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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庶子风流txt下载     庶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决一死战

    到了正德朝,对于大诰,其实早没人将这当一回事了。

    可是偏偏,许多事,你又绕不过,因为它是祖宗之法。

    邓健是都察院的御史,御史必须熟读大诰,虽然这部大诰对现在的官员来说远在天边,可是现在猛地想起,邓健的脸色却是刹那间煞白一片。

    邓健实在太清楚大诰了,便也顿时明白了曹公公为何特意提到了大诰。

    太祖在大诰中的这一段遗训十分明白,各地的蛮夷,绝大多数要嘛是隔着崇山峻岭,要嘛就是被汪洋大海所隔绝,不过是蜗居在偏远在地罢了,蛮荒之地,你得了他的土地,也未必能弥补你的供给;你统治了他的人民,也往往爱添乱,如果他们来扰大明的边关,他们自然会咎由自取,他们不过是一群蝼蚁,并不是大明真正的心腹大患,朕害怕后世的子孙,在大明富强之后,好大喜功,无缘无故地兴兵讨伐这些蛮夷,以至劳民伤财,因此要切记不可如此;但是胡戎和西北的异族,也就是北元的残余或者是大漠上的胡人,却和中国数千年来相互攻伐,乃是大明心腹大患,所以后世子孙理应选可用之兵,随时备战,以防万一,后世的子孙,定要牢记这基础的国策……

    不得不说,太祖高皇帝的战略目光还是十分高远的,其余的蛮夷,都不可能动摇大明的统治,唯一的危害,只能出自北方,所以大明一切用兵,都必须以北方为主,其余蛮夷,即便偶尔来骚扰或者来挑衅,都不必去理会。

    钱谦听了邓健所念出来的大诰,显然还是有些难以理解,不由纳闷地道:“这……怎么可能凭着这一字半句,就……”

    “这不一样。”一直沉默的叶春秋,终于沉声道:“只是一封大诰,的确不足以害人,可如果因此激发了民变,朝廷就不得不面对了,大诰这东西,你可以当他存在,也可以当他不存在,一般情况,朝廷都会对大诰忽略,可是现在有人煽动民变,显然就是要将这件事推到了无人可以忽略的地方,引起天下人的关注,而这时候,朝廷就陷入了非要处置,以安众心的困局。”

    叶春秋抿抿嘴,神情倒还算镇定,徐徐道:“也即是说,一件事,天下人不关注,所以你可以无视大诰,也没人把大诰拿出来惩治你,可是当引起了民变,再被有心之人祭出了大诰,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朝廷就不得不去处理,那么问题可就难堪了,难道要让朝廷告诉天下所有人,太祖高皇帝的祖训不过是笑话?后世子孙,根本不必尊崇吗?陛下乃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这大统也是从高皇帝手上传来的,陛下若是忽视大诰,即是不忠不孝,那么他的法统又何在呢?”

    “所以……”叶春秋深吸了一口气,才又道:“这些人的心思倒不是一般的恶毒,我还是小瞧了他们的狠劲啊,本以为袭了倭国,便是那些人的末路了,没想到,他们还能想到这么一着,还想要反戈一击。他们故意煽动民变,将这件事闹将起来,那么接下来,就该勾结他们的余党,开始攻讦了。”

    这事儿显然很麻烦,可是叶春秋反倒微微一笑,继续道:“有了这个护身符,他们以为便可以借此将我置之死地,呵,真是好算计。不过他们忘了,我既然敢去倭国,就不会惧这些,不过……刘大夏……还真有意思啊。”

    叶春秋说到刘大夏的时候,牙齿不禁咬在一起,他还真是很厌恶这种人。

    邓健却依旧不无忧心地道:“可是不要忘了,倭国乃是太祖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春秋还是要小心啊,这朝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人定然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了。”

    叶春秋感激地看了邓健一眼,难得素来一根筋的邓健这样关心自己,他想了想,道:“安南也是不征之国,太祖高皇帝曾有遗训,不得征发安南,可实际上,文皇帝照样在安南用兵了,可见……有些事,也并非要食古不化的。”

    叶春秋反倒成为了安慰邓健和钱谦的人,从始到末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气愤和忧色,又劝慰了他们几句,便让他们都去歇着,自己又回了舱中去。

    只是虽是如此,叶春秋的心里也不是全然不担心的。

    道义上,或者还可以唇枪舌剑,可以为这次行动找到很多的辩护理由,可细细思来,这一次理应是私商集团的反扑,这些人盘踞了数十年,辛苦经营的东西都被他毁于一旦,现在绝对是将他恨之入骨,到了现在,便完全是拼命的架势了,而这些人素来人脉极广,一旦动员起来,力量只怕不小,比如刘大夏这样名满天下的君子,若是站出来对征倭之事指手画脚,冠冕堂皇地以民变为理由祭出祖制,只怕到时,势必会酝酿出一股巨大的风暴。

    叶春秋在舱中呷了口茶,心情倒是渐渐平静下来,淡定地拿起一本刚刚漕船靠岸补给时叫人买来的最新一册太白集,心里却在想:“狗急跳墙是吗?想搬出大诰和太祖遗训,和祖宗之法来置我死地?若是再加上民变,和那些私船利益脉络的朝野大臣、名士、大儒,如此气势汹汹,这完全是拼命的节奏,就是为了让我叶春秋死无葬身之地?刘公……有时倒真佩服你呢。”

    叶春秋自然清楚,一个经营了数十年的利益集团,想要一次铲除,并没有这样简单,这些人绝不会坐以待毙,丰厚的利益,足够他们铤而走险。

    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叶春秋早就明白,越是面对危难的时候,便越是要冷静清醒,这样才能更好地找到应对的办法。

    而对于这些能力不小的人,叶春秋却真的没有太多的惧意,因为在决心动他们的那一刻起,叶春秋就已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那么……接下来……是该一决死战,且看谁死谁活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叶春秋去了哪里?

    寒冬中的京师,下着鹅毛大雪,雪絮飘飞在紫禁城里,宛如给那无数的宫殿和楼宇换上了一层白衣。

    暖阁的玻璃已经结了一层霜,可是里头却是暖呵呵的。

    距离叶春秋带着镇国府水师追击倭寇,已经近两个月的时间了,可是舰队一直音讯全无。

    特么的,是说好了去追击倭寇的,人呢?

    朱厚照觉得姓叶的把自己耍了,深深地伤害了自己的感情!

    他在秦皇岛盼啊盼,跟着百官足足等了半个多月,甚至连迎接将士们凯旋而归的仪式都准备好了,对这仪式,朱厚照很热心,结果……

    半个月都过去了,却是依旧不见踪影。

    而后在刘健诸人的劝说之下,朱厚照不得不回到了京师,原以为很快就会有消息,可是在期盼中等了一日又一日,依旧一丁半点的消息都没有。

    见鬼了啊。

    朱厚照惆怅了许多日子,看着这外头飘着的雪絮,朱厚照不由地在心里问,这样的雪天,他们去了哪里?

    或许一开始,他是有所恼怒的,可是渐渐的,恼怒成了担心。

    难道是中了倭寇的奸计?莫不是那倭寇是故意诈败,而后将镇国府的水师引到了某处,在那儿,才有倭寇的主力,然后把镇国府水师一举迁灭了?

    可是大海茫茫的,朱厚照虽然命人查证,却依旧毫无音讯。

    朱厚照开始担心了,慌了手脚,就这么提心吊胆的,每日心神不宁,闷闷不乐的,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

    今日本是廷议,他没有去,坐在暖阁里,整个人懒洋洋的,仿佛做什么都没有精神,此时,却有人在外头低声道:“陛下。”

    是刘瑾的声音。

    朱厚照的心情显然很不好,冷冷地道:“进来吧。”

    刘瑾便碎步进来,行礼道:“今早已经去看过了,小海平平安安的,前几日虽染了一些风寒,不过已经无碍了。”

    小海,正是叶春秋儿子的小名。

    名字很俗,却是货真价实的皇帝钦赐。

    某种程度来说,取名字是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文化水平的,单单这个小名,大抵就能管中窥豹,将朱厚照的散漫性子暴露无遗了。

    可是对于这件事,朱厚照却是没有一丁点散漫的样子,终于提起了一些精神,脸上也变得凝重,叹了口气,才道:“没事就好,这孩子哪,可和我们不同,但凡有点头昏脑热的,可都是大事儿,咱们这样的年纪,倒是无所谓,可是孩子……”

    说到这里,朱厚照不由摇了摇头。

    前几日,叶小海病了,所以每日清早,宫里都会按时有人去探视,朱厚照听了刘瑾今儿的禀报,现在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又道:“这孩子已经好了两日了吧,看来,病情是巩固住了,只要好生照看,就不会有事的。”他说罢,不禁眯起了眼睛,徐徐道:“刘伴伴,你说叶春秋去了哪里?”

    刘瑾的内心顿时不好了,他是巴不得叶春秋永远不回来啊,他想了想,便对小皇帝道:“或许,他有事呢?”

    有事……有个屁事。

    想到这个,朱厚照又有些恼火了,沉默了半响,才又道:“若是有事,为何不告诉朕,怎么至今还无影无踪的?至少也该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啊!”

    刘瑾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朱厚照的脸色,才道:“奴婢觉得,可能有些什么事,不方便告知陛下。”

    这当然只是刘瑾随口所答的安慰之词。

    他很清楚,在陛下面前,不能说叶春秋的坏话,所以虽然朱厚照有时候发了脾气,会破口大骂叶春秋几句,若是寻常人,早就火上浇油了,而对此,刘瑾却表现得异常的谨慎,因为他能感觉到,如果帮腔,极有可能带给自己的是灾祸,而且这样事,他已有过了多次触霉头的经验。

    所以他已学聪明了,每一次都会表现出体谅叶春秋的样子,固然心里再怎样不愿意,也绝不能‘冒险’。

    朱厚照一直疑心整个水师已经覆灭,也许遇到了风暴,也许碰到了倭寇的主力,也许……海上的世界实在太过凶险,即便是人间的帝王,谈及它也会不禁为之色变。

    可是现在听了刘瑾的‘安慰’之词,朱厚照突然眼眸一亮,不由道:“可不是吗,他行事本就是如此的,对的,对的,他一定是有什么事,可是却不方便告诉朕,对,他希望将朕支开,因为他知道会有风险,所以他先让朕平平安安地回到秦皇岛来……就是如此,这个家伙的性格一向都是这样的,做什么事,总是闷在心里,让你永远都猜透不了,哈哈……”

    朱厚照大笑起来,结果笑着笑着,眼睛却有些湿润了,接着幽深地长出了口气,像是一下子无力地靠在御座上,抿嘴不语了。

    虽然意yin得很开心,虽然觉得自己的希望重燃起来,可是朱厚照最懊恼的是,自己的脑子其实还算不错,贪玩是一回事,不计较后果又是另一回事,脑子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不可能,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所以意yin,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好吧,没有你的事了……你下去吧。”朱厚照又变得懒洋洋起来。

    只是顷刻,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接着道:“明日这时候再去看看小海,他是第一次过冬,今年的冬日也比往年冷一些,朕总觉得,叶家的人照顾不好,莫要真出什么事才好,春秋现在也只有这个香火了,等他长大一些,去东宫给垚儿伴读吧。”

    “是。”刘瑾心里倒是颇为愉快的。

    虽然他是那样安慰朱厚照,可是心里更相信镇国府水师已经被倭寇歼灭干净了,只要这样一想,想不愉快也不成了,这姓叶的,也算是倒霉,好端端的,就没了啊,这不正是合了他的意吗?

