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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一章 磨刀霍霍(上)

    赵冠侯刚刚从京城坐火车过来,现在又要坐火车回去,未免觉得往返徒劳,早知如此,自己留在京城不是省了很多时间和力气。再者,如今京城生变,事关废立,牵扯非小,搞不好就是一场乱局。家眷那里还没能安顿,他的心里也不安生。只是上官有差遣,他又没办法把这些话明说,只好放在心里。

    但是韩荣老于官场,只一看之间,便知赵冠侯顾虑,伸手抄起了一支大令,吆喝了两声,便从后堂转出一名材官。

    “你拿着我的令,带上五十名快枪手,到赵大人家外面守着。若是防营那边的人敢来,见一个抓一个,不管是谁,先抓了再说。谁敢反抗,就地击毙!”

    “喳!”

    那名材官接了令,一手举令一手扶腰刀离开,韩荣笑道:“这总算放心了吧?其实你也是糊涂,那个主一完,庞得禄就完了。没了庞得禄,区区一个庞金标,在你面前算个什么东西?你只要亮出黄马褂,还不吓他一溜跟头出去?”

    赵冠侯心知,那五十名快枪手,多半也是方才这行辕里的埋伏。韩荣这安排固然是安自己的心,同时也未尝不是威胁。若是自己不肯为其所用,则家眷亦难保全。他只好戴好顶戴“卑职这就动身。”

    “别慌,火车的水煤都已经加好,一声令下就可动身,你这有个顶戴了,本官给你配齐了行头。来人,取一套二品武官服来。另外再取两支新枪,一百发子药。”

    他的行辕里,武官服色不缺,二品官服枪单,片刻即到。韩荣又从靴页子里伸手,拿出一张一万两的库平银票“老佛爷赏的,是老佛爷赏的,这份是本帅赏的。我知道,你这次付点辛苦,但是大事当前,大家都要辛苦着点,等这一关过去,保你前程似锦绣,飞黄腾达。”

    这列火车是韩荣早就预备好了的,车上的人不多,除了赵冠侯外,就是几十名持米尼步枪挎腰刀的护兵,个个长身大面,虎背熊腰,一见便知,都是精通搏击之术的勇士。上车时,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七点钟,两人都没吃晚饭,赵冠侯的肚子里,已经开始叫了。

    韩荣吩咐一声,不多时就有几名士兵抬了个大理石桌面过来,上面列了十几样小菜,另外还有人拿来了一坛酒,两个酒杯。赵冠侯刚要起身,就被韩荣叫住

    “寡酒难饮,再说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本帅讲这套虚礼么?好生坐着,一起吃点,离到京城还得好几个小时呢。车上简陋,不能跟行辕里面比,饭菜做的也不合口,凑合吃些,有什么话,等到事情过了之后再说。”

    赵冠侯看过去,见那十几道小菜,俱是津门时鲜蔬菜瓜果,河鲜海味,想来车上专门有冰桶,将这些河海鲜味用冰镇着,确保不至于变质。单这一桌简陋席面,怕是没有几十两银子也别想下的来。正想着时,又有人将几道大菜陆续端上来,乃是一道白扒鱼翅,一道炸烹对虾,韩荣所谓的简陋,便是如此了。

    那酒坛打开,一股香气扑鼻,韩荣介绍道:“这是二十年头上的南酒,前者杨崇尹杨都老爷到津看我,送的礼物,我今天不好喝酒,这酒你尝尝,剩下的,带回家去。”

    “谢大帅的恩赏。”

    “不用客气,高兴么,高兴就该喝两盅……这话说的,说是不能喝酒,我这酒虫可是犯了,算了,来一杯,一会不许给我再倒……”他话说着,便有听差给他满了杯酒,他举着酒杯闻着味道,不住的点头。“好酒……好事。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这天下总是有救了。”

    按说废立天子,乃是动摇国本大事,凡重臣者,怕是都要号啕大哭,以示自己无能方有此祸,向祖宗请罪。可是看韩荣的欣喜样子,其只知有母不知有子的传闻不虚,与皇帝怕也是关系差到了极处。

    他抿了一口酒,随后道:“冠侯,你可知杨都老爷来做什么?”

    “卑职不知。”

    “他是来给我看一道折子的,这道折子的内容,就是请老佛爷三度训政,重掌权柄。这个折子干系太大,他也担不起责任,就来问我的计。我给他的答复就一句,先上了再说。就这几个月,天下已经败坏成什么样子了,老佛爷不管一管,可怎么得了。”

    “大帅英明,卑职也认为,老佛爷非出山,不足以挽救局面,亦不足以制裁那些维新乱党。”

    “好个维新乱党,这个词说的好,来,再给我满一杯!”韩荣将剩下的酒喝了进去,酒杯一放“冠侯,你跟我交个底,炮营你现在能掌握得住么?”

    “回大帅的话,卑职不敢说掌握炮营的话,那是朝廷的军队,不是卑职的私兵,哪里能说掌握。但是,我敢保证一点,炮营的儿郎皆有忠义之心,以朝廷旨意行事。只要是有大帅军令,让他们打谁,他们就打谁。”

    “要的就是这句话。”韩荣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赵冠侯的肩膀“本帅早就看你是个人才,果然是没有错。好好干,有本帅帮你,保证干出个好样来。袁慰亭跟我玩心眼,明着是送朱谕,实际就是孟德献刀,他拿我当了董卓了。可惜啊,我不吃他这一套,今天他稍有异动,我便把他拿下了再说。当时本帅,要是让你砍人,你这刀也要落?你不是喊他姐夫么?”

    赵冠侯心知,这是韩荣在有意考验,连忙回道:“大帅,卑职与袁慰亭虽然有郎舅之称,但那只是个虚言,沈夫人于我,也只是认的姐弟,并非血脉相通。何况,既然从军报国,就不能以家小为念,至亲骨肉,也抵不过皇恩国法,何况一个认的姐夫?那不作数的,大帅只要让我杀,卑职就杀了他!”

    “说的好!朝廷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忠义,咱们大金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好好的干,袁慰亭那个位子,早晚是你的。你这次随我进京,把差事办好,我保你二品前程做实,去右军里当个分统,再过两年,我就提拔你做翼统领,将来整个右军,都是你的。”

    赵冠侯连连摇着头“使不得,使不得。下官年纪还轻,威望也不足,做了分统,下面的人也不会服气,怕是误了帅爷的事。”

    “不服?谁敢!你手里有军法,到时候谁不服,就拉出去砍了!公事上的事,我看谁敢有丝毫含糊。有本帅给你撑腰,你只管放手去干,别的,什么都别在乎。”他给赵冠侯鼓鼓劲,又道:

    “冠侯,这次要你跟本帅进京,也是有极要紧的差事交给你做,你可要好好的干,别辜负了本帅对你的期望。万岁搞的维新变法,很合洋人的心意,连带着,总办事务衙门那边,还有个张阴恒跟万岁一个鼻子出气。下面的人,就更不必说了,维新派占了多数。其实本帅也知道变法是对的,法不变,是不行的,可是像他们那么搞,就更是不行的。他们是在挖大金的根基,毁大金的江山。”

    他叹了口气,似乎有满腹的委屈无处去诉“你到了京城就知道,我家里是早早就用上电灯的,能说我守旧?可是我也做了这么久的官,经的见的多了,什么是好,什么是歹,还能分的清。就他们那个搞法,整个国家都会被他们给毁了,我又怎么敢支持?又怎么能支持?可是不管怎么说,现在大金国的事,洋人总爱多说多问,一不留神,怕是就要引起外交纠纷。这回让你进京,差事就是一个,办洋务。”

    与上次迎接亨利亲王一样,对于事务衙门里,办理洋务的章京大臣,韩荣大多不信任。总觉得这些人心里是向着皇帝的,到了大事上,肯定会为皇帝说话。他这次布置部队,其行已同兵变。若是皇帝再度掌权,他的头是保不住的。自然是想着要把废立的事推动下去,废掉天子,另立明君。

    这种事,肯定会引来国际势力的关注和干涉,一不留神,就要闹成提兵问罪。赵冠侯与洋人交涉无碍,韩荣自然就要点他的将。既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吃草,韩荣明白这里的道理,向赵冠侯许诺着

    “只要这次把事情办成,将来本帅必要重重保你,虽然你是武将,可是没关系。拿一笔钱,捐一个候补道候补府,就可以转成文衔。将来以候补寻缺递转,照样有大好前程。别人不说,袁慰亭不就是个候补道发济么?你若是立了不世大功,还怕不如个袁项城?”

    他能说出的不世之功,想来想去,就只剩了拥立一条。赵冠侯心知这种事兹事体大,自己不能有明确表态,更别说大金这边真要是废君,洋人那边的反应自己也猜不出,还是不要过分保证为好。只是笑了笑,说着“卑职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韩荣知他有所顾虑,便也不多说,只是说些闲话,又问起京城里八大胡同的情形,言谈无忌,显然已将赵冠侯当成自己人。等到了南马堡车站,已经是半夜时分,只见站台处站了不少兵,赵冠侯眉头一皱,挺身相前“大帅等一等,卑职下去看看。”

    韩荣见他如此举动,心内大喜,一拍他的肩膀“别慌,都是自己人,这个是你的熟人。”

    下了车,借着灯笼之光,赵冠侯认出来,来的确实是自己的熟人,接待亨利亲王时,被自己很是折腾过一回的步军统领九门提督崇礼崇受之。就因为上次接待的事,他现在得了提拔,已经补了刑部尚书,兼提九门。

    崇礼见到赵冠侯也是一愣,韩荣道:“自己人,带来办事的,这人很得力,我信的着。”

    “那便没说的,庆邸等着咱们呢,请大帅上车。”在车站外面,停了一辆蓝呢马车,韩荣与崇礼进了车里,赵冠侯就只能跨辕,一手按刀柄一手按着手枪,周身戒备,向城里飞奔。

    步军统领衙门算是京城里的地头蛇,有衙门的官灯在前,巡街的兵早早的就避开,到了庆王府时,却已经是凌晨时分。书房里,庆王一手托腮,正在打盹,见到几人来了,才打起精神,坐起迎接。一见赵冠侯,他也是一愣,但是表情随即就热络起来。

    “冠侯?你来的正好啊,要是不来,我也要给容庵拍电报,务必把你叫来呢。好家伙,你这回立的功劳可是不小,足有百十号湖广来的匪人进了京,内中听说有一些人手上的功夫很是了得。若不是你事先通报了消息,真让他们闹起来,万一惊了慈驾,我这个罪过可是不小。本王这回,倒是要谢谢你。论功行赏,你这次就等着好信。”

    “王爷您夸奖,这是卑职应尽之责。那些话只是街巷间的一些传闻,未必能做的准数,主要还是老佛爷的洪福齐天。”

    韩荣也道:“本初手下,他得算第一号的干将。这袁绍手下有个赵云,是他的造化,可惜他用不了。有这么个人在他身边,本初我就能控制的住,不怕他生了二心。这回能把这么大的事,都化解的得当,他得算大功。后面与洋人办交涉,还是离不了他。”

    赵冠侯心知,接下来几方要密谈一些话,自己的级别怕是没资格列席,主动道:“卑职先得跟几位大人告个假,实在是困的邪兴,待会当面失礼就不好了。我这外面过过风,连给几位大人站班,连吹吹风,凉快一下醒盹。”

    庆王一笑“站班就不用了,府里有人,但是年轻人气血旺,一晚上不睡三晚上不醒。你要是从现在就熬夜,后面就有的你熬了。来人啊,带他到客房休息。”

    两名下人领着赵冠侯到了客房,那里的被褥枕头俱是新的,床也极是舒坦,赵冠侯委实困的厉害,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而在这个夜晚的京城,他是幸运的,至少还能摸到半夜安眠。很多人在今晚,都注定与睡眠无缘。庆王书房的灯,一直点到凌晨,进宫递牌子才吹灭。而同样的情景,出现在凤翔胡同、祖家街等亲贵之家,不愿意暴露身份的访客来了又走,书房里油灯长明。

    在义兴木厂,以及几个镖行、大车店里,那些来历神秘的外乡客,悄悄的拿出了包裹,抽出了自己的兵器,在磨刀石上磨了又磨。(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磨刀霍霍(下)

    赵冠侯次日醒来时,见毓卿坐在床边,一如温柔妻子,又似体贴的丫鬟,在那里看着他睡。见他睁开眼睛,毓卿的脸微微一红,向旁挪了挪身子。在庆王府,赵冠侯亦不敢放肆,连忙起来,拿过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九点。连忙向四下看看,小声道:“毓卿,你也好大的胆子,不怕露了馅?”

    毓卿一笑“我才不怕,阿玛天不亮就进宫递牌子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是大事,怕不是一天的光景?只要阿玛不在家,我谁也不怕。”

    “那也得藏着点,不能太放肆了,否则被谁多嘴说一句,也是很了不得的事情。我倒是不怕,只是现在这么忙乱,要是再让庆邸为咱们的事头疼,我怕是他心情不好。”

    赵冠侯边说边起了身,由于没有庆王和韩荣的话,他还不好离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事见召。直到了中午时分,果然有一名材官到了,说是韩荣命他到军机处有话说。

    随着来人一路到了宫门处的军机直庐,几名军机,他大多是见过的,基本都是接见亨利亲王那次打过照面。只是他的官职身份与这些人相去甚远,彼此也没什么话说。可是他刚进来磕头,一边的刚烈就抢步将他拉起来

    “起来,有话坐下说,别跪着说。忠臣啊,大伙看看,这才是忠臣啊。想当年我保举过杨金龙,说他是黄天霸,现在看来,你便算的上是赵子龙了。比起一干吃着朝廷的饭,却想着卖祖宗的人来,你这样才算的起好样。就算办洋务,也得着你去办,我才放心。来,上茶。”

    韩荣看着刚烈,脸色极是难看,眼下宫里的局势已经初步稳定。天子畏太后久以,加上宫里的力量都掌握在太后手中,只一见那道杀韩荣的朱谕以及谭壮飞手书围园杀后的上谕,慈喜的脸色就已经变的铁青,随即便是一番雷厉风行的行动。

    由于事先早就有所准备,或者说,即使没有这道上谕,母子间走到这一步,亦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太后这里准备充足,挟积威而至,将皇帝的力量扫的一干二净。极为皇帝宠爱的珍妃,已经关到了冷宫里,而皇帝则被带到了瀛台,至于下一步会怎么样,现在还没人说的好。

    可也正是因为外敌已去,内患便自然而然的产生。刚子良觊觎着韩荣的位置,嫉妒着他的帘眷,处处想要与之争一个高低。他的文墨不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总归是枢臣,在太后面前说话也有分量。唯一遗憾者,就是不掌兵柄,手上无兵,说话的气力就弱。

    现在拉拢赵冠侯,实际就是公开的挖墙角,想要争取这位年轻武将为己所用,提到保举杨金龙,也是向赵冠侯抛出个诱饵。只要肯和自己合作,一品提督,也立等可保。

    韩荣咳嗽两声,“冠侯,不能没规矩,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赵冠侯赶忙来到韩荣面前,“大帅,不知有何吩咐。”

    韩荣见赵冠侯神情恭顺,并没有为刚烈所动的迹象,心里总算宽慰了些,先是自桌上拿起一道上谕草稿“你看看这个。”

    只见上面写着“现在国事艰难,庶务待理,朕勤劳宵旰,日综万几,竞业之余,时虞丛脞……”

    虽然文字里并没有退位废立字样,但是请太后三次训政,于偏殿办事行礼,这分明就是已经说明,宫变已生,皇太后曾经放出的权力,又再次收了回来。只是这个问题,跟他一个武官没什么关系,现在自己的公开身份还是四品武衔,连这直庐都没必要进来,跟自己说这个有什么用?

    刚烈却又抢着道:“冠侯,老佛爷已经下了懿旨,赏功罚过,哪个也不能落下。待会我就上个奏折,保你个二品实授,既然这顶子是老佛爷赏的,就得落个实授下来,不能有遗漏。可是现在有一桩事……”

    “子良,这差事要是你来交代,那冠侯这个二品武官,可就算你刑部门下了。不知道你那里有没有衙门,给他安身?”韩荣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把刚烈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随后,又对赵冠侯道:

    “老佛爷下了旨,要拿人。康祖诒两兄弟,是注定逃不了的,康祖诒还有个好友梁任公,也一样要拿。四京卿也是乱党头领,何况还参与到杀后里面,必须要抓。至于其他人,暂时名单还没拟好,但是就这几个人,就不是那么好捉的。康祖诒办官报不在京里,听说是上了阿尔比昂人的船,梁任公在扶桑公使馆里,也麻烦的很。现在就怕其他人也往使馆逃,你得跟受之一起商量着办,跟使馆办好交涉,尽量着要人。”

    刚烈哼了一声“不是尽量,是必须!使馆要是敢包庇我国钦犯,就把他们都轰走,一个洋人也不留下。咱们金国的地面上,怎么金国的王法,还不如它个使馆好使?没有这种道理!”

    赵冠侯回身一礼“大人,公使馆涉及万国公法,内中干系甚大,绝不能凭一时义气而办。”

    “不,这话就不对了。万国公法,那是洋人的玩意,咱们压根就不必理会。自古以来,咱们中国就是万邦之主,四海万国,皆应来朝。他们是咱的藩属,就得听咱的命令。若是都守万国公法,不是说它跟咱们平起平坐了么?再说,现在他们是在咱们的地面上,客随主便,客人包庇着主人家犯了事的奴才,这还叫客人?”

    “刚大人既然说他们是客人,那这话也好说,我们是礼仪之邦,总不能简慢了客人。咱们慢客之名传到天下,那便是损了慈驾的颜面,这可使不得。”

    韩荣见赵冠侯以慈喜的面子这顶大帽,把刚烈拍了回去,心头大为痛快,点着头道:“我就说,办洋务就得找你,其他人全都不成。放手去办,本官给你撑着。有外交的事,多问问庆邸,抓人的事,找受之要兵,再不够,就调咱的兵。我在事务衙门,给你补了个章京名衔,办事比较方便,等到办好了差事,本官自有安排。”

    赵冠侯谢恩离开,先是到了步军统领衙门找到崇礼,两人上次相见时,他还是得持以后辈下官之。只是当时受了委屈,所以可以摆点架子。可是这回,却是真正的敌体相待。

    以崇礼见识之多,也知此人虽然眼下官职远不及己,但是胜在少年,将来的成就哪里又算的出。丝毫不敢拿大,连忙过来见了礼,又道:“赵大人,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实不相瞒,我这也是一件虱子棉袄,脱不下来,穿着也难受。”

    他既为步军统领,抓人的事属于责无旁贷。可问题是,康氏兄弟里,一个已经上了洋船,不易阻拦,另外的人,要是躲到租界或是使馆,谁又敢抓?引起外交纠纷,可不是区区一个步军统领或刑部堂官可以招架得的住。

    再说四京卿也非等闲之辈,哪个人背后,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势力,动手拿人固然是一定要拿。但是捉拿的过程里,也得讲个方式方法,免得被人记恨上,将来于其他地方报复。有个赵冠侯来,崇礼也正好甩锅。

    赵冠侯道:“我有个见解,倒是不一定对,咱们先易后难,先把那些好抓的抓了,至于使馆里的,咱们先不动,只是关闭车站,不让他们出京,其他的话,就得请旨。那干杀驾的狂徒,却是不能走脱了一个,否则下官可就交代不了,韩大帅非要我的命不可。”

    “不光是你的命,老哥我的命也保不住。你放心,我把手下的人撒出去了,就算是肋生双翅,他们也逃不出京城。我知道,你和康家哥们有过节,这回的气,我替你出了!”崇礼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当下点了三百兵,由自己带队,赵冠侯协同,杀气腾腾的冲奔了米市胡同的南海会馆。

    带队的军官之一,就是那位熟人展英,他骑在马上,小声道:“和管狱已经死了。方才赵大人没到衙门时,兄弟我已经派人把他料理了。您只管放心,没什么首尾,不会查出什么。”

    “展大人,这话是怎么说的,一点小误会,不值当的……我这倒是要谢谢了。”

    “您也别客气,这也是我们之帅的意思。那样的人,手上沾的血多了,早晚也是该杀了他的。正好给您出口气,天公地道。打行那边,要不要去敲打一下,让他们赔个不是?”

    “用不着了,现在顾不上他们,再说一帮收钱办事的,也不算错。我们当初,其实得算半个同行……”

    赵冠侯说的是自己前世杀手经历,展英自然不知,只当他是说自己做混混时,收钱打人的事。这是不光彩的过往,就不再提,只一笑而已。

    大军围住会馆,自然不愁抓人,康祖诒已经出了京,保国会也早已解散。自行新政以来,南海会馆访客不断,车马盈门。一夕之间风云变幻,外人尚不得知,大队官军到时,会馆里还是有不少访客,内中颇有几个名流。

    好在这些人乖觉的很,见这势头不对,连忙走避,不敢阻拦,还有的在旁指引着“那人是康祖诒的门生,这个是他的佣人……”

    一连抓了五个人,但只是门徒之类,不见康祖仁,崇礼面沉似水,厉声吩咐“与我仔细着搜!莫叫走了康祖仁。”

    会馆里的厨师忽然大叫道:“康祖仁在厕所,我看到他躲进去的。这小子当初仗着他哥哥的势力目中无人,还打过我一记耳光,今天我要报仇!”

    几名官军到厕所里,不费力气,便将人拖出来。康祖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知道,这种场景非是吉兆。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喊着“冤枉,冤枉啊。我在会馆读书,这些事与我何干?自古以来,哪有哥哥闯了祸,让弟弟顶缸的道理?我不服。”

    赵冠侯已经从马上跳下来,几步来到康祖仁面前,一把抓起前襟“康爷,还认得我么?”

    康祖仁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似乎半天才回忆起来“你是那个……赵……赵大人?”

    “别,不敢称大人,赵冠侯。咱们大家老相识了,我当初说过,保国会的人见一次打一次。没想到,今天保国会没了,咱们还是要打。你放心,在牢房里你也不会太寂寞,很快就会有熟人进去陪你。来人,把他带走!其他人仔细着搜检,看看这会馆里,到底有没有其他的禁物。”

    他回身又对崇受之道:“大人,我向您借几支枪,去抓强盗那边看看。那些人敢干这等事,必是凶悍无比的歹人,我怕万一杀出去一个,就是个麻烦。”

    两人约定的密语,刺客只以强盗称之,用来迷惑百姓,免得把这种丑闻走漏掉。一国之君,意图弑母,整个国家面上亦无光彩。崇受之点点头,朝身后的人下个命令,将两杆米尼步枪递过来,又递来一个子弹带。这些步枪都是向武胜新队借的,乃是从洋行购买的新枪,赵冠侯将几支枪看了看,各开一枪之后,朝身上一背,随即飞身上马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功亏一篑

    刀光剑影,金铁交鸣。四五件兵器围攻着正中之人,如同狼群围困猛虎。豺狼数量占优,彼此之间,交替攻击,猛虎虽勇,但已身陷围困,倒下,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是虎终究是虎,即使身处绝境,也没有怯懦之意,连番苦战之下,身被十余创,一口钢刀依旧是攻多于守,气力声威,半点不落下风!

