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督军TXT下载督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督军全文阅读

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黄鱼立功

    正如李秀山带大队人马杀上门来,又高举轻落,最后只收了钱,却不拿人一样。他并非没本事把孙美瑶弄出城,只是通过带兵搜捕,以及送人出城两件事,把面子做给赵冠侯,让孙美瑶感谢赵冠侯的人情。

    如果赵冠侯自己想不出什么办法,他自然就会帮他想办法,李家是吃鱼行饭的,与水上人家联系的近,想找一条船夹带个人出城,也不费什么力气。在状元楼那回,他还有些不满赵冠侯借自己行事,可是闹了元丰当以后,他却是从心里开始认同父亲的观点,这个人自己是该结交一下了。

    赵冠侯略一沉吟,“李少把,这事先不说我怎么带人出城,你这边,得先想好怎么交差。这件事总要有个了解,要是办成了悬案,我想你那也不好交代吧?”

    “这事好办,我们李家锅伙里已经抽了死签,有弟兄专门顶着死。到时候给他一枪,死尸往海河里一扔,人成了河漂子,就算神仙来了,也查不出他的相貌。再从身上翻出股票来,这事就算是齐了。你把手里那烧火棍给我来一根,往死尸上一放,这就板上钉钉。至于股票……哼,十几万股票被歹人花了,扔了,怎么说都好。还他两万,志诚信那边就得给我送匾,想多要,一个子没有。可是,庞金标那人精细着,他也是街面上的人,我这把戏瞒不住他,他的防营是地头蛇,怎么从他眼前把人弄走,还是个问题。”

    “只要李少把那边把这事办好,我这边就好办。”赵冠侯不慌不忙“我们这掩骨会三天两头往外抬死人,把人找个芦席一卷,出城不费什么力气。就算是庞家有心挨个死尸查一遍,他手下的兵,也受不了这个罪。”

    “你有数就好,如果不成,就跟我打个招呼,咱们弟兄,总要多亲多近,不能让姓庞的占了上风。”

    李秀山说到此,又停顿了片刻“你在元丰当闹的那事,我估计庞金标也知道了,咱们混星子不怕官府,可是防营是咱头上的天,若是恶了他们,打群架的时候一拉偏手,就能把你整个锅伙都抓到牢里。好端端的,怎么想起闹他的当铺来?这里,准是有什么隐情吧。”

    赵冠侯也不瞒他,或者说想瞒也瞒不住,闹到最后,这件事的底牌总要掀开。李秀山的为人虽然不怎么可信,但至少目前为止,他表现出来的都是善意,自己也就没必要把他往敌人的方向推。

    “九记孟家?这事里,还有他们家的事?这就有点意思了,孟少爷现在办纺织厂,是咱们津门顶出挑的商人,若是和他交上朋友,却不是交上了一座金山?可是这事有点大,光凭你小鞋坊一家的本事,我看多半是吃不下庞管带吧?他身后还有个太监庞得禄,那是在乾清宫的首领太监,万岁身边得用的人,你靠这半根指头,或许可以让收了你指头的当铺关张,可是想要出那枚珠子来,我看……还差点分量。”

    赵冠侯笑了一声“听这个话头,你有心参一股?”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既然是兄弟,这事哥哥能不给你托底么?你放心,这事是你打的前站,哥哥不干抄人后路的事,你只管折腾,出了事我帮你顶着,你跟孟少爷该怎么算怎么算,哥哥当初对不起你,这事就当是赔罪,保证分文不沾。”

    “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不是刚才说了么,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你怎么又提起来了?我明天给孟思远那去信,约他出来吃顿饭,你要是不来,这饭,我可就不吃了,这事,我撒手不管,手指头就当白掉。”

    李秀山干笑几声,拍了拍赵冠侯的肩膀“兄弟,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你说说,你这么一安排,好象我反倒是从你那吃现成的似的。明天这饭,我来做东,你们谁也不许抢。”

    如同来时一样,李秀山的人退下去时,一样没发出什么动静。李秀山临走时,又拿了些红伤药留下,这是他从军营里带出来的,于治疗枪伤大有好处。他为人精细,既然谈成了生意,就不想得罪孙美瑶太深,留下伤药,也算买个好。

    等到人马离开胡同,他心腹的长随凑过来道:“少爷,这事办利索了?其实要我说,不如绑了孙美瑶,押回咱家用刑,不怕他不招。先问出那股票在哪,再把他做了,一了百了。”

    “你懂个蛋!”李秀山哼了一声“如果他逃到别处,我也就这么办了,可是他跑到赵冠侯家,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正好跟他交个朋友。这人有胆有识,运气也好。他跟孟思远都能交上朋友,这是多大运道?听我说,这做人跟耍钱一样,不能跟有大运气的人对着干,否则是要倒霉的。孟思远这条线我要是能拉上关系,就能为袁大人搞来大笔军饷,到时候,对咱都有好处。这个人,我们现在是要把他当朋友看,不能当冤家的。你去给我联系一下藤田先生,昭信股票的事差不多办妥了,去让他准备好钱。七折五,差一个子都不行!他要是拿不出钱,我就去找阿尔比昂人或是卡佩人,想做这一票生意的商人,多着呢。”

    苏瞎子听到动静,又发现女儿不在,正要喊叫时,就被人用匕首顶住,不敢出声,报出庞金标的名字,却没有什么用处。等到人去了之后,他一条人命吓去了八成,瘫软在床上动弹不得。

    赵冠侯与苏寒芝进屋时,却先闻到一股恶臭味,想来是苏瞎子在匕首的刺激下,没分清卧室与厕所的区别。赵冠侯倒也不嫌脏,上前为苏瞎子解下衣服去洗。知道强人退去,苏瞎子胆气渐渐壮起来

    “反了!反了他们了!也不扫听扫听我是谁,敢拿刀子来我家比画,等天一亮,我就到防营去找我姑爷,让他派几个大兵过来给咱家站岗,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人敢来我这捣乱!”

    他心里以为是赵冠侯派了锅伙的人来吓唬他,说话有一多半是说给赵冠侯听,苏寒芝的眼眶又有些红,眼泪在里面来回打滚。可是赵冠侯根本没往心里去,依旧在那低头忙和着,把他的脏衣服泡到木盆里,随口应道:

    “师父,您要是想去喊巡兵,可得预备好钱。那帮人站岗没有白站的,别说是庞金标,就算是章桐章中堂要他们站岗放哨,也得先给足犒赏。您先预备一天一两银子的人工,再给他们备办上烧酒炖肉,他们兴许能在门口站会。要不然,就算是来了,也是换个地方睡觉。您的心思我明白,可是这事,真跟我没关系,具体跟谁有关系您也甭问,问多了怕吓着您,只跟您说一句,这次是有个阔主来谈生意,怕让人坏了好事,所以闹这么一出。也是看在您岁数大的份上,只用了攮子,要是直接拿快枪顶到头上,您怕是现在还醒不过来。”

    “快枪?……快枪我也不怕!……我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苏瞎子强撑着说了两句硬话,但是一想到泰西快枪,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苏寒芝拿起红绳,要给爹缠上,苏瞎子却一把推开“不要脸的东西!爹给你绕红绳是为你好,你倒学会糊弄我了。你们……你们要真做出丑事来,庞金标可不是好惹的!不但你活不了,赵冠侯,你也别想活。到时候他派人挖两个坑,把你们两都给埋了。”

    “庞金标?他算个什么东西!”赵冠侯不屑的哼了一声“师父,我知道,您是看中庞家的财势地位,这也不能算您的错处,可是您就不想想,他那么大年纪,配的上我寒芝姐么?我跟您说句实话,我师姐,我娶定了。他不是拿了二百两聘礼么?我退他两千两,就不信他不肯放人!”

    “两千两?”苏瞎子被他说的数字吓了一跳,毕竟对于小鞋坊这一带的百姓来说,两千两这个数字,离他们实在太远了一些。为了两千两银子,就算卖命也是有人做的,现在要是有人扔下两千两买走苏寒芝,苏瞎子也不会犹豫。

    “你……你小子在骗我?你就算也学那土匪去砸明火,也没地方去抢两千两啊。”

    “这事空口无凭,这个,先算徒弟给您的定钱。”赵冠侯从怀里掏出一根小黄鱼,塞到了苏瞎子手里。孙美瑶身上的两根黄鱼,分了一半给他,算是送孙美瑶出城以及治疗枪伤的费用,他转手,就放到了苏瞎子手里。

    钱之一物,妙用无穷,可令英雄落马,可令烈女失节,盲人复明,不过是小道而已。苏瞎子摸着那金条的形状,再掂一掂分量,面露喜容,忙把它放到口边就咬,然后问苏寒芝道:“快帮爹看看,上面有牙印没有?黄鱼!这是小黄鱼!我苏瞎子也有能摸到小黄鱼的一天!”

