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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四章 授人以渔

    火车上,敬慈兴奋的从车厢这边跑到那边,拉着两个姐姐来追赶自己。凤喜与阿九,在一旁看护着,生怕他们摔到。程月四下张望着,鼓了鼓勇气,来问苏寒芝“老爷呢?”

    凤芝正和苏寒芝说着什么事,两人不时的发出阵阵笑声,听她发问,凤芝将脸一沉“你什么意思啊?冠侯一大活人,寒芝姐还能把他变没了是怎么着?他在哪,我们哪知道,反正飞不出这火车去,自己想早慢慢找,总能找的到。”

    “去,不许瞎说。”寒芝拍了拍凤芝的手,又对程月道:“别理她,从小就是这个二愣子脾气。冠侯……好象是和翠玉出去透气了,你别担心,一会回来我让他去找你。”

    “没……没什么,我是想向老爷道歉……”

    头车外的围栏边,翠玉的手抓着栏杆,向后面望着,赵冠侯走出来,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吃醋?那个人已经在松江,不会追过来。她是松江太太么,在松江,对她当然要好一点,你们不要多心。”

    翠玉一笑“没有啊,这个道理我能明白,要通过她的银行,过手那么多银子,不对她好一点,又怎么行?我……我的身份,哪有资格吃这种大小姐的醋。我只是有点害怕,我过去一直以为,家里最漂亮的是我。可是跟陈小姐比,我自己都知道比不上了,她还是喝过洋墨水的,差的就更远。生了孩子以后,说不定就变丑了,……我有点怕,怕你有一天对我,就像对里面那个一样。”

    她用手指了指天,暗扣一个月字,赵冠侯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不会的,我保证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不是看她漂亮,而是看她确实有才干,所以才要栽培她。但是她与我只不过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委身,要想用她,总得下点水磨功夫,在她身边还要留下自己人监视。对你们,我可是绝对信任的。”

    “松江太太要是听到这话,非气死不可。”毓卿也从车厢里出来,看着两人微笑道:“她还当你对她充分信任,放手使用呢。我们打个赌怎么样?我敢赌,她这个时候一定还在哭,还想着要不要坐火车追过来。可惜啊,这个女人最好面子,肯定拉不下这个脸,所以注定只好做松江太太。”

    她拉住翠玉的手安抚着“孕妇最容易伤春悲秋,当初我怀孝慈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想法,想着万一生完孩子,他就不要我了怎么办。后来我想开,他敢不要我,我就不要他,回京城接着当爷去。你也不用怕,他不要你,本格格还要你。”

    “诶?这算什么,祸起萧墙?这可不成,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这个大胆的格格不成。”

    三人说笑嬉闹在一起,翠玉心头的阴霾,也就在这种嬉闹中一扫而光。赵冠侯道:“我也知道,这次正元银行摊子铺的太大,对你们不够公平,不过也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事实上,我让她来管银行,正是因为她离我不够近,如果是你们,我可舍不得把银行交给你们打理,天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查上来,那个位置,可不保险。”

    翠玉柔声道:“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了,至于谁的财产多些,谁的少些,我不在乎。我的钱已经够用了,让我管那么一爿钱庄,我可就要老的更快一些,才不干那蠢事呢。”

    毓卿也道:“她太能干了,这样的女人也只有冠侯你压的住,要是真嫁给那个什么李大卫,我保证过不了三年,他们不是劳燕分飞,就是貌合神离。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容忍女人骑在自己头上的胸襟的。就像二哥和二嫂那样,两人都太出色,所以就搞成今天这样。”

    “所以我的十格格,就宁可把能力藏起来,也不愿意用么?”赵冠侯笑道:“我知道,你要是管家的话,比寒芝管的要好。外交应酬上的本事也很出色,但是你宁可韬光养晦,就是不想我觉得你太能干?”

    “不,我是不能抢她的风头。在家里,最能干的就是大太太,否则的话,她多没面子?你看袁四的夫人于氏,有谁知道她的?一提起来,就是大太太沈金英,仿佛她才是明媒正娶的正令一样,于氏的日子就难过了。寒芝是好人,不能让她为难,所以我就要藏锋。要不然……我就做你的京城太太,那时候就让你见见我的本事。”

    赵冠侯嘿嘿一笑“不用做京城太太,一样能让我见你的本事,今晚上……就见。”

    鱼杆高高扬起来,一条大鱼头尾甩动,鱼鳞在阳光下,泛起点点金光。鱼翁得意的举着手里的鱼“怎么样,比垂钓,你还是差了几分火候吧。”

    一旁年轻的鱼人,郁闷的举起钓杆“这里的鱼欺生,知道我是山东来的,不肯吃鲁菜,比不得姐夫。等姐夫到了山东,我们到山东去钓,看看谁的收获多。”

    “到哪里钓,你也是不行的,我钓鱼钓了几十年,此道之中再无敌手,你只能钓钓美人,钓鱼,差远了。”

    两人说笑着起身,收拾着鱼篓,一个美艳的妇人走来,接过鱼篓“我这段日子学作鱼,手艺比起名厨也不差,今天晚上,你们试试我的手艺。”

    赵冠侯的火车并没有直接回济南,而是中途改车,先到了洹上村来看袁慰亭。袁慰亭虽然开缺,但是体制仍在,山东每月报效五千两银子使费,家中有报务处、警备处、秘书处等机构。于天下之事尽在掌握,各国使臣,也经常上门拜访,地方官到了袁府,也得手本觐见。

    可是袁慰亭本人,却偏好穿一袭布衣芒鞋,蓑衣鱼杆的去垂钓,仿佛真的就此修身养性,不再过问天下大事。但只看他家中的仪仗,就能想到其心口不一。

    苏寒芝与毓卿带着三个孩子在袁宅里,与袁家内眷交谈,毓卿身份特殊,虽然是个妾室,却没人敢小看她,反倒是都来巴结着。席面分为内外,袁慰亭与赵冠侯两人在外面设席,女眷则在内院里单开。

    菜色不多,都是家常小菜,并不如何奢华,但是口味都很好,正中的银盘里,则放着那尾大鱼。袁慰亭一指“来,尝一尝你姐的手艺退步没有,这几个菜,都是我在家里的菜园中,自己种的。原来每天上朝,想的是国家,是天下,是如何救国救民。如今赋闲在家,想的是青菜萝卜,泛舟垂钓,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人们说一品大百姓。我做官,做的好与不好,都有人骂我。干的好了,同僚要骂,干的不好,同僚和百姓都要骂。做百姓好啊,不管我种菜还是钓鱼,都没有人来骂我,我种的菜好吃不好吃,也跟外人没有关系。我前些年走的路,错了。现在这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好生活。金英跟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就赋闲的这段日子,她最开心。”

    “只要姐夫高兴,英姐自然就高兴,不管到哪一步,都是一样的。姐夫您在这里躲清闲,外面的人,怕是不能答应。五爷前不久都差点吃了炸蛋,您再躲清闲,就说不过去,我琢磨着,用不了多久,姐夫就该出山了。”

    袁慰亭摇头道:“出山?出山做什么?帮完颜家收拾这个烂摊子,纵然做的好了,也不过就是第二个张香涛的下场。若是做的不好,就连眼下的生活都保不住,我又何必趟这混水。眼下不是慈圣当朝的时候,朝里既无英主,复无贤王,大佬被下面一干人掣肘,有力难使,朝廷里自是一干妄人当道。用的是盛补楼之辈,还想起复翟鸿机、岑春宣,也就别指望出现曾、左那样的忠臣良将。”

    赵冠侯道:“事情确实是如此,保完颜家,最后也保到心寒而已,没什么意思。只是这回小弟到东南,发现东南的情形,和咱们北方不一样。那里的士绅胆子大,力量也大。他们搞国会,立宪,闹的有声有色,军队也是一样,不一定服管。这次松江股灾,虽然我出来救市,但是破产的人也不在少数,我山东光是收工人就收容了十万以上。还有几千个补充兵。我发现,南方的这些民办军校,教习军操,教的很像个模样,虽然上不了阵,但是终究不是普通百姓斩木为兵不通行伍可比。像松江商团,手上有枪,论实力,不一定就输给张员驻在那里的一营,长此以往,用不了多久,天下总归要有乱子。一旦生乱……就是天下需要豪杰的时刻。”

    “冠侯,你翻译的那本拿破仑传,我看过几次。拿破仑成功,就在于他是出在那么一个乱世,否则也是出不了头的。你道为什么?他可以当乱臣,但不能做贼子。要他站出来扯旗造反,他万万不可为。其实中外,都是一个道理,做此官,行此礼,君不正臣不忠臣投外国,这是有的。可是因为天下大乱,臣子举起旗子造反,又怎么对的起吃过的俸禄?你可以举起旗子,造皇帝的反,那你手下的将弁手握兵权,拥有实力,是不是就可以起来造你的反?大家都不把忠义二字放在心里,只看手上有多少兵,多少枪炮,天下人心,就这么坏了,这世上,也就没了太平的时候。所以,我们带兵,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士兵明白什么叫忠义,让部下知道,什么叫忠心。而我们带兵的人,更要做一个表率出来,我们带头起来搞事情,将来手下人有样学样,咱们也会糟糕。”

    赵冠侯以言语打问,原本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出山起事,自立为王的想法,听到他这么说,就明白没必要再问下去。岔开这个话题不谈,转谈其他。袁慰亭又说道

    “张季直我很了解,他是个书生的本事,谋事万不能成,他搞的国会或是立宪,都是一场笑话。中国要想富强,必须有个强主,否则什么都做不成功。手无兵权,妄想靠一群士绅操控国家,此事万不能成。倒是另一路人马,值得我们提防。前几天,我这里也来了个客人,是个留学生,见我之后,跟我谈了一个小时。你知道他谈的是什么?”

    “愿闻其详。”

    “国家,民族,责任,理想。这个年轻人口才很好,在我这里滔滔不绝说了一个小时,要我履行一个汉人的责任,举起大旗,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他讲的话很有道理,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曾静。”

    袁慰亭夹了一筷子鱼肉吃下去“当年曾静不曾说动岳钟其,他凭什么能说动我?他们总认为,自己的道理是对的,别人就该听他的,他们不提好处,只谈理想,然后就要我出兵,这是很可笑的事。可是一个组织里,如果有一大批人不谈报酬,只谈理想,这个组织,就是个非常可怕的组织。刺杀摄政王的那批人里,有南洋富商之女,也有满腹经纶的留学生。那个刺客还口占了一首绝命诗,视生死如无物。这样的人,将来纵然不能成事,也能让天下动荡,寰宇不安,远比张季直之辈更为可虑。你现在还挂着巡抚大印,对他们才真该要提防。”

    “多谢姐夫教导,小弟定会妥善处置。”

    “冠侯,你看这鱼,这么大的鱼,力气很大,刚上钩的时候,你如果用力提杆,最好的结果是它脱钩而走,最坏的,连鱼杆都会断掉。可是,如果你由着它的力气走,随着它动,它就没办法了。钩子在它的鳃上,它摆脱不了,线和杆在你手里,由你操控,任它游,任它冲,你不用怕,只耗着它的气力。等它的力气用完了,就只能是盘子里的一道菜。鱼考虑的,是怎么在水里扑腾,怎么能够摆脱鱼人的钩和线,而我们要考虑的,是怎么吃鱼。”

    等到休息时,寒芝小声问道:“宫保跟你聊什么,怎么觉得你们聊完以后,有点怪。”

    “没什么,他是教我怎么钓鱼而已。宫保在钓鱼上,确实是个好手,我要跟他学的东西,还很多。河南这边,水土不服,鱼不好钓,山东这边的情形,就不同了。山东山好水好,我估计着,一准有大鱼,还不知道是几条。”

    “你说的我听不大懂,不过就知道,你又要使坏。”寒芝轻声说道,随即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叫声,颤抖着叫道:“凤……凤喜……你快来,帮帮我……”(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 威风更盛

    自河南发往山东的火车,一到济南车站,一片红蓝顶子,耀的人眼前发花。山东文武科道,乃至于辕门听鼓,指省分发的候补道员,全都在此迎候大帅。

    经松江一事,不但让赵冠侯大赚了一笔银子,更重要的是,脸面上也大有光彩。以巡抚而殴藩司,随后负气出走,到租界去逍遥。处理结果居然是藩司回京另有任命,巡抚不动。这等于是朝廷低头,向地方官吏服软,这在大金推行新政,收地方督抚之权以后,是少有过的事情。

    况且从松江运回来的人员、物资源源不断,大帅在松江,一宝打坍一个银行的事,也在山东官场传播开来。虽然现在山东官场已经大面积禁吸大烟,可是赌风还是很盛,不少好赌的官员都听的心里痒痒。一谈起这场赌局,都眉飞色舞,拜见大帅时,这份服帖,却不是做出来的。

    场面敷衍,费去半天功夫,等到了内宅时,已经是下午,他径直奔的凤芝房里,见院子里,凤芝正有板有眼的,教着敬慈打拳。微笑道:“怎么,师姐要教这兔崽子练功夫?他这么皮,再会了功夫,还不得上房揭瓦。”

    “男孩子皮一点没坏处,淘小子是好的,淘闺女是巧的,我从小就皮,那时候我爹总说我是假小子。”

    凤芝边说边让丫头把敬慈抱出去,又给赵冠侯拧手巾擦脸,问道:“你晚饭是在这用,还是去大厨房?我手笨,不会做什么好吃的,要在我这吃啊,就只能给你烙饼,再对付炒几个菜。”

    “师姐做点家常饭,我最爱吃,不过吃饭不急,来,我先跟你说事。”

    凤芝做到他身边,自然的将头靠在丈夫肩上“你好长时间没在我这吃饭了,还当你吃腻了,不想吃了呢。”

    “吃一辈子也吃不够,怎么会不爱吃。说实话,倒是松江那边的菜,不是太合我的口味,吃家乡的伙食最好。”

    “真的?”凤芝脸上一喜“你真不喜欢吃松江的菜?那可太好了,你爱吃家乡菜,我就天天给你做,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我们先说事情,二姑三姑她们来了没有?”

    “来过了,还带了封信,等我给你拿。”凤芝从一个首饰盒子里,取出信,这信上没有字,仿佛是空信封装了白纸。但是赵冠侯要了醋,用醋一泡,字迹自然而然,就显示了出来。

    “这是用米汤写的,不用醋,是看不到的。袁家哥们办事还真是妥帖,这差事办的不错,你回头跟那两姐妹说一声,她们的男人,前程我保了。再给她们拿五千银子过去,算是个小犒赏,事情完了,另外有赏。”

    凤芝这两年间已经认识了不少字,看着上面的文字,也能认出一多半,在旁问道:“要不要现在就动手,把他们都抓起来?”

    “抓他们干什么,这次我去河南,姐夫跟我说钓鱼的事,让我深有体会。先由着鱼的力气,让它们扑腾去,等把水搅起来,我们再动手也不晚,钩在他们鳃帮子上,线在我们手里,没有什么可怕的。”

    凤芝听的似懂非懂,但大概的意思也能明白,她点头道:“反正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办。”

    “好啊……那我说,我们现在得这么办!”在凤芝的笑声中,赵冠侯已经抱起了她,而一向豪爽的凤芝也毫不扭捏的热烈的回应着,伴随着翠玉怀孕,她的压力越来越大,她需要为师弟生个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讨他的喜欢。

    次日天明,巡抚衙门终于恢复了办公,夏满江等四名幕僚,全部在坐,等着赵冠侯分派命令。这段日子,全靠四名幕友协办公务,公事上才没有出现纰漏。因此赵冠侯一进门,先给四人行礼道谢,四名幕友并不敢真的实受,全都起身还礼,为赵冠侯道喜。

    赵冠侯不但自己安然无恙,朝廷没能动他分毫,相反倒因为他整顿松江经济有功,赏了两串朝珠下来。这东西固然所值不多,倒是一份朝廷的心意,主动示好,希望调剂关系。而赵冠侯这边,则分别给四名幕僚保了前程,向来也不会拒绝。

    他又说道:“今天晚上,我家里设一席酒宴,四位到时候都要来,谁不来,就是不给面子。”

    随即问起公事,李润年道:“公事上没什么要紧,各地的农会、千人会,本就是我们派人办的,一听到大人回来,自然偃旗息鼓。至于沂蒙的土匪,也都突然不见了踪迹。”

    赵冠侯自然知道那些土匪是什么情况,不在这个问题多谈,随后问问赋税及市面的情形,尤其是一下子多了十几万人,安置问题也不可小视。

    夏满江道:“这事很容易办,按您的吩咐,为邹夫人办了个工厂,就叫山东第二纺织和第二纱厂,工人那里就可以安置一部分。另外的工人,也有的是人抢。他们都是熟练工,不用培训,一来就可以做事,这是工厂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手。这样的工人,再来几万,咱们山东也不缺。山东用工的缺口很大,人力是不嫌多的。”

    原本孟思远在山东办厂为先,现在山东,已经办起了大量的纺织、纱厂,能消化掉一大部分工人。至于消化不掉的,也不为难,山东有难民收容机构,可以先给饭吃,再做打算。顶不济,也可以到诸如罐头厂、被服厂等处去工作。总之以目前山东的实力,十万人安排起来,一点也不为难。

    不过当下倒也自有困难,其中最要紧的,是山东的咨议局及三圣府。咨议局成立之初,本为朝廷新政一部分,算是士绅与官府共治模式的一种尝试。成立之初,两下合作尚称愉快,乡绅们对于官府的助力也很大。

    可是咨议局成立之初,目的就不是单管理山东一省,而是有朝一日,进京办国会,咨议局的议长,必为国会议员,届时可以左右朝政,指点天下,以乡绅身份,行军机大权,人人都惦记着这件好事。

    皇族内阁的成立,不啻给了这些人当头一棒,即使再蠢的人,这时也能明白,所谓宪政之说,不过是愚人自愚的把戏,从一开始,朝廷就没想过和士绅共治天下。

    因喜而转怒,自希望而绝望,随之而来的,就是士绅们的怒火。山东咨议局对于山东政务开始掣肘,地方上的工作,推行起来,变的阻力越来越大。

    邹敬泽又向官府要求提高权力,并且组建民团,保卫乡下安全。既有民团,必有武器,但是山东兵工厂军火管理严格,任何人都无权擅自提取。守卫者又是洋兵,乡绅的力量达不到,两下里闹过几次纠纷。根据最新的情况,邹敬泽似乎是搭上了一条普鲁士洋行的线,购买了接近一百条枪。

    以山东目前的治安情况,根本就用不上那么多洋枪自守,其用心,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其次,山东有衍、亚、和三圣府,势力异常庞大。乃至衍圣公府所在的县城,县令必由衍圣公府选派,外人不得干预。

    其左右民意,操纵舆论,动辄就以道统的名义压下来,让人反驳不得。之前其与山东官府的关系尚且融洽,彼此不犯,但是最近,三圣府那边,也对于山东的政策开始批评。

    山东现在有几十家民办报社,其中有几家,都刊登了三圣府对于山东缫丝厂的批评,认为其有伤风化,应立即关闭。

    王鹤轩道:“缫丝厂的女工男工都有,女工的日子过的很惨,尤其是缫丝间,沸水热汽,终年如盛暑,盛暑偶尔还有风,缫丝间又热又闷,一进去要不了一顿饭的工夫,浑身就会湿透。为了不去那里,一些女工就要讨好工头,她们讨好工头靠什么?还不是靠天生的本钱?男女情弊,在所难免,被他们抓住小辫子,口诛笔伐,说是要让女人回到家里,不能出来工作,否则人心会沦丧,世面会大坏。其实说到底,就是山东要成立个孔教会,推崇复古,讲求古礼,拿咱们来做文章,给咱们一个下马威。”

    赵冠侯点头道:“这两件事,倒是都不算小,我们得商量商量,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缫丝厂那边是我不好,建成以后就没去看过,回头定一个章程,这种苦活一律交给男工干,女工只干清闲的就好。毕竟男人在车间里可以赤身露体,女人不成,怎么能让女人去做那个。孔教会和邹老那边,再慢慢想办法对付。总之,他们怎么折腾,我不管,想拿山东的权,门都没有。公事不急,我们先吃饭,再商议办法。”

    晚上的宴席间,赵冠侯特意让阿九伺候酒席,属意撮合她与夏满江的好事。可是两人相见,没像赵冠侯想的那样发展,固然确认了阿九的姐姐巧云,就是夏满江相好这件事。可是接下来,当问起是否有意让阿九替补其姐之缺时,却遭到夏满江的拒绝。

    巧云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让夏满江可以得到身心的放松。阿九虽然是红倌人,但是并不怎么会照顾人,自己还需要人照顾。

    夏满江想找的,是个能和自己做人家,帮自己照料饮食起居的贤妻良母,而不是美貌动人,却需要自己用心去照顾的小星,这件事他这里就不满意。阿九则也嫌夏满江年纪太大,不是良配,这件事只一提,就没了下文。

    但是赵冠侯这份关照,让夏满江很受用,忍不住,又提到了自己眼下的一件难处。他在家乡娶个老婆,但是夫妻感情不好,很早就不往来。前不久,他乡下的两个儿子来找他,才知道老婆已经过身,两个儿子在家乡活不下去,找父亲来想办法。

    父子天性,不管怎么样,夏满江也不会亏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以他的身份和能力,安排两个人工作不为难。但是父子交谈之下,他却发现两个儿子受的是新派教育,脑袋里除了宪政,就是驱鞑,差点要劝老子参加葛明,这样他可就不敢留人了。

    也是他对赵冠侯绝对信任,这种可能导致杀头的事,也都说在明处,摊手道:“这……这可让我怎么办?我给他们拿一笔钱,这是办的到的,可是他们拿了钱,万一又去给我惹祸,我又怎么对得起大帅?”

    赵冠侯笑道:“这事不算什么,我不管他们学的是什么,只认是你夏师爷的公子,因父敬子,对他们也要另眼看待。我想一想……”他沉吟片刻,写了张纸条“我下午的时候用关防盖印,给两位公子,拿一千两的路费,送他们到第九镇去。第九镇统制徐绍贞开饷,是找我借的钱,这个人情他得还我。那里的风气比较开化,令郎到了那边,保证不会吃亏。”

    夏满江连连作揖道谢,回家去将两个儿子叫来,给赵冠侯当面道谢。这两人长的相貌堂堂,很是威武,倒是个军人的气概,投军也合他们心意。等到散了席,阿九忽然拉拉赵冠侯的衣袖“老爷,奴婢可以不可以跟您聊几句。”

    “我说了,你不是什么奴婢,也不用喊我老爷,有什么话,只管说。”

    阿九的头低下了,片刻之后道:“奴婢在松江,自以为是红倌人,眼光高的很。结果后来遇到三小姐才晓得,什么叫美人。现在连夏先生,也勿肯要我,可见阿九是个没人要的丑姑娘。所以……我想求求老爷,赏我一口饭吃,留我在府里做个丫头……三小姐身边勿得人,我……我想像凤喜一样,做她个心腹人。”

    她说的究竟是像凤喜一样做厨娘,还是像凤喜一样生儿子,这话不好问,但是看她眉目含羞的样子,多半还是后者的念头更大。赵冠侯不想自己找了个包袱进门,略一思忖

    “阿九你今年才刚多大,人生还定不下来,这样,我先送你去读书吧。我们济南,有个女子师范学堂,那里的校长,跟我是好朋友,你就去那里读书,她肯定会收留你。……对,她姓玉,我叫她玉美人,你喊她玉校长就可以了。我这就给你写信,送你过去。等你毕业之后,咱们再谈,你如何安置的问题。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是愿意留在府里,我不会拒绝你。”

    “谢……谢谢老爷……”阿九欢喜的抓着赵冠侯的胳膊,可不等她有其他动作,凤喜的咳嗽声猛的响起来,将阿九吓的向后一跳。只见凤喜沉着脸道:“冠侯,二爷来了,在外面候着,是见还是不见?”(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 风暴

    “二哥,不是我说你,你和二嫂闹到今天这样,你要承担一半以上的责任。两夫妻,搞成这个样子图什么……请贴?不去!我认的二嫂就那一个,这个二嫂哪来的,我没见过,概不承认。你要是愿意讨小,那是你的事情,可是要我认这个二嫂,是办不到的事情。”

    孟思远此来的目的,是来送结婚的请贴,请四弟参加。见赵冠侯发火,他却不恼,微笑道:

    “老四,我有我的道理,你听我说一说,再替你二嫂出头不晚。我们两个成亲这么长时间,她的肚子里没有动静,这是你知道的,我是孟家这一支的单传,你也是知道的。老太太最大的念想,就是要抱孙子,这一条我做不到,是不是不孝?”