    一条链子枪如同灵蛇一般自下盘缠住这人小腿,使枪之人一喜,用力猛抖,喊了声“躺下!”

    不成想这汉子桩功极佳,步下如坠千斤,一抖居然纹丝不动。这使枪人心知不好,刚想撤手变招,那大汉却已经喝道:“过来!”腿下用力,将这使枪的男子带到自己面前。

    其他同伴心知不好,手中兵器纷纷攻出,以救同伴,可那大汉的出手,却比他们快的多,根本不理会其他几件兵器,手中刀横扫而出。

    “杀!”

    一声虎吼之中,那使枪汉子已经被一刀劈翻,杀人者满身浴血,形同魔神。其他几件兵器虽然也砍在他身上,但他混如未觉,而是一声大吼中回身横扫,将其他几人逼得连连后退。而他趁机,则杀开一条路,向前疾冲而出。

    留下来死战,结局只能是战死。勇猛的目的,就是在于杀出一条血路逃生。自从进京之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必死觉悟,但是敢死不等于送死。和这些武师杀到最后,没有丝毫意义。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联系剩余的志士,保住有用之身,谋图再起。

    毕永年连番苦战之下,受伤极重,过多的流血,导致他头晕眼花,阵阵眩晕。如果不是靠着光复汉人河山,驱逐鞑虏这个大义支撑,或许他此时已经倒了下去,就如他的那些同伴一样。

    义兴木厂,曾经生意兴隆的店面,此时已经变的满目创痍,堆放木材的堆厂里,已经烧起大火,风助火势,周围木厂,也有连营之虞。各家的伙计仓皇喊叫着,以洋龙水桶,拼命的救火。

    这些江湖豪杰并不知道袁慰亭已经变节倒戈,还在等待新建陆军围园之后,解除掉守卫者的武装,自己就可以冲进去杀掉太后。却不知,死亡的阴影,已经降临在他们头上。

    监视这里的,乃是刑部里最为得力的一批老衙役,手上功夫不怎么样,可是盯梢跟踪,可着四九城,怕是没几个人能赶上这群地里鬼。何况他们手上,也都有极为可靠的花子、混混、车马行老板伙计为耳目。当其被充分调动起来之后,毕永年一群人面对的,差不多就是小半个四九城力量的专门针对。

    负责动手的,乃是端王府以及端王控制的武胜新队。端王与皇帝乃是堂兄弟,然而心中,则将这位堂亲视为仇敌,盼望着他早点死掉,才对自己心意。归根到底,还是那天子宝坐在吸引着端王,在对付皇帝上,绝对不会留情。

    其虽然自己不可能做皇帝,可是皇帝无后,只要他倒了,新君选择上,自己的儿子是亲宗,大有可能靠这个身份入承大统,登基为君。而自己,虽然不能成为皇帝,却可成为太上皇,一样可以发号施令,统率群臣。

    何况端王春秋正盛,身体强壮,只要能当了太上皇,不愁熬不死老太后,他日成为这万里河山之主。是以,这道命令发到他手里时,他除了调兵以外,便将所有能用的力量都用上,务求将这支属于皇帝的势力连根拔起。

    端王府内,本就养有不少武林高手,武胜新队又有洋枪,有心算无心,毕永年这些人就吃了大亏。那位李掌柜一条大杆子舞起来,号称风雨不透,战场上可敌乱箭,但是只一排枪响过去,就被打成了血葫芦一样,倒在地上。而那位善长子午雌雄镖的,还不等冲到飞镖射程之内,两臂皆中枪弹,不能发镖,被刺刀刺倒在地。

    毕永年杀后大军分为几队,其中木厂里的人数最多,武功也最强,几番拼杀,又用了火攻,总算搞乱了局势,少数人冲出了包围,杀开了血路。武胜新队这些士兵用枪射击尚可,一旦接近肉搏,就没了胆魄,除非是对手无力反击,他们可以用刺刀挑人。可一见到拿着兵器冲上来拼命,他们第一个就想着逃。

    只是杀开了新队,接着还有端王府的护卫,包括端王养活的不少武功教习。这些人亦是技击高手,虽然自重身份不用洋枪,但是手上功夫并不比毕永年这些人弱。往日里,不少人和毕永年还很有些交情,可是现在不是讲交情的时候,只有性命搏杀。

    远方,杀声,枪声时不时响起,想来是在其他地方的自己人,也被官府围剿。毕永年两眼血红,人如疯虎,一口刀力战数人,竟是被他直冲到一条胡同里。单刀拄地,剧烈的喘息着。

    他本是江湖草莽,湖广名侠,家中亦有一份足以生活的家私。其家祖上乃是大宋的武将,但是还不到将门这个级别,加上宋室始终重文,武将的地位也就是那么回事。直到金兵灭宋,毕家的人不想侍金,化剑为犁,归隐林下。

    靠着家传的武艺外加世代忠良的好名声,在地方上,他们很有些势力。到了毕农年祖父这一代,日子算是到了极鼎盛的时候。三湘子弟,提起毕大侠,都会挑起大指,赞一声好汉。

    而当好汉,是有利益的。只要报出毕大侠的名字,一些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可迎刃而解。被调解的双方,就会有一份心意送来,这便是收入。乃至买田的时候,毕家买田所付出的代价,也比其他人少的多,交租时也可以少交一些。争水夺地的时候,只要毕家的名号一亮,也都好用的很。好汉,是很能赚钱的好营生。

    这一切的毁灭,则要归咎于洋人。正是西洋的船炮火枪,打开了金国的国门,也是枪炮,坏了人心。由于有了洋枪,功夫不像过去那么吃香,老百姓就不大买好汉的帐。到了毕永年父亲那一代,虽然武功不弱其父,但是名头已经大不如前,家业就也因此而呈败落趋势。

    等到毕永年成年后,靠着一身过人的武艺,更靠着豪爽的做风,以及急公好义,救人危难的美德,又渐渐成了新的毕大侠。至少,他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左轮枪,这点比他只知道用剑的父亲要强。

    如果不是遇到谭壮飞,他大可像其祖父一样,当江湖上的好汉,做三湘孟尝。然后让自己家的产业增值,日子越过越兴旺,遇到不识相的教训一下,或是给上一枪。

    但是正因为谭大公子的来访,他才明白了很多事。比如自己是汉人,这个江山,原本是汉人的,女真人不过是窃国的强盗。身为汉人,自己就该把他们驱逐出去,永远赶出国土,恢复汉室江山。他日与扶桑合成一邦,成为世界强国,到那个时候,不但洋人要被赶出去,自己还可以到洋人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从过去单纯的做侠客,到现在突然变成了有理想,他的生活变的更为忙碌,产业缺越变越少。大笔的家财被拿来支持强学会,甚至连生命都要献出来。可是他不曾后悔,江湖上所有受他恩惠的人,都被他邀请出来共襄盛举。他懂得不如谭壮飞多,但是也能感觉出一点,从认识谭壮飞之后,自己终于知道什么才算活着。

    原本他曾想过,要杀掉赵冠侯为弟弟报仇的。可是听了谭壮飞的话之后,他也明白了,与国家相比,私人恩怨算不得什么,只要能够驱逐鞑虏,杀弟之仇,可以先放一放。等到将来,慢慢再说。

    操纵天子,维新变法,使金国自废武功,到最后围园杀后。这一系列的计划,毕永年都是参与者,一度,他认为自己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光明就在眼前,只差半步,自己就可以实现那个梦想,将鞑子赶出中原。可是乌云降临的竟如此之快,眨眼之间就遮蔽了天空,把那一点微光无情扼杀,三湘豪侠,经此一役,怕是没几个人可以剩下。

    过量流血的无力感再度袭来,让他感到腿重千斤,勉强扶墙而立,总算没有倒下。坚持……必须坚持住,得让大公子快走。

    抱着这个念头,毕永年扔了刀,又从背的包袱里取了套衣服换上,勉强挣扎着走出了这条胡同,一路奔着裤腿胡同而去,走了不算甚远,迎面一匹脚力行来,远远的一个前仰,发出一声长嘶。马上骑士先勒住牲口,仔细端详着,忽然道:“毕大侠?”

    毕永年大惊,他为了怕人认出来,连刀都扔在了胡同里,怎么还是被叫破了行藏?可等仔细看过去,他面上一喜“五哥?”

    马上骑士,正是那位名满京城的大刀王五,此人虽然不曾参与杀后,但却是知情人,是谭大公子的好友,亦是毕永年甚为佩服的豪杰。他人面广,朋友多,今天京城里虽然闹的很凶,但他一人一骑出来,居然也无人阻拦。

    见是毕永年,王五先下了马,四下看看,然后拉着他的胳膊,将其扶到一边,小声道:“毕大侠,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突然来了很多兵,围了我的源顺,把你们的人尽数拿了去。虽然我和他们讲了些道理,可是这些人,就是不肯松口,最后我也拦不住。这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别提了,我怕是咱们的事,已经败露了,有人出卖了我们!”毕永年一想起自己的至交好友经此一战,基本已悉数化为异乡之鬼。更重要的是,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却未能斩杀妖妇,不能实现目标,心内自是不甘。

    王五道:“若说出卖,我也觉得差不多。要不然,他们怎么会盯的那么准,连一点劲都不废,就把人全都堵住了。不过现在先别说这个,我怕谭大公子有风险,是想通知他快点走的。我在城门那有点路子,可以把他送出去,正好毕大侠可以一起走。”

    “我不忙着走,总要杀了叛徒,给自己的同伴报了仇再说!”毕永年恨恨地一咬牙,“这告密的是谁,我心里有个章程,豁出这条命,也得替好兄弟们报了仇。咱们还是先去见谭大爷,他是个斯文人,不该把命丢到这种地方。”

    两人边说边行,此时已经距离裤腿胡同不算太远,路旁,一棵大树之下,忽然有人招呼了一声“五哥,这么急着,是去见谭爷?”

    王五听的声音耳熟,拉住缰绳侧头看过去,毕永年也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树下摆了一张方桌,一壶茶水,几样点心,似乎是在自斟自饮的解闷。等看到他们时,将放在一边的帽子戴在了头上,按赫然是一顶官帽,更有一颗二品官才有的暗红玻璃顶珠。

    此时此刻,王五和毕永年最怕遇到的,莫过于官府中人,王五已经认出来人身份,心知不好,一推毕永年,叫了声“走!”

    毕永年飞身上了王五的坐骑,双腿猛夹马腹,王五则横身拦在赵冠侯面前,大喝道:“冠侯贤弟,万事看我,不可……”同时手中一枚洋钱已经用力甩出,随后就是两声枪响。

    毕永年的身子在马上一震,手向前伸出,做了个前指的动作。却不知是要指向何方,还是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无力的跌落下去,名动三湘的名侠,最终饮恨,长眠京城。而王五的洋钱,也被赵冠侯另一发子弹击落,他赖以成名的厚背阔刃刀,自背后解下,提刀控背,一如猛虎下山,气势如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节 啊,朋友再见

    赵冠侯将那支射杀了毕永年的米尼步枪随手一丢,那柄左轮枪则在手里转了个枪花“五爷,收了刀吧,没有意义。你的功夫就算再好,也是血肉之躯,子弹打上,照样一个窟窿。我这里又不是一杆枪,你看看两边。”

    王五此时也发现,在赵冠侯射击后,路旁已经站起十几个人,想来手中都握着枪,有更多的人,向着这里赶来。但是他的刀并没有放下,依旧保持着前冲动作,冷声道:“冠侯,王五虽然敌不住那么多杆枪,但是有自信,在我死之前,还能拉几个人垫背。”

    “或许吧,可是你方才也看见了。五爷这手暗器功夫很俊,我的枪法也不差,大家撞上,谁死谁活,就很难说了。你和毕永年不一样,他做的那些事里没你,所以五爷不必掺和进这混水了。”

    他挥挥手,做个手势,那些士兵并没有对王五做出攻击。赵冠侯笑道:“五爷,我佩服你是条好汉,也欠你个人情,咱之间,没必要刀啊枪啊的,伤了交情。你现在找我玩命,也无济于事,毕永年和他的人,既然要做下那勾当,就得有杀头的准备。小弟身上背着差事,没有高手的地方,现在您与其跟我这把性命搭上,还不如到裤腿胡同看看谭大爷。先顾活的,后顾死的要紧。”

    王五此来,本就是为着官兵拿人,后又知道上谕,便知大事已去,想要设法搭救谭壮飞,于搭救毕永年,半是路遇,半是出于江湖义气。此时若是动武,敌我殊势,自度不免。那样一来,不但白白搭上性命,连好友那里也救不了。只好以刀一指“这事王五记下了,改日登门拜会。”

    赵冠侯朝挡路的官军做个手势,士兵让开一条路,把王五放过去,让他进了会馆。谭壮飞并未离开,在房间里端坐,脸上没有慌乱之意,从容的将一封书信写完,用嘴吹干墨迹,随后装入封套。见王五来了,并无半点惊或者喜的神情,只点一点头“五哥,你来了。”与往日见面的神态,一般无二,仿佛两人现在是在大酒缸里畅饮。

    王五只见桌上放着几个信封,忍不住道:“大公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写信?”

    “五哥,现在除了写信,我们又能做些什么?”谭壮飞苦笑一声“你想说什么,我知道,那上谕我也看到了,这一次是我们败了,而且败的一塌糊涂。任公先生刚刚从我这里离开,我劝他到扶桑使馆躲一躲,再由伊藤先生安排,经松江出海,到外国躲避一下。金国的兵,不敢到租界抓人,只要进了使馆,也就安全了。”

    “那你怎么不跟着走?”王五听着有些起急“你往日里是个机灵人,怎么今天有点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住有用之躯,再想其他的事不晚。外面已经见到官军了,还带着枪,那些湖广来的同道,怕是凶多吉少。你赶紧着走,我这把刀开路,只要进了公使馆,你还能安全。”

    就在这当口,却听门上有人咳嗽一声,两人甩头望去,只见赵冠侯手里捧着个酒坛,站在门首,朝二人一笑“谭大爷,五爷,我带了点酒来,不知道欢迎不欢迎。”

    此时墙上并没有兵,王五虎目一寒,伸手拉刀,谭壮飞却叫住了他。“五哥,这个时候拿刀动剑的,没用了。杀了他,就能挽回大势,杀了他,就能逆转乾坤么?赵大人这个时候过来,或许有什么话要说,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我这里没有菜,就将就着喝几口。”

    王五心念一动,也自收了刀,等到赵冠侯坐下之后,谭壮飞取来三个茶碗,以此代替酒碗,将酒倒了进去。提鼻子闻了闻“海淀的莲花白?”

    “保证没掺水。这附近有个酒馆,卖这酒味道很正,特买来送给谭大少。咱们三人,在大酒缸初见时,喝的就是这个酒,做人要有始有终,今天送行,咱也用这个酒,正合适。”

    谭壮飞一笑“可惜啊,五哥弄来的那对熊掌,本来说入了冬,可以吃一顿熊掌宴,现在看来,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王五朝赵冠侯一拱手“赵大人,你既然提起咱们三个初见,那证明你还是念旧的人。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们有话不妨明好所,你现在是首领,能不能放条路给谭大公子,把他送出城去。只要大公子无恙,咱们过去的恩怨过节一笔勾销,王某再想办法凑几吊银子给你,也算是个心意。”

    赵冠侯将酒碗一放“五爷,您是好样的。交朋友到了您这个地步,足以比的上秦叔宝、关云长。我也不敢收五爷的银两,只要谭大公子说句话,我就可以放他走。其实我要是想拿人,早就带兵冲进来了,哪还会等到现在。只是我想来,恐怕大公子,是不会走,也不能走。五哥,你要想一想,谭大公子并非孑然一身,他还有老父在堂。这么一走了之,老爷子那里,又该怎么样周全?”

    此言一出,王五也被问的没了话。谭壮飞之父本为湖北巡抚,因为变法,督抚同城者,巡抚一律裁撤,内中就有湖北。为着儿子搞变法,老子就丢了顶戴。

    天子念着谭壮飞的功劳,想着要把他调进京,另有重用。先丢顶戴,后换官衣,倒也是很划算的买卖,只是不等实行,宫变已生。现在谭壮飞若是一走了之,其父必然被戕。以子陷父,自是不孝,谭壮飞虽然能鼓动天子以子弑母,自己终不能以子陷父。王五长于武艺,拙于口舌,这一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谭壮飞点点头“赵大人说的是,谭某不走,确实有为家父考虑的地方。为着我变法的事,已经让老父担惊受怕,若是让他老人家以高龄而被刑,我便不配为人之子了。”

    “谭大爷你既然是章京,UU小说想必很来得,听我一句,利用这段时间,冒充令尊的名义,多写几封书信。只写他如何教导大公子,凡事请皇帝禀承慈训,示臣民以孝治天下,则天下无不治。劝你不要变法,乃至厉声呵斥,不惜与你父子决裂。等到写完之后,我便把信交到上面,再设法弥缝一二,总是要朝廷把令尊和谭大爷区分对待,不至于祸连谭翁。围园那事,朝廷不想说,也就定不了大公子抄家的罪过,老爷子,还是可以保全的。”

    “多谢了,这事,我确实在做,书信也写了一些,不过官府之中,亦有老于刑名之人,想要看出破绽却也不难。到时候就要冠侯贤弟,代为周旋。谭某纵死九泉,也可瞑目。”

    王五听到这个死字,心头就像堵了个石头,忍不住道:“说来说去,皆是一条死路,这里面,难道就没有生机?”

    谭壮飞很是豁达的笑了笑“五哥,你的好意,小弟心里有数,只是我不走除了考虑天伦之外,另有一者,也是为着变法。”

    说到变法,他的目光中,又有了几分神彩,声音也变得大了一些。“此次变法虽然不成,却也给国人以表率,至少告诉大家,天下间,除了等着明君圣主之外,还是有一条路可以走的。最近几日,壮飞一直在读扶桑变法故事,查世界各国变法,各国变法,无不以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壮飞始!”

    王五一声大喝,将手中酒杯向院里掷了出去,“这……这简直让人窝火!大公子,我看你是读书读的傻了,只要你说个走,我王某拼出性命,也要护你周全。老太爷那边,咱们再想办法,总不至于大公子和老太爷,不能一起保全下来。”

    赵冠侯将杯一举“五爷,谭大爷要做公孙杵臼,我们就不该坏了他的布置,让他做不成义士。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现在负责捕人,可以跟谭大公子交个底。我这几天,不会拿你,而是先去和使馆办交涉。能不能办下来,我自己也没把握,总之这几天,就当看不到。你想走的话,我会安排你离开,想留的话,在牢里保你不受罪,至于其他的话,便不多说。出卖你们的事,是我做的,要是心里不痛快,想动武,我也奉陪到底。总之,大家把话说在明里,总好过窝在心里。”

    谭壮飞站起身,足尖点地,人已经跳到院里,一声长啸声中,龙泉软剑已经握在手中。剑光缭绕中,人随剑走,剑随人转,秋风中,树叶纷纷落下,而谭壮飞的剑亦在这满院落叶中,舞到了极至。

    落应满地,剑气如虹,停步收剑的谭壮飞,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只问道:“赵大人,谭某剑术可还入眼?”

    赵冠侯点点头“大公子剑术高明,赵某望尘莫及。比武的话,我不是你的对手。”

    “然而论生死,就是另一回事了。”谭壮飞亦不讳言,摇摇头,将剑一丢“龙泉虽利,终不敌洋枪。剑练的再好,也只是十人敌,空有吹毛利刃,守不住国家,驱不得鞑虏,又有什么用?”

    他不再管那口宝剑,回到房中向赵冠侯施了一礼“赵大人,我不会向你寻仇,也不会让五哥向你寻仇。这件事不成,只能说是天不佑汉,女真人的气数大抵未尽吧。五哥,你也别难过,小弟求仁得仁,死亦无憾。何况,事情或许亦有其他转机,也未可知。只是不知,其他几位同僚情形如何?”

    赵冠侯略一思忖“当值的两位京卿,是决计逃不掉的,与您同班的那位杨大爷,也一样要被执。宋伯鲁据说是逃到了公使馆,稍后我便要去办交涉。至于梁任公先生,他的情形,您比我清楚,现在我估计他和伊藤博文一样,都在扶桑公使馆里。”

    王五忽然问道:“那皇帝呢?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的情形又如何?”

    “五爷,您多虑了。万岁和太后是母子,谁敢伤他?现在万岁人在瀛台。虽然一时不得自主,可是性命并无危险,他依旧是皇帝,太后也只是训政,并非易君。五爷,您听我一句劝,江湖上的人,就管江湖的事,其他的就不要多管了。现在天下多事之秋,便是朝堂中人,亦不敢能保证独善其身,江湖好汉,何必来趟混水?”

    赵冠侯拿出金表看了看时间,一拱手“二位,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要先告个便,还有公事要交待。我还是那句话,看在当初大酒缸两次相交份上,谭大爷是走是留,我都一力担待,公事上的事有我承担,只要不到最后关头,随时可以走人,我绝对不会阻拦。”

    眼看赵冠侯离开会馆,王五才道:“复生,你听我一句劝,赶快……”

    “不,五哥,我心意已决,你就不必劝我了。我要是想走,又何必等到现在。与其想我,不如想想皇帝。既然皇帝未死,那就有希望,我们只要把人救出来,前往东南,便可发诏兴师讨逆。”

    王五一愣“谭大公子,您是说另立朝廷?”

    “不,不是另立,朝廷只有一个,皇帝在哪,哪就是朝廷。离开京城,那里也叫行在,发的命令依旧叫圣旨。皇帝只要到东南,就可以号召督抚为己所用,调兵北伐,到时候,依旧可以……匡复山河。”

    他心中的想法,实际是只要天子号召发兵,整个金国就能杀的尸山血海,金人根本动摇,汉人便有机会起兵与之争夺天下。自己虽然多半难逃一死,但是王五这等豪侠般的人物,或许有通天手段救出圣驾也未可知。若是那样,则自己驱虏兴汉的主张,依旧可以得到实施,死亦瞑目。

    但是他深知,王五其人虽然于朝廷多有不满,但本身听书听戏,亦是以忠臣为偶像。若是与他说了实话,他未必肯做这事,只能以大义相邀,才有可能动手。

    果然听他一说,王五悚然动容“这些事,我一个跑江湖的,确实是不懂。九五至尊,也能由我一个草莽之徒来救?大公子,你这话说的让王某心中有些……激动,我一个老粗,只会拿刀动剑,没有韬略。想要救人,总不能靠武艺硬闯,得想个办法,不知,您可有什么计较?”