    其实庞家给的两百两聘金,比起一根小黄鱼的价值要高出许多,可是小黄鱼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有着白银不能比拟的震撼。而且随手就能丢出一根黄鱼做定钱,也让苏瞎子对于赵冠侯的支付能力,有了个全新的认识。

    他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面沉如水,变的有些犹豫,拉着女儿的手,尽显慈父风范“儿大不由爷,寒芝的娘去的早,我又当爹又当娘,把她拉扯大不容易。只要她自己满意,我是不管的。只要你真能拿出两千两银子,我就答应你们的事!”

第四十三章 闹婚

    孙美瑶既然在赵冠侯房子里,苏寒芝就算想做些什么,也做不成,苏瞎子有了黄鱼,又有了两千两银子的指望,对于苏寒芝与赵冠侯的接触就不反对。

    他现在也有点为难,到底是庞家好,还是赵冠侯好,两下倒真是难取舍。当然,于他而言,自然是钱最好,可是两者谁能给他最多的钱,连一向自诩多智的苏瞎子也拿不准了。

    苏寒芝跟着赵冠侯来到胡同里,跟着他,不管是什么地方,她都不会觉得害怕,黑暗中的小巷,也没那么恐怖了。

    “冠侯,两千两银子,你给的……太多了。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哪用的了那么多。”

    “两千两很多么?不觉得啊,如果只花两千两就能把姐娶回家做老婆,那是我拣了大便宜。再说,咱们怎么能叫小门小户,等有了六千两银子,我们买所房子,然后盘个店面,也能过个体面日子。姐你还能在报社拿钱呢,好日子在后头,别急。”

    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苏寒芝只觉得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在远方,似乎有一盏灯被人点亮了,光芒逐渐驱散了黑暗,为她照出了一条光明之路。院门之前,赵冠侯才道:“姐,你跟我说实话,你今晚上过来找我,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就惦记着任我摆布,等到上花轿之后,再去寻死?那天问凤芝师姐的事,恐怕也和这有关。”

    “你既然猜出来了,还问什么。”苏寒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这种事被人说穿,总归是脸面上下不来。“我……我是不会嫁给庞金标的。可是也不会……不会让你为我去玩命。庞家势力大,咱惹不起,可是我也不会让你吃亏。凤芝人也挺好的,跟你也能过日子。可是今天爹给我栓了红绳,我就想着,要是庞家真派人过来看着,我就算想找你都找不了了。今晚上,原本是想……是想和你做了夫妻,等天一亮,我就去跳海河……”

    赵冠侯没好气的推开院门,将苏寒芝推进去“我一直以为姐挺沉稳的,怎么遇到事,比我还毛躁。幸亏是有了这档子事,否则的话,不是坑死人了?听我的,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相信我有办法,别总想着寻死的道。”

    房间里,孙美瑶的声音传出来“你们两,别在那嘀嘀咕咕,等有了钱,有的是你们腻乎的时候,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城再说!”

    她对于赵冠侯解开她衣服的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尤其是看他和苏寒芝亲近的样子,心里就更不舒服,忍不住出言讽刺几句。赵冠侯笑着走进来,将李秀山留下的煤油灯挪的近了点

    “孙当家放心,我不是你那些朋友,收了钱,就一定会办事。若是不能把你送出津门,我就没脸在街面上混了。可是眼下,倒是有点麻烦,你这伤口还是得先用盐水擦一擦,你说你这么早穿上衣服干什么,还得脱一回。”

    他虽然调笑几句,可之后的伤口擦洗,总归是不能自己动手,只有苏寒芝代劳。李秀山留下的红伤药,是军营里专门治疗枪伤的,比孙美瑶找的江湖郎中所用野药更为对症。到了后半夜时,身上又出了许多汗,天亮时,她闭眼睡过去,额头上已是一片清凉。

    折腾了一晚,赵冠侯也颇是疲惫,可是一想到黄鱼,还有银子,精神又足了。家里这边简单安排几句,自己直接奔了孟家去送信。

    这次接待他的,不再是孟家的管家,而是孟思远本人。发生在元丰当的事,他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一见到赵冠侯,就郑重的鞠了一躬“赵壮士,为我孟家之事,居然连累你损失一根手指,这份人情我孟某无以为报。今后若有需要之处,尽管开口,思远定当全力以赴,不敢有半句推辞之语。”

    虽然孟思远是留过学的,但终究还是个金国人,金国自立国之后,与前朝相同,一样推崇儒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坏这些观点,已经深入他的心里,当然对于辫子之类的东西,他是不接受的,可是切手指这种事,他也同样难以理解。一想到是为了自己的事,连累眼前这个草莽豪杰丢了半截指头,就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如果是对一般人,他可以拿出一笔钱来算做慰问,可是与赵冠侯交谈后,他又觉得眼前人是个奇才,不可以江湖草莽对待,拿出钱来,是对这个豪杰的污辱,未免不够朋友,一时反倒是觉得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

    赵冠侯反过来倒是安慰起孟思远“孟先生,您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您是做大事的人,想要实业兴国,机器救国,这都是好事。我不过是个混饭吃的锅伙头,干我们这行的,十个有八个是残废,就是早晚的事。我这手指头掉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用往心里去。我今天来,是想请您见一个人,新建陆军哨官李秀山。他是我的朋友,听闻孟先生的遭遇,深表同情,愿意尽力帮您。我想,有他帮忙,夺回您的传家之宝就更有把握一些。只是不知道孟东家是什么想法,今天又有没有时间?”

    “有,当然有时间。地方由赵壮士来选,派人通知我一声就好,孟某定然准时参加。”孟思远将赵冠侯一直送到大门处,又命下人取了个包袱过来“我一个关外的朋友,送来几根野山参,这两棵参就算是孟某的一点心意,给壮士补一补身体。”

    赵冠侯也不推辞,坐了洋车,直奔水梯子李家,至于这两根人参,他也想好了下处,回头送给苏瞎子,算是自己娶寒芝姐,给老丈人的孝敬。

    李秀山在军营告了假,一直待在家里,见了赵冠侯之后十分亲热,拉着他去拜见自己的父亲李荣庆。与孟家不同,李家虽然也是大户,但是始终保留着江湖习气,家里的下人也显的野性剽悍,总有些身带刺青,面目凶恶之人,在前院走来走去。

    李荣庆为人豪爽,见了赵冠侯,就连称赞着他是少年英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乃至于日爹骂娘的,骂起了庞家的八辈祖宗。

    “我在津门混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主,九河下梢这地方,是讲规矩的。出来混事,不能乱了江湖规矩,黑了人家的当物,转过脸来不认帐,津门娃娃的脸,都让他给丢光了。李某不能坐视不管,水梯子的人马,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说声打,咱们立刻带上人,跟他庞家见个高下。他庞金标别看在高丽杀过东洋人,我李某眼里,还没他这号人物,就算他那当老公的叔叔来了,我也不在乎。”

    李秀山在父亲面前,表现的很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并没有多少话,这时也只是劝着父亲“年纪大了,气大伤身,您老还是稳重为上。外面的事,自有儿子去办,保证不会让咱自己的兄弟丢了人。冠侯,你今后可一定要多来,否则我爹生气,备不住叫上车,就到小鞋坊去骂人了。”

    孟家送的礼物是人参,而李家送的见面礼,则带有着自己的特色:四两印度大土。

    “听说苏瞎子好抽这个。我是军人,不吃烟,家父倒是也有这口嗜好,加上家里做这生意,所以大土这东西,你别跟我客气。我估摸着,苏瞎子抽上这公班土,比跟他亲爹重逢都高兴。晚上的饭局,你是主角,我只是摇旗呐喊,不会抢了你的风头。”

    赵冠侯心中有数,不管李秀山怎么说,今晚上的饭局,他肯定是要想办法出风头,和孟思远拉上关系。可是这也不能算过错,毕竟现在李秀山手头人多枪多,光是水梯子李家,就能动员起好几百混混来,自己只能联结他,却是不好得罪。

    等洋车到了胡同外面,却见胡同里一片狼籍,苏家门口,有一些被撕碎的彩绸,还有踩烂的纱灯,仿佛是刚经历过一场风暴。等回到自己的家里,姜凤芝揽着苏寒芝的肩膀劝着什么,苏寒芝则大哭不止。孙美瑶则靠在山墙上冷眼旁观,一语不发。

    一问之下才知,就在他出去后不久,庞金标那边派了人过来,正式来下聘礼。按说娶个小妾,是没那么多说道的,到婚礼当天,派顶轿子过来接人就好。可是庞金标似乎对这个新人挺在意,竟是按着娶媳妇的规矩来的。

    侯兴带着锅伙的人,正好在外面闲逛,当下发一声喊,就与庞金标的人打起来。锅伙人多,庞家的人并没防备到打架,吃了大亏,被打的逃了回去,连带带来的绸子都被撕碎了。可是这么一闹,苏寒芝大觉脸上无光,在胡同里都抬不起头来,那些邻居妇人,也在背后说了不少难听的闲话,让她无地自容,窝在赵冠侯这痛哭起来。

