朕还派人去刘太保那儿慰问呢,有什么办法呢,他名声太大,朕若是动他,又不知多少人骂朕是昏君,内阁的几个师傅,也是千般的劝阻。这些道貌岸然的人,真是可恨。还是朕好,朕就不虚伪,也不贪慕虚名,和他们一比,朕愈发觉得自己非同一般了。”
呃……
叶春秋听着朱厚照津津有味地吹捧着自己,一时无语,只好道:“是啊,陛下圣明。”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道:“又这样敷衍朕,一丁点儿诚意都没有,哼哼……”
顷刻,朱厚照的脸上露出了几丝惋惜之色,道:“话说回来,朕突然发现自己很有做掷弹兵的潜质,可惜啊可惜,朕生在帝王家,若不是祖宗还有基业在,朕就带着几大车手雷,去把这京师那些可恨的人家统统炸个遍,罢了,就不做这痴心妄想了,来,朕想了一个地方,可以再次设伏,袭击私商的船队,你来。”
朱厚照朝叶春秋招招手,兴致勃勃地命人拿海图来。
………………
刚才看不到一千九十一章,是因为还在审核,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四章:痛下决心
听着朱厚照的话,叶春秋只是震惊地看着他。
心里默念,厉害了我的哥,这尼玛天子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啊,如此高远的理想,真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叶春秋突然觉得,做他的敌人其实挺可怕的,因为一个高智商的敌人一丁点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敌人,是那种你从来不知接下来他会做出什么事的人,或者说,就算是你有菜刀,也怕这种脑洞太大的家伙。
对朱厚照,叶春秋也算是甘拜下风了。
朱厚照却未察觉叶春秋在想什么,兴致勃勃地拿着海图铺好,而后眯着眼,开始在海图上逡巡。
朱厚照全神贯注地看着海图,最后用手指着一处海域道:“就在这里,这是他们北上的必经之路,咱们在这儿截住他。”
朱厚照脸上有着兴奋,却是才发现叶春秋似乎所有所思地想着什么,口里连忙道:“春秋,春秋,你有没有听朕在说话?”
呃……叶春秋终于回过神,继续与朱厚照讨论起来。
面红耳赤地争论了一会儿,朱厚照不禁懊恼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永远不知道这伙海贼什么时候会出现,会出现多少人,在海上,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偏偏在京师,我们在暗,他们在明,实在不成,索性让朕亲自动手,直接将那刘大夏和卢文杰炸上天拉倒,也省得如此麻烦了。”
叶春秋却很是谨慎地摇头道:“不可,他们虽是其中的头目,可毕竟这些私商是一个整体,而非一家一姓,只是炸死了一个两个,在他们那么大的群体里,自然很快地有人出来取而代之。就算是把所有人都杀了,陛下可不要忘了,他们的财富还是实力都在海外。而在海外,一旦失去了这些人的约束,那些海贼、私船会如何?他们可能集合一起,成为一伙强大的海寇,依然会威胁到我大明的安全,又或者各自散去,可是这些人,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惯了。若是化整为零,各行其是,到了那时,一伙伙小股的海贼四处袭掠,水师毕竟只有三十多艘船,怎样寻觅他们的踪迹?剿灭他们,却是难上加难的事,所以,必须将他们留着,其一是他们的真面目没有揭露,陛下动手,势必造成天下人的群情汹汹,而且牵涉的人太多,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其二,我们守株待兔,就是在这儿一步步紧逼他们,使他们铤而走险,到时候,直接将他们包了饺子。”
叶春秋说得谨慎而详尽,而朱厚照这才道:“可若是不知他们……”
叶春秋目光炯炯,故意地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臣弟已经说过,只要臣弟去了秦皇岛,他们势必会出现。现在的三连炸,使得他们的生活不得安生,已使他们恨透了臣弟,巴不得将臣弟除之而后快,而臣弟若在秦皇岛,就是他们的机会。”
朱厚照倒是并不担心叶春秋的安全,毕竟叶春秋经历过这么多的风浪,朱厚照都是看在眼里,现在的叶春秋,并不是轻易就能让人伤到的人。
不过,他反而对水师不太有底气,于是道:“可是水师……这水师才操练不久啊,而且即便是得了三十艘船,他们的实力到底多少,却是不知,何况……哎,朕很担心哪,他们毕竟积攒了数十年的家底,又熟悉海战,这若是……”
叶春秋却是一脸无惧之色地笑道:“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臣弟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朱厚照便默然地看着叶春秋,不再开口说话了。