    与此同时,祖家街的端王府内,端郡王承漪看着手中缴获自刺客手中的只言片纸,哈哈大笑“好,好的很!你们的差事办的不错,传本王的话,每人赏银五十两。来人啊,请几位先生来,好好看看这东西,我看他这回是死或是不死!”

    吏部尚书,朝中素有老道绰号的徐同,以及先帝岳父崇奇,先后被邀请至端王府中,另一股阴风,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凝结成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抄家(上)

    “皇帝弑母,这是什么样的罪过!就算是桀纣,也不敢如此倒行逆施。国朝以孝治天下,做出这样的事,他便不配再做皇帝!”端王承漪是个大嗓门,嗓子放开了可以票黑头,含怒而发,满室皆有回音。

    一旁他的兄弟辅国公承澜也附和道:“是啊,弄了这么多刺客,要围园子,杀老佛爷,这还了得?要不怎么说天下大乱呢,皇帝带着人造自己的反,就这样的江山,还能有好?”

    这等事本是宫廷秘辛,慈喜太后也想压,而不想散布,却不想还是被这些人在上层传播开了。吏部尚书徐同绰号老道,平素最喜的就是太上感应篇,那五千言背的滚瓜烂熟。为人也最为古板,门生子弟到他家中,只要带了一件西洋物件,准被他赶出门去。偏生家门不幸,儿子爱抽洋烟卷,喜欢使洋钱。一提起不孝,便想起自己的儿子,感同身受,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也道:

    “国朝以孝治天下,如今皇帝竟欲弑母,何以再君临天下?百姓人家,儿子弑母这种忤逆,亲戚朋友都可以把他送官治罪,定个斩决。这皇帝,我看也该换人了。”

    承恩公崇奇听了这话只觉得刺耳,虽然他也是倾向废帝,但是以臣谤君总是不该,何况徐同还是目前清流宗主,如此言语就更让人无法接受。他不好明着驳斥,只好旁敲侧击

    “几位,大家要想一想,老佛爷就算有心废了皇帝,也不是想废就能废的。”

    “怎么不能?能立就能废!当初要不是立了他,何至于有今天。”承漪的大哥承濂道:“依我看,就该趁早废了他的帝位,换个人做皇帝,江山说不定还有救。”

    “可是你们要想一想,如今大金的事,不是咱们自己能决定的。东郊民巷那里,还住着一干公使,要是洋人集体抗议反对,这废立之事亦难实行。”

    承漪怒道:“咱大金国的事,有这帮洋鬼子什么相干?怎么还管起别人的家务事来了?没办法,现在只好借重赵冠侯了,他不是能办洋务么?就看他能不能把洋人说通了,把这事给我办下来。我打发人去给他送份厚礼,再许他事情若成,送一百吊银子给他,看他尽力不尽力。”

    一百吊就是十万,承濂心疼银子,摇着脑袋“那怎么能行?他算个什么东西,还配拿咱的钱?上次打了小儁,这笔帐还没跟他算呢!他要敢要钱,我弄死他!从小到大,你都没舍得动儁儿一指头,他敢打,这事当初要不是六叔按着,我就把他捅了!”

    “大哥,你先消消气,听我说完。”承漪冷笑几声“我这也是拿个话钓着他,好让他为咱办事。打了我的儿子,哪会这么算了?等到小儁……到那时候,他是个什么罪过,还用我多说么?慢说他自己,我灭他的九族!现在,得给他点甜头,好让他为咱所用。这钱就好比是放的印子,先借给他使,将来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徐同虽是清流领袖,可是听这番密议并不觉得端王言行有差,反倒觉得果然智勇双全,唯一的疑虑就是,万一谈判不成,则皇帝还是不能废。

    承漪道:“就算说不通洋人,我们也不怕!我跟几位交个底,咱们大金现在出了神仙了!在山东,有好几位仙人,都是有大神通的,刀枪不入,枪炮不伤。洋人那点玩意,不行!说到底,还是老祖宗的东西最好。他们在山东教弟子练拳,灭洋杀教,声势大的很。毓贤的差办的好,帮着仙人们打洋人,还定下赏格,所得财物三一三剩一的下帐,以此激励士气,振奋民心,这民气可用啊。我已经安排人去请了,只要把几位仙人请来,做起法术,把洋人全都灭了,何愁大事不成?”

    徐同几人闻听,脸上皆现得色,全都盼望着这几位神仙早点进京,也好让他们一看这盖世的神通。于废立之事,格外热心,都盼着废天佑立新主,自己便也可以成为从龙重臣,福荫子孙。

    赵冠侯回到步军统领衙门不久,崇礼一行人也都回来,今天抓捕的工作尚算顺利,四京卿中已经抓了三个,剩下一个也在掌握之中。谭壮飞之父终究是个开缺巡抚,仕林衣冠,做事不好太绝,做人都留一线,连同崇礼在内,没得到太后明确的指示前,也不想把人全部逮捕。

    事实上,现在就连被抓的三京卿,崇礼也不认为他们一定就死。这几人中,林日升是韩仲华的幕僚,韩仲华如今又正当红,或许可以转圜一二,充军流放也未可知。而其余两人,一是沈宝贞的孙女婿,一是张香帅的爱徒,且是湖南巡抚陈宝箴的保举,来头靠山都很硬,说不定也可死中得活。惟有赵冠侯心知,围园杀后这事一出,想要脱死罪,怕是很难了。

    崇礼眼下另有一件很难交代的公事,便是捉拿康梁以及掌印御史宋伯鲁、礼部主事,一人放倒六堂官的王昭王小航。康祖诒在政变发生前,被天子派出筹办官报,原本是要搭官船,但是没买到头等舱的票,又受不了苦,索性不坐。改乘阿尔比昂的船,这一下因祸得福,金国官府不能去阿尔比昂还上抓人,康祖诒便如鱼儿入水,难以捉拿。

    梁任公、王小航以及保举康祖诒的宋伯鲁,都在扶桑使馆里,这就又是一件为难的事了。虽然明知道人在何处,却是无一人敢言个拿字。

    伊藤博文现在下榻在日本公使馆,那里戒备极是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卫兵持枪宿卫,兵力虽少,杀气却足。崇礼统带步兵衙门,治理四九城的泼皮无赖不在话下,对上东洋泼皮,却是水土不服,不知从何着手。万一再引起高丽之战那样的战事,谁又担的起责任。

    他拉着赵冠侯,推心置腹“冠侯老弟,韩大帅与我乃是至交,大家有话,也没必要藏着。这一件公事很难,上面催的紧,刚大帅在那追着要,想要敷衍不容易。可是想要拿人,就更难了。万一闹出国际纠纷,再演高丽故事,我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你老弟是能办洋务的,这个忙一定要帮。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崇大人,您说重谢之类的话,就说的远了,大家都是为太后办差,这些都是应尽之责,哪用的着重谢。可是我要说一句泄气的话,这事办不成。”

    崇礼一愣,他听韩荣讲,赵冠侯精通西文,与洋人谈笑无忌,亨利亲王来时,他也看到赵冠侯与亲王及亲王夫人谈笑自如,俨然老友。心里认定,他一定能把事做成,怎么居然直接泼了冷水?

    赵冠侯怕他误会,只好又解释道:“崇大人,办洋人的事,总归得有个章程,万国公法里,于这也有约定。我们若是和洋人有引渡条约,自可按照公法要求,让对方把犯人引渡归还。可问题是没有引渡条约,那我们就只能看着他们逍遥自在,一点办法没有。除非是像刚中堂想的那样,派人到使馆里,提着刀把人押出来。”

    崇礼也知,这是刚烈异想天开,拿天桥说评书的说的飞檐走壁的三侠五义当了真事听,根本不用考虑。但是公事上的交卸,却又着实为难。

    赵冠侯道:“这事咱们场面上总得做足,下官这一半天,就去和洋人交涉,提出引渡申请。纵然知道引渡不成,也总算是把该做的做到了,至于能否做的成,那就不是你我所能干预。”

    “唉,倒是也只能如此,这就得全靠您费心了。张阴恒是完了,章少荃遇到这种事,肯定不会出头。总办衙门其他的大臣章京,老佛爷基本都信不过,怕他们是勾结洋人的。那帮人也就不敢出头,怕给自己惹来不是。能干活的,也就剩你老弟一个人了。”

    他这话说是鼓励,实际也是推卸责任,把未来事情不成的过失,都推到了赵冠侯身上。赵冠侯心里有数,脸上不动声色,装做没听懂,和洋人办交涉这事,肯定是要做的,其目的实际并非捉拿康梁,或者说于慈喜太后心中,捉拿这几个人,也不是目前当务之急。

    这种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若是从她口中说出来,便成了贻笑大方。她所要跟洋人交涉的,并非是一二人犯的去留,而是大金天子的兴废。

    帝后之间母子不和已有时日,因为皇后,因为妃嫔,因为政见,闹的母子二人隔阂日深。现在又有了围园杀后之事,让太后对皇帝彻底失望,怕是已经起了废立之念。然所顾虑者,内有督抚,外有洋人。

    东南有力督抚,凭太后数十年积攒之威严,亦可设法调度压迫,使之不敢行叛逆之举。但如果洋人始终拥护天佑帝,则想要废他,也势比登天。自己与洋人接触,抓人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探听洋人的口风,确定一下,他们到底是怎么想。或者说,要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洋人放弃支持皇帝,改为无条件支持太后。

    这种事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崇礼甩锅,赵冠侯就也装糊涂的把锅接过来“大人放心,卑职定当尽心竭力,把这差事做好。若是老天保佑,和洋人把差事谈下来,怕不也是一件大功。”

    崇礼见他如此爽快,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把这么个锅甩在个官场新丁头上,有些不作兴。再者,他年纪轻轻,日后若有了大用,醒过味道来,怕是要和自己没完。

    眼睛一转间,便想好了酬功的方法,一拉赵冠侯,脸上带笑“冠侯,明一早晨,你先别忙着去东郊民巷,另有一件差事非你办不可。慈驾已经下了旨,要抄张阴恒的家。他办了那么多年洋务,家里面洋玩意最多。老哥对这个一窍不通,万一哪一件东西写的不明,到时候公事上,又要挨骂。你可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抄家的事,务必去帮我主持了。”

    张阴恒的结局,早在他得罪李连英之初,便已注定,他自问多年奔波,功勋卓著,却不知只因一顶祖母绿帽花,加上开罪权宦,便都化做云烟。加之其后来为天子效力,于维新变法事务出力极大,更是康祖诒的举主,这下便是个必死之局。

    慈喜已经下了旨,由军机承旨明发,张阴恒收监,家产抄没入宫,具体的操作者,便是步军统领衙门会同内务府,共同进行。张阴恒先办洋务,后兼户部,两个一等一的肥缺在手,家产不知有多少。抄他的家,明摆着是发财的机会,崇礼让出来,便是给赵冠侯的一个补偿。

    抓捕刺客的事,已经做完,所有被官府盯上的刺客无一得免,兜杀半日,尽数斩杀干净。有几个被活捉的,也寻机会自尽而亡,没能抓住活口,深挖后台。从息事宁人的角度,这个结果,却可以算的上最好,否则查抄蔓延起来,东南的局势,怕也要不稳了。

    崇礼立了这么个大功,让出查抄方面的利益,倒也是投桃报李,赵冠侯也就没有拒绝。毕竟十格格使钱使的惯了,还有个杨翠玉,赎身银子必是笔海量数目,趁机积攒点身家,总是没错。

    到了第二天,赵冠侯带了三百步兵早早的来到锡拉胡同的张宅,张阴恒本人,则已经由几名步军衙门的武官请上马车。展英倒是嘱咐着部下“进宅抄家是公事,但是可不许惊扰人家内眷。”

    张阴恒好相公,家里面的姬妾内眷不多,安置起来也很方便,至于那位秦五九,又是内廷的供奉,本身也无罪过,也没人为难。反倒是很客气的招呼着“秦老板,您这边坐坐,兄弟们忙点公事,很是对不住。”

    一队兵与管家打了招呼,将不多的内眷都先行带出府外。内眷们的首饰,身上的绸缎衣服,甚至暗藏的贴己防身救命钱,是该搜还是该放,就全看办事人是否够朋友,下面人又是否放行了。赵冠侯对展英道:“展爷,我看咱还是先紧着正事办,再说摸大姑娘小媳妇的怀,这不大好吧?”

    展英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含糊过去就算了,点点头“卑职也是这个意思,只要她们不带太贵重的,也就没什么。”

    士兵们动作很利索,家里的宋版书、保险柜以及一些装现钱的匣子,放衣服的柜子,都被摆了出来,在院子里开始码放。外面的官兵,则布置好了警戒线,手举着长矛防范百姓哄抢。

    官军刚刚扎好队伍,远处便有一队骑队赶来,为首之人身形很是灵活,飞身下马,几步来到门前,尖声道:“今个这里是谁主事啊?过来说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抄家(下)

    来人的年纪也已经不小,又高又胖,隆起的啤酒肚,如同怀胎女子。头上四品顶戴,脸上无须,正是宫里那位二总管崔玉贵。

    自李连英以下,宫中就数崔玉贵权势最重,他与李连英沾亲,而且还是个长辈,李要喊他一声表叔。可是在位分上,反倒是李于崔之上,差事上,崔玉贵只能猜出慈喜想做什么,然后去做,李连英却能在此之外,对太后进行规劝引导,一如忠诚练达之老总管与主母的关系,比起崔又胜一筹。是以崔玉贵对李连英,实无什么好感,更多的是嫉妒。

    像这次查抄张府,慈喜太后对于张家的财产,也未尝没有觊觎之心,所派者必是心腹,以防中饱私囊。可是李连英乃是心腹,现在国有大变,多有事与其商议,就派了崔玉贵的差。崔玉贵固然爱钱,可更贪权,他现在若是能抢一个兴废之功,未来前程不可限量,这时把他赶出来办这差,心里就更为不快。

    等看到来的是赵冠侯,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赵大人,是你啊!怎么崇受之没来么?这是步军统领衙门的差事,他倒会支使人,把你个外官给派来做这事,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我说,你干过抄家的活没有?”

    “回二总管的话,卑职一向是带兵,不曾做过这差事。”

    “那就对了,我一猜你就是外行。我可告诉你,这差事是太后的旨意,查抄的财物,皆要造册入宫。我的人没到,你的人,怎么就先进去了?这要是丢点什么少点什么,这个沉重你担待的起么?我这还没到,你们这就动手了,不成,这差事我接不了。我怕是已经有不少东西丢了,你们这几百人可都别走,我得挨个的搜。”

    赵冠侯一笑“二总管,话不能这么说啊,弟兄们是奉命办差,自然到地方就要搜。再说这事宜早不宜迟,张阴恒和阿尔比昂人交情最好。待会要是窦纳乐爵士一到,为他说几句话,你说这家咱是抄啊,还是不抄啊?只能先弄个木已成舟,让洋人说不出话来。至于说私藏夹带,我保了,这事不会有。当众搜身,这让弟兄们的脸往哪放。”

    崔玉贵冷笑两声“你保他们,谁保着你啊?少废话,连他们带你,全都得搜!”

    展英心知这是要钱,想是崔玉贵知道赵冠侯新近频得恩赏,便想要借机敲诈。刚想与赵冠侯分说几句,赵冠候的脸却也沉了下来“二总管,内务府的差使是会同步军统领衙门抄家,可没有别的。要想搜我这个二品命官,你怕是还差点火候。”

    “二品?很大么?信不信我一句话摘了你的顶子!今儿个,我还就搜定了!”崔玉贵是太监中唱戏出身,有很不错的把子功,虽然养尊处优多年,身手大不如前,但是气力总是有的。伸手就要抓赵冠侯的衣领,赵冠侯目光一寒,冷森森的说了一声“自己找的!”

    却在此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大喝道:“崔不响,你要干什么!怎么着,是要疯啊?大庭广众下殴打朝廷命官,你活腻味了么?”

    只听声音,赵冠侯便知是十格格到了,果然见她带着几名长随分人群过来,毫不客气的看着崔玉贵。“崔不响,你还认识我么?”

    崔玉贵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飞速切换了一副笑脸,松开赵冠侯,分人群抢步上前磕头“十主子,奴才崔玉贵,给十主子请安。奴才说是谁呢,见面就喊崔不响,要换个旁人,奴才非撕了他不可。”

    “那要是我喊的呢?”

    “您喊的就没说的了,说实话,好长时间听不到您喊奴才崔不响,奴才这心里,还怪想的。十主子,您今个怎么这么闲在,上这玩来了?”

    “滚起来说话!我今天来可不是玩来了,是看你们的公事来了,你不是说谁保他么?我保他,你看行还是不行?”说话之间,十格格来到赵冠侯身边,手紧抓着赵冠侯的胳膊,眼睛紧盯着崔玉贵不放。如同猛虎,即将下山扑食。

    崔玉贵见两人神情,连忙给赵冠侯磕了个头“这……这可是奴才不知道,闹了半天,您和十主子是……是好朋友啊。这事可怪您,怎么不早说啊,早说就没这事了。这话怎么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这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了么。”

    十格格哼了一声“崔不响,你也不用来这套,你现在是宫里的二总管,不是在庆王府那时候了,我也管不了你。这事该怎么办,你自己掂量着办,我就在这看着,就看你怎么对待我的朋友。”

    崔玉贵久在宫中,变脸功夫炉火纯青,此时脸上看不到半点方才的怒意,却似三月春风般和煦

    “十主子,您这话一说,奴才成了背主忘恩的小人,那不就该天雷劈了去?您到什么时候,都是奴才的主子。既然您都来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赵大人说的也是,方才是奴才没有想周全,这段日子您是知道的,事情太多,脑子都被搞的乱了。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倒是这么个道理,赶快的抄家,赶快的交差事。宫里也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奴才去做,在外面耽误大了,老佛爷那里,也是没法交待。”

    他原本是庆王府的太监,因为唱戏唱的好,身上又有极俊的把子功,被庆王推荐入宫,才到了二总管的位置上。庆王不但是他曾经的主人,亦是举主,恩情和关系,都非泛泛。十格格虽然不在宗人府列名,可是于崔玉贵而言,乃是不敢不认的主人。

    再者在这次宫变中,庆王同样是大功臣,及时通报围园杀后的消息,使慈喜准备周全,此功可比救驾。之后的皇帝兴废之事,离不了与洋人交涉,现在的事务衙门,以庆王为尊,更是少不了他从中转圜,这个人,自己就更不能得罪了。

    与这个大事相比,银钱财产的查抄,反倒不那么重要,他也就该退就退,该让就让,不再执于索取钱财。身后的太监都惟他命令行事,见他吩咐着跟着查抄,就连忙跑到府里,随着官军开始行动,同时登记造册。

    几名士兵搬来房子里的太师椅,让赵冠侯等人坐下,又沏了茶,十格格小声道:“这个大肚子顶不是个东西,珍妃虽然我不喜欢,但好歹也是万岁的妃子,一进了永巷,就被他搜去了首饰新衣,简直是奴欺主。我要是不来,你还压不住他,若是阿玛不当权,他怕是也不怕我。等我找个机会不好好收拾他,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你不来,我就收拾他了。真拿自己当根葱了,便是我打了他,照样能找出理来。毓卿,你喜欢什么只管说,我想法把它拿走送你。”

    毓卿一笑,轻声道:“留着送你家那个大的吧……陕西巷还有个野的,那个也得要首饰供着呢。”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张家浮财查抄登记完毕,像是四季衣服,绸缎首饰等等不必多言,古董字画,宋版书乃至现银银票也有不少,这些东西折合起来,价值已经非常可观。

    但是最贵重的东西,想必是放在那几个保险柜里。这东西是西洋钢铸的,上的是密码锁,官兵拿了刀劈了两下,崔玉贵就急道:“别乱劈,万一把里面东西弄坏了,谁赔的起。这事,我看得找洋人技师,他们手巧,兴许能把这玩意打开。”

    赵冠侯站起身,走到保险柜之前,毫不客气的把崔玉贵一推“多大点事,还用的着请洋人,躲开点吧,我来。”回手找官兵要了根铜丝,在里面鼓捣几下,随即只听一声轻响,一个保险柜就被打开。

    崔玉贵虽然被推了一把,却无怒意,发倒挑起了大指“好!这手活真漂亮,我看洋技师也就这样。”

    那些官兵与街面上的人久打交道,小声议论着“洋人怎么样不知道,我看京城里那些白钱飞钱,也就是这手段,这大人,不是荣家门的底子吧?”

    几个保险柜里放的,花花绿绿,尽是泰西各国钞票,另有与各国公使的一些书信往来,再有,就是几个折子和图章,外加一支极为精巧的象牙柄,纯金小手枪。这枪尺寸小,按此时的说法,可以算做掌心雷那一类的枪型,只能打一发子弹,射程也近。

    崔玉贵翻出枪来,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哈哈,好他个张阴恒,我早就看他不是东西。胆大包天,在家里藏个这个,这回就送了他的忤逆不孝!”随即又把几个折子拿出来,却看不出关窍,只好请教赵冠侯。

    “这是泰西银行的存折,跟咱们的银票也像,也不像。银票能花,你拿着存折,到了不通兑的地方没法使,再说也找不开。主要就是个提款的凭据,得配合着印章来用,才能从银行里提出款。泰西银行利息低,几十万的款存进去,年息也就是两厘。可是有一桩好处,保密。存款人姓名保密,就算是朝廷去问,也问不出什么。”

    崔玉贵不像李连英,对于泰西的事物缺乏了解,像这银行,就更没听说过。一听到保密两字,眼前一亮“赵大人,你说的保密,是指对一般人保密,还是对谁都保密?假比说要是老太后下道懿旨?”

    “那也得去交涉,拿着旨意去问,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泰西银行的金库,都是洋兵背着枪守着,比起我们户部的部库管理还要严格,就像大使馆一样,咱们进不去。”

    崔玉贵一听这话,不知动了什么心思,连连点着头,又见其他保险柜里,放的除了这些东西外,还有些极珍贵的珠宝。连同前面查抄的东西,统计一下,已经过了百万之数,恨的一咬牙“好个张阴恒,真是没少搂啊,跟洋人那都吃肥了。这回,要他个好瞧。大人,您借一步说话,咱对对帐。”

    两人来到张家的堂屋,房间里再无第三人,崔玉贵将手头的帐本递过去“大人,您看看这帐,这么写,行还是不行?”

