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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九章 阿九(上)

    老四和老六两个女人都被他这话吓的不轻,见情形弄僵,就不敢多说什么,老四强做个笑脸“吾去找个未开封的小大姐,陪陪小师弟,今晚上让你见个红,高兴高兴。”

    她拉来的,是伺候她的一个十三岁的小大姐,人生的倒也乖巧,得了嘱咐,坐在赵冠侯身边,努力的献殷勤。赵冠侯则夺过她的酒杯,不许她碰酒,又夹了几著菜给她,似乎也很不错。但是任谁都看的出来,他只是拿这小囡当个妹妹看,甚至是当孩子来哄,不涉男女之情,于花酒来说,这人安排的是糟糕到了极处。

    老四看看沈保升的脸“吾的妆乱了,进去补个妆,老六,侬陪吾去。”

    这两个女人离开之后,沈保升哼了一声“小师弟,今天让你看笑话了,老哥真是面上无光。好在你在松江不是住一天,等过几天,老师兄再招待你,保证让你满意。”

    “师兄,你这么客气就不好了,今天的安排,我已经很满意了。这个小囡很好啊,乖巧可爱的,我还想认她做个妹妹呢。”

    几人哈哈一笑,都知道这是玩笑话,不能当真,赵冠侯又问道:“陈二少爷是个什么路数,似乎很有名气,胆子也很大么。”

    “财大气粗,家里有钱,胆子自然就大了。”沈保升哼了一声,他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火气仍大,尤其是这次被人落了面子,还不能报复,怒意更盛。

    手里轻轻揉着核桃“他老子,是正元钱庄的老板,又在利华银行里任买办,还是旗昌洋行买办。家里银子多的花不完,这回兰格志股票,他一家吃进了几百万两的股。指股生息,等于抱着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自然财大气粗。与他做生意的,还有一班是四川来的哥老会,混水袍哥,名声在外,我这个漕帮龙头的面子,他们也不卖。”

    “袍哥人家,也与他做生意?”

    “是啊,股票么,现在谁不做啊。橡皮股票就是金矿,大家都要来挖金子。听说洋人现在流行骑脚踏车,脚踏车离不开充气轮胎,轮胎离不开橡皮。这个股票有赚无亏的。四川修铁路的路款,就存在这陈家的钱庄里,那是几百万两银子,现在都拿来买成了股票。全都等着股票涨上去发财,陈耘卿为他们操作股票,等于是四川各路山堂的财神爷,他们自然捧他。那帮人杀人放火,无所不做,我们也不好招惹这些过江龙。陈二公子自己,是申报的一支笔,家大业大,又有才情,是松江有名的多情公子。老九的第一个客人就是他,两人情热的很,如果不是陈老爷诗礼传家,不许纳纪为妾,老九怕是已经想着从良了。陈白鸥每月给青莲阁送一笔钱,如同在外面立个小星,不许青莲老九应外局。哼,开玩笑!吃这碗饭,凭什么不应外局,我沈某的面子,就不如他陈家的票子好用?我倒要看看,在松江这块地方上,到底是谁狠!”

    赵冠侯知道,哥老会的势力主要在蜀、湘、鄂三省,在浙江虽然也有会党,但人数声势上,都不及漕帮。如果真的相斗,沈保升有本土地利,怕是还要占哥老会的先手。

    朝廷行新政,其中之一,就是鼓励民间办铁路。四川的川汉铁路,预定路线是从汉口修到成都,从慈喜太后在世时,就在筹措修建,几经展转,几次夭折。如今新政允许商办铁路,路权归民有,四川的商帮筹措了几百万两银子,打算将铁路修起来。

    集资的事,是由四川商会出面,摊派到全四川的老百姓头上,整个川人,人人都被要求出了钱。其中一部分人是被强迫摊派,另一部分人则是主动捐款,其中最为踊跃的,就是四川的哥老会。

    哥老会中,有许多是在川中放排为生的水上好汉,指望吃水路饭维生。可是自从拳乱之后,四川航路为阿尔比昂人侵占,传统的水运利益大受影响。本土商界和袍哥,希望拥有一条中国人自主的铁路,确保华人利益。

    各山堂掌握钱粮的当家三爷,把山堂里的公费拿出来修铁路,只等着将来分成。现在把几百万路款放到了股票上,一旦股票崩盘,川人血本无归,以川中子弟血性,此事怎能善罢甘休。赵冠侯仿佛看到了一只火药桶,外加一条引线,自己要做的,就是给引线上扔一根点燃的火柴……

    他不动声色,问道:“股票不是加了个人认购额度么?几百万两银子,能买那么多?”

    沈保升哈哈大笑道:“师弟,这事是我跟姓陈的联手做的,我漕帮几千门生,轮流排队,认购额度也没用处。不过跟老师弟你比不了,跟铁勒人赌大楼,大金从立国到现在,赌场里白相的人,怕是还没一个比的上你阔。”

    赵冠侯笑了笑“老师兄过奖,听师兄说话的味道,你也炒股票?”

    “这怎么能不炒?肯定发财的事,谁会不做呢?明楼,你说说,你买了多少?”

    傅明楼笑道:“我一个小探长,没有几个钱,也收不到几张股票。只是运气好,跟着洋探长的路子,趁着三百两一股时买了十股,等到五百两的时候卖了。现在再想追,都追不回来了。”

    沈保升道:“你啊,就是太毛躁,出手太急。你看师父我,三百股,我全部身家,连帮里的公费,都押在上头。咱们漕帮今非昔比,做生意很艰难,这股票比烟土好,不怕官兵捉,赚钱更快。等过段时间,涨到一千两一股我就卖出去,就发了大财。小囡,我师弟是山东巡抚,家大业大,你把他伺候的舒服了,让他送你几张股票也是可以的。”

    那小大姐听的眼睛一亮,抓着赵冠侯的手问道:“大人,您真的能送我几张股票?我……我只要一张就够了,不求发财,只求在小姐妹面前威风一下。”

    傅明楼这时问道:“师叔,小侄这里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您这次来松江为了什么,我不问,只是想求您一件事,小侄吃这碗巡捕饭很不容易。若是师叔要做什么事情,可否放在华界来做,把租界里让出来,不要让小侄左右为难。”

    沈保升把脸一沉“明楼,你说的什么混帐话?帮里的人,可以这样没有担当么?天塌下来,全帮来顶,大不了,就脱了你这身皮,师父也养的活你,不要丢咱们的脸。”

    赵冠侯忙道:“师兄,明楼的担心很对,不过我也跟明楼师侄说一句,我来松江,是官府的事,不是江湖的事。你只管放心,租界里有那么多洋兵,我怎么敢惹事。带的人不少,只是当个保镖,没有其他的念头。”

    “师弟,你就让你的保镖放假好了,有明楼和他的巡捕在,谁敢惹你,我就把他塞到黄浦江里种荷花!至于官府,松江最大的不是松江道,是洋人!阿尔比昂人把兵船往码头上那么一停,朝廷立刻就得服软。你住在租界里,就算有什么事,也不用怕,他们不敢把租界的人怎么样。”

    傅明楼得了赵冠侯不动手的保证,总算长出一口气,悬在胸口的石头落了地。这时,老四老六两个女人已经回来,老四补好了妆,依旧明**人,在沈保升耳边嘀咕了几句。沈保升在她手上一拍

    “老四,这才像你。好好做,不会让你吃亏。师弟,今天晚上不要回去,就住在这里,咱们打上一通宵的麻将。老四,过去给小师弟敬酒,给他赔不是。”

    酒席撤去,牌桌就码起来,那小大姐惦记着股票,已经不再害怕要被男人梳笼这件事,围着赵冠侯献殷勤。可惜品香老四早看出来赵冠侯对这小囡没兴趣,寻个由头将她支走,只有沈保升、曹仲英、赵冠侯加品香老四四人打牌,傅明楼是晚辈,不和长辈同桌,与老六在后面看风色。

    麻将直打到晚上十一点钟,忽然房门敲响,只见青莲老九低眉顺眼的从外头走进来。她换了一身衣服,穿一件泰西进口闪光缎面夹袄,乃是盘领,露着白皙的脖子,腰身做得极紧,把袅娜身段都显了出来,下面穿一条百褶长裙,遮着脚,下面还镶有许多碎钻。进门之后,飘飘万福,给几个男人见礼,当面请罪。

    沈保升道:“我看在老四的面子上,什么事情都好说。今天你冷落的,是我的师弟,要他原谅你,事情才有的谈。我看,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地方,你们两个到小房间里,你好好的‘道歉’。诚意够了,我的师弟心里舒服了,事情就过去了。他要是不肯答应你,那事情就没有完。”

    赵冠侯没想到老九去而复返,按他看来,陈白鸥与老九的关系,一如自己当日与杨翠玉。所欠缺者,就是陈二少没把人接出行院,而是养在青莲阁,这就有了现在的情况。

    所谓养在外面,不接外客,只是行院里的托词,不管是出于盈利需求,还是情面,都很难做到。老九样子生的很好,就更少不了有人惦记,饶是陈家财雄势大,想要护住她,也不容易。

    他倒是没想过真的煮鹤焚琴,挥挥手“算了,本来也不是大事,就当没发生过好了。天气已经不早了,九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再晚,就不好走了。”

    沈保升看了一眼青莲老九“老九,你今晚上走么?要是走,我让明楼送你。他是华探长,跟他走,保证你安全。”

    “不……不走了。今天我就住在四姐这里,伺候大帅……”

    青莲老九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两只好看的大眼睛里眼泪在来回打着转,总算是拼命忍住,没有哭出来。

    品香老四上前打着圆场,扶着她的肩膀,将人送到一旁的卧室里。“老九,侬也真是的,总是这么一副样子,外人见了,勿晓得啥个事体,只当是欺负侬。赵大帅勿要见怪,伊就是这样了。侬那个位置手风太顺,让给老六发一点财,回到卧室里,让老九伺候侬抽几口烟,回头再打。”

    沈保升,曹仲英两人也不住请驾,赵冠侯见推辞不过,只好将牌一扣“好了,这把牌,就给六姑娘打吧。我回去歇一歇,天色不早,我也该回饭店了。”

    这间卧室是品香老四的卧室,现在则换给了赵冠侯用,房间里陈设着一堂上好硬木家具,配一张外国来的大铜床,雪白帐子吊得高高地,床上已设着一副极精致的烟具。

    老九进门之后,将将房门关好,又把司必灵的门锁扣上,显然是怕有促狭的一步冲进来,就不好做人。随后低头道:“贵客请到床上躺下,阿九伺候您吃烟。”

    “九姑娘吃烟的话请便,我不吃。”

    “那……那阿九伺候您……休息。”

    老九的声音放的更低,借着房间里的灯光,赵冠侯甚至可以看到,从她那大眼睛里流出的泪水。他拍拍床边“九姑娘,请坐过来讲话。”

    后者犹豫了一下,但随即就认命似的坐到床边“贵客,勿生阿九的气,让阿九好好的伺候您,就当赔不是。”

    她脸上泪痕犹在,说这话也明显是言不由衷,虽然香气扑鼻,但赵冠侯却无折花之意。摇头道:“九姑娘误会了,我是想问问你,为什么非要过来不可。不是陈二少那边的局票么,那边的局散了?今天你谁在这,二少那边,又怎么交代。”

    “恩……是阿九做的勿好,两边都是客,冷落一边,是我的不对,我给您赔不是。阿九就是这个命,二少那里……管勿得那么多了。”她轻轻的解开上衣的扣子,动手宽衣。赵冠侯却已经起身“你多半是被沈老**来的吧。还是跟我一起出去,我帮你跟他说一声,没什么关系,我饭店里也有家眷,就不住在这了。”

    他刚刚要走,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响,回头看去,却见老九已经跪在地上“大人……求求您,行行好,千万勿要出去。你今天踏出这个门口,我这条性命都要赔掉。您就发发慈悲,让阿九伺候您一个晚上,明天说我两句好话,阿九感谢您一辈子。”

    赵冠侯连忙回身,把她搀扶起来,等回到床上才问道:“九姑娘你不要怕,赵某是山东巡抚,不是绿林强人,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再说我也是带着家眷来的,不是非要留宿不可。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怕,慢慢跟我说,我只要能为你办的,一定给你办。不过是一点小事,怎么会闹到要打要杀的地步。”

    阿九却已经控制不住的哭起来,小手紧拉着赵冠侯的衣服,生怕他走“贵客,你勿晓得。我在青莲阁陪陈二少爷和他的几个文友喝酒,四姐打了电话过来,要我务必来陪你。沈老大见天发了狠,打断腿只是第一遭,我若是勿伺候好你,松江就待不住了。我今晚上只要走出这个门口,明天就得回乡下,否则她也保不住我。我……我勿要回乡下过苦生活……我也勿要被泼镪水,变成丑八怪。”(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阿九(下)

    “镪水……那就是说句笑话,你不要当真。”

    “沈老大勿说笑话的。”老九颤抖着道:“他说的出,做的到。我们小姐妹里,有好几个就是因为得罪他,被他这么毁的容。再说我也勿想牵连二少爷,阿九点大蜡烛,伺候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他答应要娶我的。我只要做满三年,就可以赎身,到时候二少爷就可以和我结婚,我们的好日子就在前头了,求你可怜可怜我,千万勿要走,你一走,我的好日子就没有了。”

    她终究是年纪轻,道行浅,不能和品香老四这等人相比,一股脑把底细都交了出来。赵冠侯并不介意逢场作戏,也不会嫌弃她不是完身。但是这明显是强人所难的事,就觉得索然无趣,拍拍她的香肩“别怕,要不这样,我出去和沈老大说一声,就说不喜欢你。”

    “勿要!”阿九这次却是直接投怀送抱,紧紧抱着赵冠侯“沈老大精明着,你一说,他就晓得是我做怪。到时候还是饶不了我,这种事,我们这一行的女人,都是跑不掉的,我认命了。只求大人怜惜一些,明天能和沈老大那里说几句好话,我就感激不尽。”

    赵冠侯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你先松手,我去给家里挂个电话。”

    老九长出一口气,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确保自己的唇印落在赵冠侯脸上,才放他出门。等来到外间,沈保升等人看了他脸上唇印,都哈哈大笑起来,沈保升道:“师弟,今晚上你好好拿出手段来,让这个小娘皮明天下不得地,看看陈白鸥到时候,又是什么德行。”

    等再次回到房间里,电灯已经关了,只开了一盏小台灯照明。阿九已经脱了外衣,穿着一身西式睡衣,坐在床边。见他回来,低头道:“大人,阿九帮你脱衣服,伺候您歇息。”

    赵冠侯只坐在她身边,没让她动手“我可比不了柳下惠,真要是脱了衣服和你睡一起,我说不定就会把干铺变湿铺。咱们就这样坐在一起说说话,把一晚上对付过去,明天既瞒住沈老大,也对的起你的陈二少爷,不是皆大欢喜。”

    阿九被不想有此结果,大喜道“当真?大人,您……您真的愿意借一晚上干铺,什么都不做?若果真如此,阿九愿意给您供个长生禄位,以后每天给您磕头上香。”

    “那就不用了,我只是不想搞到大家都不开心,更不想搞到出人命。咱们光坐着也没意思,你跟我说说你自己吧。我想听听,你是什么情形,松江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

    阿九见虎口脱险,心内大为安静,也感念赵冠侯保全自己贞洁的恩德,小声的说起了自己的家室。

    她是木渎人,家里有个姐姐叫巧云,生计艰难,为了维生,就只能把自己卖了,后来听说到了北方,再后来就没了消息。她的父母很勤劳,南方的收成也很好,但是日子却越来越难过。明明粮食打的多了,反倒是收入更少。最后为了生活,她也只好把自己卖进纪院里去。

    与品香老四不同,阿九虽然很聪明,琴棋书画一学即通,但是为人处世却如一张白纸,不懂得人心险恶,否则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今天这样。她原本只如木偶一样,任人操纵生活,让她怎样,她就怎样,直到遇到陈白鸥,一切才变的不同。

    陈白鸥是她第一个客人,可是两人的第一晚,却什么都没做。一如她和赵冠侯一样,陈白鸥也是陪她说了一晚上的话。听她说自己的经历,又给她讲了很多东西,从做人的道理,到学问。于阿九而言,陈二少爷就像是一个无所不知的神仙,教会自己很多东西。从洋文到洋乐,再到做人的道理。

    像是人人生而平等,自主自立,民生民权……阿九一向自诩聪明,直到遇到陈白鸥之后,却发现自己又变成了那个乡下丫头,什么都不懂。她把自己交给陈白鸥时,并非认为是一场交易,而是认为是男女之间恋爱的自然阶段,自己愿意和他过日子,做人家。

    也从那一晚之后,两人许下了白头偕老的誓言,虽然陈白鸥有妻子,但是她知道,他并不爱自己的妻子。他说过,那是包办的婚姻,并没有感情的基础。他最爱的,始终是老九。

    为了陈白鸥,她不留客人,甚至连局都不应,当然,有陈家拿出的大笔银子供应,青莲阁的鸨妈不好催逼过甚,只好由着她去。一干姐妹看她年纪小,人也单纯,愿意护持着她,也没让她真的吃了亏,直到今天……。

    赵冠侯忽然问道:“你有个姐姐叫巧云?她今年多大年纪?”

    “怎么,大人认识我姐姐?”阿九心头一喜,她在世上的亲人不多,如果能找到姐姐,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事情。

    “我不敢确定,但是我有个幕僚,在奉天有个很熟的……你懂得,就是类似你和陈二少爷的关系,那个姑娘就叫巧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姐姐。”

    “那她在哪,我们可以不可以见一面?”

    “再说吧,这事急不得,人也没在松江,等将来有机会,你和二少爷一起去山东,我带你们见面。”

    阿九的情绪有些低落“要去山东,还要两年呢。我跟鸨妈约好的,我替她做满三年,之后她允许我赎身,让我和白鸥去做人家,过日子。”

    赵冠侯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念头,撮合阿九与师爷夏满江,口内却道:“二少爷家里,对你们的事,支持么?”

    “勿支持。陈老爷不喜欢我,可是没关系,我们可以在外面租个小房子,悄悄住在一起。等到时间长了,总是有办法的。”阿九对于未来十分乐观“我手里有五股兰格志,是二少爷送我的。现在如果卖掉,就可以赚几千银子。但是我不卖,我要等它涨啊涨,涨到一千多两的时候卖了,就可以多赚一千多两,到时候,就能和白鸥过我们想过的日子,不用看陈老爷的脸色。”

    赵冠侯问道:“你们姐妹里,买股票的很多?”

    “多啊,四姐、六姐,都把贴己钱拿出来买股票,这个时候不买的是洋盘。”阿九忽然停顿了,半晌之后,才害羞着说道:“大人……你……你是个好人。今晚上你勿动我,我就把我的股票都送给你,再帮你联系,让白鸥帮你联系,卖给你百十股橡皮,算是报答你。”

    赵冠侯没有作答,而是盘算着所见所闻,正如简森所说,这座城市,已经疯狂了,所有人,都把钱投入到股市中去,大家联手,在编织一个股票大涨,坐地得金的美梦,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梦,早晚是要醒的。

    到了后半夜,赵冠侯躺在床上睡过去,阿九却第一遭与陈白鸥以外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心里异常紧张。既不敢动,怕把男人惊醒,食言而肥,又睡不着,一晚上过的辛苦无比。第二天清晨,便顶着一双黑眼圈,由于身子发僵,走路也不便当,将沈保升与傅明楼逗的哈哈大笑,只当她被折腾了一整晚不得安寝。

    只有收拾床铺的品香老四发现端倪,但是她自然不会说破,只是悄悄的对赵冠侯说了一句“小师弟,吾代九妹谢谢侬,总算成全伊一段姻缘。”

    阿九被叫了车子送回青莲阁,这里则在用早饭,曹仲英与老六也早早的告辞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沈保升与赵冠侯。沈保升一笑“老师弟,老九的味道,可还好?”

    “名动松江,自然不凡,多谢师兄厚爱,赠此尤物。”

    “没什么,这没有什么关系,小事情。你要是喜欢,回头让你带她到苏州杭州玩一玩,让那陈白鸥自己着急去。特么的,敢不给老子面子,老子就要落他的面皮让他做乌龟。算了,不提他,有一件生意,需要用到租界的关系。老弟与那位简森太太是好朋友……哈哈,能不能给行个方便?”

    “生意,什么生意?”

    沈保升将拇指和食指伸出来,比了个手势“这个。有个帮里的后生仔找到我,要我帮忙,买一千条洋枪,十万发子药。你也晓得的,这两年葛明党闹的凶,朝廷对于军火管控严格,松江虽然守着江南制造局,但是想买这么多杆新枪,也很不容易。要想生意作成,最后还是绕不不过租界。可是朝廷给租界下过照会,他们本国的官府,也给洋商下过命令,不许卖军火到金国。所以这生意很难做,如果老弟能给帮帮忙,疏通疏通,他那里的好处不说,老哥这里,也有一份心意。”

    赵冠侯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老师兄,一两杆枪,立等可办。可是一千杆枪,他买来做什么?就算是漕帮与人抢码头,也用不到那么多枪吧?”

    沈保升一笑“干什么?这话不能说破,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体。漕帮之内,三教九流,各路人马都有。有这么几个想要封侯拜相,做开国功臣的,也不足为怪。这些事,由着他们折腾,什么葛明,什么保皇,我一概不晓得,我只晓得白花花的现洋,所有东西都是假的,只有这个才是真的。我可以向你担保,他绝对不是到山东去闹事的,老弟你只管放心。至于到其他地方,跟你又有什么相干?”