叶春秋反而露出了几分轻松之色,又道;“至少现在,急的不是陛下和臣弟了,反而是那些私商!陛下给他们来了这么一下,他们一定有朝不保夕的感觉了,就是要如此,让他们时时刻刻保持这样的不安,才肯铤而走险,痛下决心。”
看着朱厚照似是明白的样子,叶春秋便告辞出宫。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回家,也不是去了镇国府,而是动身去了诏狱。
南镇府司听说有人要见寿宁侯和建昌伯,这两位仁兄才刚进去呢。
负责诏狱看守的千户曾文也算是ri了狗了,这两位大爷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而你还得尽心照料着,毕竟人家有个姐姐是天底下谁也不敢触怒的人物啊,从某种程度来说,张太后比天子还难招惹。
面对这么一对活宝,上一次好不容易地将他们礼送了出去,才刚刚松了口气,结果没多久,又给送了进来。
这一次,两位大爷的心情很糟糕,口里不停地叫着冤枉,死了娘一样地撕心裂肺,闹得人不安生。
甚至,正午准备了好菜好饭送去,结果这两兄弟都不吃,说是要绝食,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说自己如出污泥的白莲花,给人泼了脏水,没法活了,死了干净。
曾千户真的很想揍他们,偏偏不敢。
哎,给锦衣卫丢人了啊,好歹也是人人惧怕的特务机构,来了的人,还没上刑,十有**就已经尿裤子了,这下倒是好,遇到这两位大爷,生生怕诏狱当成了窑子,特么的还耍起性子来了。
好吧,要冷静,要沉住气……曾千户陪着笑脸,领着叶春秋进诏狱去探视那两位大爷。
对于这位镇国公,曾千户当然也不敢惹,若是整个京师,非要列出一个单子,哪些人是锦衣卫不能触碰的,叶春秋绝对是名列前十,只是……
好生生的锦衣卫千户,而今成了哈巴狗,想想也是醉了。
张家两兄弟被送去了待遇较好的牢房,这牢里还算干净,两个兄弟各自跪坐在稻草堆里,此时正是一副阖目沉思的模样,放在牢门口的饭菜,早就让他们给踹翻了,汤汁流得到处都是,张延龄有点儿饿,朝张鹤龄挤眉弄眼,轻声道:“哥,你饿不饿?我饿了。”
张鹤龄一脸铁青,瞥了张延龄一眼道:“那你去吃。”(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五章:加钱
听了张鹤龄的话,张延龄的眼睛便落在了那被打翻的碗上,只见那碗里似乎还剩下着小半碗饭菜。
张延龄吞了吞口水,正想要上前,此时却听张鹤龄森森然地道:“吃死你这个混账。”
张延龄吓的缩了缩脖子,脸上闪过挣扎之色,最后一副难过的样子地又跪坐下来,不敢在看那小半碗饭菜了。
只是,肚子却是饿得咕咕地叫,张延龄索性拿了个麦秆丢进口里,嚼了嚼,突然眼睛一亮道:“哥,这麦秆也挺有滋味的。”
张鹤龄哼了一声,横瞪过来,张延龄连忙低垂下头,很是泄气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牢门开了。
张鹤龄猛地抬头,眼睛一张,正看到叶春秋徐徐踱步进来,而后朝那曾千户道:“有劳,烦请曾千户避一避,我与寿宁侯、建昌伯有些话要说。”
那曾千户连忙告退,等这曾千户一走,张鹤龄便一下子蹿了起来,赤红着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叶春秋道:“加钱,加钱!”
叶春秋见张鹤龄激动万分,却是绷起脸来,朝张鹤龄作揖行礼道:“舅父好,加钱,加什么钱?”
“我受冤枉了啊,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又去炸人家,好端端的,说炸就炸,现在倒好,尽都怪到了我们兄弟的头上,你说要不要加钱?我们兄弟冤死了啊……”张鹤龄捶胸跌足地继续道:“平时都是我们冤枉别人,现在却被人冤枉了,你说,你说,要不要加钱?加不加,春秋,咱们即便是亲兄弟也得要明算账的,你说个准话吧。”
面对张鹤龄的气势凌人,叶春秋的脸上看不出息怒。
张延龄听了兄长的话,却是眼睛一亮,跟着在旁造势:“是啊,要加,这一次有点罩不住啊,天杀的,居然一口气炸两个,还敢炸刘太保,我的亲爹啊,这一下玩大了,咱们兄弟肯定得要脱一层皮,要加钱的,春秋啊,乖,听我哥一句话,随便意思一下嘛,我哥脾气不好,生气了要揍人的,加个十万八万两银子就好了,实在不成,要不,给个三万……两万……一万……八千……给点面子好不好,五千……”
叶春秋老半天无语地看着这一对兄弟,最终深吸一口气,道:“不加。”
听了这两个字,张鹤龄顿时暴怒了,和张延龄对视一眼,两兄弟似乎已有了默契,他正待要继续威胁。
却见叶春秋好整以暇地接着道:“我不加,不是因为不看亲戚的面上,本来是要加的,可是抱歉,你们太大逆不道了,所以我决心惩罚你们。”
“大逆不道?我们怎么大逆不道了?”张鹤龄步步紧逼,眼中倒是有了几分狐疑。
叶春秋叹了口气,道:“你们方才是不是骂天杀的?”