    “没有孩子,不一定是女人的问题……这话说着不好听,伤男人面子。但是我认识个很好的西医,你们去做个系统的诊断,再来说是谁的责任。再不行,你可以纳妾,二嫂那里,我替你去顶雷挨骂,都是没的说,你离婚再娶,二嫂那边该怎么办。”

    “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个道理了。其实我现在娶的这位柳小姐,才是我最该娶的。当初家父在日,为我定亲,定的就是这位柳小姐。可是我后来在阿尔比昂留学,认识秀荣,两人私自结婚,各自背叛了自己的婚约。柳小姐她完全可以改嫁他人,可是她却说,此身有属,非君不嫁,就算我悔婚,她也是我的妻子。家里逼的紧,她就去出家,带发修行,生生在家庙里等我到三十岁,你说说,这个女人我不娶,良心过的去么?”

    赵冠侯被这番过往也说的一愣“还有这么一档子?这么说,这柳小姐倒是对二哥有情有义。可是二嫂那边……”

    “我和秀荣的问题,你们是管不了的,这个事情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我们两人之间,不是一点半点的小事,你们的好意我知道,可是想劝和,没那么容易。秀荣的脾气我最了解,现在就算我赶到松江去求她,她也未必肯回来。既然如此,我们各自去追求各自的幸福,都是很正常的事。这请贴你收着,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说完婚事,孟思远又问起了松江的事情,至于自己到松江的目的,只说是谈一笔生意,并没有细讲。反倒是就咨议局的事情建议道:

    “现在咨议局群情汹汹,所有人都对大金假宪政真收权的政策持反对态度,老四,你既然是山东巡抚,就该拿出山东巡抚的担当。向朝廷提出建议,扩大咨议局的权限。现在,山东的士绅还是比较拥护你的,可是到了将来,就很难说了。如果你长期和大金朝廷站在一边,百姓也会认为你们是一伙的,你会失去民心。山东的父老,将不会像过去一样支持你。适应潮流,顺应民意,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民心都希望宪政,你也不该为了朝廷,与百姓为敌。”

    “这好说,我和朝廷的关系,二哥你是知道的,这次差点连顶子都被摘了。说我对朝廷如何尽忠报效,那是绝对谈不到的,但是,让我怎么做,你也得给我拟个章程不是?这样,你们咨议局回去拿个成议出来,签名附署,我来用关防。”

    “这样就最好不过,我回去就办,一两天内,就会有切实的回音。”

    送走孟思远,凤喜气呼呼的说道:“就算你骂我,我也要说,二爷这事办的不对。二嫂这么好的女人,他怎么就能不要。还有,他怎么能拆你的台?你对他,可是有恩的。”

    “话不能这么说,二哥有二哥的想法,他的想法也不一定是错的。我的想法,更不一定是对的,只是你向着我,所以就觉得我有道理罢了。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心怀理想的英雄,只可惜,他的理想跟我的理想,不在一条轨道上,终究难免要起摩擦。只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尽量保全下这份交情。”

    “这怕是难的很了。一个想着要坏你的基业,你又怎么可以保全着他?”凤喜向四下望望,并没有人经过,大着胆子抓住了赵冠侯的手“你……你要多为敬慈想一想,他不能没有爸爸。再说,他是个少爷,将来可以当大官。要是像孟二爷说的那样,他怎么办?我们的儿子,不能吃苦。”

    “那你能没有我么?”

    “我……我不知道……敬慈都那么大了,你还让我怎么说!总之我不能让敬慈没有爸爸,如果他敢对你不利,我就杀了他,哪怕你将来杀了我,我也不在乎。谁敢害我的儿子当不成少爷,害我儿子的爸爸当不成官,我就不会放过他!”

    “你在女校,不是也读书么?怎么不跟二哥一样,支持共合?”

    凤喜摇摇头“他是少爷,我是下人,虽然读了书,也注定想不到一起。我只知道,我从小吃苦受罪,我的儿子现在却有了好家室,好爹好娘疼他。若是按他们那么干,我儿子长大了,还得跟我一样受苦。我自己吃多少苦都没关系,我只要敬慈过的好就行,我不管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只知道,对我儿子好就是对的,对我……男人好,就是对的。”

    她破天荒的说了一句情话,自己的脸先涨个通红,仿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不敢和赵冠侯对视。撒腿,就想跑掉。赵冠侯却已经拉住凤喜,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道:“放心吧,鱼线和鱼杆都在我手里,鱼又怎么跑的了。咱们的儿子,是不会吃苦的。将来我们的女儿啊,儿子啊,都不会吃苦。”

    他亲了一口凤喜,在她胸前一捏,松手向外便走,凤喜的身子发软,耳根火烫,忍不住问道:“你……你去哪?”

    “去找鱼杆和鱼线,你准备好,晚上我们给敬慈添个妹妹。”

    他自衙门出来,一路奔了军营,经过第五镇一系列换防,济南现在驻守的,是贾懋卿及他手下的一个标。但是在这个标以外,又有瑞恩斯坦和他的洋佣兵。

    这两年里,瑞恩斯坦通过华比银行的关系,扩充自己的队伍,雇佣兵团数量已经达到一千五百人,是一支绝对不能小看的战斗单位。即使是贾懋卿,也没有把握以一个标,解决这一千多人的洋兵,两下交战,胜负实在难说。

    赵冠侯前去的,就是瑞恩斯坦的部队驻地,等两人一见面,瑞恩斯坦笑道:“我尊敬的巡抚阁下,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居然错过了本世纪最大的一次豪赌。三百万镑对赌,将整个道胜银行搞到了破产,哈哈,这真带劲。我必须承认,如果让我能够全程参与,并且踢大公的屁股,我可以忍受吃一个月咸鱼。”

    “你忘了你的咸鱼吧,我的参谋长。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一下,这件事事实上,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你看没看到报纸,一艘扬基的客轮爆炸了……”

    关系着一条客轮,以及人命的机密,让来自普鲁士的参谋长,也失去了平日的镇定和从容。

    “以客轮的名义,却装运了军火和黄金?这真让人不敢想象。上帝保佑,我想,扬基的总统在玩火。”

    “别打哑谜,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一场影响泰西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这……真是太让人兴奋了。”

    瑞恩斯坦站起身躯,兴奋的走来走去,让赵冠侯颇为惊讶,自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参谋长如此失态。

    当来回踱步三圈之后,瑞恩斯坦猛的站住身子,对赵冠侯道:“第一,我需要更多的资源。包括资金、人手,必须服从我调遣,不要进行任何干涉。第二,我要求山东从现在开始,就秘密储存粮食、武器还有黄金、白银等贵重金属。还有,对于泰西的政策,暂时不要有太明显的倾向性。如果我的估计没错,这次,将会有很多人粉身碎骨!”

    赵冠侯点点头“没问题。凡是我有权调动的资源,你都有权调动。我这次在松江认识了不少南洋米商,他们答应卖洋米给我们。至于军火,从松江搞来这些怎么样?”

    “那些铁勒货?不得不说,发起疯来的铁勒人,确实让人另眼相看,从铁勒扶桑战争结束到现在,他们的进步速度,让我吃惊。这些铁勒军火,还有那些铁勒进口的军工设备,都是一级品,即使我,也挑不出太多的问题。当然,这些优秀的武器,要在合适的士兵手里,才能发挥它们真正的作用,比如,我和我的人。”

    “谦虚是一种美德,我的参谋长阁下,您和您的部下,都需要这种美德。现在谈谈部队,您知道我想问什么。”

    “很容易,解决他们,只要三个小时,或者更短。事实上贾大人能够控制的部下,始终不超过一百人,只要你一声令下,只靠你自己的人,就随时可以解决他们。”

    “不急,我先给弟兄们发一次犒赏,然后在全省范围内转上一圈。所有的兵营,每一座都要转到,凡是我的部下,包括第二混成协在内,我要把犒赏发到每一名士兵手里,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军营内,看上去一切如常,操练士兵,演习阵法,操作各式兵器。瑞恩斯坦会照例检阅,把所有人骂的狗血淋头,又与将弁们进行军棋推演,随后将所有人指责为咸鱼。

    行营学堂内,四教习则对于进修的军官,教授着步骑炮等兵科知识,传授着指挥的技巧。山东的新军,训练强度依旧保持着各镇第一,同样,饮食和待遇,也是各镇第一。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驻济南这一标人马中,明显会分割成两个团体。大部分士兵与普通人一样,训练、吃饭、休息,简单的生活,组成了全部。

    但是一小部分有着文化知识,或是留学经历的学生,则与贾懋卿走的很近。他们在结束训练之后,并不怎么热衷参与兵棋推演,或是沙盘模拟指挥,而是在协统带领下,进行读书活动。

    军营里不限读书,山东陆军有随营图书馆,几十本手抄翻译的军事教材,随时可以翻阅。但是他们阅读的书籍,显然与此无关。乃至于整体行动,都显的十分奇怪,偶尔他们会在部队里,向士兵们讲解着立宪,共合的意义,或是讲金宋之战,讲华夏之辨。

    士兵们静静地倾听,不发表意见,似乎听进去了,也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当赵冠侯把银子向下发放时,这些木讷的士兵,才会满面红光的紧抱着银子,放声大喊“大帅恩典,大帅恩典!”

    对外以读书会名义成立的组织,在赵冠侯离开后,一度曾经非常活跃,成员多达三百余人。

    可是随后,就因为松江股票风波,贾懋卿挪用军饷去炒股票,血本无归。虽然孟思远及时为他借了笔债,把窟窿填上,但是信用上大打折扣,读书会依旧又剩了那些骨干成员,新加入的外围,纷纷退出。

    刚刚发过犒赏的士兵,还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他们会将银子寄回家里,或是存到银行去。四恒银行在军营里有代办机构,存了钱,就可以拥有个折子和印章,将来即使不幸阵亡,银行也会负责把钱寄回老家。而且军人寄银,不扣水钱,对于士兵来说,也是极划算的事。

    大帅给了关照,今天士兵们改善伙食,四恒备办了几十口大猪送来,猪肉白米饭管够。士兵们放开肚皮大吃,有的人边吃边道:“还是大帅好,看看贾协统,简直他娘的不是个人。他说的道理,俺是不明白,俺就知道一条,大帅给俺吃,给俺穿还给俺娶媳妇的银子,朝廷敢罢大帅的官,俺就跟朝廷拼命!”

    几名年轻的军官,早早的离开食堂,来到读书会的活动机构。这是军营里的几间房间,平日里用来当小仓房用,实际,则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他们都是留学生,本以为到山东可以掌握兵权,没想到山东规矩与别处不同,镇统制的权力,大到可以无视朝廷的地步。瑞恩斯坦这个洋教习的存在,也让他们有力难使,现在也只能在贾懋卿身边做副官。想派到部队上担任军事主官,都被一句是否有大帅签发的委任状,就给顶了回来。

    对于赵冠侯,这些人自然是不满已久,可是在部队里,倒赵派远不如挺赵派受欢迎,只看今天发犒赏就知道,想要煽动士兵驱赵,注定不能成功。几人忍不住抱怨道:

    “早知道不去炒股票,趁着赵冠侯不在,直接在济南驱赵,说不定就能成功。现在看,贻误战机,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就难了。他今天一共没用多少钱,却让士兵都肯信服他,现在想要驱逐他,怕是不容易了。”

    房门一开,贾懋卿从外进来,他今天按说得陪席,没想到离开的这么早。

    “大帅和四恒银行的人,去谈银子的事,正好我有时间空了出来。现在的形势,整体上对我们是有利的,虽然在广东我们失败了,可是朝廷为了压缩开支,开始给各省新军减饷。大批新军士兵不愿意为腐朽的帝国陪葬,愿意站在我们一边。越来越多的新军,成为我们的同志,这些人在部队里,可以影响更多的人支持葛明。当这些力量联成一线时,即使是朝廷,也无可奈何。就我们山东而言,实际形势也不坏,孟先生游说邹先生,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敬泽先生,已经在原则上支持我们。”

    “如果支持我们,那就请他援助一笔经费为好。咱们山东的经费,都折在松江股市里,现在做什么都没钱,处处掣肘。邹家是望族,家里有的是钱,他如果肯出一笔钱,我看这事就有把握。”

    贾懋卿摇摇头“邹先生提供的帮助,不一定是经济上,也许是更重要的方面。比如,把赵冠侯拉到我们这边。”

    “这……能做的到?”

    “怎么不能。从这次松江救市来看,这个人还是很有民族责任感和使命感的,关键时刻,可以挺身而出,为挽救民族经济捐献出八百万白银。从这方面看,这个人还是很有贡献的。我们现在搞葛明,是和朝廷对抗,手上的力量只嫌少,不嫌多。像他这样有力量的官员,我们争取的越多越好。如果第五镇,和第二混成协都能起来响应孙先生的号召,武力排金,女真人的阵脚,立刻就会乱。”

    几个人点头道:“那,谁去说?”

    “这事急不得,总要一点点来,事缓则圆,我们不能太急于求成。孟先生的婚礼,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我相信,这次一定可以说服他。”(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 葛明与割命

    枣庄城外,工人们呐喊着,在工头的皮鞭以及洋工程师的呵斥声中,挥洒着汗水。伴随着汗水与呼啸的风声,一座新型的纺织厂拔地而起。大批自松江来山东讨生活的工人,并没有太多的技术与资本,只能从事最为繁重的建筑工作。

    山东的经济良好,吸引了数省难民流入,其中一部分,会被送往关外,移民屯垦,但是山东本土的工人依旧众多,力工很容易找。

    为了保住饭碗,每一名工人都拼命的工作,不敢有丝毫疏忽。何况大家知道,这是大帅二嫂的产业,更是不敢不用心,这座工厂用不了太久,就能完工。

    邹秀荣自松江赶了回来,一如个男子一样,头上戴着安全帽,在现场监督施工,任是风吹着沙土染了她一身一脸,连耳朵里都满是沙土,脚上的皮鞋都蒙了一层灰,也毫不在意,丝毫不嫌脏乱辛苦。

    “做事业,不能怕吃苦,这个道理,我很小的时候就懂了。所以我没那么娇气,也不怕受罪。”她小时候缠过足,后来留学时放足,这种前头卖生姜,后面卖鸭蛋的脚,走长路实际很吃亏,只好由赵冠侯扶着她的胳膊,避免她摔倒。

    “工地不用人盯,有工头在,不会出问题。如果二嫂非要在这里,我叫美瑶派四个女兵过来。”

    “不用麻烦她了,你们两个这回要好好聚一聚,如果再分神照顾我,就不好了。我在这里待不长,看看工厂的施工没有大问题,我也要动身去济南,思远的婚礼快到日子了,我得去讨杯喜酒。”

    赵冠侯的脸色僵了僵,喊来一旁正恐吓工头的孙美瑶。她在沂蒙山一带驻扎,如鱼得水。带着部下又干了几笔老本行生意,顺带也是练兵。如今第五镇的骑兵标,名符其实,包括一个标属炮兵哨在内,是实打实的骑兵部队,而非是骑马步兵。

    她的性子比较粗鲁,说话没那么多讲究,听邹秀荣一说,立刻挑大指道:“二嫂说的对,这样的男人不能放过他!你不能一个人去,得多带人,到时候你说打就打,你说砸就砸,我带着手下,把那婚礼砸它个卷帘大散,把孟思远抓来让你狠揍一顿出气,他那媳妇我抓走之后,扔到山沟里,让他永远都找不着。”

    “行了,你这话一说,男人就要怕你了。记得,要温柔一点。”邹秀荣拿她打个趣,随后道:“我是真去喝喜酒,不是去闹事的。思远说的对,我们两个,都该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他能找到适合他的妻子,我为他高兴。如果我不去,就太小气了。你们谁要是在那天闹事,可别说我这二嫂翻脸不认人。”

    孙美瑶挠挠头“不知道你是咋想的,要是我,肯定不能饶了他。我当时要是在松江,拿出刀来,在那陈冷荷脸上划几个十字,看她还敢不敢叫什么松江太太。”

    赵冠侯笑道:“你部队的军饷,也是她帮你筹措的,外加你不是要好马么,她已经帮你签了几份合同。千匹军马的合同,你说,你还能对她下毒手?”

    几人说着话,找了块卧牛石坐下,孙美瑶道:“二嫂,你不用担心工厂,工头全家都在我的人手里,敢跟你这里偷工减料,我就灭了他满门。到时候冠侯的军装采购,都从你的工厂走,看看孟思远没了这个最大客户,还有没有那么威风。”

    “他的生意已经做到了外省,据我所知,湖广的新军,都在订购他的军装。还有地方上,也有人向他大批订购布料,论做生意,他还是跑在了我的前面,我不如他。不过……我不会认输,早晚我会追上去,并且超过他。”

    邹秀荣笑了笑,又说说松江的情形,目前一切正常,运做的都很良好,之前银行收购的企业,也开始进入了正增长模式,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可以看到收益了。

    这种收益不是零敲碎打,而是大宗的回报,整个明年山东的军事经费,都可以从这笔钱里出。山东自己的经费,用来治理黄河绰绰有余,显而易见,未来对于山东,十分有利。

    孙美瑶则指着一份报纸道:“当家的你看这个,这是今天刚出的齐鲁报,上面写着朝廷要收回路权了。先从湖广收起,条件是商股照本发还,其余米捐租股等款,准其发给国家保利股票。这玩意,倒是合适啊。”

    “人家湖广的铁路已经修成了,不这么补偿,湖广本地也不会答应。盛杏荪听说要借很大一笔债,才能筹措出足够的经费。简森也离开松江,去京师,就是谈贷款的事情。不过现在朝里为她说话的人不多,这次贷款,她怕是拣不到太多的便宜。”

    邹秀荣道:“她自己也知道,只是去走个过场,这种事她不露面,就不知道要出多少流言。但是她不会把贷款抢下来,她认为,这笔贷款的偿还能力很有问题。搞不好,是一笔糊涂帐。”

    孙美瑶一脸不解地问道:“怎么会?他们是拿铁路收益担保,还不出债,也有铁路在,怎么会是糊涂帐。”

    “妹子,十格格不在,我这话才敢说,要是当她的面,我可不提。铁路担保,总是要江山在金人手里,这话才说的出。要是这天都变了,他们那担保就是一句空话,当然到时候可以要新朝廷履行前约,但是总要费很多唇舌,还要开出许多优惠条件,打点若干关节。与其这样,不如不做这生意,现在华比与正元联合,可以做的生意很多,也未必非要这一点。”

    “江山换主?”孙美瑶的大眼睛眨了眨“不至于吧?眼下虽然世道不大好,但是葛明党随起随灭,没成什么气候,至于动摇江山?”

    “葛明党不是随起随灭,而是随灭随起,这才是其最为可怕之处。葛明党人,无粮无饷,器械人马都不多,却可前仆后继,悍不畏死。数十人就敢对抗千百大军,像这样的队伍,一旦成事,绝不是金兵能抵挡的。我们在松江,消息比较灵通,知道的多一些。杭州那边的武备学堂里挂的对联,你猜是什么词?十年教训,君子成军,溯数千载祖雨宗风,再造英雄于越地;九世复仇,春秋之义,愿尔多士修鳞养爪,毋忘寇盗满中原。一干旗人从这学堂里进出,却没有一个看出毛病的,还要叫好,这么一群蠢人,怎么坐的稳江山。”

    “再有,讲立宪的,已经到大街上去公开宣读,还有把警世钟之类的书,四处散布的。新军里,多招募读书人,可是读书人多,脑子就活,比较起来,反倒比旧军更认同葛明党的道理。朝廷现在,要么指望那些军纪涣散的旧军,要么指望不堪信任的新军,不过是饮鸩止渴,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这次松江股灾,朝廷里据说有不少亲贵赔了本,为了回本,他们就要给南方各镇新军减饷,这等于是逼虎跳涧。这个天下,看上去是太平盛世,实际危如累卵,简森夫人的业务很多,犯不上把银子贷给大金,承担这种风险,或是将来与别人扯皮。”

    赵冠侯点点头,用手指着工地“美瑶你看,那些人是我接到山东来,给他们一口饭吃。你不知道,当初在松江时,朝廷里的人忙着内斗,都想着借机放倒政敌,自己上位,这些百姓,只是他们争夺胜负的筹码。于他们的死活,没人在意。或者说,反倒是希望他们多死几个,死的越多,闹的越大,对自己一派越有利。如果不是我救了他们,他们会怎么样?大部分会饿死,但是也有一部分会选择拿起枪,只要有个人喊一声,洪火泉之事,立等可见。承沣那一句怕什么有兵在,就是气数尽了的话。完颜家的江山,没多大气脉了。”

    “老四,你怎么打算的?”邹秀荣看着他,微微一笑“你别怕,二嫂不是葛明党,身上也没带着炸蛋。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做忠臣,带兵勤王,还是跟着葛明党走?”

    “二嫂,这问题现在还真答不出来。我走哪条路,不取决于我,实际取决于葛明党。我的要求很简单,我的东西都是我的,钱,女人,军队,我拥有的一切,谁也不许动一根手指头。不要插手到我的地盘里,也不要用他们的想法,干扰我的行动。如果可以作到,大家可以一团和气谈生意,葛明说到底,也是一门生意。他们投资生命,收益是自己理想的实现。是生意,就有的谈。想要我葛明,只要给足好处,未尝不可,比如封我个山东王,允许我自立一方,就可以谈。可是要想葛明葛到我头上,比如说不许我娶姨太太,不许我掌握这么多部队,或是要求我把钱拿出来给他们做善事,那我就只好割命,割他们的命。”

    孙美瑶点头道:“我们绿林里大山头谈招安,也差不多是这个规矩,保留建制,不接受改编。”

    “本来就是招安。可问题是招安,总要有个人去谈,现在我都不知道葛明党里谁是头脑,也就没法谈。前几天有位孔教会的人来拜访我,跟我谈圣人之道,让我赶出去了。他说了半天,这个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愿意搞我不反对,要我搞我没兴趣,强迫我搞,就是跟我作对。至于葛明党,暂时还没人跟我接触过,大概是不敢吧。毕竟我是十格格的丈夫,这个身份,很多人要考虑一下,我自己也得想一想。就算跟葛明党的生意谈成,庆邸那一家子我是要保下来的,还有福子。这都是熟人,不能让他们受了损伤,至于其他人,跟我没什么关系,随他去。”

    邹秀荣看着工地笑道:“我在这里做监工,你们小两口好久不见,我就不扰你们,自己随便玩。”

    孙美瑶大方的一点头,喊了四个女兵留在这里当警卫,骑上马,与赵冠侯撒开脚力,一路跑了下去。两人放了一阵子马力,钻到一片树林里。一进树林,孙美瑶猛的一鞭子抽过来“那个松江太太怎么回事?凭什么她能立个松江太太的码头?”

    “没办法,上千万银子从她手里过,搞不好是杀身之祸,要给人玩命,总得有个好处不是。”赵冠侯抓住鞭梢,两人互相拉拽几下,孙美瑶先松了手跳下马来。

    “听说她漂亮的不像话?家里的女人,哪个都不如她好看,还很年轻,又读过洋书。这个松江太太,是不是为了将来好做太太的?”

    “没有这种事,她和我没有共过患难,永远比不了你们这几个,跟我一起同过患难,共过生死的。我们在关外一起打大鼻子,杀胡子,打花膀子队。在山东,咱一起打虎,熬虎骨膏,这些事她都没经历过,又怎么跟我的瑶夫人比。松江太太,归根到底,就是在松江是太太,离了松江,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孙美瑶听了这句话,转怒为喜,由着赵冠侯抱住自己,在他胸前一捣“这话真缺德,让她听到,还活的了?我跟你说,我想要娃了。”

    “你不是说不生么?”