    “老师兄这话说的好,正对我的胃口。小弟也觉得,天下间顶真的东西,就是大洋钱。所以这话是这么说,对方有洋钱付么?如果可以付钱,就算是买了洋枪到山东去,也没有关系。”

    “自己的小辈,总是信的过,再说他联系的人里,也有几个富商,付款没有问题。他的定金是两千块,我已经收了钱,可惜又投到股票里,现在抽不出。要不这样,我把这扳指抵给你做定金。”

    他边说边要摘手上的十三太保扳指,赵冠侯连忙摇头“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有你这话,就足抵定金。要是在山东,我开着兵工厂,事情好做的很。在松江,我也是两眼一抹黑,只能慢慢去办。眼下刀兵初定,租界里不打仗,一千杆洋枪也不是小数字,且容我几天光阴。另有一节,他们如果想要洋枪,我也有个条件,必须现钱现货,概不拖欠。”

    沈保升点头道:“本就是这么个话,做的杀头生意,哪还能货款延期,搞不好下次,就连人都见不到了,这事必须要见现钱。老弟你去调度洋枪,有了货之后跟我联络,咱们定价要款,一切要快。”

    他昨天晚上设这个酒局,一半是感念赵冠侯的交情,另一半,也是为了这桩生意。这也就难怪,为什么青莲老九一走,他就如此光火。场面上的人,闲话一句。收了定金搞不到货,面上无光,在江湖上也将落一个极差的声誉。他拿赵冠侯当了救命稻草,自然不允许青莲老九坏事。

    生意谈成,皆大欢喜,因为今天要去办公证合同的事,沈保升就不敢留客。但是与赵冠侯约好,明天两人见面,就洋枪的事接着谈好,把这生意彻底做下来。

    从品香楼出来,赵冠侯回到饭店,简森夫人也早就起了,两人一同出发,依约定前往公共租界工部局。

    公共租界工部局五位董事,阿尔比昂与扬基各居其二,另有一席,则为普鲁士人。除此以外,还有一名卡佩总领事也在场,六人共同签字,作为和约公证人,如果有任意一方不履行和约,到时候都在租界内难以立足,工部局也有权派人封门,或是捉拿到案。

    随着扬基领事本杰明签字完成之后,整场交涉算是板上钉钉,下面就该是给华比银行划帐运银。道胜银行的资金包括金条、银两另外有外币钞票,已经准备充足,这事并不为难,安德烈耶夫冷笑道:“这笔钱,只是暂时寄存在华比银行,一个月后,我就要拿回来。希望简森夫人保护好这笔钱,这关系到贵行的信誉。”

    赵冠侯冷笑道:“阁下,我倒是建议您,雇佣几个工人,把大楼重新粉刷一下,它实在是太脏了。工钱我可以出,这一个月之内,请您务必保证大楼的环境和装饰,等一个月后,我要在那里举办挂牌仪式,到时候请您来当个观众。”(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斗法

    合约议成,安德烈耶夫与卡佩总领事都先行离开,只剩了五位董事与赵冠侯及简森。赵冠侯微笑着,从公事包里取出几份合同“山东向来是开放的,希望与各个文明国家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这是关于山东丝业,鱼业的合同,希望大家合作愉快。”

    他这次到松江,带来了好几分合同,包括山东丝业以及鱼业。这些都是山东官府垄断经营,定价权在官方,赵冠侯带的合同,对于洋人颇为有利,足以让几国赚取高额利润。加上他带来了阿、普两国驻山东领事的书信,让他与这两国领事之间的交流十分顺畅。

    本杰明摊手道:“对于您的慷慨,我非常感激,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您估空兰格志股票的事,实在是大错特错了。我相信,您会为您的决定后悔的。不过看在友谊的份上,我会为你介绍个朋友,或许他可以帮助您。”

    他说完话,拉下了一个铜铃,时间不长,一位四十几岁的男子从外走了进来。这男子中等身材,略微有些发胖,一身手工缝制的西装,脚上是一双闪亮皮鞋,在手中,则把玩着一枚金国出产的玻璃胎玛瑙鼻烟壶。

    他生的面相很和善,让人一见之下,就觉得这个人比较容易接近,一见赵冠侯略一打量,就张开了双臂。

    “哦,快来看看,这是谁啊。金国的绅士将军,带领部队战胜铁勒哥萨克骑兵,在鸾仪殿火灾中,解救了十几位淑女的英雄。冠侯阁下,你几时来的松江,为什么不给我打个招呼,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为你举办一次盛大的招待舞会。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两人拥抱一下之后,那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麦边、格洛格?麦边。我的生意包括石油、木材、军工还有橡胶,按贵国的说法,我们称呼它为橡皮。总之不管叫什么,它总是一件可以为人类带来进步,同时也能让人获取财富的好东西,不是么?”

    “原来阁下就是麦边先生,久仰大名。赛金花是我的二姐,她向我提起过阁下的大名。”

    麦边大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更亲近了,我的女朋友金小香,是赛金花女士的闺中密友。咱们之间,就又多了一层联系,看来今天我真的来对了。”

    扬基的领事本杰明同样面带笑容“我本来想介绍二位认识一下,现在看来,纯属多此一举,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赵大人你需要兰格志股票,那找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想,麦边一定会帮助你的。”

    麦边摇头道:“恕难从命,股票现在……我也没有办法。这个赌约我已经听说了,这实在太疯狂了,我只能说,爱莫能助。我不可能卖出一万三千股给赵大人,更不可能让铁勒人拥有我们公司这么多股份,这不可能。但是看在小香份上,我会招待一下赵大人,并尽量给赵大人提供帮助。”

    “好了麦边先生,您可真让人扫兴。”本杰明埋怨了一句。“那您打算怎么招待赵大人,又怎么给他提供帮助?可不要让我在朋友面前丢脸。”

    麦边点头道:“没错,阁下说的很对,我想,今天晚上七点钟在我的别墅,为赵大人举办一次欢迎酒会。在酒会上,赵大人可以认识很多松江商界巨子,他们手里都持有兰格志公司的大量股票,如果他们愿意帮忙,或许您可以凑足一万三千股。”

    “能得到阁下的邀请,是我的荣幸,咱们晚上见。”

    赵冠侯与简森自工部局一回到礼查饭店,就有门房立刻迎上来,送上了一张拜贴。打开帖子,只见上面的名字是:松江道台蔡煌。

    大金境内,各地道员之中,第一等的道缺,就是松江道。由于松江地处海关,最早通埠,又是远东金融中心,在这里做道台的收入远非他处能比。

    松江地面繁华,又有关税收入,当初章桐兵抵松江,淮军饷源即有保障。如今刀枪入库,松江道就更是一本万利的肥缺。前些年谋一个松江道,就要十几万两银子,近两年行情看涨,使费更巨。

    这蔡煌其人,赵冠侯也是知道的,他给庆王递过门生贴,与袁慰亭交情也极好,加上给庆王送了一大笔钱,才谋了这个差事。其靠着这个关系,在松江极是跋扈。之前与前任江苏巡抚陈启泰不睦,抚道互参。其以道台劾巡抚,称陈启泰横一榻之乌烟,叉八圈之麻雀。因为有庆王回护,未受责罚,陈启泰被他活活气死。

    算起来,双方都算是庆王一派中人,他来拜见,总不可能是对自己不利,但是最好的态度,莫过于装作不知道自己来,彼此都免麻烦。现在突然造访,就不知是何用意。

    等毓卿看了这个拜贴,脸色一沉“地方官拜见,素无好事,多半就是要拿人。阿玛现在失势,蔡煌这等人最是势利,不要信他,搞不好,他就要拿额驸当晋身之阶,用你去讨好醇王他们。”

    赛金花却一摇头“十格格,这事倒是不会。他的爱妾金小宝,也是我的好姐妹,我这次到松江,与她见过的。她在蔡家当半个家,大事上瞒不住她。若是拿人,我这里必有消息,我想蔡煌此来,不是恶意。”

    赵冠侯道:“不管善意恶意,总得见一面才知道。毓卿,简森你们两个陪我去见见他,看他想怎么样。”

    两下见面,是在客厅,蔡煌未着官服,而是一身袍褂,见面之后,抢步上前施礼,口称师兄,又给十格格施礼,随后问安,倒是一副学生子拜见师尊家里人的样子,与毓卿想象的不同。等叙礼以毕,落座之后,蔡煌从袖子里取出两封信递过来

    “今天小弟前来,实际就是来做个信使。这里有一封,是恩师写给赵世兄的信,另一封,则是朝廷电旨,请师兄一观。”

    赵冠侯先接过电旨,乃是以保庆皇帝名义发布上谕,因赵冠侯无旨私离驻地,命蔡煌务必设法捉拿,不得有误。另一封,则是庆王写来的书信,乃是安慰赵冠侯,朝廷绝无加害之意,实是玉山横行不法,朝廷必有严旨惩办,要他千万莫闹意气之类的安抚。

    毓卿将书信和旨意看了几次,气的玉面发白,赵冠侯倒是神色如常,问蔡煌道:“这旨意是明发,还是廷寄?”

    “自是廷寄,除了小弟以外,还没其他人知道。”

    “也不尽然,既然发了电报,电报房子那边,自然是知道的。蔡道既然把公事都带来了,必然是要致公。那没什么可说的,不知道带了巡捕没有,我跟你们走吧?看看,要不要连王法都上上?”

    毓卿却是一瞪凤目“我看谁敢动?今天错非是把我也拿了,否则谁也不能带我的相公,离开这饭店。”

    赵冠侯一拉她的手“别胡闹,人家蔡道是致公,不是跟你逗着玩,不许捣乱。”

    蔡煌却二次起身见礼“师兄,您这可是屈杀小弟了。小弟乃是千岁门下,与师兄是同门同宗,理当守望相助,哪有动手捉拿的道理?再说,这是租界,也是大金王法管不到的地方,要是在租界提了人走,小弟这松江道,怕也就干到头了。今天来,绝对没有加害之意,只是给师兄提个醒。朝廷已有旨意行文,只怕另有旨意到山东,师兄不可不查,以免后院失火。租界之内,自可无恙,租界之外,小弟一力担待,您要是想待在松江,只要小弟还在位子上,就能保证师兄的安全。”

    简森夫人此时开口道:“蔡道台,感谢你的好意,至于贵国的内政,我无意干预。我只希望您能向贵国转述一个事实,赵大人这次到松江来,是接受华比银行的邀请,共同处理一笔山东方面与华比银行的商业交涉问题。邀请函上有普鲁士、阿尔比昂两国领事的共同签字。如果贵国因此事件而见罪于赵大人,则我们几国将向贵国外务部提出照会,要求贵国朝廷做出解释。”

    蔡煌连忙赔着笑脸“夫人的话,下官一定转达鄙国朝廷,中比两国素来友好,整件事既然是由误会引起,很容易澄清。这就没什么话说了,想来朝廷知道真相以后,也会做出妥善处置,绝不会损害两国正常外交。”

    公事谈完,蔡煌又说起对赌的事“老师兄,恕小弟直言,你这事做的冒失。现在兰格志势头正盛,怎么可能一个月后,就突然由盛而衰?即使股价有波动,但是仓促之间,一万余股又如何能购?等到交割期至,万一股价大升,就推车撞壁,万难回头。小弟不才,好歹也是松江道员,商会里,也要卖我几分面子,钱庄里也有朋友。不如我摆一席酒,请师兄和几个钱庄的老板见个面,谈一谈,若是能买下他们手上的股票,总是可以不亏……”

    赵冠侯笑着道谢,却未接受好意。蔡煌见他胸有成竹,不好多说,就自告退,赵冠侯将人送走之后,一回房来,毓卿先自发作起来

    “老五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出这卑鄙伎俩,一面让阿玛写信来个稳军计,另一边就使这手段,还想抓人。额驸,咱立刻回山东,组织一镇又一协的部队进行会操,请各国公使来山东观***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本事,动你的官位。”

    “毓卿,事情还没到抓破脸的时候,用不着如此。”赵冠侯拉着毓卿的手“他们要动我,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我来松江,也是试试朝廷的反应。他们若是装不知道,那就是一个处置。他们这样做,那就是另一个处置。事在人为,他们既然逼我,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出下策了。他们这么能折腾,归根到底,就是两个字,闲的。外侮既无,内患也不强,也就难免闲极无聊,闹出些别的想法来。给他们找点事情做,让他们忙一下,也就没人惦记我了。简森,麻烦把帐本拿来,再把二嫂请过来,给大家看看帐本。”

    简森拿来的,是华比银行收集的近段时间以来,整个松江的股票交易记录。其在松江的分行,有专门的跑街,负责搜集该项信息,通过这些信息不难计算出,松江股票市场的吸金量。

    邹秀荣是一把好算盘,简森、杨翠玉珠算上的功底都极深厚,几人一番计算之后,已经初步估算出,目前松江的股票市场上,收拢的资金已经超过三千万两,另有一千余万两资金,则流入了伦敦股市,炒作的股票,均为橡胶股。松江,这个远东最大的金融中心,已经无金可融,财力枯竭。

    赵冠侯看看数字,点头道:“我想,洋人那边,也快到了收割的时候,近期,这边就该有变化。凤喜,你去请五爷过来一趟,再让高升去找霍虬,大家该动一动了。”

    晚上的酒会,赵冠侯带的是苏寒芝以及赛金花,简森则是以个人名义参加,与他们不是一路。麦边的别墅,位于公共租界中心巡捕房附近,乃是一处占地极大的豪宅。原本的主人是一位犹太商人,由于国内有生意,并不长期在华,不知道麦边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把别墅给租了下来。

    在门首担任侍应的,是几名天竺侍从,热情的接过赵冠侯的礼物,将三人让进去。由于距离巡捕房很近,这里的警卫力量不用特别多,但是赵冠侯粗略估计一下,守卫人数也在二十几个人。全都是身强力壮的铁勒大汉,而且全都带有长枪。

    别墅里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墙上挂着数十幅油画,地上则铺着厚厚的地毯。客人已经来了不少,既有租界内的洋商,也有部分华界的买办、大商人,最多的则是钱庄老板。

    由于橡皮股票的关系,钱庄与麦边的交往很多,一有邀请,自然全都会到。麦边作为主人,听说赵冠侯到了,立刻带着一个美妇出来迎接。

    这妇人的年龄与赛金花差相仿佛,个子略微矮一些,但是生的很丰满,充满肉感,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很可爱,倒不觉得臃肿。穿着一件裁剪的很合身的晚礼服,显的极为时髦。一见赛金花,就亲切的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叫道:“小妹。”

    “大姐。”

    赛金花与这金小香是结拜姐妹,多年交情,她那个会做本帮菜的娘姨,就是金小香身边的人,特意送了给她的。两人见面自有话说,等到介绍到赵冠侯金小香又来见了礼,随即又抓着苏寒芝的手端详道:“好俊的姑娘,只有这样的美人,才配的上赵大人这样的人杰。”

    “多谢夸奖,跟夫人比起来,我可差的远呢。”苏寒芝笑着送上了准备好的礼物,赵冠侯带了上好的白兰地过来,苏寒芝则送了金小香一挂手链。麦边也不推辞,而是亲切的挽着赵冠侯的胳膊,一如老友重逢一般,将他拉到别墅里

    “我带你认识一些朋友。你在租界里可是个名人,很多人都想认识你,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东方英雄。”(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处处皆舞台

    两人一边走,麦边一边说道:“冠侯老弟,我能这么叫你么?……哦,你答应我这么称呼你,真是太让我高兴了。听我说,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和你们国家的权臣之间,有一些不愉快,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招人喜欢的老板随处可见,好在他不能奈何你什么。我和贵国邮传部尚书盛大人很熟,会给他拍一封电报,把咱们之间的交情,向盛大人说明。哦,该死的,我忘了介绍了,我和扬基驻华公使是好朋友,我想由公使先生出面说项,你们之间的误会一定会很容易的化解开。”

    “至于你的股票,请原谅,我国正府对于铁勒素无好感,橡皮这种资源,也不准备让铁勒人拥有。所以我不可能直接把股票卖给你,那样我国的正府不会答应,但是我可以想想办法……相信我,总是有办法的。”

    他的态度很热情,并没有卖弄或炫耀的意思,而是真正的在为朋友着想。赵冠侯笑着回答道:“多谢您的好意,麦边阁下。您的热情,让我非常感动。”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是么。来吧,我想我们的朋友肯定等急了。”

    他拉着赵冠侯。走马灯似的介绍着,租界之内各方人士云集,麦边的面子大,请的人很多。到场的既有商人,也有政要,包括一名到华度假的扬基参议员,也被他请了过来。

    赵冠侯与众人握手为礼,热情寒暄,场面热闹的很。麦边则显的如鱼得水,与每个人都交谈的很热情,他是个天生的社交人才,与所有人都能混的很熟。而这种寒暄,也是在不经意间展示着自己的能量,让人意识到,麦边是个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能人。在租界里可以呼风唤雨,没人能小瞧他。

    除了洋人以外,来的最多的就是华界商人。这些商人中,以钱庄的老板为主,个个都有着丰厚的身家,算是松江的大亨巨贾。他们跟赵冠侯的话不多,但是与麦边都极熟悉。麦边的汉语说的很流利,甚至于土语俚语,也都说的很流畅,俨然一个中国通。

    这些老板与他说几句闲话,就切入正题,所谈的无一例外,都是股票。

    麦边耸着肩膀,一脸为难的表情道:“陆老板,你是在为难我,我的股票,不是为你谦余钱庄一家发行的。如果你还要追加购买,就等于断绝了其他人购买股票的机会。你这是囤积,是垄断,这种要求,我无法答应。麦迪森上校刚刚要向我购买三百股,他是我们本国的军人,我如果得罪他,与我的利益,也有很大损失。你要体谅我的难处,善解人意一向是你的优点。”

    “麦边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大家老朋友了,你就给点面子,多少卖一点给我。大不了你可以涨价么。那个什么上校,他虽然是个军官,但你是个士绅,不用理他,他还能把你怎么样。你们是法制国家,商人不用怕军官的。”

    另一个上了几岁的商人咳嗽一声“麦边先生,其实大家做生意,互惠互利最重要了,我们中国有句话,风物长宜放眼量。大家合作的机会很多,不能为眼前的利益所蒙蔽,就忽略了未来的合作和发展。我们松江的钱庄,和兰格志公司的合作,一向友好。如果现在您不卖股票给我们,而是优先卖给贵国的势要,这与您一向标榜的商业自主,似乎不大相合啊。”

    麦边举起了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态“陈老板,我必须承认,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在辩论这方面,我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好吧,我投降……你们明天来我的办公室,我会考虑卖出一部分股票给你们。我的上帝啊,这笔股票卖出之后,兰格志公司到底谁是董事长,谁来控股都很成问题,我需要向董事会做出交代了。”

    “麦边先生放心,我们是做钱庄的,不是做橡皮的,做生意为的是求财,不是要到你的公司里去做主。不管有多少股票,也不会干扰你经营的。”

    几人正说着话,又有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走过来,嗲声嗲气的和麦边打招呼,随后就主动靠上来说道:“听说,兰格志公司的股票又看涨了?”

    “这不是听说,而是事实,但是另一个事实是,我没有股票卖给你们,美丽的小姐。”

    他说完这话,拉着赵冠侯逃难似的跑出去,直跑到另一边,两人看看没人追来,才哈哈大笑起来。麦边耸耸肩,一脸无奈的表情“我以前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早晚有一天有一群女孩子在追逐我。可是当这个梦想实现时,我才发现是何等可怕的噩梦。我不知道上帝是否提供售后服务,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希望这个情况再也不要发生。就连我招待朋友吃一顿饭,他们也要提到股票……我的上帝,他们难道就不能安静的吃一顿晚餐,然后不提生意的事么。虽然兰格志公司在创造奇迹,短时间内股票面值翻了十五倍,可是他们也不能为了股票,就疯狂到没有自我的地步。这简直,太可怕了。”

    赵冠侯一笑“贵公司财大势大,业绩良好,被股民们信任,这是一件好事。融资筹款都很方便不是么。”

    “问题是我们公司并不缺资金,贵我两国体制不同,我国的董事长并不能一言而决,我需要向董事会负责。现在我卖出的股票太多,已经影响了我在董事会地位,股东们对我的意见也很大。我想用不了多久,兰格志股票将停止在华发售,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静下来享受生活。你要知道,我真的很羡慕你们的生活,喝一喝早茶,然后进行绘画或书法的训练,再去听琴,与心爱的女人在苏州河上泛舟,这才是生活。现在这种日子,我已经厌烦透了。您和简森夫人的关系,我是知道的,作为朋友,我必须要提醒您一句,一万三千股,恐怕很难筹及,至少我这里无能为力,您如果想要买股票,现在就得趁早找门路。”

    “多谢麦边先生提醒,我相信我可以搞的到股票,或是搞的到钱。”

    两人来到别墅外的一楼,这里已经布置成了一个舞池,麦边雇佣了一支洋乐队负责演奏。等到时间差不多,宴会和舞会,就宣告开始。来的客人众多,对于舞会这种事也不陌生,主人有话,就立即开始。各自挑选舞伴,翩翩起舞。

    赵冠侯不等挑人,赛金花就走了过来,两人是老搭档,配合的十分默契,跳起来如同穿花蝴蝶,看的人眼花缭乱,不住叫好。赛金花一边跳,一边趴在赵冠侯耳边小声道:

    “我那小香姐跟我说,现在兰格志公司发来电报,要求控制股票销售,买股票已经很困难。你那一万多股票,她估计是买不到的,说是看在多年姐妹份上,你如果肯出八百两一股,她可以帮你想办法筹几千股。”

    “你这姐妹倒有良心,替我谢谢她,回头我送她点好东西。”

    “送什么,这哪里有良心,大家十几年姐妹,结果连我都要坑。我要真帮了忙,就没面目年你了。真没想到,这么多年朋友,交来交去,交到心寒。”

    “这也不算什么,她既然跟了麦边,肯定为自己的男人考虑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怕将来,她也吃了麦边的亏,到时候还要你这个姐妹来拉她一把。二姐,你看到寒芝了么?”

    “她跟简森在一起呢,你放心,有她照应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赵冠侯等到一曲终了,没再跳下去,而是向一边去找苏寒芝,远处,一个男人的目光紧紧盯在赵冠侯身上,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手紧紧的握成了拳,牙齿咬的咯咯做响“阿九,就是他?你,就是陪了他一晚上?”

    在这男子身边,青莲老九哭的如同泪人,紧拉着男子的胳膊“二少爷,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勿是你想的那样。他是个君子,没有碰过我,你要是嫌弃我脏,我就跳到黄浦江里洗一洗,证明我的清白。”

    “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是受害者,是被这些恶棍胁迫的,怎么能够怪在你头上。我知道你怕我嫌弃你,才编出谎话敷衍我,他这种男人跟你睡在一张床上,什么都不做,这怎么可能。我不怪你,但是……不会放过他。”

    他边说边走,任是阿九拼命的拉着,反倒是被他拖拽着前进,赵冠侯此时已经遇到简森,当问起苏寒芝的去向时,简森朝一边使了个眼色:

    “你有麻烦了亲爱的,这位绅士从刚才就在追求寒芝,他已经拉着苏夫人跳了四支曲子,还不肯放人。祝你好运,我的爱人,这位先生可是非常的英俊,也非常优秀,你似乎要面对一个强敌了。”

    舞池内,一个二十五六,身穿西装的男子,正在向苏寒芝说着“苏小姐,请相信我,我一定能让您成为松江最出色的演员,您的气质,天生就适合出演这部春香传,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全靠演技

    苏寒芝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饶有兴趣的询问着有关春香传的一切。“我从来没有演过文明戏,真的可以么?”