    所以他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眼泪,眼眶便通红了起来。

    他正要旋身离开,朱厚照却是不经意地捕捉了这一幕,狐疑地道:“回来,刘伴伴,你哭什么?”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劳苦功高

    朱厚照的声音一出,刘瑾便不动了,只是脸上越发悲切。

    “陛下……”刘瑾哽咽道:“镇国公自为官,做下许多的功绩,实乃国之栋梁,是陛下的肱骨之臣,没有他,奴婢也是心如刀割啊,陛下……你说,一个这样好的人,该是有好报的呀,怎么就……怎么就……哎……,奴婢万死,奴婢告辞。”

    说罢,他转过身,只是朱厚照看不到的那一刻,泪眼连连的脸上,浮出了一丝伪善的笑容。

    朱厚照显然也被刘瑾的表现感染了,心情也变得很难过。

    而刘瑾继续往外走,只是没走几步,却是和一个迎面疾步进来的宦官差点撞了个满怀,刘瑾下意识地想要呵斥,这宦官却是又快步越过了他,走到朱厚照的跟前道:“陛下,陛下,内阁诸学士求见陛下,说是有消息传来了。”

    朱厚照还在黯然伤神,刘瑾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令他惆怅万分,可是听到学士们觐见,还说有消息,他不由愣了一下。

    一般情况下,诸位师傅是不会轻易来觐见的,毕竟大家都挺忙的,既要觐见,而且还是几个学士一道来,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有要事。

    什么要事呢?

    莫非是与叶春秋有关?

    呼……

    不会是噩耗传来了吧……

    朱厚照感觉自己竟是完全没有准备,他只是觉得木然,不知该悲还是该喜,就连一旁的刘瑾,也不由驻足,不打算出去了,直接退到了角落里,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消息。

    朱厚照有些艰难地道:“请……他们觐见吧。”

    果不其然,四个内阁大学士一齐入内,只是他们的表情……

    其实朱厚照倒是很希望从他们的表情之中推测出来一点什么,可是他发现他们的表情很古怪,说喜,似乎也谈不上喜,说哀,又谈不上是哀,怎么看着像是吃了苍蝇的样子?

    朱厚照立即道:“不必多礼了,诸卿要奏陈什么,开门见山吧。”

    刘健和身侧的李东阳四目相对,然后摇了摇头,至于谢迁和王华,则是站在刘健和李东阳身后,看不到表情。

    刘健上前一步,躬身作揖道:“陛下,刚刚得到了叶春秋的奏报。”

    奏报……

    叶春秋的奏报。

    朱厚照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他忙道:“他报了什么,报了什么了?快说来朕听听。”

    刘健心里苦笑一声,其实之前他也一直在担心叶春秋的安危,得知叶春秋还活着,他心里也挺开心的,可以说是老怀安慰啊。

    可是当看到那奏报,怎么看,他就怎么觉得怪怪的。

    看着陛下一脸期待,于是刘健道:“陛下,镇国公奏曰,他们的舰队一直追击倭寇,那倭寇狡诈异常,没命地奔逃,镇国公本着********的心思,所以死死地咬住这些贼子,结果一不留神,追到了倭国。”

    “呃……”

    这一下,朱厚照开始怀疑人生了。

    其实从奏报上看,似乎是很有道理的,实在挑不出什么错误来。

    可是朱厚照猛地想起,特么的,秦皇岛和倭岛是什么距离?这可是相距数千里啊,卧槽……你是特么的逗我吗?让你去追贼,你追到了天涯海角?难怪听着是怪怪的,细细思来,是你叶春秋太狠了。

    而在朱厚照还没完全适应过来的时候,更危言耸听的显然还在后头,只听刘健又道:“结果到了倭岛某处港口,该城名曰‘速浪’,那倭寇竟是登岸了,等到舰队抵达,却发现这些倭寇已经登陆,不只是如此,城中的倭人见了水师去,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友好,反而立即聚集了军马,还攻击了舰队。”

    “攻击,如何攻击?”如果朱厚照没有经历过海战,大抵也会略过这个细节,攻击嘛,不就是攻击嘛。

    可是朱厚照想,这舰船至多是在海湾,距离岸上还有一两里的距离呢,这样的大舰船,是不可能贸然靠岸停泊的,这船又高,船舷距离海面数丈,这倭人拿什么攻击?

    刘健苦笑道:“上头没细说,不过历来,既然是攻击,无非就是弓箭之类吧。”

    “弓箭?”弓箭能从岸边射到舰船上吗?朱厚照得要有多大的忍耐,才没有说,他们若是能射到,朕把面前的御案吃了。

    好吧,细节……还是忽略好了,朱厚照现在只想听重点,便道:“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这时候,刘健的表情就更加古怪了,道:“后来,镇国公自然要进行还击了,既然他们攻击舰船,还收容倭寇,自然是倭寇的余孽无疑了,于是舰队火力全开,狂轰滥炸,浪速陷入了火海,对方的兵丁,死伤数千,误伤的百姓,足有数万余,因为当时风大,所以炮弹有些偏颇,一不小心……将浪速城毁了。”

    朱厚照此时不说话了。

    如果说,这样的奏疏还可以忽悠到别人,可是对亲眼见识过火炮威力的朱厚照来说,叶春秋分明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啊。

    这……就是整个的经过吗。

    朱厚照的心里不由升起滚滚怨气。

    混蛋啊,真是一个大混蛋啊,竟然如此对朕,这么精彩的事,居然没有叫上朕?

    早知如此,朕晕船也要奉陪到底。

    一想到这舰队毁天灭地,朱厚照就觉得自己血液沸腾,搓了搓手道:“完了?”

    “完了。”刘健叹了口气,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连忙警觉地板起了面道:“叶爱卿……劳苦功高嘛……”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厚照有点儿不太自信。劳苦是有的,不过瞧着不像是一锅端了倭寇,倒像是把人家军民也一锅端了,好吧,不能追究细节,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难得糊涂才是正道。

    “嗯?”刘健轻轻发出了一丁点声音。

    怎么说呢,他已经感觉很不对劲了,所以当朱厚照很不自信地说出劳苦功高的时候,刘健没有反驳,当然,也没有急于去反对,显然,从这份奏疏上来说,说是劳苦功高,其实也没有错的。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幕后黑手

    “这……理应算是劳苦功高吧?”朱厚照看向刘健,其实他也觉得有些不太自信。

    刘健呢,细细一思,不禁在想,倭人历来反复无常,何况倭寇如此猖獗,这与倭人的包庇也是分不开的,既如此,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当然……虽然叶春秋的奏报戏剧化了一些,可是刘健对叶春秋的印象也是颇好,敢情你让人去练水师,还能指手画脚不成?

    虽然还是觉得有那么点点儿不可接受,刘健却还是道:“水师一战,臣乃亲眼所见,实是惊心动魄,叶春秋编练水师有方,老臣以为,劳苦功高,与镇国公实是彰显得宜。”

    “这就对了。”朱厚照反而兴奋起来,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才不会去管倭人的感受呢,连师傅们的感受,他都不怎么顾了,还顾得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倭人?

    他反而对叶春秋的扫荡倭国更感兴趣,此时,他不禁想起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便道:“那么叶春秋现在人在哪里?”

    “人在宁波,不过大抵这个时候,已经动身入京了。”刘健道:“想必镇国公也想顺道回去探探亲。”

    朱厚照长长舒了口气,心中的浊气俱都吐了出来,声调也不禁变得轻盈了起来:“这就好,即令人准备迎接吧,让英国公负责迎接事宜。”

    倒是这时,站在一侧的刘瑾却是心中不禁生出了绝望,还真不是一般的命大呀,这失踪了近两个月,怎么还没有死?他顿时感觉尴尬,那方才的眼泪还挂在眼眶里呢,现在他照旧有些想哭,只是这一次是真的感觉心痛了,连脸上的悲痛都真实了。

    只是刘健在沉默了一下后,却道:“只是,不知陛下以为倭国之事,该如何解决呢?不管如何,咳……我大明虽是剿杀倭寇,可是只怕对倭人难免有所误伤,大明泽被四方,此事若是传出去,不免使诸国相疑啊。”

    刘健很聪明地没有提到大诰和太祖的祖训,这完全就是避重就轻。

    朱厚照没有多想,便道:“这有何难,反正倭国与我大明已是交恶,不必理会就是。”

    “是不是该派个使臣去安抚一下?”刘健觉得还是有些不妥当,外事无小事,大明这样的庞然大物,对于四方的小国来说,任何一丁点的举动,都可能招致别人不同解读的,他还是觉得理应谨慎些为好。

    朱厚照对此没什么兴趣,便按照老办法道:“那么就请诸位师傅们商量出个章程出来吧。”

    他正待要把人赶走,忧心了那么多天,终于能松口气了,今夜只怕能睡个好觉了,跟刘健几位师傅也很难分享什么快乐,却在这时,外头却有宦官匆匆进来道:“禀陛下,通政司奏报……说是江南发生了民变。”

    几个本是心中落下大石的君臣,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这天底下,哪儿都可以出事,唯独是江南不成啊,江南能引发什么民变?

    正在错愕和迟疑之间,那通政使旋即进来,纳头便拜道:“臣接到了福建、南直隶、浙江急报,说是各地激起民变,诸多军民百姓围了官衙,俱言镇国府与邻交恶,大祸就在眼前,倭人与倭寇,本就有别,而今镇国府水师袭扰倭国,只会使倭寇与日俱增,徒使江南军民跟着遭殃,因此请求朝廷立即安抚倭国,惩戒肇事之人,还良善的倭人一个公道。还说现在四方都有流言,说是水师在倭国大开杀戒,使明倭的仇恨,与日俱增,东南沿岸的百姓,而今大为惶恐……”

    听了这个……朱厚照却是震怒了,他猛地拍案道:“胡说,这是谁说的话?怎么追剿倭寇,反而使军民不安了。拿奏报来!”

    等那通政使上了奏报,朱厚照看着只是冷笑连连,他从未动过这么大的火气,看完奏报,便命人将奏报传给刘健等人,口里随即道:“你们看这里头是什么昏话,这定是背后有人怂恿指使,若真是良善的军民百姓,决计不会如此,让锦衣卫,不,让魏国公亲自带兵前去弹压,谁敢妖言惑众,俱都杀无赦,非要杀几个人不可!”