    赵冠侯只扫了一遍,大概就判断出来,崔玉贵这帐本上,至少有二十万以上的款没有落笔。另外那些存折里,他也隐匿了几个不记,珠宝中,一件极好的祖母绿扳指,被他记成了绿石扳指,大概是要以次充好。这些关窍看的出,此时只能当没看见,反倒是一笑“我是个武人,不懂帐,二总管怎么写,就怎么算。”

    “那不成,我也跟您说个实话,这抄家的差事和崇文门税监一样,就是酬功的。老佛爷知道崇礼不容易,拿刺客很费了些心力,特意让他日子好过点,手里有点钱,好过个肥年。就算他没露面,该有的那份,不能给落下。赵大人既然是自己人,您这一份也落不下,还有十主子,奴才这也得有个孝敬不是?您要是觉得合适,就列上名,要是不合适,咱再商量。”

    “那就这么办吧,来的这么多人,也都不容易,二总管也得照应着下面的人不是?这里的事,我懂,从我这不会出什么纰漏。”赵冠侯边说,边提笔落上自己名字,算是对这笔帐的确认。崔玉贵大喜,伸手把折子和印信拿出来

    “这个,还得赵大人帮忙,教教我怎么存,怎么取。不怕您笑话,奴才是乡下人出身,不懂得这些洋玩意,到了洋行,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涉。取钱的事,您得多费心,这个折子……是奴才的一点小意思,另一个折子,是孝敬十主子的。”

    崔玉贵不懂得这些折子的关窍,判断多少,全靠数零。他心黑手毒,自己留下的两个折子,都是大数,给赵冠侯的折子上能看懂是三万,毓卿那个折子则是一万。他自己手上的两个存折,数字加起来大概是二十万,怎么看也是自己占了大便宜,生怕赵冠侯不快,还解释着

    “奴才这差事回去,要应付的人多,好多在宫里出不来的,都指望着放差的人带好处回去,大家活命。赵大人多体谅体谅,宫里也有不容易的。”

    赵冠侯看看存折,脸上神色淡然“二总管哪里话来,大家既然是一家人,怎么能不互相体谅。等到您什么时候想取这笔款,派人找我,我带您去取。这里面,总得有个证人,大家才好放心。”

    等到他将存折拿给十格格,两人到了无人之处,却是笑的前仰后合,再也控制不住。十格格边笑边道:“崔大肚子一肚子坏水,这回活该他吃个亏。这个土鳖,卢布和阿尔比昂镑不分,只看数字大小,不看看是什么钱,他那二十万,只值咱的一半,等他将来知道以后,看他去哪哭。”(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决斗

    张阴恒前者于三国干涉还辽事件里,与章合肥一样,都得了铁勒人的好处,二十万卢布分成两个折子,存在华俄道胜银行里。而他久办洋务,深知阿尔比昂镑是硬通货,比白银的价格甚至更为稳定,便以一部分财产换镑作为投资。这两个存折上的四万,全是他存在汇丰的阿尔比昂镑。

    这时,一阿尔比昂镑差不多折算十卢布,这笔分肥,却是崔玉贵吃了大亏。两人乐了一阵,赵冠侯建议道:“回头跟岳父说一声,家里有钱,也往洋人的银行偷偷存一点,保险。最好也是换镑,比银子放心。”

    “这话能做不能说,张阴恒就算没别的事,只存了这么多洋钞票,也是要糟糕的。他是总办各国事务大臣,存这么多洋票,不是里通外国?再说,那把小手枪,携带方便,不易搜检,他可是能带进宫的……”

    话说到这,赵冠侯也就明白,在有心人算计下,这把跟玩具类似的礼品枪,就会变成极可怕的罪证,看来慈喜太后对于张阴恒也是恨到了极处。庆王帘眷正盛,倒是不用考虑这些,饶是如此,存钱进外国银行的事,也得防备着被人知道,否则亦是个问题。

    步军统领衙门这边,在方才的搜查时,一些小巧物件也收了不少,若是被太监一搜,准要糟糕。赵冠侯替他们弥缝了这事,亦有表示。展英将几轴东西朝亨斯美里一塞,说了一句“这帮不长眼的东西,连破烂都拿,这要是交上去,不是让人笑话?您受累扔了吧。”

    两人坐在车里,看着几件带嗉貂褂、大毛衣服、十余件名贵首饰外加那几轴足有千年以上历史的“破烂”,商议着找哪个外国旧货商人收购。足过了一上午,才自驱车前往东郊民巷,拜访公使团。

    按说,朝臣见洋使,必有章京陪同,但是这回的外交,乃是替慈喜刺探口风,事涉废立,必须得保密。

    各国公使组成的公使团,以公使轮流担任代表,凡是代表列强与大金交涉时,便以公使代表出面沟通。赵冠侯向公使馆说明来意后,负责接待他的,乃是个三十几岁,相貌英俊的男子。正是最近在疯狂追求十格格,逼得她离开六国饭店回家居住的普鲁士公使克林德。

    这人自翻译起家,现今封了男爵,成了普鲁士在华公使,目前又是公使团代表,接待金使一事便由他负责。他少年得志,锋头极健,于各国公使之内,俨然首领。两人算是冤家对面,赵冠侯也大觉流年不利,对于这交涉的事,就更没了信心。

    “赵冠侯?”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克林德略一回忆,忽然一笑“和十格格在六国饭店频繁出入的人,就是阁下吧?”

    他虽然以翻译起家,但此时交谈依旧使用普语,赵冠侯也以普语回应“男爵阁下说的不错,那个男人就是我。不过个人觉得,我和十格格的关系,和咱们今天的谈判,是两回事。”

    “不,我认为那是一回事。”克林德微微一笑,点燃了烟斗“关于贵国发生的变故,我国表示十分关注。贵国大皇帝在接待我国亨利亲王时,表现出了乐于变化,愿意主动融入文明世界的思想,这一点,我们非常满意。还有,大皇帝推行的一系列改革,我们也认为是正确而且符合文明世界规则的。所以,我们希望贵国皇帝始终掌握权力,这样更有助于我们两国友谊的发展。”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熟悉万国公法,可以用万国公法中,不得干预他国内政来作为反驳。但是我要提醒阁下,我们并不是干涉贵国内政,而是在关心我国侨民的人身财产安全。在这一点上,贵国做的并不好。在山东,有大批的传教士和教民遭到袭击,我国的侨民、工人,也经常失踪。我国向来重视与贵国的友谊,所以一向以和平的方式处理这种问题。但这不代表,我们没有自己的底线,如果贵国不能保证我国侨民安全以及在华利益,那么我们就要靠自己的力量来保护侨民安全。”

    赵冠侯也知,山东问题现在变的日渐棘手,山东巡抚毓贤,似乎对坎离二拳,非但不剿反以帮扶,这就难免被洋人抓住口实,进行攻击。但是表面上依旧笑了笑“克林德阁下,您所说的问题,我一定会回禀我们的皇帝与太后,但是这和在下与十格格之间,应该没什么关系。”

    “可以说没关系,也可以说有关系,不是么?”克林德表现的也极有风度,并没有拿出骄横的派头压下来,但是骨子里的威压与不屑,却让当事人能充分感受。

    “我知道,现在有你们的大臣躲在扶桑公使馆,而我,可以帮你们要人,或者把他们驱逐出使馆。另外,山东问题上,我也可以向我们的威廉皇帝汇报,说你们自己有能力处理。至于贵国皇帝更替,干涉与我,在我国皇帝,但是作为公使,我依旧有建议权。我可以给出这个方向的建议,也可以换一个方向。”

    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我对你进行过了解,和我一样,你有自己的配偶,而十格格是贵国贵族,不可能接受贵国的特殊婚姻模式,做你的地下夫人。而我跟你不同,只要她答应,我随时可以和我的夫人离婚,然后与她结婚。这,就是我的优势。她现在之所以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只是因为有你在里面的干预,如果你退出这场竞争,我相信,我可以实现我的心愿,和十格格结婚,然后带她到柏林去,我想,这对我们都好。”

    克林德边说,边拿出一张照片,这照片照的比较模糊,时间也比较长,边缘有些发黄。“这是我五年前照的,那时候,是我第一次遇到十格格。请你相信,从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被她迷住了。我有过很多机会离开使馆,回到我的国家,那里有更适合我的岗位,也有更好的前途。但是我全都放弃了,因为我无法割舍这么一位美丽的姑娘,我发过誓,一定要和她结婚。相信我,与你相比,我才能给她真正的幸福。”

    他的神态很是真诚,倒是看不到多少欺人的意思,反倒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赵冠侯冷笑一声,“公使阁下,您为什么那么肯定,十格格会愿意嫁给您?”

    “因为我足够优秀不是么?我必须直言,你们的国家,正处于危险的边缘。山东的乱民,宫廷的政变,都会把这个国家推到死亡的边缘。十格格这样美丽的女性,应该享受着和煦的阳光,坐在马车上去欣赏音乐会,而不是担惊受怕,更不是做你的地下夫人。所以我希望你能为了她考虑,退出这一切,做人,不应该太自私。你既然有了夫人,就不该再纠缠另一位优秀的女性。”

    “克林德阁下,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在跟我谈交易?如果我答应您的条件,您就答应我的条件,否则,就会对我们的邦交产生不利影响?”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克林德微微一笑“我是一名公使,我的所有言行,都讲符合外交官的身份。我刚才提出的,只是一个建议,或者是我们私人上的一些会谈,如果你能答应,我会非常满意,如果不答应,那也没关系。我们将以两个大使的身份,进行外务洽谈,不过恕我直言,如果是外务会谈,你的身份不够。你的官身只是一名章京,只能和使馆的秘书去谈,其他的问题,只有你们的管事大臣,才能来跟我交涉。”

    “那好,我可以明确的回答阁下提出的问题,我不会放弃十格格。跟她比起来,谈判又或者是山东问题全都不重要,如果阁下不想谈的话,那我就不奉陪。”

    赵冠侯面色一寒,拍案而起“克林德阁下,当你把爱情作为交易品,摆在谈判桌上的一刹那,你其实已经失去了追逐她的资格。因为在我心里,十格格是不可交易的人,她的选择,取决于她的个人意志,而在你心里,还是把她当成了一件附属品。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差距所在。”

    克林德素以英俊封流自诩,追求女性无有不利,在十格格面前吃了大亏,已经视为自己的奇耻大辱,今天又被赵冠侯奚落了一番,就更觉窝火。当下也站起身来“阁下,你是在批评一位普鲁士贵族么?你应该知道,随意冒犯一位普鲁士贵族,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随你的便了。”

    “我要求……和你决斗!失败者,将永远不能在十格格身边出现。”克林德摘下一只手套朝地上扔去,可是手套不等落地,就已经被赵冠侯牢牢接住。“决斗我同意,但是在那之前,我需要向你说明一件事,在蓟县,我曾经在一次战斗中,杀死了二十多人。”

    克林德的脸色如常,但也深吸了口气“看来阁下是一位优秀的军人。不过这并不能阻止我向你挑战,你可以杀死二十人,不代表你能战胜我。”

    “当然,我只是出于公平的角度,向阁下提示一下,与我进行空手或冷兵器格斗,是非常不明智的。接下来,我们谈谈枪支。请您提供两支左轮枪以及子弹给我,我将向您当面展示一下我的枪法。”

    克林德当然不认为,对方会在使馆里射杀自己,当下便命人取了两支装好子弹的左轮手枪过来。彼时泰西诸国仍有决斗遗风,乃至于决斗中互相残杀性命,也不少见。克林德只当对方是要以左轮枪对决,却不想赵冠侯将两只枪先在手里转了转,随后从身上取出一把金洋,以天女散花的方式,朝天上扔去,大喊了一声“注意!”

    “砰”

    一声枪响,被子弹击中的金洋,自半空中向侧边飞去,随后是第二声枪响,第三枪、第四枪……。等到金洋全部落地之后,一名使馆人员上前检查,发现被扔出的金洋正好是十二枚,而每一枚金洋上,皆被子弹命中了同一位置。

    这种枪法,就算是在普鲁士,也可以算做神枪射手。不管是准头还是射速,都非克林德所能及,赵冠侯将双枪交还,冷笑道:“想要决斗的话,我随时奉陪。不管是枪、拳击或者是斗剑,我都没有意见。但是绅士间的决斗,需要有公证人,我期待阁下早日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担任公证。”随后鞠躬一礼,走出公使馆,不再与克林德沟通。

    这一手枪法露出来,克林德只要脑子没坏掉,就不会再向自己提出决斗要求。当然,他要是执意要比的话,自己也只好找个机会,用米尼枪轰掉他的头。至于交涉不成带来的后果,他压根就没想过。不管是江山社稷,或是什么其他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让他用自己的女人去做交换,这是底线所在。至于因此惹出什么后果,就随他去吧。

    他现在没有住所,只好依旧在庆王府的客房过夜,等到太阳刚落山,庆王就从衙门里回来,随后便把赵冠侯找了去。庆王的脸色很是阴沉,见面就训斥道:

    “胡闹!简直是糊涂!怎么能和普国公使发生冲突?上次迎接亨利亲王的差事办的不错,怎么这回,就办的这么糟糕?听说与洋人公使代表闹了极大的不愉快,还动了枪。你到底干了什么,让洋人拿枪出来,赶紧说明白,本王也好做个准备。”

    “回王爷的话,其实……是我开的枪……”

    庆王一听,脸色变的更差,用手指着“你……你这简直是无法无天,怎么敢在公使馆里拿枪?”

    “是克林德与卑职比并枪法,卑职不才,胜了他一局。至于开罪公使,倒也不是,洋人素来蛮横,这次也不例外。”

    “你比枪,赢了洋人?”庆王一脸不信的神色,最后更是一拂袖“你糊涂!这种赌赛,只能输,不能赢,你怎么不明白这个!看来终究是少历练,这件事,办的差了。赶明个慈圣问起来,本王可没法为你遮掩。”

    “卑职不敢。洋人于我们的所有要求一律拒绝,这是卑职的责任,卑职自当领罪。”

    等到回了自己休息的客房,赵冠侯刚一推开房门,就觉得房中有人,方待后退观察,却闻一阵香风入鼻,十格格大胆的从门后转出,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拽到房里,随后拥着他,将他的后背抵在门上。

    “毓卿,你疯了?这晚上过来,王爷知道非吃了你不可。”

    “没错,我就是疯了,为了你,我不在乎。我听说了,你为了我和克林德打架,还动了洋枪,为了这样的男人,就算是死,我也认了!”

    赶走了赵冠侯的庆王,脸上的怒意,却也在他退出去之后,完全消散,代之以欣慰的表情。洋人态度如此坚决,老佛爷废立之事断不能行,只要不易天子,则大金就不至于乱成一团,这个天下尚可维持。用这么个愣头青办外交,还是自己做对了,接下来,就要看怎么用他来顶锅,不要让板子落在自己头上。

    惹了这种大祸,责罚怎么也是逃不掉,最轻是个交部议处。可就在这天晚上的后半夜,普鲁士驻京公使馆,接到了来自山东方面的紧急电报。

    津浦铁路发生劫案,一列载有各国侨民的列车遭到匪徒袭击,车上数百名泰西商政人士被劫持,包括六十五名普鲁士公民。被绑架者中有山东天主教主教安德鲁,以及青岛领事李曼侯爵的儿子,大金武卫右军顾问巴森斯的爱女汉娜?冯?巴森斯。(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保举

    转过天来,得到交涉失败消息的端王,早早的便到西苑递了牌子,等在乐寿堂见了太后,便开始数落着赵冠侯的不是。

    “老佛爷,奴才以为,此人必须重办,否则下面的人,就没了规矩。区区一个二品官,在事务衙门也只是个章京,就敢和洋人撂脸子,听说还动了洋枪,这是要疯。要是不办了他,其他的大臣有样学样,咱们就没有办法约束了。原本还指望着洋人交还康、梁、王小航等人,这下都被他搅黄了。奴才以为,此人绝不可姑息。”

    慈喜对于这个侄子兼外甥女婿并不喜欢,包括端郡王的父亲老惇王,也是让慈喜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的人物。恨屋及乌,对他说的话,也根本不信。

    她心里有数,人犯是绝对要不回来的,办交涉若是能要回康梁,那才是胡言乱语。单是入了教的教民,犯了事,地方官府便无力约束,何况是已经上了洋人的船。梁任公躲在扶桑人的使馆里,那里还住着扶桑的前首相,易地而处,大金也不会交人,是以这个交涉,她也没想过会成。

    之所以要派人去,实际就是要试探一下,洋人对待皇帝的态度,庆邸那边,连夜送来了消息,说是洋人拒绝了大金提出的所有要求。这从表面上看,自然是赵冠侯把差事办砸了,但从慈喜的角度,这块问路石,已经起到作用了。洋人反对换皇帝,皇上果然和洋人站到了一条线上,自己把他囚禁在瀛台看来是没错的。

    至于说跟洋人翻脸动枪,慈喜这话只信一半,可着大金国,她就不信有人敢在洋人使馆里和洋人动枪。至于翻脸,那倒是有可能,这也犯不着怪罪。洋人拒绝了易天子,赵冠侯和对方谈崩是正常的。如果他和普鲁士公使有说有笑,其乐融融,那和事务衙门里那些普国股章京就没区别,自己还用他干什么。

    因此承漪气的两眼冒火,慈喜却是不慌不忙“稳当着点,你好歹是个郡王,怎么着也该有个王爷的样,这么冒失的成什么话?洋人现在,可没为这事提抗议啊,要条件什么的,你怎么就稳当不住了。这跟你以往提起洋人就恨的模样,可差的远,怎么,你开窍了?知道该学着办洋务了?”

    “老佛爷,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只是以为,这个人办事不利,还搞砸了差事,须得要处置。”

    “怎么处置,我这有分寸,不用你操心。你心里想的什么,我清楚的很,可是这事,决断在我,而不在你。你要是总想着那些不该想的,承漪!我治你不废吹灰之力!”

    “奴才不敢!”承漪对慈喜甚是畏惧,加上其心中所想,决定权在于太后,就更是畏惧。此时见她不怪赵冠侯,反倒是对自己发怒,只好接连磕头赔罪。慈喜哼了一声,吩咐李连英道:

    “去,叫老庆的起,这回他的差事来了。这山东是怎么搞的,劫火车,绑洋票,这帮人,是要反天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他们还要与洋人为仇,山东巡抚毓贤,实在是该杀!承漪,你看到了吧,这才是该操心的事,好几百洋人被土匪架了票,这要是死了几个,那得是多大的篓子。毓贤的官,是当到头了!”

    承漪却分辨道:“老佛爷,奴才以为,这是一件好事。洋人在咱们的地方修铁路,觊觎咱的矿产,挖山动土,惊动龙脉。这回让他们吃点亏,流点血,也就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再想要修铁路时,就得加个顾虑,最好就是不修了。连带着在金国的洋人,全都回他们自己国家待着,咱大金,也就太平了。依奴才看,那些不是土匪,而是义民!民心可用不可废,山东那地方,有不少有神通法术的高人,若是寒了他们的心,咱大金可就找不到愿意效力的忠臣了。”

    庆王进了屋,给慈喜施过礼,亦是一脸愁容,这份抗议的照会他已经看到了。庆王虽然才具平庸,但终究在事务衙门做了好几年的官,于国际事务并非一无所知。一旦此事才处理不善,造成人质大量死伤,那怕是比起巨野教案的后果要严重几十倍,真不知该如何处理。

    是以进到屋子里,便忍不住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连声请着罪,至于如何处理上,他不是山东地方官,看不到具体形势,一时拿不出见解。唯一的分析,就是这伙强人既为当场杀戮洋人,或许是存着谈判之心。至少是将洋人视为可居之奇货,只要能谈妥条件,则事尚有转圜余地。应责成毓贤妥善处置,否则定有重责。

    慈喜哼了一声“你听听,这才是金玉良言。承漪,这方才说的是些什么混帐话!法术神通,天兵天将,你堂堂一个郡王信这些,不嫌丢你阿玛的脸么?当初你阿玛号称伏地城隍,可是什么骗术都骗不了他,到了你这辈,怎么连脑子都没了?若果真有妖人行邪法,就该立即拿了,怎么你还能保举这样的人?今后好好跟你庆叔去学,不要整天价胡言乱语,自己丢了体统!”

    承漪被骂的面红过耳,脑子里也是一阵乱,脱口而出道:“老佛爷,奴才有个拙见。毓贤既然不能保住铁路,让他跟土匪谈判,怕也未必谈的成。再说毓贤是个直臣,与奴才一样,只会说硬话,不会说好话。这洋人里万一有了什么损伤磕碰,他也跟人交涉不清。奴才想保举个人,让他去办这一事,与洋人怎么商谈,与土匪怎么联络,由他一力承担,是好是坏,便没有推委的余地。”

    慈喜点点头“这才像句人话,那你倒是说说,你保谁啊?”

    “臣保举赵冠侯!他出身津门的混混,本就与土匪有勾连,再者他能办洋务,专会跟洋人那说好话。这两条,毓贤都不如他。”

    “这是混帐话!”慈喜的脸沉了下来“赵冠侯什么出身,我比你清楚,挑拨离间的话,在我这说没用。再说,你要是说的是真,你这个举主,又是安的什么心?”