    “苏小姐,请您相信我,演戏是需要灵性的,而您是一位非常有灵性的……”

    这名英俊潇洒的男子,正在介绍着,忽然,一只胳膊猛的伸过来,抓住了苏寒芝的手臂,极为粗鲁地将她从男子身边拽走。这名男子吃了一惊,只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忽然出现,冷着脸对苏寒芝训斥道:“胡闹!我刚刚离开一会,你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跟其他的男人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接着,就见苏寒芝如同老鼠见猫一般,身体剧烈的颤抖,眼睛直盯着地面不敢抬头“老爷……妾身……妾身没有。”

    “我都看见了,还说没有?哼,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今天回家,我非要动家法不可。”

    他这一闹,周围的几对舞者都停顿了下来,看着这边。那名英俊的男子推了推鼻子上的金丝眼镜,向前一步“先生您好,我是进步剧社的经理兼演出负责人,陈白鹭。我是见到这位小姐非常有表演文明戏的潜质,所以想请她加入我们进步剧社,共同为启迪民智做出贡献。请问您是谁,为什么要在这种文明的场合,影响大家的正常生活。”

    赵冠侯打量了陈白鹭两眼“我是谁?我是她丈夫!她是我老婆!在家里,我说了算,她不听我的话,跟其他的男人跳舞,我就要打她。”

    苏寒芝仿佛要哭出来似的,抓着赵冠侯的胳膊道歉“对不起老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打我……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陈白鹭在剧团本来就担任言论老生,言大声昂是他的基本素质,当下向前一步,用手指着赵冠侯道:“你太不像话了!现在是文明的时代,即使是丈夫,也无权对自己的妻子随意虐待。如果您这样对待您的妻子,将会受到舆论的谴责。”

    “你什么身份,凭什么管我的事情?”

    “我……我是以公理的名义,在谴责你不道德的行为。”

    赵冠侯冷哼一声“怎么着,想打架么?可以啊,咱们现在就可以决斗,看看你能不能管的了这个闲事。”他边说边解衣扣,做出要打架的态度,麦边这时正好赶过来,见此情景,连忙上前调解。

    “这位是正元钱庄陈老板的长子,另外一位绅士是陈先生的次子。你们两位怎么没和陈老板一起来,一家人还要分成三批,真是有意思。听我说,这位赵大人是我的朋友,与你们一样。所以,我不希望你们之间发生什么误会,如果有什么冲突,大家可以坐下来谈判解决,没有必要诉诸武力。”

    陈白鹭见到父亲正朝这边走来,看了一眼苏寒芝“苏小姐……赵夫人,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会尽自己的力量帮助您。松江是一座开放的城市,不会允许封建野蛮的夫权,在这里为所欲为,随意践踏女性的尊严。”

    陈白鸥这时也拉着阿九走过来,指着赵冠侯道:“就是你,那天晚上非要阿九去侍奉你?”

    “是又怎么样呢?陈二少爷,你是不是也想决斗呢?”

    “没错,就是要决斗,你来约定时间和方式,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将以笔作剑,在报纸上揭露你的丑恶嘴脸,让世人都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阿九一边向赵冠侯道歉,一边拉着二少爷走,小声提醒道:“老太爷在那里,正向这边过来,再不走,就要被捉住了。”

    这一场风波过去之后,赵冠侯拉着苏寒芝离开喧嚣的客厅,两人牵着手,一路走到了麦边别墅的花园里。这里移植了几十种东南亚热带植物,高矮不一。等来到一棵阔叶大树之下,借着树阴隐蔽,电灯光就照不进来。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苏寒芝一边为赵冠侯系好衣扣,一边道:“你要对我动家法,我可是有点害怕,我的冠侯弟弟,要对我用什么家法呢?”

    赵冠侯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咱家的家法,就是那一种么,你是知道的。”

    “想的美,昨天刚被你动过那家法,今天休想。”苏寒芝脸微微一红“我表演的还不错吧?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也被你带坏了,学着开始骗人,现在连演戏都学了。其实那位陈大少爷不是坏人,刚才跳舞的时候,对我很规矩,不像你啊,每次教我跳舞的时候,手都乱放。”

    “下次姐姐就直接告诉他,你是个好人。我跟你讲,这话威力很大的,能让男人直接心碎。他在那里拉你跳了四支舞,到底在聊些什么,读书人勾搭女人的方法,我也想学学。”

    “没什么,他是要搞什么文明戏,要我去当女主演。这人真有意思,一直没发现,我是在敷衍他。连这个眼力都没有,还要当演员,总觉得他搞出来的什么文明戏,也不会太好看。”

    赵冠侯的手已经伸到苏寒芝的衣服里,则顺从的靠在他怀里。“你不知道啊,今天这里讨厌的人很多,有好几个洋人,眼光都不怀好意。大概他们以为,我是个中国女人好欺负,被他们欺负了,也不敢怎么样。虽然有简森夫人在,但是依旧有人来纠缠。陈大少爷是个不错的挡箭牌,跟他跳舞,就没有洋鬼子来捣乱了。说来也奇怪啊,他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怎么就能吓住那些洋鬼子。”

    “财大气粗,华洋一理。陈耘卿是松江钱庄的一位狠角色,他的两位公子,自然就有面子,可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找我当挡箭牌就好了,何必找那个家伙。”

    苏寒芝扑哧一笑“你在吃醋。我的冠侯吃醋了,我以为你是不会吃醋的。能看到你吃醋的样子,我真的很高兴,其实我刚才一直在想,你要是和那位大少爷打起来,该有多好……”

    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苏寒芝温顺的享受着丈夫的温存。家中女眷多,加上有几个爱粘着妈妈的孩子,留给他们二人世界的时间越来越少,像是这种时候,也很难得。就在两人刚刚依偎在一起时,一阵脚步声,将两人的美梦给破坏了。

    赵冠侯与苏寒芝待的位置比较隐蔽,除非是特意寻找,倒是轻易找不到他们。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云卿兄,这个赵抚台,你看他是何等样人?麦边摆这么大阵势接待他,应该不会太简单。”

    “没什么,一个普通的官长而已,和其他朝廷官员,也没有多少区别。麦边接待他,是给扬基领事面子,扬基领事,则是给简森夫人面子。他和简森夫人的关系很有些不寻常,连山东的粮台,华比银行都在帮办。人情面子,洋人也不能避免,跟咱们商人,没什么关系。这个人是带兵打仗的,做生意,没有他的份,股票,也跟他没关系。”

    “他一个山东巡抚,无缘无故,到我们松江来做什么?”

    “听说是在山东惹了篓子,到松江避风头吧。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四恒的总号设在了山东,又帮着他办粮台,要不是有这层关系,整个中国的钱业,早就南北合一了。就是有他在里面作梗,我们才不能一统大江南北的钱业,这个人,我不喜欢,早晚要把他赶出松江去。”

    “现在不是时候,动他不大好,等到股票见了分晓再说吧。兰格志这次卖出多少?”

    两人边说边走,倒没有往这边来的意思,等渐渐离的远了,只听到那个声音道:“大家发一百万的庄票,一定要把这些股票都吃下来。兰格志出多少,咱们就吃多少。他想撑破咱们的肚皮,咱们就让他看看,松江人的财力。”

    听脚步声去的远了,苏寒芝才从树丛里钻出来,把头发上沾的树叶摘下来,又帮着赵冠侯摘下身上的树叶“陈老爷他们,还以为自己可以占洋人的便宜,却不晓得,洋人在给他们挖坑。你说,要不要去提醒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洋人不怀好意?”

    “提醒也没有用。我现在可以肯定麦边就是个骗子,从我们一见面,他就在挖坑。之前他不让简森进场,现在,又想骗我入局,可以证明,他快跑路了。所以谁的钱他都敢收,反正是要卷款跑,其他都不在乎。陈老爷他们的谈判,完全是在被麦边牵着鼻子走。这种事你对个笨蛋说,他马上就会感谢你,然后悬崖勒马,但是你对个聪明人说,他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再说他儿子骚扰你,我很不高兴,决定让他破产,作为惩罚。”

    “哦,你原来吃醋这么厉害的,看来我真的要去演一下那个文明戏,控诉醋坛子丈夫。”

    “看你敢!”

    赵冠侯一边说着,一边将苏寒芝抱在怀里,可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远方,又见到人影向这边过来。看人影是三个人,速度不慢,赵冠侯的眼睛好,已经认出来人。

    陈白鹭两兄弟和阿九,想要溜出麦边的院子,却又怕被陈耘卿堵住挨训,见父亲走过去,才悄悄的从花园里钻过。陈白鸥兀自说着

    “我一定要在报纸上,揭露这个反洞官僚的真实嘴脸,摧残女性,任意践踏妇女。他在山东搞的女学,肯定是一场大骗局,山东女子师范学堂,恐怕正如人们所猜测的那样,是他用来摧残女性,寻找猎物的魔窟。”

    阿九拼命的分辨着,表示着两人的清白,可是陈白鸥根本不肯相信。他只安慰着阿九“我爱你,不管你遭遇了什么,我都会像过去一样爱你,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只是不想放过那个恶棍,那个伤害你的刘忙应该受到惩罚。你放心吧,我的枪法很好,肯定可以让他在决斗里付出代价。”

    陈白鹭则念叨着“那么美丽的女士,充满了知性之美,怎么就嫁给了一个这样粗暴的武夫,每天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我决定了,回去之后,就连夜写出一部戏来,就在这几天编排上演,我相信,一定可以获得成功。我们不能向这种恶势力低头,一定要团结起来,战胜这些恶棍,暴君,毒菜者!正如这个国家一样,国家需要变革,我们也需要变革,我们要唤醒民众,让他们向着暴君说不!”

    “你们……你们说的,阿九听勿懂,我只是知道,勿要打架,打架要进巡捕房。再说,他是可以带兵杀人的狠人,白鸥,你勿能去和他打的。”

    苏寒芝的脚,在赵冠侯小腿上一踢“又是一对痴男怨女,冠侯,你成全他们好不好?我看到他们,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咱们一样,帮帮他们不好么?”

    “他们可没资格跟我比,我为了姐,可以砍掉半根指头,这位二少爷呢?他连他爹都不敢惹,就别指望他真能给阿九什么名分了,最好的结果,就是两人偷着相好,糟糕一点,就是连这关系都维持不住。他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实际上还是放不下,认为我睡了他的女人,他吃了大亏,这根刺埋下了,又不肯检讨自己的问题。现在是在怪我,将来肯定会迁怒于阿九,责备她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就顺从我。即使她说一万次我没碰过她,陈白鸥也不肯信。两个人,是不会幸福的。我倒是有个想法,把阿九介绍给夏师爷。”

    “夏叔?太老了啊,大她二十几岁。”

    “所以知道疼人啊,如果她真是那个巧云的妹妹,也算成全老夏。”

    苏寒芝在他怀里忽然笑了起来“冠侯,你有点变了,过去见到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是想要搞到手。这次,开始考虑起别人了。”

    “谁说的,我一直没变,只是偶尔做点善事,给咱儿子积福而已。至于说我喜欢不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今晚你就知道了。”说完之后,猛的把苏寒芝抱起来,向外就走。

    别墅二楼之内,麦边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打“这个赵大人,我……不喜欢他。我最讨厌计划外的变量,他就是一个变量,不知道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们的行动必须加快,在他做出什么破坏之前,就得转移。”

    金小香道:“不会吧?他一个外地人,松江谁肯听他的话?他又能破坏咱们什么,我们身后不是有领事大人么?”

    “你懂什么,他和简森是一伙的,简森做空兰格志的资金,很可能就是山东的资本。可惜试探没有成功,这个人看上去对我的计划一无所知,但是我总觉得,他在隐藏着一些什么东西,我摸不透。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感觉,摸不透的对手,让我从心里感到厌恶。从现在开始,你在你的圈子里,给我加大力量宣传,让她们相信,兰格志会持续上涨,把她们的钱拿到手里。不管是你的姐妹还是什么,一个都不要放过。只有足够多的钱,才能保证我们到旧金山过好日子。亲爱的,为了我们的未来,必须牺牲一些东西,友谊,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风暴前的宁静

    正元钱庄的东家陈耘卿的住宅,位于大马路上,乃是一幢西式的别墅。陈耘卿既是正元钱庄的东主,又是扬基利华银行买办。由于利华银行新换了大班,与他并不相得,是以最近这段日子,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银行里上班,钱庄的事业并不能顾及太多,都交给了一个心腹档手罗凤春来做。

    罗凤春做事很干练,忠心也够,算是陈耘卿得力助手。是以当他满头大汗的跑到陈家别墅时,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陈家三女二男,两个女儿出嫁不提,两位公子中大公子陈白鹭醉心于开启民智,以文明戏拯救国人灵魂,不理庶务,二公子在申报里做编辑,只喜欢写文章,耻与阿堵物为伍,最近又忙着练枪其他事一概不问。因此罗凤春虽然再三表示焦急,却也没人能接待他。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陈耘卿才从银行匆匆赶回来,将罗凤春带到密室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急着把我叫回来?”

    “老爷,我晓得您的事情忙,不该惊动您。可是您把这么一爿生意交给我,我要对得起东家的信任。您昨天又支了一笔庄票去收股票,我今天在店里盘帐,发现咱们的资金链,已经到了一个非常紧张的地步。庄票,发出去超过六百万两,远超出我们的支付能力。咱们全部的家当加起来,也还差着一百五十多万的亏空。其中见票即兑的近期庄票,就超过两百万。可是柜上所有的现银加起来,也不超过四十万,这实在太危险了。”

    陈耘卿留神倾听着“那我们柜上的股票,有多少呢?”

    “如果算上股票,那就没有问题了。我们的兰格志股票,如果计算价值的话,目前市值超过一千一百万两。是以我斗胆建议,东家应该抛出一部分股票套现,否则的话……实在太不安全了。要知道,我们甚至挪用了施老爷存在咱们钱庄里的路款二百万两作为庄票发放的准备金,又兑付给了花旗和利华银行。一旦有风吹草动……”

    陈耘卿微微一笑“凤春,你不必说了,你说的这个情况,其实我已经考虑过了。但是你想过没有,经济是什么?”

    他拉着罗凤春走到一边,在这密室里,放着一个红木棋盘,上面摆着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一盘棋局正到中盘,黑白两方势均力敌,难分胜负。罗凤春棋力甚高,看的出来,这盘棋甚是凶险,走错一步,就会导致一方整体败北。如果是自己与人对弈,不管执哪一方,短时间内,都难以决定,不知该如何落子。

    陈耘卿从棋盘上随手拿起一枚白子“凤春你看,目前的局势上,一枚白子看上去无关紧要,可是如果我把这枚白子拿走,你说会怎么样?”

    “黑方必胜。”

    “那我把它放下,再拿另一枚呢?”

    “黑方也会赢。目前双方局势,锱铢必较。任意一子,都不能轻易放弃,每一个棋子,都可能影响棋局的最终结果。”

    “这就是了。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其他的话就好说了。我们现在的处境,一如这盘棋。我们手上,有价值一千多万的橡皮股票,其中兰格志的,就占了八成以上。现在整个松江的人,都在谈论一件事,橡皮股票下一次大规模上涨,是在什么时候。我知道,最近橡皮股票涨的比较慢,但是慢,也是在涨。任何事情的速度,都会有变化,涨的快了,就要停下调整一下,甚至暂时下跌,这在洋人的股市里,叫做技术调整。这就好象我们的武师打拳,一路拳打的太快,未必一定是好事,总要停下歇一歇才好。但是这歇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老百姓不懂经济,只晓得跟风,他们是什么?是羊。我们是什么?是牧羊人,我们要着这些羊走,走到一条正路上。”

    他将棋子重新放回“我正元虽然不能和源丰润、义善源两家大钱庄相比,但是在松江,也可以排进三鼎甲。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拿我当做灯笼。红灯照路,我走向哪里,他们就跟向哪里。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抛出股票,会怎么样呢?大家都会认为橡皮股票不行了,就会跟着抛出,股价就会一路狂泄,那才是真的灾难。到时候就算我们想卖盘,也找不到买盘。你想想那是一个什么后果?”

    罗凤春听的额头直冒冷汗,他知道,东家这次是押上了全部身家性命,要赌一笔大的。成功固然可以大富大贵,一旦失败,就会血本无归。若是真如陈耘卿所预料的那样,自己的建议,等于是掘坑自尽,死无葬身之地。

    陈耘卿又道:“你不用怕,资金的事我来想办法,再说,除了洋人以外,不会所有人都一起来兑庄票。我陈耘卿这三个字,在松江还是有用的,大家信的过我老陈,不会一起来坍我的台。等到股票重新涨上去之后,我会慢慢的出货,一点一点把股票放出去,那时候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我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长。”

    他经商多年,目光毒辣,加上在洋人银行做买办,消息比本地的商人灵通,说出话来,自然让人相信。他又说道:“我做钱庄,最为佩服的是前辈胡光庸。他当年最威风的是什么?不是红顶黄马褂,紫禁城乘马,而是他能跟洋人打对台,要定丝价。就算是输了,也是虽败犹荣。这次,我们松江钱庄联成一线,互调头寸,共同持股,就是要和麦边斗一斗法,让洋人知道,我们中国人的厉害。他在松江搞金融,是要吸金,我们就要挖一个坑,把这个洋鬼子埋进去,也让他晓得一下天高地厚,知道中国人的钱,不是他洋人可以赚去的。八国联军的仇,不一定要靠刀枪来报,靠经济,一样可以。咱们松江所有钱业联手,我就不信,斗不赢一群洋鬼子。”

    陈耘卿的目光坚定,意气风发,颇有将一支虎狼之师,扫荡欧罗巴诸国的将军气概。罗凤春也阵阵热血澎湃,挺胸道:“老爷……我一定帮你。”

    两人都是此时金国金融业的好手行家,对于这次股票战,也都颇有信心。虽然股市最近上涨缓慢,不似当初那么疯涨,一部分洋人也开始出货。但是他们相信,凭借松江的庞大财力,足以把股市托住,让洋人折戟于此。

    屋外风轻轻吹过,夏初的风很热,让人心变的躁动起来。这股风自松江一路过海,直吹到阿尔比昂。伦敦街头,行人神色匆匆,衣冠楚楚的绅士,面上多有凝重之色。金融家,银行家,投机商人,全都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上的报纸,又在身旁的算草上反复计算,他们都意识到一个问题,橡胶股票虽然在上涨,但是涨幅,实在是有些慢的不成话了。

    松江,杨树浦上,身穿束腰拖地露臂长裙,手拿一柄阳伞的邹秀荣,紧紧挽着穿着夹丝缎袄的苏寒芝,边走边指着路边的盛华纺织厂发着感慨。“我和思远当初,就是想建立一座这样的纺织厂。只有纺织厂到了这个规模以后,才有可能对抗洋人的洋布。可惜啊,现在的盛华也是这副样子了。”

    工厂的大门合着,几个警卫懒洋洋的靠在门首,听不到机器轰鸣声,也看不到有车辆出入运输原料成品,更看不到人去洽谈生意,整个工厂,给人以有气无力的感觉。

    个中原因也不难分析,盛华工厂是官督商办,主要权力在商人董事手里。华布价高,不敌洋布,工厂的生意不好。现在股票赚头大,见效快,钱庄的银子用来炒股,头寸紧张,导致工厂没有资金周转。商人董事们自己不灵,部分纺织厂已经拖欠工资,工厂半死不活。还有一些小纺织厂的老板,干脆也学人做股票,或是把钱交给钱庄代为经营,自己在家打麻将喝花酒,等着票子进门。

    两个颇为美丽的女人,走在工业区里,实际是很危险的事情。但如果是身后跟着二十几个漕帮打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警卫们初时把眼睛转到这一华一洋两种打扮的美女身上,可随后,就赶紧把头低下,任谁也不会想尝一下,那些漕帮子弟手里短棍铁尺的味道。

    赵冠侯这时从后面走过来“二嫂,你不会是看中了盛华的机器吧?这个生意,我可是没把握谈的下来。”

    “我又不糊涂,自然知道这里的机器是买不到的。你的表现已经不错,这次松江没有白来,为山东添置了一批纺织机,又订购了一批低价原料,够本了。”

    “是啊,松江人都把资金用来炒股票了,所有的实业都不景气,买机器我们只要肯付现钱,他们当然喜欢了。再说那些供应商的原料运进来销不掉,积压起来很亏的,卖给咱们,好歹能盘活资金。”

    苏寒芝道:“我看,还是你借了两个沈老大的徒弟来撑场子比较有用。他们一出来,什么生意都好谈了。”

    三人哈哈一笑,都感慨着,这次松江之行的收获。由于整个松江的资金,都投入到了股市里,导致市面上资金枯竭,各行各业的运转,都出现了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货款不能结算,东西销不掉。在无数人做着发财美梦的同时,一些人正在承受着现实残酷的打击,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冠侯肯以现钱买他们东西,等于是救了这些人的性命,价格上自然就得承受杀价。何况背后还站着漕帮的人手,一些人考虑到沈老大的势力,也只能含泪接受。

    沈保升的面子,实在是保全不了了,问题不出在赵冠侯身上,而是出在他那个后生晚辈身上。赵冠侯的洋枪已经联络好了,以每杆长枪三十元的价格出货,可是他这边把枪已经调度齐了,那边却拿不出钱。据说是全部的货款,被手下的小阿弟买成了股票。

    这一来沈保升夹在中间,丢了大面子,赵冠侯虽然没说什么,反倒是好言安抚,但越是这样,他心里越觉得过意不去。江湖上活的就是脸面,对方给了自己面子,自己不能给对方面子,那还怎么混,还叫个什么地头蛇?