    “可是我不生,万一那个松江太太生在前面,不是被她比过去了?不成,我不能输给他。再说桂良叔的身体不如以前,他说想在闭眼以前,看见三辈,我得成全他这个心愿。”

    赵冠侯点头,将手伸到孙美瑶的军装之内“这事很容易办,我们这几天多来几次就好了。我原本不打算让你这个时候怀上孩子,主要也是考虑葛明党。他们连摄政王的炸弹都敢丢,天知道什么时候朝我丢一枚,万一我命数不好,没躲开,你成个带孩子的寡妇,就不如成个没孩子的寡妇,至少少个牵连。”

    “呸!”孙美瑶吐口唾沫“绿林人最重口彩,不许胡说这个,啥寡妇不寡妇的。葛明党要真是敢朝你丢炸蛋,不管炸没炸到,我都会带人平了他们,见一个杀一个,有多少杀多少。你放心,我的骑兵标绝对可靠,没一个人读洋书,没一个人读反书,谁敢跟葛明党有联系,我亲手执行纪律!”

    “那样就好,我必须有一支贴心的部队,不认什么主义或是理想,只认我这个人。我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我的警卫营差不多可以做到这点,如果再加上你的骑兵标,再有怀之的炮兵标,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二嫂说的对,乱世怕是就要来了,手上有兵,才有本钱跟人谈判。要条件,总得有开条件的本钱,你和你的骑兵,就是咱一家老小保住身家,和人谈条件的本钱。”

    孙美瑶自从带兵到了沂蒙山,始终不得雨露,此时被赵冠侯一阵抚弄,已是忍不住开始回应“为了你,为了咱一家子,为了咱未来的孩子,我的骑兵标一定听你的话,让杀谁就杀谁,让砍谁就砍谁……”

    赵冠侯这一次满山东的巡视发饷,将所有新军驻地都转了一通,各级军事主官,从协一级到哨一级,都可以叫的出名字。那些低级军官,见长官居然记得自己的姓名,兴奋的满面通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部队接了犒赏银子,更是兴奋的连声喊着大帅恩典,吃大帅的饭,听大帅的话之类的言语。当他重新返回济南时,已经入了秋,距离孟思远的婚礼,已经没有几天时间。刚回到衙门不久,孟思远就再次送来了请贴,请他去见一位故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斩经堂

    约见的地方,是在孟思远的家,为着迎娶新妇,孟家也重新布置了一番,原来他和邹秀荣的卧室已经废弃不用,另修了一个院落,供新人居住。

    赵冠侯先去给老太太磕头,后随着孟思远到书房。孟思远道:“老四,今天你不要急着走,我不管你有多急的事情,也要留下吃午饭。在南方来了个戏班,我正好请到家里来唱戏,待会有好戏给你看。”

    “二哥不喜皮黄,怎么也开始看戏了?总不会是文明戏吧,我对那个东西不怎么看的来,您就别找我麻烦了。再说咱们山东京剧好角有的是,南方的戏班子再出色,也未必比的上内廷供奉。”

    “话不能这么说,南北风味不同,或许独树一帜,另有奇趣也未可知,总要看过之后,才好见分晓。再说今天咱们这位故人,也是很难得,故人重逢,总要多喝几杯才好。”

    这位故人,已经在书房里等候着,一见赵冠侯进来,立刻起身行个礼“赵大人你好,几年时间你已然成为一省的封疆大吏,我今天上门,就是来对你说恭喜两字的。”

    来人确实称的起一个故字,只是彼此的交情,寡淡的很。一身西装礼帽,相貌英俊儒雅,正是苏三两的孙子,苏振邦。

    赵冠侯在山东建立医院,曾经想过,将苏家祖孙请来山东,开设骨科。可是苏三两极为固执,坚持认为自己的根基在津门,绝对不能离开津门半步,邀请几次,全都失败,事情就只好搁置下来。

    两人并没有很深的交情,但是毕竟是有同乡的关系在,见面之后,倒也很热情。等到坐定之后,孟思远道:“振邦兄已经决定,来到山东行医。将祖传的苏氏正骨技术,传播推广开来。除了传授技术以外,苏家正骨膏药、正骨丸的秘方,他也会公布,为我国百姓造福。”

    军队之中,摸爬滚打,骨伤是难免的事,苏家的医术确实高明,如果肯来山东传授技术,确实对军队有利。赵冠侯先说几声谢,随后问起苏三两的身体,苏振邦道:

    “爷爷的身体还好,吃的饱睡的下,每天依旧给人看病。现在泰西医院越来越多,传统的医馆被淘汰,只是个时间问题。我不想像他老人家那样,一辈子只待在一个医馆里,给有限的病人治病。那样,实际是服务不了多少人的。与其我救治一两个病人,不如把医术传播出去,让大多数医生都能掌握苏氏正骨的技术,也能让更多的人受益。至少……他们不用费尽周折的筹措六元金洋给我爷爷。”

    赵冠侯笑道:“振邦兄的高义,我十分钦佩,但是正骨丸与正骨膏,是你们家祖传的方子。就这么拿出来,苏老我想不会答应。不如这样,我找洋行的人代办,为你苏氏的正骨丸,正骨膏申请专利,这样别人生产时,也要付你费用。”

    “专利就不必了。中医为我国的瑰宝,其属于整个中华民族,并不属于某一家某一姓。这个专利,我们苏家也没有资格申请,如果有费用,也应该造福华夏四百兆同胞才对。我听说,山东在搞商标注册,我的正骨丸和正骨膏,如果能够注册,就最好不过了。以后每一丸丹药上,都可以标注苏记的字样,这才是真正的把苏家医术发扬广大。”

    赵冠侯对此自无意见,苏振邦则与孟思远商议合作,在山东开设一个药房,专门用来生产苏记正骨丸和正骨膏。赵冠侯的军队,则是这个药房最大的客户,以军队名义指名采购。

    这笔生意谈的很顺利,几下都很满意,孟思远吩咐一声备宴,下人就将酒席送过来。席面是地道的山东鲁菜,赵冠侯吃了几口之后,赞叹着“这厨子请的不错,手艺挺好,二哥,你这厨子哪请的,好本事。我在京城吃东兴楼吃饭,也就这意思。赶上我们家那凤喜的手艺了。”

    孟思远一笑“这个厨子没有领我一文钱的月俸,反倒是送了我一大笔钱的嫁妆……就是你不肯承认的二嫂。”

    “啊?她……她不是还没嫁过来了,你们……你们这够着急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我娘身体不好,家里又没有人照顾,柳小姐不计较自己的名声,甘愿搬到我家里来,当个没名份的丫头,伺候我娘饮食起居。老太太的药,都是她亲手给熬,家里的一切也都是她伺候着。就连烧菜的事,也是她来办,你说一说,这个二嫂,你是认是不认?”

    赵冠侯摇头道:“我没话说了,反正我二嫂都肯来喝你的喜酒,这个小嫂子认不认,我也说了不算。总归我劝二哥一句,做人做事,不能治一经损一经,总要都对的起才好。”

    等用过饭,孟思远将两人请到后花园看戏,孟家老太太性喜皮黄,孟思远孝顺,在家里为老太太修了个小戏台,为演出之用。这个戏班子请来之后,也就在这里可以演出。

    戏班的管事,举着折子过来,请几位点戏,除了开场的加官以外,第一出戏是孟思远所点的刺王僚,第二出则是苏振邦点的斩经堂。赵冠侯看了看折子“我不忙,先演这两出再说。这两出戏都不小,演完了也够时间了。”

    后台,演员在紧张的扮戏勾脸,掌班的人则不住的拱手作揖“几位老板,今个别看是家里唱堂会,下面坐的可是山东巡抚。大家都得精神点,要是这戏唱的好,咱们这几十口子人在这就能混开。反过来,大家可就都不好过了。”

    “行了,掌柜的,不就是巡抚么,我们在南方连洋人都见过,也不算什么。知道他是咱梨园的护法,两宫宾天,他把唱戏的都接到山东来养活,这是个义气的人,包准不出篓子。”

    一名不久前刚加入班子的老生忽然问道:“老板,今天山东巡抚赵冠侯真在下面坐着?”

    掌班的连忙打个手势“我说小爷,您也是这行的世家,怎么张口就棒槌啊。官讳也是你能叫的?让马弁听见,先四个嘴巴过来,这不是找揍?赵宫保可不就在下面坐着,他跟本宅的大爷,是换贴的弟兄,您今天可得卖点力气,斩经堂的那段空中降下无情剑,可就听您了。赵宫保是梨园护法,唱戏的行家,你瞒不了他。”

    “好说,您对的起我,我也要对的起您。来,给我扮上吧,我今天看看,赵宫保是何许人也。”

    锣鼓声中,加官结束,第一出正戏已经上演,戏台上王僚唱着“虽说弟兄恩情有,个人的心思个人谋……”

    台下,三人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似乎就连作风洋派的孟思远,也沉浸在剧情之中。

    苏振邦道:“若是以兄弟情义论,姬光对姬僚,或是有不对之处。可是这个江山,本就是姬光的,姬僚硬夺了去,这就是另一件事。譬如这天下,本是汉人的,来了群外人,把江山夺走,非要说自己是皇帝,要汉人做他们的臣民。这个时候,以复兴祖宗基业为第一,余者皆可不论。只要为了目的,什么手段都无可指责。就如前两年徐锡麒刺恩铭,论公,恩铭是能吏,论私,恩铭更是徐先生的举主恩人。刺杀他,似乎有忘恩负义的嫌疑。但是这是小义,如果从大义上讲,就是另一回事了。恩铭是女真人,徐先生是汉人,以汉而除旗,是为国家民族的大义,恩铭对待他的小恩小惠,这个时候,就可以牺牲。赵大人,你觉得是否是这个道理?”

    赵冠侯一笑“振邦兄,我以前只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医生,还是个好人。怎么,现在也关心起正直了?难不成想在咨议局里谋个席位?如果是那样也可,相信凭你的才干和财力,做到这一步绝不是为难的事。”

    “不,我对于咨议局这种提线木偶,没什么兴趣。我只是从庚子闹拳开始,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医生只能治疗人的身体,不能治疗人的思想,一个人体魄不管多好,如果没有一个进步的思想,总归是无用之人。战场上,我们几万人打不过洋人几千人。数万洋兵,可以长驱直入,直接占领我们的京城。是我们的体力不如对方,又或者是装备不如?”

    “我看都不是。赵大人可以在宣化打败铁勒最精锐的哥萨克马队,可见汉人和洋人之间,没有体能上的差距。我朝推行洋务多年,武器也未必不如洋人,所欠缺者,就是精神。没有积极进取的精神,我们的武器不管多好,身体不管多强壮,都是没有用处的。百万飞虎团,一战即溃,就是因为落后愚昧,而造成落后愚昧的原因,就是因为上位者不当其政。一如吴国,姬光登基之后,可以振兴吴国,以吴伐楚。如果是姬僚的话,吴国就未必有日后那么强大。那么,哪怕姬僚没有任何错误,只为了吴国强大这一个理由,就应该有千百个专诸,来刺杀他。”

    孟思远附和道:“比起专诸,我们不如看看这些卫士。他们只知道愚昧的效忠于姬僚,因为姬僚是他们的主君。这种原始而且愚昧的思想,决定着他们的行动。当义士刺死暴君之后,他们没有选择跟义士一起,推翻这个昏庸的皇帝,相反对义士专诸横加白刃。如果这些卫士能够明辨是非,帮助专诸杀掉暴君,或是早一步与公子姬光联合,我想,吴国的发展就会更快。”

    赵冠侯道:“二哥,我跟你看法倒不同,咱们只说专诸。他为什么给姬光效力?因为姬光对他有好处,换句话说,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行得春风收夏雨。姬光对其有恩,他对姬光杀身以报,这是很正常的事。那些卫士,吃姬僚的喝姬僚的,为姬僚效力,同样是理所应当。如果吃了俸禄反过来造反,不要说名声,就是姬光,也不好用这些人。天知道哪天,这些护卫会不会给自己也来这么一下。至于吴国怎么样,那是大夫们和国君想的事,当卫士的,就是吃粮当兵,谁想的到那么多,不要对普通人的要求太高。谁对我好,我对谁好,能做到知恩图报,不忘恩负义,就已经很难得了。大义小义,这种东西不是普通人能分辨的,再说以大义可以伤小义这种话,足以为任何忘恩负义者开脱,谁都可以说自己的是大义,那么朋友二字,就论不起来,人心也就坏到了极处。”

    苏振邦道:“赵大人,那你如何看待,医人与医国?”

    “我觉得,医国固然是好,但是也要量力而行。能医一国者,无一不是有大才干,大见地之人。行事不但要思虑周全,也要权衡再三,贸然行事,只会落的弄巧成拙。比如当初的维新党人,想着要让中国成为强国,这想法是没错的,可是做法上,我难以认同。结果百日维新,搞成了那个样子,除了搭进去几条人命之外,又有什么好处了。”

    “现在朝廷,不也是办新学,行宪政?”

    “可是现在的朝廷,是在明白人的调度之下,行此政策,与维新党人急功近利全然不同。这就是好的经,也要交给好和尚念。就如武举,维新党要求全换成枪炮,民间举子,又怎么接触枪炮?所以现在搞新科举,参加武举的只能是军人,在兵营里就可以接触枪炮,考起来不难。至于说因此断绝了普通百姓武举之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其他诸项,莫不如是。苏兄,其实医人与医国一样重要。对大人物来讲,他们看的是天下。可是对一家一户而言,自己家里的成员,身边的亲人,就是自己的一切,你能救他们的亲人,一样是大功德。”

    刺王僚堪堪演完,戏台上,重打锣鼓,重新拣场,开演斩经堂。这是光武演义里,吴汉杀妻的故事。那名老生据说南方唱武行出身,半途转宫,其嗓音很好,扑跌功夫更为高明,尤其唱到被老母要求杀妻,夫妻两离分之时,情真意切,仿佛有着切肤之痛,让赵冠侯忍不住带头叫好。

    孟思远道:“老四,我看这吴汉倒是个豪杰。他虽然爱他的妻子,但是他能明白,人心思汉,能够辨是非明大局,不以个人****而影响全局,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丈夫。公主为了不让丈夫为难,伏剑自尽,这样的也才是好妻子。大情大爱,本就该胜过小情小爱,若是沉迷于儿女私情,就成了不功业。”

    “二哥,我不这么看,一个朝廷,却容不下一个女流,难道这公主活着,汉室江山就兴复不了?若朝廷真是那么脆弱,那么早点死了也好,省得活着害人。当真是明君贤臣,首先就该有容人之量,让他带着老婆过来,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这才是个豪杰气概。否则的话,这朝廷也没什么保头。”

    “话不是这么说。并不是一个伪朝公主就会动摇汉家基业,但是吴汉与前朝的公主不做了断,又怎么在大汉效力?到时候他同僚战友,是他妻子的仇人,彼此不能相容,便没法共事。更别说,王莽杀了吴汉的父亲,这可以看做祖先之仇。”

    赵冠侯摇摇头“王莽杀了他父亲,那他该去杀王莽,关王兰英什么事?王兰英说的好,她在深宫,哪知道这些?跟她是没有关系的。吴汉要不是驸马,潼关未必轮的到他来守,反过头来,又要杀与此事无关的妻子,这未免太让人心寒。若我是他,绝不会杀妻,自己老娘只好去骗,外人劝我杀妻,我先杀了他再说。再说,复兴汉室又怎么样?你们没看过上天台?刘秀醉酒杀将,马杜岑姚尽皆杀害,区区一吴汉又有什么用。推翻新朝,复兴大汉,不管说的多好听,老婆死了,还是个鳏夫,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这种人,我可不会去学。”

    他朝戏班的主人招手道:“过来,我点一出戏,你们准备准备。这出戏唱完,我点一出华容道,告诉下面,给我用心唱。”(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枪声(上)

    巡抚衙门内宅,毓卿的外衣已经脱了,闭着眼睛趴在床上,享受着丈夫的按摩。“斩经堂……这出戏还真会挑……下面,下面一点……手上再用点劲。”

    “要求真多。”赵冠侯笑着说道:“我给翠玉她们按的时候,她们都很不好意思的,一个字不敢多说,只有你,挑肥拣瘦。”

    “我是格格,还喊过先帝皇兄,现在的醇王见我,也得喊声十姐,当然跟她们不一样。”毓卿得意的哼了一声,随后又呼出一口长气

    “可惜啊,我这个格格身份,现在大概给你找麻烦了吧。有我在,你就是和大金一条心的人,那些葛明党就视你为眼中钉,要是你肯像他们说的那样,杀妻求将。他们说不定,就能封你个大都督?”

    “见鬼去吧,封什么我也不干,敢让我杀妻,我就先把他杀了。大不了打一仗,看看谁怕谁。”

    赵冠侯哼了一声“二哥这人,书读的不少,可惜脑子有些坏掉了,居然连这种主意也想的出。”

    “不怪他,大势就是如此,旗人这些年来越发不成话,也就活该有此一劫。”毓卿叹口气,坐起身来“额驸你躺下,换我来伺候你。”她也不着衣,就这么穿着小衣,为赵冠侯按摩推拿,边用玉手在丈夫的肩、背上推拿边道:

    “听说皖北又不太平,今年闹水,大批百姓流离失所,地方上处置却很不利。这也不能都怪地方,安徽这两年太乱,地方官没钱没粮,遇事只能依靠乡绅。可是乡绅对于朝廷的内阁也有意见,出力报效上,多不肯办事。结果就是难民没有活路,不得已又起来当捻子。”

    “那里本来就是闹捻子的地方,可是一样,也出淮军,到底是成军还是成匪,还是要看朝廷处置的方略。给老百姓一条活路,那些人就是朝廷的臂膀,不给活路,就是极厉害的匪徒。本来捻子当初就很能打,好不容易剿办下去,也是灭而不绝,现在死灰复燃而已。我也知道,他们组成了人马叫淮上军,兵数上听说过万,但是缺粮缺枪,应该成不了大气侯。还有人到了军营里,想拉咱们的人过去。”

    毓卿道:“我在外面也听说了这事,有人想利用乡情,劝咱们的兵带着枪去投奔。好在没人动,不然咱辛苦练的兵,不是都便宜了匪人。”

    “这些兵脑子没坏,每月足粮足饷,怎么可能去拖枪为匪,过杀头的日子。淮上军想来拉他们,才是错打了算盘。”

    “可是以往的捻匪虽然多,但是不成为大害,聚而打抢,散而为民,不会长久。这回他们印旗号,设建制,内部有军纪有法令,与以往大不相同。地方上还有士绅帮着他们,怕是跟以往不同。这回我到松江,就已经有所察觉,这朝廷八成是维持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颇有些感慨“慈圣宾天的时候,把你叫去,暗含着就是托孤,按说不管于公于私,我们都该报答慈圣的恩典,用心办差,才对的起她老人家。可是就现在老五和隆玉的作为,任是谁也寒心,就算是我,也说不出要你用心报效的话。只能说一句,气数已尽。可是我对葛明党讲的东西,也不认同,他们还说要杀光旗人,难道旗人一生下来就犯了死罪?这话可毫无道理。其实,我也有一个方略,咱们中国,不能没有皇上。按我想,现在就该效法上古,来个三皇治世。一个汉人皇帝做大皇帝,一旗一蒙两个副皇帝,有事情三个人商量着办,然后出圣旨。”

    赵冠侯哈哈大笑,猛的一把将她抱住“我的好格格,你这脑子可真会想……三皇治世……哈哈,你倒是要把我笑死。不行,这个建议不能我一个人乐,明天就发到咱济南的报纸上,让大家来看。”

    “才不呢,这大逆不道的话,在家里说就行,怎么能到外面去说。”

    “我又不署你的名,现在推行新政,报业开言禁,人人皆可言事,凭什么不能说这个。比这更大逆不道的话,这两天我也听的多了。”

    毓卿自知,是这段日子,山东咨议局方面来的压力,以邹敬泽为首的议员,给山东巡抚衙门发了不少请愿书。要求山东实行宪正,试行泰西责任内阁制度。

    由地方上选拔德高望众者,担任民政长,总揽山东民政,另选一军政长,总管军政。巡抚则为最高责任人,有权拒绝民、军二政长提出的方略,但是日常庶务,则由民政机构负责,巡抚不能直接插手。

    这等于是要把巡抚架空,赵冠侯自无应理,可是这些乡绅请愿的势头很高,一时也按不住。再者,就是一部分人对于旗城表示出了明确的不满,认为居住于旗城内的旗人,应该搬出旗城,驱逐出境,或是出旗为民,与汉人杂居。也有激进者,则提出为祖宗血仇的口号,叫嚣要杀尽旗城之人。

    德州旗城内的城守尉国祥是个无能之将,虽然是武职,却不会骑马,也不会使枪。听到这消息,吓的魂飞魄散,现在连门都不敢出。只是托人向十格格请命,请她保全山东旗人的性命。

    但是十格格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大好。山东报禁开放,民办报馆极多,其中有一部分报纸,已经把矛头指向了她。挖掘其在京城惹是生非的黑历史,指责其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言下之意,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配做人妻子,理应早早下堂而去。还有人挖出了她私生女的身份,对这段出身大加指责,讽刺其与庆王亦父女亦祖孙,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她承受的压力极大,但她也知道赵冠侯的压力,所以把种种不快压在心里,努力装出一副笑脸。即使夫妻独对时,也不曾提这些事。

    “其实,孟思远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如果完颜家的江山注定保不住,那你跟我在一起,就会受株连。不但是你,就连咱的胖妞,也一样要受株连。到时候那些报纸,怕是也不会放过她。我想……回家去看看阿玛和额娘……也正好躲个清净。”

    “那是应该的,总不回去也不像话,不过不光是你回去,我和寒芝也要跟你回去。寒芝认老太太做干娘,也该去磕头。几个淘气包,也该去见外公外婆,我陪你回京转一转,也要和岳父谈一谈。岳父他老人家金山银海,总是要想办法转移一部分,做个退身步。”

    毓卿摇摇头“这个事我和阿玛谈就好,你山东这么多的事,前面去松江,公事已经堆的很多。现在又跟我去京城,不是越堆越多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不用人跟着我。”

    “随他去。没我跟着,你哪都别想去。他们不是想要权力么?好,我给他们几天没巡抚的日子,让他们知道知道,没巡抚是个什么滋味。至于那几家报馆,我明天请山东漕帮的仇老大吃饭,所有报童,不许卖那几家报馆的报纸。谁敢买那报馆的报,就让混混去骂,敢打人,立刻送到号子里关起来。用不了多久,保证那几家报馆关张。”

    毓卿苦笑道:“那样,你就把他们得罪苦了,这些开报馆的不怕打不怕砸,越打他们越得意。再说现在不是几个报纸反对我,是山东的乡绅,不喜欢我们旗人,你又何苦……”

    赵冠侯轻轻的解开毓卿身上的小袄“你当初给我的时候,是高高在上的格格,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将弁。你不曾嫌弃我,我就不会嫌弃你。慢说是山东的士绅,就算是天下人都要反对你,我也要为你撑腰,有我在,没人能碰你一根寒毛!”

    孟宅。

    在这里,感受不到即将举行婚礼的喜庆,孟思远与即将成亲的妻子,实际没什么话好说。两人很客气,很尊敬对方,但是这种尊敬与客气,显然与夫妻的身份并不相合,仿佛只是一对路人。

    他与苏振邦在一起的时间,明显比和妻子在一起的时间要长,两人经常坐在一起,一谈就是一个通宵。加入会谈大军的,还有济南当地,几名颇有些身份地位的士绅。他们手上拥有着规模不等的卫队、民团,加起来能凑出数百人的武装,也是一股不可小看的力量。

    但是他们与孟思远谈判的方向,却走不到一起去。这些人本质上属于立宪派,推崇的还是君主立宪,并不鼓励暴力葛明。尤其葛明一旦开始,必然会破坏市面,影响商业活动,近而,会导致他们的经营受到损失。因此这几名有力乡绅,都在尽力阻止孟思远等人发动接下来的计划,或者说,时间上要押后。

    等到送走最后一名客人,苏振邦无奈的摇头“他们的想法,我真的无法理解。他们要求我们把起义无条件延后六个月,原因居然是为了不耽误他们和普鲁士洋行的货物交割。这个理由,简直让我哭笑不得。”

    “可是他们确实有力量,我们如果不做出妥协的话,起义很难成功。”孟思远指出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山东要想实现自制,他们的力量不可或缺,只有乡绅站在我们一边,我们才可能取得胜利。”

    “所以你娶柳小姐,为的不是爱她,而是柳家的八百名民团?”