“是啊,天杀的,天杀的,天杀的,我骂了又怎么了?”张鹤龄气势汹汹地道。
叶春秋很悲哀地看着张鹤龄道:“舅父骂的这个天杀的,其实是陛下。你看,你们骂陛下天杀的,我能给你们银子吗?这岂不说明我和你们是一丘之貉?我现在要和你们划清界限,要去密报陛下,你们这是诽谤圣君,是天大的罪。”
张家兄弟的脸色顿时变了,面面相觑。
卧槽……这一下好像又玩大发了。
张鹤龄脸上的怒容不见了,却是尴尬一笑道:“玩笑而已,别当真嘛。”
别说张鹤龄对小皇帝惧意,胆小的张延龄更怕,小鸡啄米地点头道:“是啊,是啊,春秋,咱们是亲戚,不能这样做的,亲人之间,要友爱。”他眨了眨自己的小眼睛,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加重了语气道:“对,要友好。”
叶春秋却是把手一伸。
张鹤龄看着叶春秋的动作,道:“这是什么意思?”
叶春秋不疾不徐地道;“退钱。”
张鹤龄脸色一下子白了,口里嚅嗫道:“啊……不要这样嘛,春秋啊,舅父现在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哎呀,莫要这样,把手收回去,我看着这手,心里发寒。”
叶春秋倒是没有继续追究了,这使这一对兄弟松了口气。
而叶春秋则是背着手,打量着这牢房,道:“现在得请你们再做一件事,这个罪,你们得认。”
两兄弟犹豫地又看了彼此一样,最后张鹤龄咬了咬牙道:“好,认了。”
“除此之外呢。”叶春秋慢悠悠地继续道:“不只要认,还要放出狠话,有人来审你,你就咬死了刘大夏是私商。”
这下子,张鹤龄不由一脸苦笑,道:“这……怕是不成吧,说了也没人信啊。”
叶春秋抿抿嘴道:“这和信不信无关,总之,这事儿得拜托你们,反正别人无论怎样问,你就这样答,其他的,一字半句都不要说。”
虽然一时间,没想明白叶春秋的用意,张鹤龄却是没有再反驳,耸耸肩道:“好吧。”
叶春秋又对张鹤龄和张延龄嘱咐了几句,最后看着一地的残羹冷炙,皱皱眉道:“待会儿吃饭吧,吃饱喝足,养足了精神,才能办好事,春秋走了,两位舅父得委屈一些日子,到时候哪,等春秋的好消息,两位舅父一看就是富贵相,将来势必要发大财的。”
丢了这么一句话,叶春秋方才出了牢房。
从诏狱出来,让叶春秋有一种重获天日的感觉,那曾千户则是在门外赔笑上前道:“镇国公还有什么吩咐?”
叶春秋打量他一眼,道:“大人有心,不必多礼,这寿宁侯和建昌伯,还请大人好生照拂。”
曾千户哭笑不得,心里说,我还想请寿宁侯和建昌伯两位老人家关照我呢,虽是像吃了苍蝇一样,曾千户却还是堆笑道:“是,是,一定,一定的。”
亲自将叶春秋送了出去,见叶春秋坐上了马车,曾千户才松了口气,过不多时,便有狱卒急匆匆地赶过来道:“大人,大人,寿宁侯和建昌伯说要吃乳猪和鸡腿。”
曾千户顿时大喜过望地道:“去买啊,我出银子,好生伺候好了。”他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六章:峰回路转
叶春秋这些日子入宫较勤。
既然已经猜测到海外可能有大行动,那么锦衣卫的密奏就不得不看了。
这锦衣卫虽然机构臃肿,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他们洒在天下各处的耳目就很有用.
刘瑾这个内行厂掌印太监,既然知道朱厚照对此有兴致,自然也不敢胡来,已是下了密令,开始搜罗从各地来的消息.