    刘健看过之后,面色却是冷峻,他可不像朱厚照这样勃然大怒,反而很是镇定地道:“有蹊跷。”

    “嗯?”朱厚照看着刘健,一副等着刘健接着说下去的样子。

    刘健便徐徐道:“这里头的民变,显然有蹊跷,这些人虽然围了衙门陈情,而且声势浩大,却是不敢图谋不轨,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事端来,而且浙江、南直隶、福建突然同时发作,可见这背后定是有幕后黑手在操纵。”

    朱厚照深深地看了刘健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这是当然,几个地方同时发作,朕可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而且朕还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在朱厚照的眼里,所谓的幕后黑手,不就是那些幕后的私商嘛,呵……

    以为朕什么都不明白?他们是狗急跳墙了吧,朕还没动手呢,他们倒是恶人先告状来了。

    朱厚照年轻,年轻的人,往往就气盛。

    刘健则是正色道:“那么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朱厚照不假思索便道“自然是统统杀个干净。”

    “可是……”刘健毕竟经历的事儿比朱厚照多,很快就想到了从中的许多难处,便道:“滋事之人,数千上万,其中有别有用心者,也有人只是单纯凑个热闹,更有被人蛊惑的无知百姓,难道陛下尽都要将他们杀个干净吗?”

    朱厚照愕然了一下,随即道:“自然是揪出首恶!”

    刘健苦笑道:“那么谁又是首恶呢?让各省布政使司去查,布政使若是刚正不阿倒也罢了,可若是和背后怂恿之人有关系呢,他们若是指鹿为马,包庇了那些真正的恶徒,却对无辜的百姓喊打喊杀呢?陛下若是派出钦差,钦差到了地方,不了解情况,等到了解了,那也是一年半载之后的事,到了那时,陛下真能确保他们不会依旧逍遥法外吗?”

    …………………

    先跟大家请个假,明天老虎有点事,可能没办法写八章稿了,但是明天只要抽到时间,老虎都会尽力地多码一点,希望大家谅解哈!(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同仇敌忾

    听完刘健一连串的话,朱厚照的反应是愕然。

    显然,每一个不谙世事的人,往往都会忽略一个致命的问题。

    其实天下的政策,大抵都不会太糟糕,因为对于皇帝来说,天下是他家的,他家之天下,即便是昏君,大抵吃相也会难看一些,毕竟是人都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竭泽而渔,可是要国破家亡的。

    而内阁六部呢,却是汇聚了天下最顶级的精英,这些人一步步地从基层爬上来,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

    每一项政令,往往都会经过反复的讨论,征求到各方的意见,最后才颁布出来。

    所以从理论上,政令总是好的,从王莽的新制开始,就没有一个不是造福一方的善政。

    而所有人却都忽视了一个问题,政令走出了紫禁城后,会变成怎样?

    理想一些的人,如赵括那般,以为打仗就是纸上的游戏,我要将五万人陈兵于此,五万人就会在这里,我要这三万人固守住这一处要塞,他们势必会死守,好吧,反正他们只是数字,当然是你说了算。

    可问题在于,人却是活物,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控的变量,一个人不可控,你还可以盯紧他,若是两个人三个人呢?若是这个数字再乘上一万、十万呢,十万个完全不同思想的人,十万个有好、有坏、有雅、有俗、有好色者,也有柳下惠,有今日生了痔疮,明日拉了肚子的人,那会如何?

    刘健之所以总是提出治大国如烹小鲜,是有他的道理的,保守其实没有错,因为任何一个政策的变动都会造成无数个变量,而这无数个变量交织在一起,最后你所要推行的东西,当真会成为你想象中那样吗?

    莫说是政令,即便是你让一百个人去传话,你告诉第一个人,我要吃饭了,你能确保这一百个人不断将你的话传递下去,最后把话送到第一百人的耳里时,说的不是你要吃shi?

    不可控,无法贯彻,才是问题的关键。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古人有一句话叫纸上谈兵,后世有一句话叫键盘治国。

    刘健质问朱厚照,你要杀无赦,好吧,没有问题,最好的结果可能是抓住了真凶,那这件事便能完好地落幕了,很好,举国欢庆。

    不过显然,陛下这份旨意放出去,最大的可能是得到的是最糟糕的结果,这个结果就是地方官吏借此滥杀无辜,然后激起更大的民变。毕竟你就算可以控制布政使,布政使未必就能控制得住办理这件事的判官,判官未必就能让下头的佐官候命,佐官的幕友未必就能明察秋毫,更别提你未必能让下头的胥吏们不借此构陷良善百姓了。

    刘健趁着朱厚照愣神的功夫,旋即语重深长地道:“所以这件事,当然要查,甚至要大张旗鼓地茶,可是不能杀无赦,要细细地查访,而朝廷摆出查处的决心,不是要杀人立威,只能是震慑宵小。”

    显然,朱厚照那年轻气盛的性子又犯了,完全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怒道:“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刘健看着天真的小天子,心里吁了口气,想当初先帝将陛下托孤给了他,可是天子的冲动和鲁莽,总是让他不禁担心,

    想了想,刘健只好道:“当然不可以,朝廷要做的,只能是秋后算账。不过现在,真正要解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这些人蛊惑人心,却表现得极为克制,他们没有杀官,只是围住了府衙去陈情,可见他们不敢触犯朝廷的底线,而他们聚众这样做,显然是想维持斗而不破的局面,既不使朝廷痛下决心大加杀戮,又想引起朝野的震动。陛下,对于倭国的事,本来陛下和臣都是想要压下去,可是现在这样一闹,江南的‘民变’,还有他们所要弹劾痛斥的镇国府,现在都已成了举国上下关注的对象,莫说是朝野,怕是诸藩国也会看重这件事吧,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陈情,不过是敲锣,把锣鼓敲起来,使天下的目光聚焦于镇国府对倭国的征伐,而接下来,若是老臣猜测得没错的话,就该有人出来义正言辞了,陛下……眼下且不必着急,先看看是谁再说。”

    刘健为人处事,素来以大局为重,而此时,他的心里也有了几分怒意,有些人显然是玩得太过火了。

    朱厚照颌首,他第一次认同了刘健的话,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一次刘健似乎与自己一样,同仇敌忾。

    朱厚照眼眸中露出了几分森然之色,怒道:“好啊,正好看一看,是谁这么不知死活。”

    现在看来,大致的方向就是看那布局出这出民变戏码的幕后之人什么时候再出手了。

    等到了次日,当一份奏疏送到了内阁,刘健在公房里徐徐打开,随即脸上变得阴冷起来。

    叶春秋的做法,他或许不认同,可是这并不代表某些人可以随意地挑拨是非,只是刘健还是万万想不到,挑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一个连他都意想不到的人物。

    刘健将奏疏合上,他没有声张,无论如何,这个人和自己也算是熟识,于是他叫了个书吏来,道:“去请刘时雍来。”

    时雍乃是刘大夏的字,而这份奏疏,恰恰是刘大夏所发。

    刘健吩咐罢了,继续将奏疏打开垂头去看,他的脸上凝成了一层冰爽。

    因为这份奏疏之中,只提及了两件事,第一件,是祖宗之法,第二件,便是擅自用兵。

    祖宗之法不可废,这是大义,祖宗的话,你都不听,反了你了。

    若是平时,这句话或许无力,谁要是有事没事地抬着祖宗之法来膈应朝廷,多半结果都不会太好,只需几个差役,大抵就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问题在于,现在江南的民变已经酝酿开来,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你因为人家妄议祖宗之法,就对人喊打喊杀,不但显得你气量不足,而且会被天下人认为你独断专行,当然,废黜祖宗之法也就落人口实了。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祖宗在上

    国朝以孝义治天下,天子的法统就来自于孝道,若是连天子都不能作为表率,这纲纪岂不是大乱了吗?

    而这些,其实也好解决,虽然现在外间沸沸扬扬的,可只需要冷处理一下,事情也就能掩过去了。

    偏偏……上奏疏的人却令内阁乃至天子无法回避了。

    “刘大夏……原来是你……”刘健此时才知道,这是组合拳,先是民变,接着是祖宗之法,而粉墨登场的却是弘治朝的君子刘大夏。

    这位德高望重之人挺身而出,不但会引发热议,最重要的却是,他会引发读书人的模仿。

    模仿是人的天性,可是什么人可以模仿呢?当然是好人,天底下谁算是好人呢?普天之下,除了这位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为人忠厚的刘大夏,还能有谁?

    刘健的脸色铁青,却是隐忍着没有发作,他知道,刘大夏上的这份奏疏,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可他又不得不说,刘大夏这一手玩得很漂亮,因为他给了宫中和朝廷一个避无可避,且根本无法去作答的难题。

    天子,你还要不要守孝了?

    朝中的百官,你们难道就这样坐视着天子违背祖法吗?

    刘健阖目,不发一言,这是一个难题,连他都无法解决,他决心和刘大夏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半个时辰之后,有人步入了公房,刘健张眸,就看到了一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看起来,刘时雍比从前又老了一些,两鬓早已斑斑,却进来时,忍不住握拳在口前轻咳。

    刘健这时和颜悦色地道:“太保近来如何?”

    这全是老友一般的交谈,刘大夏呵呵一笑,道:“尚可,刘公倒是比从前更精神了。”

    二人同朝为官,都是历经宦海,目光一对视,都能从对方眼中寻到熟悉的感觉,只是今日,这熟悉之中却又带着陌生,刘大夏不露声色地道:“倒是老夫,已到了苟延残喘之年,半截身子,已要入土了,越是如此,想起历历往事,总是不禁唏嘘。”说着,他已坐了下来。

    刘健只是莞尔,也没叫人上茶,而是徐徐道:“方才,老夫看到,有一份奏疏,是时雍上陈的。”他在案牍上故意搜寻一下,将刘大夏的奏疏寻出来道:“时雍这是何意?”

    刘健的开门见山,没有让刘大夏觉得意外,他面无表情,只是道:“噢,不过是仗义执言而已。”

    刘健眼帘微微一垂,意味深长地道:“是吗?仗义执言?没有他意吗?”

    刘健说罢,顿时抬起眸,突然目光中变得严厉起来,沉声道:“时至今日,还是直言吧,我素来以为刘太保虽与江南的某些大族交好,可是人品贵重,堪为君子,为天下人所敬仰,只是这份奏疏,再结合此前种种,刘太保的私心,未免也太重了,还请刘太保将这份奏疏收回吧,若是收回,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何苦要执迷不悟?”

    这一番话,已算是很不客气了。

    收回了,大家还有的商量,否则就没有余地了。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大学士,对刘大夏已是极为不满。一直以来,私商之事,刘健其实也了解一二,不过问,只是是担心一旦过问,会动摇国本,可现在私商已经被斩掉了爪牙,还有人想趁此倒打一耙,这就触犯到了刘健的底线。

    刘大夏依旧面无表情,他须发皆白,犹如一个市井之间寻常得老者,他沉吟了片刻,突然道:“我能收回吗?”