    “这八百人,是附近最强的一股力量,我们拒绝,他们就会倒戈到官府那面,一消一长,这笔帐不能不仔细盘算一下。可是这些力量加起来,也还是不如官军。第五镇加第二协,他们的实力太强,而我们手里,掌握的军官太少。如果老四不帮我们,我们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可是从那天看戏来看,说服他,似乎很困难。最近,有一些刘忙开始找报馆的麻烦,那些报馆,都是攻击过完颜毓卿的,我觉得这不会是巧合。”

    孟思远想了想,郑重说道:“振邦,我是不赞成你们对老四实施制裁的,不管怎么说,他对我们的国家民族做出过贡献,不管是宣化作战,还是庚子赔款,又或者是山东这两年的建设。他的工作成绩在这,如果对他实施制裁,在山东,我怕我们会失去民心。至于他和毓卿的问题,我想可以慢慢谈,或许大家可以谈出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条件。驱逐鞑虏也不能一概而论,毕竟也有女真人愿意投身葛明,我们都该善待。现在保护王先生的,不也是旗人里的肃王么?”

    苏振邦点头道:“我支持你的看法,突击队那边,我会约束他们的行动,不让他们轻举妄动。可是……时间恐怕不会太长,毕竟只要制裁了赵冠侯,山东的大政,就能掌握在我们手中。同志们的心都很急切,我们也要体谅大家的心情。”

    “我可以理解大家急于光复山东的心情,但是也请大家能给冠侯一个机会,我相信,他是一个能够顾全大局的人,只要让他看到我们所走的路是光明的,他就会和我们一起,为华夏的未来而奋斗。这次我的婚礼,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想,我和他好好谈一谈,他会明白。”

    戏班内,名叫常玉冠的老生演员,却向戏班告辞,宁可损失包银,也要离开戏班。他本来是粤剧唱武生的,但是京剧老生的本事也很好,对于这个戏班来说,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掌班的谈了几次,始终谈不下来,只好约定常老板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班子搭戏,随时可以回来。

    客栈的小房间内,常玉冠打开了自己的衣包,在演文明戏的行头里,找出了一支手枪。文明戏中用什么道具都有,枪也是其中一部分,但是与那些木头枪不同,他这支枪,是来自洋行的真家伙。他摸着手枪,检查着枪里的弹药,默念着一个名字:翠玉。

    而在济南城,某个油坊之内,再次潜入城市的铁虎,冒着暴露的风险,偷偷去了一次赵府。

    在距离巡抚衙门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凤喜。一身鲁绸,满头珠翠的凤喜,抱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买着几样小玩具。男孩很调皮,对凤喜也极不友好,但是凤喜依旧很爱他,看着他,就满脸的幸福笑容。在她身旁,几个丫头打趣的喊她凤喜太太,而她并不否认,反倒是很享受这种称呼。

    铁虎咬着牙转身离去,回到住地的他,将一枚炸蛋,偷偷的藏在了身边。即使组织里已经下令暂停制裁,他也决心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所有的人,都在等一个日子:孟思远的婚礼。(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 枪声(下)

    孟思远的婚礼排场搞的很大,并非其他本人喜好铺张,事情的发展,并不受他的意愿所控制。

    柳家是山东大户,近几年又因为土地出让发了大财,是以嫁妹子的动静就要搞的隆重一些。更重要的是,山东巡抚亲临的婚礼,排场如果搞的不够,也对不起巡抚的威仪。

    地方上,文武两道官员尽数到齐,外面站班的,都是几十名穿簇新制服的警查。阿尔比昂驻山东领事康尔夏、普鲁士驻山东领事霍森,天主教山东教区大主教安德鲁,汇丰、华比等银行山东分行的经理,济南几家大洋行的老板,尽数到场祝贺。

    他们的用意,自然是朝赵冠的面子,但是不管如何,作为主家,这个脸也是露到了天上。

    除了这些宾客外,比较引人关注的,是山东咨议局的议长邹敬泽,送来佳偶天成的匾额,似乎表明了邹家的立场,对于这桩婚礼不反对,以后与孟少爷,依旧是极好的朋友。

    比这匾额更要紧的,是邹家大小姐,弃妇身份的邹秀荣,也来现场祝贺。她是由苏寒芝陪着一起来的,没人敢阻拦。一进门,所有的宾客就都不说话,眼神紧盯着她,生怕这位大小姐演出一场全武行,搅了这婚礼。

    好在她表现的落落大方,对孟思远说了声恭喜,随后就听到支宾那里大喊道:“邹小姐送上白金钻戒一枚!”

    “秀荣……我是说邹小姐,白金戒指……”

    “对,就是那枚,既然你有了新的家庭,那枚戒指我就不方便留下。我已经让工匠把上面的秀字去掉了,至于添什么字,就要你自己来做。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邹秀荣说完这句话,旁若无人的拉着苏寒芝走向内宅,说是要去看新娘子,只把孟思远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赵冠侯上前拍拍孟思远肩膀“二哥,事情搞成今天这样,你要担九成责任。至于将来怎么做,你自己想好。二嫂这样的条件,找人毫不为难,但她现在都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就是在给你机会。你要自己学会抓紧,否则的话,后悔就来不及了。”

    婚礼实行的是东方模式,新人戴着盖头出来叩拜天地父母,随后新娘被送走,留下新郎接待客人。两名领事,各据一席,赵冠侯自己则坐在首席。刚一坐定,阿尔比昂领事就已经移樽就坐,与他打了招呼,寒暄几句之后道:

    “我这次来,是奉了公使阁下的命令。公使阁下让我转告大帅,您的京城之行,安全由阿尔比昂担保。大金朝廷,绝对不会对您做出任何不利举动,否则就是对阿尔比昂帝国的敌视。另外,您拜托朱尔典公使的事,公使阁下让我回复,已经顺利完成,没有任何问题。”

    “多谢厚爱,进京之后,我一定到公使馆,亲自面见朱尔典公使,当面致以谢意”

    “宫保不必客气,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听说,山东正在与普鲁士接触,订购一艘蒸汽轮船?我必须提醒阁下,造船技术上,阿尔比昂起码领先普鲁士一个世纪,那些日尔曼野蛮人,他们只配划脸盆。不管是明轮船,还是现在的蒸汽船又或者是铁肋木壳蒸汽船,阿尔比昂都比他们要领先的多。您应该看一看,我国轮船的报价和性能。”

    “我非常愿意,但是,您要知道,根据条约……”

    “条约不是问题,两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贵国购买武器是自由的。整个市场,都已经对金国打开,你们可以自己选择,订购某一国的武器。而且,我国还将派出专门的技术人员,对贵国的水手进行培训。如果你们的款子不宽余,我可以联络汇丰,为山东提供贷款。”

    两人交涉了二十几分钟,康尔夏满意离去,他刚一走开,霍森立刻就坐过来“那个卑鄙小人,又浪费的宫保二十三分钟的时间。他那些无意义的废话,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宫保,请相信我,只有普鲁士是您真正的朋友。我们的公使雷克斯公爵已经向外务部发出照会,是公爵邀请您进京,如果谁因此而对您不利,将被普鲁士认为是宣战的表现。”

    “如此,就要多谢了。”

    “没什么,我今天还带来了我的一个朋友,他是我国伏尔铿造船厂的工程师,关于您购买蒸汽轮船的事,可以与他进行交涉,所有技术问题,他都能向您做出解答……”

    孟思远焦急的看着赵冠侯这一席,他想将老四请到密室,开诚布公的,与他沟通一下举旗反正之事。问题是,除了领事,就是银行的代表,或是洋行经理,他的身边就没缺少过洋人。孟思远不管有多急,也没办法把洋人推开,自己过去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赵冠侯谈性正浓,与一干洋人把酒言欢,显然彼此之间,已经取得了成果。

    孟宅之外,常玉冠伪装成车夫,紧紧的注视着门口。由于今天来的贵宾众多,警查不好随便盘问车夫身份,就只随他去。他们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另一条大汉身上,这个汉子又高又壮,看上去既像是某位大户的保镖,又像是打手。

    他虽然穿着仆从的衣服,但是身边没有同伴,而他凶狠的眼神,也让警查觉得,这人的身份不会太简单。几名警查已经从不同方向悄悄的包了上去,准备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实施抓捕。

    孟宅已经开始送客,来宾按着身份高低,亲疏远近的关系,由孟家的管家,或是孟思远本人送出。那名大汉看到有人走出来,开始向门首靠近,警查也在此时,开始向他实施包抄。

    约莫六七名善于搏击的警查,已经封住了来人的去路,可是来人对这一切似乎无所察觉,目光只锁死了大门。常玉冠则悄悄的把手,伸到了自己的怀里,手握住了枪柄。

    “二哥,你不必送了,`且回去吧。”赵冠侯与苏寒芝把臂而出,邹秀荣则走在前头,一行三人来到门首,赵冠侯回身与做主人的孟思远道别“你不用管我,想聊什么,改日再聊也不晚,且先回去,今天你得照顾新娘子,别让人家久等。我成亲的次数多,这事有经验。”

    那条大汉猛的加快了脚步,向着房门处冲去,几名警查却也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一名警查已经大喊道:“大帅,小心,有刺客!”

    常玉冠的手,也自怀中抽出短枪,可是不等他跳下车去射击,只见,另一部十三太保大马车的车帘猛的掀起,两条大汉从车内跳下,举起左轮手枪向门内扣动了扳机。

    枪声,尖叫声,爆炸声与硝烟混杂在一起,拉车的牲口受了惊吓,发出阵阵长嘶,猛的扬起蹄子,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摆脱缰绳逃脱。那些在门外等候本家主人的仆役、随从,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吓的魂不附体,下意识的向四下狂奔。

    两名刺客在第一时间被小队子扑倒在地,高升扯开脖子大喊着“来人,快来人啊!”赵冠侯的马车跑过来,几名护兵抬着赵冠侯上了马车,苏寒芝紧随而上,车夫摇起鞭,赶着车向医院里飞奔。

    苏振邦从后面跟出来,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诧异的看着孟思远,似乎是想对他解释一下,这根本不是自己人干的。

    啪!

    一记耳光砸在了孟思远脸上,动手的是邹秀荣,她如同一头发怒的母狮,向孟思远咆哮着“混蛋!我看错了你!我警告你,如果老四有什么闪失,我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阿尔比昂与普鲁士领事全程目睹,霍森的文明棍在地上戳了两下“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我想要表达一下普鲁士的态度,普鲁士素来反对任何形式的破坏行动,普鲁士帝国,不会允许这种恶性暗杀事件泛滥。不管是谁,策划了这起谋杀,在普鲁士租界,将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不单单是普鲁士租界,是各国租界,都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地。我将立刻向京城发电,向各国发布照会,各国驻华领事,绝对要保证租界的治安,不允许任何一名谋杀者,在租界获得庇护。”

    汇丰的经理朝孟思远伸出手“孟先生,在您的婚礼上发生这种事,实在太令人感觉遗憾了,我想没人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但是我还是得遗憾的通知您,鉴于目前山东的治安情况可能突然恶化,我们之前所商谈的贷款合同,恐怕要重新谈起。”

    等到来宾纷纷离开之后,苏振邦蹲在地上仔细搜寻着,疑惑道:“为什么血迹那么少?如果赵冠侯真中弹了,我应该看到有很多血,这里的血实在太少了一点,而且闻上去,似乎不像是人类的血迹。”

    孟思远没有他这么专业,拉起苏振邦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们现在要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趁这个机会行动,还是该等一等。总部方面对于这种突发情况没有准备,现在行动,淮上军根本来不来这么快……另外,再搞清楚一点,到底是谁干的。”

    京城里,在赵冠侯遇刺的两个小时后,外务部就得到了阿尔比昂、普鲁士两国的紧急照会,就山东刺杀事件,两国向大金朝廷要求严查凶手绝不能姑息。考虑到赵冠侯与两国长期以来的良好关系,这次行动,完全可能是仇视两国的极端分子,实施的阴谋,甚至是飞虎团的死灰复燃。如果大金朝廷不能妥善处置,则两国不排除采取进一步行动的可能。

    威海卫、胶州湾的洋人舰队,都开始实施紧急动员,随时可能对山东有进一步举措。山东驻军,也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各标标统、管带、哨官,已经不能有效约束部队。第五镇官兵,有自由行动,缉捕凶手的动向。

    几份急电摆到承沣面前,让他的两肋又隐隐觉得胀痛,头疼的更加厉害。“这……这到底是谁干的?我可没说过要行刺,堂堂朝廷,要是用出行刺这种手段,那可就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福子面上如同罩了层霜,脸色难看的吓人“王爷,您光在家里横没用,有能耐,找您两兄弟横去。您是没派人,六爷、七爷谁派了人,那可说不好。七爷还想着给门下的包衣出气呢,要是指派人去打一黑枪,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您也看见了,两个强国支持着他,这人谁能动?我劝您听我一句劝,这回最好是没打死赵宫保,否则的话,整个山东怕是都要丢。将来他上京的时候,可不能让他出了什么闪失,要不然,您就等着第二回的八国联军吧。”

    承沣惧内,对于妻子的发作不敢有所表示,只是摇头道:“你个妇道人家,不懂这里面的事。他这……他这到底是多能折腾。现在这个且不提,洋人的照会,可是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好的安抚赵冠侯,下命令严查凶手,严惩不贷。再跟两位公使保证,这事跟朝廷无关,肯定是葛明党所为。山东巡抚,保证不委他人,如果现在你一换巡抚,等于自己送自己忤逆不孝,到时候可别怪洋人跟您不客气。要是赵宫保没事,就请他进京。把他请进京,再把人送走,这不就确定不是咱的事了么。我这句话放在这,这事要真是老六老七干的,可别说,我跟他们没完!”

    “你容我想一想……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他抱着脑袋,沉思良久,却依旧一无头绪,只能向外高喊“来人啊,给我备轿,去盛府。”

    赵冠侯所住的圣玛丽亚教会医院,在他进住之后不久,即实施了军事管制,由警卫营负责护卫,对于病情全部保密。除了赵冠侯的妻妾以外,任何人不能接近病人。

    记者们试图通过各种办法混到医院里,拿到第一手情报,结果就是非但没有挖到消息,反而把自己挖进了监狱里的倒有不少。阿尔比昂、普鲁士两国领事,在试图探视失败之后,立即坐火车赶回各自的驻地,似乎另有安排。

    济南的文武官员以及一干候补道,纷纷议论着,赵冠侯有没有可能挺过这一关,又由谁来担任山东的新任巡抚。自己这些人,是不是该去烧个冷灶,提前结个善缘。

    刺杀发生一小时之后,济南第五镇军营已经实施戒严,禁止随意出入。在傍晚时分,一部马车进入军营,半个小时之后,由协统贾懋卿主持的紧急军事会议召开。

    其所统帅的一标部队中,哨官以上军官全部参加,任何人不能请假。就在各位军官进入会议厅时发现,门首的护兵增加了两倍,并且所有与会者必须解除武装。几名年纪略大的管带对视一眼,同时升起一个念头,山雨欲来风满楼。(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自制

    贾懋卿对于第五镇的控制力向来一般,虽然官居协统,可实际上,部队的基层干部的任免权,并不在他手里。掌握不住人权也掌握不住财权,对部队的控制力,就很难说的上。

    赵冠侯前往松江期间,镇守济南的步兵标标统袁保山、袁保河兄弟,与贾懋卿成了好友。两边的交情,建立的很快。袁家兄弟曾经是赵冠侯的心腹,两人对于部队掌握的很牢固。两边的交情一建立起来,贾懋卿的地位,就有了明显的提高。

    关于两人舍赵而就贾的原因,军营里议论很多,莫衷一是。比较权威的说法是,两人对于赵冠侯早有不满,对于自身的级别不满意,更不堪忍受赵冠侯重用淮系军官以及山东武备学堂军官,轻视行伍军官。所以想要另投高枝。有了两人的协助,所以这个会议召开的很顺利,军官无一缺席,会议的气氛,在紧张中,又带有几分难言的躁动。

    “山东自制!”

    会议一开始,贾懋卿就先扔出了一枚重磅炸弹。“根据消息,大帅伤重不能视事,恐不久于人世。刺客被捕之后,即已自尽,身份难以查明。但是根据他们贴身衣服判断,应为京城里某王府的下人仆役之属,所以,我们初步判断,对大帅行刺的,就是京里的人。”

    一言既出,会场哗然。

    “****的朝廷,居然对大帅下毒手。他们这是小看我们第五镇,娘的,跟他们拼了!”

    “没错,咱们现在集合队伍,到京城去提兵问罪!如果大帅有个三长两短,就架炮炮轰京城,让他们给大帅陪葬。”

    贾懋卿看了看身边的参谋,下面的反映虽然很热烈,但是跟自己希望的方向,显然并不一样。他咳嗽一声“大家冷静一下,大帅的身体……不容乐观。我们现在如果贸然兴师,准备并不充足,何况京城附近,有第一、第六两镇精锐严阵以待,我们这么冲上去,没有多少胜算。要想报仇,也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才行。现在,我们最担心的,是朝廷派一任新巡抚来,又收走我们的兵权,这样一来,我们的全部心血,就都划为流水了。值此为难之机,我想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山东自制”

    “山东自制?这是个什么玩意?”

    “就是我们山东,不再服从大金的管辖,而是将由山东人自己,管理山东。我们将在山东公推出一位民意代表,由其作为山东民政长,掌管山东民政,另选一人,为军政长官,管理山东的军务。等到未来,我们的兵力强大起来,或是找到了可靠的盟友,就可以挥师进京,吊民伐罪。”

    下面的军官不再说话,全都抬头看着贾懋卿,似乎对于他的话理解不了,又或者是接受不能。一名参谋挺身道:

    “这是泰西强国,所流行的治理模式。军人不干预地方民政,实现军政分割。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这种传统的管理模式已经落后不适合现在的时代,该被淘汰掉。而且,我们山东也有一位资望足以服众的老人家,由他老出面,一定可以迅速稳定市面,确保山东不陷入恐慌之中。”

    一名管带问道:“我不管山东恐慌不恐慌,至于时代不时代的,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想问问,山东自制了,军饷谁出?咱卖命当兵,这军饷,可是不能拖欠啊。”

    贾懋卿点点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所以,我特意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前来,协办军饷。”

    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身崭新袍褂的邹敬泽,昂首而入。他虽然已经过了五十岁,但是身体康健,精神矍铄,声音格外洪亮。

    “列位弟兄,老朽忝为山东咨议局议长,自上任以来,未能为地方效劳,未能为百姓造福,实在有愧于大家的信任。究其原因,固有老朽才具不足之处,亦是朝廷中,一干纨绔膏粱,愚弄民众,假立宪,真毒才,以皇族内阁,行立宪之事。致使宪政不行,民志不伸。今天下动荡,民不得生,究其原因,皆女真人倒行逆施,完颜氏逆潮流而动所导致……”

    他的口才很好,站在上面洋洋洒洒,发言持续了二十几分钟,下面的军官,眼神里的疑虑却越来越严重。那名讨要军饷的管带忽然道:

    “贾协统,卑职不明白,给大帅报仇,与山东自制有什么关系?就算山东要立宪,那也与我们军人无关,我们只是吃大帅的饭,听大帅的命令。大帅要说自制,只需要跟我们说一句,我们跟着大帅走就是了。现在你们弄的这一套,大帅到底知道不知道,赞成又或者不赞成?再说,要选首领,我看也简单,大帅的夫人,可以暂时代理民政长,瑞恩斯坦参谋长,可以代理军政长。等到大帅身体痊愈之后,一切就都好办了。”

    “话不能这么说,立宪,自制,是学习的泰西模式。泰西模式的要点,就是不能搞权力继承。大帅的夫人一介女流,有什么资格担任民政长?至于瑞恩斯坦,他是洋人,更没有任何理由,担任山东独立正府的军政长。我们山东的命运,总归要由自己来决定,不能委托外人。”

    他看看邹敬泽,邹敬泽咳嗽一声“等到山东自制之后,将由山东商会,向各位弟兄补助军饷十万元,作为奖励和犒劳。请大家放心,以往山东地方与第五镇的弟兄相安无事,今后,我们依旧是如此,不会对各位有什么影响。”

    会议室外,传来军靴踏地之声以及喝骂声,有人高声嚷嚷着“取消帝制,构造共合,是现在泰西的潮流。往世界上看一看,哪里有国家像我们一样,还用这么落后的制度,正因为制度落后,我们才会受人欺负,才会这么弱小。现在谁还敢拥护皇帝,就是与我们为敌,就是****!”