一旦这个机构开始动起来,那么在东南沿岸,甚至是辽东和朝鲜的细作亦是不敢等闲了,无数的消息如雪片一般通过急奏的方式送入宫中.
事无巨细的消息,哪一些有用,哪一些无用,却需朱厚照和叶春秋亲自排查和整理,毕竟这件事只能秘而不宣,有些可能有用的消息在别人眼里又或许没用.
今儿是廷议,朱厚照没有参加,却和叶春秋各自躲在暖阁,一份份地看着密奏.
东南那儿,瓷器和丝绸的价格跌了一些,朱厚照便会牵强附会地道:“果然如此啊,春秋,你来,快来。”
叶春秋伸过头去,便见朱厚照手里捏着一份奏报,俱言这些日子,瓷器和丝绸价格下跌的事,叶春秋不禁为锦衣卫的效率而咋舌,这些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可是这些东西有用吗?
当然有用,无缘无故地出现跌宕,说明某一部分的需求出现了问题。
叶春秋便道:“理应是私船现在已经暂缓走私了,倒未必是魏国公打击的结果,前些日子也打击,却不见跌幅如此之大,唯一的可能,就是私船全部暂停了运输货物,或者……”
还不等叶春秋把话说完,朱厚照便一脸笑意地道:“或者是他们放下了所有的事,决心集结起来,学朕一样,想干一票大的也说不定。”
叶春秋这次反倒很慎重地点头道:“能引发时价暴跌,唯一的可能就是大量的货物积压,这样的话,大致就可以测算出他们船只的运输量,当然,只可能是大概的数值,通过船只的运量,就可以测算出私船的数量和大小了,不过这些还只是私船,他们未必没有其他的力量……”
朱厚照精神一震,兴致勃勃地道:“那我们来算。”
叶春秋不禁一笑道:“陛下会算吗?”
“呃……”朱厚照顿时有些傻眼,热情一下子给熄掉了一半,最后看着叶春秋,无奈地道:“那你来算。”
叶春秋则是在心里大致地权衡了一下,接着叫朱厚照拿了纸笔来,突然道:“私船是什么船呢?”
“什么?”朱厚照不解地看着叶春秋。
叶春秋皱眉道:“既是私船,会是什么船?以我的估计,或许……”他嚅嗫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或许这些船和郑和下西洋有关,说不定当年郑和下西洋的那些资料根本没有被刘大夏焚毁,而是被他偷偷保存起来,后来便拿着这些资料,以借鉴于海外造船,这样一想,臣弟倒是全部明白了,郑和的舰船,有宝船、粮船、马船、坐船种种,吃水和运载量不一……陛下且等等。”
叶春秋很不客气地捉过御案上的朱笔,摊开一张纸来,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计算是一件很头痛的事,可是根据这些,从而得出准确的情报十分重要,虽然叶春秋最后测算的结果可能会出现很大的偏差,可一定会有一个大致的数目,通过这个,可以得到许多有用的信息。
这种计算,既要考虑变量也要考虑增量,比如他们可能不只是单纯的货船,这海上凶险,一定会有大量的兵船,他们既然和倭国勾结,而且在朝鲜国的奏报之中,一直以来,都有倭寇乃至是大明的私船袭击他们的沿岸,朝鲜国不甚其扰,屡屡上书,当然,这些上书朝廷一般不予理会的,说穿了,没有船队。
朝鲜人也清楚不会理会,他们之所以跑来干嚎,其实也未必是希望朝廷能帮他们驱逐倭寇,说白了,哭惨罢了,到时遣使入贡时,可以多得一些赏赐。
因而,朝鲜人总是很夸张的说自己遭遇了巨舰的袭击,什么遮云蔽日,浩浩荡荡,大小舰船百余,倭贼、私商四五千之众,浩浩荡荡之类。
这简直就是特么的胡说八道,叶春秋看到这种奏疏都想笑,朝鲜很穷,几千人去抢劫你一处港口,你确定人家活得下去吗?