    “嗯?”刘健冷冷地看着他。

    “我已不能收回了。”刘大夏徐徐道:“有些时候,你踏了一步,只会越走越远,无法回头,刘公如此,老朽亦是如此啊,老朽走到了今日,已到了风烛残年,行将就木,人生在世,到了我这般地步,本也该满足了,可是……刘公,我收不回这奏疏,也回不了头了,叶春秋不死,我的族人怎么办,我的亲朋挚友怎么办?是非功过,到了而今,对我已不重要,对我来说,叶春秋和镇国府若是不死,那么今日我即便死了,那也无法瞑目。”

    刘健看着他,目光越加深冷,道:“那么刘太保可要小心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刘健的心情还是较为沉重的,他跟谢迁那性子不同,他素来遇事还算稳健,待人还算随和,可是现在面对刘大夏的宁顽不灵,刘健心中已经动怒。

    刘健的威胁已经那么明显,可惜对于刘大夏来说,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是呵呵一笑道:“是吗?有劳刘公关心,不过现在,小心的却是你们,你看,江南不是闹了起来吗?何况,抬头三尺有神明,祖宗们在看着陛下和刘公呢,太祖高皇帝在上,他们所定制的祖宗之法,老朽倒要看看,谁敢轻视?陛下……想必也不想做不孝之人吧,刘公呢,刘公身为首辅,难道可以和陛下一样,对祖宗之法全然无敬畏之心吗?自汉以来,历朝历代,都是以孝治天下,文皇帝靖难,亦是以建文擅改祖宗之法为理由,这才靖难定鼎,改弦更张,将祖宗之法重新得以确定,现在……国家有了奸臣贼子,竟是怂恿天子,废黜祖宗之法,将太祖高皇帝的大诰,视若无睹,乱臣贼子,岂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刘公,这个局,你们破不了,今日之后,天下就要沸沸扬扬,现在,摆在陛下和刘公面前的一个问题是,叶春秋重要,还是太祖高皇帝重要,孰轻孰重,陛下和刘公心里自会有思量的。”

    他说罢,哂然一笑,带着几分傲慢道:“言尽于此,刘某告辞。”

    他没有等刘健反应,便径自站起来,徐徐而去。

    刘健这四平八稳的人,竟也在这时,气得脸色青白,禁不住低声道:“欺世盗名之辈。”

    刘大夏还没有走远,这话又怎么没听到,却不以理会,他很清楚,走到了这一步,已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了,接下来,压力不是在自己的身上,而是在朱厚照和刘大夏的身上。

    ………………

    昨天很抱歉,昨天有事要办,实在抽不了多少时间,深夜才回到家,已经累得倒头就睡!(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世交

    漕船抵达了天津卫,而后便转道通惠河,一路向京师进发。

    此时已到了寒冬,河面上宛如结了一层薄冰,沿着河堤,大地一片的银白,而雪花仍如柳絮,从天空飘飘洒洒而下。

    叶春秋穿着一件夹袄,沿途看着这一路的雪景,最后在镇国府的码头登岸。

    岸上,英国公早就奉旨在此等候。

    今儿,张懋穿着一身棉质的蟒袍,头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想来是在这里等候了一些时候。

    几辆仙鹤车就靠在一边,等叶春秋和邓健、钱谦上了栈桥,他便徐徐而来。

    叶春秋看见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向他见礼,张懋则笑道:“不必多礼。”

    与这张懋,叶春秋算是早已熟络了,英国府在镇国府中收益甚多,不只是那么一两点的股份,而且英国公在京师附近本就有不少的土地,近来到处开山炸石,镇国府的不少原材料都是从张家采购的,一年下来,张家从中所牟之利,早已超出了张家在其他地方的收入。

    几乎和其他人家的情况没什么分别,那些大官贵人,别看拥有无数的田产,可是单靠那些,只能让他们过得富足而已,可是镇国府这样依靠技术性的垄断来挣钱,一下子,让不少股东们的生活,早已悄无声息的发生了改变,那些管理田庄的族人,现在大多都放置在了镇国府的生意上,有的在镇国府投入银子来做一些生意,也有人给镇国府提供原材料,更有人成为镇国府的渠道商,当然,以他们的身份,是不会亲力亲为的,无非是让族里或者是家里的亲近下人去做罢了。

    可是实实在在充实的,却是张家的府库,张家和叶家已经有了利益的往来,便算是有了一层关系,张家的红白喜事,总不会忘掉这个镇国公府,于是请柬一到,叶家自然也就有了反应,若是一些重大的事,少不得叶老太公或者叶春秋去出席,即便是寻常的事,叶家自然也会派出人,至少一份随礼总会送到的。

    一来二往,所谓的‘交情’也就建起来了,双方很默契地去谨慎维护,彼此关照,等到了叶春秋的下一代,也就是叶小海的时候,两家也就算是世交了。

    所以也没有太多客套的寒暄,张懋便开门见山地道:“春秋,此番在倭国,到底发生了什么?走,我们同车,到车里说。”

    显然,张懋也是个很会享受的人,他的仙鹤车经过专门的改装,有两个沙发,二人分别坐下,马车缓缓动了,窗外,带着雪景的景色开始改变,马车上了水泥路,沿途无数货车和马车来回走动。

    叶春秋看到了远方的钟塔,还有那林立的烟囱,惬意地靠在了沙发上,才道:“英国公,这工坊里的烟囱中的烟一冒,就是黄金万两啊。”

    “是啊。”张懋也不由感叹。

    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屑于去理解所谓工商的,毕竟作为勋贵,他更大的职责是‘大地主’,自己的庄子里遭灾了,对他才可能需要上一点心,可是随着在镇国府里的银子挣得越来越多,这镇国府的工商,反而成了张家的主要财源。

    他表面固然是风淡云轻,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可是背地里,对工坊也多多少少有了那么点儿理解。

    不过此时,面对叶春秋这家伙,张懋不禁感到哭笑不得,发生了那样大的事,叶春秋居然还如此举重若轻,这是疯了呢,还是早就有什么预谋呢?

    张懋终于忍不住问道:“春秋,江南的事,你听说了吗?”

    叶春秋便道:“倒是听说了,某些人的能耐不小,我倒是小看了他们。”

    张懋摇摇头,道:“不只是如此,最有意思的是那刘大夏,他前几日上了一份奏疏,指责你枉顾祖宗之法。此事现在也闹得厉害,刘大夏乃是天下之名的人物,又是先帝推许的名臣,现在他这份奏疏已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御史凑了热闹,京师这边的读书人还好说,倒是维护镇国府的不少,可是其他地方的读书人也闹得很厉害,现在大家都将国朝以孝治天下这句话挂在口上,令陛下很是棘手啊,春秋,你平素就得罪了不少人,现在这些人一齐发作,甚至……我听说,还有一些人跑去了太庙外头长跪,请陛下责罚于你。”

    叶春秋的脸色冷了下来,显然事情比他预料的更加严峻了许多。

    这刘大夏还真是下本钱啊,江南那边闹出点民变来,京师这儿又是一群人寻死觅活,又唆使一群人跑去太庙恸哭,这等于是将陛下逼到墙角,陛下若是不裁撤了镇国府,不将自己治罪,那么这个不孝的名分也就坐实了。

    张懋深深地看了叶春秋一眼,道:“春秋要小心为上,这绝非是小事,牵涉到了法统,牵涉到了祖宗,任何一丁点的差错,都可能酿成大祸。”

    叶春秋却还是镇定自若,露出了几分微笑,道:“请英国公放心,春秋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虽然叶春秋说得轻松,张懋却是一丁点也轻松不起来,毕竟现在叶春秋和镇国府的存亡也算是跟他们张家息息相关,他又怎么不为叶春秋有着几分担忧?

    张懋将叶春秋送到了午门,叶春秋便自午门去觐见。

    在暖阁里,朱厚照得知了消息,早已久候多时,一见到叶春秋来,立即振奋起来,兴匆匆地道:“呀,你现在才来。还以为正午才到。”

    一别数月,朱厚照发现叶春秋的身躯居然高大了许多,不禁又恼道:“当初你让朕先回秦皇岛,是早有预谋的吧,哼哼,你这可恶的家伙。”

    叶春秋忙道:“陛下受不了海里的颠簸,追击倭寇,山长水远,自然不敢让陛下犯险。”

    朱厚照只好道:“追击倭寇吗?怎么像是直捣黄龙?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朕,朕可不傻,你这家伙,却是给朕惹来了大麻烦,朕好端端的,而今却成为了不忠不孝了……”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事情闹大了

    想来近来朝中最是麻烦的事儿,朱厚照忍不住对着叶春秋抱怨了几句,说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地怒道:“那个刘大夏……朕起初还以为他虽然有点惹人讨厌,可是一直以来,都据说他是个正人君子,谁料到竟是这样的无耻之人,早知道那次就往他家里多丢几个手雷,直接把他炸上天,就没现在这么多的事儿了,哼,这一次,朕决不轻饶他。”

    见叶春秋看着自己,朱厚照便信誓旦旦地道:“你尽管放心,这件事,包在朕的身上,朕绝不松口,随他们闹去吧,难道还能闹出花儿来?朕是笑骂由人……”说着,他的眼睛居然抬起来,做出几分悲壮的样子,继续道:“大不了,朕就不忠不孝罢了,朕的忠孝是在心里,外人怎么说怎么看,那是外人的事,朕才不在乎。”

    叶春秋倒是被小皇帝的样子逗乐了,不由哂笑。

    不过跟小皇帝的相处本就是一件有趣的事,说回来,小皇帝总爱胡闹,可是每一次都能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做出许多让他感动的事。

    其实他敢做这样的事,自然是因为有所依仗的,就看朱厚照现在能不能挺得住压力了。

    此时,只见朱厚照背着手,脸上的神色变得有点复杂起来,道:“朕听说,那速浪已经被夷为平地了,是也不是?春秋,想不到你竟也有这样狠的时候。”

    叶春秋道:“哪里,臣弟不过是尽职尽责罢了。”

    “别冤枉朕。”朱厚照终于笑了,甚至眼眸中浮出了几分赞许之色,道:“朕可没教你去把人家的港口夷为平地,不过这倭人,确实该打,也让他们看清楚我大明水师的厉害。”

    对于朱厚照的反应,叶春秋一点也不奇怪,估计对于这件事,朱厚照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自去倭国,参与这场袭倭之战了。

    正在此时,却有宦官进来道:“禀陛下,几个使节请求觐见,是安南、吕宋诸国的使节,说是……”

    朱厚照不耐烦地打断道:“不见,有什么可见的?朕又不是打了他们,他们凑个什么热闹?只是欺了一下倭人罢了,倒像是朕将他们挫骨扬灰了一样。”

    见那宦官又匆匆走出暖阁,站在一旁的叶春秋不由凝起了俊眉,心知这件事会在持续地发酵,现在涉及到这件事里去的人越来越多了。

    而这些凑热闹的使节,说是不安,其实也有道理,毕竟太祖皇帝将十四国定为永不征伐之国,现在倭国突然被袭,这些藩国们,显然觉得心里没底了,不免心中不安,想来施加一点压力。

    在这诺大的天朝上国,它的一举一动,都是牵动人心,毕竟大明国力与藩国们相比,实在是悬殊,而一旦大明肆意破坏此前的约定,不免加深他们的忧虑。

    朱厚照却完全没有心情照顾他们的感受,对他们完全是置之不理态度。

    朱厚照打了个哈哈,对叶春秋道:“你瞧着看吧,待会儿还有事儿呢,这几日都是这样,宗室那儿,倒也有人碎嘴,不过无妨,让周王去处理就是,他最是擅长这个了,反正他占了咱们的便宜,总得干点活儿的,是不?就是有些读书人,一根筋,竟是跑去宗庙那里哭个没停,真是让人烦透了,不过朕也已让刘伴伴去处置了……”

    听到这里,反而让叶春秋警觉起来,叶春秋皱眉道:“陛下让刘瑾去处置?”