    苏瞎子那里倒是无所谓的态度,尤其听说有四两公班土,就更是眉开眼笑“这土是好东西,我得拿到烟馆里,让含烟替我点上泡。她点的泡,最是地道。”

    赵冠侯冷哼一声“庞金标倒是挺急的,这边的事刚有个眉目,他那边就想要讨老婆了?我在这等着他,看看他,能有多大本事,在我眼前把人娶走。”

    他边说边取出了那支燧发手枪,将弹药和通条放在面前,仔细的检查起枪的情形。姜凤芝本来在安慰着苏寒芝,可这时见他整顿枪械的样子,觉得日光照射下,这个师弟的身影,变得渐渐高大起来,让她有些恍惚,竟舍不得错开眼睛。

第四十四章 昔日里有个三大贤(上)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庞宅之内,庞金标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如同一头笼中猛狮,虽然不曾以爪牙伤人,但是气势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他四十出头的年纪,生的高大魁梧,标准的武夫身材。相貌极是威猛,称的起仪表堂堂,在脸上,有两道明显的伤疤,显的格外狰狞。

    这两道疤,乃是他在高丽,亲与东洋人白兵相击时留下的痕迹,也是他极为光彩的经历。当日高丽大战,金军水陆两师皆北,十数万大军一溃千里,几不成军。庞金标所部却保存了相对完整的建制,且主动为全军断后,初战摩天岭,次战大平山,顶着弹雨,驰驱于冰雪间,督队力战。坐马中炮毙,重新易骑,继续督战。

    在战斗中被围垓心,带领部下主动向扶桑军发起白兵冲锋,闯出重围后,因见友军尚在围内,转身复杀入扶桑军阵,冲开一路,护之而出,本部百人两次冲杀,仅剩二十余人,扶桑军战场遗尸亦过百数,堪称金兵在高丽打的难得的一场有骨气的硬仗。庞金标军功至伟,自己则是被亲随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才侥幸拣了性命。

    当时他身上中了好几处刀伤,伤势异常严重,昏迷之中,只依稀觉得眼前有一白衣仙子绕着他飞来飞去,将那如同妖魔一般的扶桑兵尽数驱散,保住他的性命。到他做了管带,带队巡逻时,却在北大关那里,见到了那位仙子的化身。

    惊鸿一瞥之间,苏寒芝虽然一身荆钗布裙,却难掩其颜色。庞金标是见多了女人的,本人也并非酒色之徒,一般的美人,对他也没有太大吸引力。

    可是这女人的模样气质,像极了他梦中的仙女,他当即就发誓,不管这个女人是否有了男人,自己都要娶她。这是自己梦里的贵人,只要娶了她,自己就能飞黄腾达,官运亨通。

    以庞金标的势力,想要打听一个女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很快就知道,她就是苏瞎子的姑娘,还没许人家。虽然他还有个正室,但是看她的身体,也熬不了多久。按庞金标的想法,先按着娶妻的规矩,把她做妾纳过来,等到妻子一死,就可以把人扶正。两下年龄差距是大了点,可是自己是朝廷命官,娶她个寒门之女,实际还是自己吃亏的。

    从聘礼到规格,他都给足了面子,从没想过仗势欺人,也不认为对方有什么立场拒绝,这应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大好事。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他的意料,一伙混混居然敢不买他的面子,连上门下聘礼的人都被打伤了,这就是拿庞家不当做一回事。

    他大儿子庞玉堂因为元丰当被人用半根指头讹去一百大洋的事正在心烦,这时听了小鞋坊的地名,就一下子跳起来“爹,讹咱们元丰的,就是小鞋坊的混混。那帮人是有心和咱们作对,儿子这就叫上人,灭了他们小鞋坊。”

    “别胡闹!”庞金标厉声制止“小鞋坊这帮人,八成是九记孟家请出来的。他们两下里有来往,当初小鞋坊锅伙的寨主是飞刀李四,那个人没什么胆子,我也就没把他们放在心里。现在换的寨主,却是个敢玩命不怕死的,岁数又年轻。这样的人,正是为了成名,什么事都敢干的时候,他是有心和咱们庞家斗一斗了。”

    黑掉那枚五窍珠,是庞玉堂的主意,但是庞金标却也是点头同意的。那枚宝珠是有大用项的,准备等到老太后寿辰时,当寿礼送上去,若是能让太后高兴,自己的前程就有了希望。

    孟家吃了这种亏,肯定不会这么算了,是以这段时间,庞金标并没有闲着,而是上下奔走,找了自己的关系,也做了准备工作,不管孟家是打官司还是动武,他都有把握应对。他也没想过赶尽杀绝,只是现在还不是低头的时候,总得要先把孟家的气焰打下去,再找个机会和他们谈一次,交出一些好处,两下把事情解决才好。

    赵冠侯这混混手段,算是伤了他的面子,但是不伤根本,还不到让他阵脚大乱的地步。现在对他来说,还是苏寒芝的婚事,更让他觉得有点难以忍受。

    “这帮混混敢这么干,肯定是有防备,你现在带人去,不一定能拣到便宜。我让你没事的时候多读点兵书,你肯定是没听话,如果看过兵书就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咱们要做的,是看明白他要干什么,又有什么靠山,什么布置,然后……就可以把他连根拔起!”

    庞金标的手做了个用力下挥的动作“小打小闹的,那是街面混混的格局,打个腿断胳膊折,也没什么意思。要不就不做,要做,就要一下把他弄死。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等把他们的虚实摸清楚,就能把他彻底解决。你去一趟津门县,跟那边疏通一下,等把人送过去的时候,让他们下死手。多送点钱,现在袁慰亭治津门混混,把这种人治死,他也不会说什么。”

    “爹,您放心吧,孩儿心里有数,这种事我办的多了,保证没差。”庞玉堂很有些得意,他嬉皮笑脸的凑上一步“爹,我那二娘的事您是怎么想的?她这可是丢您的脸,连带咱庞家的脸都丢了。要依儿子的看法,她不要脸,咱也就不给她脸,现在带人把她抬回家里,往床上这么一丢,就什么都齐了。将来访到她那个相好,大卸八块……”

    话音未落,庞金标猛的挥起了手,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儿子脸上,将庞玉堂打的退后数步,嘴角淌血。庞金标如同一头怒狮般瞪着自己的儿子“你给我记住了,对你二娘客气点!等你娘死了,她就是你娘。你在外面怎么惹祸,爹给你兜着,你要是敢对你二娘不恭敬,爹就饶不了你!她是神仙你懂么?是神仙!……”

    他想起下聘礼的人被人打的这么惨,略一犹豫,又吩咐着庞玉堂“你先别去衙门了,那边让管家去,你带几个人,去查查苏瞎子在哪,把他的行踪掌握好。她爹只要能掌握在咱们手里,还怕她能飞到哪去?”

    庞玉堂挨了一记耳光,颇有些胆怯的看着父亲,试探问道:“爹……您不是说,那是神仙么?咱……还能算计神仙?”

    “废话!你二娘是神仙,她爹又不是神仙,北大关摆摊算命的骗子,我恭敬他干什么。你先被动他,一起等我命令行事!”

    将庞玉堂打发出去,庞金标的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不安。这个仙女,自己是志在必得的,可是突然出现的这个赵冠侯,难道真和她有什么私情?如果真是如此,他可以原谅苏寒芝,谁让她是神仙转世呢,但是绝不会饶恕赵冠侯。

    自己在高丽,杀东洋人都不眨眼,杀一个混混,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抽出腰间的佩刀,用擦刀布在刀身上反复擦拭,望着雪亮的刀锋,他已经想象出,这刀砍在那名混混的身上,所发出的那如同天籁般的声音。

    赵冠侯并不清楚,庞金标已经对他动了杀心,在他看来,这次自己可以搞到一大笔钱,就足以解决苏寒芝的婚事。如果再不成,那就借水梯子李家的势力,和他周旋一番,也未必就斗不赢。

    他选的地方,是津门以做鲁菜闻名的登瀛楼,孟家起自山东,在这里吃鲁菜,也有一番别样的乡情在里面。李秀山等到了地方,却发现除了三人以外,赵冠侯又请来了一位陪客。这人面向憨厚,人也没什么架子,见他来,就忙站起来打招呼

    “李老弟,你也来了,我正好在城里办公,被冠侯请过来,实在是腾不出工夫,要不然,我就先到你家,找你一起来了。快坐快坐,你这次能击毙孙美瑶,可是在大人面前立了功的,回去之后论功行赏,用不了多久,老哥就要让位了。”

    曹仲昆!