不过从中也大致地可得到一些讯息,无非就是把这群倭寇的规模缩小再缩小,根据他们的频率,以及袭击的位置,判断出倭船的规模和大小,还有他们的作战方式,他们的组织结构,诸如此类。
叶春秋拿着笔杆子写写画画,这纸上的阿拉伯数字,朱厚照也看不懂,不过叶春秋也不在乎他能不能看懂,这种数字,还有一些乘除法,叶春秋早已编成了书籍,送去研究院了,是所有研究员的至宝。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可是依旧还没有结果,毕竟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朱厚照倒是有些耐心不足了,却还是乖乖地给叶春秋捧了茶来,亲自放到叶春秋的手边,叶春秋则是挥了挥手,一面盯着纸上无数的数据,一面道:“刘公公,多谢了。”
朱厚照不由瞪了叶春秋一眼,想要张口争辩,可是看着叶春秋的目光一直只在桌案上的那些数据上,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没有吭声,他晓得叶春秋的心神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于是便索性坐在一旁,用手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打起了盹儿。
啪……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笔被轻轻地丢进了檀木的笔筒,叶春秋伸了个懒腰,一旁的朱厚照如被蜜蜂扎了一样猛地张眸,伸头过去看数据,可惜……依旧看不懂啊,于是巴巴地看着叶春秋,等待叶春秋的解释。
叶春秋将手指抵在案牍上,才徐徐道:“有些麻烦,若是这里头的结果没有错,可能……我们之前还是小看了这些私商了。”
朱厚照焦急地道:“什么意思?春秋,你快给朕说明白啊,急死朕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七章:臣弟佩服
叶春秋沉吟了片刻,旋即将自己所计算出来的结果大致地说了出来。
舰船大抵是在两百艘上下,当然,这是按照马船的大小和体积算出来的。
想必那些私商也绝不可能会有可以容纳千人的福船,这是郑和时代的产物,即便刘大夏有这图纸,也未必能折腾得出这个来。
听到两百,朱厚照的脸色有些变了,看起来很不好看。
叶春秋道:“自然,这其中多是货船,不过这个时代,货船与战船区别不甚大,即便是佛郎机的战舰,大抵也不过是多了几门铁炮而已,除了靠近之前射几炮,等到靠近之后,还是需近战肉搏,当然,我们的优势在于舰船的速度会比他们快,毕竟是战舰。”
说到这里,叶春秋的目光幽深起来,接着道“不过……若是有一支两百舰船的船队,单单是水手,怕是就得需两三千人的规模,若是再加上他们蓄养的武士,甚至可能还勾结了倭人,只怕……”
“到底多少。”听到这里,朱厚照皱起了眉头,表情凝重。
叶春秋想了想,才道:“应该不下五千人。”
“这样多!”朱厚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是怎么想也想不到数字会如此惊人。
叶春秋心里想,这哪里叫多,当年郑和下西洋,那规模,可是足足的两万多人,两百多艘大小船只,不过其中的福船最是厉害,可承载千余人马。
叶春秋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接着道:“陛下,这么多年来,东南诸岛,多有倭寇盘踞,现在他们来了也好,若是能凝聚一起,正好给了我们聚而歼之的机会。”
“可是太危险了。”朱厚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接着怒气冲冲地道:“朕现在终于明白,他们为何总是说什么禁海、禁海的了,呵……原来只要禁海,这海中就成了化外之地,就成了他们的积蓄力量,是借此获得暴利和藏污纳垢的场所,这些人,真是可恶至极,朕今夜就出宫,这一次要将那姓卢的直接炸上天。”
叶春秋对这些私商的虚伪也深感厌恶,居然没有阻止朱厚照,只是深深地看朱厚照一眼,道:“陛下可要记得,行动之前,得先将张家兄弟放出来。”
朱厚照愣了一下,顷刻,表情变得古怪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带几分贼兮兮的叶春秋,突然感觉叶春秋是如此的阴险。