    朱厚照不以为意地随口道:“是啊,当然得让他去处置,难道朕放任一群人跑去朕的祖宗面前天天嚎哭吗?真是岂有此理。”

    叶春秋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让刘瑾去?看来……事情真要闹大了。

    依着刘瑾的性子,还有刘瑾跟自己的关系,他去处置这件事,天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他可不相信刘瑾会真心处置好这件事,而不给他添乱。

    叶春秋甚至已经在想象,多半是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喊打喊杀,若是死了几个人,事情就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朱厚照此时倒是皱起了眉头,背着手走到暖阁的窗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浮出了几分忧色,道:“说起来,现在都过去了两个时辰了,那刘伴伴还没回来复命?这家伙,办事真是越来越不得力了。”

    正说着,说曹操,曹操就到,却见刘瑾急匆匆地进来,纳头便拜道:“陛下,奴婢……”

    “瞧你什么样子,死了娘吗?怎的如丧考妣。”朱厚照沉眉瞪着他道。

    刘瑾抬眸,看到了叶春秋,而后目光连忙从叶春秋身上移开,接着哭诉道:“陛下,奴婢听了陛下的吩咐,带着锦衣卫去了宗庙那里,可在宗庙门口的那几十个号丧的读书人实在无理取闹,何况又是针对陛下和镇国公的,奴婢心里那个气啊,所以……就叫锦衣卫动了手,打死了几个不听话的,其他人也都下了诏狱,狠狠地惩治了一番,奴婢以为那些读书人就会消停了……谁曾想……谁曾想太庙那儿又聚了更多的读书人,数百上千的,将门口的锦衣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奴婢拼死才逃了回来,陛下,真真没有王法了,这些人目无法纪,真是该死啊……”

    “什么……”朱厚照大叫了一声,愣住了。

    而叶春秋顿时明白,事情显然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

    若说一开始,还只是读书人闹一点事罢了,可是现在,却是锦衣卫杀了读书人,这使得绝大多数原本只是跟着骂几句的人也变得义愤填膺起来,几乎可以想象,刘瑾这样做,等同于是捅了马蜂窝,在他们看来,宫中已是十恶不赦了。

    这样的结果,非但不能把事情弹压下去,反而会招来更多人的怒火,让这件事越加严重起来。

    而叶春秋十分的可定,刘瑾……一定是故意的。

    朱厚照这时也有点儿不知所措起来,慌乱地道:“这样多的读书人……这……”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雪上加霜

    事情太过出乎意料,朱厚照的心乱了。

    叶春秋却是沉着眉,冷冷地看着刘瑾,一心等着看刘瑾接下来玩的是什么把戏。

    “陛下,这些人胆大包天,他们这是故意要和陛下与镇国公为难,请陛下准许奴婢,这就带了人前去弹压,谁敢造次,奴婢杀无赦。”刘瑾一副赤胆忠心的样子道。

    朱厚照只是犹豫地看着刘瑾,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谁知今日事多得很,此时又有宦官匆匆进来道:“禀陛下,户部侍郎卢文杰,在家中遭遇了刺客,而今已经重伤了。太保刘大夏亲自去了太庙,和读书人在一起。”

    呼……卢文杰被刺杀?

    卢文杰此前一直都是反镇国府,反叶春秋的主力。

    先是读书人和刘大夏、卢文杰等一干人反对镇国府,要求宫中治叶春秋的罪,现在时局却在叶春秋进京的一刻起,彻底地崩坏了。

    刘瑾杀了读书人,在别人看来,这必定是宫中的授意。

    反镇国府的卢文杰,本是反对叶春秋呼声最高,现在也差点被人刺杀。

    事到如今,对于所有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是谁急于要将卢文杰置之死地呢?皇帝是好的,没有人敢说皇帝是昏君,可是皇帝居然对读书人如此严厉,那么是谁教唆的呢?

    谁得利,就是谁教唆,这是最基础的阴谋论。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叶春秋。

    是你叶春秋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使陛下对读书人痛下杀手。你叶春秋刚刚到京师,卢文杰就遭遇了刺客,除了你叶春秋希望卢侍郎死,还有谁非要置卢大人于死地?

    许多人,可能并没有太多的立场,只是觉得陛下若是违反祖宗之法,有碍观瞻,陛下还是该以孝治天下为好。

    可是现在的性质却是不同了,现在流了血,杀了人,一切都指向了陛下身边的‘近臣’,愤怒必然迅速地蔓延开来,这才有了不少读书人挺身而出,更多的人围住了太庙。

    而这时候,名满天下的刘大夏出现了,他与读书人站在了一起,他在太庙的出现,对于所有人来说,不啻是一场鼓舞。

    不治叶春秋,不铲除叶春秋这个‘奸贼’,显然这些人是绝不可能罢休的。

    更可怕的是,在这鼓舞之下,越来越多的人会去太庙聚集,朝廷会如何处置呢?

    若是依旧喊打喊杀,只会令读书人反弹,而想要平息事态,唯有将叶春秋绳之以法。

    刘瑾这时候握紧了拳头,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道:“这些人,实在可恶,奴婢这就去……”

    “够了!”叶春秋突然大喝。

    他脸色铁青,冷若寒霜地看着刘瑾。

    还想杀人是吗?若是杀人能解决问题,这天下哪里有这么多的事,刘瑾这完全是要陷自己于不义!

    读书人是什么,一个小小的生员,可能什么都不是,对于陛下,对于自己来说,可能不过是蝼蚁一般,可是一个读书人背后,就是一个士绅,他们会有亲朋好友,会有同窗、同乡,这就是数十个乃至上百个士绅。

    大明是天子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啊,死了一个,会有数十个人统治这个国家的家庭愤慨,更会引起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家庭同情,和对叶春秋的仇视。

    一旦不能平息这个怒火,不能给一个交代,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若是再有有心人煽动,如刘大夏那般,对读书人进行鼓舞,事情只会越发的不可收拾。

    这刘大夏,够狠。

    刘瑾,无论他是否故意,也够让人恶心。

    叶春秋一声大喝,把刘瑾吓了一跳,他却不敢再做声了,只是巴巴地看着朱厚照。

    叶春秋旋即道:“陛下,事态紧急,万万不可再寻衅了。”

    朱厚照皱眉道:“可是……难道就放任他们不管吗?倒不如索性拿住了刘大夏,且看还有谁敢……”

    “不可以。”叶春秋毫不犹豫地反对。

    拿住了刘大夏,只会火上浇油,不管在他和小皇帝的眼中,刘大夏是个怎样人,可是在许许多多的读书人眼中,刘大夏是实至名归的君子,更是名动天下。

    就算他们都知道刘大夏欺世盗名又如何?就算他们都知道刘大夏是伪君子又如何?他们现在就算把刘大夏处死,也不过使刘大夏名声更盛而已,而且也必然为他们惹来更大的麻烦。

    叶春秋随即道:“臣去处置,臣弟想办法,去劝退他们。”

    朱厚照当然是相信叶春秋的,便道:“好,现在镇国新军不在京师,你需要调拨多少人马?”

    叶春秋却是摇头道:“臣一人去就可以了,人多了,反而会火上浇油。”

    “什么?”朱厚照这下却是怒了:“你疯啦,你一个人去?你不知道他们就是针对你的?若是出了个什么好歹……”

    他相信叶春秋的能力是一回事,担心叶春秋有危险又是另外一回事。

    叶春秋正色道:“臣弟自然会有办法,事态紧急,若是再不妥善处置,只会令事态失控,请陛下准臣弟立即前往。”

    朱厚照见叶春秋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本还想要阻止,可随即一想叶春秋的性子,不由叹口气道:“你呀,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你自己要小心一些,要不要让人……”

    叶春秋摇摇头道:“任何人都不需要,不得有任何人在场,眼下的局面,只能将人暂时先安抚住。”

    朱厚照依旧带着几丝忧色,道:“可是刘大夏在那里,那人是个老狐狸,朕算是看出来了,就怕……”

    叶春秋朝朱厚照行了个礼,不再听朱厚照的忠告,便道:“陛下且放心,臣弟告辞。”

    叶春秋说罢,转身便走。

    他就是这个性子,就算不一定有用,可是总好过什么不做,或者说,他心知眼下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可是依然决定要走这一趟,因为他很明白,若是弹压,只会让更多人对自己恨之入骨,会使自己和刘瑾一样臭名昭著,可若是放任不管,一旦有人在宗庙里闹出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来,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谦谦君子

    对叶春秋来说,不但是不能再弹压那些在太庙的读书人,而且也没有时间让他再去犹豫,越是拖延,只会让那些在太庙的读书更加的愤慨,只能立即将他们安抚住,即便刘大夏还在那里煽风点火,他也非要动身前往不可。

    叶春秋步出了暖阁,一股凛冽寒风瞬间刮面而来,雪絮依然飘飞,廊外的雪已是覆盖了玉阶,一直延伸到了尽头。

    叶春秋已经没有心思去感叹,一头扎进了雪絮飘飞的茫茫天地之间,在这积压的白雪上,留下了一道泥泞的足迹。

    大雪纷飞,整个世界白茫茫的。

    出了宫门,叶春秋却不是立马赶去太庙,而是悄无声息地回到家去,顾不上跟家中妻儿团聚,换了一身儒衫,头戴着纶巾,便重新出了门。

    家中妻儿安好,稍候可以好好地相聚,可是现在,却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叶春秋特意回家换下一身的蟒服不是没有原因的,穿着蟒服不但显眼,而且显章的是身份,而重新穿上儒衫的时候,叶春秋身上的威严少了一些,却是多了几许亲切。

    舆论就如同一把双刃剑,既可杀人也可以伤己,因为舆论就如水一般,水无常形,而现在,这股浩荡的大潮,在那鼓动舆论的祖师爷刘大夏的指使下,已经朝着叶春秋扑面而来。

    冷风刺骨,叶春秋的心却不凉,他没有坐仙鹤车,而且徐徐步行朝着太庙去。

    **位于御道东侧,与社稷坛遥遥相对,规模宏大,殿外是三重台基用汉白玉石栏环绕,月台御道正面依次刻有龙文石、狮纹石和海兽石。门脸的大梁为沉香木,其余用金丝榆木;地铺“金砖“;天花板及四柱,均贴有赤金叶。

    这样恢弘的建筑,所代表的是历代天子,对于祖先的敬重,而太庙,更是所谓的法统所在,因此这里多有禁卫和宦官值守,实乃禁地。

    而此时,这里已覆盖了一层白雪,若只是一阵轻风吹过,都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气。

    可就算是天寒地冻,在这太庙之外的御道上,却是人头攒动,无数人乌压压地跪在雪白的地儿上。

    这些人一个个头戴着纶巾,身穿着儒衫,有的人在雪中已经僵硬,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怪异地没有人喧闹,而此前几个读书人陈尸的地方,尸体已经被人搬空,只有与雪水融合一起的血迹,那里的雪水是嫣红的。