    李秀山此时,一点也不想见到这张憨厚的脸,虽然在军营里,自己不论是位置还是实权,都在这个挂名帮带之上。可是论品级,他依旧是压着自己。对于孟思远这个不了解新军内情的人而言,有曹仲昆在,对自己的关注必然会受到影响,随即他也明白过来,这个人,就是赵冠侯找来制约自己的。

    李秀山最大的王牌,并非是水梯子李家那些混混打手,而是新军里的影响。孟思远是商人,以后要想长期经营下去,不受干扰,找一个有力的靠山是必然之举,李秀山的新军,显然足够可靠。

    如果只有他和赵冠侯两人陪客,他有充足的把握,让孟思远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虽然赵冠侯帮了孟思远的忙,为此还断了半根手指,可是最后落到最大实惠的人,还是自己。

    曹仲昆这一来,情势就是一变,即使他不能管自己,却也可以和自己弄个分庭抗礼,不上不下,这一来,自己的计划,就要受到巨大影响,孟家的利益,怕是只能和赵冠侯均沾了。

    赵冠侯把曹仲昆叫来,固然是为了这样的好事不能忘了自己的结拜手足,也是拉他的虎皮做大旗,这时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拉着李秀山不住道谢。曹仲昆素有曹三傻子的绰号,装起傻来,只能算是本色出演,三人表面上一团和气,俨然桃园三英。就在三人差不多要找个地方结拜为兄弟时,孟思远也在伙计的带领下,走入了包厢。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四十五章 昔日里有个三大贤(下)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酒菜是早已选好的,人一到齐,就立刻上菜,赵冠侯将两人一一介绍,果然,孟思远听到两人一个是帮带,一个是哨官之后,对于曹仲昆的态度,就显的热情起来。

    以他的水准,当然不会让李秀山感觉到冷淡,从表面看,似乎对两人也是一视同仁。但是李秀山终究是江湖出身,看人的眼光何等毒辣,心知,孟思远还是把宝押在了曹仲昆身上。

    他和曹仲昆在这个时候,是不能明着拆台的,否则就连自己的台也要坍光,只好在一旁帮衬着。等到酒过三巡之后,李秀山才道:

    “孟东家,你的遭遇,我冠侯兄弟已经和我说了。我们军队不能直接介入地方政务,尤其咱们津门这地方还有洋人,一个闹不好,被洋人说成什么武人干政,就要闹纠纷。可是你放心,我冠侯兄弟既然答应了帮你,我也肯定要为他帮忙,这件事,我们李家帮定了。”

    “没错,这事我们表面不管,但是实际上,肯定是向着孟东家。”曹仲昆喝了两杯酒,脸就红的像个螃蟹盖,仿佛已经酩酊大醉,拍着桌子道:“秀山,我今天说句话,你要用多少人,用多少条枪,只管说,我保证全都批准,不会为难你。”

    他说的仿佛李秀山日常用兵用枪,都要他批准一样,实际上他这个既没有人事权,也没有经理权的空头帮带,什么都帮不了。

    李秀山不好明着揭穿他的西洋镜,只好含糊着应了一声,心里暗骂了几声曹仲昆外傻内奸,不是个好东西。孟思远不知根底,只当两人心口如一,心内大为感激。

    他虽然是个成功商人,但是与军界交往不深,最多是在山东那边,认识一些小军官,与津门这边没有往来。一旦得到两个新军军官的门路,将来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日常安全都大有好处,忙从身上取了两张银票出来,递到曹、李二人手中

    “初次见面,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两位大人笑纳。孟某这次若能取回传家之宝,必对二位有重谢。”

    “孟东家,您这是干什么?我们和冠侯是朋友,就拿你当朋友,你给我们这个,难道是看不起我们?”李秀山故意把脸一沉,把银票向前一推“你要是弄这一手,这件事我可就不管了!”

    曹仲昆虽然心疼银子,可在面子之前,也只能说“没错,您要是给钱,那我们就走了。我们调动军队,也是担着天大的干系,冲的是冠侯的交情,可不是钱财。您把我们当成那些防营的旧军,这不是骂人么?”

    孟思远只当两人真的是看着赵冠侯的面子,只好收了钱,又连连道着谢,最后问道:“两位,对于如何拿回宝珠,不知你们有何高见?这当票我已经问过很多人了,他们说就算闹到京里告御状,有这张当票在,我也是打不赢的。”

    赵冠侯点点头“确实如此,有当票在,您的官司确实很难打赢。可是我们不是衙门,也没人和他们打官司,江湖人,有江湖人讲理的办法,他们用这当票坑了孟东家,我就也用这当票,和他们做一做文章。这两天我手上有些事,等过了这两天,我就去一趟元丰当铺,赎当!”

    曹仲昆道:“孟东家,我冠侯兄弟为你的事,可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你可不能忘了这交情。依我看,今天咱们四人结拜为兄弟,将来有我们在,就没人敢欺负你。”

    金国结拜不搞磕头结义,大家只要换个生辰帖,写个兰谱,就算是拜过了。孟思远留学出身,对这套玩意并不认同。但是却也觉得,有这个关系在,对于自己经营有利。再者就是,赵冠侯断指之恩,似乎也之后这么才能报答。

    只是简单的写了庚贴互换,所谓的结拜就算完成。四人中,曹仲昆居长,孟思远次之,赵冠侯居末。除了曹赵之间早已换贴,其他人之间没什么过深的友谊,但是各去所需,却也如同手足般亲密。

    从状元楼出来时,天色已经大黑,李秀山对于赵冠侯的行事又有了些认识,心知这人年纪虽然小,心眼却多的很,自己要想算计他并不容易。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搭上了孟思远这条线,又拜上了弟兄,只要拿回了宝珠,两边就算是交上了朋友。有了这个关系,将来自己向孟家借饷,也就好张口,自己的目的差不多是达到了。

    他有心带二人找个小班里去过一夜,赵冠侯却摇着头“那地方我不是不去,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再说了,也不见有什么好货色在,没意思。”

    曹仲昆笑着打趣道:“好货色有啊。京师的杨翠玉姑娘到了津门了,听说是跟一位京里的贵人一起来的,你要是有能耐去见她,保证比寒芝妹子好看。听说京里多少贝勒都盯着她呢,可惜啊,就是谁也没弄上手。这样的女人,见一面就要几十两银子,再坐下来听个曲,又要上百两,还得看人家高兴不高兴。所以我说啊,有个女人就不错了,别挑肥拣瘦的。”

    李秀山说道:“既然冠侯不想去小班,那咱就去白玉池,泡一泡澡,喝壶茶水。”

    泡澡是假,三个人商量个对付庞家的章程是真,谈事情若是在家里,或是在衙门中,就要一本正经,循规蹈矩,最后多半是什么也谈不成。非要是酒楼茶肆,书寓清楼之内,或是软语温存,或坦诚相见,大家心无芥蒂,知无不言,方有可能将事情谈论出个眉目。

    三人先是在池子里泡了一阵,又让小工给自己搓背捏脚,忙和了一通之后,才喝着香茶,谈起五窍珠的事。

    “我的人准备好了,你过几天就去赎指头,元丰当拿不出,你就和他闹。只要他敢说一声打,我的人就敢抓人。别看庞家是防营,一点用没有。现在津门,是袁大人说了算,旧军要是敢和我们放对,就打他娘的。闹到哪,也是咱们有理。可是你最多是搅他的当铺,离着那颗珠子,还是有点远。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你有没有胆子听了。”

    听李秀山这么说,赵冠侯喝了口茶水“李哥,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兄弟我有进无退,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你只管说吧,是要我杀人,还是要我放火?”

    “没那么邪乎,但是这事做起来,也是有点危险。这是我们李家自己的旧事,咱津门是九河下梢,行商最多,津门之利,首重牙行。广州有十三行办洋务,当初跟英国人打仗,就是从这上闹的事情,我们李家原本也想在津门牙行里,吃上一口饭。结果就和牙行原来的把头安家杠上,在安家牙行外面,支了一口油锅……”

    李秀山说起这事,就连曹仲昆都来了精神,他并不是混混,但对于混混的事情也有些了解,问道:“怎么,你们是要和安家比死签?”