呃……
朱厚照的眼珠子一转,摇摇头,换上一脸垂头丧气之色,道:“罢了吧,回过头再来收拾他们也就是了,朕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不知怎么的,感觉于心不忍了。”
叶春秋一脸奇哉怪也的表情看着他,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反而觉得自己有些‘过份’了,索性干笑起来,道:“陛下宅心仁厚,臣弟佩服,佩服。”
二人又聊了一次,叶春秋总觉得朱厚照似乎有什么心事,便没有久留,告辞而去。
其实这些日子,叶春秋的心思都放在镇国府上,他倒是想要督促水师,可惜现在水师都在外海操练,原定于去秦皇岛的事也被耽搁起来,只是七八日方才回到天津港进行补给,其余时间,便是反复地出海操练,叶春秋能做的,不过是给予他们提供好最好的后勤,其余的,便爱莫能助了。
反是镇国府,已是愈发的繁荣起来,在马车的带动下,大有井喷之势。
仙鹤车的销量节节攀高,而那平民和载货的车辆,一经推出,顿时风靡开来,寻常的人家也不是大富大贵,自然买不起仙鹤车,可又需要一个较为体面的代步工具,毕竟他们比普通的穷苦人家,不管地位或是家产,都要高一些,于是乎,平民车便适时的推出。
这种车往往不配专门的车夫,所以车夫往往是家里的男人来赶,后头虽也用的是沙发,却不是一人坐的沙发,而是相对廉价的布置沙发,可一次坐上三四人,茶几自然是没有的,密封性倒也还不错,虽有水晶窗,却并不能打开,舒适度肯定远远及不上仙鹤车,却又比寻常的马车和轿子要舒服。
其实这种平民车之所以销量巨大,不只是那些小富人家愿意购买,最重要的还是那些车行的功劳,京师很大,若要步行走上一遭,可能没有一两个时辰也未必能走完,有的人出门,未必就愿意赶路,于是路上的车行就出现了,其实这京师本就有许多凉轿来招揽生意,不过从事这一行的人并不多。
究其原因,还是太贵了,两个轿夫什么都不做,专程赶一两个时辰路,背负着你从东到西,这个价格,可是不菲的。
可马车不一样,马车的运量大,虽然马匹价格高,可是速度也快啊,一两个时辰的路,可以短缩到小半时辰,再加上车夫也轻松,因此,赶车代步的价格便大大地低廉起来,从前雇轿子去某处,没有六七十文下不来,现在同样的距离,十文就够了,坐轿子有时比走路还要慢一些,而马车既可节省时间,速度也快,价格却是原来的是三四分之一,这就使得从前吝啬的人,也肯花费一些银钱去雇车出行了。
还有一些拼凑车,车夫赶着车在城里闲逛,遇到有人要去某处的,便停下来,讲好价钱,若是中途还有客是同路,也可一并上去,毕竟里头空间大,而凉轿只能坐一人,若是一家人出行,就非得要雇几顶不可,一般人家请不起,就让女眷坐着,男眷步行,可现如今,一家人的价格,反而值当。
这就使得不少人出行雇车成了时尚,舒服、方便、快捷,再加上价格能够使人接受,单凭这些优势,许多车行便在京师乃至于附近的一些州府冒了出来,这些人吃货量大,往往一次便是几十辆车地买,打开门便可以做买卖,甚至有规模更大的车行,那都是百辆的平民车买下来,雇了车夫行走于京师各处。
(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八章:独门秘籍
可以说,镇国府车坊的生意永远是最火爆的,至少暂时来说,这门别人学不来的买卖,算是镇国府的独门秘籍。
就说上月各种车辆,销量已经破了万,这个数字,是各种车辆的总销量,这就意味着,每个月这里需要无数下游作坊提供的各种配件,即便只是小小的螺丝,一月都需数十万之多。
正因为这种繁荣,所以镇国府急需大量的匠人和学徒,招募人手的招牌已经挂了出来,只是对招工的要求却显得有些苛刻,需要能够识文断字。
这是叶春秋想出来的法子,想挣钱吗?镇国府的各个作坊待遇会比那些小作坊要好上许多,可是要挣银子,你得先识文断字,起码要懂得最基础的加减乘除再说,若是连这个都不会,那么只能拒之门外了。
即便要求很过份,可依然还是阻挡不了无数人想要进入镇国府作坊的努力。
也正因为如此,于是大量的学堂在镇国府催生出来,许多人慕名而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同乡和亲戚的安排下,火速报名在学堂里读书,努力地学习几个月后,可以说是百分百能进入镇国府作坊的。