    禁卫们早已将太庙围了起来,剑拔弩张的看着这里,远处,大量的锦衣卫则远远观察,随时打算冲来。

    读书人们,依旧还是沉默,雪絮飘在他们在的纶巾上,飘在他们的肩头,飘在他们的胳膊上,有的人冻得嘴角青紫,却依旧咬着牙在此坚持,多数的读书人,本心终究不是坏的,他们只是怀着满腔的热血而已。

    有的人想要退缩,可是抬眸,看到了跪在最前的刘大夏,这位垂垂老矣的弘治三君子,名满天下的弘治朝大贤,竟是犹如木雕,跪在那沉香木的太庙华盖殿的御阶之下,他面部已经僵硬,却是纹丝不动,那些本是想要退宿的人又犹豫了。

    一个宦官嘎吱咯吱地踩雪而来,到了刘大夏的跟前,声音轻柔地道:“刘太保,回吧,闹将起来,大家的面上终究不好看,触怒了龙颜,更是死罪……”

    刘大夏只是闭着眼,默然无语。

    那守着太庙的老宦官,似乎也为刘大夏的仗义所感动,他哎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刘公公已去请旨了,这是何苦来着。”

    他望着满地乌压压的人,有些事,他无法理解,只好摇了摇头,又徐徐地退了回去。

    几个守太庙的礼官,则是不敢冒头,他们是文官,职责所在,是要守卫太庙的,可他们现在很惭愧,若是这个时候他们冒头,只怕明日就会被吐沫星子喷死,所以他们躲在前殿之后,只透着新装饰的水晶窗,偷偷地猫眼看着。

    “不知接下来会不会弹压,若是弹压,只怕真要遭了。”

    “哎……”有人摇头道:“陛下这是何苦,若不惩处镇国公,这事儿肯定是躲不过的,这只是京师,其他地方呢?真要这样和大家拧着,只怕连陛下也不免……”

    几个人唏嘘着,觉得事态不简单,这样的架势,朝廷必须得快刀斩乱麻了,一个镇国公固然紧要,可是陛下难道要放弃这么多的读书人吗,即便你可以罔顾读书人,可是读书人之后呢,他们还有清流,还有御史,还有天下无数对这些人抱有同情的人,越是弹压,反弹就越大,而一旦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来了……”

    有人觉得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来人?方才倒是有不少读书人参与进来,络绎不绝的,可是后来,等锦衣卫看到事态严重,加派了校尉和力士,封锁了各处的街道,按理,是不该有人来的。

    于是大家打起了精神。

    却见一人,轻轻地踩着雪,靴子与雪摩擦一起,沙沙作响,他步子有些慢,徐徐地从无数读书人的身侧走过去,有人不禁抬头起来,看着这人。

    此人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纶巾之下,是一张俊秀的面庞,他星眉微沉,眼帘也微微拉下,专心地一路走过去。

    有人不由道:“这个难道是叶春秋?”

    “什么?是他?”

    在错愕的功夫,所有人都现出了怒容。

    这就是那个被陛下包庇的叶春秋,那个害死了三四个读书人的镇国公,是那个挑唆了陛下,让陛下罔顾祖宗之法的人。

    而且,据说卢大人刚刚遇刺,想必也和他脱不开干系。

    可是……他居然敢来。

    已经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了,恨不得立即将这个乱臣贼子打死。

    叶春秋却不理会,一步步地走上前去,直到走到刘大夏的身侧,他侧目看了刘大夏一眼,刘大夏却是阖目,一副恍若未觉的样子。

    叶春秋继续步行,然后来到了那一摊带着殷红血迹的雪水边,才是停下来,而后拜地,朝这雪水拜了三拜。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温柔一刀

    太庙门前的禁卫,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在叶春秋的身后已有人爆喝道:“叶春秋,你来做什么?”

    一个气冲冲的读书人站了起来,全无敬意地手指着叶春秋,眼露愤恨,狠狠地瞪视着叶春秋。

    有他开了口,顿时这里便喧闹了起来,有人厉声道:“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也好来?”

    “人就是你害死的,你来这里,莫不是要嘲讽他们吗?”

    “呵,做了国公,就忘了本了,简直就是斯文丧尽,你也好戴纶巾,穿儒服来?”

    叶春秋对此,却是置若罔闻,依旧是学其他人一样拜地。

    那大胆的读书人见状,自是不依,疾步而来,厉声道:“叶春秋,你说个明白,你来做什么?”

    叶春秋抬眸,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

    那太庙前的禁卫不禁有些紧张,纷纷想要拔刀子,好随时将叶春秋救下。

    叶春秋的眼角余光,却是扫了跪在一旁的刘大夏一眼,刘大夏依旧面无表情,还是一副木然的样子。

    叶春秋不需回头,也知道此时此刻,无数人在背后用凶恶的眼光看着自己。

    于是他徐徐站了起来,心里想,遇到这种事,决不能被激怒,被人瞪一眼就杀人全家,这毕竟是都市小说的套路,而要实际解决问题,却必须比别人更冷静。

    叶春秋露出谦和之色,朝刚才那手指他的读书人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这读书人怒道:“谁要告诉你,你来做什么?”

    面对这样无礼的质问,叶春秋却又是作揖道:“若是兄台能够见告,叶某幸甚。”

    这读书人既然敢做如此过激的行为,自然是早就被人嘱咐好了的,其他的读书人可能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可他却显然不是,他就是来煽动闹事的。若是这个时候,好声好气和叶春秋说话,还怎么调动大家的情绪。

    于是这读书人冷笑着道:“你是了不起的镇国公,我不过是个小小举人,贱名不足挂齿。”

    叶春秋对于他的冷言冷语却是依旧不为所动,他双手悬在胸前,已是作揖的动作,和颜悦色地道:“叶某,也是读书人,镇国公……说来其实怕兄台笑话,也是不足挂齿,贤兄还是见告吧。”

    屡次三番,客客气气地只请教对方的名讳,这本来就是读书人与人打交道的方式,先问台甫,再论其他。

    可是叶春秋如此彬彬有礼,一而三再而三地请教,对方却是恶言恶语,这反而让方才的叱责声轻了一些。

    在许多人看来,叶春秋的好坏暂时可以搁置,可是作为读书人,总要知书达理,在大家眼里,这个举人的行为不免失礼了,反而叶春秋虽是国公,却是彬彬有礼,却没有什么出格之处。

    双方只是三言两语,便已是高下立判。

    这举人也有些迟疑了,他分明感觉到场面有点冷了,甚至不少人对叶春秋抱有了一丁点的‘同情’。

    他连忙朝向刘大夏看了一眼,现在倒是他有些下不来台了,若是自己依旧不肯说,对方则是继续彬彬有礼地问下去,这样显然不是办法的,可是方才一直地摆出一副不共戴天的架势,转眼又和对方和颜悦色,似乎也没什么台阶可下。

    在这思绪转念下,他只好恶声恶气地道:“我叫方唐镜。”

    他答了,偏偏态度糟糕。

    叶春秋心里想笑,果然只是个举人,毕竟还嫩得很啊,若换做自己,肯定是更加的客气,某种程度来说,一个人文质彬彬,知书达理,他的举止才更有杀伤力,反而是那些动辄就喊打喊杀,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人,往往都属于那种在电视剧里活不过三集,在书里活不过三万字,在现实中,十有**也是被人吊打的人物。

    叶春秋用一种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磁性声音道:“噢,原来是方兄,春秋给方兄见礼。”

    方唐镜反而有些适应不过来,脸上又青又白,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赶上架子的鸭子,却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盛气凌人地道:“谁要你来见礼,我只问你,你来做什么?”

    双方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却使许多人大失所望,本来大家是来讨要公道的,叶春秋,也就是这个镇国公大奸大恶,实在可恨,所以大家希望看到的是恶贼伏诛,可亲眼看到叶春秋,见他如此,哪里有半分恶贼的样子?反而更显出方唐镜的咄咄逼人,再者叶春秋年纪也轻,只给人一种方唐镜欺人太甚的感觉。

    只是,许多人依然在想,所谓大奸似忠,这叶春秋既然巧言令色,蒙蔽天子,或许……

    此时,只见叶春秋抿了抿嘴,回答道:“我来,是和大家一样,要讨还一个公道。”

    “什么?”方唐镜随即大笑道:“公道?你要讨还什么公道?”

    许多人也不由哄笑起来,只是这笑却带着满满的嘲讽。

    还真是恶人先告状。

    叶春秋却是不露声色,正色道:“当然应该讨还一个公道,刘瑾这个狗贼,如此对待读书人,竟是在这太庙门前将有功名的读书人打死,我叶春秋也是读书人,听闻诸位在此为死去的兄台伸冤,怎么能不来?”

    叶春秋边说,边扫视了反应各异的众人一眼,又道:“刘瑾的罪状,简直罄竹难书,这些年来,不知害死了多少人,难道他打了人,杀了人,就可以逍遥法外吗?我虽忝为镇国公,可是当年,也和方举人一样,见此种种,心里生出兔死狐悲之心,此时与大家站在一起,又是何错之有?”

    “若是方兄认为,为这几个死去的兄台伸冤也需分什么人,那么叶某无话可说,叶某可以走!”

    很多时候,太监这类人,他就是个筐,什么事都可以往这儿装,叶春秋完全不介意在背后好好地坑刘瑾一把,狠狠地捅刘瑾一刀子。

    更何况,不是刘瑾故意杀死那几个读书人,现在事情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功绩

    叶春秋说出这么一番话,众人满脸错愕,所有人都想到了无数的可能,只是万万料不到叶春秋跑来,竟是为了这个。

    当然,叶春秋说的话,绝大多数人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

    你会有这样的好心?

    那些读书人,跑来这太庙,本就是想要让天子惩治你叶春秋的,你叶春秋还跑来为他们伸冤?

    大家都不傻,纵是你巧舌如簧,可是事实如何,大家都是一清二楚的。

    那方唐镜又是冷冷一笑,脸上的嘲讽意味就更明显了,道:“是吗?镇国公说这样的话,难道不觉得可笑吗?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而死,他们是因为你叶春秋而死的,时至今日,你假惺惺地跑来说为他们伸冤?敢问,你真以为今日在这里的都是愚笨如猪之人,连这样的荒唐话也信吗?”

    众人又鼓噪了起来,窃窃私语。

    叶春秋却是依旧一副谦和的态度,面对这种指责,叶春秋继续保持着涵养,徐徐道:“不错,你说的对,他们是来这太庙里要治我的罪的,那么敢问,方兄,叶某人……何罪之有?”

    “你违反了祖宗之法,你巧言令色,你蛊惑陛下!”方唐镜不假思索便厉声指责。

    这一下,众人的议论声就显得更热烈了一些。

    叶春秋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噢?我因何故违反了祖宗之法?就因为我追击倭寇?”