    “是啊,就是比死签。一上手就打群架,动静太大,闹不好就得进衙门。跟今天的情况一样,动手永远是最后的一步棋,能用谈的,就不用打的。再说,混混靠的是面子,能把对方震住,总归是件好事,我四叔二话没说,将自己的右手直接放到油锅里,炸了个烂熟,面不改色,论骨头,也不比冠侯差了。可是安家那边,却是他们家主直接跳进油锅里,把自己给炸成了荤馅的卷圈,从那以后,这牙行的念头,我们是不动了。不光是我们,整个津门多少好汉,谁也不敢琢磨安家这个生意,他们到现在也靠着那口油锅,吃着牙行的饭。”

    赵冠侯这时也明白过来,庞玉堂名义上也算是半混不混的,虽然不是混混里标名的,但是街面上的规矩,总是要守。自己摆了油锅,他就要想办法接招,如果不接的话,那就没了脸面,要想动用武力,水梯子李家的打手加上小鞋坊的,也能凑出几百人,并不处于下风。何况新军还可以出来有偏向性的弹压,最后还是庞家吃亏。

    至于这个油锅的过程……他思考片刻,点头道:“李哥这个主意好,我就跟他支油锅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那么一听,别真当这就是个万全之计。”李秀山反过来,又劝解起来“你手上有这么听话的弟兄么?这种事,你得选好了人做,一要有胆子,二要有骨头,三要不怕死。做混混虽然都说自己胆大,可是真要说把自己往热油里跳的,一般人可没这个胆。总归这件事,别人做,你别做。咱自己弟兄,以后还有的是发财的时候呢,犯不上玩这个命。”

    曹仲昆也道:“是啊,我听着这事就觉得吓人,那么个大活人,说炸就给炸了?我觉得,你还是从长计议一下,不可一时冲动,脑筋一热的就冲上去。”

    泡过了澡,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三人就在澡堂里睡了。次日,李秀山回了水梯子,赵冠侯则说是陪曹仲昆去看曹父,实际两人却是一路奔了小鞋坊那边。

    曹仲昆见李秀山不在,才道:“他那主意你可别听,我瞅这小子跟你玩心眼呢。你真往油锅里一跳,就算叫住了庞家,最后的好处也是他一个人独吞,这种傻事,可不能干啊。”

    “三哥,瞧你这话说的,兄弟我又不傻,他这点小算盘,骗不了我。我另有自己的打算。”赵冠侯冷笑两声“李秀山就是太喜欢算计人了,他原本想要借着我当跳板,认识孟思远,完事就把我一脚踹开。我把三哥请来,既是压一压他,也是让您认识一下孟东家,这种有钱人,结交一下没坏处。您跟我去再见个人,这是另一场富贵。”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四十六章 资助曹三

    两人到小鞋坊时,见十几个混混提着棍棒,如同巡逻般来回的兜转。赵冠侯问了一句,一名混混答道:“这是军师给咱下的令。昨天打了人,防着那帮人来报复,咱锅伙里聚了七十多人,要是他们敢来,我这一声呼哨,大家一起动手,活活打死了他们!”

    孟思远在赴宴之前,差人送来了一百两银子的掩骨会公费,侯兴手里有了这钱,买了酒肉,还有热腾腾的大饼。有了这些东西,混混们就愿意干活,就连不是小鞋坊的混混,也为了吃喝过来帮场子,又有姜家跤场里十几个弟子过来助阵,不管真实战力如何,表面上,倒是一派兴旺景象。

    赵冠侯点点头,与曹仲昆向胡同里走去,曹仲昆道:“庞金标手下人马不少,关键是他手里有防营。你的人能跟混混打架,可是不敢和巡兵较量。他如果派了人来拿人,你可别和他动手,就报新军的字号。我们袁大人护短,新军犯了军法,他不会留情。可外人谁要是不给新军面子,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着话又解下腰里的左轮手枪“这个你会使么?三哥教教你怎么用,你把它留下,带着防身。”

    “这个?这不是军官配枪么,你把它给我,你用什么?”这支左轮手枪是泰西洋货,论威力和准确度,都比孙美瑶那只手枪强的多,如果自己真有这么一支枪的话,大概可以杀光庞家全家了吧。

    但是新军枪械管制远比旧军严格,军官如果遗失枪械是重罪,而且这种手枪洋行里个人难以购买,想要补充异常困难。曹仲昆把枪给他,自己肯定就要在袁慰亭那里吃军法了。

    他笑了两声“没事,就是挨几下军棍,不疼不痒的。你连这么个大富贵都舍得跟三哥分享,三哥还能在乎一支手枪?”

    “得了吧,这枪您带着,等到这富贵到了手,我再想办法买只枪就是了。再说,庞家要是敢对我下黑手,我就往您那跑,到了新军营里,他总不敢进去抓人。”

    赵冠侯打个哈哈,把曹仲昆领到自己家里,孙美瑶藏股票的地点还没说出来,赵冠侯经过盘算,觉得单纯自己把地址告诉李秀山,还是不够保险。他并不相信李秀山的为人,对于他的承诺,也不真当一句承诺看。要想保证自己确实可以拿到钱,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曹仲昆拉下水。

    由他全程参与股票的挖掘,等到钱到手之后,再从自己手里分一份给曹仲昆。固然这样一来,自己的利益会受到影响,可是从长远角度看,与曹家的关系更为稳固,而且有了这么一个新军帮带做为后盾,李秀山也就不敢不送钱。

    姜凤芝与苏寒芝两人都在,自从昨天闹了打群架的事情之后,姜凤芝从家里取来了自己的弹弓和弹丸,防着庞家过来抢人。跤场里那些同门,也是姜凤芝叫来的,见他回来,姜凤芝没好气的说道:“昨晚上又去哪了?寒芝姐昨晚上一宿没睡,不是哭,就是害怕,总担心你被庞家人给暗算了。我就说你没事,男人出去喝酒,完事有不去小班的么?不是去找哪个贱货,就是去抽大烟,也就寒芝姐还这么惦记着你,怕你有什么闪失。”

    苏寒芝拉着她的袖子摇晃,示意她少说几句,孙美瑶躺在床上,却是扑哧一笑“有意思啊,这看棋的比下棋的还着急,这事有点乐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原配呢。”

    姜凤芝恶狠狠地回头瞪过去,孙美瑶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在那哼哼起山东的小调。赵冠侯连忙给两个女人赔不是,又拉曹仲昆做证明,曹仲昆这时才恍然大悟“冠侯,合着你拉我过来,是让我替你顶雷啊。你小子有心眼,连三哥都给绕进来了。”

    曹仲昆虽然是新军帮带,但是这个人没什么架子,于两女看来,还是把他当成曹三傻子,没人当他是什么大人。再一听他说昨天和李秀山去泡澡,也就不再怀疑。其实这个时代,就算男人真的睡在清楼里,妻子也没法说什么,像姜凤芝这样闹一顿的,已经算是脾气火爆,搞不好男人会比她更理直气壮。

    孙美瑶的伤口已经不再恶化,烧退了下去,神智也正常了,见曹仲昆来,她倒是很满意。“前天晚上来的人,我也信不过,太滑头。这个人倒是面相憨厚,更值得信任。这笔生意要不然,就咱们做了?”

    赵冠侯摇摇头“孙掌柜,买卖哪能这么个做法?答应的事,就要做到,我既然答应了李秀山,就说到哪办到哪。半路上把他扔下,不是爷们的作风。三哥跟我是结拜手足,在新军里做帮带,把他请来,只为了让孙掌柜放心,也算个保人。我也不逼你,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就什么时候说。你要是信不着我们,不说也可以。虽然我救了你,但也没想过,非要你把那些股票吐出来。要是你想凭自己的本事离开津门,赵某绝不敢强留你。”

    “好,够爽快!”孙美瑶虽然是女儿身,却在江湖上打滚的时间长了,养成男人的性格,举止里很有些男性化,也极有匪气。拍了拍手,又挑起了大拇指。“这像个爷们的话,要是在我们绿林里,你肯定得是个人物字号!可惜了,你现在有了好媳妇,大概是狠不下心上山了。但是孙某说句话,要是你在津门混不下去,就带着媳妇到山东投奔我抱犊岗,我给你留一把交椅!”

    “孙掌柜抬爱,我这先谢过了。咱还是先说说,怎么离开津门的事比较要紧。”

    赵冠侯对于当强盗没有一点兴趣,以他前一世的人生经历,如果真的上山为匪,大概也能活的很精彩。但注定朝不保夕,出生入死。苏寒芝这个女人,自己是要让她享福的,不是受罪的,不管当了强盗有多好的出路,自己也肯定不会选。

    孙美瑶倒也爽快,并没有将藏宝的地点视为护身符不说,当即将藏股票的地方,以及挖掘的方法,一一做了分说。赵冠侯听后,对曹仲昆道:“三哥,这个还是你去取吧。取出来之后,交给李秀山,既然是你交给他的,他也就知道这里有你一份,不敢生什么二心。您也跟他说一声,他该得多少还得多少,我的六千两银子里,连解决庞家的问题,再和寒芝姐办喜事,大概要两千五百两左右,剩下的就都是您的。”

    曹仲昆连连摇着头“那可使不得!这事是你办下来的,我来拿大份,那我成什么人了?你让我认识了孟思远,三哥就很感激你了。九记孟家的东家,轻易我也是结交不上,有这么个人脉关系,将来你几个兄弟做买卖就方便多了。总共不过是挖点破股票,我带几个人就办了,哪还能分大份。”

    “三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你想要结交克帅,那是需要银子铺路的,若是没有钱,又怎么攀的上这门亲?等三哥飞黄腾达了,小弟还等着你提挈,李秀山不过是仗着自己手上有兵,就拿了大份走,等三哥你手上有了兵,还怕搞不到银子?”