    “贾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干军官见情形,便猜到了今天这是鸿门宴。武器被没收,没有反抗的力量,但是几名军官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惧意。一人挑衅似的扯开军装扣子,露出了胸膛

    “兄弟我在宣化城外,见过铁勒人的马刀长枪,就外面那点人马,还不放在我的眼里。怎么,想动武?那好啊,有本事朝这里刺,我倒要看看,谁来动这个手!我的话放在这里,没有大帅的命令,我们无法承认什么山东自制。再者,咱们军营附近,就是洋兵营。那一千多洋教习一来,归了包堆这点人,还不够人家练手用。”

    贾懋卿摆出这个场面,却没能吓唬住人,反倒把事情搞的僵了,只好看向邹敬泽。后者尴尬的一笑,赶紧打着圆场

    “大人,你误会了。外面的弟兄,绝对不是有恶意,而是心忧国家,情绪太过激动了一些。武人都有血性,谁看到自己的国家被人欺凌,心里都不会舒服。在坐的各位,谁心里不是窝着一口气,希望这个国家可以富强起来,不再受洋人的欺负?赵大帅的伤……据老朽所知很不乐观,即使是洋医生,也没有办法保证他的安全。如果赵帅有个三长两短,朝廷再派出人来接任,到时候我们想要有所动作就很困难了。现在,我们山东自制,其实就是在为赵帅报仇。等到取消了帝制,那些亲王也就没了靠山,到时候自然可以派出专人,对枪击案进行调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你所担心的洋人,不用怕。他们是雇佣兵,见钱眼开,由老朽向商人贷款,支付他们报酬,这些洋兵,自然就会为我所用,不会向我们开枪的。”

    那名军官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原来是这样。要是像邹老说的一样,那我们没话说。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条件,一旦赵帅恢复健康,则必须请大帅无条件回任视事,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任何人不能阻挠。其次,大帅的家眷和府邸,我们要派兵保护,禁止有人骚扰查抄。最后,我们的职务是大帅任命的,任何人不能变更。”

    他这个条件一提,立即受到其他军官的支持,自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自然先争取下来,保住自己的位置再说。贾懋卿确实有趁机更换军事主官的想法,但是此时如果继续坚持这个想法,马上就会哗变。再者,这一标的正副标统袁家兄弟,已经答应投奔葛明,也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他只好点头道:“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保证,咱们这个协,人事上不做变更。不过,将来这个协可能扩充成标,你老兄提拔成标统,可别说我不守信誉。”

    他打了一个哈哈,那名管带却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协统栽培了。咱自己有多大脓水自己清楚,当个管带已经是破格,当标统,咱还不够材料,您就留着这标统另委他人吧。”

    贾懋卿发现,赵冠侯对部队的掌握力度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不管用升官,还是用恐吓,都不足以让部队归为己用。那就只能用一个拖字决,至于解决赵冠侯,也只能缓缓而行。

    到了次日清晨,山东的报馆惊讶的发现,山东巡抚、藩司、察院等衙门内,旗杆上的黄龙旗已经降下,取而代之的,则是几面从没见过的旗帜。山东巡抚衙门前,挂的是五色旗,藩司衙门挂的是一面井字旗,臬司衙门前,挂的却是一面金瓜钺斧旗。

    到了济南府衙那边,旗子挂的就更为混乱,包括铁血十八星在内,若干种旗帜同时飘扬在城市上空,让百姓恍惚间以为,在一夕之间,济南被若干股势力瓜分一空。

    济南的官报今天没有出,据说是报馆被控制起来,报纸印不出。民报里有一部分被漕帮的人收拾了,这几天也营业不了,少数的几家民报报馆,也都开了天窗,只说有重要消息,等待紧急排版。

    到了上午九时左右,报童终于在大街上扯开脖子高喊起来“看报了看报了,山东自制,取消帝制!从此山东属于山东人,不再属于完颜氏!山东民议长敬泽公发表重要讲话,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但是此时,报纸上的内容已经无关紧要,济南的市民,已经顾不上敬泽公到底说了什么。行人停住了脚步,目光都集中在道路正中,上百名身穿劲装短打的大汉,扛着步枪,昂首阔步走在街上,在他们手中高举着写有山东自制字样的大旗。为首者,正是邹家的护院大教习,这些年轻的汉子,也大多是邹家的家丁。

    济南做为省城,已经享受了多年太平日子,看到这种场面,市民心里大多有了定数,要出大乱子了。

    邹氏、柳氏,孟氏……济南十家个大户家中的武装护卫,全部进入了城市,直到此时,他们才算是显示出了全部的实力。这些大户联手,动员出来的武力居然超过两千人,足足可以编两个标。

    虽然武器长短不齐,部分人装备的是梭镖之类的冷兵器,但是声势已经非常可观。何况济南的仓库里存有大批轻武器,只要打开武库就可以提取军械,武装队伍,藩库里,也有大笔的白银,足以支付军饷。

    第一支赶到武库的队伍,是柳家卫队的一支分队。柳氏作为山东本地豪强,地广人多,家中原本就有大批良田。等到山东修铁路,得到大笔征地补偿款的他,成了山东新崛起的大商人。手上的实力为最强,扩充的卫队人数达八百人,其中绝大多数,都参与过山东的民团操练,具备基本的军事素养。唯一欠缺的,就是装备。

    毕竟以柳家的财力,想要给八百人都配备快枪,是办不到的事。其中拥有洋枪者不超过六十人,剩下的装备的都是火绳或火门枪,乃至各色火铳,更多的人,则以大刀长矛为武器。

    对于武库,他们最为看重,只要掌握了武库,有了军火,就有了力量。接下来的山东势力角逐中,自己一家,就可以取得更多的权力。

    可是当他们兴冲冲的来到武库门外时,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百余名武装洋兵。这些士兵构筑了街垒,防范的极是严密,在队伍里,甚至还有两门二磅火炮,令人望而生畏。

    带队的柳家队长会说洋话,但是不大精,好在洋人带兵官说得一口好汉话,交流无碍。

    “我们受雇于华比银行,接受指派,保护银行财产。山东兵工厂,长久以来拖欠华比银行的贷款,约定以产品作为抵押。这些抵押物,在偿还华比银行的贷款之前,任何人无权挪动,否则将被视为抢劫。”

    洋人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一百多名洋人,对于经历过拳乱的中国来说,依旧是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恐怖力量。柳家的卫队长,也不敢承担与洋人火并的责任,虽然手上的实力倍于洋人,却是不敢动武,只好命令部下道:“快去,给老爷送信,请老爷拿主意。”

    藩库之外,同样是以泰西铁将军镇门,瑞恩斯坦亲自坐镇,冷笑着“谁敢抢劫华比银行的财产,那就是我们佣兵团的敌人。咸鱼们,如果你们做好了承受佣兵团怒火的准备,就可以来试一下。”

    四恒银行之外,担任守卫的竟是贾懋卿本标的一个哨,哨官拿着手枪,顶着来四恒查封金库的那名民军队长的头“四恒帮我们第五镇和第二混成协办粮台,大家是过命的交情。今天我倒要看看,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这的主意。谁敢来,我就崩了他!”

    四恒的那位女经理,锦夫人。也不慌不忙的从银行保险箱里,拿出了一份契约丢出去,上面写有中国卡佩两国文字:华比银行持有四恒银行百分之四十九点五股份……(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盲人瞎马

    民间在初时的懵懂之后,很快,对于自制主张有了反应。

    衙门停止了办公,因为这些前金时代的衙门,自制正府并不认可其合法性。那些衙门的官吏,首先要保证的是自己的人身安全,而不是衙门公事。于是县令带着大印逃之夭夭,知府逃到了洋行,三司门外,则请了洋兵护持。虽然一时间不至于被人冲进去,可是工作已经谈不到。

    所谓自制,具体的章程与规则,还在拟订过程中,可是事实上,治安、卫生等运转,就都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

    山东之前搞的公共厕所,以及道路拓宽制度,由于没有了正府的力量,工程陷入瘫痪。至于公共厕所,收粪的人因为被剪了辫子,还有的因为抗拒剪辫被打了板子,其他人就不敢进城。城市里的味道,一天比一天变的难闻。由正府主导的各项工程,也陷入停顿状态。

    其中一部分合同签定的对象是洋人,这些人的合同无法执行,开始愤怒的向自己国家的领事投诉。另有一部分洋人,则以隔岸观火的态度,观测着山东事态的发展,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赵冠侯之前在山东大办新政,注重文教,济南大学、中学、小学一应俱全。兼之山东本省文风颇盛,是以济南城内学生极多。这些学生,大多数都是宪政的拥护者,然而之前由于山东的治安搞的好,且有着严格的学校管制措施,学生们不大能闹出动静。

    躁动的情绪,一如能量在积蓄,随着赵冠侯遇刺,济南易帜,这股能量瞬间便爆发了出来。兴奋的学生离开学堂、家门,冲向了街头。

    他们手挽着手,晃动着旗帜,高喊着:支持山东自制,驱逐靼虏及类似的口号,绕着济南一圈一圈的转下去,庆贺着阳光来临。空气中难闻的臭味,烂尾的道路,以及盖到一半的仓库,暂时都可以容忍。他们坚信,只要自制能够推行,这些问题,都可以顺利解决。

    更多的人家,则选择了关门闭户,观看风色再说。对他们而言,自制或是帝制,汉人或是旗人,都不重要。最担心的是改朝换代,市面不靖,一旦有乱匪趁火打劫,自己的生命财产,都得不到保障。

    几个年轻的女学生,兴奋的走上街头,正在举着旗子,高喊着“光复汉室,驱逐鞑虏。”迎面,却有十几个持刀枪的团丁走了过来,包围了她们。

    几个女学生的家境都还不错,因此并不怎么怕这些乡民组成的团丁。一人挺着胸膛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不知道么,山东自制了,前金的规矩该改一改了。像是这辫子,就不许留!”一个团丁用手指着一个女生脑后飘散的麻花辫。

    另一个团丁,则指向女人的脚“还有,咱们自制会有规定,禁止缠足。所有缠足的,一律都得放脚。”

    “这还用你们说?一群土包子,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女生鄙夷的看了这些团丁一眼。“大帅在山东办女学时,就说过鼓励放足,我们早就把脚放了。这麻花辫,又不是金人强迫留的大辫子,是我们留了好看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快躲开,别挡着我们支持自制。”

    几个团丁确实来自乡下,城市里的规矩知道不多,但是他们兴冲冲的到城里,得到的消息是来做主人的。几个好看的女孩子,穿着露小腿的裙子,这种装束在乡下属于伤风败俗。也让他们认定,这些女孩子易于上手,并不算是良家妇女。

    手里有了刀,就觉得有底气,原本不敢做的事,现在也敢做。他们原本只想搭讪一下,说上几句话,问一下名字,可是这一句乡巴佬,却激怒了所有人。

    为首者把手里的刀一晃“不行!我不管你爱美不爱美,总之上面有命令,辫子全都得剪了。还有,你的脚!你说没缠就没缠?跟我们回团部,我们得检查一下。”

    “你……你混蛋!”女学生的脸羞的通红“女人的脚,也是你能看的?”

    “凭啥不能?你们这些女学生是什么货色,我们还不知道?大帅可以摸你们的脚,那些当官的也可以摸,我们为什么不能?带走,全都抓回团部去!”

    女学生尖叫着,喝骂着,手中支持自制的旗帜落在地上,随即被赤足团丁那沾满泥土的大脚踩过,将旗子踩的粉碎。几个女人,被推搡着向不知哪个团部走去,那名团丁头领,则边走边用恶毒的目光看着几个女学生,寻思着该怎么收拾她们。

    “你们带人去哪?把人都放开!”一个身穿西装的人横住了路,初时以为是个洋行的买办,但是仔细看,却见是个穿西装的女子。几个大汉更为诧异,这城里的规矩跟乡下怎么差了那么多?女人不但可以抛头露面,还能穿男人的衣服,这都没人管了?

    “你谁啊?少管我们的事,我们是奉自制会的命令,凡是抗拒剪辫子的,一律都得抓!我告诉你,就连县太爷,现在都没用了,我们照抓不误。你再多废话,把你也抓了。”

    “想抓我?怕没那么容易吧!邹龙!”

    跟在这个西装丽人身后的,是个二十几岁颇为干练的年轻人,此时上前一步,打了一个呼哨,时间不大,二十几个健壮男子就围了过来,手里也拿着长枪梭镖,把这支团丁围住。

    “这是我们邹大小姐!自制会邹老太爷的长女,敢对我们大小姐不敬,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那团丁也不示弱“俺们是柳员外府的护卫,这次山东自制,俺们员外说,以后俺家就是山东王!你们邹家的人,可没有我们人多,大家都叫人,准是你吃亏。”

    “可是现在,似乎是我的人多一些!”邹秀荣冷声道:“我命令你放人!我现在就要和你们柳家家主谈军饷筹措的事情,如果被你们破坏了,这个后果,你承担不起!”

    听到军饷,这些团丁终于软了下来,几个女学生哭着来到邹秀荣身后,邹秀荣逐个安慰了几句,嘱咐她们道:“回家去,这段时间先不要上街,不安全。告诉你们的同学,都不要上街……”

    柳家家主柳峰,在济南有一处别院,此时就成了他临时公馆。邹秀荣一到,他就笑着迎出来“秀荣,你来了?累我好等啊。咱们上次见面,还是五年前吧?那时候,你和思远来我家谈买地的事,你还有印象吧?”

    他的年龄比邹秀荣大几岁,身体极为健壮,虎体熊腰,仿佛是个武人。他的相貌很英武,既有男人气概,也有岁月积淀,带给他的成熟,算是很有杀伤力的那种男人。可是邹秀荣却只礼貌的朝他一笑“对不起,这几年事情太多,太乱,好多事,都忘记了。柳先生,您今天找我来,不是和我谈合作的事情么?”

    “是……合作。”

    柳峰笑了笑,向着太师椅上一靠“邹小姐,你的第二纺织厂,很多人有意见啊。首先,周村缫丝厂归你管了对吧?那里的女工,实在是……怎么说呢,不像话!居然有大批的自梳女出现,不结婚生孩子。这是跟南方人学的坏毛病,在我们孔孟之乡,这样的毛病绝对不能有。男女各司其职,男人么,负责干活出力打天下,女人负责做家务生孩子,这是老祖宗就传下来的道理。你想想,要是女人都不肯嫁人,不肯生孩子,这世上哪还有人啊?”

    “那是她们的权力!”

    “别跟我提权力,女人的权力,那是赵冠侯搞的邪说,我们自制正府,不信这一套。要说有什么权力,也是大家开会表决之后,才能定下来。总之,缫丝厂首先要关闭。其次就是你的纺织厂,也是和大金朝廷有太多牵扯,这不太好。再说,思远开纺织厂,你也开纺织厂,这不是浪费么?山东境内,有一家大纺织厂就够了,你们两个打擂台,最后伤的是咱们自己的根基。我想跟你谈的,就是这样的合作关系。我们把第二纺织厂买下来,给你补偿,你退出经营。你拥有的一部分资金,可以转为股份,每年给你分红,这不都好么?再说,你早晚是要嫁人的,总是在外面抛头露面,未来对你也不好。这也是,邹老的意思。”

    他怕邹秀荣误会,又解释道:“邹老是前辈,我们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夺你的产业。该有的补偿,一分不会少,咱们按市价补偿,不会让你吃亏。就是这现款……不过我们可以给你债券,咱们山东有铁路有矿产,有的是收入来源。只要咱们控制住局面,将来把这些东西变成现金,保证按月拨付股息,不会让你受罪。”

    邹秀荣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柳员外,您找我来,难道不是和我谈,共同组建自制议会的事么?”

    柳峰有些莫名其妙“自制议会?这个确实有,我们还要选代表呢。但是,这是男人的事。我们干的是葛明,如果失败,是要杀头的,能把女人牵扯进来么?你参与进来,将来,是要受连累的。我绝对不会让女人进议会,要杀头,山东的老爷们死完以前,轮不到女人顶上!”

    “好吧,这个问题我先不谈,今天在路上,我看到了贵部团丁,调系女学生,希望柳员外约束一下你的部下!”

    柳峰闻言,不怒反笑“哦,女学生啊,那不算什么。是我告诉他们,去跟女学生玩玩的。他们都是群光棍,进城以后,又没有军饷,你再不给他们找点乐子,他们不是要反了?这济南可不是乡下,到处是黄金。他们手里有刀,要是放抢,那老百姓不就倒霉了?给他们一点甜头,维持一下纪律,对谁都有好处。那些女学生又不是正经女人,怕什么?”

    “女学生不是正经女人?”邹秀荣莫名其妙的看着柳峰“她们都是受过西式教育的,怎么就成了不正经的女人。”

    “就因为受的是西式教育,所以才不是正经女人啊。正经的女人,都是看闺戒,女训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我妹妹,那才叫正经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一而终……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小姐你这是特殊情况,不能当做例子。那些女学生跟你不能比,她们成天在外头跑,听说有不少人和赵冠侯不清不楚的,算不上良家妇女。就看她们穿的裙子,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才故意露出小腿的么?再说那帮女学生里,我也听说了,本就有纪女到女校读书,为了多赚钱的。你别管她们的事,回头伤了你不合适。最多是我给你个面子,告诉团丁不许白玩,该给钱给钱就是了。”

    “那农人呢?为什么我看到的支持者只有学生,既看不到工人,也看不到农人。”

    柳峰一摊手“工人做工,农人种田,他们要也起来支持葛明,活谁干?你看我加入兴中会时间不长,可是要说道理,我恐怕比你懂。这干葛明,是士绅的事,是有钱人的事。我们有钱,又读过书,知道这个国家该怎么治理。那帮穷人,他们认的就是两餐一宿,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向着谁,是非不分。要是让他们参与葛明,那葛明就变味了。不但不能让农人工人参加,谁要是想趁着葛明抗捐抗税,我还要把他们抓起来砍头呢。”

    “那就没的谈了。”邹秀荣霍然起身“我并非兴中会员,但是也看过兴中会的书籍。干葛明,最终的追求如果是为万民谋福利,为天下所有人谋一条出路,我是赞同的。可是像你这样做法,我第一个反对!至于军饷的事,恕我无能为力,难以提供帮助。第二纺织厂,是我的心血,我也不会出售。再提醒柳先生一句,第二纺织厂里,有华比银行百分之三十股份,如果你们想以任何非法手段,对工厂有所不利,各国领事不会坐视。”

    见她要走,柳峰连忙阻止

    “先等一下!我这……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要走。我还想跟你解释一下,我妹妹和思远的事,不是我撺掇的。秀荣……你听我说……”

    邹秀荣二话不说,转身大步流星向外疾走,柳峰一路送到门首,大声道:“不行的话,我让团丁多给那些女学生钱不行么?按她们接客的价给……”

    车夫摇动鞭子,在天上爆了一记鞭花,车轮滚动,离开柳宅。柳峰懊恼的一跺脚“怪我!我要是早告诉他,我老婆死了之后,我就没再娶过多好。她这脑子是真怪,我给她这么大面子了,她怎么就不知道感恩,更不知道动心呢。难不成,她真是和那个姓赵的有私情?”

    这时,一名家丁从外面跑进来“员外,咱们剪辫子那遇到点麻烦,有个老头七十多了,听说是个什么秀才,死活不让剪辫子。说是谁剪他辫子,他就吊死在谁家门口,这可怎么是好。”

    柳峰不耐烦的挥挥手“他乐意上吊就上吊,干葛明还能怕死人么?告诉下面,见辫子就剪,一个也不许放过。就是女人的脚,不许再摸了。你们这一摸脚,把我一个续弦给摸飞了,谁敢再摸,我就代表山东百姓,枪毙了他!”(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欲先取之

    自制政府的筹饷之路,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挫折,老秀才随风飘荡的尸体,或是几个女人跳井悬梁的消息,似乎无损于起义的伟大光荣。但是其引发的结果,却超出柳峰预料。募捐工作收效平平,捐款的人远不如想象中踊跃。所募集的自制捐款不足一万元,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这次的起义,本就不在兴中会的计划之内。兴中会自广州起义失败之后,声势大挫折,经费人员皆不充足,正自休养生息阶段,且力量布局于长江东南,在山东的布置,只能算是随意手。于总部及地方人员,都没想过,在山东能在短期取得成果,布置的也就不充分。

    这次赵冠侯被刺,并非出自兴中会总部安排,事先并无准备,自然来不及提供军饷。要想获得海外的资金人员援助,也需要一个时间筹措。

    原本听说赵冠侯自松江搞来大笔白银,不但可以供养山东一省之兵,甚至可以养数省大军为用。可是现在藩库不能动用,银行又碰了钉子,自给都大有问题,就不要想着报解总部。

    孟思远原本联络了两家洋行,购买器械。但是炸蛋事件发生后,两家洋行已经接到本国领事馆照会,禁止于自制军正府进行贸易,加上自制军付不出货款,生意就谈不下去。自制军自己的武器装备不齐全,士兵难以支付军饷,也就没有办法抓训练。

    出去军饷,第二个问题就是军火。贾懋卿标虽然有军火,但是也不算太富裕,日常的军需军火,只需要有手续,就可以从兵工厂提取,或是由水路及火车站接济。瑞恩斯坦的洋兵,忽然封锁了军工厂,让他们获得军械的来路断绝,想要用本标的武器接济民军,也很困难。

    一份自扬基拍出的电报,发到南浔,上面只有四个字母,eeee。金国探员虽然侦察到电报信息,却不知意义为何。不久之后,一笔二十万元的款子,经过汇丰,划到了孟思远的户头上。然而杯水车薪,以这笔经费,解决这么大的问题,还是远远不足。

    邹敬泽思索着“不如,解除一部分官兵的武装,将这部分可疑人员的军械交给我们比较放心的部队武装。还有,济南的警查,也可以想想办法。他们手中,拥有不少快枪……”

    “世伯,请您三思。”孟思远站起身来,表示着反对“现在第五镇人心浮动,如果这个时候缴枪,恐怕将激起士兵的抵触情绪,情况就不可收拾了。济南的警查,倒是可以争取,我们已经派人去办,但是军火的事情,我想还是该走正规途径。向两国领事去办交涉,只要两国领事点头,瑞恩斯坦的洋兵,也不能继续控制仓库,不许我们提取。”

    贾懋卿摇头道:“缓不济急。这个法子是好,可是要想办成,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现在这么多兵在城里,要开饷,要给他们武器。如果我们不能把武装尽快分发到他们手中,朝廷一旦派兵来攻击我们,咱们目前的力量怕是很难抵挡住。”

    苏振邦道:“贾兄,你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向海外发了电报,孙先生会为我们筹措军饷,并且派出后续的部队来接应咱们。二十万元已经到帐,总可以应付一时。有了钱,就能打开局面。我们有大义在手,又有军饷,第五镇的士兵,很快就会归附,接下来,用第五镇驱逐洋兵,再以此收复藩库,都是很容易的事。”

    “是啊,名不正就言不顺,现在我们的命令传出去,就没有人听。必须要抓紧时间建立起一个合法正府,向外间发号施令,才能尽快的让市面恢复秩序,接下来,才能够快速统一山东全境。”

    邹敬泽道:“慢,我觉得,我们眼下还有个心腹之患没有解决。圣玛丽医院里的那位,还不知道生死如何,这个大患不除,官兵就不会真的服从我们。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医院里的钉子。”

    孟思远的神色一变“泽翁,您答应过晚辈,不伤害冠侯……”

    “思远贤侄,慈不掌兵,做大事必须要杀伐果断,不能瞻前顾后。他杀害起义军的时候,从不曾有任何犹豫。兄弟之情,要让位给国家大义,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在医院里,始终有一个内应,是圣玛丽医院的药剂师。由他负责动手,必要时,可以请振邦贤侄提供合作,我想解决赵冠侯不难。”

    邹敬泽思忖一阵又道:“至于眼前的兵饷问题,我倒是想了一个办法。在济南,有不少指省分发的候补官员,他们有穷有富,有一些人困顿的很,但也有一些人腰缠万贯,拥有大批不义之财。我们新的自制正府成立,自然不可能承认这些前金任命的官员,就用他们的不义之财,来充当山东义师的兵费。”

    柳家家主柳峰也道:“还有那些外地商人,他们来赚山东的银子,就该为山东做贡献。我建议,向非山东籍却在山东从事商业活动的商人,每人征收一笔管理费用,用来填补军饷的亏空。靠这两笔钱,就足以支撑过眼下的危机。”

    孟思远摇头道:“内兄,你这是在涸泽而鱼,像你这样排外,会严重影响山东的正常贸易。”

    “思远,你这话就不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这些商人也不例外。在山东自制这件事上,只有两个态度,要么支持,要么反对。支持的,就该为我们赞助军饷,反对的,就不配在山东生活下去,就该驱逐出境。何况,穷人出命,富人出钱,不是很正常么?他们既然不可出命,就应该多出一份钱。”

    邹敬泽挥挥手“你们两个不要吵架,我想,我们既然已经成立了自制正府,就该按照我们约定的章程,举手表决。”

    临时成立的山东自制正府里,山东本地的士绅占了七成,于外省商人抢占市场不满已久。高举的手,代表了士绅的意愿,孟思远除了一声长叹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山东商税加征法案,以及助饷法案顺利通过,等到下午,各家家丁组成的济南临时卫队武装,开始了对济南城内,几处仕宦行台的扫荡,又到圣玛丽医院外,动手抓捕那些候补官。

    对于本地的地方官,由于他们和士绅之间的关系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暂时还没人对他们下手,只能等待甄别之后,再按照“民意”进行处置。

    抓捕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在自制军进城之后,这些官员就开始寻找门路,想方设法寻求庇护。

    济南城内,众多的洋行,就成了理想的避难所。只要向洋商交一笔租金及保险金,他们就可以住进洋行里。基于飞虎团事件带来的恶劣后果,以及扬基轮船爆炸事件之后,扬基对于葛明党人态度发生重大改变。如果这个时候继续开罪洋人,将获咎于整个扬基正府乃至泰西列强。为避免激怒洋人,自制军并不敢冲进洋行抓捕,是以抓了半天,只抓住一群穷的没钱住洋行的穷候补。这帮人都是没有积蓄的穷鬼,身上没钱,还欠了不少债。于筹措军饷上,并没有什么帮助。

    抓捕行动刚刚展开不久,自制军就接到了来自普鲁士领事馆的照会,济南自制正府,不为普鲁士正府承认。要求济南自制军,必须保证每一名济南城内金国官员的人身财产安全,否则,普鲁士军方将助顺击逆,配合金国朝廷,对叛军采取军事行动。

    出师不利。

    预想中,葛明党人善于与洋人交涉,各国正府也对大金朝廷没有好感,不大可能为大金国说话。在广州起义中,洋人也能严守中立,并没有参与进来,可是这次的济南自制中,他们却旗帜鲜明的站在赵冠侯一边,这让新成立的自制军正府很有些措手不及。

    而到了第二天,另一个让人感到意外,且颇有些愤怒的消息传来。同属葛明军阵营的淮上军,自徐州经沛县,进入山东省境。打出的旗号为光复山东,并自行任命大都督及军民两政长官,拒绝承认山东现任自制会的合法地位。

    两支武装虽然属于同一系统,但是彼此之间,并没有明确的统属关系。这种旗号打出来,就注定没有谈判的余地。其一旦进入山东,必然产生地盘上的纠葛。更可虑者,淮上军的主要成员为难民,以及淮上马匪,性质近于民军与匪军之间,军纪很难保障。

    山东士绅组成的自制军正府,自然不会欢迎这么一支饥卒进入桑梓,可是目前自制军的武装力量,只有几千武装民兵,再有就是缺乏足够军火的贾懋卿标。要想制止淮上军入境,竟然只能依靠目前依旧效忠大金的绿营、防营以及第五镇并第第二混成协,御寇于境外。

    葛明的武装,希望反洞的武装将同样葛明的武装打出境外,这一情形,让几位自制军的头脑,都有无可奈何加哭笑不得的感慨。贾懋卿身为军事主官,更觉得责任重大,他也只能据实回奏

    “如果赵冠侯死了,我作为他们的协统,倒是可以命令这个标服从我的命令。可如果他不死,这些士兵效忠的就始终是他,我很难指挥的动。不光是我,目前山东几万新军,基本就是这么一个状态,各级长官靠威望约束部队,也只能维持日常,要想把力量集合起来,就只能期待赵冠侯的生死,有一个准信。”

    京城。

    赵冠侯遇刺,生死不明的消息,让皇族内阁吵翻了天。亲贵组成的内阁,并不因为彼此同族,而互相谦让。相反,权力的争夺激烈异常,亲宗疏宗,太后摄政之间,以内阁为战场,彼此互不能相容。山东岁入数千万,是眼下北方第一富省,已经超过山西,自然成为各方势力着眼目标。山东自制一事,也是开北方未有之先河,必有一个处置。

    小恭王一系,力主对山东用武,讨伐自制军,顺带军事解决第五镇及第二混成协。隆玉太后也支持这个主张。但是其主战的目的,并非是真的想要靠军事解决问题,却是希望靠这个提案,解决掉醇王一脉。

    动用武力,就要兵要将要军饷。醇王兄弟掌握军权,却拿不出部队来平定叛乱,也没有军饷发给士兵。这一事件只要闹大,醇王就只能引咎辞职。自然而然,醇王一派,也就力主不战,以和平手段解决。

    小恭王来势汹汹,且背后又有太后支持,要想对抗他,承沣就只能也找盟友,他选的盟友,就是庆王义匡。一度有名无实的庆王,又被他当做真正的内阁总办大臣而尊敬起来,期待他来主持全局。

    “庆叔,现在的局势危急,您可一定要出来主持大局。上万的乱军一旦打进山东,再得了山东藩库的钱粮补给,那就是如虎添翼,再难动摇。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不能掉以轻心。”

    庆王不紧不慢的抽着烟斗,精心烘焙的烟丝,比起国事更能牵动庆王的心。半晌之后,才仿佛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山东的新军,那是真正的能打。可是再能打,也得有人带,否则没法用。现在军心不稳啊,跟淮上马贼还是个僵持,真到了士卒寒心的时候,那就是一败涂地了。要是这些兵,被乱军裹胁着从贼,到时候,嘿嘿,那乐子可大了。”

    小恭王一拱手“庆王,您说一说,这该怎么办?”