    这一番言语下来,承漪被问的哑了口,不知该如何答对,慈喜哼了一声,只看庆王“事就这么办吧。这事里第一要能说通洋人,第二要能震住强盗,非是得力干员,亦不能为。我看赵冠侯倒是合适,回头便点他的将。只盼着洋人不要出现大的伤亡,否则,我们这一回,还不知道要吃多大亏。”

    等到出了乐寿堂,承漪的脸色依旧阴沉着,叫过一名跟班,小声吩咐几句。那名跟班点点头,随后便离开京城,骑快马直奔山东而去。

    赵冠侯是在转过天来,得到的调令,将他的总办各国事务衙门章京一职开缺,另委其前往山东,专办临城劫案招抚。差事催的很急,一日时光里,普鲁士方面已经连发了几份照会,要求金国必须保障人质安全,否则产生一切后果,将由金国承担。克林德已经向本国派了电报,山东方面的奏报亦说,胶州的普鲁士驻军动作频频,似有作战准备,毓贤请示朝廷,先发制人,犁亭扫穴。

    庆王是在自己的家里交代的这件公事,随后摇了摇头“毓佐臣以捐班知府出身,做到山东巡抚,署理过江宁将军印信,亦是个能员。可是不知怎的,到了山东,这人怎么就魔怔了?不但不想着剿匪,反倒想着先发制人打洋人,这不是痰迷?这事要是他来办,包准会给我捅出个天大的篓子来。冠侯,我给你交个底,到了山东,务必安抚为上,千万不可由着毓贤的性子乱来。”

    赵冠侯苦笑一声“王爷,跟您老面前,也不藏着。卑职不过是个暗红顶,人家是巡抚,怕是在那说话也不占地方。老佛爷交代的差事,卑职不敢不尽心,但是人微言轻,怕是前进无路退后难,这比和克林德办交涉,还麻烦。”

    庆王也知,他说的是实情,生怕他生出畏惧怠惰之心,这公事就无可挽回。连忙为他鼓气“冠侯,你跟慰亭是亲戚,这次又立了大功,与我就不是外人,我也跟你交个底。老佛爷派你的差,是回护着你。现在是论功行赏之时,你留在京里,就挡了别人的路。这么个干系,你该明白吧。所以到外面转一圈,躲躲不是坏事。这差事办好了,老佛爷不会亏待你。至于毓贤,你也不要怕他,他在山东,也待不了多久,该挪地方了。”

    在治下出了绑架洋人的大案,朝廷论功过,本已经放不过毓贤。何况他又上本,要求先发制人,率先带领本部人马以及义民,偷袭普**营。虽有一战定可成功之言,但是依旧被朝廷电旨严饬。

    现在肉票之事没有头绪,毓贤自然不能走,否则谁肯为他背锅,不过等到此事一了,他的去职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且大金各地巡抚,除去河南巡抚由朝廷直辖,其余各省巡抚均受总督节制,即使本省不驻督,亦受他省总督遥制。山东巡抚归直隶总督管辖。

    目前韩荣依旧是直隶总督,虽有传言,直督将由丰禄接任,但是韩荣钳制毓贤亦是绰绰有余。有此两道保障,庆王倒不认为毓贤可以捆住赵冠侯的手脚,更不至于坏事。他只嘱咐道:

    “切记,眼下时局不好,京里面在闹,洋人那里就千万不要再起什么争端。不要让洋人寻到由头启衅,否则慈圣那里,怕是很难交代。至于强人的条件,商量着办,总可设法周全。左右是一群占山为王的强盗,想来也不敢将事做的太绝,只是洋人救出来之后的善后,便要你多想办法。路过津门时,记得多向容庵请教,要他为你指点条路,你也好有个方略。”

    庆王这话,当然不是要赵冠侯问计于袁,而是要赵冠侯给袁一个暗示,做好山东接掌抚台大印的准备。顺带也是庆邸这里卖个人情,让袁心中有数。

    事情很急,火车定在了转天,而当天下午时分,赵冠侯并没有去和十格格告别,而是奔了刑部,直奔天牢。

    谭壮飞被捉是头一天晚上的事,他既以存了殉难之心,倒不曾露出畏惧之色。此时牢房里除了四京卿以外,就是上书诘问皇帝何以被废,引经据典,历数国有女主,必非社稷之福,终导致自己身陷囹圄的御史杨深秀,以及康祖仁。

    这六人乃是一案,关到死牢,自度不免。其余五人皆无惧色,谈笑自如,尽显忠良风骨。只有康祖仁在牢房里哭天抢地,不时用头撞墙,哭喊着“冤枉!哪有做哥哥的闯祸,让兄弟来顶的道理。”连带着狱卒们,也只敬重其他五人,不爱理他。

    被押的几个人,除去康祖诒外,都是有面子有靠山的,内中包括在刑部做过司官的。是以牢房里并没有难为他们。刑部大牢又称天牢,号称神仙难过。好在神仙法力有限,孔方妙用无边,赵冠侯使了钱,自有狱卒带他进入这原则上密不透风的死牢。

    这里暗不见天日,白天也要点灯,四京卿等人,虽然是要犯,但终究有个体面,不和其他死号关在一起,而是单有几间牢房,收拾的也极干净。谭壮飞一身囚服,手带镣铐,衣服极是整洁,并没有受刑的痕迹,神色间也平静如常,依旧是个翩翩佳公子。看到赵冠侯进来,只朝他一笑“怎么?赵大人要来看看谭某落魄胆怯的样子?那恐怕,是要大人失望了。”

    “复生兄误会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带了点吃食进来。这地方按说,不许带食物进,总是有公就有私,有私就有弊,使了银子,万事可行。”

    赵冠侯边说,边将自己所带的包裹打开,里面乃是个食盒,食盒里放着一盘熊掌,一小壶酒,他又递了条热手巾过去。“趁热吃吧,熊掌这东西沾嘴,吃完赶紧擦,否则张不开了。五爷送的那对熊掌还没干透,吃不得。好在庆邸里有现成的熊掌,总算是做了一份,不误故人之约。今天来,算是跟您告别,也是给谭大爷道喜。”

    他预备的筷子是特制的,尺寸较长,可以隔着栅栏,将熊掌肉夹起来放到口中,倒不用碟子进来。谭壮飞听到道喜二字,知道大限将至,只当是王五救驾得手,问道:“怎么,我的日子那么近么?还是朝廷里出了什么变化,不得不加快动作?”神色间,反倒是充满喜悦,而无惊慌或悲伤。

    “事情和谭兄想的有出入,并没有谁起兵造反,也没有出乱子。只是洋人的态度比较怪,太后那里怕有人出来保你们不死,所以也就尽快动作,快刀斩乱麻。日子虽然不是眼下,但是也不会太远,我要出京,怕是赶不上送谭兄一程。就用这菜,全了咱的交情。”

    谭壮飞不再多问,连吃几口之后,将筷子一丢,哈哈一阵大笑“因为怕洋人干预,就要加快问斩。这便是大金国了。赵大人,咱们相识是有的,相交谈不到,和我这个钦犯谈交情,与你的名声也不大好。今日能送一份熊掌来,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可惜身在囹圄无从回报,只以近日所占一诗,权以赠君。”

    他的牢房里有纸笔,此时来了兴致,提着笔,在那班驳的墙壁上,挥毫泼墨““望门投止怜张俭,直谏陈书愧杜根。手掷欧刀仰天笑,留将公罪后人论。”凤舞龙飞,字字如剑,仿佛要刺透这黑不见底的牢狱,钻破层层阻挠,直冲霄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比黄花瘦

    韩荣进京,暂时不可能回来,直隶总督的印信,按说应由直隶布政护理。但是韩荣特意发了命令,由袁慰亭护印,提携之意,已经十分明显。等到赵冠侯自老龙头下了车,臬司衙门的车马,已经候在那里多时,一路来到直隶总督衙门,便见到了权充护印的袁慰亭。

    上次闹了那一场风波,对于袁慰亭造成的惊吓不小,但是后来宫变发生,太后囚天子,杀大臣,再度训政。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宝总算没有押错人。且有赵冠侯书信往来,也让袁慰亭放心,韩荣和太后,都没打算对他下毒手。

    山东劫车案,他也已经得到了消息,等到落座之后,先是遣散了下人,随后问了几句闲话,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山东的案子上。

    “这次被绑架的肉票中,有一个很紧要的人物,你也是认识的,就是汉娜小姐……巴森斯阁下,现在已经去山东商量解决的事,这里有你的熟人,做事就更要仔细了。”

    赵冠侯一愣,暗道:这个丫头,怎么每一次进中国,都会被强盗捉起来。一个女子落入贼窝,确实前景不妙,但是他对汉娜的感情并不深,加之这种事着急无用,也就听之任之,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袁慰亭道:“这次被架去的票里,有一个阿尔比昂人,在山贼劫车时开枪反击被当场打死。好在他没什么身份,只是个退伍士兵,赔偿一些钱就好了。可是那些要紧的人,可一定不要有损伤,否则,这事情就难办了。”

    他边说边思忖着“山东的事,透着有些古怪。自来强盗绑人,图的无非赎金。向是一次抓那么多洋人,所图者,要么就是重金,要么就是枪弹,最大的可能,则是招安。”

    “不管其所图为何,总要有人出来谈,否则两下信息不通,事态便会由缓入急,终至不可收拾。可现在的情形是,自劫车案至今,匪徒并未派人与官府通信,一不求粮,二不索银,这便让人颇为不解。若是我所料不差,这里面怕是有人从中作梗。冠侯,你这差,可不好做。”

    赵冠侯苦笑一声“姐夫,您这话说的极是。我手里一无粮二无饷,又没有权柄,只派我去那里办差,毓贤若是不肯认,我便什么办法都没有。这差事,难干的很。那些匪徒要粮要饷,我就算想给,又拿什么给。”

    袁慰亭道:“要粮要饷,总还好办,实在不行,便可以去借。你不是认识简森夫人么,向她借一笔债,总能把这笔款补上。等到将来……朝廷总不会不认这个债,也不会不还。真正难办的,则是招安。毓贤在山东剿匪甚急,万一这些强人想的是招安,你没有权柄,又怎么能办?这便得要你想想办法,多拖延些时日,总之,保住那些洋人不死,就有的商量。”

    赵冠侯明白,袁慰亭的意思,就是先让自己答应下,不管是招安还是钱粮,只要保住洋人的命,就都先允诺。至于兑现,等到毓贤一走,袁慰亭巡抚山东,不管是钱粮还是招安,他都可以兑现。

    目前第一要务,就是保住洋人不死,第二则是挤兑走毓贤,腾出这个位子。如果赵冠侯不能救出洋人,说不定毓贤反倒会为着处理是善后,坐的更稳当,于袁而言,亦是极大的不利。

    这一案于金国朝廷而言,事涉山东局势,不可等闲视之。而于袁慰亭而言,则事涉自己的前程,更不可等闲视之。失去这个机会,将来再想实授巡抚,尚不知要熬多少岁月,毕竟大金的候补侍郎不少,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实授巡抚,是以他这番指点,绝对是发自真心,不含任何虚假。

    为防不测,霍虬及袁家兄弟这两名老部下全要跟随,炮队中又选出了七名身手矫健,单手使枪的好手作为跟随,赵冠侯自己,则要回家一趟,取一件至关重要的物件,或者说他这次敢应下这个差事,亦是因为有这个保障。

    “冠侯,这匕首……你是说,这次劫车的是孙掌柜?”苏寒芝见他回到家里,先翻匕首,又听他说了差事,心里大为不安。“她若是犯了这么大的案子,咱们当初又帮过她,会不会带来什么灾祸,受了牵连?”

    “差不多吧,能做下这么大案子的人,第一是胆子大,第二就是势力大。蒙阴那边,有力量做这案子的不多。就算不是孙掌柜自己动手,跟那边必然也有往来,让她当个中人也好。若真是她做的,看在当初救她一命的份上,要人,或许也会方便一点。现在只求她不要犯糊涂,把票撕了,要真到了那一步……过去的交情讲不了,大家只好靠枪弹说话了。”

    苏寒芝颇有些胆怯“冠侯,要是那样,你会不会有危险。我听人说,强盗们可不是都讲义气,万一她要对你下毒手?”

    “强盗们不是都不讲义气,而是基本不怎么讲义气。跟他们谈义字,那是自己没活明白,我要跟他们谈的不是义,而是利。他们杀了这些洋人有什么用?相反,把洋人放了,要钱有钱,要枪有枪,只要肯放人,一切都有的谈,不放人,就一拍两散。何去何从,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想明白。”

    虽然事情很急,但是赵冠侯还是将火车定在了转天,今天晚上,自是要和妻子在一起。他心里对苏寒芝颇觉得亏欠,也就格外的温柔,可是苏寒芝却摇头道:“别……别在我这种不出庄稼的地里白费力气了。趁早的娶个小,给你家延续香火才是,我不能害你绝了后。你看……凤喜怎么样?”

    赵冠侯一笑“她?我还记得她在脸上抹巴豆的那副鬼模样呢,谁对她下的去口……”门外的凤喜,本来也知道苏寒芝的意思,心里自是不满。但是想到自己兄长致其父丧命,自己便只当替兄还债,所受的一切,都是代兄长遭的报应,存了饲虎喂鹰之心。

    哪知道听到这么个议论,却由忍不住暗自生气“混蛋!要不是看在夫人心眼这么好的份上,今晚上你的饭里,就给你下几个巴豆,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到了当天晚上吃饭时,姜凤芝倒是自告奋勇“师弟,你去山东带上我吧。我在山东人面也很熟啊。不用非找那个孙掌柜,山东那面,有我们的同门,到那里一找人,事情方便的很。梅花拳的赵老祝,与我爹是一辈的,都是我爷爷的门人。他在山东听说名声大的很,我到那一提我师叔,保证能找到人。”

    赵冠侯一笑“师姐,你一个大姑娘,怕是不方便吧?那里是土匪窝,你一个女人上山,不大好。要不,让师父跟我走一趟吧,他老人家名声大,威望也足,更好说话。”

    “我爹才不去呢!你这是去救洋人,我爹要是去帮你说这个和,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真是的,不带我去拉倒,你爱带谁去带谁去,我还不稀罕了。”姜凤芝将碗在桌上猛的一放,转头就走了出去。苏寒芝无奈的叹了口气

    “冠侯,你也是的,凤芝就是这么个毛包的脾气,你还总招她不痛快。好不容易回家一回,就闹的她不乐意,何必呢?你就不能带着她?”

    “那是贼窝,不大好……”

    苏寒芝一笑“你非带她去贼窝干什么?好歹你们也有个地方住,让她别上山就完了。她从小就是个假小子的脾气,自己又有功夫,在山东有好多同门护着,不至于吃亏。她也就是好玩,未必能帮上你什么忙,可是跟着你去玩玩也是好的。她天生好动,天天在这陪着我,哪也不能去,也着实苦了她,就当帮我个忙,就带她走一趟吧。”

    赵冠侯心道:带凤芝走这一趟,原本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孤男寡女,难免有疑,何况上次搭救姜不倒时,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单纯的师姐师弟那么简单。若是这一趟走下来,怕是就更麻烦。

    他并不抵触纳妾,可是苏寒芝不能生育,若是此时主动纳妾,就怕她心里不高兴,总要等到个合适的机会才好。既然她出来说项,只好道:“公事上的事,我来想办法,师姐要是想去,我就帮她安排了。可是姐,你这边离了人哪行?”

    “没事,有凤喜陪着我。”苏寒芝一指在一旁时候的凤喜,“她的力气大,拳脚也好,有她在我身边,也不会有事。”

    等到了夜里,姜凤芝也知道自己终于能同行,忙手忙脚乱的准备着行李,将那套自己贴己钱做的衣服准备出来,又找了几身换洗,又把那香水在身上喷了几下。苏寒芝与她身形仿佛,把自己的几套极好的衣服也拿出来“这几件也带上,别委屈着。还有,到山东,替我……照顾着他,别让他受了罪。”

    姜凤芝没心没肺的笑着,又拉住苏寒芝的胳膊“寒芝姐,那个孙掌柜啊,当初看她就不像好人。说不定安的什么心,有我在,你放心,绝对把狐狸精都赶走。这家是咱们的,外人谁也进不来。”

    苏寒芝心内如同打翻五味瓶,却还是勉强装着笑脸“傻妹妹,你别拿人家孙掌柜当坏人,在人家地盘上,咱还得仰仗热家关照呢。你啊,可不许坏了冠侯的大事,至于其他的事,我都已经不在乎了。我的病你是知道的,只要冠侯好,我就欢喜。你今个早点睡,明天我叫你,千万别误了车。”

    而在卧室内,凤喜见赵冠侯将一大叠书稿放下,她认识几个字,可是偷眼看过去,却有大部分洋文,这便一个也不认得。有心想问,但是一想到此人如此可恶,把话都咽了回去。直到苏寒芝回来,赵冠侯才道:

    “侠盗罗平剩下的部分都在这里了,姐记得拿给老雄。不要一次都给他,慢慢给,钓着他。这里呢,是一本新书,叫大侦探波罗……我说凤喜,你能不能有点规矩,我这跟你们夫人说话,你笑什么,出去!”

    虽然被赶了出去,凤喜却还是微笑着“大侦探菠萝,这里怎么还有鲜货?这赵冠侯倒是有意思,自己写了东西,让夫人出名,倒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

    可是回忆起来,自己家乡的女人嫁了丈夫,便不能抛头露面,若是像夫人这样生不了孩子,那就只有被休一途。苏夫人明明无法生育,丈夫并无轻视,反帮她挣好大名声,两下比较,还是她比较幸福一些,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夫人上,倒也不是一无足取。

    她又看了看姜凤芝那边的房门,轻声哼了一声“好姐妹,登堂入室不算,还要挖自己姐妹的墙角,不地道……夫人,真可怜……”

    到了次日清晨,赵冠侯起来时,苏寒芝细心的为他梳理着头发,行装是早就整理好的,倒是不费力。等下楼时,只见姜凤芝带着行李卷,正在楼下候着。她身上喷了些卡佩香水,阵阵香气扑鼻,一边低着头等,一边轻轻揉着衣角,等见到赵冠侯之后,才装做大方的一笑

    “师弟,你看我起的早吧?总算没有耽误你的公事,咱们赶紧走吧。寒芝姐,你放心吧,有我看着呢,师弟不敢胡来……”

    将两人送到门口,见姜凤芝和自己的丈夫说笑打闹着走出去,苏寒芝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人插了一刀,用力的挖去了自己心口的一块肉,然后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离开。秋风萧瑟,透体生寒,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对凤喜道:“关上门,我们回去,我身上,有一点冷……”

    厚重的木门缓缓关闭,将秋日的阳光,与萧瑟的秋风,一起挡在了外面。望着苏寒芝的背影,凤喜只觉得心肠如同菩萨的苏夫人,仿佛在刹那间变的衰老了许多。她的身形是那么单薄,仿佛枯萎的叶子,随时可能在无情的秋风中被吹落于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劫火车

    由简森夫人协调,火车上加挂一节花车,作为赵冠侯专列。其花车是由比利时的公司提供,内部装饰异常豪华。前后分为卧室、起坐间、饭厅三部分,地面铺以瓷砖,拱形车窗,挂着流苏的幔帐和缎子窗帘,让姜凤芝几乎看直了眼,目瞪口呆,手脚没有地方放。连连叫着“这是火车?这比我们家还阔,这一张车票得多少钱啊。”

    霍虬极为乖觉,一见姜凤芝与赵冠侯亲近的样子,总觉得这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女人。连忙着帮着拿行李,又不住的恭维,姜凤芝见一个堂堂命官对自己点头哈腰的样子,嘴角微微上翘,颇为满意。只是刚一进入起坐间,一阵香风袭来,竟是盖过了姜凤芝身上的香水,随后就见到简森夫人落落大方的迎了上来。

    简森一身干净利落的猎装,仿佛一个正要去远足打猎的贵妇,举止间从容优雅的气度,让姜凤芝大感自愧不如。两人在津门县衙见过,此时算是故人重逢,简森朝她伸出了手,用汉语说道:

    “美丽的小姐,勇敢的女战士,我们又见面了。这次山东之行,与您同行,是我的荣幸。”随即又拥抱了赵冠侯“亲爱的,太好了,我们这次终于又可以一起远行了。我相信,这将是一个毕生难忘的旅途,姜小姐,你觉得呢?”

    姜凤芝见两人抱在一起的就已经气的粉面发白,这时见洋女人居然向自己挑衅,忍不住道:“师弟,她是怎么回事?你别忘了,你可是成了家的男人。”

    “哦,美丽的小姐,我想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或者说,这是我和寒芝女士之间的问题,而不是与你的问题。你觉得呢?”简森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姜凤芝充满愤怒的目光

    “如你所见,我和冠侯彼此相爱,互相吸引。我们两人,非常的合适,你不觉得么?他属于我,就像我属于他一样。他的炮营,就是由我们银行提供赞助。像是这次的山东之行,华比银行不会提供贷款,可是我,会用我名下的私人财产贷款给冠侯,因为我想帮助他。”

    “你!”姜凤芝气的一跺脚,以手挡着眼睛向前面跑去,几名同行护卫彼此面面相觑,一方面佩服自己的主官果然手段高明,把这么个有钱的美寡妇钓上手,另一方面却不知他怎么解决这么大的问题。这可比什么架洋票麻烦的多,两个女人怎么能王见王。

    赵冠侯无奈的一笑“简森,你不能这样,我们说好的……”

    “没错,但是她不在协议之内。我必须先让她明白自己的位置,不能想着侵夺我的领地,我必须要保证我的权力。好了亲爱的,我尊重你们的国家风俗,但是你也必须尊重我,总之我不希望看到你和她有过多的交集,其他的女人也是。你可以去把她追回来,而我……在这里等你。我想,我们有很多的事要做,留给这个小姑娘的时间,不会太多。还有,我们可怜的汉娜小姐,还落在那些邪恶的强盗手里,让我们一起为她祈祷。”

    姜凤芝虽然发了一顿脾气,使了一阵性子,但是赵冠侯说了些好话,总算也能哄住。再者,她自己也知道,并没有太多的立场指责什么,如果闹的太僵,实际上吃亏的还是自己。不管是论相貌,还是论财势地位,自己都远逊于简森夫人,唯一能凭借的,便是故人之情。若是连这条都丢掉了,便是彻底的一败涂地。

    想通这一层,接下来的旅途中,她倒是不与简森夫人为难,只是一心看着赵冠侯,本着自己吃不到,别人也休想碰一嘴的精神,将他护个严实。赵冠侯身陷其中,也大觉头疼,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抚两人。

    等到火车进入山东省境,路途便变的很有些艰难,铁路时好时坏,路况远不如直隶。刚刚过了荷泽,车就被迫停了下来。前方铁路被破坏了一大截,车开不动,必须等到维护人员过来抢修之后,才能继续行动。

    简森皱着眉头,“贵国对于铁路的保护,实在是太糟糕了。而山东的治安,也同样令人担忧。暴徒可以肆意破坏铁路,贵国官府不闻不问,如果长期这样下去,我想,普鲁士人将找到更多的理由,向你们国家索取利益。”

    姜凤芝哼了一声,小声道:“要没有你们这帮洋人,谁会来拆铁路。你们要是都走了,这铁路保证顺顺当当,什么事都没有。”

    赵冠侯下车去看了看,回来之后,眉头则皱了起来“简森,我想情形不是单纯的铁路破坏那么简单。我看了一下,这里的地形,很适合组织进攻。铁路两边的田地里,能容纳很多人藏身,如果有人要袭击我们,这里会是个绝佳的地点。另外,我刚才下车时,也看到了一些可疑的人,鬼鬼祟祟的向这里看。这情形不大对劲,若是连商量赎票的特使都被架票,那就真是大笑话了。”

    临城的火车劫案,就是抢匪破坏了铁路线,趁着火车停下来等候修补铁路时,夜间对火车展开了进攻。现在这里的铁路也出现了问题,又听到赵冠侯这么说,没有人敢掉以轻心。姜凤芝连忙从行李里取出了刀和弹弓,又拿出了弹囊,自信地说道:“有个二三十强盗也不用怕,我的弹弓,就让他们知道厉害。”

    简森却微微一笑,朝带来的四名仆人吩咐一声,那四个健壮的仆人随即就从车厢里取出了自己携带的武器。每人两支左轮,两杆米尼步枪,简森则在眼前一排摆开五支左轮枪,全部压满了子弹,又把几支米尼枪装填好,其中一支抛给了赵冠侯。又看了看姜凤芝

    “勇敢的小姐,光有勇气是不够的,你还要学会,使用现代的武器。这些武器,比你的弹弓可靠。”

    中午时分,车长过来通报了一个坏消息,铁路被损坏的很严重,道路维修人员也不见踪影,大概要等到明天早上,路才能彻底修好。虽然火车上饮食准备的很全,但是一听到要在这么个荒凉的地方过一晚,其他车厢的旅客顿时就抱怨起来。

    赵冠侯他们准备的是花车,条件自然是最好,后面二三等的车厢里,不但拥挤,而且气味难闻。很有些人是有急事要回去,被困在这里,如何受的了,鼓噪声,一路传了过来。赵冠侯摇摇头

    “一旦真的发生意外,这些人会坏事。霍虬你带几个人守住过道,如果真有人来打咱们的主意,不能让其他车厢的人,进入咱的车厢,免得受了暗算。宝山,把望远镜给我,大家注意警戒。”

    等天色过了中午,便能看到大批头缠红巾的人,在铁路附近的田地里出现。此时正是秋收时节,庄稼按说可以提供掩护,但是由于一年的干旱,赤地千里。本应是麦浪起伏的田地间,只有一片干涸龟裂的地面,以及星星点点蔫头搭脑的庄稼,根本藏不住人。

    这些缠红巾的汉子都在铁道一段距离以外徘徊,虽然没有展开进攻,但是手上的钢叉,背后的单刀,都证明他们并无善意。等到下午三点左右时,便已经见到这些人在两侧架设了两门土炮,还有十几杆抬枪,情形就越发的不对头了。

    这一下,就是连姜凤芝都坐不住,到卧铺上拉了帘子,换了自己平素的那身绢帕短打,薄底快靴。提了刀便要下车。

    “我去与他们盘盘道,看看这是哪一路的。看这装束,像是张德成提过的什么坎字拳、离字拳。如果是他们,那就好办,大家都是同门,我爷爷还是他们老师的师父。朱红登拜的就是我爷爷,我跟他们说一说,就能放咱过去。”

    赵冠侯却一把拉住她胳膊,将她按回坐位上,表情也出奇的严肃“别胡闹。你没看那又是土炮,又是抬枪的,你下去他们开火,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测。你给我好生待着,有男人在呢,轮不到你卖命。简森,你也是,好好看着她点,别乱跑。其他的,交给我们来做。我倒要看看,就凭这两门破炮,十几杆破枪,能不能动的了我。宝山、宝河,告诉弟兄们准备!”