    听他提起曹克忠,曹仲昆也没了话。曹家的门第高贵,非有足够的银两,不足以叙姻亲,自己的俸禄虽然不少,但是负担也重,积攒的一点钱,始终入不了曹家的眼。若是能有三千多两银子,从管家开始打点过去,总归是能登堂入室,说不定就有了机缘。

    他点点头“既然冠侯你这么说,三哥也就不和你客套了。这个人情三哥绝对不忘,今后若有发迹之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们弟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虽然在新军营里不算掌权的人,但是终归是个帮带,曹仲昆想要做些什么,找几个人还是找的到的。只是挖股票的事关系比较大,他也不敢带外人,当即也不多留,出门奔家去找几个兄弟帮手挖股票。赵冠侯则去锅伙里勉励了侯兴几句,又说了自己要跟庞家支油锅的事。

    侯兴听到油锅,神色颇有些犹豫,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沉默一阵才道:“寨主,这油锅……是不是得抽死签啊。我家里倒是没有别人,但是有个老娘,还有几个兄弟,如果是我抽上了,咱锅伙里,能不能多给她一份钱粮。我老娘身体不太好,要请大夫抓药,开销有点大。”

    “不抽死签,我是寨主,自然是我来顶上。”赵冠侯一句话,打消了侯兴的疑虑“我只是跟大家说一声,早点做准备而已,真到了油锅用人填的时候,就是我填进去。若是那边也跟一个,你们就散了认输。若是没跟,你们就去拿好处就是了。替孟家办了这么大的事,你老娘的病,还会成问题么?”

    “您上?那不成啊,哪有寨主第一个下去的道理?”侯兴虽然胆小,但这时却又出来阻拦,不管怎么说,他和赵冠侯的关系是绑定的,如果赵冠侯倒了,他这军师也做不下去。

    赵冠侯一笑“怎么不能寨主第一个下去?身先士卒你懂不懂,只有寨主有这份狠劲,手下的弟兄,才能胆大不怕死。从寨主这先怂了,别人就更指望不上了。兄弟,咱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是拿你当我的兄弟看的,不是让你做炮灰。哥让你当军师,是让你过好日子,不会让你替我顶雷。”

    他又吩咐了几句,又让侯兴派出手下,去多召集人手,准备与元丰当大闹一场,随后就回自己的住处去了。侯兴却低着头未动地方,良久之后,猛的冲出锅伙,跑向自己家里,给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母亲连磕了一阵头,又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自己家里的几个兄弟,随后夺门而出,头也不回的跑向了锅伙。

    清风微拂,吹走多少男儿泪!

第四十七章 只能看不能动

    赵冠侯回了自己的住处,守着孙美瑶,就不好再讨苏寒芝的手口便宜,孙美瑶虽然枪伤不至于恶化,但是短时间内,也不适合做剧烈运动,她要么是躺在床上,要么就靠在山墙上哼小调。李秀山送给赵冠侯那包香烟,也都被她抽了个精光。

    这人性子很是随性,也不难相处,只是有她在,赵冠侯想做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本分的从事教学及写作指导工作。孙美瑶初时并没在意,可是当听到赵冠侯教苏寒芝的并非汉语,而是洋文之后,却也来了精神,坐姿渐渐变的郑重起来,神态也变的严肃。

    山东此时为普鲁士人与阿尔比昂人的主要势力范围,洋人多,说洋话者也多。孙美瑶本人是不懂洋话的,也因为这个吃了不少的亏,她敏感的意识到,如果自己可以学会洋话,不管是做有本生意还是做没本生意,都会容易的多,顿时也来了兴趣。

    等到赵冠侯开始给苏寒芝讲故事,要她写东西时,孙美瑶看向他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崇拜的味道。“俺爹是个秀才,可是他不教俺认字。他说了,女人家认识那么多字不好,心容易变的野,就不会好好居家过日子了。他可不知道,俺将来会上山拉杆子,等到占山以后,倒是学了些字,可是也不懂洋文,你教你女人识字,还教她洋文,就不怕她飞了?”

    “我对寒芝姐有信心,就像寒芝姐对我有信心一样。”赵冠侯笑着答了一句,他的思想里,有着前世的意识,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倒是苏寒芝的脸一红,“又胡说八道,让人家孙掌柜的笑话。”

    “这有啥笑话的,有这么个男人宠着你,是你的福分,总是要惜福才好。”孙美瑶叹了口气“这么个好男人,可要自己看住了,虽然现在穷一点,可是只要对你够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将来总有富裕的时候,若是找错了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那个什么人要来娶你的,别害怕,如果那帮人真敢来抢亲,我替你打发了他们。”

    孙美瑶住在这的另一个问题,就是赵冠侯晚上的住宿,由于不知道苏瞎子什么时候回来,孙美瑶不能到苏寒芝那里去睡。赵冠侯去睡,同样也不合适,苏瞎子把他堵在家里,就有嘴也分辨不清了。孙美瑶穿的又是男装,赵冠侯为了掩人耳目,还不能泄露她女人的身份,不能到锅伙那边睡。最后,只能把他挤兑的去住门口的小澡堂。

    一连两天时间,他也发现了一件事情,有几个人,总是在悄悄的跟踪他。这几个人的跟踪水平并不高,赵冠侯前世,却是跟踪的行家。是以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他并没有试图制住人去问什么,想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庞家派来的。自己杀了人,就可能留下把柄,忒也不智。这一下,苏寒芝却是担心起他在外面住的安全了。

    孙美瑶打趣道:“这其实也好办,你们两住一起去就完了。反正就是早晚的事,你们两个把事情一办,你爹再急,也没脾气。”

    赵冠侯并不抵触这个意见,可问题是,经过上次苏寒芝献身失败的事情之后,他也有点含糊。苏寒芝现在觉得亏欠自己,所以任自己摆弄,而且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想着努力活下去。可如果是两人真的有了那种关系,苏寒芝再遇到重大挫折,可能真的觉得再无牵挂,一了百了。

    而且这事他要是想做,可以用水磨功夫,一点点把事情做成,孙美瑶一说破,他反倒没了机会。倒是孙美瑶大度的说道:“你就在这住着吧,这是你家,哪有我来,把你这个房主赶出去的?俺虽然是土匪,可也不能这么霸道。再说,俺们山寨里,也是百十号人住在一起,那里面也大多是爷们。绿林里,没有那么多讲究,我也不是被谁摸下手手就活不了的千金小姐,有我在,谁要想暗算你,也不是太容易的。”

    苏寒芝对于两人住一起,自然是不怎么支持,可问题是比起赵冠侯的安全问题,这种小事,她就只能放下。最后还是姜凤芝出了个主意,苏寒芝也抱了铺盖,到赵家来睡,左右苏瞎子回来之后,她也可以赶的及回去。

    姜凤芝对于这种安排倒是不怎么满意,她拉着苏寒芝到外边道:“这怎么成啊?这姓孙的什么意思?要是不放心,可以让师弟到我家去住,也不能你们三个住一起啊。”

    “什么我们……我们三个一起啊。”苏寒芝呸了一口“到你那也是不方便啊,再说,你和剑鸣现在闹的连话都不说,冠侯一去,就更麻烦了。没事,我们在中间挂一道帘子,什么问题都没有,不会有事的。”

    姜凤芝还想要劝什么,张开口,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摇着头“你啊,反正得加点小心,她是响马贼,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可得要多加点心眼,别拿她当好人。”

    苏寒芝并没发觉姜凤芝关心的过分,送走了她,就羞怯怯的回了赵冠侯这里,路上正好遇到两个锅伙的汉子。这两人朝他施礼,叫了声弟妹,她却是没感到害羞,反倒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住到男人家来还是第一遭,明知道有外人在不会发生什么,但终归还是有点紧张。一想到之前被赵冠侯种种惩罚或奖励的情景,就不由的一阵心头狂跳,同时,一种幸福感也在心头弥漫。仿佛这里已经成了她和赵冠侯的家,自己已经是这里的女主人。

    与之对比,孙美瑶倒很是大方,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山寨的聚义厅,没有半点的不自在。吃过了饭,就要赵冠侯把白天说的故事说下去。

    “俺们在山东也听书,但是却不知道,这洋人的玩意里,也有说绿林的。有些意思,你快点把它说完,俺回到山东,也好说给手下的儿郎们听。”

    她是绿林响马,对于这说侠盗的故事,最是感兴趣,又拉着苏寒芝的胳膊“你跟他说,让他把故事讲了,你们这个连写带讲,太慢了。我到了山东,可没地方去买那什么公理报,再说买了,我也看不懂,不认识洋文。”