    再者,赵冠侯的力量,已经让沈保升有些恐惧了。原本松江自成体系,因为最早开埠的关系,与洋人纠葛很深,对于大金官员不见得有多怕。尤其赵冠侯一个山东巡抚,沈保升未必会怎么在意。

    可是随着几天时间下来,得到的消息,已经让他有些眼花缭乱不知所措,松江道蔡煌、租界里的几位领事,都是他的好朋友。在松江风头正健的麦边,与他打的火热。乃至于两江总督张仁骏,亦是他的老相识,两人据说私交也极好(实际为袁慰亭私交好,沈保升消息有误)。

    在租界里只要开个条子,几十万元随时可以调度,在扑克室打一晚上牌,输掉五六万眼皮不眨,转天赢回七八万随手即散。这样的人物,可不是他所能得罪的。

    是以,当听说赵冠侯有意在松江买些东西时,他便派出了自己的弟子门徒全程扈从,充当了临时保镖。这些扈从恶名在外,在帮里非大即通,拿到外面,都是小老大这个级别,有他们出面,自是无往而不利。

    山东一开始给洋人的合同,现在已经收回了成本,从长远角度看,还大有盈余。尤其邹秀荣信奉实业救国,对于这次的收获,也格外满意。

    她看着盛华工厂,颇有些感慨“比起股票,这些机器才是真正的财富。那些技术娴熟的产业工人,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可惜人们的眼睛,只盯在股票上,却看不到这些真正的宝贝。”

    赵冠侯一笑“二嫂,你既然喜欢这些机器啊,工人啊,我就想办法帮你搞来。做你和二哥复合的礼物,等你们办喜事时,我送你。”

    邹秀荣抬起脚,做了个踢的动作,又对一旁的寒芝道:“老四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怎么办?”

    “打他!”

    两个女人追逐着男人追打,三人边跑边笑,笑声在空气中蔓延。对于这等景象,警卫和打手们,全都见怪不怪,不以为意,不久之后,他们却终于意识到,这样

    无忧无虑的笑声是何等的珍贵。(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泰山将崩

    阿尔比昂。

    伦敦的上空阴云密布。对于这座城市而言,人们对于这种看不到太阳的天气,本来已经习惯,生活不受天气影响。但是今天的阿尔比昂人,心情一如天气,阴郁到了极处。

    股市一片低迷,一度领头疯涨的股票,已经渐渐放慢了速度,狂奔的健牛,似乎耗尽了体力,而可怕的熊,即将伸出巨掌,将其打翻在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股市牌价上,橡胶股票,曾经股市的宠儿,一旦它们出了问题,整个阿尔比昂三岛,都会震动。

    两名衣冠楚楚的绅士,小声的密议着“消息绝对可靠,华尔街方面传来的绝密情报,这个消息价值一万镑。”

    “如果消息属实,那我们的损失远不止一万镑。现在,咱们应该想个办法,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否则的话,我们就只好去跳海了。”

    “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最多一周之后,扬基人就会正式宣布这条消息。我们的时间,就只有这么多,这已经是我尽最大努力游说的结果。”

    “好了老兄,我能明白。现在我们要考虑的不是这些,而是让谁,来替我们买单。”

    两人的目光,在四下游移着,最终彼此取得了默契“金国,这是一个绝好的目标,他们不是还欠我们很多赔款没有付清么?这次,就当是他们为赔款所预支的利息。愚蠢的金国人,股票不是他们所能掌握的东西,他们理应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

    很快,一条阿尔比昂人内部流通的消息,就在伦敦高层之间传播开来,大家已经找好了接盘者,将损失可以降到最低。绅士们得知这个消息后,心情又开朗起来,即使是空中蒙蒙细雨,也变的格外富有诗意。

    财政大臣开始在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宣布:阿尔比昂帝国,对于经济有充分的信心,将动用一切手段,挽救阿尔比昂股票市场,确保每一名阿尔比昂人的利益,不受损失。

    松江。

    股市的牌价,一如既往,牵动着每一名松江百姓的心。最近几天,橡皮股票出现了小幅度震荡,之前橡皮股票的价格,也发生过几次震荡,但很快,就以更高的速度涨了上去。当时沉不住气,把股票出手变现的人,拿着几倍的钱也买不回来,空自感伤。是以,这次的震荡一来,股民并没有慌张,反倒都欣喜的期待着,期待着股票的再一次疯涨。

    礼查饭店内,杨翠玉的目光里充满着哀求,坐在赵冠侯的怀里,紧紧拉着他的衣服。“冠侯,我从来没有求过你,这次算是我破例开口,你卖一个面子给我好不好?义父他老人家过世之前说过,要你记住咱们是一家人。楚二爷虽然不是老爷的儿子,但是跟大爷的关系你是知道的……”

    章桐长子为过继,实际和义善源的东家章经楚是亲兄弟,这一节关系,赵冠侯心内亦知。作为南派钱庄的领头羊,义善源与源丰润这次都在股票里牵扯极多,又与其他松江钱庄互拨头寸,彼此联保。此时形势,一如曹孟德的连环战舟,一艘起火,余者绝难幸免。

    从其投入的资本看,一旦股市发生变动,义善源这南方金融业的龙头,怕是有倒闭的风险。翠玉与章经楚虽然没有交情,也无往来,但是看在章桐的面子上,还是希望丈夫能够出手相救。

    她也知道,义善源亏空的数字很大,并不是山东能够垫办的起的,她所希望的是,在风暴来临之前,通知章经楚,让他提前逃走。“翠玉知道,楚二爷一走,其他人跟着动,整个局势可能就不受控制,冠侯你的计划就成功不了。几百万的利润,也就赚不到。可是妾身真的不忍心看着楚二爷一手打造的心血,就这么没了,还请冠侯原谅,高抬贵手,就少赚这一宗。只要你依我这一次,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

    赵冠侯笑着在她的玉脸上亲了一口“好翠玉,你不用这样的,有什么想要的就跟我说,我又几时没答应过你。你其实直接给楚二爷那里拍个电报,不就好了?”

    “不行,我是你的人,你若是不点头,我怎么能背着丈夫做这种事,那不成了吃里扒外,我是不会做的。”

    赵冠侯见她如此表态,心头更为欢喜,将她拥的更紧了一些“没关系的,我不会为这个跟你生气。你不拍这个电报,那我一会带你去拍。”

    翠玉大喜“冠侯……你真的……真的同意?”她可知道,程月的兄长不久前刚刚把股票脱手,但是却不是自己自愿,而是赵冠侯通过简森在商界的朋友,向程家大少催款。将后者挤兑的走投无路,只好将股票打折出手套现,才算归还了欠款。因为赵冠侯不肯拆借头寸,反倒逼他们卖股票,两下的关系搞的很僵,几成仇人。程月夹在中间难以做人,就连逛松江都没心情。

    固然这是救人,可是表现的方法,却是眼下让程月跳了火坑。现在卖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自己,几百万银子说不赚就不赚,翠玉只觉得腾云驾雾,身心皆醉。竟突然哭了起来,“冠侯……你对我真好。”

    “你是我的太太,我不对你好,又对谁好,傻话。”赵冠侯笑了笑,但随即说道:“我不拦着你发电报,但是也要泼你一头冷水,这电报发出去,未必有效果。你跟楚二爷没交情,他未见得就要信你,就算你这个义妹身份,他也未必肯认的。我只好用我山东巡抚的身份,帮你附署一下,否则这电报未必能到他手里,就被办事人员给扔了。”

    “不会的,楚二爷能开这么大的钱庄,自是个聪明人,只要把利害说清,他自然明白咱们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我这个章家义女身份,他认不认都好,反正我是拿他当个兄长看,说的也都是真心,他绝不会好坏不分。”

    章经楚如今在金国成立的交通银行任总办,这所银行是由邮传部提议设立,设立目的是发行债券股票,募集资金,赎回铁路路权和航线权力。去年里,刚刚募集到一笔款,又成功向阿尔比昂两家银行贷款,从华比银行手里,赎回了京汉铁路的路权。

    办成此事的章经楚,自然而然,就成了振兴民族经济,挽救国家命脉的大功臣。朝廷里给他的官职加到了从二品,赏穿黄马褂,赏戴双眼花翎,又赐紫禁城乘马,在朝野之中,都有人预测着,他将成为章氏新一代顶梁柱,继承章桐的事业。

    其筹款有方,颇能聚敛,在完成了京汉铁路赎回之后,现在又在筹措着,将山东铁路的路权赎归国有。每天里筹措款项,制定计划,与洋商接触,从早到晚忙碌不停。是以当一份由山东巡抚附署的电文放到他桌上时,他甚至都没时间正眼去看。

    “赵冠侯?他给我拍的什么电报,交通银行又不管他山东的粮台,我们两下没什么交情,拿走吧。”

    其身边的长随道:“二爷,您先别忙着拿走,这其实是小小姐发的,赵巡抚只是附署?”

    “小小姐?胡说八道,哪来的什么小小姐。老爷子当初人老糊涂,连窑姐也认做义女,我们做小辈的不好多口指责,但是这个人是不可能认的。不许胡说八道,我可不认什么小小姐。”

    话虽如此,杨翠玉给自己发电报,这事透着蹊跷,章经楚还是拿起电报看了看,随即就冷笑一声,将电报一团,朝一旁的纸篓里扔过去。“真难为他们,想出这么一番话来蒙我。我如果把橡皮股票处理掉,不是随了他们的意?”

    那名长随道:“二爷,赵大人和小……翠玉姑娘,都在松江,许是知道什么消息也不一定,您可要加小心。最近为了赎路的事,盛大人那里正和二爷别苗头,这个当子,可千万不能出事。”

    “你懂什么?他们和道胜对赌,做空兰格志,眼看就要输,那是几百万的损失。我只要把手里的橡皮股份一出手,立刻会引起股价大跌,他们就能把兰格志补回来,自己不至于亏银子。这杨翠玉的小算盘打的真精,可惜我不吃这一套!。松江这次共进同退,就是为了跟洋人斗法,这个时候谁先退出来,就等于是拆烂污形同临阵脱逃,这事也是人做的?为了他们不亏本,就要松江钱业同行受损失,这等事,我做不出。”

    他思忖片刻,又要来最近几天松江的股票牌价及伦敦的股票牌价对比观看,随后道:“这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股票的调整而已。咱们与这么多洋人交好,如果真的是伦敦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这里一定有消息。不要杞人忧天,自乱阵脚。我很忙,没时间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备车,我要去见朱尔典谈事情,你给杨翠玉回个电报,告诉她知道了,其他什么都别说。”

    等到章经楚与长随都离开办公室后,一名办事人员进入了这间办公室,一个小时后,这份被揉的皱皱巴巴的电报,就摊在了新任邮传部尚书盛杏荪的案头。

    自从袁慰亭倒台之后,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这一原则,醇王兄弟大肆起用当初与袁慰亭不合之人。岑春宣、翟鸿机两人因为伤人太众,起复之事随提随灭,未能成功。但是盛杏荪为人慷慨大方,交游广阔,京官里本就有他许多朋友,更与扶桑大财阀大仓喜八郎有极深的交情,背后有扶桑力量支持。对于他重新出山起用,官场不反对,洋人中,还有人支持,因此提拔的速度很快,如今已经是部院大员。

    交通银行本来就是邮传部一手设立的,而且其成立的资本里,也有很大一部分是邮传部所筹措而来,主要收入也是邮传部所负责的路款收益。可是章经楚担任总办以来,银行已经与邮传部实现了切割,不服从邮传部管理,也拒绝将路款收益上解。这次四川铁路事件,章经楚更是出来与盛杏荪公开唱反调。盛是章桐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臣,章经楚显然也以恩主自视,将盛杏荪视为自家门下,当面斥责毫不客气。

    有了赎回京汉路的功劳业绩在,盛想要对章经楚动手,也非易事,这份章经楚不屑一顾的电报,在他手里,却成了一份无价之宝。在手里反复观看几遍之后,盛杏荪也命人找来了近期松江的股票牌价与伦敦的牌价,随后又命人将更早的股票牌价搞来。

    等到下午时分,他连续给家里发了三封急电,语焉不详,只催促着家里赶快将他所需要的洋药寄来,不得有误。

    等拍完电报之后,其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草拟条陈,上本要求对交通银行的帐目进行清查,以免有人中饱私囊,假公济私,以公款接济自家产业之事。等到条陈写完,他并没有上交,而是锁在了一个小箱子里。他现在等待的,就是时机二字,时机一到,这份条陈就是自己接管交通银行的法宝。

    他拍了拍箱子,又摇了摇头“老相国,对不起了,盛某固然要对得起你的栽培,但是也要对得起自己一身所学,我不想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下面,更不想被你的子孙后辈压着抬不起头。这次,轮到我出头。”

    松江

    陈耘卿利华银行的工作,突然之间,就变的清闲起来。新来的银行大班,原来对于陈耘卿的态度并不好,对他的工作要求的也很严格。

    可也许是这段时间陈耘卿努力工作的结果,对方的态度渐渐变的和蔼可亲,现在竟主动给陈耘卿放假,让他处理好自己的钱庄就可以,银行的工作可以放一放。并主动答应给他提供一笔五十万两银子的贷款。

    眼下钱庄里,正是用款的时候,这笔头寸一来,陈耘卿手头大为宽松,难关也就过去了。他回家的路上,微微冷笑一声,洋鬼子一样是人,给他点甜头,就一样可以谈,这没什么难的。等到自己这次在股市上发一笔大财,到时候就主动辞工,让他爱找谁找谁去吧。

    将头靠在车厢上,掀起车帘,让光照进来,戴上眼镜,在膝头摊开报纸。现在报纸上最主要的版面都是股票,他得来看一看,今天的股价,涨了多少。这次股票调整的时间有点长,那也就意味着,其涨幅也是空前的大,趁这波行情,手上的股票该套现了,银子眼看就要滚滚而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众人皆醉

    “麦边的股票,又涨了?票面价格已经上涨到了九百两?”赵冠侯的房间里,一如战时指挥所,墙上挂满了文件,手边则放满了报表和帐本。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虽然听不到枪炮之声,亦不闻刀光剑影,但一到揭晓结果之日,怕也是个死伤惨重,血流成河的局面。

    自古来,天下未治蜀先治,天下未乱蜀先乱,川中百姓几乎人人有份摊派的路款,压在了股票上。一旦股票生变,百姓岂能罢休?川中一乱,四海响震,葛明党人不知道又要从哪里起事动兵。不久前刚看到报纸刊登,广州将军福奇被刺,行刺者当场被捉,身份已经确定,刺客是葛明党人温生材。

    当街戕官,必有变故,如果所料不差,恐怕广州是要闹事了。赵冠侯已经得到消息,朝廷里有不少人将钱投到股市里等着发财,等到这个泡沫被戳破之后,所有的钱都蒸发掉,朝廷无粮无饷,又拿什么调兵平叛,就算是想要安定局面,也没有这个力量。

    是以这一次,松江股票坑掉的,未必只是几个商人或是金融家,而是整个国家的支柱,都已经摇摇欲坠。简森与他在飞快的拨打着算盘,邹秀荣也参与进来。她比较慈悲,对于未来的惨况,颇为不忍

    “老四,我看,要不要咱们出手阻击一下,让老百姓少受一些损失。”

    “二嫂,我不是打你的高兴,而是意义不大。这次我们不是和一两个人在赌,而是和整个华尔街以及泰西股市在赛跑。这些人的钱买成了橡皮股票,注定是要遭殃的。现在比的是,能不能在这笔钱消失掉之前,我们尽可能抢救出一部分,让它们落到咱们的口袋里,而不是其他。说实话,这次如果我预料的不错,是全球股市的一次灾难,中国很不幸,成了接盘的那个。咱们这点力量,要想对抗全世界性质的股灾,也是有心无力。”

    邹秀荣默然无语,她也得承认,赵冠侯说的恐怕是对的。

    门房这时恰好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有个铁勒人来拜访,化解了两人的尴尬。赵冠侯到了客厅之后,只见来的正是道胜银行董事长,安德烈耶夫大公。

    赵冠侯微笑道:“大公来的好快,您是不是把大楼已经收拾好了?您要知道,转移那些物资可是个很费时间的活,我必须保证大楼按期移交,如果做不到,那我可要请工部局强制执行。”

    安德烈耶夫冷冷说道:“感谢您的提醒。不过我今天来,不是来听废话的,而是来要对您和简森夫人一句,我们的对赌协议,是由各国总领事担任公正,不允许赖帐的行为。我想看一看,你们现在已经筹集了多少股份?”

    “股票?抱歉,我没兴趣筹集那个,到时候还你钱就好了。”赵冠侯毫不在乎的点起一支雪茄“区区几百万银子,算的了什么。大公是贵族,应该不至于为了这点银子,就吃喝不下吧?如果您实在不放心,要不咱们把赌约取消?”

    “赵大人,我必须提醒您,谁主动提出中途取消赌约,是要承担百分之五十罚金的,且还需要对方的同意。看来您对兰格志的事很有信心,但是我还是得向您说明一点,道胜银行正在市面上收购兰格志,如果我们的收购人员,与您的收购人员发生摩擦的话,我希望您能够谅解。”

    “多谢好意,我想这一切不会发生,送客!”

    大公来,自然是来示威的,但没想到赵冠侯如此胸有成竹,让他讨了个没趣。简森微笑道:“亲爱的,据我所知,大公又借了一笔钱,在市面上收购零散的兰格志股份,确保我们买不到股票。我正好,把我能掌握一些股票卖了出去。”

    “是啊,大公是个好人,我们应该感谢他。”赵冠侯说着话,将简森抱进怀里,正待亲近一番,不想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来的是松江道蔡煌。

    赵冠侯只好和毓卿先到另一间客房里迎接。两下见面,蔡煌的脸色不大好看,气色既有些惶恐,又有些焦急,不似上一次见时那么从容。

    赵冠侯一笑“蔡道台,你今天来莫非又是奉了什么新的公事下来,江苏巡抚那边又在催促你拿人?如果是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你只管拿。朝廷若是不怕洋人的照会,那我就随你去一趟。”

    “不不……老师兄,不是那件事情。说实话,眼下那点事根本不要紧,就算咬金来了,我也一样可以不给他面子,现在实在是有大事,要找老师兄商量。”

    大金官场流行说隐语,咬金自然是指程全德,他是蔡煌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蔡煌这样说,是不把上级放在眼里,显然证明他要说的事,比这重要的多。赵冠侯问道:“什么事,蔡道可以明言。”

    “老师兄,我今天来,是替松江百万生民,向你请命来着。求求你,看在咱们出于一门,也看在松江这些老百姓活命不易的份上,一定要帮帮忙。”他说着话,站起身来,整顿衣袍竟是要下拜,赵冠侯连忙拦住他

    “蔡道台,你是父母官,我只是个过客,给我用这样的礼数,我担待不起的。你跟我说一说,到底这话是从何说起。让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也好心里有个准备,再说能不能帮。咱们既是同门,有话好说,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开口,能办的,我一定给你办。”

    “有这句话,小弟就放心了。老师兄与简森夫人有交情,我想请你在她面前美言几句,替我办一笔贷款。数目么,越多越好,至少不能少于五十万两银子。我以松江关税盈余作为担保,保证钱款如数奉还。”

    赵冠侯一笑“怎么,蔡道台也看到了这波行情,想要进场搏一搏了?也难说,兰格志一股涨到九百两,谁能不动心。但是听我句劝,没必要玩的这么大,你在松江这好地方,每年的银子过手,总可以留下三分,没必要拼了老命,借钱炒股票,那太不智了。”

    蔡煌却摇头道:“不是这个话,老师兄如果你在松江也炒股票的话,听我句劝,把股票赶紧都出手。我不瞒你,我手上也有一些股票,已经全部销掉了。你也赶快着卖,再晚就来不及了。对赌的事,您只要还银子就好,到时候股票,都是废纸,不值钱。我借款,也不是为了炒股,而是为了救市。整个松江,钱庄基本都参与到股票经营里面,一旦出了变故,钱庄里拿不出银子,老百姓是要出乱子的。我这笔钱借给钱庄周转,等到风波过去,自可归还,还请老师兄千万成全。”

    赵冠侯一愣,他是根据股票的走势,以及简森听到的消息,推算出股灾将要来临。蔡煌难道也有消息,否则怎么也说的这么准?他心里狐疑,表面上不动声色

    “蔡道台又在说笑话了,目前股票确实有所小跌,但是连松江街头阿婆都知道,这叫技术调整。等到这波风头过去,立刻就会大涨。大家都在趁这个时候吃进股票,怎么会出问题?这是一座金山,大家都在挖金矿,蔡大人一盆冷水浇下来,当心老百姓背后骂人。”

    蔡煌却摇了摇头“老师兄,小弟有话是不瞒你的。我读书不灵光,四书五经,学都很一般,读书应举,一无所长,如果不是恩师保举,我是坐不到这个位子上的。但是我也有我所喜欢的科目,就是经济。当初朝廷里办新政,有经济特科学员,我就是读的这个。对于股票,我也不是一窍不通,我知道,大难临头了。”

    他叹息着,不胜唏嘘“松江这些年很阔,让普通人忘乎所以,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却没想过,自己阔是因为当买办,是因为跟洋人做生意,以钱易货,现金交割,纺织加工,乃至钱庄票号,汇兑流通。做实业,大家还可以勉强撑一撑,跟洋人玩股票,实在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回的股市动荡,大多数人还没看出端倪,我却敢保证,是大难临头。股价非但不会涨起来,还会继续跌下去,甚至跌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以现在股价来看,就算是把吕宋那边全部地方都种上橡皮树,也不够这些股价之用。”

    “既然如此,那蔡道台为什么不早说?”