    姜凤芝平日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是被赵冠侯一训,竟是变得格外温驯,低下头去,柔声道:“我知道,不乱跑就是了。不过你也小心一点,他们人太多,若是伤了你……寒芝姐准得埋怨死我。”

    夕阳西下,在落日的余辉中,车厢外已经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头上缠着红布缠头的人越来越多,大概聚集了上千人。他们没有什么队列,胡乱的站着,密密麻麻,倒是没有什么军阵的威慑力,但是单纯的人数,依旧可观。

    其中有一部分大概是工匠,用大车拉来了材料,在路边搭起了席棚,又是烧香又是焚烧着什么东西,搞的香烟缭绕,还有一些像是乐手,持了唢呐、笛子、铙钹等乐器在旁演奏,音乐声混杂着烟雾,场面很有些诡异。还有一些妇人,用车推着食物送过来,那些缠着头巾的男人,就胡乱找个地方坐下,狼吞虎咽的吃着干粮,同时监视着列车。

    这花车后面,另有一节一等车厢,设施不及花车,但也远比二三等车厢的条件好。上面坐的是一些富商,见此情形,便有人过来打招呼,希望到这里躲一躲。一名富商更是带着哭腔

    “我带了五千鹰洋,是要到山东办货的,没想到遇到了拳民。听说他们最恨别人用洋玩意,这洋钱要是让他们看见,怕是就要没命了。再说我还带眼镜,我身上还有洋表……大人,您千万救命啊。”

    赵冠侯与几名富商交谈了一下,发现那节车厢里人数倒是不多,而且都是津门和直隶境内的商人大贾,皆有根脚可寻,不至于出现什么意外,便点头放他们过来。简森则一边安顿着这些人,一边趁机寻找着,有没有开展生意的机会。

    霍虬派了人到二三等车厢打探情况,很快也回报了过来。出乎意料,二三等车厢的人,对这些拳民似乎并不恐惧,等确定来人不是土匪后,大多数人的态度,都是长出了一口气,不再害怕。还有人说着“这些师兄法术很灵,他们不会戕害无辜,只杀洋人和二洋人。大家只要身上别带洋玩意,就不会有事。”

    对比强盗,这些乘客显然因为自己身上没有洋玩意或是认为自己没有,情绪很是稳定,倒没有哭天抢地的现象发生。反倒是有人抱怨着,希望洋人和二洋人赶紧下车,别耽误了自己的事。

    这节车厢里有洋人的事,乘客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们同时也知道,这车厢里有枪也有官军,便不敢多言,只是小声议论着什么。赵冠侯哼了一声“他们喜欢这么想,就随他们的意好了,总归不要来坏我们的事,就一切都好。大家也准备一下饮食,待会可能要拼命。”又朝那些托庇的富商一笑“对不起几位了,你们来,怕是反倒要受牵连。”

    其中那名带了五千鹰洋的富商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那些人不但仇洋,也仇富,他们背后是有乡绅出钱出粮的,否则哪来的粮食吃。可是对我们这些外地客商,他们可是不客气,你们这里好歹有人有枪,还安全着些,要不然,我这次的钱,非被他们拿光不可。只要过了这关,我愿意孝敬几位总爷鹰洋二百块……绝不食言。”

    车长也知道情形不妙,他不像这些百姓那么笃定,何况论起洋玩意,整个火车都算洋货,岂不是全要报销。虽然是在秋天里,可是额头上的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不住的擦着袖子,来这里送了饭,又小声嘀咕着“这官府的人怎么还不来?这么多拳民,没有官兵,怕是解不成围。”

    这名车长不知道的是,官兵事实上早已经来了,两门土炮以及抬枪,全都是官兵的装备,只是此时出现在拳民手中。一营步兵,充当了护送拳民给养的夫子,正在地上吃着得胜饼,喝着得胜粥。

    带队的军官,则与几个师兄交谈着,朝着火车指指点点,提供着自己的意见。但是几个师兄明显对他的指点没什么兴趣,只是在敷衍,随后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刀枪不入,压根就不用考虑什么战术,冲过去就可以赢。

    官军带队的候补道郭运生,在一处临时搭建的芦棚内,与一名坎字拳的“老师父”一起吃着八大碗,在一旁陪席的,是坎字拳新近最为出名的一位师兄。因为在临城劫车时,一镖打死一个放枪的洋人,而成为真正得道的。他剑眉虎目,相貌堂堂,让郭运生也不住的称赞。

    在芦棚外面,则放着郭运生自山东巡抚毓贤处带来的大旗,这旗是毓贤的认旗,有这旗,就如同毓贤亲至。百姓畏官,有此旗护身,则可以为所欲为,不受限制,不管杀再多的人,惹多大的祸,都有官府背书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喋血列车(一)

    郭运生今年五十出头,在官场上打滚多年,与人打交道的本事是有的。虽然自己是朝廷命官,对方不过乡野村夫,却无半点骄横之色,反倒是频繁敬酒,语多阿谀,如同恭敬上官。

    “孙师父,这一次,下官是奉了毓抚台的意思,来做这件事。抚台向来仇洋,对咱们练拳的子弟亦多优容,这您也是知道的。像是这次劫车案,朝廷派了专使前来,其态度上怕是亲近洋人,而敌视百姓。所以您得露几手神通,把他吓回去。山东,还得是毓抚台说了算才好,可是有一层,这人只能吓唬,不能弄死,老师父可要记牢。”

    那名老师父其实年纪并不甚大,今年也还不到四十,黑紫面皮,相貌威猛,很有些武人气质。他姓孙,号称能请齐天大圣上身,人称齐天客,法术在几百里内为最强。面对着朝廷四品候补道员,这名老师父亦无半点怯惧之色,反倒是表现的比朝廷命官胆气更壮,只差以烟袋锅,去戳郭运生的鼻子。

    “我们坎字拳,向来是杀洋人,灭洋妖的。听说这车上有洋妖,还有吃洋饭的,你不让我们杀,这怎么能行?天兵天将一来,用起天火,定将洋人烧成灰烬,你要我去向天兵天将那,为洋人讨人情,这叫什么话?”

    “老师父,您听下官说。这车上确实有洋人,还是洋婆子。可是她的身份不一般,朝廷修铁路,还要指望她借款。若真是把她害了性命,内中的干系,怕是连抚台都担当不下。”

    “抚台担当不下,朝里不是还有亲王了么?难道说,一个洋婆子,就连王爷都担待不下来?”那名老师父放下筷子,脸上带着几分疑虑。

    郭运生心知,此时气宜鼓不宜泄,一旦让其知道朝廷里几位王爷不会担待这事,怕是就连攻火车的活也不肯干。只好用好言敷衍着

    “几位王爷担待这事,自然是担待的下来的。可是老师父不知道,朝廷自有体制在此,几位洋人在这事上倒是能说话,可是也要担些责任。这倒是小事,可是几位王爷的面子,您也得考量。总不能让王爷为着洋婆子去出头关说,那实在是太失体统,我们还是顾及一下比较好。”

    那老师父眼神转了几转,以烟袋在桌上一敲“这洋人既然是修铁路的,我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不懂,咱们大金的山川水脉,那是老天赐下来的,上好的风水阵图。就拿咱山东来说,原先没有铁路时,整个山东,就是一个阵法,保佑着咱们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可是自从修铁路立电线杆,把风水全都破了!一年不下雨,不就是被这些铁路坏了风水?你们当洋人好心眼,替咱修铁路?他们有妖人,借着修铁路、立电线的当口,破咱们的风水,那些电线杆,就是镇龙桩,在龙身上钉钉子,锁死咱的气运。那些铁路,就是枷锁,给龙披枷上锁,复又钉钉,龙便飞不起来,咱的国家就好不了!”

    郭运生本人也迷信风水堪舆之学,听的津津有味,不住点头,连忙问道:“那依老师父之见呢?”

    “这个朝廷派来的什么大官,既然抚台不让杀,我们就卖他老一个面子。让他来法台前焚一道表,问问忠奸,然后就赶他回直隶。俺们山东的事,山东人自己解决,轮不到外人插手。至于那个洋女人,先扣起来,等到把金国地面的洋妖杀尽,再杀光了海外的洋人,再放她也不晚。”

    郭运生见他说的极有把握,心中认定,这人必有神通,也不敢得罪,只能点着头同意。那老师父又问道:“郭大人除了带了旗和粮饷土炮以外,就没带边别的?我看你们那几百兵,倒是不错,正好啊,我可以用他们来布个阵……”

    “老师父,这可使不得。那几百兵弁,不能露头。大家都是朝廷的人,以朝廷的兵,抓朝廷的官,那是要定谋逆的……”

    一听到谋逆,这名老师父也没了话,只好道:“那样,这个阵就不摆了。剑鸣,你让人准备一下,带三猴子他们,上车带人,到这里焚表问忠。另外叫李二能他们准备上法,请神明断。”

    那名陪席的师兄,全程不动酒荤,只吃了些干粮喝了几口汤,此时听了命令,点头出去。那名老师父哈哈一笑“郭大人,等会把人都带了来,您就只管看好戏,包准把这帮人,都赶回直隶。”

    赵冠侯坐的是首车,车头后面,便是他们的车厢,这些拳民直接奔了这节车箱而来,扈从和简森夫人带的仆人,都举起了步枪,准备打一个齐射。可是姜凤芝眼睛好,连忙喊道:“先别搂火,带头的那个,那是丁师哥。”

    既有故人,便好说话,加之来的人一共也只二十几个,也就放心的让他们上了车。丁剑鸣此时已经换了装束,与当初津门时的打扮不同。头上扎红布包头,上面用墨笔书写“协天大帝”四字,腰系红带,身上穿一件红裹肚,在胸前挂了一块明晃晃的护心镜。

    姜凤芝看了有趣,上前先施了礼,接着问道:“师兄,你行啊,都混上护心宝镜了?这东西现在可不多见,在哪弄的?”

    丁剑鸣上了车,先见了赵冠侯,彼此都无言语,接着便见到姜凤芝,脸色就更为难看,并没回答。而他身后上来的拳民,则都对姜凤芝怒目而视,咬牙切齿,仿佛见到了仇人,让姜凤凰芝极是不解。

    “师兄,你带来的人,都吃错药了?怎么看着我跟要咬人似的,我招他们了?”

    丁剑鸣咳嗽几声“师妹,你……你身上喷的洋人的香水?这种西洋物件,就没有好的,再者,大姑娘喷这个,你不嫌丢人么?”

    姜凤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什么话?这香水本来就是给女人用的,有什么可丢人的?人家泰西的大老板,也喷这个,你们不懂别说话。再说,洋玩意有什么不好么?在津门的时候,我爹用美孚洋油,有钱的时候抽洋烟卷,这不都挺平常的么?怎么,你现在改抽大烟袋了?”

    赵冠侯则笑了笑,没让姜凤芝说下去。“丁师兄,你现在这身装束,是练拳了?看来还是个头领,这铁道,是你们拆的吧?”

    “没错,洋人用捆龙索破咱们的风水,总不能让洋人随了心愿,他们修铁路,我们就拆铁路,不能让这东西留着。冠侯,我们过去是师兄弟,可是在公事上,我可不能讲私交。听说你这次进山东,是要给洋鬼子通风报信当奸细的,车上还带了个洋鬼子?”

    姜凤芝虽然与简森不对,但是见丁剑鸣这些人杀气腾腾,手里拿着刀枪,也不同意将简森交给他们。挺身而出道:“车上有没有洋人,跟你们没关系。大金国现在哪没有洋人,凭什么我们车上有洋人,就拦我们的车。”

    “师妹,大金国现在哪都有洋人这话说的不假,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洋人都赶出去,让金国内,再无一个洋人。你一个女孩子,就别管男人的事了。冠侯,我不为难你,你和你的人,把身上带的洋玩意扔下,跟我到法台那焚一道表,只要神仙那里说你没事,你就没事了。至于那个洋人,我们得带走!”

    “带走?带去哪?”

    “带到我们坛里关起来,等到把洋人都赶出去之后,再行释放。山东的事,你也不要多管,那些洋人占了我们的胶州,我们得要回来。先用这批洋人逼他们还地,再不行,就用起神通,把占着国土的洋人都杀了。你别坏我们的事。”

    赵冠侯冷笑一声“丁师兄,看不出来,你倒是涨能耐了,居然能用法术杀洋人。但不知你的法术是什么,不妨露几手出来我看看,看你在北大关到底学了多少糊弄老百姓的玩意!法术这东西,你蒙这群无知乡农可以,蒙我,还是算了吧。别忘了师弟我也是在北大关帮人撂场子算卦打托的,耍弹变练,什么我没见过,你那几手法术,也要在我面前丢人么?”

    丁剑鸣被他叫破了根底,脸色一寒“师弟,你要是执迷不悟,师兄可就顾不了咱们弟兄之情,只好硬请了。”

    “硬请?我是朝廷二品大员,你个身无寸职的白丁,也能硬请我?错非是你有皇王圣旨,否则凭什么让我听你的。”

    姜凤芝也道:“丁剑鸣,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怎么越来越混了。冠侯现在都是二品顶戴了,你看看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比起在北大关的时候,反倒是越混越回去了,真丢人。赶紧把你的人带走,然后上车,咱一起吃点饭喝点酒,叙一叙旧。要是总这样,可别说我跟你这个师兄翻脸了。”

    她这番言语,一如在火药桶上丢了根火柴,丁剑鸣厉声断喝一声“三猴子,动手!”自己则猛的伸出手,抓向赵冠侯肩膀。他看到赵冠侯腰里的手枪,心知不能让他拿出枪来,因此一出手,便是极为娴熟的近身擒拿手法。

    两人的功夫,在跤场时彼此都有了解,赵冠侯远不是自己对手,因此丁剑鸣极为自信可以拿下他。也就在他出手的同时,其他的拳民也发一声喊,向着车厢内的人冲过去,单刀长枪,劈头盖脸的砍杀过来,不拘官民,全无半点畏惧。

    就在丁剑鸣出手的同时,赵冠侯也喝了一声“动手!”随即以尖不容发之势,反扣向丁剑鸣的脉门。丁剑鸣见他挑起左手尾指,上面那截金甲套边缘锋利,不逊刀剑,连忙换招,两人在片刻间连拆数记,竟是不分高下。

    而一旁的姜凤芝却已经起飞脚踢向丁剑鸣的肋下,两人的功夫是从小一起练的,对这个师兄身上哪里是破绽,她极是了解,这一腿踢的,正是地方。

    丁剑鸣手上功夫很来得,但是赵冠侯表现的远比学徒时为强,他颇有些意外,再加一个姜凤芝出手,他也只能一退。“师妹,这事你别掺和。”

    “废话,你打冠侯,就是打我,我怎么能不掺和。再来,可别怪我用弹弓打你。你那飞镖功夫是好,可是我的弹弓你也知道,要不然咱比比谁的手快?”

    一名拳民眼看师兄以少敌众,大喝一声,举着刀便冲过来,随即就被赵冠侯抢入怀内,一记头锤撞在鼻梁上,怪叫着向后倒退而出,那口鬼头刀,也到了赵冠侯手中。而他一刀在手,回手便劈,将另一名拳民砍翻在地。

    丁剑鸣怒喝声中,伸手方入镖囊,耳畔却已经响起金风,他连忙向旁一歪头,一声脆响,火花四溅,一粒弹丸已经贴着面门打过去。姜凤芝面如冰霜,一手托弹弓,一手持弹丸“师兄,你再动,可别怪我不客气。你的镖,没我的弹弓打的远!”

    那名为三猴子的,是这处坛里,一位极有本领的二师兄,曾在戏班里当底包,学猴戏学的极好。起坛时,能请来那位关羽的恩师,偷桃的白猿,不但一手猴拳耍的好看,还能舞大关刀,论武艺,也只服丁剑鸣一人。他先掐了决,随即仿着猴形,在地上滚了两滚,躲开几件武器,便向车厢的最深处冲去。

    几名身高马大的洋人虽然举着枪,但由于担心误伤,并没有开火,见他过来,只以刺刀来此。三猴子闪身避开劈面一刀,身手抓住枪杆,用力一带,同时飞起一脚,将这名洋人踢个跟斗。那杆洋枪他是不会使的,只在手里当成棍棒舞个花,举起右手反搭凉棚放在眉毛上,左右一望,俨然又是个齐天大圣做派,显是灵长相助真神护身。随即就冲向了最里面的卧铺。

    洋婆子,一定在里面。上次劫火车时,自己并没有赶上,那些参与的师兄,走到哪里都得意洋洋,把其他坛都不复放在眼里。这回,也轮到自己了。

    只要抓住洋婆子,自己这一坛就在整个山东扬名,自己也可以成为大英雄大豪杰,家里被占去的田地,也能回来了……他脑海里盘桓着无数个念头,一把掀起车帘,映入目中的,并非是想象中惊慌失措,瘫成一团的女人,而是一个好看的不像话的洋女人手中举着两只手枪,正对着他。

    还不等三猴子念咒,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三猴子向前做了个冲锋的动作,但是身体却不再受自己控制。他的额头上,已经被子弹射出了一个洞,鲜血汩汩流出,人摔倒在地。两眼睁的大大的,充满了疑问:神仙刀枪不入,为什么……也会怕洋枪。(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喋血列车(二)

    拳民的人数,比之护卫要多出一倍以上,以二敌一,各个有神通在身,发辫里裹着老师父赏下来的护身宝符,临行时,都喝了符水,胸前又有老师父画的一道护身咒,自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他们各自请了神道上身,或是拒水断桥张翼德,或是金镖无敌黄天霸,有神灵护身临机对阵,万无一失。却不想,这些官兵护卫极为剽悍,不独身手了得,而且不惧神通,这些神将天威,竟是奈何不得他们。

    初时交手尚是各用武艺,后来霍虬率先抽出左轮枪来便打,随即车厢内就是一阵枪声大做。大抵身神灵不敌火器,那些上了法,又请了神的拳民,挨了枪弹照样一枪两洞,流血丧命。初时还敢舍命搏杀的拳民,眼见自己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官府那边弹发如雨,毫不含糊,终究怯了阵,有人大喊一声“大师兄,快走,这法术不成……”要紧着向车下退去。

    袁宝山已经拿起第二只左轮,冷声道:“也叫你们知道知道,洋枪的厉害。乱民拳匪竟欲挟持朝廷命官,二品大员,谁也别想跑。”扬手一枪,那名高喊的拳民已经倒地。

    而战绩最好的,却是赵冠侯。他的鬼头刀已经丢了,两手各持一柄左轮枪,手指之处,人必倒地,竟无一枪虚发。丁剑鸣看的自己这一年来相熟之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两眼冒火,伸手自镖囊内取出三只铁镖,可是不等他出镖,一排连珠弹就已经打过来。

    姜凤芝的弹弓,乃是自小练的绝技,与丁剑鸣的镖法,本不分高低。可是她的弹弓使开,丁剑鸣再想发镖,就不容易,一不留神,手上便中了一弹,顿时肿起了一个包。

    赵冠侯冷笑道:“丁师兄,看来你的神通不成啊,莫说枪弹,就连这弹丸也防不住。你们这术,还的再练练。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不朝你开枪,你回去跟你们的人说一声,别瞎起哄,赶紧回去。这秋天正是伺候庄稼的时候,回乡顾着自己的田,比送死有意义的多。”

    说话声中,他轻扣扳机,一发枪弹自丁剑鸣头上掠过,却是擦着头皮飞过去,若是再往下一点,便是个死字。丁剑鸣心知不妙,只好护着剩余之人下车,赵冠侯则命令着,将车上死伤拳民,一发扔下去,随后又找车长要了拖布,擦去车板上的血迹。

    那几名富商见方才枪弹乱飞,已经抱着头躲到了角落里,只有简森夫人岿然不动,双手举枪,有凑过来的,便一枪打过去,俨然一个久经战阵的战士。此时大敌一去,却又变成了温婉贵妇,将手枪一放,走到赵冠侯身边,大方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爱的骑士,我就知道你会保护我,就像你上次在火场里保护我一样。来,让我看看,你受伤了没有。”

    姜凤芝对这种情形这几天已经习惯,且有了应付方法,抓住赵冠侯另一条胳膊“师弟,师姐这有上好的金创药,我爹自己调的,外面买不到。看你哪受伤了,我帮你敷上,这洋药,可信不着。”

    方才的冲突里,官军里两人受伤,仆人里也有一个人受伤,好在伤势并不严重,不影响接下来的战斗。赵冠侯又对霍虬吩咐了两句,却是让他待会找时间,摘了车厢与后面车厢之间的挂钩。留出一个屏障,免得那些拳民顺着后车厢冲过来,更难抵挡。车门重新关好,也进行了加固,所有人抓紧时间将枪支重新装弹,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简森夫人拍拍手,两名仆人将一个又一个弹药箱放开,搬来了一箱手留弹,此时才知,这女人为了这次山东之行,却是做了各种准备。

    而在另一边,郭运生眼看着从火车上丢死尸和彩号,大为吃惊,忙问那位老师父“老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咱的人,不是都上了法,不怕枪弹么,怎么这还中弹了?”