    苏寒芝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下地拉起了帘子,又对赵冠侯道:“兄弟,你就给孙掌柜讲讲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胡同里,也渐渐变得寂静。赵冠侯娓娓道来,一连讲了几个罗宾的短篇,又把罗宾大战福尔摩斯的故事开了个头,孙美瑶终究是耐不得困,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那个给我们倒点洗脚水,我们要洗洗睡了。”

    赵冠侯一愣,他倒不是那种认为给女人打洗脚水,就是对自己多大污辱的大男子主义,可问题是,这时代女人的脚可是私密。就算是成了亲,苏寒芝也未必肯在自己面前露出脚来,这孙美瑶,也忒大方了一点。

    苏寒芝说了一声“你别动,我去吧……”话音刚落,就又叫了一声,却是被孙美瑶拽住了。“你别动,就让他去,你支使男人就是这一阵,等过了门,成了他的人,就支使不动了。趁着现在,能支一阵是一阵,这时候不享福,将来想要享受也没的地方。老实待好了,别乱动。”

    遇到这么个泼辣大胆的女人,苏寒芝是真没办法,赵冠侯打来洗脚水放在木盆里,却见孙美瑶因为天气的原因,身上的盘扣已经解开了两个,露出脖子和前胸的一点。若以往当她是男人时,这种举动倒也没什么,可知道她是个女儿身,这样的豪放,就让赵冠侯心里暗挑拇指。

    孙美瑶没什么害羞的情绪,大方的脱了靴子,就要脱袜子,苏寒芝急道:“先别忙……冠侯,你赶紧出去啊。”

    只听到房间里,两个女人唧唧喳喳说着什么,孙美瑶说着“都是女人怕什么,一起洗了……早晚你都是他的人,还怕他看么……”随后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以及苏寒芝的惊叫。

    赵冠侯可以想象的出,肯定是害羞的苏寒芝,被孙美瑶强迫着脱了鞋,一起洗脚。想象着那情景,他只觉得心里就有阵阵躁动。他上一世,虽然有莫尼卡,但是也有过其他经历。包括逢场作戏,以及为了任务搞的计策,又或者是某种原因碰出火花,露水缘分,醒后各不相见。一龙两凤的事,也做过几次,如果这个时候冲进去,或许有机会把两个都吃了?可是一想到苏寒芝的想法,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不希望勉强苏寒芝做她不情愿的事情。

    站到院子里,赵冠侯深吸了一口气,两女一男的同住生活,也不是这么美好啊。他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没有什么残缺,正是火气旺盛的时候。守着两个佳丽,却不能动口,这种感觉,简直可以称的上是折磨。

    等他在地上打好地铺,躺下的时候,孙美瑶还示威似的说了一句“晚上规矩点啊,我这手里放着菜刀呢。要是摸你自己的我不管,摸错了留神剁手。”这种示威更像是挑衅,如同将一根点燃的火柴扔在油桶上,让赵冠侯辗转难眠。

    听着两个女人悠长的呼吸声响起,赵冠侯勉强调整着呼吸,进入梦乡。在梦里,他眼前出现了若干女子,既有莫尼卡,也有前世遇到的一些女人,他已经记不清她们的名字了。随后,苏寒芝柔软的身体,孙美瑶的丰硕,都在赵冠侯眼前打转,到了最后,姜凤芝与那位金十公子,也在他眼前出现。而在布帘的另一端,一对大眼睛也大睁着,双手时而握成拳头,时而又舒展开,见另一端久久没有动静,在心里骂了一句:傻子!

第四十八章赎指(一)

    时间在这种状态中这么过去,一连四天,孙美瑶的枪伤已经大好,虽然还不能临阵交锋,但是已经可以在院子里打拳。她行走江湖,除了有两杆洋枪外,自身的武功也是极为出色,山东成名拳师,也多不及她。

    姜凤芝初时不服气,与她搭了搭手,却只能遗憾的败下阵来。两人切磋之下,孙美瑶看出她除了跤法外,拳术也极高明,仔细看了拳路之后,认出她是梅花拳的路子,便很是亲近。

    “俺们还是同门哩。教俺拳术的师父叫朱红登,乃是梅花拳姜老师的弟子……那是你师叔?咱们,倒是真正的亲近同门!若不是我身份不便,还该去看望一下师伯呢。”

    姜凤芝对她,没什么好看法,即便论上了同门,态度依旧冷淡的很。苏寒芝私下里问过原因,也问不出来,事实上姜凤芝自己也说不清楚。孙美瑶性子豁达,又有武艺,按说和她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可她就是看这个人不顺眼,归结起来,大概就是她离冠侯师弟有点太近了,让她有点看不下去吧。

    作为听故事的回报,这两天里,她便开始教着赵冠侯打拳。赵冠侯前世就精通若干种搏击术,这段时间里,因为总是处于骨折的状态,没来得及进行恢复训练。

    但是这些东西在脑子里,总是不会丢,只要训练到肌肉反应层面就好了。而这具身体本身并非弱不禁风,也曾经进行过系统的武术培训,技巧虽然不是很出色,但是身体素质总是很好。

    孙美瑶教导的拳法,既有进行训练的套路,更多的,也是那种一击制敌的格斗术。她是真正杀人行抢的绿林,招式好看对她意义不大,讲求的是实战效果。尤其一个女人,跟男人比体力不是个明智选择,所以阴招之类的东西,总是很多。

    开始时她并不把一个混混放在眼里,当天她被擒,陷阱要占主要因素,如果对打,她并不认为自己会吃亏。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倒是没了报仇之类的念头,可是知道现在赵冠侯被人盯上,就想教他些防身的东西。

    可是切磋之下,两人的关系却渐渐反转过来,从她教赵冠侯,变成了赵冠侯教她。

    “诶?还能这样?……关节技?那是个啥玩意?跟我们说的擒拿手,意思一样么?……诶?你这个功夫,有点赖皮啊……”

    大金国的医术发展,比赵冠侯所在的时空更为落后一些,其落后主要就是体现在对于人体构造上缺乏了解。

    像是苏春华那种精通骨科的大夫,之所以凤毛麟角,就是因为大多数医生对于人身体不够了解,也就缺乏治疗能力。金国立国之后,大行儒教,强调尊敬死者,不许对死尸随意解剖,于人体构造更多的时候是靠猜的。

    武术中,关节技法的发展,也就不如赵冠侯所在的那个时空发达,他是经过现代科学方式培训的,除去身体素质不提,关于打击部位、打击方式等等,都有着相关的科学体系在后面做支撑,与这个时代自己摸索出来的武艺,并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他也是真正杀过人,实战经验比起孙美瑶只强不弱,两人切磋几下之后,孙美瑶必须承认,自己的武术修为可能比这个男人高,但如果生死相搏,即使自己没受伤的前提下,死的也多半是自己。

    而且赵冠侯的一些贴身缠打技,也让孙美瑶大开眼界,这种包含了柔术,以及贴身技、地面技在内的功夫,让孙美瑶的身手施展不出来。赵冠侯与她拆招时,也不会考虑她是女人,或者说两人都不会考虑性别,黑虎掏心,猴子偷桃之类的招数都会用出来。

    这种贴身技用出来,他就仿佛是一块膏药,孙美瑶使出全身解数,也摆脱不开。他反倒能趁机在孙美瑶身上东掏一把,西摸一下,上下其手。

    她并非执于胜负观念之人,也不会因为被赵冠侯在身上摸了几把而翻脸,反倒是对这种功夫大感兴趣,考虑着如果自己学为己用。另外像是火药消毒止血这个技能,她也是从赵冠侯这才了解到。

    她的部下虽然也装备了不少火器,但是对于火药的应用上,所知甚少,包括不少人对火器还有迷信情结。包括会把弹丸泡在女人的月氏京水里,祈求每发必中。他们把这种造物跟迷信都扯在一起,自然不会明白火药可以治疗的功用。

    做土匪受伤难免,大多是靠草药,再加上自己的命数去赌。一听说火药可以急救,孙美瑶就来了精神,等到赵冠侯又讲解了诸如伤口包扎,消毒之类的知识后,她就完全听入了迷。这些急救知识,现在一般的草头郎中是不懂的,懂这个的医生,土匪们也难以接触到。

    孙美瑶用好看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赵冠侯,就像发现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似的“你一个混星子,从哪学的这么多东西?我看就算是县里的举人老爷,知道的也没你多,要不要跟我上山?我给你个当家位置?”

    苏寒芝这两天见两人不是在院子里练太极推手,就是拳来脚往的对打,甚至有时缠在一起上下翻滚,明知道是练功,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可是她具备这个时代贤妻良母的好隐忍品质,有再多不快也是放在心里,不会宣诸于口,这时上前道

    “孙掌柜,冠侯哪是那块料啊?他虽然是混混,但是不像你们这些人胆大,他胆子小的很,上了山,也是拖你们后腿。”

    “他要是胆子小,就不敢收留我这个江洋大盗了。”孙美瑶不屑的摇摇头“不肯答应就算了,这种事要讲个缘法,不能强求。他教我的东西,能让我们今后做买卖时,少死不少人,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我是真想多住些天,再多学一点东西才好……算了,将来有机会到山东,记得报我的名字。在蒙阴地面,提俺孙美瑶,好使!”