    “我这老而无用之人,可没有什么办法,其实我早就准备好辞呈了。岁数大了,精力体力都不比当初,也该退归林下,好好享几天清福。恭王年富力强,正在壮盛,想必早就有了成案,如何剿贼平叛,已有全盘计划,正好请恭王出来主持大局,老朽就不在这里讨人厌了。”

    承沣连忙呵斥着“恭王,庆叔是宗室里的长辈,你这样跟长辈说话,我可不能答应。庆叔,您别跟这小不当的一般见识,就算不冲他,冲六叔,您也得让着点他不是?眼下是江山不稳的时候,不能闹意气。您老人家足智多谋,见识最多,麻烦您给提一句,我们也好知道该怎么应付。”

    “提一句?这可不是一句的事。要想办,其实很简单,赵冠侯要真是遇刺身亡,山东的事就别办了,就得由着他丢。他要是活着,就有一条路可以走。通电嘉奖,给他好处,让他出来做事。他现在与其说是养伤,我看不如说是赌气,你不让他这口气顺过来,人家凭什么帮你打仗啊。”

    濮伟接话道:“我不知道他还要怎么顺气。八百万两银子的事,朝廷一句话不提,就给放过去了。他到底还想怎么着?”

    “山东不换巡抚,今年,明年,两年的赋税不解京饷,算是补偿他救灾的损失。朝廷要是能发这么一道旨意,我豁出老脸不要,给他发电报,他就算躺着起不来,也得给我带病出征。可要是办不到,那好,你们另请高明。我知道什么吴定贞啊,蓝天尉啊,还有个张绍曾,都是了不起的贤才,那好,尽可派他们去挂帅征山东,我盼着旗开得胜呢。”

    承沣自知,庆王说的人要么是远水不能解近渴,要么就是守在京师不能调动,再说第五镇和第二协的排外性很强,这样的军官去了,很可能连部队都指挥不动。当下说道:

    “不就是这么个条件么?我准了。他只要能把自制军和淮上军退了,我保证,十年之内,山东不换巡抚。”

    圣玛丽医院内,玉美人带着女校里的一干莺莺燕燕在走廊里站了两排,一部分女学生还要安排到其他病房里,把个医院搞的像进了大观园。

    自制军虽然强调军纪,但毕竟是乡绅家丁,不能与正规军比,再说邹敬泽本人是孔教会的骨干,对于女子学校向多微词。早就有查封女校的想法,自制会一成立,女校首当其冲。可是玉美人早有准备,变故一生,带着师生一起到医院里。

    赵冠侯的病房,布置的一如指挥所,墙上悬挂着高比例山东军事地图,来自前线发来的电报,医院里全部都有,比贾懋卿掌握的电报更多。赵冠侯本人一身戎装,精神饱满,哪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在山东地图的两侧,钉着一副对联,书法甚是潦草,笔力也差,正是出自赵冠侯手书。词句则是袁慰亭少年时的作品: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 股掌之间

    “淮上军万余饥卒,长枪梭镖土枪弓弩,真正的快枪没有几支。再者补给不足,粮饷两匮,又没受过训练,没什么可怕的。李纵云的一个标,就可以和他们打个势均力敌,商全的第二混成协一上去,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才怪。一万多人啊,少说也要给我留下三四千来,这些上好的苦力、夫子人选,可是一个也不能错过。”

    赵冠侯看着手头的电报,面上露出得意之色“淮上军是癣疥之患,不足挂怀,可是用来吓一吓现在那帮自制军,倒也是足够了。他们给外地商人加捐,已经引起不满,如果再不能守土安民,本地人也看他们不顺眼。既不能容于内,也不能容于外,他们的气数也长不了。”

    毓卿冷哼一声“本来他们的气数也长不了,如果不是你非要留着他们,不让下面动手。袁氏兄弟的部下或是瑞恩斯坦的洋兵,就足以解决掉贾懋卿了,连这几天时间都不给他们。”

    “话不能这么说,你不给他们一个机会,又怎么能让那些平日里隐藏起来的人,主动跳出来?这下不就好了,看的一清二楚,支持谁,反对谁,都摆在了台面上,以后用人选将,提拔升降,自己也就有了定数。”

    “你就不怕,他们真的成了气候,假戏变了真戏?”

    “若是没有这点把握,又怎么敢做你的额驸?如果我们真的镇不住这样的场面,那就证明,山东确实要变天,怎么也挽回不了。”

    “那你想让他们胡闹到什么时候,正是收秋税的时候,若是耽搁了,也不大好。”

    “就这一半天的事,他们总算是聪明了一点,敬泽翁已经向山东各地发电报,要求各县市派出代表,到济南开万人大会,共同决定山东的命运。时间定在七天之后,什么东西都是没到手的,总是最好的。我强按着不让他们搞,他们就总会觉得自制千好万好。总要让他们知道一下自制是什么滋味,才会回过头来,向我低头。既然他想要开这个会,那就给他这个机会不就好了,我正好也要看看,有多少人肯来,又是一个什么态度。赋税上,一是有四恒代办,二是地方上军队警查都在,不大可能收不上来。至于这几天里,我们也正好看看,他们要做到哪个地步,对咱们这些人,是做何想。行得春风收夏雨,他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对待他们。二嫂在哪?她是个好人,不能让她太难做人。”

    苏寒芝道:“二嫂回了家里,大概是去说项,想让敬泽公对我们保留一点体面。现在自制军正府,闹着要抄家,没产,还用兵封了珍珠泉的巡抚衙门。好在我们的东西都存在银行里,倒也不怕他们拿。”

    “放在巡抚衙门也没事,他们想拿,就拿,反正将来拿了我的得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得给我吐出来。敬翁想怎么干,我就由他去,不管他。”

    他转头吩咐道:“凤喜,去把霍虬叫来,我有命令给他。”

    赵冠侯此时也看到站在门首的玉美人,向她招手道:“过来,正好也有事跟你商量,你也可以帮个忙,帮我放一把火,烧一烧……”

    邹宅之内。

    陪同邹秀荣来的,是暂摄山东臬司大印的邹敬斋。赵冠侯给他捐了个道台,又上奏折密保,想来实授臬司为期不远。可是如今山东实行自制,官制一律革新,旧有的大金体制屏弃不用,他这臬司自然也成了泡影。因此对于其兄,他也颇多不满

    “族长,这次的事,我是绝对不会支持你的。以你手上目前的实力,还想在山东搞什么自制,这不啻于以卵击石。山东一镇又一协的新军,你到底能号令多少?就凭借几家民团,不要说抵抗新军,就是防营,你难道就能对付了?”

    邹敬泽并未理会兄弟的发怒,而是看着邹秀荣“肯回来了?被丈夫休了,不回到家里,却住在珍珠泉,这成什么话?这如果是在前些年,是可以沉塘的。你如果肯回家来住,和思远就闹不到今天这个地步,很多话,我也可以对你说明白。其实,思远和柳氏的婚事,我是知道的,这件事,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

    “没错,就是计划。柳家有八百名家丁,是民团里力量最大的一支。山东这地方,在赵冠侯的治理下,官强民弱,又有禁枪令,民团没有多少力量。八百人,已经是一支举足轻重,足以动摇山东局势的武力。可是要想拉柳家做同伴,就得付出代价,这场联姻,就是代价的一部分。”

    “原来您老人家,早就是兴中会的一员?”

    邹敬泽摇摇头“并非如此,我加入兴中会的时间,比思远还要晚一些。我知道,葛明必要有流血,流血就要造成破坏。我们生意人,图的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这样才好做生意在山东搞葛明,搞暗杀,我第一个要站出来反对。有很多人称我是老顽固,守旧派,不少留学生骂我是老而不死,可是他们却没想过,我若真是个守旧派,又怎么会送女儿去海外留学,又怎么会答应女儿自己挑丈夫!”

    邹秀荣点头道:“女儿很少见到,像您老人家一样开明的家长。山东士绅之中,目光见识能比上您老人家的,也没几个。您和冠侯是极好的伙伴,他在山东办实业,您老人家助力甚多。没有您老人家支持,他的政令也没那么容易推广”

    “办实业,与办咨议局一样,都是于国于民大有好处的事情,我自然要尽全力支持。即使是那些女校,我虽然不赞成,但是只要能对国家有利,也不会反对。我曾经想过,先做议长,再到京里做议员,以议会制约皇族,让那些旗下大爷,再不能为所欲为,皇帝也不能凭一己好恶,发号施令指手画脚。以这种不流血的手段,来挽救这个国家。可是,等到皇族内阁一出,我就知道,自己错了。那些旗人,从头到尾,就是设了个骗局来骗人。不管是九年立宪,还是五大臣出洋,说到底,都是骗局一场。行的是缓兵之计,无非是要百姓全都安心做顺民,不要起来造反,方便他们为所欲为,作威作福。我搞山东自制,为的不是自己拿权,更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为了救山东、救中国,让我们不再受洋人的欺负,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要救国必要葛明,要救国必要排女真。我们山东这次是天赐良机,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或许我会失败,但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让山东的父老乡亲看到一个条路,一条可以救国自救之路,不用非要指望着朝廷来救我们。我们自己,才能救自己!”

    邹敬斋道:“族长,你这话说的不对,要说救山东,冠侯这几年在山东,办实业,兴贸易,练强兵,修水利,才是真的救山东。你们现在搞的这些,我只有一句话说,胡闹。”

    “兄弟,你是候补臬司,自然这么说了。可是你问问秀荣,商人们是想要个朝廷,还是想要泰西那样的正府?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说,行刺冠侯,并非出自我们的授意,刺客也不是我们的人。我其实一直想和冠侯合作,实现山东自制。正如你所说,他在山东搞了很多善政,我也觉得他是能员,如果由他来管理山东,于百姓大有好处。所以我心里选定的山东都督,始终是他。秀荣,你今天来,我也正要问你,他的伤势怎么样。”

    邹秀荣道:“如果他的伤势并无大碍,又该如何?是不是还要继续第二次,第三次行刺?虽然您说行刺的不是兴中会的人,可是现场抓住的刺客里,确实有兴中会的人在,这又怎么解释。女儿今天来,就是想来跟您老人家谈一谈,求求您老人家,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收手。解散这个自制会,不要让事情一错再错下去。”

    邹敬泽看看女儿,一脸疑惑“秀荣,你和思远是志同道合的好夫妻,按说,想法志向,应该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挽救国家民族,不是你们共同愿望?你是为离婚的事生他的气?他和你离婚,就像我登报声明,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一样,都是为了不牵连你,而不得不做的安排。毕竟我们做的,是杀头抄家的事,能多保全一个,就多保全一个,总没有坏处。只要山东形势稳定下来,你和思远的婚姻……”

    “不,爸爸,女儿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思远是我的丈夫,是我的爱人,即使他跟我离婚之后,我依旧把他视为我的爱人。可是冠侯,他是我的手足,是我的知己。我不能让你们为了所谓的理想,大义,就杀害我的手足知己。从公事上看,也不能让冠侯有闪失。您老人家是个明白人,应该看的明白,如果冠侯有什么意外,整个山东必然陷入动荡之中,山东的父老乡亲也会遭难,这与您的主张,也不相合。”

    邹敬泽苦笑一声“秀荣,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我。但是我还是要说,爹不是老糊涂,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不择手段之人。兴中会对于山东的都督,自有人选,可是我心中认可的都督,则始终是冠侯。只要他愿意站出来,带领大家推动山东自制,我不管兴中会怎么安排,我还是支持冠侯。山东的人财军权,依旧归他掌管。只要他登高一呼,第五镇与第二协就可以归我们指挥,山东有兵有粮,足以自保,又何必低头去做鞑虏之臣?”

    “十格格呢?”邹敬斋问道:“族长在报纸上天天高喊排旗,驱逐鞑虏,十格格可是旗人。”

    “十格格可以带一笔钱离开山东,这个安全我来保障。”邹敬泽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十格格自己或许是无辜的。但是女真人侵夺我江山,奴役我同胞,整个族群都是敌人,汉人的土地上,自不能允许他们再生存下去。能允许她带着山东膏腴离开,已经是格外开恩。”

    “那如果赵冠侯不肯和你们合作,你们的自制会又怎么维持下去?”

    “冠侯如果不肯跟我们合作……那就要承担民众的怒火,得到多助,失道寡助,他必须为自己的决定承担代价,这也是最公平不过的事。不要以为我们离了他就维持不了,武力并不能决定一切,自古来得民心者得天下。第五镇加上第二协,难道能和整个山东为敌?”

    邹敬斋颇有些激动,胡须有些颤抖着说道:“族长,你说的或许是对的,但是道理对是没用的,你要看看力量。趁现在宣布自制结束,还来得及。如果万人大会召开,你怕是骑虎难下了。”

    “贤弟,你说力量,那你又认为什么才是力量?部队,武器,金钱?秀荣和你,都是读书的,应该明白人心所向的道理。这天下最有力的武器,始终是人心。如今天下,旗汉已同水火,旗人少而汉人多,这就是人心,这就是强弱。我汉人的人心所向,不是任何军队或是武器可以抵挡的。洋人可以不贷款给我们,不和我们谈判。但是汉人只要团结起来,不和洋人做生意,他们最终还是会向我们低头。赵冠侯如果肯出来,带领大家对抗旗人,那我们山东就跟着他打出番基业来。如果他不肯,则人心向背,必有天罚,他也不能阻碍我们山东的事业。这次是我们汉人跟旗人算总帐的时候,谁也阻拦不住这股大势。”

    邹秀荣此来,本来是来劝父亲停手,可是此时,却知无论如何,也劝不了父亲回头。她摇头道:“爸爸,您这次做的……女儿很是钦佩,可是我……我没有办法帮您。冠侯的伤势,我不会泄露,请您原谅。”

    “谈不到原谅不原谅,我尊重你的选择,就像我当初支持你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嫁一样。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你不要急着走,留下吃饭,我让厨房,做几个你最爱吃的菜。还有敬斋,咱们两兄弟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我有一坛封了三十年的好酒,我们今天,就把它喝光。”

    这顿饭吃的沉闷无比,双方都没几句话说,自邹宅出来,天色已经傍晚,邹秀荣的粉面微沉,心情十分沉重。父亲的态度无比坚决,而且对于赵冠侯已有加害之意,这让她在中间,极难做人。她不希望赵冠侯受伤害,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和爱人受伤害。虽然她对于赵冠侯伤情所知不多,但是从所见所闻中,她依稀可以感觉到,整件事,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如果山东自制推动下去,等待他们的,或许将是一场空前的灾难。

    邹敬斋安慰着“也不要太难过,万事总有转机,你爹不是一个糊涂虫,我想,他总能转过这个弯,知道自己错了。”

    邹秀荣从马车两侧的玻璃向外望去,街头的小贩比往日少了许多,商铺也大半关门。这是济南收取自制税,为新军筹措饷银,导致大批外地商人不能营业的结果。手提长枪、大刀的巡逻队,取代了原有的警查,在街头转来转去。

    马车刚走不远,忽然,一支巡逻队迎上来拦住车辆,邹敬斋探出头去问道:“这是邹宅的车,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奉柳统领的命令,请邹小姐过府相谈。”拦路的有四十几个人,为首者手中举着步枪。刀枪明亮,态度不善,似乎邹家的面子也不好用。邹秀荣皱眉道:“我跟你们柳员外没什么可谈的,叔叔,赶他们走。”

    隶属于邹氏的一支巡逻队,发现了这里的冲突,邹龙带着他们赶来调解,但是柳家并不肯买帐,两下在街上,就形成了僵持。柳家的护院教师来了几个,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拳师,邹龙与他们对手,占不到便宜。

    就在彼此僵持不下时,一支百十人的警查队伍忽然冲了出来,对杀形成包围。这些警查手上全都有枪,并不是持刀剑的巡逻队可比,随后,一名带队的警官,朝马车做了个手势,示意马车可以离开。

    等车夫摇动马鞭时,邹秀荣注意到,街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武装警查、士兵甚至还有防营。他们的人数并不比自制军为少,而装备则远胜。这些武力都在远远的看着巡逻队,似乎是在监视,又像在观察。担任巡逻及征税任务的自制军,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力量的存在,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微风拂面,邹秀荣却觉得遍体生寒,放下车帘,口内轻轻的念了一声“老四!”(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万人大会(上)

    虽然邹敬泽通过女儿释放了一定的善意,但是赵冠侯一方,始终以冷漠回应,对他做出的承诺,没有丝毫表态。他的身体状况,也成了山东目前最大的疑团,到底是伤而不重,还是伤重不治,没人说的清楚。

    济南的山东巡警会办大臣,是在武备学堂与赵冠侯一起共过事的王松,他这个会办,完全是靠赵冠侯保举才有的前程。与其接触反正之事,一谈即僵,随后王松干脆到了圣玛丽医院里不出,不肯接触。其部下的警查,则全部装备了枪械,走上街头维持基本秩序。

    配合警查工作的,还包括被人遗忘的防营,以及周边的武装护路军。这些士兵打出武装请愿,维持治安的名义进入济南。军政长贾懋卿也无力约束,只能由着他们上街。好在这些士兵只是巡逻,并没有做出其他出格的行为,彼此之间,相安无事。

    其后,情势忽然发生了变化。

    先是普鲁士投资的圣玛丽医院,忽然发出了一份言辞很强硬的谴责书,谴责有人在医院内实施暗杀行为,试图对一名病人投毒。由于防范严密,投毒被挫败,凶手已经被捕,其已经承认,行动是受自制军指使。

    言论及自供状,是登载在报纸上公开发行的。山东在朝廷搞宪政之后,就已经放开报禁。自制军正府更是不禁言论,对于报纸内容不进行约束,这种内容也堂而皇之发行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份报纸售出之后,在整个济南市面上引起极大反响,虽然没有说明要下毒的对象是谁,但是现在圣玛丽医院里的病人,只有赵冠侯一个。也就是说,自制军要毒死赵冠侯?

    山东的官报,这时依旧在运转,见到这消息之后,立刻增刊发表,并进行评论。于自制军正府口诛笔伐,横加问罪。而济南警查则派出代表,向自制军正府做出严正交涉,如不能严惩凶手,济南警查,将不再负担维持治安保护济南秩序之责。

    随即发难者,则为济南的部分士绅,虽然邹孟柳等皆为大族,但是济南自赵冠侯治理以来,商业发达,新崛起的商人势力很大。济南商会中,部分商人公开表示,如果不能就此事做出解释,将罢市抗议。济南咨议局里,也有议员发出疑问,这种暗杀行径,由谁主使,是否经过批准,批准人又承担什么责任。

    此事方兴未艾,又有两家阿尔比昂参股的报社,登出山东女子师范学堂校长玉氏署名文章:告山东妇女同胞书,职责自制会野蛮关闭女校,迫害女性。就在两份文章刊发之后不久,阿尔比昂,普鲁士两国领事公开宣布声明,不承认山东自制会为合法正权,不与其进行任何接触,也禁止自两国控制的港口运输军火,禁止使用铁路运输物资人员。

    新成立的正府,出师不利,诸项不顺。临时的自制正府,设在原本的咨议局里。邹敬泽刚一进门,就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

    孟思远面红耳赤,两眼紧瞪着自己的大舅子柳峰,后者的脸色同样难看,毫不客气的回瞪着孟思远,郎舅之间,竟有火并之势。新任军政长的贾懋卿则紧锁着眉头,香烟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着。

    “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邹敬泽发问,孟思远起身,指着报纸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手里的,是一份济南的民报,头版头条位置,用大字写着:自圣玛丽医院获得确实消息,赵冠侯已经伤重不治,一命呜呼。

    “这个消息我已经问过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这是在欺骗民众,制造假新闻。而且这种伪造,一戳即破,毫无用处,洋人那边不但会耻笑我们这个新兴的自制正府,还有可能对我们进行进一步的制裁。我不明白,柳员外为什么有做这种事。”

    这份报纸幕后的出资人就是柳峰,这不是什么秘密,柳峰也不想否认,而是冷哼一声“没错,是伪造的,可是不这么做我有什么办法?那些警查,原本都是用棒子的,现在呢,一人一支快枪。我的人,却还是跟进城的时候一样,依旧是大刀长矛,洋枪,一共还是那么几支。论武器装备,比防营都差了一大截,这要是打起来,我们怎么是旧军的对头?归根到底,还不是新军那里不肯服帖,有枪有炮不给我们用,地方上不肯把款子解给我们,连军饷都是要自己筹款来发。而他们敢这么干,主心骨就是赵冠侯,只要他死了,这些下面的人自然旗倒兵散,不敢再跟我们对着干,要什么用什么。他若是不死,这万人大会我看也开不成,到时候大家反对自制,又该怎么落场?”