    那名老师父不愧是号称菩提老祖梦中传道,与孙大圣份属同门的上界仙人转世,能请来大圣爷上身的高人,面不改色,丝毫没有慌乱,反倒是数落着郭运生。

    “这事,要怪你。你怎么事先不说,车上有洋枪?我们行这法,讲究是个干净,行法之后,夫妻间三日不能合房,不能动酒荤。方才我吃了酒和荤,三天之内,法术使不出来。请来的天兵不到,这就没办法。这些人离了我的神通护持,自己学术又不精,中枪流血,再所难免,可你要说死人,那是一个没有。那些兄弟,不是死了,是睡了。没听人说过隋唐么?程咬金遇土则生,这些兄弟也是一样,让他们在地上躺会,接地气,三天之后,保证活蹦乱跳,什么事没有,这是有人亲眼目睹的事,千真万确。这洋火车,本身就个邪物,好多法术遇到它就不灵了,可是别慌,我想个办法,摆一个大阵,先破了它的邪气再说。”

    他边说边离开芦棚,前去远方观阵,见他如此笃定,郭运生的心里,多少又有了点底。只是一想到自己因为贪图口腹之欲,不肯吃素,非要带着老师父吃八大碗,结果坏了大事,心里大为愧疚。又担心毓贤怪罪下来吃罪不起,在芦棚里走来走去,只盼着老师父快点显示法术,把那洋火车先攻破再说。

    丁剑鸣虽然没受伤,但是脸色铁青,比起那些哭叫的伤员,更让人不敢接近。直到那名老师父走过来叫了师侄,他的脸色才好看一些,先是施了礼,然后问道:“师叔,这事不大好办啊。他们车上人虽然不多,可是快枪极多,乱枪齐射,损伤极大,咱们凑不上前啊。这土炮,抬枪的,我看也未必用的上。”

    那老师父面容也很严肃,小声道:“剑鸣,你说的极是。土炮摆开就好了,别乱轰,那是咱的家底,用出来吓人行,若是轰了以后没用,咱就没咒念了。等到稍晚一些,咱们摸一次他们的车,这帮当官的都爱享受,尤其车上还有女人,晚上一定做那不要脸的事。等到他们折腾够了没了力气,咱们杀上去,或许还能成事。”

    丁剑鸣听到这么说,又想起姜凤芝为赵冠侯朝自己发弹的情形,心内生疼,一咬牙关“今晚上摸车,我带队。请师叔给我选些得用的人手,一定要身手好的。还有,土炮用不了,到晚上用抬枪轰一轰,总算可以分一分他们的神。”

    虽然坎、离二拳仇洋恨教,但是对于洋枪,他们却并不排斥,毕竟自己心里也有数,神通敌不住枪子,神仙扛不住枪弹。哪怕请来如来佛祖上身,一枪下去照样两个血窟窿。

    只是他们能获得的洋枪太有限,子药更无从补给,加上偶尔得到洋枪也不会操作,也就格外的注重刀矛器械。另外就是易于制造及操作的抬枪、****之类的火器。

    这十几杆抬枪,乃是毓贤勇字营里用的装备,子药铁砂也有不少,眼看拳民在两侧架枪,赵冠侯就知道他们要放抬枪。朝简森说了一句“女人都趴下,还有,把米尼枪给我。”伸手自后接过一支米尼枪,向着正在摆弄抬枪的拳民扣动了枪机。

    那名拳民曾经在营里吃过粮,对于操作抬枪算是一知半解,正在那里摆弄着,就听到一声枪响,却没往心里去。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打的中……

    他的思想,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身边的同伴,眼睁睁看着他就那么倒下“睡了”。刚一愣神,第二声枪响又起,这名拳民,也追随同伴的脚步,睡了过去。

    抬枪不仅笨重,射程也近,抬枪可以打的到,米尼步枪自然也可以打的到。赵冠侯一人一枪,竟是压住了五六杆抬枪,十几名枪手被他一一枪弹点名,其他人就不敢再凑过去。另一边,也是枪声不断,,看来开枪的人比这里多些,米尼枪的声音此起彼伏,迟迟听不到抬枪还击,显然是被压住了。

    赵冠侯抽冷子回过头来,却见是简森夫人,与霍虬以及袁家兄弟,四个人四支步枪,守在另一侧。他连忙叫道:“简森,给我回你的铺位上去,这里不用女人。”

    “对不起甜心,只有这件事我不能服从你的命令,你不能要求我退出战斗。我不是弱不禁风的女人,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这些野蛮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在米尼枪弹的压制下,抬枪攻击不能奏效,便是山东的勇营头目,都不曾见过如此好枪法的主。连连摇着头“好手,这是真的好射手,抬手不空,有发必中。我们没有神通的,上去就是送死,只有请各位师兄用法术顶着枪子过去,否则打不了。”

    那老师父顿足道:“这帮洋人,简直是恶到了极处。他们那子弹,都是用女人的京水泡过的,污秽不堪,这玩意一来,什么法术都破了。这洋火车又是个大镇物,好比是个大阵,它就是那阵胆,有它在,什么招都别想,破不了。除非是请来几件法宝,布一个大阵,压住它的邪气,再用七七四十九天时间,炼化了那些妖魔,这一仗才能胜。”

    郭运生心道:若是四十九天,怕不饿也饿死了这帮人?但是这话不敢明说,只好建议道:“老师父,话是这么说,事不能这么办。这里一开枪一闹腾,用不了多久,直隶那边就能得到信。制军那里若是发了公事过来,毓抚台就算想不管,也不成。咱们的时间,便也就是今天一个晚上。等明天要是还不能拿住这些人,怕是就得撤围,否则上面没法交待。”

    “坏事,就坏在这些汉奸身上。我只要用个八宝炼妖阵,四十九天,不愁不能灭掉这车上的洋鬼子和假洋人。可是现在,非得要一晚上就破敌,这可就太难了。我又偏生被你害的破了戒,这可怎么是好?”

    他这话,是把锅丢到了郭运生头上,让这位候补道大为尴尬,只好不住的赔不是,求老师想办法。这位高仙盘算良久,最后一拍大腿

    “现在只好用六甲神兵了,这法术可是等闲不能使出来,太伤元气了。郭大人,我这可是看你的面子,才用这神通,反正这火车不打,于我们没什么损害,于你大大不利。”

    郭运同明白风色,连忙塞了几百两银票过去,以便老师父购买补品,补充元气,那位老师父这才念起法决,施展神通,自全军里选拔了六十六名命带“四寅”的拳民。

    按老师父说法,洋人带个羊字,便要以虎敌之,以虎吞羊,万无不胜,是以选四寅之人,应以虎形。而六六之数为至阳,正好克制洋人的至阴。这些拳民平日里惯用草叉,概与农具相符,不须额外操练之故。然老师父以仙法占课,此战不可用叉,当以刀牌,向官军索要虎头牌六十六面,刀吻处刻以虎头之钢刀六十六口。

    刀牌凑齐,又索铁甲,然此时正军之中亦不着铁甲久以,勇营之内,何曾有铁衣?至此那位得道高人方知,唱鼓书的先生所说,金盔金甲錾金枪的年代已经一去不返,无铁甲可寻,便只好改要棉衣。

    然此时方至中秋,冬衣未曾发放,又哪来的棉衣?穷索村庄,得棉被数十,用以裹身,外喷凉水,随即便挨个头上、胸前、后心等处拍掌画符,又告诫着

    “等到临阵时,千万不能害怕,只要低着头向前冲,就有六丁六甲神护着你们,保证枪子打不着,打着了也就是睡觉,三天之后就好。要是心里一起疑,或是一害怕,法术立时不灵,那就是有死无活。”

    待等到天色将晚,山林间点起处处篝火,自火车内看过去,倒也是威风的很。简森夫人依偎在赵冠侯怀里,向外观察着,摇着头“他们的人数很多,我们虽然有枪,但是也并不安全。冠侯,你会不会扔下我,自己突围?”

    “你说呢?我怎么可能扔下你,自己跑掉?”

    “那她呢?”简森用下巴一指抱着弹弓看着他们的姜凤芝,赵冠侯想了想,以卡佩语回答“她也一样。”

    “这个消息真让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你应该考虑欺骗我一下。”

    “因为我知道骗不过你,所以就不想骗你,这些事我们或许该谈一次。”

    “不……不是现在谈,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点时间吧。”简森夫人的态度终于软化了下来,或许她已经意识到,这个男人不可能为了自己而放弃其他人,如果继续坚持,可能这次的旅行就是两人的最后一次。好在双方这种气氛并没僵持太长时间,就为六丁神兵的突袭,而改变了注意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喋血列车(三)

    那位老师父用这六甲神兵法,所图者无非是一来夜间防备松懈,金兵里又有抽大烟的传统,想来这个官一定是抽的。车上又有洋女人,两人先折腾一番,又抽足了大烟,接着肯定是呼呼大睡,打起来就比较容易。二来就是晚上行动利于隐蔽,加上有棉被,洋枪的威力会被抵消。三来就是效法先贤,三国里那么多偷营劫寨的故事,想来自然是有用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拳民平日里只在一起练刀舞剑,没有受过战阵训练,至于偷营劫寨这种技术活,他们就更干不了。

    先是有一些六甲神兵走脱了队,没去后面的车厢,直接摸向了首车,结果发现车门打不开,用刀猛砍,就算里面的人睡的再死,这下也醒了。复又想要翻窗,却见每个窗户那里都有洋枪等着,虽然夜里开枪,依旧弹无虚发。一连睡了六个神兵,剩下的人便仓皇的退下去,汇合另一路的正军。

    走对了方向的那一路人马,倒是很顺利的上了车,可是二三等车厢里乘客多,一上车,就把人闹醒了。不少人还朝他们挑大拇指,称赞师兄法力高明,定能灭尽洋妖之类的话。那些师兄也乐得拍着胸脯子表示“这帮洋鬼子不算啥,我们都是六甲神兵,一会你们跟着看好戏就好。”

    等到了二等车厢,见有些乘客带着怀表等物,便怒目而视,或是干脆劈手夺过来充公。三等车厢的人,有的跟着来看热闹,随后就也跟着拿些东西物件,闹的车厢里哭喊声一片,丁剑鸣气的回头骂道:

    “都给我老实点!你们是怕那些人不醒是怎么着?全都给我闭上嘴,还有所有人不许跟人说话,跟着我去摸那些二洋人和洋人,其他的事别干。这事办成了以后,少不了好处。”

    可好不容易来到二节车厢时,他们却发现,这节一等车厢里已经没了人。而且其与花车之间的车钩被摘,车厢间有一个空挡,想要过去不那么容易。

    几个神兵担心夜间目力不济误伤自己人,提着火把过来,犹豫着要不要把火把丢过去,以火攻取胜。正在算计时,一节车厢那边的枪声,就响了起来。他们这里举着火把,相当于为步枪射手提供了指示,一轮排枪几乎弹无虚发。

    随着密集的枪声响过,便有几个六甲身兵身上冒出了血,惨叫着摔倒在车厢内。跟着来看热闹的乘客中,有人对这些神通倒是内行,还对身边的人道:“别怕,这几位只是睡了,三天以后就能醒……”

    丁剑鸣急忙吩咐道:“举盾牌,用棉被挡!大家赶快冲过去,跟洋鬼子近身打。”他话音刚落,对面车厢内,飕飕破空声不断,十几个圆球就扔到了这里。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有一个拳民好奇的低下头去,准备伸手去拣……

    爆炸声响,惨叫声与惊呼声,直钻入首车之内,让人觉得,咫尺之间,便是天堂与地狱。姜凤芝素来大胆,可是听到那阵阵爆炸声及叫声,也吓的退到赵冠侯身后,面色发白地问道:“师弟,你们刚才扔的是什么?”

    “反正不是烤山芋……那是手留弹,上次津门闹民变时,我们就扔过一回,这回没想到,依旧还有用。那些车厢里的旅客,恐怕也会有人受池鱼之殃,但是没办法。这帮人愿意相信坎离二拳,这就是下场了。”

    一阵手留弹的轰击,摧毁了这些神兵的心理防线,这些特选出来的神兵,对于洋枪好歹还在理解范畴内,靠着法术的支撑,敢于顶一顶。对于这些手留弹之前从未见过,爆炸声中,人被炸死的其实并不是太多,但是伤员不少,这些人捂着伤口惨叫的情形,把剩下的人也给吓的动摇了,丢了刀与虎头牌,向着车下便跑。

    丁剑鸣身手高明,脑子也灵活,见到手留弹就知不妙,身形退的很快,因此没有被炸伤。挥起宝剑,一连砍翻两个人,却根本阻止不住溃散的势头,就知道这次的偷袭怕是又要失败了。赵冠侯手里举着步枪,朝着丁剑鸣比画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枪放下了。

    “同门一场,算了,再饶他一次吧。师姐,我这是给你面子。”

    “呸!你爱打就打,关我什么事,他敢过来,我先喂他吃弹丸。”姜凤芝嘴上虽然不留情,可是脸上却是少有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几天同行,总是受气,这会子,却又觉得扬眉吐气,朝着简森斜了一眼。心道:洋鬼子,你再有钱,再俊,可我和冠侯是从小就认识的,你比不了。

    等到听说六甲神兵也败了,郭运生的脸色就比较难看了,山东巡抚衙门那边,连夜派了个材官过来传信,说火车被阻截的事,已经为上峰所知。军机处发来电令,命令山东巡抚必须尽快恢复铁道秩序,驱散乱民,否则定要严办。

    青岛总领事里曼侯爵也发来了照会,如果金国朝廷无力驱逐乱民,普鲁士帝国的军队,随时愿意提供帮助。三艘普国兵船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出动。

    在这种压力面前,毓贤也撑不住,开始向这边施加压力,要求明天天亮之后,必须有个结果。要是实在拿不下,就得撤兵。

    那名老师父见着自己这边抬下来的人,却一跺脚“不能撤兵!这要是撤了兵,我们的法术就白费了。等到天一亮,我就去看看,这火车上到底还有什么镇物,怎么把我的六甲神兵都给破了!”

    郭运生此时已经确定,这位得到高仙和自己一样,晚上看不见东西,就连那修出来的慧眼,也是一样白天才有用。他哼了一声“备不住是那洋女人和男人刚刚做完事,没穿衣服……”

    老师父一听,似是遇到了知音了着郭运生的手“郭大人说的对!就是这么回事。我却是没想到这一层,他们太不要脸了,在车上做那勾当,这神仙就全走了,神兵便也不灵。”

    火车内。那些富商对于赵冠侯这支小部队,此时已经当做了神仙来看。又是排枪,又是掌心雷,当真是天兵天将的手段。那名带了鹰洋的商人,拿了二百鹰洋过来,说是慰劳。赵冠侯却一推

    “不必了,我们是军人,为国出力,理所当然,几位的好意,我心领,但是这钱,不能收。大家要是认我这个朋友,我给大家指条路子,这位简森夫人,那是华比银行的第一大股东,同时还是简森洋行董事长。名下有几十万镑的产业,你们跟她合作,保证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看到简森夫人被几个商人围住谈买卖,姜凤芝嫣然一笑,拉着赵冠侯到了另一边,在他身上一拧“寒芝姐要我看住你,你说我要是把这洋人的事跟她说,你该怎么办?”

    “所以我求师姐保密啊,这种事说不得,说完了出大事。寒芝生不出孩子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再让她知道简森夫人,她就更难过了,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千万要保密啊,大不了在山东,给你买点好东西。”

    “我不稀罕!我要你……陪我一起看太阳。你昨天陪那个洋女人看日出,明天就陪着我看,否则,我就告密。现在……陪我说说话,我就放过你。”

    事实上,姜凤芝并不懂看日出有什么浪漫的,在她看来,天天二五更功夫练拳,日出看了无数次,有什么稀罕的。尤其撕杀了半夜,虽然自己没上阵,可是劳心劳力,精神紧张,却也是乏了。

    两人聊了一阵,等到凌晨三点多时,实在支撑不住,头靠在赵冠侯肩上睡了过去。赵冠侯有心把她扶回铺位上,却又怕把她惊醒,只好苦笑着坐着不动。霍虬朝自己的长官挑了挑大指,随后便举着灯,前去巡夜。

    香风扑鼻,女子体香混合着卡佩香水的味道,冲散了血腥与杀伐的气息,赵冠侯亦不禁阵阵心猿意马。奈何不远处还有个阔寡妇,自己却是只能心里动一动,手上不敢多来,只好闭眼装睡。

    等到天蒙蒙亮时,姜凤芝从睡梦中醒来,才发觉自己是靠在赵冠侯肩上睡着的,口水流了他一肩膀,有些羞赧又有些欣喜。赵冠侯与她四目相对,姜凤芝脸一红,什么都没说,起身到了饭厅那里弄吃的。

    等她端了份早饭回来,见赵冠侯端了一只米尼枪,在窗边聚精会神的瞄准,连忙向外看去,却见一个中年男人,与十几个拳民,正在向铁道这里走过来,在他身旁的,似乎是丁剑鸣。

    她将头凑到赵冠侯耳边,小声道:“别打丁师兄……人家都说关公饶曹三不死,咱这么熟,你好意思打死他?”

    “不看你的面子,他六个都死了。算了,既然师姐张了口,那我就不打他,改打旁边那家伙好了。等他再离近点,我就一枪……”

    姜凤芝回头看了看,见简森夫人还睡着,而醒了的人,都聚精会神的守着几个窗户,观察情形,大着胆子趴到赵冠侯耳边“师弟,我把你胳膊压麻了没有?枪还打的准?”

    “没事,你也没多重,怎么压的麻我。还有啊,你睡着的样子……挺好看的。”

    姜凤芝脸一红“胡说八道,不跟你说话了,他们离那么远,你到底打不打的到啊。”

    “这没多远,就算用普通的线膛枪都打的中,何况是米尼枪,师姐,瞧好吧!”说话之间,赵冠侯已经轻轻扣下了枪机,一声轻脆的枪响,将梦中的简森惊醒,却见姜凤芝正趴在赵冠侯身边,两人的嘴似乎碰到了一起,又似乎没碰到,等到她揉揉眼睛,却见姜凤芝已经退了开来。她提了长枪,三两步赶过去问道:“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打死了一个人……大概打死了一个比较要紧的人物,你看,那些人的队伍,有点乱了。”

    丁剑鸣和这位师叔,带着十几个亲信弟子,是过来勘测东西,思考该用什么办法取胜的。按着老师父的想法,最后一个办法,就是天火烧了。所谓天火烧,就是先在四周倒上洋油,由于拳民仇洋,所用洋油必须要保密,不能让下面的人知道。然后就用土炮轰打,把洋油点着,对外就说是老师父做法,降下天火。

    这是他们烧教堂和教民的围子常用的手段,可是这车上还有几百乘客,丁剑鸣却下不了这个决心。那名老师父摇着头

    “剑鸣,不是师叔说你,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那个郭大人,已经对咱的术起了疑心,他一个候补道,倒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是这帮当官的,总有七拐八弯的关系,万一他在王爷那里说的上话,我们的大计就全完了。咱还怎么去京城设坛,怎么去直隶杀洋鬼子啊。这火车是木头的,应该点的着。就算点不着,用火熏一下,总能有效果,烧不死他们,也能把他们吓的不敢再进。再说,只一烧,火车里待不住,他们一下车,没有了屏障,我们就好……”

    他刚刚说到这,远方就是一声枪响,丁剑鸣顺着枪声看过去,正想着是否该让人向后退一退,随后就听到了其他同门的惊叫声。那位同门师叔,一向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前辈,坎字拳里素有智囊之称的孙老师父,一如昨天的那些师兄弟一样,倒在地上“睡了”。

    等听到这一坛的首领已经睡了的消息,郭运生先是去看了看,见拳民弟子们痛哭流涕的样子,还好言安抚了一番。可等到回到芦棚态度就陡然一变,先是集合了这一勇营官兵列成阵势,不再与拳民混于一处,随即就开始索要抬枪和土炮。

    拳民没了首领,本就人心惶惶,此时更不敢与官府为难。丁剑鸣心知情形不善,官府怕是有加害之意,拳民们开始整顿队伍,向着周边乡村撤退。

    郭运生一营兵兵力不足,倒也不敢真的和坎离二拳火并,等到他们退的差不多,才命令手下伺候自己更换官服,一方面派了人去给毓贤送信,另一方面向列车上递手本,自己则做好准备,前往赵冠侯处拜见,一同解决劫车一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迷雾

    候补道员虽然官品比赵冠侯为低,但是眼下金国整体上,依旧是文贵武贱的格局,文官比武职按理的硬气。加上候补道位卑权重,只要有门路,很多差事都能委任候补道担任,是以在金国官场中,又有万能候补道这种说法。

    袁慰亭于津门练兵,便是以道员身份进行,郭运生在毓贤麾下担任协办粮台,亦是要职,按说赵冠侯一个客将,在他面前是没什么威风的。

    可问题在于赵冠侯身边还有一位简森夫人,这情形就不大不相同,一个西洋阔妇人,便是见了毓贤,亦可敌体相待,区区一个道员候补,自不放入眼内。且这件事,是山东官府理亏于先,让拳民围攻火车一天一夜而无作为,简森夫人发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位俏寡妇平日在赵冠侯面前,多数时候像是个恋爱中的少女,温婉可人。可是此时一旦动怒,就又成了生意场上的那位冷血的侯爵夫人,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严厉。并没有经过翻译,而是直接以汉语说道:

    “必须说明,我对贵国保护铁路的能力,深表怀疑。数千名武装暴徒,拆毁了铁路,又围攻我们的列车数十小时,贵国朝廷一无作为。我有必要把这一切向我国做如实汇报,并且对贵国修筑维护铁路的能力重新评估,而在评估报告做出之前,我们的贷款将不会再发放。”

    郭运生连连告饶,“实在是对不住,这事真的不能怪小的。下官听到消息,丝毫不敢耽搁,点起大兵前来,不成想走错了路,耽误了许多时辰。累众位担惊受怕,实在心内不安。等大家到了枣庄县城,下官设一席薄酒,为几位压惊。铁路已经抓紧在修了,今天中午,一定可以发车。”

    他又看看赵冠侯“赵大人,其实卑职以为,简森夫人还是不要去枣庄为好。那里靠近匪巢,不够安全。万一有土匪生乱,枪弹无眼,稍有损伤,你我都无法交代。不若请侯爵夫人转回,至于剿匪之事,自有咱们去办。”

    赵冠侯摇摇头“那恐怕是办不到。这次被绑架的人质里,包括几位简森夫人的同胞,既有华比银行的股东,也有比国在山东铁路工作的工程技术人员,她有必要保护自己同胞的利益。再者,朝廷修筑芦汉铁路,向比国借以巨款,夫人是这笔贷款的监督人员。自然要考察一下,我国对于铁路修筑及保护的力度,这次的大劫案,恰好是发生在铁路上,你让夫人怎么不参与?”