    蔡煌一摊手“老师兄,你也是办洋务的聪明人,这话问的就没道理了。当大家都在发疯的时候,一个聪明人出来,是不会讨人喜欢的。做地方官,就算不能立功,也不能有过,即使不能让百姓喜欢我,也不能让大家讨厌我。如果这里的钱庄老板,洋行买办甚至是洋人都讨厌我,这官怎么做的下去。他们疯,我就只好跟着疯了。现在疯够了时候,是该要想办法救市了,我就得承担起地方官的责任,把这个局面维持住。不管我这个官是怎么来的,总归是民之父母,就有义务替百姓想个出路。”

    在蔡煌看来,现在松江的问题倒不一定是股灾,而是资金流断绝,钱庄无钱可兑。在松江海关里,存着关款三百万,他再向各国银行借贷一笔钱,总数在三百万以上,就足以应付这次难关。

    只要市面上有钱,能够让钱庄运转起来,老百姓就不会乱,秩序也不会坏。维持住秩序,就一切都有希望。只要维持住市面不坏,以松江的根基,假以时日,总能把这口元气恢复过来。即使一部分人破产跳黄浦江,也总好过整个市面瓦解。

    他最后道:“老师兄,你千不念,万不念,念在大家师出同门份上,也得搭一把手才好。只要过了这一关,我让松江百姓士绅联名具保,到京城里给你请命。松江士绅与别处不同,与洋人有来往,在朝廷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大家联名保奏,你有天大的官司,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者说多救一些人,总是不坏。”

    赵冠侯也正色道:“蔡道台,这些场面话咱们就不必说,要说这种空话套话,我可以赔你说上一天,于事态并不帮助。你现在来找我,这事情办的不对。要想稳定市面,为什么不去找钱庄。让各家钱庄趁着股价还没真正崩盘,尽快脱手。能销掉一些是一些,总算可以回本,比起借洋债来,总是要好。”

    蔡煌无奈的一摇头“实不相瞒,我刚从陈耘卿陈老爷那里来。他的正元发了六百万的庄票,手上屯了大笔的股票。可是我们见面之后,你猜怎么样?他反倒要趁着这段时间股价走低,吃掉一部分放出来的股,把股价再托起来。仗着松江钱庄是连环船,互调头寸,他要把股价托高之后再卖。再说现在他就算想卖……能不能卖的掉,是否能找到下家,也是问题。”

    赵冠侯不想,在松江居然遇到一个聪明人,他思忖一阵“蔡道台,这件事我帮你去办,但是你也要知道,如果真如你所说,股市有了波折,则钱庄业难以保全。到时候钱庄的信誉,就做不得数,洋人不会放心把债放给钱庄。除非是……官府出面担保。而且还要写上,由本任及继任道台负责,要知道,咱们大金国人走茶凉的事情实在太多,洋人已经怕了我们这个毛病。”

    “这是一定的,只要简森夫人答应借钱给我们,这个保,我来做。”蔡煌感激的连连拱手,又一阵叹息“但愿这次是我杞人忧天,把事情想的太过于复杂。若真的是我想错了,我就把礼查饭店的孔雀厅包下来,请老师兄和十格格,吃十天番菜,听十天大戏,算是赔礼道歉。”

    毓卿促狭,问道:“若是你想对了呢?”

    蔡煌沉默片刻“若果真我想对了,那这孔雀厅,怕是要被跳楼的人占满了,没有我们站的位置。”

    等到他告辞离开之后,毓卿哼了一声“他不是好人。之前看出有问题,却不肯说话,表面上说的好听,实际还不是为了自己捞一笔。”

    “我跟他一样,都不是好人。”赵冠侯拉着毓卿,走到落地窗边“到时候,一个接一个的人,从这里跳下来。你说,他们会不会恨我?恨我见死不救。”

    “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毓卿咬着下唇“你不是这里的父母官,本来就没有保全他们的义务。如果股票不出事,他们人人赚的盆满钵满时,也没人会想到分你一个钱。股票出了问题,你也没义务就非救他们不可,用这个来要求你,本就是没道理的事情。蔡煌在股市好的时候,想要投机发财,不肯出来阻止。等到现在局面无法收拾了,他如果不出来收拾局面,这个松江道就坐到了头,与其说是保民,不如说是保己。他自己死还不够,非要拉你下水,更是可恶,我回头就给阿玛拍电报,让他罢了蔡煌的官。要我说,你都不要向简森开口提贷款的事,你一开口,事情里就要把你牵扯进去,到时候想脱,就脱不开身了。”

    赵冠侯从后面抱着毓卿轻轻摇晃着“还是老婆好啊,懂得体谅丈夫的难处。我现在本来就脱不开身,到了松江,就注定到这个是非圈子里来。唯一的区别,就是在里面怎么做。麦边这一局,不光是他自己,扬基的领事也有份参与,否则简森哪那么容易就被踢出局去。咱们在他们的地盘里,搞他们的人,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这时候,就不想再横生枝节,惹其他的麻烦了。所以……对不起,我恐怕很难帮什么忙。而松江一乱,接下来乱的可能是整个国家,我希望你心里有个准备。”

    毓卿轻轻的靠在赵冠侯身上“我是大金的格格,是老佛爷的义女,自然爱这个国家,爱这个江山。可是我是你的妻子,是胖妞的娘,更爱你,更爱女儿。两下不能相全,终于要有取舍。朝廷的态度我已经看到了,他们既不肯顾念我,我也顾念不得他们,只要你能好,想怎样,就怎样吧。”

    两人正在亲昵之时,身后响起几声干咳,却见简森在身后站着,赵冠侯朝她做个手势“过来啊,一起。”

    “没心情。”简森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扬基那边的消息来了,扬基宣布了紧缩政策,对于橡胶的采购额度大幅度削减,可以预见,很快,伦敦股市的橡胶股票将迎来全面崩盘。如果你把时间继续用在这里,那我们的大鱼就要溜走了。”

    赵冠侯笑着走到她身边,在她脸上一亲“放心吧宝贝,鱼就在我的掌握之内,哪也去不了。不过在公共租界里办这事,得加点小心,这事不能急。我们还有几天时间,麦边也要再吸一部分金。等他吸够了,我们才好动手,一网打尽。”(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铁甲连环

    陈家别墅里,进出的仆人,脸上都带着喜色,整个陈家,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之中。原因无他,陈家最小的小姐陈冷荷,从小留学阿尔比昂,现在就快要学成归国。就在今天,老爷与兆康钱庄的戴老板定亲,将陈冷荷许配给戴家的少爷戴文辉。

    两人都是留学生,戴文辉现在松江的教会学校教书,是松江有名才子,与陈冷荷算是天作之合。只要三小姐一回国,就可以举行婚礼。为了这件喜事,整个陈家上下所有仆人,每人加发四元的工钱。看在四枚大金龙洋的面子上,所有的仆人,都会为这对新人送上衷心的祝福。

    大少爷陈白鹭,与几名剧团同人正赶到家里排练,看着进出的人群,用文明棍朝着卧室方向指点着“这就是我的家庭,充满了封建、腐朽、落后、愚昧气息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人,乃至于空气,都让我感到恶心。他们在为什么庆祝?为了一桩没有爱情的婚姻,为了将一个女性送到无爱的地狱里,而弹冠相庆,良心何在?”

    “国人民智未开,即是如此,恋爱的精神,他们不会明白的。所以咱们这部恶霸与佳人,应该早点完成公演,这样才能唤醒广大群众,让他们与这种封建落后的大家长制度做顽强的抗争,避免剧中人的命运重演。陈大少爷,你真是个天才,几天时间里,怎么能写出这么一部缠绵悱恻,充满悲剧气息的爱情故事。如果在泰西,这部剧说不定就能得奖了。”

    陈白鹭干笑了两声“这……这没什么,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大家加紧排练,早点上演。经费的问题,我来想办法,场地租赁费我已经谈妥了,只要两千元,我们就可以连演五天,大家努力,一定要让这次演出成功。”

    书房内,两位未来亲家坐在一处,谈的却并非是一对儿女的终身,而是股市。兆康钱庄的东家戴家保在普鲁士洋行任买办,消息也算灵通,但是比起陈耘卿,终究还是差了几分。

    他手上拿着松江的报纸,眉头紧锁成一团。“云卿兄,这次松江的股价,似乎停滞的太长了一些,市面上,人心已经开始浮动,担心股票会不会出问题。我钱庄里的档手,也在提醒我要注意风险。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庄票一直在超发,一旦要求兑付,咱们怕是很难应付。”

    松江钱庄曾经信誓旦旦的联盟,现在已经出现了瓦解的趋势,面对股票长期的停滞,有的钱庄已经想要出货逃难,而且严格控制资金,不让头寸外调。

    陈戴两家的钱庄虽然规模不能与义善源相比,但是两家加上谦余如果合成一家,则与义善源就可成分庭抗礼之势。这次的联姻,实际就是三家钱庄联盟的手段。戴家的小姐,也要许配给陆家的公子陆世荣为妻,而陆家的小姐,本身就是陈二少爷陈白鸥的妻子。

    通过这种手段组成的牢固联盟,确保着三家的资金合成一处,心力相通,足以与洋人争斗。遗憾者,就是陆家的东家陆大生今天并没有到场。

    陈耘卿笑着安慰道:“家保兄,你只管放心。小弟经营钱庄半生,又在利华银行做了这么久,自问经济之学,不在洋人之下。这次股票的停顿时间长,是因为伦敦那边消息不畅。听银行里说,是海底出了什么状况,导致电报海线不通,伦敦的股价报不过来。原本靠海线电报,股价立等可得,现在就只能等伦敦方面电报转接,或是电话转递,我们的股票牌价,比伦敦要慢上几天。两下里彼此不同步,造成这种停滞,是非常正常的。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情况就会好转。你看,麦边的股票不是一直在涨么,他的股票据说眼看就要破千,而且他正在租界里筹措资金,准备回购股票。”

    “回购?”

    “正是,他熬不住了。道胜与华比对赌,动静闹的太大,兰格志的总公司,向他施加了压力。给了他一个期限,在期限之内,必要把股份回购。如果做不到,就要送他吃官司。这洋人之前高兴,现在着急,正在四下里筹钱,求着人把股票卖给他。”

    戴家保面上一喜“这消息可靠?”

    “可……可靠。来源上恕我不能说,但是送信的人,绝对信的过。”陈耘卿干咳两声,把尴尬掩饰过去。戴家保也就明白,这消息多半是那位青莲老九枕席之间告诉陈白鸥,陈白鸥又告诉自己父亲的。

    陆大生不肯来,也是因为自己女儿与陈白鸥夫妻不和,陈白欧宁可爱一个会乐里的纪女,也不肯与陆小姐同房,陈陆两边亲人变仇人,往来不多。这回的消息来源,就更没法当面说。

    有了这个保障,他的心就放下了“我的钱庄里,兰格志股票差不多有四百万两。如果洋人真的能拿出这么多钱,我就卖给他。有了这么大的头寸,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其实我在想,把这笔股票卖给道胜银行,他们也在收购……”

    “戴兄,此事万万使不得。”陈耘卿一摇头“虽然与道胜对赌的是华比,两个洋人,与咱们无干。但是大家都知道,华比背后站的是山东巡抚,它是在拿中国人的钱,和洋人对赌。虽然山东的钱,和我们无关,可是总归是同胞膏血,怎能便宜外人。如果我们把股票卖给道胜,不就是资敌?我辈虽是商人,住在租界里,却也不能忘了自己是中国人,绝不能为了赚钱而助洋攻华。我已经想过了,等到对赌之期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会把我手里全部的兰格志股份,按七百两一股的价格卖给华比银行,不让洋人占去便宜。”

    戴家保大为感动,不住拱手“陈兄果然是铮铮侠骨,小弟佩服。兄长说的极是,是小弟想差了,我们两家既为至亲理应共进同退,到时候咱们一起将股票卖给华比,不让铁勒人占我们的便宜。但头寸方面……”

    “没办法,家门不幸,出了个逆子,让我和陆兄几十年朋友反目。现在是三家共进同退之时,绝对不能让连环船少了一艘。我只能舍出老脸,去会乐里把那混帐东西抓回来,再带着他,向陆兄道歉。希望陆兄看在多年交情外加事关民族利益份上,放弃私人恩怨,三家钱庄共同对敌,头寸上就好办。另外施大人那里,还存着八十万两路款,那是川路股金的一笔救急金,我亲自去游说他,保证让他把那笔钱存在我们的钱庄。有了这笔款,我们可以把市面上的兰格志吃下来,不让麦边拿到手。”

    麦边别墅内,金小香斜倚在电话机旁一个接一个的打着电话。她的声音很媚气,听上去,就让人难免想入非非。麦边坐在她身边,手在她的身上来回逡巡,感受着这****的身体。

    等到话机放下,麦边道:“你的面子果然很大,这次舞会所能邀请到的客人,比上一次的还要多。”

    “瞧你说的,我是谁啊?当初红遍松江大小码头的四大金刚,就算现在上了岸,名声一样顶顶响,请几个朋友还不简单?可是我不明白,你搞这么大阵仗,到时候可怎么走?”

    麦边一笑“小傻瓜,你不明白,正是因为要离开,所以才要把阵仗搞大一些,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引起别人的怀疑,我们才能走的顺畅。谁也不会想到,在盛大宴会进行过程中,当我许下要全力回购股票的诺言之后,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等他们想着股价到多少能卖出时,他们的股票,已经变成了废纸,这不是很美么?可怜的铁勒人,他们注定将失去一切。”

    “可是……可是我们两个不能一起走啊。”

    “没错,女主人得留下招待客人,我会先离开。但是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你看,我把我们全部的家当,支票、存单、包括我在旧金山别墅的权证,全都放在你手里。这样你就不担心我一去不返,我先让自己安顿下来,然后再来接你。咱们要走的神不知鬼不觉,否则的话,就很难逃掉了。”

    看了看身后的那口大皮箱,皮箱颜色鲜红,总是让金小香联想到血。这个箱子是她亲手收拾的,里面装的既有一部分名贵珠宝,也有大毛衣服,但是最贵重的,则是两人在松江设局,搞来的全部财产。

    那么庞大的数字,自然不会是折算成现金放在手里,大抵是票据往来,事后再折兑现金,实现交割。而这数量庞大的现金,过手之后,又被麦边存入花旗、利华等多个银行之内。

    这些洋人银行在旧金山设有分部,到地即可兑付。一想到那上面的数字,金小香就觉得心头砰砰乱跳,所谓敌国之富,不过如此。拿到这笔钱,到了旧金山,就可以过那神仙一样的日子。要做这种生意,各方面关节都要打通,这笔钱里,很有一部分是将来要疏通关节的使费,并非麦边个人所有。只要这些东西在手,麦边确实不敢抛弃自己独自离开。

    有这个倚仗在,金小香倒也无惧,她微笑道:“我整个人都给了你,哪还怕你自己走掉?你也知道,我十几年的积蓄,也都押在里头,自是要谨慎一些。你放心,今天这场戏,我一定给你唱的好好的,保证漏不了底。”

    晚上的宴会所邀请的,既有租界内的工部局董事,也有金小香当年的恩客,大多是松江商界巨子,或是知名缙绅,不请自来者,则是松江钱庄的大小老板们。对于这次股市的行情,大家心里没有把握,都希望从麦边这里,打听一些消息。

    高脚杯码成了杯塔,麦边一声吩咐,侍应声打开香槟,随着那一声砰响,雪白的泡抹顺着瓶口流淌开来。“先生们,我今天举行这个宴会,是要向大家通知一个消息,兰格志公司,将全面回购各位手里的兰格志股票。如果谁有发卖意向,请于明天到兰格志公司的办事处登记,由办事人员统一安排回购事宜。价格,按照牌价计算。另外,你们手里其他公司的股票,我也愿意收购。我知道,你们对于股市没有信心,这没什么,商业投资本就充满了风险。但是风险,永远与机遇并存,我把这看做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发大财的机会,所以我不会放过。至于你们自己,我尊重你们的选择。所以,凡是对股票没有信心的,就把它卖给我,我将全数收购。”

    当他的发言结束之后,宴会大厅里,顿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所有的钱庄老板,乃至那些商界巨贾,全都长出了一口气。只有松江道蔡煌眉头微皱,沉思不语。

    一旁的商会会长周宝儒道:“蔡大人,你这回该放心了。洋鬼子都是一个德行,老虎戴佛珠,假慈悲。他们不会好心眼来帮我们,之所以肯收购股票,就证明伦敦股市要大涨,咱们消息落后,所以得不到情报,洋人之间另有消息传递,他预知消息,想要大赚一笔。可我,偏不能叫他如愿,告诉各位同仁,把股票压上一压,连带兰格志,也不要急着卖,看看他到时候亏多少。”

    “周老板,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依我看,能卖还是早一点卖掉的好。”蔡煌小声嘀咕着,这时,扬基的领事本杰明过来,与他交谈起来,蔡煌也只好应酬。等到应酬完毕,他再找麦边已经不见了踪迹,只剩下金小香在招待客人。

    他举着酒杯,分开人群一路来到金小香面前问道:“麦边先生呢?我有一些话,要和他面谈?”

    金小香朝他抛个媚眼“妹夫,见了大姐怎么不先说话,只问洋人?麦边他身体不舒服,回房休息去了,要不要我陪你到卧室去找他?”

    别墅的后门,正对着一条僻静的小巷,这里平时来往的人就不多,今天在麦边的安排下,人就更少了。在小巷外,停着他的马车,打开后门,他三两步冲到汽车里,吩咐道:“去码头。”

    “去哪?”

    一个陌生的声音回应着,这绝对不是他的车夫,麦边一惊,刚要开车门,车箱内,本来坐着的保镖突然举起了手中的枪。“别乱动,否则的话,枪会走火。”

    车门被人猛的打开,一左一右,各有一个人抢进来,将麦边夹在正中。两只大手如同虎钳,钳住了麦边的两只手,只一用力,麦边就觉得周身发软,拔出一半的手枪,被生夺了去。随着车门关闭,马鞭在空中甩出一声爆响,马蹄铁与石板地面之间,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声音渐行渐远,越来越小。(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股灾

    伦敦股票的牌价,送到了报馆。随同牌价一起来的,则是扬基发表的一份声明,国会通过了紧缩政策,将严格限制充气轮胎的产,减少产能。同时泰西各国对于自行车的需求大幅度下降,胶**车用量也在大幅度减少,橡皮的采购量大跌。

    更重要的是,这消息与牌价都是几天前的,任是陈耘卿派在伦敦的办事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办法把这份消息送回国内。忠诚的办事人员只能跪在伦敦的街头,以头撞地嚎啕大哭,“东家,我对不起你!”

    罗凤春拿着报纸的手,已经微微颤抖起来,他口内嘀咕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随后朝外面吩咐道:“快备车,我要去见东家。”

    陈家别墅里,利华银行的大班,已经先于他到了这里,正在与陈耘卿面谈

    “我看过帐本,你所开设的正元钱庄,在利华银行共贷款六十五万两,另有四十万两的庄票需要兑付。云卿,我希望你理解,我并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规则就是规则,不允许破坏。既然总行有指令,我们就得执行,这是总行下达的命令,要求各分行紧缩银根,收回贷款……”

    “我明白,麦克先生,请你给我两天时间,两天之后,我一定把汇票送到银行里,绝对不会出什么纰漏。”

    “如果是那样,那就最好不过,感谢你的配合,告辞。下次我来的时候,还希望继续品尝一下你府里厨师的手艺,他做的菜,我非常喜欢。”

    罗凤春等到洋人走了之后进来,刚要见礼,陈耘卿已经摆手道:“不必了。这洋人,与我八字不合,新官上任的火,只往我头上烧。非要催逼贷款,就好象我欠过他的钱一样。不就是一百多万两银子么,我还他就是,今后就算是他求我,我也不会再去利华工作,让他自己去找能干的人手吧。”

    “东家,您看看这个。”罗凤春把报纸递过去,陈耘卿是认识洋文的,看了之后脸色也变的凝重起来“紧缩政策?这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突然就颁布了这个政策?我在洋行吃午餐的时候,也没听洋员提起过,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怎么可能事先全无征兆?你不要慌,洋人的国家与我国不同,不一定是有令则行,或许下面还会申诉到**庭,提起控诉,要求推翻成案。再者,即使扬基不造轮胎,阿尔比昂、卡佩这些国家,未必就也不造轮胎。只要造轮胎,就得用橡皮,总是可以卖的掉。这消息来的早,我们还有时间。你去报馆,告诉各报馆不要把这条消息登出去,不管给多少钱都行,一定要把消息压住两天。”

    “东家,那股价呢?”

    “股价的话,让他们按着前两天的数字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人心。只要人心稳住,就一切还有办法。你去早报馆,我去银行那边,把咱们股票脱手。就算是现在降价,影响也不太大,我们一样有的赚。”

    交易所只有租界才有,陈耘卿的洋车到了交易所时,见交易所里,已经人满为患,高一声低一声的吵闹声,让交易所仿佛变成了菜市场。几个人见他来,立刻就围过来“陈老爷,你可来了,我们正好要找你。贵号开的庄票,我们要兑现成现银子,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便自是方便,但是现在我在这里,又怎么给你们兑现?等我忙完了这里的事情,明天就给你们兑银子。”

    “好,陈老爷一向一言九鼎,你一句话,怎么样都好。”

    等到他进了贵宾室时,戴家保、陆大生两人皆在,另外一人,则是义善源钱庄的档手胡良,也是个搞经济的好手。四人见面之后,已经顾不上寒暄,都将那份报纸拿了出来。

    陈耘卿道:“大家不要慌,我们一慌,事情就没办法了。我已经让手下人去报馆联络,先把这件事压下来,给我们两天时间周转,我想总可以变好。”

    “云卿,来不及了!”陆大生与他因儿女婚事交恶,但此时却是顾不上这个,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那帮洋人开的报馆,已经把这消息登了出去。而且他们手里有最新的消息,伦敦股市,橡皮股票价格大跌。”

    “怎么可能?他们说海线电报不通,我们得不到消息,他们也得不到,现在的消息是哪来来的?这是假消息,不可信。”

    “什么海线不通,是他们按着所有发往中国的电报,凡是涉及股价及时政的,概不许发,只有洋人自己,才知道国内消息。我们这次,是中了洋鬼子的诡计。你看外面。”

    交易所的黑板上,橡皮股票价格写了又擦,擦了又写,每一次都比前一次的价格低。写股价的学习生,拿粉笔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看客们则愤怒的咆哮起来“小赤佬,你再乱写一个试试看,信不信打断你的腿!”

    有的人已经大喊道:“我卖,我出手!我手里有三百股,现在就卖……小朋友,行行好,等我的股票出手了你再写价格,我请你茶水!”

    贵宾室这边,专门有人抬了块黑板进来,负责写价格的,是一位洋人。他比之外面的学习生镇定的多,每一次进来,都是从容不迫的涂掉自己所写的东西,然后写上一个让几个人心惊肉跳的数字。

    戴家保拉着那洋人道:“这……这不可能。股价怎么可能变的这么快?”