而在镇国府作坊的薪水,因为垄断所造成的高利润,一般是外头的一倍以上,而且前途可期,因为镇国府需要不断地扩大规模,所以不少人进去做学徒不过数月,便立即可升为匠人,匠人再上,再前一步就是高级匠人,再上头就是工长,正因为规模的不断扩大,所以升职的机会也是高了不少,吸引力实在太大。
京师的不少秀才,都对镇国府赞誉有加,甚至不少人,对叶春秋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几年,但凡叶春秋被士林有所抨击,这京里的读书人,几乎是一致地站在了叶春秋的身边,为叶春秋保驾护航。
说来说去,除了那太白集的影响,便是因为这镇国府的政策了。
京师和别处不同,寻常的州县,一个秀才或者是读书人,往往算是人中龙凤,受到各种的优待。可是在这京师里,因为大量读书人涌入,再加上这儿,莫说读书人,便连爵爷、京官都比狗多,所以不少漂泊在京中的秀才,其实日子过得挺清苦的,也没什么人把你当做一回事。
可是而今不同了,而今最吃香的就是授馆的,寻常授馆,待遇好的,不过是被大户人家包养,给你提供一日三餐,给你住宿,偶尔发一点钱。若是给平民百姓教书的,显然就惨了许多,说是惨不忍睹也不为过,平时也只是得一些腊肉和桂圆什么的,生活很是困顿。
而今却是不同了,到了镇国府里,把招牌一挂,只是传授一些蒙学的知识,还有一些计算之法,便有人趋之若鹜的报名,而且给的是真金白银,一月三十堂课,直接三百钱,一班下来就是四五十人报名,这一月下来,足足十几两银子,妥妥的,收入高,可其实也就一日上一个时辰的课,清闲自在,还受人尊重。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已经入了作坊,晓得镇国府的作坊和研究院对于读书写字和计算要求甚高,也愿意继续进修,这些人在作坊里本来就有丰厚的薪水,所以也乐于花更多的钱来报名,只是要学的,就更精深罢了。
于是不少的秀才们,为了满足这个需求,也不免头痛,因为研究院对于计算和绘图的要求极高,人家要进修,想学的也是这个,总不能人家来学,你还教授他四书五经吧。
在京里混,谁都晓得这年月,银子才是真的,有的秀才开了高级进修班,一月下来,随随便便就是四五十两银子,教人眼红耳热,于是不少人也开始琢磨起高级进修班了。
所以不少人便千方百计地想去购买研究院里的一些书籍,大多都是叶春秋编写的书,如什么几何原理,什么绘图的知识,什么物理小识,这些在后世,大抵是一些粗浅的知识,可能初中生就能融会贯通,可是在这里,却成了极为精深的学问。
所以现在的情况,大多是叶春秋拿了一些知识给研究院,研究院去验证这些知识,而许多秀才则想尽办法把这些知识搞到手,努力去吸取其中的知识,再开班教授。
不需要有人去催促他们学习,也不需要叶春秋孜孜不倦地去散播什么奇谈怪论的思想,劝学在这里是多余的,可是每一个人,对于知识,尤其是这种新知识都有着一种渴望,学过之后,匠人们发现这些理论在生产中得到了验证,同时,慢慢地崭露头角,步步高升。
读书人呢,虽然暂时抛弃了四书五经,可是毕竟已经有了功名,举业无望之下,安身立命要紧,至少这衣食住行还是得要钱的,那敲门砖只好放到一边去,专心地去研究这些几何、奇数、偶数、绘图、重力诸如此类的古怪学问,也好多一个专业技能,有了这个,过富足的日子也不难。
整个镇国府,都弥漫着这种学习的热潮,越来越多人涌入,又有越来越多人去索取营养,甚至不少匠人和读书人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叶春秋不需用手里的鞭子,他只是偶尔搜寻一些简单的数理化摘抄出来罢了。
现在的镇国府,已是连栋的建筑覆盖,不知容纳了多少人,哪里都热闹非凡,三六九等,俱都在此开始着崭新的生活,渐渐的,人们发现,出行非要坐上车行的车不可了,因为时间就是银子,谁也不能耽误上工,所以镇国府的车行规模最大,依附于车行的车夫就有数百人之多,他们赶着车,犹如后世的出租一样,将乘客送到目的。人们发现,宽大的袍裙不利于生产,于是短装或者是紧身的打扮成了潮流,成衣铺子,现在最时兴的便是这种较为实用的衣饰。
(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九章:人上之人
镇国里除了到处都是学馆的招牌,其次较多的就是书铺,各种书都有,除了数理化,以及一些工程的原理,便是太白集。
这里的人勤于学习,自然买书的人也愈来愈多,于是在镇国府里,书铺也成了利润较为丰厚的行业。
显然,书铺其实这里其中的一个行业,可是不管是书铺,还是其他铺子,都显现着一个现象,这里的消费极为旺盛!