    见这名武官对自己毫无客套,步步紧逼,郭运生却是不恼,反倒是赔着笑脸“是……大人说的是极,是下官把事情想差了。还请赵大人多多担待,在夫人面前,也要帮下官美言几句才是。下官只是个候补道员,这次协办劫车一案,实属无奈,自无一良策可擒强梁,还望赵大人多多指教。”

    “指教就谈不到,郭大人既然是协办剿匪一案的,又是山东的地方官,对于案情肯定了解,我想问一句,这案子是谁做的,可有了眉目?”

    “这眉目自然是有了。做这案子的,乃是抱犊崮匪首孙美瑶,此人素行不法,屡次侵扰铁路。这次更是胆大包天,一口气劫夺了那么多肉票,毓抚台已下令,调动勇字步军八营,马炮各一营,于枣庄一线布阵,只等赵大人一到,点动人马,立刻就可以攻山。粮台军需等事,也不须大人费心,保证供应充足,不至短缺。”

    虽然出发前,庆王和韩荣,都曾向赵冠侯交代过,人质一事,只能缓取,不可急求,切不可妄动刀枪,损伤人质。但是朝廷行文公事上,亦求体面,不能明写招抚安置,只写剿匪全权处置。名义上既有剿匪之职,毓贤就抓住了这个破绽,故意装糊涂,于韩荣发来的电谕并未理睬,依旧按剿匪的规制准备。

    其出身于捐班,但有能吏之名,比之科班出身的官员政声更好。治山东,素行苛政,自州而至省,杀人不计其数,有人屠之称。如盗贼逃遁时,将所窃财物扔入路人之家,则路人便被定为窝主而满门皆杀。此等事,层出不穷,乃是大金极出名的一个酷吏。但是山东的治安也在他这种杀伐之下,大为改观,是以朝廷里对他倒是揄扬多于贬低。

    山东民风剽悍,自洪****起之后,地方上便时有绿林强梁出没,为抗响马民团,毓贤于山东募勇招兵,编练东字勇营二十余营。每营步兵五百,马军三百,炮兵四百,合计万人之数。虽然器械粮饷,不能与武卫军相提并论,亦有线膛枪步兵一营,滑膛枪步兵三营,米尼步枪兵半哨,为巡抚标营所用,绝不外派。

    这回派出的八营步兵里,就包括了两个滑膛步枪营,战斗力颇为可观,郭运生也表现的极有信心。“孙部匪帮虽然悍勇,然终究是匪,不敌我朝廷经制官兵。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我山东将士万众一心,定可犁亭扫穴,荡平匪巢……”

    赵冠侯拦住了他的话“郭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倒是想请教一下。自从临城案发到现在,孙美瑶部可曾派人前来,商谈赎金,或是讲其他的条件?山东方面,又是如何回应?”

    郭运生连连摇着头“不曾,绝不曾有。孙美瑶为积年巨盗冥顽不灵,性喜杀戮,又好渔涩,每日非数女不能安寝。山东一地,无数妇人为其所辱,乃至投井上吊者不知凡几,毓抚台早就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他绑架这些洋人,多半只是要找洋行索要赎金,这便不会与官府联络。再者毓抚台乃是朝廷命官,不会为洋人出钱。所以他们就不来碰这个钉子,也不会来送死。听说洋人里,亦有女眷,说不定,孙匪就是为这些女子,才动手劫车……”

    赵冠侯摇摇脑袋,心道:孙美瑶又不是百合,她又哪来的渔涩?如此看来,这些山东地方官员的话,是绝对信不得了。就不再问匪情,而问了问前线兵事,以及拳民之事。

    好在毓贤对于官场上的规矩还不敢破坏太过,在得到赵冠侯的正式命令前,并没有让部队自行进攻剿匪,对于抱犊崮一带,采取的是围而不攻的态势,局面尚有可挽。至于拳民,郭运生的回答亦很干脆

    “一群乡间无知村夫,多半是受了临城之事的蛊惑,就也想有样学样,掳人索金。所以对孙美瑶绝对不能姑息,必须将其一举铲平,杀一儆百。如果让其他人纷纷效法,以劫火车为生财之道,这天下就无宁日。”

    赵冠侯点点头,表示认同“郭大人说的极是,这次劫火车的罪魁祸首,一定要严厉惩办,否则,朝廷的威信何存。这山东的治安,也就无从谈起。我心里有数,等我到了前敌,立刻着手去办。”

    郭运生神通广大,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也能准备出一桌燕菜席,由几名听差送到了车厢里。可是简森夫人却充满厌恶的对郭运生道:“我喜欢清净,而且昨天晚上的袭击,让我一晚上没有睡好,现在想要补眠。”

    “是……是,夫人您尽管睡,下官这就走。”

    不但是他,霍虬、袁家兄弟以及那几名同来的护卫,简森的保镖都退到了第二节车厢里。郭运生向后张望,寻找赵冠侯,霍虬在他肩上一推“找什么呢?我们大人不可能出来,他出来了,简森夫人怎么睡的着?走走,咱外面吃点。”

    火车车钩已经重新挂好,只是二节车厢里的血,以及被炸伤的乘客,却处理不了。郭运生揣摩着赵冠侯与简森的关系,心内暗自计较着,又招呼过一名听差小声吩咐几句,那名听差连忙下了火车,要了匹马,直奔济南方向而去。

    等到郭运生一走,简森夫人就又变成了个热情洋溢的小女人,招呼着那些商人,到这里一起用餐。那几个商贾虽然有些钱,但是比起一个候补道员,总是有所不如。见简森把这么个道员赶出去,却与自己几人一起进餐,颇觉得有面子。

    姜凤芝则与简森一左一右,靠着赵冠侯坐下,倒也羡煞这几名富商。那位带着鹰洋的阔老笑了笑,自手上摘了一枚嵌钻戒指下来,朝赵冠侯面前一递“大人。这次要不是大人舍命护卫,小人的身家性命难保,这一点小意思,您可不要推辞。您身边二位姑娘,皆是绝色佳丽,这件小首饰,您送哪一个都行,算是个小心意。”

    “不必了。”赵冠侯并没接过戒指“你看看,她们有两个,我接了戒指,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给了这个不给那个,另一个会高兴么?”

    他这么说,等于是把姜凤芝与简森放在等价位置上,姜凤芝心头微甜,装做听不懂,看了看戒指摇头道:“我是练武的,我只带指虎,不带戒指,您老快收回去,我这一拳出去,戒指准坏。”

    简森虽然心里并不怎么高兴,但是她能在生意场打滚,喜怒不行于色的本事是有的,就也装做听不懂这句话,未加理睬。赵冠侯则对那商人道:“几位,你们要真想谢我,就请帮我一个忙。这个忙其实说是帮我,也是在帮各位。大家都是生意人,图的是和气生财,一路平安。劫车的案子办不利索,整条铁路上就难安全,大家的生意就都不好做,你们觉得是不是该早一点把匪患解除。”

    “大人说的极是。响马、强盗、还有新近出的拳民,让这山东地面一天坏过一天,我们的生意,也是难做的很。要是这次抱犊崮的事不能顺利解决,引来洋人出兵,兵火连结,这生意就更没办法做下去了。”

    一名商人更直接一些“方才那位郭大人的话,我们也听到了,小人觉得,这不怎么妥当啊。官兵剿匪,必然是玉石俱焚,到时候这些洋票,怕是一个也活不了。洋人岂会善罢甘休?上次巨野死了两个教士,洋人就占了胶州。要是死这么多洋人,他们还不把整个山东占了?刀兵一动,黎民涂炭,这是下策啊。毓抚台性情太刚,做事可真就欠缺了几分圆滑。”

    赵冠侯点点头“几位都明白这个道理,那我们就好谈了。我只求几位,帮我个忙。你们在山东做生意,自然也有路子,有关系。请你们到了地方,帮我找找关系,介绍一些本地的商人,或是洋商给我。我要从他们嘴里打听一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真的如郭运生所说。”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又一沉“丑话说在前面,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要是有谁想要勾结本地官府,坏了解救人质的事,大家怕是就不好说话了。”

    简森夫人适时的举起了酒杯“为了我们的合作,干杯。华比银行与简森洋行,非常期待着与众位的良好合作,我们之间,将有很多生意要谈,共同在山东打开局面。”

    等到午饭吃完,被损坏的铁路,已经可以恢复通行,火车再次拉响汽笛,喷吐着烟雾前进。商人们各自返回了自己的车厢,这偌大的一节豪华车厢里,就只剩了赵冠侯等三人。

    简森微笑着将头靠在赵冠侯肩上“昨天晚上,有一位女士在你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今天……我也要。”

    姜凤芝无奈的看着两人相拥着到了卧铺那里,又放下了帘子,心内暗自发酸。整理着弹弓、腰刀。回想着赵冠侯方才与人谈判时的模样,以及简森适时的配合,两人之间,堪称极为完美的搭档。

    自己与之对比,就显的多有不足,心内暗道:早晚我也要露几手本事,让你们看看,否则就要被比下去了。这次救人,我一定要露上一次脸。抱犊崮孙美瑶……她不由又想起,在津门,赵冠侯与孙美瑶两人在小院里格斗,乃至演变成摔跤时的情景,心里便觉得堵的更厉害。

    与此同时,抱犊崮山峰上。高耸的寨墙,四角安放有老母猪炮,一座破庙改成的大寨,替天行道的大旗,以及穿着各色服装的喽罗,构成了整个抱犊崮山寨的全部。

    由于架了洋票,山寨里格外留心,四周寨墙上,背了步枪的喽罗往来巡视,在更高的地方,则修有吊斗,有专门的观测哨在那里观看四边动静,防范偷袭。聚义厅的交椅上,孙美瑶翘着二郎腿,人倚在椅上,嘴里抽着旱烟,手上摆弄着一条赤金项链,鸡心坠子上,刻着一行洋文,问了明白人,似乎是什么汉娜生日快乐。不算太值钱的小玩意,天知道那洋婆子为什么想疯了一样要跟自己拼命,不让自己拿走它。真是的,进了山,能保住自己囫囵个就不错了,怎么还想着保住金货,愚蠢。

    她的心情很是烦躁,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这个,烟一连抽了三袋,却还没理出过头绪。这时,外面一名喽罗跑进来,并送上了一份名贴,坎字拳枣庄纯阳坛的老师父玄玄子,带了几位大师兄,前来拜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七天期限

    由于在临城发生了劫案,火车现在只能开到枣庄,临城那里,目前路还不通。等下了车,赵冠侯就接到了消息,普鲁士驻青岛总领事李曼侯爵,已经在枣庄等候多时。

    巴森斯到了山东之后,先去投书毓贤,两下话不投机,只好转去拜访李曼,现在就与他一同前来。与之同来的,还有一个普鲁士骑兵连,这些洋兵占据了原本属于金兵的校场,杀气腾腾,摆出随时都有可能开战的架势。与之对应的力量,并不是枣庄本地的旗军绿营,亦不是勇营,而是头裹红巾,手持草叉的拳民。

    这些高挑着八卦旗号的拳民,亦于城内几处要地大宅设坛做法,整日里香烟袅袅,锣鼓阵阵,相对而言,倒是比洋兵更受欢迎。只是他们视洋如仇,前往观坛,或是入门练拳的,都不能带洋字,这多少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枣庄素有矿产,洋商矿业公司林立,洋行亦多,加之洋货不收厘金,售价反倒比国货低。当地百姓生活里,用洋货的着实不少,坎离二团禁洋货的规矩,让人颇不自在,只好改个称呼,彼此不犯。

    等到赵冠侯一行人进城时,一些拳民便在远处指指点点,尤其看到简森和她的奴仆时,更是怒目而视。还有人骂着“就是他们……就是这些洋人和二毛子……”

    但是赵冠侯这一行人人多势众,身边不独有郭运生这名候补道员,更有五百名勇营护兵,拳民只是远远的马,倒是不敢真过来动手。等到进了城,枣庄的县令,迎接着一行人,到一处大宅休息。这是向城里一位士绅借的宅院,至于护兵,就只能在四下布防。

    李曼侯爵催的很紧,赵冠侯也只略一安顿,就带着简森夫人以及郭运生,前往李曼的临时居所。他所住的,是枣庄的一家普鲁士洋行,门外十几名士兵荷枪值守,怒目横眉。而在洋行对面,则是百多号头缠红巾的汉子,在那里指点叫骂。左右是彼此语言不通,这种叫骂也无什么用。

    赵冠侯皱皱眉头“郭大人,李曼乃是普鲁士驻青岛领事,放任一群百姓对他的居所指点叫骂,这合适么?若是因此而构衅,这干系又有谁来承担?”

    “赵大人,话也不能这么个说法。普人素来骄横,民教互不能相容,百姓仇洋久以,这便是民心或者叫做民气。”郭运生看了一眼简森夫人,因为她懂汉语,有些话不好说的太过,只好隐讳地说道:

    “民心总归可用,这是一件好事。至于行为上一些欠妥之处,下官自当据实回奏,请毓抚台妥为处置,绝不至于酿成什么祸端。”

    赵冠侯见他如此说法,便知这些拳民背后,多半是有官府支持,想起数月之前迎接亨利亲王时,对方也提起过,山东拳民蜂起,毓贤借出自己毓字大旗为拳民张目。又想起曹仲英所说,山东官府纵容拳民打抢,三家分润,多半说的是真的。郭运生的态度虽然不像毓贤那么明朗,但显然,也是想借着民众驱赶洋人,将普鲁士人乃至于所有洋人都赶出山东地面。

    这次劫洋人事件,在朝廷而言,是大事,必须妥善处理。可是到了地方上,想法与措施,却是与朝廷南辕北辙,背道而驰,这便是当下的一大隐忧。

    等来到洋行门外,几名洋兵举起步枪做出射击的准备,一个带兵官则上前,以普鲁士语道:“为了保护侯爵的安全,任何人都不能携带武器,我们必须要搜查。”

    简森夫人跳下马来,以普鲁士语回应“我是华比银行股东艾米?简森侯爵夫人,和李曼侯爵以及巴森斯伯爵都是朋友,我想,他绝对不会要我缴械。我的同行者,是我的挚友,同时也迎接过亨利亲王,与亲王阁下是很好的朋友。我们是为了营救人质而来,你们确定,要用这种无聊的原因,阻止我们见侯爵阁下么?”

    军官愣了一下,随即用手一指郭运生“他!不能进去!侯爵不欢迎这个人,至于你们两个,我要去请示侯爵阁下。”

    时间过了不长,这名军官走出来,朝卫兵吩咐一声,士兵放下枪,并接过了马。郭运生刚要进去,却被军官用手挡住,说了一长串普鲁士语。郭运生于洋文一窍不通,只好茫然的看着赵冠侯。赵冠侯冷哼一声

    “这个洋人是说,侯爵因为你之前的冒犯,对你没有任何好感,也不打算把你当做谈判的对象,所以谢绝你的拜访。郭大人,委屈您在门房待一会吧,我们和洋人谈完了,再来接您。”

    洋行的会客室内,巴森斯坐在那里,面容既悲且怒,让这个老乡绅一样严肃刻板的教官,变的更加令人生畏。赛金花并未与之同来,想来两人的恋情已经无疾而终,赛金花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另觅高枝,巴森斯受到冷遇也在意料之中。

    房间里另一人乃是个六十出头的老人,须发如霜,但是精神矍铄。一身笔挺军装,胸前挂满勋表,一边佩有手枪,另一边则佩有军刀。相貌生的也极威猛,与其说是一名领事,倒不如说是一位将军。而其眼睛里布满血丝,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显然整个人处于爆发的边缘,只要一个小火星,就能让这个老人爆发。

    赵冠侯先与巴森斯见了礼,两人有师徒名义,见面要先拜教官。巴森斯对他似乎也极为不满,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赵冠侯也不介意,又向那老者施礼

    “尊敬的侯爵阁下,本官赵冠侯,是朝廷特派的全权大臣,处置临城劫案一事。关于贵国侨民被绑架一事,我在此以个人的名义深表遗憾,并且向您郑重承诺,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确保人质安全。”

    李曼侯爵打量了几眼赵冠侯,显然为他一口流利的普鲁士语而吃惊,但是很快,愤怒的情绪再次占据了上风,他猛的一拍桌子,咆哮道:

    “保障人质安全?贵国保障人质安全的方式,就是组织一群武装苦力,对那些匪徒进行扫荡么?你们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行动,会逼迫匪徒走上绝路,最终杀害人质?还有,之前那位郭道员,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他的行为,明显是在加速人质的死亡。甚至匪徒方面派出的谈判代表,也被他们抓了起来,这看不出丝毫解救人质的诚意。而在我的住所外面,一批暴徒每天都在制造噪音,侮辱一名普鲁士贵族的荣誉,如果,这就是贵国的态度,那么我想,很快,你们就将为你们的态度而付出代价。”

    “李曼阁下,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希望您能冷静一下。我国朝廷,对于解救人质之事,从未掉以轻心,下官出京之时,曾面见我国皇帝与太后。两宫皆言,务以和谈为上,必保人质性命,言犹在耳,须臾未忘。阁下不念我国修好之心,反以言语武力相胁,似与万国公法不合,亦不符合阁下外交官之身份。”

    李曼听赵冠侯这么说,表情上似乎陷入片刻的迷惘,情绪上也略微冷静了一些。“年轻人,你是说,你们的皇帝和太后,与山东巡抚持相反的主张?那我就更不认为,你能完成你的任务。听我说,让人质或是万国公法都见鬼去吧!我一共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为了国王陛下的荣誉,而永远的离开了我。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我的小理查。我以自己的名字为他命名,对他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就是希望他能够快乐的活下去,延续我的家族。而现在,我的小理查就在那些匪徒的掌握之中。我不在乎他们提出什么条件,不管什么条件,你们都必须无条件同意,来保证我的小理查安全。可是自毓贤到那位郭道员,他们都在激化矛盾,让事态变得不可收拾,如果我的小理查因此受到什么损害,我会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里曼家族的愤怒!”

    他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我国驻青岛地区的部队,已经完成了动员,包括海军、陆军在内。有三千名以上的士兵,随时可以出发。如果你们不能在四十八小时内,救出我的小理查,我国士兵将不得不自由行动,确保我国侨民的利益。届时所发生的一切后果,贵国都将自行承担。”

    巴森斯此时也说道:“我必须遗憾的宣布,如果你们的营救不能奏效,我将以个人名义,停止与袁大人的合作。我们整个普鲁士顾问团,都将离开武卫右军,礼和洋行与贵军的合同,也将重新考量。”

    赵冠侯先对巴森斯道:“教官,您放心,哪怕泼出性命,我也会救出汉娜。您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是正如您教我的一样,冷静……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需要冷静。”

    他又转向李曼“侯爵阁下,这不可能。四十八小时之内,我甚至不能保证与匪徒接触,何况我还要了解这一切。你要知道,我在火车上也遭到了一次袭击,现在看来,是有人不希望我来解决这件事。如果贵国出动军队,那您的小理查,就真的要永远离开阁下。而把这件事交给我的话,我可以保证,一定把他交给阁下。”

    李曼侯爵显然被他的表态打动,愣了愣,用疑惑的口吻问道:“你是说,你保证?以全权大臣的身份保证?”

    赵冠侯两眼直视李曼,目光里充满自信“是的,侯爵阁下。我既以全权大臣的身份,也以我个人的身份保证。一定把小李曼阁下,从匪徒手中救出来,交到您的手里。如果我做不到,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但是,前提是,我需要时间。请您给我十天时间来解决此事,如果十天之后不能有结果,那么阁下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李曼沉默了一阵,语气恢复了平静,但是声音依旧冰冷“如果我选择拒绝呢?”

    赵冠侯一摊手“如果您拒绝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我承认,凭借我个人无力阻止贵军的行动。但是我必须提醒侯爵阁下,如果您现在就随意行动,那么您或许可以得到整个山东,但是肯定会失去您唯一的儿子。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理查一个机会?当然,也是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救出汉娜小姐的机会。”

    李曼的目光紧锁住他“你就是那个在津门,另我的小理查难堪的年轻人?你羞辱了我的儿子,却又出现在他的父亲面前,我不知道是该夸奖你的勇敢,还是该说你的愚蠢。”

    “勇气和愚蠢之间,本就没有办法严格甄别。但是请侯爵相信,为了汉娜,我也会尽力。”

    “好吧,年轻人,不得不说,你抓住了我的软肋,我无法用我的理查冒这个险。我会给你七天时间,记住是七天,不是十天。上帝用七天可以创造这个世界,你用七天时间,就该能救出我的儿子。如果七天之后,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被毁灭的不止是山东,也包括你!”

    巴森斯道:“赵冠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和侯爵已经达成协议,将为汉娜和小理查订婚,希望你能明白。”

    “好吧,我当然明白,对这一切我完全明白。但是现在我们说的是要救人不是么?等到把他们全部救出来以后,我们会有时间谈这个问题的。”赵冠侯不动声色,不喜不怒,仿佛说的是和自己没有丝毫干系。

    简森夫人此时才微笑道:“侯爵阁下,您能同意这个要求,真是让我感激不尽。”

    “简森夫人,您愿意出面协助解决,我也感激不尽。如果绑匪有赎金方面的要求,我将竭尽所能,但是也希望夫人能够在关键时刻对我提供帮助。”

    赵冠侯又朝李曼说道:“侯爵阁下,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鉴于山东的客观局势,我必须向直隶及京师进行汇报,我需要借用一下电报线路……,另外,我还需要就事实进行一些了解。毕竟我现在所知道的信息,都来自那位郭道台。”

    “完全可以,只要可以救出我的理查,我会为你提供一切便利。至于事态发展,你也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一切消息,上帝诅咒郭道台那个骗子!我保证,会让他丢掉他的纱帽或是脑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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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