    那洋人耸耸肩膀“我很遗憾,但是这就是金融,有人哭,有人笑,不是很正常么。当然,考虑到传输速度,我们这边有滞后,所以,我想,伦敦的股价比现在更低。也许更高也说不定,几位不相信的话,可以继续观望。”

    这个时候,即使想卖掉股票,也找不到买盘。何况三家钱庄手里拥有的股票太多,这么大的数字,一般人根本吃不下。陈耘卿的头上,已经冒出了汗水,朝另外几人道:“我要失陪一下,回家里看看,告辞……”

    等他回到家里时,川汉铁路招商总办施典章,已经在客厅里等候多时。施典章算是陈耘卿的恩主,也是靠山。三百五十万两的川汉铁路股金,为陈耘卿提供了经济支撑,是以见他到来,陈耘卿就知道事情要糟糕,连忙命人奉茶水点心。

    施典章道:“陈兄,咱们也不必兜圈子,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存在贵号的五十万两,存在利华的九十五万,还有私人借贷给你的那八十万,我全部都要提走。时间么,就在三天之内,请你务必把款备好,让我有交代。”

    “施仁兄,这话从何说起?小号一向付利及时,也无慢待之处,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抽款?这么大一笔款,就算是要筹,也要给我们一个准备时间,怎么可能施仁兄一说用款,我这里立刻备足。即便是官银号,也是做不到的事情。”

    “陈兄,都到了现在,你还想瞒我么?”施典章从袖子里取出报纸,在他眼前一放“我住的是洋人旅社,每天都有洋人的报纸送来,我手下,也有喝过洋墨水的人。你应该知道,这笔路款得来不易,是四川七千万老百姓人人有份,个个摊派,凑出来修铁路的款。我放在你这里生利息,是为了多筹备一些经费,让铁路修建不再为难。如果你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你将面临的,是七千万川中百姓的怒火。四川哥子火性大,到时候我怕你这小院子,承受不住那股火。为了你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也请你老兄务必把款筹足,免得大家面上难看。”

    陈耘卿连连拱手“施兄,言重了,实在是言重了。这话不知道从何说起,正元是老字号的钱庄,信誉为本。慢说不会有问题,就算有问题,也不会让你老兄吃倒帐。我手里,还有大批的兰格志股票,这个股你是知道的,有洋人担保的,你不用怕。”

    施典章这才略微缓和了一下语气“这样就最好了,我知道你老兄人品好,否则不会把这么大一笔款存在你手里。但是你也要为我考虑考虑,大家先小人后君子,公事上都要交待的下去才好。这样吧,你先给我准备八万两银子,这不为难吧?至于那些存款,我给你两个月时间筹措,如果逾期……后果自负。”

    送走施典章之后,陈耘卿已经顾不上吃饭,直奔了陈家的藏金室。在那里,放着他所收购的大笔兰格志股票,将这些股票计算了一下价值之后,他的心略微放宽了一些。按照现在的兰格志股价,把它们处理掉之后,足以应付掉所有该付的款。最后即使不赚钱,也不会亏本。

    上了马车之后,立刻吩咐车夫前往兰格志公司办事处,可等到他下来之后,却见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大多是穿长衫的,个别有几个穿着短打,流里流气的角色,一看就知,是白相人里的小瘪三。还有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这必是会乐里的名纪。

    他找了一下队伍,却发现大家是胡乱站着,根本没队可言,只好随便站下又问身旁一个穿上衫的男子道:“朋友,大家怎么都围在这里,不进去?”

    “进去,我们也想进去,可是兰格志不让。你看门首,二十几个红头阿三,还有十几个西探,西探手里还有枪。说是谁敢擅自冲击兰格志公司,就当强盗来办。这是什么鬼道理,他们才是外来的,反倒说我们是强盗,简直岂有此理。”

    这当口,陆大生、戴家保两人也坐了自己家的车赶过来,他们与陈耘卿目的一样,都是来兑付股票的。戴家保在巡捕房有关系,请了一位西探过来,送了一块金表过去,那位西探也就好说话了。

    “很遗憾,我不知道麦边先生承诺了你们什么,但是不管什么承诺,都兑现不了,他失踪了。就在宴会举行之后,他就这么从松江消失了。这真的很奇怪,只发现了他的车子,其他的却都找不到。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整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随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他帐面上的钱,包括他的贷款。他手下的办事人员,既没有钱,也没有权,不管他们的老板承诺了什么,他们都无法兑现。现在在最前排的,是房东,他的办事处一直拖欠房租,房东已经等不及了。另外饭店、服装店、银楼……我直到今天才知道,麦边居然欠了这么多人的债务。我想……这大概是今年最大的一起诈骗案了,希望三位没有受到太多损失,愿上帝与你们同在。”

    “他们……他们不是有公司么?这个人失踪了,其他董事呢?”

    “公司?听说所谓公司都是骗人的,整个公司,一共只有一个麦边,再加几个员工,完全就是个皮包公司。他人一倒,公司立刻垮台,钱都找不到。”

    他的话音未落,陆大生的拐杖就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手指着天空,嘴唇颤抖着“骗子……拆白党……”两眼一翻,人已经倒在地上。

    几个陆家的下人,连忙手忙脚乱的过来施救,却只听到陆大生不住的嘟囔道:“洋人……没一个好东西……不要相信……洋人。”

    谦余钱庄的东家陆大生,在兰格志公司办事处之前,突然中风,倒地不醒。就在他的家人将其送往医院的时候,紧张的松江市民,已经开始向钱庄涌去。他们手里举着钱庄发的庄票,要求立刻兑付现金。

    等到太阳落山之时,松江一处极不起眼的小钱庄,因为所有银子都被老板换成了股票,而无力兑付,不得不宣布倒闭。

    愤怒的储户冲进了库房,空空如也的银库里,只放着一叠叠兰格志股票,剩下的就是些散碎银子和铜钱。当他们返回帐房,决定抓老板算帐时,却发现这钱庄的东家,已经在帐房里上吊自尽。

    第一名因股票而不幸受害的商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这并非结束,而只是开始。不久之后,十几名确认吃倒帐,导致破产的储户,选择了用毒药终结自己的生命,到阴曹地府,向无良老板讨回欠款。

    绝望的空气,飘荡在城市上空,市民们发现,现金已经变成了弥足珍贵的东西,而之前,被他们视为金矿的股票,此时却变成了绞索。正在自己的脖子上,逐渐的收紧……(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子弹与陪审团

    道胜银行,已经混乱成了一团,麦边失踪,整个兰格志公司是个空壳公司的事在租界里传开。曾经被视为金矿的兰格志股票,眨眼之间成了废纸。道胜银行在兰格志上投入的大笔资金,全都打了水漂,更为可虑者,就是那三百万镑的赌约,也一败涂地。

    银行里高级职员知道,道胜全部家当都押在兰格志上,这下血本无归,甚至连大楼都已经被抵押在对赌合同里。现在已是要倒闭的局面,自己这些员工又该怎么办?

    董事长安德烈耶夫大公,把自己锁在办公室内。沉重结实的木门,隔绝了内外,只是这木门不管如何坚固,总是不可能把债务也隔绝在外。

    房间内悬挂着铁勒皇帝尼古拉的巨幅油画,已经换好了一身上好宫廷服装的安德烈耶夫大公,在油画前恭敬的向沙皇行礼,随后将自己珍藏的一瓶酒喝个精光。在之前,他和扬基方面取得了联系,那份无限担保的证明,华尔街方面的解释是,只担保兰格志的发行价格。而且需要在核实清楚情况,对兰格志公司进行重组之后,再行兑换,兑换价格,不会超过票面价值。

    得到这个回答之后,大公就明白,自己上当了。国内叛乱迹象已经很明显,可是自己却把帝国准备用来购买武器,以及平定叛乱的经费,损失在了这次投机里,其中最大的损失,则是这次的对赌。

    几天之后,对方只需要拿一堆废纸回来,就能轻松得到自己所有的一切。在办公室内,这位向以严肃著称的老人,变的前所未有的疯狂。在办公室又唱又跳,又大声叫骂诅咒,将所有试图打探发生什么的职员全部赶走。

    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的躲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直到一小时之后,枪声忽然响起。当众人撞开大门进入之后,发现安德烈耶夫大公已经吞枪自尽。当众人手忙脚乱的处理尸体时,有人在办公桌前,发现了大公的遗书,遗书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内容就是:在撤离之前,务必将大楼尽数破坏……

    华比银行松江分行的金库之内。

    麦边看向赵冠侯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恐惧与乞求的神色,此时,若是他的熟人在场,第一眼看过去,也不会认为他是麦边。

    在十几样酷刑的折磨下,麦边已经不成人形,一只眼睛已经被挖了出来,成了独眼龙。面部血肉模糊,让人望而生畏。只是每当一种酷刑用完,赵冠侯必然要给他灌人参汤,或是上药,确保他不会死,但是还要清醒的承受痛苦。

    他试过喊,但是没有用。华比银行这处金库建造之初,就考虑到了隔音,即使在这里开枪,外面都听不到,叫喊是没有用的。他不怀疑,赵冠侯有胆子杀人,事实上,就在麦边面前,赵冠侯割开了麦边司机也是他亲信保镖的喉咙。那是一位扬基的拳击冠军,还在军队里服过役,可是没想到,居然也会被人轻松制服,在自己面前被人像杀鸡一样杀掉。

    这个年轻的金国人,麦边初见时,只把他当做了一个优秀的大金官僚,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一个魔鬼。

    他失踪的事,工部局会查,但不会查的太认真,因为在本杰明看来,他的失踪,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麦边搞了股票发行,麦边收拢了资金,麦边失踪了,麦边骗了所有人。

    这本来就是商量好的,唯一一点区别就是,他的失踪从自愿变成非自愿。但是要等到旧金山方面发出问讯,再到本杰明派人调查,这个时间,足够他死上十几次了。

    “麦边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去参加了本杰明先生召开的一个会议所以来晚了一点,让您久等了。”赵冠侯微笑着坐在麦边对面,但是麦边看他的微笑,就如同看到了魔鬼,身体向后缩了缩,用微弱的声音道:

    “你……你已经拿到了你想拿到的,请放我离开。我发誓,此事到此为止,绝对不会追究任何人。”

    “不不,麦边先生,我想咱们之间有误会,我需要的,不是您的谅解,而是您的钞票。而您要做的,是跟我合作,把您从我国人民手里搞到的钞票,还给我国人民。我觉得我的阿尔比昂文说的很好,扬基式阿尔比昂文算是我的第二语言,难道介绍的不清楚?”

    “我说过了,我只有这么多,剩下的都在小香手里……”

    赵冠侯站起身,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你看看你,总是这么不肯合作,让我怎么办呢?真的是,太让我为难了。我是个绅士,是个文明人,我讨厌暴力,我一向认为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大概是……我们沟通的方式不对,所以我决定换一种方式。”

    他说着话,猛的抓起了自己坐的椅子,重重的砸在了麦边的膝盖上。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响起,麦边疼的如同几乎要跳起来,随后在地上来回的翻滚着。赵冠侯则把椅子放回原位,

    “我很遗憾,沟通方式的选择,总是要尝试之后,才能找到最正确的一条路。在寻找的过程中,我们都要承担痛苦,您和我,都是。你看,现在你很痛苦,我也很痛苦,为什么我们不结束这种痛苦呢?我可以把您的另一只眼睛挖出来,然后让您自己吃下去。品尝过自己眼球的美食家,全球不会太多,您有幸成为其中之一,肯定非常荣幸吧?”

    “见鬼!…………我说过了……”

    “我也说过了,我要钱。金小香手里那些假票据,假珠宝,连谁制造的它们,我都一清二楚。你还想继续骗下去?你以为你的骨头很硬?但是你的家人,骨头是否一样硬,我很难说。你有个女儿,在你钱包里有她的照片,她很漂亮……”

    “别碰她!”麦边想要跳起来,但是随即又被膝盖的巨痛所击败,无力的倒在地上。赵冠侯则摆弄着麦边钱包夹层里的照片“你把照片放的这么隐蔽,说明你确实很在意她,没错吧?也许你会想,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威胁到远在异乡的小天使?我要提醒你一句,我有简森银行的关系,想要出国到扬基,是非常容易的事。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新近取得专利的青霉素,连同它的提取方法,都是我研发的,靠这个药品,我就可以和扬基军方扯上关系。我在扬基同样有朋友,而你的女儿,只是一个骗子的家属而已。我用十万元做经费,你说能不能把她找出来?她这么漂亮,你说说,你忍心让她受到伤害么?我想想,当一群肮脏丑陋的黑人把她脱光时,她是该喊救命,还是该喊爸爸救我?”

    “别……求你!求你!”麦边用尽力气哀求着“她跟这事无关……这是华尔街的人决定的……我只是个办事人员。”

    “我不在乎,我只在乎钞票。”

    “拿了华尔街的钱,你会死的很惨!”

    “你不把钱给我,你全家都会死的很惨。”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我把存折,藏在了不同的地方……你必须给我药品,我告诉你一些。”

    赵冠侯冷笑一声“你还是没搞明白,现在我不是在和你谈生意,而是在和你谈你家人的安全。你难道还想留下一部分,给华尔街的人效忠?别做梦了,你在中国搞的每一文钱,都属于中国人,也就是我。所以,把它们都说出来,存折……印章,少了一个子,我都会让你体验一下从未体味过的滋味。租界里有电,这真是个让人愉快的消息,你听说过电刑么?我正在搞两条电线过来,到时候你就会尝到这个滋味了。还有水刑,你不久前试过的,现在还可以回忆一下。”

    霍虬的人手,在松江隐蔽的很好,一声令下,立即行动。眼下松江,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华探员和巡捕,也都在关心一个问题:自己的钱能不能保住。自己手里的股票,会不会变成废纸,庄票能不能兑成银子,其他的事,根本没人在意。

    至于西探,他们已经得到了上级的命令,除了维护租界的经济秩序,商业机构安全外,不要管闲事。再者西探自身,也受股票影响很大,不少人把全部家当押在里头,这回也成了收割的祭品,租界的治安,已经混乱到了极处。

    松江漕帮的沈保升不只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还有帮里的公费,麦边一失踪,他的全部家当就打了水漂。因此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把麦边挖出来。傅明楼的华捕,漕帮弟子,开始了对麦边的寻找。任谁也想不到,麦边居然会被关在华比银行的金库里,所有人都是在朝那些盘踞着帮会分子或是罪犯的灰色地带寻找。

    自然而然,就与盘踞在那里的势力,发生了接触、交涉、冲突。

    搏杀、群殴、暗杀,几乎每一天都在发生。稳定秩序尚且不及的捕方,已经注意不到霍虬等人的行动。

    一个又一个的口袋被挖出来,汇总到金库里。里面放着存折、图章。还有的是承兑汇票。

    赵冠侯冷笑着“麦边先生,你并不老实。你把大宗的财产,全部折算成了小笔金钱,用几千个假名字存在了不同的银行里,这过程中动用了不少人手吧?别告诉我,这也是为华尔街工作的一部分。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会到旧金山对吧?而是到另一座有银行的城市,把这些钱悄悄取出来,改头换面,把华尔街的钱,变成你自己的钱,然后远走高飞。现在根据我的计算,你还欠我四百万,赶快说出来在哪。”

    麦边摇着头“你已经有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要那四百万。琳达需要这笔钱治疗,她身体不好,我需要给她一个幸福安定的生活。如你所知,我也背叛了华尔街,所以你放了我,我不会告发任何人。”

    “对不起,只有活人才需要治疗。如果你想要你的琳达进医院的话,首先保证她是个活人。这四百万,买她活下来,不是比送她去医院更合算的买卖么?你既然是个商人,这笔帐应该会算。而且,你这个混蛋!你这笔承兑汇票,让我怎么变现呢?”

    “那本来就是要给华尔街的……我没想独吞。”

    “可是我想独吞!”赵冠侯抽住匕首,猛的在麦边身上捅了下去“混蛋,你害我损失了一大笔钱,这是你欠我的。快把那四百万交出来,我送你一张船票,让你回你那该死的扬基去,和你的女儿去隐姓瞒名。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也没人认的出是你,倒是省了一笔整容的费用。如果你不说的话,将要发生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发誓……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保证我的安全。”麦边努力的说道:“我把钱可以给你,代价是必须保障我的安全。”

    “好吧,我向上帝发誓……”

    麦边最后的钱,包括那些真正的珠宝,也出现在华比银行金库之内时,松江市面已经大乱,小型的钱庄全部倒闭,中型钱庄,也开始难以支撑。虽然规定了每天承兑白银的限额,但老百姓依旧排成长龙,禁止钱庄关门。

    比起百姓来,洋人银行的威力则大的多。各钱庄在炒股票时,或是直接向银行贷款,或是以庄票的形式向银行购买股票。现在银行要求立刻兑现庄票,归还欠款。他们并不用理会承兑限额,只一个要求:还钱。

    “陈耘卿的家产,已经差不多典当一空,包括他在家乡的田地,也都卖了出去。靠这笔钱,归还了利华银行的贷款,并且付清了利华的庄票,他已经一无所有,变成了穷光蛋。”

    在金库里,简森向赵冠侯介绍着外面的情形,赵冠侯哈哈一笑,搂着简森的纤腰道:“这回我看陈大少爷的文明戏还怎么个演法,武夫与佳人!看他还能不能上映。算了,这件事是蔡道台要忙的,你给我个面子,借一百万银子给他。现在,我把金库里的老鼠,帮你弄走。”

    一边的霍虬已经把枕头递了过来,赵冠侯一手拿枕头,一手拿着手枪,来到了麦边眼前。“你所有的钱,都已经拿出来了,现在,是该送你离开的时候了。我这个人很守信用,说给你船票就给你船票,目的地:天堂。”

    “你……你发过誓!”麦边想要挣扎,却被两名护兵紧紧按住动弹不得,赵冠侯已经把枕头垫在了他的头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信的是飞天意面……现在也不是执行私刑,而是对你宣判。我私人的承诺,不能代替正义的审问。手枪是法官,子弹是陪审员,表决的结果是:有罪。”

    扳机扣下。一声闷响,伴随着漫天飞絮,鲜血和脑浆共同绽放开来。在弥留之际,麦边眼前的片片飞絮变成了天使洁白美丽的翅膀,在一众天使环绕之中,自己美丽的女儿,正张开臂膀,喊着爸爸,朝自己飞奔而来……

    “把这处理一下,死尸运走。跟来的时候一样,装到箱子里,混在银子车里运走。至于处理方式么,还记得那个镪水池么,扔进去就好了,跟那个马车夫一样。”

    赵冠侯手上摆弄着一张船票,这是他从麦边钱包里搜出来的,显然是要坐这个走。他看向霍虬“老霍,你用最短的时间,把自由女神号的一切消息给我探听明白,动作要快。”

    “明白!大人,咱们要对这船?”

    “是啊,一个人失踪了,总要有个交代。一场船难,天经地义。让我们为这条船上其他的死难者祈祷吧……阿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负薪救火

    等回到礼查饭店时,青莲老九怯生生的迎上来,喊了一声老爷,赵冠侯看看她,笑着问道:“怎么样老九,身子不妨事了?”

    青莲老九的脸一红“好了,全都好了,不信您可以看。”说着张开双臂,圆地转了几个圈。

    敬慈这时跑过来拉着阿九的裙子“姐姐,给我讲故事。”

    阿九很有些惶恐的看着赵冠侯“对勿起,是少爷他要喊我姐姐的,勿是我要少爷喊的。我知道,阿九脏,勿配……”

    “胡说什么,好端端个人,怎么就脏了?不许这么自己看不起自己,家里没人看不起你的,等将来回了山东,我还要介绍人给你认识呢。”

    松江股变,正元等三家钱庄皆受重创,铁索连环,变成了火烧赤壁,三家字号皆有倒闭的风险。这个时候,更得同舟共济,不许再有任何变故。陈白鸥平日里放荡不羁,但此时,却只能谨尊父命,与阿九一刀两断,再无往来。

    这其中,也有陈白鸥埋怨阿九的原因,他始终认为,那一晚阿九已经被赵冠侯所侵。这里面阿九自己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如果不是她行为不检,既做了自己的女人,还到外头去应局票,又怎么会惹下麻烦,被男人占去了便宜。

    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这根刺或许还表现不出来,可是现在家中突逢巨变,从未受过打击的陈白鸥一蹶不振。报社的差事丢了,感情上又受挫折,便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阿九被情郎误会且抛弃,一时想不开,就悄悄的吞了烟泡。好在青莲阁的东家会治,倒是没闹出人命。可是阿九没了金主,再想像过去一样做只应局,不陪客的生意不大可能。眼下华界里一片哀号之声,青莲阁的女先生自己,也被套进去,血本无归,急等着钱使,甚至想着把阿九卖到外国去,换一笔钱救急。

    还是赵冠侯及时出面,又托了沈保升的面子,用两千两银子把阿九赎了身,带在身边做丫鬟。阿九以为,自己被买过来,肯定是要被主人睡的,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看赵冠侯对她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表示,她自己心里反倒是没了底,认为对方是嫌自己脏不想碰。

    她性子很好,也有点孩子气,与赵家的几个小孩子玩的投机,很受几个孩子欢迎。赵冠侯也不介意她的身份,让几个孩子与她嬉闹,并不干涉。等听到他一说带到山东去介绍给人认识,阿九心里却一阵寒意,难道他买自己,是为了把自己卖给一个大人物?可是到了这一步,已经身不由己,不管跟谁,都只好认命了。

    回到房间里,毓卿走过来问道:“情况怎么样?”

    “一切都好,就是得费点气力,这么多笔钱,转移起来,很要费一番周折,不是那么便当可做的事。”

    翠玉这时也走过来,拉着赵冠侯的手道:“华界好吓人,警查已经不能维持治安了,必须得派兵。可是派兵也不是办法,松江这里的商人势力本来就大,现在一下子,大家都破产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投江服毒,无数人一夜之间失去饭碗,不晓得要闹出多大乱子。义善源……会不会有事?”

    毓卿哼了一声“你管他死不死。你好心给他派了电报,他就回了三个字,知道了。当自己是什东西,这回,活该他栽个大跟头,也让他别那么狂妄。”

    赵冠侯坐回沙发上,微笑道:“这事啊,到底能到哪一步,现在提为时过早。蔡道台有先见之明,已经看出松江早晚有这一天,肯定是要救市的。如果他能够把市面托住,这股风就吹不到义善源头上。可如果这股风真吹到义善源头上时,那么倒掉的,怕就不是一家钱庄那么简单了。”

    他四下看看“程月呢?人哪去了?”