    “你不要混淆是非,你是袭了倭国,倭国和倭寇,根本就是两回事。”方唐镜振振有词,显得很是激动:“倭国乃是不征之国,你可知道江南已经闹将起来了?这些年来,倭国一直都在剿倭寇,和咱们的备倭卫一样,就因为你袭了倭国,自此之后,倭寇便会更加横行无忌,将来倭寇肆虐,这个干系,你担当得起吗?何况太祖在时,曾加倭国国主为国王,这是颁了金册的,大诰之中也有明文,命朝廷不得侵扰倭国。现在江南激起了民变,而今你又仗着陛下对你的恩宠,便有恃无恐,现在竟还想来看这几个死去兄台的笑话?镇国公不觉得可笑吗?”

    很显然,他的话很有煽动性,只见刚才那些态度稍稍平和起来的一些读书人,看叶春秋的目光渐渐又不善起来。

    可是叶春秋却是依旧从容,不疾不徐地道:“陛下宠幸于我?”

    “难道不是?”方唐镜冷笑着反问道。

    叶春秋挑了挑眉道:“似乎是的。可是敢问方兄,你可知为何叶某人会受陛下的关照吗?”

    “当然是……”方唐镜正想要搜肠刮肚地说几句‘巧言令色’之类的话,可是还不等他说下去,叶春秋便突然打断道:“我记得,陛下曾夸奖国我,第一次,是在宁波,春秋不才,得知倭人要袭宁波,当时势单力薄,噢,那时好像还只是个举人吧,本来小小举人,在抗倭之事上,也是人微言轻,可是叶某人却还是挺身而出,赶去海宁卫,伏击倭寇,陛下称许我挽救了万千的宁波百姓。”

    “此后,大同大灾,地崩加上瘟疫横行,我得到了使命,毅然前往灾区,赈济灾民,于是陛下称许我,说我拯救了万千大同百姓。”

    “再之后,我去了宁夏,宁夏大变在即,安化王谋反,十万贼军凝聚一起,要将那河西搅个天翻地覆,是我带兵连夜杀入宁夏,斩杀了贼酋,可谓九死一生,陛下又夸奖我,说我为君分忧,避免了生灵涂炭。”

    一桩桩的事,自叶春秋口里平静地说出来,却是惊心动魄。

    周围的读书人,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叶春秋所说的那些事,可以说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只是显然,在此之前,他们都已经忘记了叶春秋曾做下这些事情。

    若说到那个皇帝近前的红人,每一个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一个人得到了圣宠,只是因为他和刘瑾一样,而人们总是善于忘记别人的功绩,而现在,叶春秋通过朱厚照之口,将自己的功绩一一道出。

    此时,叶春秋突然道:“你们这里,有哪个是宁波人?”

    久久的,一声应下的声音都没有,显然,乌压压的读书人里,无一人是宁波人。

    叶春秋又道:“可有大同人吗?”

    于是所有人相互逡巡,似乎想要寻出一个大同府的人来。

    叶春秋笑了,道:“那么宁夏人呢?可有人在此吗?”

    依旧还是静寂无声。

    叶春秋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他所猜测的没有错,这里没有。

    在这个时候,他的心里甚至有些感激自己,感激自己从前所做的一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若是这里有一个宁波人,一个大同人或者是宁夏人,只怕自己真正要无地自容了。

    叶春秋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方唐镜道:“你看,方兄,我能得到陛下的恩宠,正是因为如此啊,今日你们将我描绘成一个巧言令色之人,那么敢问,我追击倭寇,又何错之有?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倭寇和倭人不同,那么敢问,你杀了几个倭寇,又见过几个倭人?”

    “我……我……”

    方唐镜也这个时候才想起叶春秋以往所做的事儿,被叶春秋如此反问,还真是找不到说辞,竟是一时哑口无言。

    叶春秋似乎不打算就此罢休,步步紧逼道:“那么请问,我在保一方平安时,你在哪里?”

    “我……”

    “我平定叛乱,拯救军民百姓时,你又在哪里?”

    “……”

    “今日你在此振振有词,奢谈什么祖宗之法,好,我来问你,大诰之中,口口声声写着生员不可言事,你是举人,算不算生员?这样说来,你一个读书人,居然奢谈国事,是不是罪无可恕?”

    方唐镜有些语塞,事实上,他只是想借机煽动而已,可叶春秋也是读书人,他竟忘了,叶春秋也是读书人中的翘楚,真要辩论,他一个举人,又算得了什么?

    “这……”

    叶春秋却是不经意地给了他一个诡异的笑容。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诛心

    叶春秋的笑容,别人自是无法捕捉,却被方唐镜看了个清楚,他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却又一时间想不清怎么回事。

    不过,他终于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少年很不好对付,正待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叶春秋突然冷笑道:“你是受人指使的吧!”

    嗡嗡……

    很显然,叶春秋很擅长捉住重点去说,方唐镜的脑子有些乱了。

    叶春秋方才的质问,逻辑很缜密,先是从自己的功绩开始,使叶春秋的气势十足,而后又抛出一个个方唐镜无法回答的问题。

    其实叶春秋的话,有没有道理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情绪。

    叶春秋对于人心的掌握,是两世为人,也是从地位卑微的庶子到了如今而一步步磨砺出来的,他深知读书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股傲气,而叶春秋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表面上是说道理,实则却是乱他的心,使他神经紧绷的同时,慢慢积攒怒气。

    想想看,一个人说任何话时,都被人不断地打断,而后连珠炮似的地抛出一句句的质问,而你却根本无法回答,你会如何?

    方唐镜的心乱了。

    可是这个回答,他却是回答得了,于是他立即怒气冲冲低反驳道:“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有……”

    他话音落下,叶春秋立即接上他的话,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冷道:“难道不是吗?刘瑾那老贼,刚刚杀了人,你便怂恿了人来故意挑拨大家的情绪,难道你敢说,你不是和刘瑾有染?天下人皆是知道我与刘瑾不共戴天,难道不是你和刘瑾故意布了局,要陷我于不义吗?”

    刘瑾?

    所有人又是错愕了。

    方唐镜起初还以为叶春秋是指责刘大夏指使了他,谁料叶春秋说的竟是刘瑾。

    方唐镜的心里立即松了口气,方才自己神经紧绷,差一点吓死了,还以为叶春秋有什么他与刘大夏有染的证据,原来是叶春秋想污蔑他和刘瑾有染。

    他不由悄悄地看了刘大夏一眼,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冷笑道:“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说我与阉人有关系。”

    “还说没有,今日有人看着你从刘瑾的死宅那儿出来了,昨天夜里,你还和刘瑾的干儿子在一起喝酒。”叶春秋厉声道。

    方唐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胡言乱语,叶春秋,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

    此时,人群之中又是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人的心里不由生出了一些疑心。

    其实当叶春秋方才说出从前所做的事,让他们想起他的功绩,那本来对叶春秋反感情绪便渐渐缓解了一些,而现在大家细细思来,也不由想起今日在这里最是积极的人就是方唐镜,何况叶春秋和刘瑾不和的流言确实早就有的。

    叶春秋笑道:“你说你不是从刘瑾的私宅出来,也没有和刘瑾的干儿子喝酒?”

    方唐镜立即道:“没有!”

    叶春秋便道:“那么敢问方兄,你昨夜去了哪里?今日又是从哪儿出来的?”

    “我……”见许多人狐疑地看着自己,方唐镜现在急于要洗清自己与刘瑾的关系,可是话到喉头,却又被打断了。

    叶春秋突然悠悠然地道:“是从刘太保那儿出来的吧。”

    这突然而来的提醒,让有些心慌的方唐镜一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自始至终,他都被叶春秋连声质问,他的精神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于是叶春秋这么一说,他下意识地道:“是……”

    “那么……”叶春秋很悲哀低看了他一眼。

    其实方唐镜承认他和刘大夏有关系,本质上也无可挑剔,毕竟刘大夏的名声不但不坏,而且非常好,他承认这一点,对他的名声不但没有影响,反而能极力洗清自己。

    叶春秋却已经知道,他完蛋了,叶春秋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刘大夏的身上,他笑吟吟地看着刘大夏道:“刘公,方兄所说的话,没有错吧?”

    自始至终,叶春秋非常清楚,他的对手不是一个小小举人,他的对手是名满天下的刘大夏。

    与其和方唐镜斗口,不如直捣黄龙。

    刘大夏自恃身份,当然不会和叶春秋斗口,可是现在,他却不可能再无动于衷了。

    他终于张开了眼帘,直直地看着叶春秋,却是显得很平静。

    很显然,若是否认方唐镜的话,这会使方唐镜陷入极为尴尬的境遇,所以他只能承认,没有任何的选择。

    刘大夏不疾不徐地道:“不错,他确实从老夫的家里出来的。”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都不禁在心里想,看来这个方唐镜,确实和刘瑾无关了。这叶春秋,还真是辱人清白。

    可是叶春秋不以为意地道:“这么说来,春秋就有点糊涂了。”

    顿了一下,叶春秋继续道:“刘公和方兄,可是一道来的吗?”

    叶春秋的话显得有点不着头脑,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这叶春秋,为了洗清自己,还真是……

    可是……猛地,突然有人明白了。

    他们不是一起来的……

    按理来说,刘瑾杀人的时候,既然方唐镜既然在刘府,那么二人得知了消息,肯定会一块来,若是他们都有心来为读书人伸冤的话。

    可是呢,叶春秋清楚他们绝不可能一块来,因为他们既然是同伙,那么就一定要营造一个大家不约而同而来的假象。

    这时人群中有人道:“是方兄先到,而刘公后到的,方兄先在此慷慨陈词,过了小半时辰,刘公才来。”

    人群中,一下子炸开了,确实很多人先看到的是方唐镜。

    叶春秋终于问出了最致命的问题:“这就怪了,方兄为何不和刘公一道来呢?莫非……这伸冤,还要分出个先后?嗯……让我猜猜看,莫非方兄和刘公还要避嫌不成?这又不对啊,为死去的兄台伸冤,理应是光明正大的事,怎么现在却瞧着像是做贼一样,哎呀,这是什么道理,刘公,方兄,你们能否解释一下?春秋不才,还请赐教一二。”(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最有利的武器

    其实从叶春秋逼着刘大夏出来为方唐镜站台开始,刘大夏就已经输了。

    因为刘大夏是名满天下的君子,是令人敬仰的对象。

    而敬仰,却是需要神秘感的,所以像他这样的人物,根本无需跑去跟人辩驳,一个举止就足以让人钦佩了。

    一旦开了口,那么就不免会有漏洞,为了弥补一个漏洞,他就需要一个谎言,最后又得需用无数个谎言去掩饰之前的谎言。

    也就是说,只要开了口,他给人的形象,便会一落千丈。

    这就好像孔庙里的至圣先师,他为何受人敬仰?是因为他是泥塑的金身,他不需要开口,他所留下的不过是一本论语罢了,而这本论语语焉不详,自然会有无数的大儒为其作出最‘精辟’的解释。

    言多必有失,每一个人的心目中,都会有一个不同的至圣先师,他们只需要知道至圣先师很高级,然后把自己所能想象的所有美好品德加到至圣先师的身上就可以了。

    刘大夏也是如此,他也很高级,大家知道他是君子,是好人,所以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想象中的刘大夏。

    可是刘大夏了开口,那么高级的想象,也就没有那么高级了,噢,原来如此,原来刘公也不过如此嘛。

    面对叶春秋的质问,刘大夏很谨慎,他知道他不能再开口了,因为继续争吵,不断地和叶春秋纠缠,只会让叶春秋浑水摸鱼。

    于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淡淡一笑,便继续沉默缄言。

    方唐镜自是会意,连忙道:“胡说,我,我当时……”

    “你当时是和刘公商议定了,所以你们一前一后,你先来鼓动人滋事,此后刘公再出现,是吗?”叶春秋直接打断方唐镜的话,他当然不会再给方唐镜任何机会了。

    方唐镜心里早已慌乱,没有多想,便立即矢口否认道:“当然不是,你将刘公当做什么人……”

    叶春秋看着已经不由自主地浮出惊慌之色的方唐镜,很直接地道出了主题:“我是就事论事,便是圣人也会犯错,刘公就不会吗?我只问你,你与刘公,到底合谋了什么?是因为水师打击了倭寇,而你们与倭人早有勾结,所以才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借此加罪镇国府是吗?”