也正是消费旺盛,所以各种铺面的租金也愈来愈高,无论是卖成衣,吃饭喝茶的,俱都是门庭若市,无数的匠人,大量的薪水,还有无数来往的客商,腰中缠着的金银,有不少都丢在这里。
甚至别处不曾有的商品和商铺,这儿也有,以至于不少北京城的人,不得不坐车到这儿来采买。
繁荣的造就,从某种程度来说,就是这样的轻易,在这里,人数可能不过十万,可这十万的消费能力,可以达到其他地方的百倍之多。
银子,成了所有人的目标,每一个人都在忙碌,便连来这儿开馆的杨秀才,见到这个场景,都不禁瞠目结舌。
不过,杨秀才并不反感,其实来这儿的秀才,大多家境都好不到哪去,他也爱财,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就可以了。
渐渐地,杨秀才竟发现自己喜欢这儿,对这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受,在这里,你能想到的,都可以买到,在这里,只要你肯一掷千金,便是人上之人,这里虽然和京师只是一步之遥,可是没有人在乎隔壁的京师里有什么达官贵人,即便是达官贵人来了这里,也大多都只是一个目的——钱。
所以在这里,任何事都和银子息息相关,每一个人都在忙碌,他亲眼看到许多匠人,下工之后便抱着笔墨到了自己的学馆,很用心地听自己授课。他们甚至比那些考秀才的童生还要用心,一直到了夜深,方才泱泱回去,他们吝啬于自己的学费,所以非要学到知识不可,有时下了课,还要缠着杨秀才问东问西。
呼……杨秀才的心里反而有了疑惑,他弄不明白,为何这儿的人会如此的好学,只为了进工坊吗,这也太没出息了。
每天清早的时候,杨秀才总爱在茶馆里吃茶,反正上午是没有课的,在茶馆里躲个清闲,因为喝茶的多,消费力旺盛,所以单纯的喝茶,已经不再是卖点了,茶馆总是想尽办法让你掏出银子来,比如请人来说书,比如请人来唱曲。
杨秀才显然就不爱凑这个热闹,他喜欢这里的三楼,三楼是雅座,虽然依旧是敞开式的,却是异常幽静,只是偶尔听到一楼那儿说书人说到精彩处,所爆发出来的喝彩声。
今儿,雅座也已坐了不少人了,毕竟这儿客商太多,也有一些做小买卖的都肯来,他们虽非大富大贵,却绝不吝啬这几十文的消费。
杨秀才来得有点迟,却是发现临窗的位置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是个少年,一袭儒衫,生得眉清目秀,举止得体,他抿着嘴,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稳重,连他喝茶的样子,似乎都带着几分雅致。
他的桌上,恰好有一个空座。
杨秀才倒也没有迟疑,走上前去,作了个揖。
少年抬眸,朝他抿嘴一笑,显然,他知道了杨秀才的意图,于是起身行礼道:“请坐。”
杨秀才道了谢,坐下,让茶博士上了茶,便又不禁打量起这少年来。
少年神色怡然,虽只是穿着普通的儒衫,却隐约带着几分贵气,他的仪态,倒是和镇国府的环境格格不入,因为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显得‘俗’,这种俗不是外在,而在于内里的流露。
杨秀才看着少年,莫名地有着几分好感,于是忍不住道:“敢问贤弟高姓。”
少年脸上付出淡笑,道:“姓叶。”
杨秀才便笑了,道:“倒是和镇国公同姓,你也是在这里授馆吧,年纪轻轻的,就已有了秀才功名,何以来这里授馆?倒不如在家苦读几年,或许举业有成呢?”
杨秀才倒是为叶少年惋惜,看他戴着纶巾,自然是秀才,一般来这儿授馆的,多是中了秀才之后,却屡屡名落孙山的,这才万不得已地寻一些其他的生业,少年这个年纪,实在不该荒废了学业。
叶少年没有辩解什么,随口道:“那独木桥太难了,索性放任自流。”
杨秀才不由哑然失笑,看少年眼眸清澈透亮,却是陡然地觉得这个少年的心思有些深。
此时,又见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不由道:“叶贤弟在看什么?”
“你看。”叶少年指了指下头一个衣衫褴褛的挑夫,一手抱着一个扁担,似乎是在等生意上门,一手却像是抱着一本书,很用心的在读,以至于有人想要上前给他寻点生意,看他认真,也是望而却步。
杨秀才张望,不由感叹起来:“说起来也怪,这里人人都念着钱,偏生人人又都如尧舜一样捧着书读,叶贤弟,你说,这些人来此,只是为了做工,那读这样多的书做什么?固然进了工坊薪酬高一些,可是如此多的人孜孜不倦,真是……怪哉。”
叶少年回眸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茶盏道:“要凉了。”
杨秀才低垂眼眸一看,这才哑然失笑,这茶上来,竟忘了喝,便呷了口茶,正待要说话,谁料这叶少年突然道:“那么为何我们要读书呢?”
“啊……”杨秀才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道:“我们是圣人门下,当然要读书。”
叶少年便摇头道:“不对,我们学四书五经,说穿了,不过是为了功名罢了,为何这么多人用心苦读,孜孜不倦?其实不过是有人鲤鱼跃龙门而已,你看,同样是读书人,从前他还是你的同窗,可是你还是秀才,他却一跃进士及第,从此登上了天子堂,成了人上之人,敢问贤兄看,这足够激励你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