    苏寒芝道:“她在讲电话,等放下话机就让她过来。是程家的公子,在打电话道谢。要不是你及时买了他们的股票,他们现在怕也落的跟那些人一样的下场了。所以他们打电话来,说一声谢谢,再谈谈家常,你找她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她,当初那么对程家公子,就是为了今天。别让她成天哭丧个脸,看着让人烦。”

    “那你对她好点就可以了,来了松江那么久,你还哪都没带她去过。今天带她去南京路那边转一转。那是个好女孩,你不该让她伤心的。快去快去,不去我揍你。”

    当赵冠侯被苏寒芝用鸡毛掸子赶着,陪程月去逛大马路的时候,京城里,已经闹翻了天。蔡煌的电折,第一时间,就摆上了内阁的案头。庆王如今已经做了内阁总办大臣,但是权柄比起做军机带班时,反倒有所下降。

    小恭王濮伟,醇王兄弟,内廷太后。几股力量互相绞杀在一起,都在拼命的向自己怀里争取权力。他这个总办大臣,就是众人的眼中钉,稍有失当,立遭弹劾。他已有力不能支之感,等看到这份奏折以后,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将奏折递给小恭王濮伟道:“你看看吧,我头疼的厉害,实在是看不了了。”

    “松江的股票,不是说肯定赚钱么?怎么变成了这样,那个兰格志的经理怎么不见了,找啊!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这怎么可能。蔡煌干什么吃的,他能干不能干,现在还要朝廷出钱救市,暂缓提调关款。关款是偿还庚子赔款的,一天也耽误不得。不提关款,从银行出钱,这凭什么,我看蔡煌这个人,当杀。”

    小恭王一连价的说了这么多,眼睛则落在庆王身上。蔡煌的才具出身不足为松江道,是走庆王的门路,才有了今天这个地位。小恭王这话,明是说蔡煌实际则是暗指庆王,指桑骂槐。

    承泽掌管度支部,掌管全国财富,权柄在过去的户部之上。度支部两百万的款,都在松江股市里套着,现在正急的没有办法。这里面包括要军事解决第五镇,向洋人借的五十万洋债,准备用来购买军火,武装部队。后来由于战争的压力不大,他就把钱放到股市里去发财,没想到也套住了。

    如果这个时候,再由大金银行出面救市,他根本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拿不出钱,小恭王等人必然就要查帐,那时扯出萝卜带出泥,就连度支部也待不住了。

    当下附和道:“就是这个话,我看蔡煌是故意这样说,借百姓要挟朝廷。庚子赔款由各省摊派,统一存放在松江官库里,等着到日子上解,跟这股市本无关联,现在提股市,为什么要提到赔款上,这里有毛病。再者松江是东南饷源之地,纵有动摇,只要一二能吏清官,一切从公而断,用心办差,不愁不能厘清积弊,稳定时局。他非要咱们用部款和银行的钱去接济,我看分明是想从中发一笔财,把他买官的钱捞回来。松江道当初就是九万两银子才能买,现在的行情,怕不涨到了二十万。他要这钱,是给自己要的。”、

    这话,就又是朝着庆王说了。承沣连忙道:“大家等一下,现在说的,是怎么办松江的事。咱们就事论事,不要说其他。蔡煌的才具不行,我们可以不用他,但用谁?”

    庆王因为被连番攻击,索性闭口不语,小恭王则道:“依我看,就让江苏巡抚程全德,总办平抑市面一事,将蔡煌革职查办。”

    海军大臣承洵忽然想起一事“各位,听我说一句,我看程全德虽然有本事,但是当这总办还差点火候。办事就得有钱,咱总不能让他空着手,到松江去上任吧。我这夹袋里,倒有个人选,你们看看。”

    “谁啊?”

    “山东巡抚赵冠侯。他不是手里有钱么,就让他设法救市,稳定市面,安定人心。但是额外规定,不许筹借洋债,不许牵累地方。如果把事情办好,自可折抵前罪,如果市面不稳,则必由有司指名严参,绝不宽待。”

    他这话一说,庆王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承沣当初找自己写信时,许诺的是绝对没有追究的意思,否则自己怎么会写那么一封信。现在承洵的言语,等于是间接证明,承沣在自己这所的是假话。所谓折抵前罪,还是要追究他打伤玉山的罪行。

    而这样保举的用心,显然还是众亲贵不满赵冠侯得了慈喜内帑,想要他把这笔内帑花在松江救市上。成亦无功,败则有过,这是个典型老鼠钻风箱的差。若是派到别人,当然与自己没什么关系,随他安排。可是派到自己女婿身上,这未免就是不给他这个皇室老辈的面子。

    他有心发作,但眼看众人纷纷附和,皆不把自己这个总办大臣看在眼里,心内一寒:冠侯的脾气,你们这样搞……算了,这江山总归是你们家的,你们自己都不爱惜,我又犯的上为你们维持么?

    他点头道:“老六的保举,我没有什么说的,这事,还是交给太后来定夺吧。”

    皇宫内,隆玉太后已经发了一通脾气,一连打死了两个太监,这口气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她原本的脾气还是不错的,但是多年来夫妻失和,乃至于有名无实的冷遇,让她的心灵渐渐变的扭曲,越来越向她的偶像慈喜那里转变。

    成为太后,她的行动坐卧,都刻意模仿着慈喜的样子,甚至也找了个老宫女做自己的清客,依旧请荣寿大长公主到宫里来坐,一如慈喜在世时一样。可是这回,当大难临头时,她却发现自己比起慈喜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若是慈喜在世的时候,绝对没有人,敢挪用内帑去炒股票。可是现在,一百多万私房钱放出去收不回来,追究责任的话,第一责任人却是自己,这让她感觉到仿佛挨了劈面一掌,阵阵怒火中烧。

    李连英已经请辞出宫,到津门去做寓公,小德张晋为大总管,地位与当初的李连英不差。一如太后模仿慈喜,他也在有意的模仿李连英。只是隆玉比慈喜更难伺候,那种老管家与主母之间的相处方式,很难用在她的身上。

    小德张只好陪着小心“佛爷,您可千万别为点小事,气坏了身子。银子是小事,您的身体是大事。眼下国家一刻也离不了您,您要是气病了,这江山社稷,黎民苍生可怎么办?只要咱们身体养好了,银子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您向各省摊派,看他们谁敢不给。”

    “话说的好听,谁给啊?慈圣在日,各省督抚已经有尾大不掉的嫌疑,到现在,这情形就更严重。各省都在闹穷,一提摊派就要上本请免,个个都没有心肝。你说说,我去哪里搞银子?一百多万两啊,说没就没了?”

    小德张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说没不了,则追欠的事,自己有了责任。可是根据他对地方的了解,纵然银子追回来,层层上解,也都在过程里被消化了,不可能回到内廷手里。只好装聋做哑,不予回答。

    外面的小太监,把奏事匣子送了进来,隆玉打开匣子,第一道奏折,就是保赵冠侯做全权大臣的。她的眉头一皱“老五真是胡闹。赵冠侯山东巡抚,跑到松江去,这犯的是死罪。不杀他,怎么还保开他了?”

    小德张却已经猜出北府的用心,在旁道:“佛爷,现在他在租界里,想拿他是办不到的。与其这样,不若放个顺水人情给他。就让他用内帑去折腾,不管事成与不成,最后只问他要钱,您的银子,不就有了着落了?”

    隆玉听这话,不由转怒为喜“说的好,小德张,我看你比李连英聪明多了,咱们就让赵冠侯办这个事。祖宗保佑,我的银子总算能回来了。”

    她用长指甲套,在奏折上捏出掐痕,小德张心内暗道:兄弟,哥哥也是没办法,松江如果乱了,大金国也就完了。希望你看在慈圣份上,看在松江百姓份上,吃点亏,救救人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铁肩担道义

    “混蛋!这什么鬼东西,不借洋债,不摊派地方,难道要咱们拿自己的钱救松江?世上有这种规矩么?松江人就算都饿死,跟我有什么相干。这事我不干,咱们这就回山东,不管了。松江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跟咱们没有关系。”

    看到电旨之后,第一个愤怒的并非赵冠侯,而是毓卿,她愤怒的将电旨揉成一团,随手丢掉。即使是亲贵,但是看出这电旨里满满的恶意之后,她也对这个朝廷,表现出了彻底的绝望。

    “完颜家的江山,就是被这么一群人毁了的。都到什么地步了,还想着坑人害人,都这么干,这江山就永远好不了!蔡煌,你自己想办法吧。我们帮你筹了一百万的洋债,也算对得起同门之谊,其他的事,不管了,我和额驸要回山东。”

    赵冠侯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别急,蔡道就是传个电旨,你犯不上这样。其实这电旨很好,首先,就是程全德不用来松江了,他和蔡道台多有不和,来了以后,两下里必有摩擦,事情就没法做了。其次,让我全权处置,至少放开了我的手脚,这差事总好办一些。比起银子来,我其实更担心的是,朝廷派个大员下来指手画脚,处处掣肘,那可就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蔡煌此时,最怕赵冠侯真的甩手一走,回山东之后,有数万精兵在手,也未必会遭重责,自己却是守土有责,片刻不离。他一走,这万斤担子落到自己头上,程全德必要入松江,到那时,就是个危局。连忙应和道:

    “师兄放心,这事万不可能。我必然据理力争,事权归一,不让任何人干涉您的决断。只是现在市面已经大坏,下官自官库里筹备关余银三百万,再借银三百五十万,共计六百五十万两,先稳定住市面。保证钱庄里有款可以提。只要钱庄不倒,市面就能安定,局势就不会太坏。”

    “蔡道胸有成竹,这自然是好事。但是这旨意你看了没有,对于你提出的由大金银行代垫庚子赔款之事,之字未提。我看,这代垫之事,未必准奏。你要想好,如果到时候朝廷要求赔款如数调拨,蔡道台可不要手忙脚乱。”

    蔡煌摇头道:“朝廷不至于如此吧?这……这可是要人命的事。如果这两百万一提,咱们的松江市面,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二百万庚子赔款,是由各省分摊征收,上解到松江,等待调拨。但是由于中间周期较长,商部提出,可以在支付给洋人之前,将银子存放在殷实钱庄里生息。这两百万官款,现在都存在南方钱庄的龙头,源丰润严氏的钱庄里。

    在这次股票风波里,严氏损失惨重,德源钱庄难以为济,全靠源丰润输血,勉强维持。现在钱庄最需要的就是头寸,一旦紧急调拨两百万两,则源丰润资金枯竭,顷刻间就要倒闭。

    其是松江乃至南中国钱庄业的龙头,它一倒,并不是一家钱庄的问题。而是不知道有多少商号、工厂、百姓存在里面的银子血本无归。不但市面不稳,怕是连人心都要思变。

    而且松江钱庄这次是铁索连舟,一旦最大的船被打翻,小船就不要想着能幸免,到时候整个松江钱庄业,都难免受到牵连,即使不是一网打尽,也所剩无多。

    蔡煌想来,这事关系非细,松江金融业崩盘,整个大金的财政体系,也就四分五裂。任是朝中诸公自如何颟顸,也不至于干出这等愚行。可是赵冠侯却摇头道:“怕的就是朝廷诸公远在九重之上,不晓得下面的实务,还不知道我们的局势坏到何等程度。蔡兄上一道本章,就该把情况说的恶劣一点,现在么,就不好办了。”

    当然,这个锅不能让蔡煌来背,他把环境写的太恶劣,身为牧民官,就又要承担失查的责任。既要在危机面前保证市场,又要在朝廷里保全自身,两全之法,本就为难,蔡煌只能舍松江而保自己,这也是情理之中。

    他越听越觉得情况危机,原来的六百五十万里,是把这两百万算进去的。所谓关库三百万,实际只有一百万银子,另外两百万就是这笔幽灵款。现在这两百万不发,朝廷再提走两百万,一进一出,四百万两银子被划走,只剩两百五十万,根本就不够应付市面流水。

    只好问道:“赵大人,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我还能如何?当然是从山东先帮你运一笔银子来,你写个欠条给我,等将来松江的款子,来还我的欠债。谁让我倒运,被朝廷点了将,不如此,又怎么能叫全权大臣?”

    蔡煌大喜,二次要下跪,却被赵冠侯拉住“下跪没有什么用,现在我们想的是解决问题。我山东的银子要运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目前先是要和华比银行商量好,走一下手续,让他们先垫付,银子运来,再行归还。但是沿途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就又很难说,你总得保证一下我银路的畅通。归还上,也得出一道手续,免得将来我收不到钱,在公事上交代不下去。”

    “这好办,我这就坐火车到南京,请两江总督发一道公事下来,银子一出山东,沿途保证有官军派水军保护,不让银两出毛病。手续上,还是以官府名义拆借,即使下官被革职,新任官员,也得认这个帐,从松江的海关关税里,筹款归还,绝对不会吃倒帐。”

    “有此两项,事先成了一半。另一半,就是我们救谁的问题。松江这么多钱庄,我们都救,肯定是救不过来的。说的难听一点,怎么也要有一批人死掉,现在就是一碗米救十个人,都想救就都要饿死。存着先饿死几个的心,最后还能剩几个活人。至于救谁不救谁,我对于本地的情形不太熟,不好拿主意。蔡道你来定个名单给我,咱们共同会商,看看这款该不该放给他。咱们的原则,就是一个,能还款的,才能借款。若是注定要吃倒帐的,就只好由他去死,毕竟动用的是我山东百姓的民脂民膏,不能随便乱放,拿着百姓的钱祸害。”

    蔡煌此时,哪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一一点头,然后告辞而出,准备到南京去讨公事。救市之事,赵冠侯是正办,商会会长周宝儒,蔡煌,乃至义善源、源丰润两家钱业的龙头,都不能免,必要有一番磋商,拿出可靠的方略之后,才好作为。

    毓卿道:“这朝廷如此糊涂,我看你就不该帮他们这个忙,就让松江的市面乱下去,到时候看看谁着急。度支部的公款,据说就在股市里赚钱,这回被套了个结实,我看他们拿什么再跟山东叫板。”

    “不独度支部的公款,如果我们帐目清理没错的话,陆军部的兵费,乃至于内廷的内帑,都有在松江生利的影子。他们不一定直接参与炒股,但是也都存在钱庄里生利息,这下就都要遭殃。短时间内,朝廷已经失去调兵遣将的能力,对于葛明党来说,倒是个空前的好消息了。”

    “也未见得,葛明党的钱,说不定也在这里,大家搞不好,是一样吃亏的。”翠玉在旁说了一句,将赵冠侯逗的大笑。姜凤芝对于这等事天赋全无,自觉有力使不上,空自着急。邹秀荣却一拉她“妹子,倒是有件事,你能帮上忙。你能张罗事,又有善心,帮我办粥场吧。”

    “粥场?”

    “是啊,买卖人家吃了倒帐,赔了股票,破产的很多。给他们当伙计、做工人的,不是更惨?工资克扣,没处去讨要,又失去了工作的机会,连吃饭的门路都没了。我想,在松江办一个粥场,给这些吃不上饭的人舍饭,至少让饿死的人,可以少一些。”

    赵冠侯点头道:“二嫂这个主意好,凤芝,你喜欢张罗事,这事正好你来帮着办。银子方面我来想办法,米粮方面,我去找洋人谈。”

    他手上控制着大笔资金,但是麦边都存在洋人银行里,怎么提出来,还得洗成来路清楚明白的,这里面颇要费一番手脚。这次当总办大臣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立一个钱庄,把这些钱经过钱庄全部洗白,就能当成山东的资金使用。

    像开粥场这种事,既能在松江华界博个好名声,更能帮自己把钱漂白,何乐不为。善款一项,最难追踪,到时候使一报十,就有大笔的银子可以落帐。

    租界的工部局里,对于麦边的失踪,现在还没引起足够的重视。阿尔比昂和普鲁士的领事,是想过要找人的,但是本杰明的态度并不积极,他们也就不再追。反正麦边当初展示的是华尔街提供的无限担保证书,有什么问题,也找不到他们两国头上。

    现在他们所担心的,其实也是难民问题。这次经济风暴,不知道要制造多少破产者,这些人走投无路之下,往往会选择用暴力手段获取收入。其在华界怎么做,跟他们无关,可一旦冲到租界来,那就是大问题。

    因为股票的事,租界警探士气低落,对于维持地面治安是虚应故事,一旦难民大规模涌进来,必然要出大乱子。虽然租界有兵,可是数量终究不足,很难保证安全。是以一方面给长江上的阿尔比昂舰队发报,希望派兵保护,另一方面,赵冠侯这个开设粥场,给老百姓饭吃的主张,很对他们胃口。

    粮食的事,洋商倒是可以代办,只要有钱,就有米粮。价格上,由于有洋人领事的照会,倒也没高到离谱,只比平时的米价贵了一倍有余。

    赵冠侯自汇丰银行提了三万银子,说是准备买米,又派了手下,将麦边两个假户口里的银子划到了华比银行的帐上,这两个户口里的银子不多,加一起只有两万,不会引起注意。前后五万两,办粥场的先期投入就已经足够。

    等离了银行,下一个去拜访的,则是沈保升。松江漕帮虽然现在不大吃漕运饭,南漕也改为海运,但是和水上的人家,以及粮商还是有往来托他们买米很便当。沈保升的境遇,远不如初见之时,脸色灰暗,精神萎靡,全没了前几天那副得意的派头。

    他在找麦边的时候,和一波外来人发生了冲突,那些人的报复心很重,当时吃了亏,转头就组织了一次暗杀。两枚炸蛋差点要了沈保升的命,他伤的不轻,就躺在家里养伤。

    其妻绰号雌大虫,是个腰粗如水桶的女汉子,算是颇有名气的白相人嫂嫂。当年闯江湖夺码头,提刀斩人,不输须眉。现在依旧威风不减,只一到院门口,就能听到院里指天怨地的骂声。

    赵冠侯进屋之后,那妇人收敛了一些,但还是骂个不停,沈保升无奈的摇着头“人穷志短,豪杰落魄。我把家里的银子,都买成了股票。谁晓得,那个麦边,居然跑掉了。这个洋鬼子,若是落到我手里,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块!”

    “老师兄,也不要动气,钱财身外物,用光了再赚回来就是了。我今天来,就是跟您谈生意的。兄弟我现在得了朝廷任命,做总办大臣,专为负责恢复松江市面,虽然没有钦命,但是两江总督也未必管的到我。要权柄有权柄,要银子也有银子。我想现在,先把粥场开起来,给整个松江的乡亲们,找一口饱饭吃。但是开粥场就得有米,老师兄跟卖米的客商熟不熟?”

    沈保升眼睛一亮“熟!当然熟了。那些米老板都在我的肚子里,我吃定他们的。你放心,你把银子给我,要买多少包米,说一个数字,我去帮你办,保证又快又好,不出纰漏。老师弟,你讲真的,你现在是全权大臣,恢复市面?那不是说钱庄,也归你救?”

    “那是自然,钱庄肯定要救,那些庄票不能都兑,也不能都不兑。总是要救一部分人,才是道理。”

    “晓得,晓得。老太婆,你不要骂了,赶快去给老师弟切一条火腿,打些老酒来,我们两兄弟要好好谈一谈,有大生意上门,我们马上就又要发财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行善

    朝廷派出大臣稳定市面的消息,很快在松江街头传开,虽然具体的规章还没见到,但消息一来,人心就安定了不少。想来朝廷派人,总是不丑,而且据说另有敕令,不骚扰地方,不摊派百姓。那就是用外省的银子,来救松江的穷。这种事,人人喜欢,整个松江的人心,也因为这个消息而振奋起来。

    松江商界与别地不同,商会势力很大,自身也拥有武装。商团武装卫队的人数超过千人,且从洋行里购买了洋枪作为武装。

    当股灾来临时,商人自顾不暇,武装有等于无。如今赵冠侯出面,与商会会长周宝儒会商救市,且出饷雇佣,这支千人武装立即被动员,上街巡逻维持秩序。

    另一支力量则是松江漕帮的那些弟子门生,沈保升出面,请了十几个松江的大闻人吃饭。漕帮的老大们,谁家日常都要开十几桌,应付吃闲饭的江湖人,不如此,又怎么撑的起台型。

    银两来的快去的快,积蓄不见得多。这次股灾中,或是吃倒帐,或是股票变废纸,受损失都很大,其中一些人已经濒临破产。赵冠侯救市,就是救他们的身家性命,救钱庄,也能给他们保留一丝元气。

    再者搭上山东巡抚这条路子,未来就有了东山再起的门路,且通过赵冠侯,还能结交到两江总督,这些大闻人也自无不给面子的道理。

    松江礼、大两字辈,甚至于隐居教堂,念经礼佛的兴字辈老前辈都发了话,松江漕帮九帮的白相人大部分被组织起来,上街担任义警。

    他们虽然不拿火器,但是短斧匕首,一样有威慑力,再说城里的城狐社鼠,地下势力,与他们本就有瓜葛,普通百姓或许不怕警查和商团,但是对于这些刘忙却不能不怕。这些人一出头,就能起到震慑的作用。市面的秩序,暂时被维持住,不至于再败坏下去。

    租界里,各国驻松江总领事已经取得了共识,必须要维持住租界的秩序,不能让租界受到股灾的影响,陷入混乱之中。要做到这一步,就也得借重赵冠侯的力量,两下里来往频繁,几国总领事都给自己国家开设于松江的银行方面打了招呼,山东用款、借款方面,尽量给以优待。只要拿出担保,就用最快的方式放款,确保市面稳定,人心不至于太坏。

    自由女神号沉没的消息已经传来,船上死难者过百,其中包括一名上校,一名参议员,都是大有面子的要角。按说死了这么多人的船难,怎么也要引起轩然大波。

    但是很奇怪的事,扬基方面并没有急着找金国理论,相反倒积极的捂盖子,限制消息外露。加上股灾及市面的影响,这件新闻,在金国而言,很快就为无数钱庄倒闭,老板上吊的新闻所掩盖。至于扬基国内的反响,目前也看不到。

    至于赵冠侯,他相信,此时既没有监控技术,也没人认识他的定时炸蛋,完全不用担心,走漏消息。反倒是这个计划成功,让麦边永远成了海难失踪者一员,就不用担心找自己麻烦,心思依旧用在松江上。

    松江县城里,一座座粥棚搭了起来,半人高的洋铁皮大罐,盛的是满满的白米粥。由于失业而陷入生计危机的百姓,至少有了个吃饭的门路。

    姜凤芝一身短打,往来奔波,一会喊着“都排队,谁敢加塞就没粥领。”一会又喊着“给这个孩子多盛一碗,看他多可怜啊。”丝毫不觉得疲劳,反倒是很享受这种跑来跑去张罗事情的感觉,邹秀荣则负责坐镇总揽,统筹调度,看着凤芝的样子发笑。