    最有利的武器,就是真相。

    本来这是摆不上台面的东西,可是叶春秋趁着方唐镜无法自圆其说时,却是抛了出来。

    无数的读书人顿时又是哗然起来,许多人来此,其实只是因为刘瑾打死了几个读书人,令他们愤慨不已。关于倭寇的事,其实真正在乎的,也就是最先来的数十个读书人,也就是说,倭寇的事,只是一个理由,而真正引发了众怒的,却是刘瑾对读书人的残酷。

    方唐镜方才已经有些哑口无言,现在叶春秋直接抛出了真相,他眼里写满了恐惧。

    眼前的这个家伙,完全是不按常理出牌啊,而他很显然,没有想过事情会往这样的方向发展,又怎么不会慌?

    原本,叶春秋若只是抛出这个来,在所有人眼里,这只是一见可笑的事,刘公和方唐镜私通倭寇,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可是方唐镜被叶春秋步步紧逼,已是慌乱,叶春秋突然将这句话抛出,众人看着方唐镜一副冷汗淋漓,脸色苍白的样子,便不禁生出了一些疑窦,他们自然是相信刘公的品德的,可是方唐镜呢?莫非……

    其实从一开始,方唐镜就陷入了圈套,叶春秋先是知书达理,任他口出恶言,使所有人对叶春秋抱有了一丝同情,看到这一幕,原本还闹哄哄的读书人,反而冷静一些,不会被方唐镜轻易的煽动着做过激的举动;此后叶春秋先从自己的功绩入手,借天子之口,说明自己绝非是一个无耻小人,接着,他振振有词的痛斥刘瑾,则是表明自己与读书人站在同样的立场,而现在,接二连三的质问,彻底打乱了方唐镜的阵脚,当真相抛出,方唐镜下意识的矢口否认,却再没有先前的底细了。

    叶春秋突然冷笑,他盯着方唐镜,一字一句地道:“你可知道,这是抄家灭族之罪?若你当真勾结了倭寇,不但你要死,而且还要杀你的父母,杀你的妻儿,你满门的至亲,统统都要千刀万剐,方兄,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想好了吗?”

    方唐镜在叶春秋的逼视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他可能未必是因叶春秋的话而受到惊吓,他真正害怕的却是叶春秋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是杀过人的,也正因为如此,他分明看到叶春秋眼里闪着杀戮,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虽是脸上似笑非笑,可是方唐镜就是莫名的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他甚至毫不怀疑这个头戴纶巾和儒服的少年只是危言耸听,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不自觉地后退,后退了几步,身后却是玉阶,于是他猛地脚底一滑,一下子打了个趔趄。

    众人见他如此惊慌,反而更加疑窦起来,无数质疑的声音开始窃窃私语:“这是怎么回事,方兄为何如此恐惧?”

    “莫非是因为受了这镇国公的威胁?”

    “又或者,他当真……”

    人心乱了。

    人心一乱,怎么还可能同仇敌忾?大家从方唐镜的慌张之中,似乎看出了一点端倪,当大家开始怀疑的时候,哪里还能一门心思在此闹事?

    显然,叶春秋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唇边飞快地闪过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得逞笑意,将视线从方唐镜的身上收了回来,从容地旋过了身,朝所有人团团作揖,朗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我若有罪,自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若是方唐镜与某些人罪无可恕,也别想逃脱法网,下了诏狱的生员,我会设法营救,为此而死的读书人,我会尽力去抚恤,叶某今日,言尽于此,告辞。”

    他说罢,再没有丝毫的迟疑,也不理会那无数的低声议论,踩着泥泞,抬腿要走。(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响亮的耳光

    所有人看着叶春秋徐步而去,不少人竟有些茫然,有人不禁看向那方唐镜,方唐镜竟是目瞪口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去看刘大夏,偏偏这时候,他又觉得这样瓜田李下,只得快速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刘大夏一眼。

    刘大夏则是面容铁青,却依然木着,不发一言。

    这是一个十分诡异的局面,方才大家还义愤填膺,现在却都茫然失措起来,没了气势,也没有了悲愤,好端端的一次仗义行为,似是成了一场闹剧。

    叶春秋依然一步步地走着,身后宏伟的太庙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只剩下了雪絮飘飞的苍茫天地间一个朦胧的轮廓。

    他的脚印一直向前延伸,叶春秋依旧是勾着嘴,儒雅的面容上,不见喜怒。

    哒哒哒……哒哒哒……

    此时,一阵侧耳的声音,是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快马自阴霾的天空下陡然出现,身上积了厚厚的雪,迎面见到了叶春秋,骑在马上的人便如疯了一般,猛地蹬腿下马,手中的缆绳也随之狠狠一拉。

    “禀镇国公,天津卫来了快报,水师返航了,卑下赶来时,水师已经登陆,只怕这个时候,镇国新军已经在赶赴京师的路上了。”

    回来了?

    这倒是比叶春秋预想中的,回来得要早一些。

    叶春秋不由抖擞起精神。

    不容易啊!

    “好,很好……”叶春秋难得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本是打算离开太庙,可是脚下一顿,却突然转过了身,又朝着太庙返回。

    太庙里头,不少人心不在焉的,那方唐镜见状,忍不住鼓噪道:“那叶春秋巧舌如簧,呵……他的这点伎俩,难道别人不知道吗?此人很是狡诈,万万不可轻信此人,他哪里有什么功绩?简直可笑……”

    方才还沸沸扬扬的读书人却是在此时纷纷安静了下来,倒显得方唐镜的说话有些刺耳了。

    就在此时,在风雪夹杂之中,那个熟悉的脚踩雪地的声音又从雪絮中徐徐出现,翻滚着乌云的阴霾天空之下,这个少年又徐徐踱步回来了,他慢悠悠的,脚步不快不慢,像是闲庭散步一般。

    方唐镜感觉到了不同的气氛,循着许多人的目光看去,见叶春秋去而复返,他不禁震怒。

    方才是被叶春秋所摄,令他心乱如麻,现在总算是稳住了阵脚,这叶春秋还敢来?

    这一次他显得‘底气十足’,远远便大喝道:“叶春秋,这里是太庙,我大明历代的高祖太宗就在这里,你还敢来这里放肆吗?你可知道……”

    叶春秋并不理他,只是一步步地,自许多读书人的身边擦身而过,大家竟是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路,却同时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他又返回做什么?

    方才被叶春秋压得死死的,方唐镜已是恼羞成怒,这时候见叶春秋竟然不理他,只顾着继续往前走,忍不住跺脚道:“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

    叶春秋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抬眸,眼里带着微笑,这瞳孔深处所显露出来的笑意,似要将寒冬都要融化,他的笑容也依然如冬日的太阳一样温暖,叶春秋朝方唐镜作揖道:“方兄,你好。”

    方唐镜冷笑道:“你不要再假惺惺了,你这等恶贼,人人得而诛之,谁要和你客气,你还来做什么?莫非还想侮辱我们吗?”

    他故意说着我们,等于是将所有人都带到了与叶春秋相对的立场。

    叶春秋只是莞尔,他想了想,道:“不,春秋岂敢。只不过……”

    方唐镜警惕地看着他道:“只不过什么?”

    方唐镜只在心里想着,之前毫无准备,才会着了叶春秋的道,这一次怎么都不能再被叶春秋慌了神。

    而叶春秋却是吁了口气,才道:“春秋虽不敢侮辱所有人,却是来侮辱方兄的。”

    “什么。”方唐镜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笑道:“叶春秋,你可真有意思,我堂堂举人在这太庙门前,你敢如何辱我?莫非你以为你是第二个刘……”

    他本要说刘瑾,只是这时候,叶春秋却是动了,他的目光突然一沉,他缓缓伸了手,旋即,手中带了劲风,狠狠地一巴掌摔在放方唐镜的脸上。

    方唐镜方才还在得意洋洋的,却万万想不到叶春秋会动手,更想不到叶春秋的手如此之快。

    怎么,特么的每次都总不按常理发展?

    啪的一声,在风雪之中,这声音中显得格外的清脆。

    在众目睽睽之下,方唐镜竟如陀螺一样在原地打了几个转,显然这一巴掌的力道极大。

    在叶春秋面前,方唐镜这样的文弱举人,简直就如蚂蚁一般,等他勉强停止了旋转,整张脸已是肿得老高了,几颗碎牙已是自他的口里吐了出来,殷红的血自嘴角溢出,他这时已是支撑不住,一下子瘫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木然地看着杀机毕露的叶春秋,再看如一滩烂泥在地的方唐镜。

    方才他们看到的,是叶春秋文质彬彬的一面,可是现在,他们看到的是在这儒衫纶巾之下,一张阴冷和冷酷的脸,那双眼睛,似乎充了血丝,眼中所带来的凉意,竟是赛过了凛冽的寒风。

    许多人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叶春秋却已是朗声道:“来人,搬一把椅子来。”

    这话,是对守卫太庙的禁卫和宦官们说的。

    这句话,不容人质疑,和他现在的神情一样,俱都冷酷无比。

    宦官们只远远看着热闹,可是镇国公有命,谁敢造次,果然有人从里头搬了个椅子来。

    就在这大雪纷飞之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叶春秋坐了下来,可是方唐镜依然还倒在雪地里,他强撑着要起来,却是疼得声泪俱下,口里一张一合,嚅嗫着什么,却是一句话也出不了口。

    叶春秋坐着,居高临下地看他道:“方唐镜,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小举人,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顿了一下,叶春秋又喝道:“小小举人,敢来为虎作伥,不知上下尊卑,可谓胆大包天,跪下!”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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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风流介绍:
本是个平凡少年,意外得到光脑,一朝回到大明正德年间,成为士绅家族的一个私生子。 聘为妻、奔为妾,老爹居然是和娘私奔才生下的自己,生母身份卑微,作为庶子,叶春秋誓要活出一个精彩的人生。 在家族不被重视?那就科举来打你脸! 生母出身低下,不妨就为她去讨诰命! 朝堂上明枪暗箭,无妨,无妨,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伴君当真如伴虎?不然,不然,而今天子是正德。 传奇人生刚开始,美女太多挑花眼,娶娇妻,立高门,叶春秋从此不再低调做人,就是这样狂拽霸气狠炸天,美好生活从此开启。庶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