    新军的部队掌握不住,这个责任自然要归贾懋卿来背,他长叹一声“情况倒不是这样。新军的弟兄,也不是说不支持自制,可是军饷待遇,这些问题必须得到解决。不解决这个,我也很难要他们服贴。”

    “听听,邹老,您也听到了吧。这不能怪我,贾军政长都这么说了,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我柳家派去齐河提取秋税的人,居然被衙门的人给抓了。齐河是咱们济南的属县,连那里的税都收不上来,何况其他。不挫一挫官府的锐气,我们自制军正府,还是解散算了,什么都做不成。他们靠的就是赵冠侯,只要赵冠侯一死,剩下的人一准害怕,他们吓破了胆,弃官而走,或是举手来降,我们的摊子就能支应开。否则光靠大家自己凑钱,这可养不活多少兵。”

    孟思远道“你这种谎言,根本维持不住,洋人随时可以戳破这一切。”

    “不可能!我已经派出人去,把市面上所有的报童都控制起来了。想卖报的,就只能卖我柳家的报纸,其他的报纸,我不禁止它们发行,但我不许报童卖。谁敢卖,我就打断谁的腿。我保证,整个山东能看到的,就是这一份报。阿尔比昂、普鲁士的报纸,印多少我收多少,不让别人看见,这个戏法,漏不了!左右就是这几天时间的事,还怕糊弄不过去?等到各地的代表都同意自制,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反悔也来不及。”

    他冷笑几声“思远,我知道你读过洋书,不把我这土包子舅子看在眼里。可是我告诉你,这主意也不是一般人想出来的,我幕府里也有高人。扬基留学的博士,白斯文白大博士。和你们那个兴中会的头领孙帝象,在檀香山就认识了,比你的地位都高。他告诉我,这叫……舆论战,对就这个词。兵不厌诈,既然是打仗,那就什么招都得用。自古来打仗,就是有什么用什么,哪有都说实话的。赵冠侯死信是第一招,我还有第二招呢。看这个!”

    柳峰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底稿,递给众人传看,只见上面写着:本报京城访员探得重要消息,大金朝廷已将山东全省土地、矿产、运河、铁路作为抵押物,向各国银行贷款白银五千万两,作为进攻我山东之兵费……

    “这是报纸明天的头条,我敢说,这消息一登出去,山东老少爷们一准炸庙。到时候,别说小小的第五镇,就是整个北洋六镇一起来,我们也不在乎!万人大会上,谁敢说一句反对山东独立,就别想走出咱们自制会正府的大门。”

    邹敬泽虽然知道柳峰出的是歪招,但是眼下的局势,也只能用歪招。山东的起事事先没有充分准备,仓促发动,诸事不谐,人心并不在自己这一方。万人大会,结果如何,殊难预料。可是这份文稿,如同封神演义中的翻天印,包准能砸的所有反对山东自制的人,不敢张口。人心向背,传檄可定。

    他没让孟思远说话,而是抢过话来“自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些该用的手段,也不为过。这位白斯文博士,确实是了不起的人才。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赵冠侯万一受伤不重,到时候前来会场……”

    贾懋卿道:“这应该不可能。我在警卫营里有内线,得到的消息是,他虽然没死,但是伤的非常重,已经不能视事。绝对不可能前来会场生乱。如果他想要来的话,我们警卫营的内线,也可以传递消息。”

    “如此,就没什么问题了。”邹敬泽对孟思远道:“你在海外留学,学的是经济实业,一如两军交锋,讲的是堂兵正阵。可是自古来,疆场交锋,正奇相合。一味用正,也难获全功。柳峰所做之事,实际大金国已经做过很多次,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况,现在的局势,我们也必须想一些手段,来维护我们的事业。”

    他轻咳了一声“今天,咱们济南又多了个机构。叫做山东市面维持会,加上之前的孔教会,小小的济南府,已经是令出三门,互不统属。衍圣公府派了人来参加万人大会,但是据说,他们谋图很大,他们想要整个兖州的自制权。孔教会其他人想要的,是山东的教育权,连带寺庙庙产,也都要归孔教会管理。他们的胃口很大,但是靠我和他们的关系,倒是可以弥缝。这个维持会,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他们是由济南的一些外地商人组织起来的,本地的同仁也有一些参与进去,说是要维持山东地面秩序,公共安全。可是他们联合的,除了警查,就是旧军防营,这些人态度可疑,对于山东自制,祸福难料。”

    柳峰哼了一声“这不是难料,而是可以确定,这个维持会,就是女真人的走狗,肯定要对山东自制不利。依我看,趁着没开大会的时候,直接先查封了这个维持会再说。”

    贾懋卿摇头道:“恐怕不容易,这个维持会里,有一部分是我们新军的军官。再者,本地的商人,也有这种需求,希望军队和警查,可以把市面维持住,不要发生抢夺或是骚扰地方的事,这也是民心所向,弟兄们也没办法。”

    他干咳两声,看了看柳峰。进城的自制军里,以柳氏的人马最多,纪律也最劣。柳氏虽然有几名当过兵的人担任教习,但是军纪涣散,且由于军饷发放不及时,团丁的军纪涣散,名兵实匪。

    进城之后,偶尔会发生抢夺商人财物,乃至骚扰女眷之事。可是目前自制军里,又以柳家兵力最多,对这等事,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不能明说。即使柳峰绑架邹秀荣未成,邹敬泽亦未发难。

    柳峰道:“别看我,军饷凑不齐,下面的人就不可能听话。毕竟吃粮当兵,不喂饱了他们,就谈不到纪律二字。只要能把粮饷赋税征收上来,市面的纪律我就有办法。好在维持会也不敢公开跟咱们对着干,等明天我把报纸发出去,维持会,也得站在咱们一边。”

    时间离万人大会越来越近,车站、码头都变的热闹起来,一些人赶了马车,从临近的乡镇进入城市。由于那份报纸的功效,让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人,也开始支持山东自制。

    这些外地来客进入济南之后,来自柳家的下人,则献上热情的接待。依据来宾身份高低,招待规格大不相同,但总归是宾主尽欢。

    在殷勤招待之余,也会点出,自己家的家主是真正的好朋友,未来山东若是由他执掌,对所有山东人都有好处。柳峰的智囊白斯文,更是连夜挥毫,书写了条幅“山东为山东人之山东”,悬挂于咨议局门首,声势搞的极大。

    柳峰这种做法,不难看出其对山东的野心所在,但是眼下他实力最强,加上这次舆论战,他立有大功,其他人对他也只能采取退让态度。

    一如白斯文所料,当报道刊登之后,维持会对于自制会的态度大为好转,除去武器不肯交割以外,其他事项皆可商量,这支武力大有可能为自制军所用。另外,由山东本地青壮组成的两支保安团,总兵力接近九百人的队伍,也开入济南,负责万人大会的现场秩序。

    山东边界,对淮上军的战斗取得辉煌胜利,侵入山东省境的淮上军损失惨重,残部退回皖境,山东的外部危机,宣告解除。内部虽然有着地方行政命令出自多门,县府一级对于自制军政府的征收命令阳奉阴违,土匪复出为害等问题。但是比起大局来,总归是利多于弊,几位自制会的发起人都相信,只要万人大会顺利举行,各县府代表一致同意山东自制,则以上问题皆可迎刃而解。

    万人大会的会期终于到了,凌晨,一夜未眠的孟思远自床上坐起,取了衣服穿戴,听到动静,睡在外屋的柳氏被惊动醒了,睡眼惺忪的看着他问道:“这天还大黑着,你去哪?”

    “去会场,虽然现在天黑,但是马上就要亮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万人大会(下)

    秋日凌晨的风,带来阵阵凉意,透入人的骨髓里,孟思远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但随即依旧迎着冷风走出院子。下人举着马灯照明,虽然有马车,但他今天还是想要步行,这是他锻炼的方式,也能通过这段时间,做最后的思考。

    万人大会,除了要确定山东自制的问题外,还要商定整个山东的章程,以及正府人员名单,将是个漫长的会议,自己还要有无数的工作要做。自制会虽然挂起了五色旗,但是兴中会在山东的力量太弱,相反,是本地的士绅拥有最大的力量,在正府里拥有的权力最大。

    贾懋卿这个军政长有名无实,柳家也想把手伸到军队里,邹老虽然是兴中会员,可是他对于兴中会的章程并无兴趣,本质上,只想着搞山东自制,变法自救。让他接济其他几省,怕是很难,即使能做到,议会上的压力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抵挡下来的。

    自制会的口号,为鲁人制鲁,这个口号太过排外,也关闭了兴中会进入山东正府的大门,这是自己必然要争取推翻的。除此以外,对老四的安排,也是件很困难的事。

    柳峰觊觎赵冠侯的私藏,一直表态,要把脏官的家财充公,作为未来正府的公费。这个提议无可指责,在议会里也得到大批支持。可若是如此,自己又未免对不起友人,至少应该为他争取一定数量的生活费,这是朋友间不可推卸的责任。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萦绕,迟迟拿不出一个定见。忽然,他停住脚步,四下看着“这的商人呢?这个时间,应该有卖早餐的人摆摊子准备了。再说万人大会,来了这么多代表,是巨大的商机,怎么来的人会这么少?”

    “东家,柳家收市面捐,又对外地人收的高,这城里卖早点的人,已经有一多半不敢开张了。再说柳家的家丁,满大街的抓人剪辫子,搞的人心惶惶。乡下的人担心进城就会被剪辫子不敢进城,就连城里的人,也不敢随便出门了。”

    来到咨议局附近时,天空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借着光亮,孟思远看到,咨议局门首,扯着白斯文手书的大横幅。两面插的五色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拔掉了,,换了两面写着鲁字的大旗,样子很像戏台上用的那种号旗。

    一些百姓,已经成群结队的守在咨议局外头,有气无力的摇动着小旗,上面写的什么看不清。一名仆人要了一面过来,才看到内容是:山东百姓,永远支持柳都督。

    “胡闹!”孟思远将小旗随手扔在地上“山东的都督,必须由兴中会来指定,柳峰难道还想制造民意,取而代之?他要是有这种想法,我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东家,话也不能这么说,柳家这次出了这么大的力,肯定是想着要回本的。光是一个联姻也不成,柳峰想做一做山东王,也是顺理成章。听说他最近还在找洋人的门路,一旦找通了,这鲁督他就坐稳当了。你们是至亲,不要自己跟自己生了矛盾”

    担任会场保卫的,是贾懋卿部下的一个营,管带叫郑占彪,与孟思远也认识,远远的就立正敬礼,高喊一声“二爷好。”

    孟思远摇摇头“这是冠侯想出来的不伦不类的称呼,你们不要学他,以后咱们山东自制,这称呼,也该改一改了。你们的人呢?”

    “回二爷的话,其他弟兄已经由贾协统带到会场里,作为军方的代表。”

    会场内,若干面大旗高高飘扬着,代表们按照各自代表的县府,或是自己的出身,聚集到一处。军政学商,各界人士皆有。衣冠楚楚,西装笔挺者与长袍马褂,依旧是大金衣官者皆在,甚至一部分代表,头上戴着缨帽,身上穿着补服,依旧是金国衣冠。

    着扶桑式样制服的学生,在代表中占了多数,年轻人永远不缺乏热血与激情,虽然没有粮水(会场内的饮料由柳氏包办,每杯茶五十文),但是声音最大,精神也最饱满。

    学生们挥舞着手里的报纸,向各处代表呐喊着“大家看一看,朝廷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他们要卖出山东的一切,向列强换取军费,对自己的同胞,搞举起屠刀杀戮。这就是殖民者的嘴脸,这就是异种的阴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不能再沉默,不能再迷惘,应该站出来,拿起武器,与他们战斗到底!”

    军界代表中,除了贾懋卿外,还有标统袁保山,帮统袁保河,以及那位军操教习马艮。他平时很少过问军事,何况有王五在,军操的本事也显不出他,存在感不高,与贾懋卿来往也不密切。没想到,今天居然他也来到会场,那份报纸的威力果然不小。

    军界来人接近千名,两个保安团的力量,则被派来保卫主干道路,确保不至于发生意外变故。为防不测,邹敬泽将邹家的卫队安排在圣玛丽医院至会场之间布防,即使赵冠侯顶着伤来参会搅局,其部下也可以做出阻拦,并向会场报信。

    他甚至看到了一些洋人,他们自然不能算做代表,多半是以参观者的身份进场。但不管怎么说,能吸引到洋人,就是最大的好消息。只要现在能和洋人取得联系,得到海外支持,则整个局面,就都能盘活。

    柳峰看到了孟思远,三两步上前,叫了声妹夫,提起他,就向一边走。边走边小声道:“今天这场子算是彻底铺开了,万人未必有,七八千也是有的。今天一定要把座次定下来,山东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妹夫,你听我说,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如亲戚,只要你让我当上山东都督,我保证,你的纺织厂就是山东独一份。你和秀荣的事是过去了,我妹妹可是等你等到老姑娘,为你守身如玉,你得对的起她。总之,今天这事,你必须帮我,不能帮邹老头!”

    早早就坐的邹敬泽,看着下面攒动的人头,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总算是成功了。这场大会开完,山东自制就能实现,不管是赵冠侯还是列强,都不能干涉。

    在他身旁,是曲阜来的代表,来人小声道:“敬泽兄,你看柳家家主,似乎别有所图。你只要答应和我们合作,我衍圣公府,会全力支持你做山东民政长。”

    “繁之兄,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所在意的,压根就不是名爵地位。我神州还沦陷在鞑虏之手,虚名再高,又有何用?若是有朝一日,能驱逐鞑虏,光复中华,我宁愿退居为农家翁。等到山东自制之后,我就要提出建议,组建部队攻打京城,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要挂帅,柳峰想要做山东的省督,只要他有这个才干,我就支持他。”

    这种会议没什么规则可言,来宾中身份各异,固有遵守礼法者,也有素不知修养为何物者。大家七言八语,多是你一嘴我一嘴的方式,阐述着自己的观点。相邻府县,因为平日的宿怨,在会场彼此攻击漫骂的事,也不在少数。

    邹敬泽连续敲了四次小锤,才算勉强把前几排的声音压下去,他咳嗽两声,道:“大家安静一下,咱们山东自制大会……”

    话音未落,会场角落里忽然有人叫道:“诶?刚才还晴天呢,怎么这时候打雷了?”

    众人抬头看天,见太阳高悬,并没有下雨的迹象,但是远方,确实听到了滚滚的雷声……

    圣玛丽医院里,苏寒芝为赵冠侯挂上指挥刀,在巨大的穿衣镜前,赵冠侯连走两圈,得意的问道:“怎么样,威风不威风?”

    苏寒芝一笑“我的冠侯当然威风了。不管你穿什么,我都觉得你很威风。”

    “我知道,不管到什么时候,姐都会在我身边陪我……今天,我要威风一下,你不去看?”

    苏寒芝摇摇头“这种威风,是属于十格格的,我不能去抢风头。你答应过我的,不要让二嫂为难,可别忘了。秀荣姐这两天心情都不大好,冠侯,你……千万要手下留情。”

    “凭什么?他们都下杀手,我们凭什么手下留情。”一想到那名药师想要在配药里下毒的事,毓卿的脸色就异常难看,她冷声道:“要我看,就该把这些乱党都杀了,免除后患。至于二嫂,那也顾不了许多。”

    赵冠侯摇摇头“不能那么做,二嫂是好人,我不好叫她难做人。再者,我也不想把路走的太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毓卿,今天这个面子,一半是我,一半是你,你陪我一起去逞威风去,开心不开心?开心的话,就不要想那些扫兴的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毓卿今天一身旗装,头上梳着两把头,脚上穿着花盆底,这套打扮她自己也不怎么习惯,走起路来一摇三摆虽然很好看,可是却走不快。好在进忠已经把亨斯美停在了医院门口。毓卿先上车,赵冠侯还不等上车,邹秀荣叫住了他。

    她握着赵冠侯的手,语气很平和“老四,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手足与知己,今日之事,我不多言,你也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总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该当如何处置,也不是你自己可以一言而决,二嫂不会怪你,更不会让你为难。”

    赵冠侯感觉的到,她的心跳的很快,手则冷的像冰。“嫂子,你尽管放心,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担保,不会让你伤心难过。思远兄请我听戏,我点的是一出华容道,我不敢自比关圣,但是一个义字,总记在心里头,你只管放心就是。我……不会让你难过。”

    进忠摇起马鞭,马车的铃铛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叮当之声,守在门外的警卫营,同时举枪高喝“大帅!大帅!”

    紧跟马车之后,快步而行,邹秀荣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抽出手绢,在眼睛下面轻轻擦拭着。身后,苏寒芝抓住了她的胳膊,柔声道:“二嫂别难过,冠侯言而有信,他不会伤害二哥,更不会伤害老爷子。”

    “我……我知道,可是越是如此,我越觉得不好见他。这个人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还才好……”

    负责封锁街道的,是邹家的卫队长邹龙,他刚刚上街不久,就被邹敬斋请到临街的茶楼内喝茶。

    两下没有撕破脸,对于长辈的邀请,他不好拒绝,等到茶水刚喝了几杯,他就看到从医院方向奔驰而来的马车,以及马车后奔跑的步兵。他眼睛大睁着,手不由自主放在枪柄上,但随即就被邹敬斋喝住

    “干什么?你自己不要命,也要搭上咱们邹姓这么多好后生?我让你坐在二楼,就为了坐的高看的远,你看看街上是个什么情形再说。”

    邹龙依着邹敬斋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临街的房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的,并非是原有的住户,而是武装齐备的洋兵以及防营、消防队、警查等武装力量。他们手上皆持有步枪,刺刀泛着雪亮寒光。邹家的卫队,对比起这支伏兵,根本不值一提,他一声令下,接下来必是血洒长街。

    “族……族长有令……”

    “你也得为咱们邹家老少爷们想想,族长……也不是一直都对。再说,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族长好。真让柳峰他们把持了山东自制军,你想想,那是个什么德行?别的不说,淮上军谁打的退?”

    邹龙眼看,街上高喊大帅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其势已不可制,颓然的跌坐在位置上,长叹道:“是我……对不起族长……”

    咨议局内。

    曾经宽大的院落,因为一下子排进来这么多代表,而变的拥挤而嘈杂,一部分代表,甚至不得不退到围墙外面。为了谁在里面,谁在外面,谁在前谁在后,就争论个不停。邹敬泽等人在台上的讲话,即使有喇叭扩音,也要通过几个人传达,才能让外面的代表听到,场面混乱无比。

    台上刚刚讲了不到二十分钟,军界代表里,泰安驻守营的管带骆长龙猛的拍案而起“说这些废话干什么,我今天来,就是问一件事的。你们山东自制会成立以后,我们第五镇的军饷怎么算?一切待遇,是不是参照以往,人事上是否不变?”

    “没错,原本衙门欠的债,你们认帐不认帐?我们德州商会今天来,就是来理旧债的。为了修河工,向我们商会借的银子,你们是不是帮着还?”

    “山东今年收丝,打的都是官府盖印的白条,新自制正府成立,旧印是否有效?如果无效,这个白条我们找谁去换印?”

    代表们的问题接二连三的发出,却与主题已经差了十万八千里,场面变的混乱与嘈杂起来。邹敬泽看看孟思远,随后又看向柳峰。柳峰焦急的寻找着自己的智囊,一时看不到人,孟思远咳嗽一声“安静,请大家安静!我们先议自制的话题,再议其他。”

    “没有钱,议个鬼!今天不给我们钱,谁也休想出去。”骆长龙猛的掏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不等贾懋卿呵斥,枪声接二连三响起。进入会场的军界代表,大多身上有配枪或是长枪,纷纷朝天开火,不知道有谁大喊起来“哗变,哗变了!”

    本应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却也加入了朝天开枪的队伍,会场的秩序瞬间混乱起来,在墙外的代表,反倒方便离开,在里面的代表,此时想走都来不及。大门被士兵挡住,没人敢去闯刺刀加长枪组成的路障。

    贾懋卿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自制军正府,不会亏欠大家的军饷……”

    “这话难说,你们说了,山东是山东人的山东,我们第五镇、第二协,大多是外乡人,留在你们这军里没意思。给我们一笔遣散费,我们可以解甲归田。但是费用金额,得由我们定,否则,就别怪弟兄们不服从指挥,自由行动。”

    恍惚间,孟思远似乎在人群里看到一张颇为熟悉的脸孔,是赵冠侯的警卫营管带霍虬。可不等他再找,人就看不见。这些进场的士兵显然早有准备,一通乱枪放过,立刻各就各位控制会场,贾懋卿读书会的人少,压不住场面,反倒被兵力处于优势的哗变士兵所控制。

    贾懋卿回头看着马艮“你得说句话,不能让士兵胡闹!这……这是要造反?”

    马艮却一动不动,冷声道:“贾兄,我也不是山东人,他们问的问题,我也很关心,正好,听听他们的说法也不晚。你最好不要乱动,否则兄弟我的拳脚,可不认人。”

    他又看向袁家兄弟,却见之前曾指天画地发誓,要跟着自己干葛明的袁氏兄弟,冷冷的看着自己,目光里带着明显的嘲弄味道。两人手上都持有左轮手枪,但是分明是指着自己……

    一些士兵,已经冲向了演讲台,大喊着要为部队讨取遣散费,另一部分士兵则吆喝着,让代表们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动,否则就要开火。就在这混乱之时,外面的雷声再次响起,比起方才的雷声更大,更响。不久之后,门外有人大喊道:“全体立正,大帅到!”

    纷乱的秩序,随着这一声呐喊,恢复了正常。(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章 定海神针

    贾懋卿这等老军伍,已经听出来,外面响的不是雷,是炮。是按着巡抚出行的规制,点炮壮威。而随着这一声大帅到的喊声,方才还凶身恶煞一般的士兵,此时变的全都像是绵羊,举枪立正,不敢稍动。

    门外负责警戒的士兵自动分开两行,随后就是大批洋兵先冲进来,举枪朝四下瞄准警戒,再后面,则是手执米尼步枪,背背大砍刀的警卫营。

    警卫兵之后,则是一身新式军装,腰系巴掌宽皮带,指挥刀、手枪齐全,头戴宽檐军帽,背后披着大红披风的赵冠侯。与他把臂而行的,是一个年轻美妇。

    身材高挑,面色红润,头上梳着两把头,身上穿着大红旗袍,脚上则是一双花盆底。这种鞋走不快,她一只手扶着赵冠侯的胳膊,另一手则拿着一块大手绢,在双手上,则戴着十枚赤金甲套,闪闪发光。

    仪态端庄而高贵,天皇贵胄的派头十足。这也是济南的名人,平时跨马游街,骑着自行车到各处玩耍,深为山东传统道学先生所不齿,视为异端的女人,十格格毓卿。

    见赵冠侯生龙活虎的样子,就知道之前所谓受伤乃至丧命的消息皆是谣言,一些士兵已经大喊道:“大帅!大帅没事!谁说大帅不成了,滚出来说话!大帅万岁,大帅万岁!”

    其他各界代表的眼神也有些呆滞,随即就又看向了台上,他们可是看到济南的报纸刊登消息,说赵冠侯已经伤重不治,那今天这个又是谁?

    赵冠侯却不理他们,而是一路来到台上,先给邹敬泽施礼,随后,将喇叭拿了过来“各位,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话各部队的带兵官,约束自己的队伍,不许胡作非为,更不许趁机打抢,否则军法不容。我赵冠侯的兵,是保护老百姓的,不是欺负老百姓的,所有人都回到位置上,未经允许,不得开枪,否则军法从事!还有那帮扔帽子的,自己给我拣回来,还有没有点军人的样子了!军容风纪还要不要了!”