    粥棚外,都插有山东巡抚赵冠侯赈济百姓字样的标牌,趁着发放救济,把自己的名字也传了出去。松江这里认识字的人不少,何况排队领救济的人里,有不少在不久之前,还是洋行的跑街,钱庄的学徒,都认识字。

    赵冠侯这个名字,渐渐在人群之中,传播开来。人们喝下热腾腾的米粥的同时,也记住了,原来,救自己的人是山东巡抚,而不是朝廷。

    几条主要的街上,都设立了山东招工处,凡是松江的失业工人,都可以到招工处来登记。只要条件合适,自己愿意,就可以离开松江,到山东去工作。山东的纺织、纱厂乃至于兵工厂等,都需要大批的工人。松江本地的纺织行业曾经异常发达,但是这次股灾,让大批纺织厂倒闭,技术娴熟的工人失去了收入。

    离乡背井比起饿死而言,显然算不了什么,每一个招工处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不管是筑路,还是到矿山里挖矿,只要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就有许多人抢着去做。乃至于钱庄、贸易所等处,就更能吸引一部分曾经的精英人士的注意。股灾中遭难的钱庄伙计,在山东,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岗位。

    王五则坐镇在另一个办事机构之前,那里排的队更长,但是所有排队者,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这里是山东警查招募处,以招募警查的名义挑选精壮,实际上挑选的标准却是招兵。

    松江与此时金国大多数省分一样,推进西式教育,民间办学风气极盛。尤其是体校,几乎是遍地开花。金国的体校,效法的是扶桑,教授的所谓体操,就是军操,从走队列到拼刺刀,项目齐全。

    这些青壮大多是在里面学习过,具备基本步兵基础,到了山东训练几个月,就可以作为补充兵用。乃至于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也可以担任辅兵、夫子,再由山东统一训练。按照目前的趋势,在松江招募一个标甚至一个半标的兵毫不为难,于山东的力量也是极大加强。

    赵冠侯已经可以预见到,这次金融风暴之后,即使自己处置得体,大金的天下,依旧会出乱子。到了那个时候,总归是靠兵说话,谁的枪杆子硬扎,谁说话的声音就大。

    未雨绸缪,在洪水还没有到来之前,山东已经开始在修筑堤坝,储备粮食,预备着不久之后,可能到来的大乱。

    华界,一处小旅社内,十几个年轻人,包了旅社的一间跨院,除了购买食物以外,轻易不大出门。前不久,这些人出去了一次,却和人打了起来,回来时,多了两个伤员。旅社老板并不关心他们的身份,只要按时付钱,其他的,他都不在意。

    如果沈保升在此,一眼就能认出,其中有几个年轻人,正是和自己手下发生冲突的那帮亡命徒,朝自己丢炸蛋的,也是他们。

    这一干人的年龄都不算太大,锐气也正足,聚在一起,虽然新近受挫,但是士气不减。一人道:“这次是好机会,松江经济崩溃,接下来必然蔓延全国。我们趁机举旗起兵,必然会成功。”

    “无为,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在广州的行动刚刚失败,众位同仁的鲜血还没有流干,现在不是得意的时候。这些年,咱们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现在不能再盲目冲动。松江起兵,已无可为,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说来惭愧,如果我们可以买到那些洋枪,现在的情形,就好的多了。”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怪我了?当时用经费买股票,可是大家全都同意的,现在怎么都怪在一个人身上。”

    “你本来赌性就大,如果不是你非要赌一次大的,又怎么会闹成这样?我也不是怪你,而是在反省,我们得思考一下,自己到底失误在哪里。这次行动,我要负主要责任,如果不是我和沈保升的人发生冲突,咱们还能继续依靠他的力量发展成员,现在,怕是只能暂时离开松江,再做打算。朝廷派的专办大员是赵冠侯,他手段厉害,与漕帮关系也深,大家还是躲避一些的好。留在松江太危险了,我建议立刻转移。”

    名为无为的年轻人摇头道:“你们走吧,我不会走的。干葛明,本来就是要担风险的,怕死,就不做这个。咱们之于大金,本就是以弱敌强,不抱牺牲之决心,就不会成功的希望。你们说我赌性大,若是赌性小的人,又怎么做的好这事?你们想的葛明,或是运筹帷幄,或是浴血刀锋。我陈某人想的葛明,乃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将来有了钱,我偏要在长三堂子里发号施令,将鞑子赶出中原。要想葛明成功,首先必得有军饷军械。松江有江南制造局,又有金融之利,这两样全占。所以我要留下,留下来主持大局,日后葛明成功,松江,便是我的根本。”

    “好啊,无为,你要了松江,我到哪里去?”

    “湖州也很富,归你。”

    “我看杭州勿丑,我要了。”

    众人的一点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如同玩笑一般,自封起大都督,或是督军之类的官职。他们虽然是一群残兵败将,身上的钱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十两,又亏空了上万两的组织经费。但是心中的志向并未因此有所动摇,大家看似玩笑般的言谈中,透露出的却是一股气势:这天下,该易主了。

    公共租界,陈耘卿的别墅里,往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大厦将倾时的绝望气氛。

    陈家的家主陈耘卿被巡捕带走了,这是赵冠侯松江整顿经济计划的一部分,捉拿罪魁祸首。施典章在不久之前被抓,随后正元钱庄无力承兑那么多的庄票,又牵扯到施典章案里,陈耘卿被带到了巡捕房也在情理之中。总算是陈耘卿是利华的买办,由扬基总领事出面疏通。并没有被带到华界,而是关在租界的会审公廨,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可是愤怒的储户,却不会因为陈耘卿的被抓而善罢甘休,一部分人已经冲进租界,直接到陈宅里来闹。租界里,商团武装进不来。租界自身的武力不足,重兵不是守卫银行,就是保卫领事馆或是各位洋人的住宅。对于这个华人家庭,并没有派出武力保护。

    陈宅由于佣人大半已经解雇,剩下的一点老仆人,根本抵抗不了这么多的人。一大群自称储户的人冲进陈家,一通乱打乱砸,拿走他们能拿走的一切。

    值钱的东西和古董,都在之前支付利华的借款时,被典当一空,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拿的。袭击者所得,远低于他们的想象,这些人最后只拿走了一些衣服和被褥,但是把整个别墅破坏的不成样子。

    陈白鹭和陈白鸥两兄弟试图阻止时,都被打伤了,陈白鸥的太太陆氏哭着给自己的丈夫上药。陈白鹭的太太,却早已经回了娘家,只能由陈夫人给儿子擦药水。看着儿子的俊脸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陈夫人忍不住哭了起来“老天,我们做的什么孽,为什么好端端的,成了这个样子?那么大的家业,难道说败,就败了?”

    “妈妈别哭,总是有办法的,爸爸在租界里工作了这么久,总有自己的朋友。我们去找朋友帮忙,总能把人保释出来。”

    陈白鸥刚说完,陆小姐就哭了起来“朋友有什么用?你这个书呆子,只晓得写你的文章,哪里知道人间的险恶。我阿爸死的多惨啊,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就活生生的被气死。他老人家尸骨未寒,我家就被抢了。说是储户,可是谁知道是谁?我大哥也被他们打断了手,还躺在医院里。现在的情形是大家各顾各,哪个又有力气管别人。我也是上辈子作孽,嫁给你做老婆,如果是嫁给一个有本事的,现在何必受这个气,我新买的首饰和衣服,都被他们拿走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来,随后是老管家惶恐的声音“你们不能进来,这里是陈宅,你们再进来,我们就要喊巡捕房了。”

    “巡捕房?这么巧啊,我身后这个就是公共租界巡捕房的探长,明楼,有人找你,你问问他有什么事。”

    房门被人推开,沈保升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在他身后,是二十几个面目凶狠的漕帮弟子。陈夫人认识沈保升,这个大闻人往日与陈耘卿也有往来,可是这个时候进门,却未必是善意。连忙用眼神示意儿媳赶紧回房去,又起身道:“沈老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老阿嫂,你不要慌,我是听说你家遭难,特来看一看,我与陈老爷几十年朋友,怎么能见死不救。你看看,抢你家的,是不是这些人?”他吩咐一声,外面陆续着走进一群人来,怀里抱着些被褥衣服,正是方才哄抢了陈宅的储户。

    沈保升指着他们道:“把拿的东西放回去,限三天之内,把别墅复原,做不到的话……你们晓得会怎么样的。还有打伤人的,自己打断自己一只手,不要让我费力气。”他又对陈夫人道:“一帮子小瘪三,趁乱打砸,你们不要怕。我已经让明楼调巡捕来你家门口守卫,保证不会有类似事情发生。”

    陈夫人没想到沈保升居然是来帮忙的,心内既是感激,又是疑惑,不知他所为者何。但此时不敢慢待,连忙让仆人倒茶,又让两个儿子来道谢。沈保升道:

    “不必客气了,陈老爷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大家几十年朋友,我肯定不能坐视不管。老阿嫂放心,我负责保释,陈老爷晚上就可以回家。等他老兄回来之后,我还有一桩大生意要和他谈谈,我有个好朋友,想要找一家钱庄合作,我看正元就很合适。这生意要是谈成,我保证陈老爷用不了多久,就能东山再起,依旧是松江的大富翁。”(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天作之合

    茫茫大海之上,一艘属于阿尔比昂太古公司的客船,正开足马力向着金国全速前进。

    经过长时间的旅行,这艘船很快就将抵达金国,船上乘客的心情,也因为即将到达目的地而变的欢快起来。这时候海上航行,是一件极苦的事情。

    居于船底三等舱乃至于挤在货舱里的乘客,忍受着饥饿与干渴,在令人做呕的臭味折磨中昏昏欲睡,盼望着这趟苦难之旅早点终结。住在大餐间的旅客们,则开始用各种方式庆祝旅途,高档酒水、食物、糕点,流水般的送到这里,吃不掉的就随手扔到海里。

    在这里,是闻不到异味的,房间里各处撒了香水,尽可能的将异味掩盖住。乘客们都是体面人,自然不会吝惜一笔洗澡费,保证自己身体的清洁。女性乘客,更会在身上施以脂粉花露,不会让自己丢了面子。

    在甲板上,几名中国留学生正在表演一场小型的文明戏,这一带水势平缓,倒是很适合演出。他们演的极为投入,就连洋人都被吸引过来,聚精会神的观看。演出已经到达了尾声,担任言论老生的,是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人,正举着文明棍高呼:大地沉沦几百秋,烽烟滚滚血横流。伤心细数当时事,同种何人雪耻仇?……

    一段慷慨激昂的陈词结束之后,在甲板上,响起阵阵掌声,异邦的旅客,即使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都为他充满热情的表演,所拍手叫好。

    文明戏中的女角,是由一名二十出头,年轻英俊的男子反串,演出一完,立刻就到舱里脱了裙服。换上了衬衣长裤,拿起文明棍走出来。此担任言论老生的人,也已经换好了衣服,自另一边走出,正好走个对头。

    那担任言论老生的,却是个二十上下的东方女子。头上戴着一顶白色西洋小帽,帽子上镶嵌有精致的西洋花边,身上穿着一件雪色束腰连衣裙,将她婀娜的身姿,勒显的淋漓尽致。肌肤如雪,眉目如画,瓜子脸庞,高鼻樱口,眉如远山,目若秋水,扮成男子,已经让船上泰西佳丽秋波暗送,恢复女儿本相,更足以颠倒众生,让天下男子为之折腰。

    两人一路同行,反串演出,已经相处的极熟,可是看到这女子的如花美颜,依旧让这个男子有些发呆,迟迟不肯挪开眼睛。

    那名女子并未发觉这一点,而是穿着羊皮小靴,轻快的走过来“大卫,你在想什么,怎么呆住了?”

    名为李大卫的男子一愣,连忙掩饰着笑道:“没……没什么,冷荷,我只是在想,你的表演实在太好了。如果不是知道底细的人,根本发觉不了你是反串。”

    “哦?大卫你是在说我不男不女?我生气了。”刚刚二十岁的陈冷荷,稚气未脱,俏皮的转身,仿佛真的生气了。

    大卫连忙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情绪很饱满,声音很有力量,这种力量,即使是男性都未必能有,作为女性,就更难得了。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

    “呵,瞧你急的,跟你开玩笑而已。”陈冷荷转过身来,脸上戴着恶作剧得逞的微笑,让大卫无奈的摇了摇头。陈冷荷道:“这并不是我的表演,而是作者的功劳。这一段猛回头,写的字字有力,如同铁骑突出,刀剑铿锵,任何人朗诵时,都会被陈天华烈士的情绪所感染,不知不觉,就让自己投入其中。再说,我不认为女性的情绪就会弱于男性,男人可以做到的事,女人都可以做到,即使是葛明、变革,这些为国为民的大事,女性一样可以担任主力。即使不能冲锋陷阵,白刃搏杀,也可以输捐前线,看护伤员,总之,葛明是不能不能把女性同胞抛弃在外的。”

    李大卫已经了解到,陈冷荷是一个男女平权的坚定支持者,在阿尔比昂就曾经撰写文章,支持女性享受与男子平等的工作、福利、参与选举的权力。自然不会逆她的意思,附和道:

    “没错,帝象先生事实上,也一向支持男女平权,共同为解救中华民族而奋斗。在这个事业里,男人和女人,只是性别有差异,但没有高低之分。”

    陈冷荷点头道:“孙先生伦敦蒙难时,我还曾经想去拜见他,可惜没有成功,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带我去见他。我早就听说过孙先生的大名,比起康祖诒,梁任公等人所提出的改良之路,孙先生的葛明之路,才是一条正途。从皇族内阁就可以看出,旗人根本没有改良的愿望,也不会交出他们的权力。要想挽救这个国家,只能通过一场武装葛明,推翻这个朝廷,把权力夺回来。”

    李大卫点头道:“我非常同意你的意见。比起你方才所朗诵的猛回头,我对于陈天华烈士的另一段文字感触更深:“醒来!醒来!快快醒来!快快醒来!不要睡的像死人一般。……我汉种一定能够建立个极完全的国家,横绝五大洲,我敢为同胞祝曰:汉种万岁!中国万岁!”

    “没错,我们就是要把这种思想,传播给每一名同胞,让大家醒来,去战斗,去进攻,让这些洋人,再也不能奴役我们,不能再任洋人欺凌。这次回国,我一定要说服我父亲,让他拿出银子来支持葛明,而不是修别墅,建善堂。只有葛明,才能挽救中国,才能挽救中华民族。这是关于民族,关于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每个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两人边说边走,已经到了李大卫的房间外。他原本住的是二等舱,在船上认识陈冷荷之后,陈冷荷向船长支付了一笔升舱费,将他提到了大餐间来住。两人进到房里,李大卫拿出一个瓷盘,上面盖着银盖子“猜猜看,里面是什么。”

    “不猜,我只会……硬抢!”陈冷荷身手很敏捷,猛的冲上去,掀开了上面的盖子,随即就笑了起来“春卷!大卫,你真是太棒了,在这阿尔比昂人的船上,你从哪里搞到的春卷?什么馅的?”

    见她很没有形象的大吃起来,大卫笑着把手绢递过去“船上的司务长,是咱们的松江大同乡,家乡口味是他自己做来吃的。我与他一论乡情,他就分了些给我,就便宜了你这个谗嘴猫。你还想吃什么,我和他相处的很好,可以让他做。”

    两人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彼此之间,已经认定了对方恋人的身份,陈冷荷也没有避讳的在他面前大吃。等到将几个春卷吃完,她才笑着说道:

    “豆馅的味道很好,是正宗的老松江味道。我在好吃的面前,从来不会矜持,那样就吃不到了。我现在想吃……德兴馆的酱爆樱桃、老正兴的春笋火腿川糟、老合记油淋乳鸽、南翔小笼包……总之好东西太多了,现在好想一步飞回松江去吃。”

    看着李大卫朝自己笑,陈冷荷也有些不好意思,“大卫,非常谢谢你,这次旅程正因为有你,我们的文明戏演出才能这么顺利。那个……”她停了停,玉面微微一红“回到松江以后,你可以来我家么?我想向爸爸正式的介绍你。”

    这就是见家长的意思,李大卫尴尬的一笑“我……我当然是愿意了,可是你知道,我爸爸只是经营一个很普通的纺织厂,跟陈老板相比……”

    陈冷荷却摇头道:“大卫,你这样说太让我失望了,你也是在阿尔比昂留学的,为什么居然有这种封建腐朽的门第观念?我们恋爱,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既不用觉得害羞,也不用觉得不可见人。同样,我们两个的爱情,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与第三人无关。让你去见我的父母,是因为他们是我最亲近的人,应当知道我是在和谁恋爱,而不是向他们报备。这不代表,他们可以干涉我们,爱情是很神圣的事情,不应该被门第、金钱、地位所影响。男人可以选择妻子,女性可以选择丈夫,这才是我们应该建立的新世界。再说,我让你见我爸爸,除了这个原因外,也是想让你帮我,向他宣传一下进步思想,毕竟他太传统,太古板了,对于葛明党人的看法不好,我想有一个兴中会骨干跟我一起去劝说,效力总是更大一些。”

    李大卫此时自然无法说明,自己只是加入了兴中会,距离骨干还差的远,至于冷荷的偶像孙帝象,也只是属于自己认识对方,对方不认识自己的程度。只好应付着“一定,宣传葛明,我责无旁贷。如果陈老板可以慷慨解囊,我们的事业,就更有希望了。等到葛明成功之后,孙先生不会忘记陈老板的贡献,肯定会有所补偿。”

    陈冷荷摇头道:“不要说补偿,志士们为了国家流血牺牲,我们只是捐了一点点钱,接济粮食军火,这是应该做的事情,怎么可以要补偿。我们的国家如果不变的强大,就只会任人宰割。就像这次的阿尔比昂股票风波,洋人公然耍赖,破坏了金融规则,利用消息上的滞后,让中国的经济蒙受了巨大损失,将泰西的金融风暴,转嫁到了中国头上。如果我们的国家强大,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李大卫心里也在担心自己父亲的纺织厂,是否能挺过这次风浪,但是船上信息不便,根本没办法取得联系。只能笼络住陈冷荷,有了这个恋爱关系,向陈家贷款,总是方便一些。

    他向前挪了挪身子,叫了一声“冷荷,我……”

    陈冷荷却已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的跳起来“我要回舱去,这次的阿尔比昂股票风波,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我在阿尔比昂学了这么多年经济,就是为了经济救国。我现在就去把这次股票风波的得失及教训整理出来,为未来的银行发展做准备,说不定以后我写的东西,会成为国内金融学子的参考读物。”

    “你还是想着建立女子银行?这……在目前的金国恐怕很难吧。”

    “是啊,所以才需要葛明,等到葛明成功,男女平权之后,女人担任总经理的女性银行,在金国就能成立了。我现在就得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你先忙,我回去写东西了,对了,谢谢你的春卷。”

    走廊里,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李大卫苦笑着摇摇头,与她亲热的计划,又泡汤了。这个陈冷荷虽然对自己不像名字那样冷漠,生性也很活泼好动,但却并不放荡。即使确定恋人关系后,也不得一亲香泽。这些年阿尔比昂留学,虽然养成了她男女平权的意识,却没让她养成开放的习惯,倒是很难上手。

    躺在软床上,抬头看着屋顶,李大卫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到达松江之后,自己应该和父亲好好商量一下,用什么方法,能促成这门婚姻。只要婚事一成,自己家的纺织厂就能获得资金支持,发展壮大。再趁这个机会,以培训护厂队的名义练一支武装,等到葛明开始时,夺取江南制造局,靠那里的武器为发家根本,自己或也可以开府一方,做一番大事业。

    他盘算着自己的人生规划,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美人青睐,这是好兆头,自己该交好运了。

    船终于到了松江码头,陈冷荷拖着沉重的皮箱,在码头上张望了许久,也没看到自己家的仆人,不由跺脚娇嗔道:“人都到哪里去了?真是的,不来接我,太不像话了。”

    “或许他们太忙吧,你看,我家的人也没来。”李大卫安慰着,随同陈冷荷到阿尔比昂,照顾她饮食起居的高妈过来,帮她提箱子。又故意用身体,把李大卫和自己小姐隔开“小姐,我们先回家去,让老爷骂一骂他们,一准是又去偷懒了。”

    李大卫上前道:“我帮你吧,在阿尔比昂留学时,我自己步行两小时的,这点路,难不住我。”

    “李先生,不必麻烦了,我做的来。大家下了船,各走各路比较好。”高妈对这个半穷不富的家伙并没有多少好感,如同护崽的母鸡,阻碍着他与自己家小姐的接近。

    两人拖着行李下了船,码头上的苦力,比过去多了不下十倍,刚一下船,就有一群人围上来,把这两人吓了一大跳。这时,一个老人气喘吁吁的分开人群进来,见面就道歉“三小姐,对不起,我岁数大了,挤不过他们,现在才来。”

    陈冷荷见到自己家的管家,才略微放心了一些“忠伯,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自己来,阿福,阿保他们呢,年轻轻的就知道躲懒,不像话。”

    “这……咱们先回家,有什么话再说。我已经叫了车子,马上就过来。”他报出名字,码头的苦力就不敢骚扰,全都躲到一边,有几个人主动过来,帮陈冷荷搬行李。陈冷荷又看向李大卫“忠伯,这人是我朋友,你也帮他叫一辆车。”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走,你先回家,我回头去拜访。”李大卫很有绅士风度的拎起了自己皮箱,向码头外走,陈冷荷与高妈则随着管家出了码头。坐在洋车上,她向四下张望着“诶?忠伯,爸爸怎么没来接我,他工作再忙,接我的时间总该有吧?”

    “老爷……老爷有点事,走不开,等到家就见到了。”

    “哦,怎么,松江在闹灾荒么?路上怎么多了那么多粥棚?山东巡抚赵冠侯放赈……这个山东巡抚,怎么跑到松江来放赈了,莫名其妙。咱家放赈的地方在哪,领我去看看,我要看看他们放的粥是不是比官府的粥稠,官府放粥,向来是吃不饱的。”

    “小姐……我们先回家吧,老爷和夫人都在等您,有急事要谈。”

    虽然对于管家的态度陈冷荷很不满意,但是老总管年高有德,她也不好申斥,只好跟着车子,一路来到家门口,只是话就少了。等到了别墅外头,却见别墅外,站着十几个背枪的华人巡捕。在门上,贴有大红的喜字,等到她下了车,就见一个五十几岁男子正从门里出来,边走边回头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这两天咱们就办喜事,地点就在公馆,我可要讨一杯喜酒喝。”(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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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