    一声令下,方才丢掉军帽,肆意射击的乱兵,纷纷拣起了帽子戴好,又按着各自的统属回归建制,竟是片刻之间从恶狼变成绵羊。眼见如此,最让人担心的兵变,肯定是不会发生。但是人们也注意到,进入会场的士兵越来越多,让原本就拥挤的会场,空间变的更狭小。

    赵冠侯此时又吩咐道:“所有学生都退出会场,在外面旁听,把位置空出来。你们可以在外面旁听,保证不会错过任何细节,到表决的时候,你们一样可以表决。”

    随着学生们退出去,会场一下子空出了一片空地,外面的士兵就可以陆续进入。除了警卫营以外,贾懋卿本标的部队,进入会场者过半,泰安、齐河等周边地区的驻军,乃至于警查、消防队等维持会武力,也陆续进入会场。这些士兵荷枪实弹,对与会代表怒目而视,对赵冠侯则恭敬的行军礼,态度不言自明。

    贾懋卿及读书会的人,都已经被包围住。包围他们的,正是不久之前,曾发誓要和他们一起干葛明,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的同袍。这些人现在转头对付起一起发誓的同志,丝毫不见手软,贾懋卿看着袁保山袁保河,咬着牙道:“你们……你们是……”

    “你心里有数,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技不如人,乖乖认栽吧。在山东这片,我们大帅说了算,你们想夺位……想瞎了你的心!”

    士兵之后,又进来百十人,都是身穿袍褂的体面人,主要是外地商人,以及本地一部分坚决反对山东自制的乡绅与商贾。他们原本担心被剪辫子,不敢出门,可是今天,一个个趾高气扬,仿佛一朝翻身。

    进入会场之后,先撩起袍褂下摆,到赵冠侯身前磕头拜大帅,又给十格格磕头,接着才到一旁入坐。

    这时,退到外面的学生,忽然喧哗起来,他们人多声音大,初时听不清喊什么,静下心来仔细听,才听的清,学生们高喊的是“大炮!外面好多大炮!炮口怎么对着咨议局!”

    大炮?场内的代表全都变了脸色,固然赵冠侯也在此,开炮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万一退出去之后封闭会场,命令以炮来轰,众人怕是十个里活不下一个。不等众人发问,赵冠侯抢先道:

    “大家别慌。学生们年纪轻,见的东西少,大惊小怪,不必在意。一共也不过是二十一尊二磅炮,轰不死几个人,别害怕。没我的命令,他们也不敢点火。本官不久前遇刺之事,想必各位已经知道,弟兄们怕今天再有刺客来袭,因此摆几门炮,来护卫我的安全。大家放心,大炮是不会朝着安善良民头上轰的。”

    毓卿却哼了一声“我就怕有的人,不是什么安善良民,心里有鬼,自然就要怕。我就不明白了,我自从到了山东,就没干过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情,不曾坑害过百姓,也不曾伤及过无辜。怎么,就有人容不下我,非要喊什么排旗,把我排到哪去?我丈夫在山东,难道要我到关外去?那我们两口子,还得为了你们和离?简直岂有此理。至于说杀尽旗人的话,我也听过,这就更不懂了,我犯了哪条死罪,怎么不经过王法,你们就要给我杀了?”

    “少说一句,大家说事情,也不曾见着成案,或许是妄人胡言乱语,你见怪于各位就不好。”

    赵冠侯笑了笑,又对众人道:“我太太的心情不好,大家别见怪。她为我生儿育女,我要把她赶出去?这话试问一句,从人情上交代的下去么?所以排旗二字,我是万不敢听的。至于山东自制与否,则是各位父老公议的事,我绝不会横加干涉。大家放心,我今天来,不是来搅局的,而是来护场的。我之前遇到刺客,所以在医院里待了几天,没想到,外头闹的很不成话。这不行,我既然是巡抚,就得维持秩序,不能让市面大坏。那些歹徒,回头挨个的要收拾。我知道,今天来的兵不少,生怕有人不听号令,惹是生非,坏了大家议事的章程,特意前来弹压地面,维持秩序,余者概不干涉。大家想要自制,就尽管自制,我绝对不多说一句。”

    他说到此,话锋一转“不过,也有些事,得向大家解释解释。报纸我也看了,说来奇怪,我向来不搞报禁,山东一省,官民报纸加上洋报,有十几份,可是最近几天,就只能买到一份,这就太奇怪了。再者,上面的消息,就更是胡言乱语。除去说我死了以外,山东抵押之事,也一样是子虚乌有。我在这里说一句,朝廷绝对没有这个安排。就算是有,也实行不了,只要是我在这个位子上一天,就不会遵从这样的乱令,大家尽管放心。山东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将来只要我在,也依旧会保持原状,不会变天!”

    台下,有人带头鼓起掌来,还有人说道:“我就说过,那报纸上面写的东西信不得。有赵宫保在,咱们山东,就落不到洋人手里,有了这话,我们就放心了。”

    赵冠侯又道:“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淮上的强盗,想要到山东来就食,但是一入省境,就为我北洋第五镇一标又第二混成协挡住,现在已经大败亏输,光是俘虏就抓了他们四千多人。土匪残部退回淮上,不敢正视山东,河南的趟将们,本来想趁火打劫的,这下也都缩了回去不敢送死。这些强盗,伤不到咱们山东一根寒毛。”

    霍虬不知从哪冒出头来,大声道:“我们山东新军,全都服从大帅指挥。大帅一声令下,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刀山火海,不皱眉头。区区一群草寇蟊贼,又怎么当的起一击?”

    赵冠侯甫一到场,连续发布几条消息,全都在透露同一个信息,自己对山东,有着绝对的掌控能力。只要自己还在山东任上,就可保佑山东不受兵灾侵扰。

    场内代表,聪明人远比糊涂人多,举一反三,自然想的到,如果他不在任上,则万事休提。何况现在警查、消防队到新军乃至防营的态度已经很明确,部队完全支持赵冠侯。架在外面的大炮,也是个很有力的证据,提醒着大家,现在身家性命还都操在被人手里,不可轻举妄动。

    孟思远忽然道:“冠侯,你的身体好了,这便是最好的消息。之前,我一直担心你的伤势,想到医院里看望,却被护兵阻挠进不去。到后来误信谣言,这就不必提了。刺杀你的凶手,可曾问出底细?有人说,枪手里面的衣服,似乎是王府护兵的打扮?”

    毓卿接过话来“二哥,您大概是搞错了,这话是谣言,不能信。那两个刺客被拿住之后,就自尽了,不曾招出什么人来,也自然不知道,是哪一路的人马。倒是当时另外两名刺客,全都给拿住了,其中一个已经招认,自己就是葛明党,是什么兴中会别动队的。这刺客啊,我看多半还得应在兴中会身上。”

    赵冠侯道:“毓卿,这一案还没有定案,不要过早下结论。二哥,这事我不提,是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说是谁派的刺客,都不稳当,不过王府之说,实属无中生有。那两人怎么看,也不是王府的差官。”

    孟思远道:“既然你的伤没什么关系,那就太好了。其实从山东自制军正府一成立,我和泽翁想的都督人选,就是四弟你。现在正好旧话重提,我提议,推举你为山东自制正府第一任大都督,山东的财、政、军权皆归你掌握。其他人辅佐你,咱们一起把山东建设好。”

    赵冠侯摇摇头“我说过了,我今天来是来护场的,不是来砸场的。所以,不管大家最后怎么选,我也不会干涉,山东是否自制,由各位公议,我只听,不干预。不过作为山东巡抚,我想我也有说话的权力,我在这里表一个态度,山东自制,我不赞成。”

    他这话一出,与会者忍不住又议论起来,孟思远道:“冠侯,你先不要把话说的太满,具体的条件,我们可以磋商。或许大家的口号有太激进的地方,这个可以慢慢商谈,总是要事在人为……”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某几年前,不过是津门街面上的混混,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心满意足。什么名爵俸禄,我都不贪图。如果父老乡亲们,都支持山东自制,我回乡务农,也无话说。我反对山东自制,也不是出自我一己私心考虑,而是为了山东,至于道理,就摆在这,说出来,让大家来听一听有没有道理。”

    他扫视了一眼会场“众位原本想要山东自制,是误信了假消息,这一节不必多谈。我们只说是眼下的情形,兴中会的人,喜欢讲道理,我没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我喜欢讲实际。咱们山东这两年的日子比前些年富裕,靠的是什么?丝鱼路矿,卖丝,就离不开销洋庄。卖鱼,则离不开与外省贸易。如果现在我们自制,朝廷必发官兵来剿办。我不提胜负,只说一点,打仗就要花兵费,就要死人。军饷要摊派地方,征兵就要山东子弟去送死。再者,朝廷一旦开兵,必然会封锁我们的贸易,洋人未必支持我们自制,一旦到时候洋人那里的生意不能做,朝廷又封锁了我们的运输,又会怎么样呢?我们从外省进的东西进不来,自己的东西销不掉,活水变成死水,日子只会越过越穷。为了让父老乡亲接着过富裕生活,我第一个反对自制。再者,我自己的太太就是旗人,排旗之事,我肯定不会支持。如果你们通过排旗法案,那我就只好带着太太离开山东,军政权责,一体交卸。”

    他话音刚落,毓卿就拍案而起,扫视着下面诸将。“我完颜毓卿,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人要将我赶出去。我倒要请教一下各位弟兄,世上可有这个道理?今个,大家把话就不妨说在明处,你们若是也愿意赶我走,我就和我丈夫离开。如果你们愿意留下大帅,就请弟兄们说句话。”

    霍虬第一个抢先跪倒在地“卑职永远追随大帅,十格格和大帅夫妻一体,自然没有走的道理。如果大帅真的要交卸差使,卑职也只好请辞,跟随大帅,保护左右。”

    “我骆长龙支持大帅!”

    “袁保山誓死追随大帅!”

    “大帅!”

    场内兵将齐声高喝,连同洋兵,也用自己那古怪的声调附和着大喊:大帅,大帅。

    赵冠侯挥挥手“大家不必多说,我的意见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接下来,大家可以自行投票,决定山东是否自制,我不干涉。”

    他说完不干涉,拉着毓卿坐回位子上,一句话不再多说。下面的骆长龙和霍虬却各自都把指挥刀抽了出来,恶狠狠的看着与会代表“我们这些丘八,懂得道理不多,就知道感恩图报。谁给我们饭吃,我们就要给谁卖命。今天若是大帅被逼走,我等将士,就只好脱下军装,解甲归田,从此不承担维持秩序的责任。”

    维持会的军官,则干脆的拔出手枪“谁敢反对大帅,谁今天休想走出这个门口!我们倒要看看,谁砸我们的饭碗,坏我们的前程!”.

    赵冠侯在上面咳嗽一声“不许胡闹,咱们是要民住,要听民意的。各位父老,别听他们胡说,就算你们同意自制,他们今天也不敢杀人。大家放心大胆,赶快投票吧,我还等着看结果呢。”

    几名军官朝天开了两枪“没听到我们大帅说话么,赶紧投票,别耽误我们吃饭!”

    在枪声响过之后,投票,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章 华容道

    在刺刀与大炮的威胁下,投票的结果,不言自明。山东民意所向,自是要求恢复旧制,撤消自制,一切恢复如常,自制会立即解散,所有条例作废。

    在投票结束以前,三司衙门外,就已经重新挂起了黄龙旗,珍珠泉的巡抚衙门外,放了一通鞭炮,赵家女眷则由护兵护送回到衙门,向人们郑重宣布:赵冠帅,又回来了。

    投票结束之后,代表们并没有被允许离开,大批的武装兵,封锁了会场,将自制会全体成员予以扣押。同时被扣押的,还包括贾懋卿及他的读书会,包括朝廷选派的那些留学参谋。

    紧接着,在济南的商界、军界里,一股小规模的逮捕,也在悄然进行中,十余名哨官、管带被捉,商界里被拿的商人超过二十名。

    到这个时刻,孟思远等人也都明白过来,自己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在赵冠侯的计算之中,这次山东自制,实际是被他当做提线木偶耍弄一番,目的却是借自己这些人的起事,成全了他的心愿。

    “从一开始,我们这里就有内奸。”孟思远的神色中既没有愤怒,更没有恐慌,仿佛是和老友闲谈一般。“你从一开始,就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连那场所谓的暗杀,也是你安排好的吧。”

    “二哥,你说对了一半吧。暗杀是我安排的,但是常玉冠那两人的行刺,是我所没想到的,不过无所谓,他们还没资格杀我,没动手就被抓了。那两名刺客用的是无头弹,只装药,不装子,自然伤不了人。我身上藏了血包,装成受伤,也是极容易的事。要怪,就怪你们的同伴贾懋卿太不小心,想要渗透到他的队伍里,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我和振邦……”

    “已经猜到了,包括你第一笔款对不上,二嫂和你吵架,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我们是结拜兄弟,你就算当了葛明党,大家依旧是手足。我不可能真的要砍你的头,谁要杀你,我第一个不答应。”赵冠侯边说,边将两张船票递过去

    “这是为你和老太太买的,秀荣姐和泽翁也在船上,你们一起到松江去。那里有租界,朝廷的力量是达不到的,就算是想要抓人,也有心无力。再说那里的山东正元银行,是你弟妹开的,我是东家,当地的官府和帮会我都很熟,到了那边,保你安然无恙。等过两年,风头过了,再回来也不晚。你看,当初抓康梁一党,现在不也都****了么?说不定连行刺摄政王都不用死,何况是你。”

    孟思远接过船票问道:“那我的妻子呢?”

    “我说过,我认的二嫂就一个,现在你家里那个,我可不认她。不过看二哥你的面子,我保她没事就是了,最多是关到女子监狱里,也不会吃苦受害。兄弟我搞监狱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我保证柳氏在里面的安全。”

    孟思远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如果我们一开始的口号,没有排旗兴汉,杀尽鞑虏这条,你会不会站在我们一边。”

    “那……或许有可能吧?但是要看其他,我现在是一省督抚,要想我投奔你们,好歹也要拿出足够收买我的本钱才行。或以利诱,或以势压,总之,一定要有本事,让我除了投降以外无路可走,才算是有希望成功。你们第一不掌握军心,第二不掌握民心,第三没有可靠的军饷,第四没有过硬的靠山。两手空空,只凭理想行事,再不然搞点炸蛋或是暗杀。这种无源之水,就想让我归顺投诚,如同无本之人,妄想开店,这是万万办不到的事。”

    “你们讲国家民族,这不是什么错处,可是这些东西,太空,不实在。我这次赢你们,是因为我掌握部队,掌握钱袋子,可是说到底,是我掌握人心。你们思考的是事,我思考的是人,这就是区别了。不管你的道理讲的多好,军饷,要他们分摊,打仗,要他们死人,这种事,一两个人可以做,千万个人就做不来。不想明白这一层,你的事,还是做不好。二哥要想走出条路,我支持,但是我想请你先想一想,路该如何走,再想走什么路。”

    孟思远苦笑一声“老四,如果我们两兄弟能早聊一次,或许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不是我们的路走错了,只是走路的方式可能有问题。这就好,至少我知道,将来怎么避免再栽同样的跟头。这船票我收下了,我也知道,你自有应付朝廷的法子,客气话不多说。我只说一句,我把家,就托付给你。将来你我弟兄重逢之日,再让你看二哥走对了没有。”

    “好说,到时候,我请二哥喝酒。”

    孟思远只收了一张船票,另一张没拿。“我不会去松江,那里或许可以庇护我,但却无法帮我找到正确的走路方法。我要到其他地方走一走转一转,山东的路走不通,就去别的地方走。但是我相信,我走的这条路,早晚有一天是通的,到那个时候老四你要看一看,是你二哥错了,还是你错。至于家里,就托给你照料,我信的过你。”

    “可是二嫂她还在船上……”

    “干葛明,家室是拖累,我不想她跟着我冒险,所以当初才和她离婚,现在又怎么可能带着她跟我一起去拼命。我要去学放枪丢炸蛋,难道也要她跟着我担惊受怕?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国家锝救了,我会用半生的时间把她追求回来。如果我们的国家没有得救,那时候,我一定已经死了,就更不会连累她。”

    孟思远摘下帽子,朝赵冠侯做了个道别的手势,转身上了马车。这马车已经得了赵冠侯的命令,径直前往码头。

    毓卿在旁哼道:“就仿佛你欠他似的,怎么连个谢字都不知道说,倒是把一个大包袱丢给你。”

    “说谢字,就不够交情了。大家结拜一场,他的家小就是我的家小,我替他照应,是应有之义。只希望他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也算是他的付出有所回报。我所担心者,倒是怕他将来理想幻灭,奔波劳碌,反倒是一场空。”

    他边说边拉着毓卿返回监狱,这是济南第一模范监狱,这次自制风波的重要犯人,全都关在这监狱的最底一层。虽然每人都是单间,环境也还算不错。但是对这些平时养尊处优习惯的人来说,依旧是痛苦不堪的折磨。

    苏振邦也已经放掉了,赵冠侯这次显然没想过搞的人头滚滚,熟人能放则放,能免则免,属于板子高举轻落。袁家兄弟是这次破获贾懋卿一案的最大功臣,赵冠侯已经为他们上了密保,以他目前的功绩看,自然有保必准,两人的前程是定下来了。

    两人一左一右伺候着,见赵冠侯回来,立刻抢上去问安,又问道:“贾懋卿怎么处置?依标下所见,砍了算了。”

    “刺杀摄政的都没死,老贾砍了,又让京里怎么想?仿佛是我要特意显的与众不同似的。他对我没什么威胁,留着没坏处,就先关着他。至于读书社的人,告诉他们谁肯认自供状,认罪书的,一律放出来,我还有用。”

    “卑职明白。那自制会其他人?”

    赵冠侯冷笑一声“这回各路弟兄都给面子,他们对的起我,我也要对的起他们,自然要有一笔厚赏。这赏赐,就指望他们要!比如衍圣公府,那可是阔的很呢,据说家里有一套编号餐具,连皇帝都没见过。他们家的子弟在我手里,不拿出点诚意来,这案子我就给他捅到法部去,看看到时候是个什么收场。至于柳峰,柳家是咱山东有名的大户,这下,不好好的吃他一顿,怎么对得起他?他的妹子敢抢我二嫂的位子,就冲这个,我也饶不了他。”

    柳家在山东影响甚大,家中广有田地,在济南、德州等地做粮食生意,又开油坊、饭店,生意摊子铺的很大。若非如此,也没有八百武装团丁的声势,可是这回柳峰冲的太靠前,一成立自制会,自己就先剪了辫子。团丁进城以后,为非作歹的事做的多,民愤极大,又公开打出山东是山东人的山东这样的横幅,办一个罪魁绰绰有余。

    其罪行同于谋逆,虽然如今朝廷施法尚宽,但是以一省巡抚若是咬死了他不放,办一个抄家灭门,也不过指顾间事。

    衍圣公府的势力,比起柳氏为大,可是这回被捏住了把柄,日子也不好过。大金朝廷对于山东自制之事重视程度要超过广州起义,毕竟这里驻扎着大金新军的精锐,如果真的倒戈独立,连京畿都要震动。

    赵冠侯这边刚把自制会取消始末报到京师,未几,就有电旨到来。加封赵冠侯世袭二等男,赏戴宝石顶戴,另赏朝珠两挂,遏必隆宝刀一口以示嘉奖,另将简派大臣来山东彻查乱党一案。

    朝廷派的大臣,是两位内阁协办大臣,一个是那琴轩,一个是陆军大臣殷盛,另外一名亲贵,则是庆王的儿子承振。

    这三人与赵冠侯都是熟人,彼此也有交情,派这个阵容来,显然是消减他的戒心,使他勿生他念。到时候一案之内,松弛尺度,全由他们几人商议掌握,这些犯人,也就任其拿捏。

    柳孔两家都有关系,一知这个大臣阵容,就知道这次必须走赵冠侯的门路脱身。而赵冠侯眼下身家丰厚,金银财宝,并不容易买动他。至于美人,他家中自有佳丽,寻常颜色,也难入眼。钦差大臣那边,也是时刻不等人,饶是两家使了大钱进去,也不过拖延三两日行程,再多,就万万办不到。

    眼见时间越紧,两家人越为焦急,最终还是孟老夫人把赵冠侯叫到家里,开门见山“冠侯,你说一说,到底要个什么条件,才能给他们留条路走。若是说非要致人于死地,这就不像你的为人。再说,柳氏一直伺候我,比起秀荣要用心的多,不管你爱听或不爱听,她也是我认可的媳妇。看在我这个老伯母面子上,就只好要你来点个头,行个方便。”

    “好说,既然您开了口,事情就好办,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一个字:地。我不要人也不要钱,只要田地。柳家地连阡陌,孔门在兖州也有的是田产,让他们自己想想,这么大一场官司,要值多少田地。想明白了,就把地契送来,我这里自有办法开脱。否则的话,等到京里人一来,我也没有办法。”

    孟老夫人一皱眉“要田?冠侯,你与思远结拜,老身眼里,就把你看成我儿子,说话就不用跟你拐弯抹角。自古来做地方官的,不会要自己任职地的田地,因为他终归是要走的。得了田地,也是无用之物。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我自己当然不要田地,但是咱们山东,还有不少穷汉子种不上地,或是把自己的田地,押给了别人。柳孔两家的佃户,想要田地的不知道多少,我要来土地,周济这些穷汉,也是功德。至于是否舍得割肉,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今年山东的缫丝厂成绩斐然,与洋人那里,也签定了不少合同,只是因为山东内乱,而无力履行。除此以外,鱼业、矿业,业绩都很突出,内患一去,立刻就显出成效。

    这些丰厚的经济回报,则更加稳固了赵冠侯在山东的地位,不管是旗汉百姓,还是新旧两军,都将赵冠侯视为自己的恩主救星。且经历过之前那一番动荡后,山东士绅也意识到,如果赵冠侯不在,山东新军立刻就会哗变,到时候自己这些人第一个遭殃。因此,从维护自身利益出发,这些商人,也就越发的要支持赵冠侯。

    柳家支持的报馆自行关门,而柳孔两家的田地,也在随后几天之内,开始陆续送上来。其中柳家受损失最为严重,从山东举足轻重的富豪,一蹶不振。家中七成土地从柳姓变成赵姓,变成赵冠侯私产,柳峰自己也于狱中暴卒。所免去的,只是对家族其他成员的追捕。

    赵冠侯派了寒芝的差,让她统筹田地数字,再把这些地,编成军田,当做部队农场,或是伤残军人安置土地。这本来是翠玉的活,可是她现在身怀有孕,不适合操劳,还是寒芝道:“其实程月做这个也很擅长,叫上她一起吧。”

    “随便。她那个性子,我跟她说话有些费劲,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毓卿抱着个首饰匣子过来,这里面放的,是慈喜所赏赐的那些珠宝。她将首饰匣子一推“这个,能买多少田?”

    赵冠侯笑着说了声“淘气。”将地契朝她面前一推“宫中珍宝,价值连城,哪是这些田地能比,你要想买,这些自然都是你的。不过我不收钱,只收人……”

    “跟你说正经的。”毓卿在他胳膊上一掐“我想给旗人留一条退路,买一笔田地,作为旗人的公田。如果日后……真有那么一天,王公贵胄有积蓄,还可以支撑,普通的旗人可就没办法了。让他们有一块地可种,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那帮旗下大爷,也肯种地么?”

    “到了没饭吃的时候,自然做什么都肯。”毓卿叹口气道:“这次万人大会,如果不是你出来力挽狂澜,说不定他们真要定一个杀尽旗人的章程。至不济,也是要把旗人都赶出山东,没收财产,那时候,他们不知道怎么活。一人之力,难抗天下,真到了时势如此的时候,你也遮拦不住。好歹他们也叫我一声十格格,我也要给他们找条路走。”

    赵冠侯捏起一张地契看了看“这样吧,我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我把一半的田地分给佃户们,你把一半的田地挂到自己名下,将来的收入给旗人做个基金,开一些工厂,让他们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己。种地是个技术活,他们八成是不会。至于首饰什么,就大可不必,为了你,多少银子我都不在乎,又哪会要这些首饰。总归山东年成好,救人的办法很多。”

    毓卿温柔的一笑“那可就要替他们谢谢我的额驸了。这些人是肥猪,送上门让我们杀,我们不好不杀。可是光杀诸不杀人,跟朝廷那里,怕也不好交代吧?”

    “这我也想到了,杀人的活我不干,但是另外派了人干。”赵冠侯朝地图上一指“美瑶的兵,很久没有杀人了,也该让他们来过过瘾。”(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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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