    她眼看伤势大好,就开始考虑出城的事,这种身份的人,多留在津门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赵冠侯也在安排着人,准备一个适当的时期,送她出城。

    “李秀山那边的新军,就不用考虑了,自己人,不会给咱们找麻烦。真正可虑者,是庞金标的防营。所以,我们必须把庞家的视线吸引住,让他顾不上考虑其他,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就好做手脚。”

    赵冠侯微笑着拿出了怀里的当票“这当票在我身上揣了几天,现在,是到了该赎当的时候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拿什么赔给我!”

    孙美瑶的股票已经成功取出交接,银子的数目比较大,一时还凑不齐,不过先期的款子已经拿过来。这么多钱,自然不能用现银,孙美瑶那份,用的是金条。赵冠侯手里,现在也有了几百两银子的银票,尾款部分,用不了多久也会拿过来。苏寒芝见他有了钱,就越发不支持他去做这种冒险的事情,紧拉着他的胳膊

    “元丰当铺那边想必也有准备,我怕你去了之后,又是一身伤的回来。咱现在有了钱,就别玩命了。这个手指头,咱不赎了还不行么?”

    “那哪行,如果不赎手指,又怎么要回孟家的珠子。孟东家对咱不错,不光送了云水、人参,这几天又让人送了不少药过来,孙掌柜这伤好的这么快,跟那药也有关系。咱们受了人家的人情,总是要还的。放心,这事我早就盘算好了,现在不怕他打人,就怕他不打。”

    他赶去元丰当时,店面里很清净,在他前面,只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满脸泥垢,发辫也有些散乱,身上穿一件又宽又大的玄色旧湖绉棉袍。看相貌就知道是个有芙蓉之癖的,生平最亲近的朋友只有福寿膏。他手中捧着一轴古画,进门就奔了头柜。

    头柜的朝奉看见赵冠侯进来,脸色就是一变,忙对伙计丢个眼色,随后一本正经的看起那名年轻人手里的画,仿佛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

    赵冠侯将手中的包袱朝三柜眼前的柜台上一放,用足力气大喊了一声“掌柜的,赎当!”

    三柜见是他来,已经起身离开,二柜、头柜又都不肯过来接这个话头,赵冠侯自己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柜台前,没人接待。头柜的朝奉对那那名年轻人问道:“少爷,你这画想用多少钱?”

    年轻人却是久与当铺来往的,见此情景,也知道事情有些变化,便用手按住了那副画

    “我这画不急,你们先办你们的事,我先看看。”

    这时,那位掌柜已经小跑着从后院跑到前厅,远远的对着赵冠侯就施了个大礼“这位爷!小的我那天不该言语不周,冲撞了您,是小的不是,您可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啊。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咱们有话,到里边去说。我那有新到的好茶叶,正好孝敬您。”

    赵冠侯面沉似水,冷哼一声“掌柜的,咱没这么深的交情,也不用那么多废话。我今天带了大洋,还有当票,一应俱全,请你把我的手指头拿出来吧。这当票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的,赵冠侯小指尾指半截,请你拿出来吧。拿了东西,我也好走路,今天我请了刘道远刘老喝茶,可没有太多时间陪你这磨牙,赶快拿东西!”

第四十九章 赎指(二)

    在赵冠侯身后,一个六十开外,身穿长衫,鼻梁上卡着一副茶晶眼镜的老人,手里摇着折扇,不紧不慢的走进来,也不说话,只在一旁看着他们喧闹。而在他身后,则跟着四个身强力壮的跟班,只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保镖打手之属。

    掌柜看到那老人,脸色一变,又忙过去施礼“刘爷!您大驾光临,小人迎接来迟,您老可千万别怪。您跟我们庞爷,可是过命的交情,这事,您可得说句话啊。”

    那老人连忙伸手扶起这掌柜,“爷们,太客气了,我可担待不起。在下不过是个老朽,人微言轻,又能说什么啊?他的大洋数字若是没差,当票没问题,你们就把当物给人家啊。自古以来当铺就是这个规矩,一切按当票说话,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来的这老人,就是赵冠侯口中的刘道远,亦是津门排行第一的土刀笔。他本人读过书,中过科举,头上有秀才的功名,见到津门知县也可以立而不跪。

    只是他无心进学,并未继续考取功名,而一心钻研刑名律例,大金律中存在的漏洞,被他摸索出了大半。其所写的状纸堪称无懈可击,津门争讼中,若有人得刘道远的状纸,这官司没打,就先赢了一半。

    他一支笔轻如鸿毛,落下却有千钧之力,有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之能,与泰西律师不相上下。让他惦记上的人,轻者倾家荡产,重者家破人亡。津门父老宁可招惹把自己打的鼻青脸肿的武混混,也绝对不愿意招惹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刘状师。

    孟思远赎珠之后,第一时间就请了这位大状出山,只是刘道远人老成精,并不愿意为了钱,就得罪庞家这种地头蛇。再加上庞家背后有庞太监的势力,并不是单纯官司可以解决的问题。

    孟思远手头的当票,又对他极为不利,是以他的出力十分有限,只是愿意从中斡旋,让庞家做出适当的赔偿,至于还珠之事,却是无能为力。

    庞玉堂自己也是半混不混的,对于刘道远的名字听说过,但是对这人,却没什么尊敬,心里很是看不起这位老朽。是以他出面说项时,被庞玉堂给挡了回去,压根没给他面子。只咬定了一切按当票说话,一文赔偿都不肯给,让刘道远栽了个大跟头。

    这等人混世界,最在意的就是脸面,嘴上不说,心里自是对庞家大为不满。赵冠侯今天拉他来做见证,他也乐得来给庞家一个厉害,让他们知道,刘道远的面子,不是能随便削的。

    虽然他不多说话,可只在这里冷眼旁观,那名掌柜额头上的汗水就冒个不停。要知道,这是一位刑名圣手,专门找别人麻烦的,一点小破绽被他盯上,都能把个铁案打翻。若是自己现在动粗,那就非要被他搞到倾家荡产不可。

    赵冠侯那里,步步紧逼“掌柜,你数数这钱,够数不够。如果不够,我身上还有。”他边说边从身上取了几张银票出来,在当铺柜台上一放“我的当物呢?还请赶紧拿回来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可不敢总在你们当铺里放着,还是赶紧请回,我自己看着放心。”

    “赵二爷……您……您这当期是三个月,何必急在着一时?我们柜上也不缺这些大洋,您只管拿去使用,且不急着赎。小的交了您这个朋友,不管您什么时候赎,这利钱我全都不收,就当是孝敬您买茶水喝的。”

    “那倒不必了,我也不缺这点洋钱,虽然当期未到,但是自来当行也没有当期未到,不许赎当的规矩。我按月付息钱就是,掌柜的,怎么倒这么推辞上了,难道拿不出当物么?”

    这当口,外面又有几个人走进来,既有夹着包裹的典当客人,也有明显是来看热闹的闲汉。到了这一步,掌柜的也明白过来,赵冠侯当指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区区一百元大洋,而是为了现在的赎指。想想也知道,那枚指头,肯定也在赵冠侯的手里,现在就是吃定了自己赔不出东西。

    他当日感觉到当票不对劲,就在于上面写的是收赵冠侯左手尾指半截,这内容写的太细,现在就算想混赖,也没有了可以含混的地方。而这些人,肯定也是赵冠侯的人招来看热闹加起哄的。与上次的情形有点出入,这次看热闹的人群里,并没有穿长衫的,但是有刘道远这尊大佛在,他同样不敢喊出护院来动粗。

    再者,赵冠侯既然敢来,必然有所凭仗,他连切手指都不怕,就更不怕自己的棍棒。若是真动了硬的,恐怕这件事,就不能善了。

    这名掌柜终究也是见多了风浪的老江湖,见此情形只好恭敬的给赵冠侯施个礼,又赔了个笑脸“二爷,小人实话实说,当天外面闹土匪,后来又来了官军。店里面一阵忙和,二爷那半根手指,就这么不慎遗失了。丢失当物,是我们当铺的过错,这一百大洋,算是我们双手奉送,另外,我们再备一百大洋一百元,当做给二爷赔罪之用,不知赵二爷意下如何。”

    “什么?你是说,我今天备好了大洋来赎当,你们元丰号,却搞丢了我当的手指?”赵冠侯的声音,猛然提高了起来。他本来就有唱京剧的根基,这一声如同惊雷,满室皆闻。

    “二爷,这是我们元丰当的过错,若是您对一百大洋的赔偿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商量?我看没什么好商量的。要是我不带着钱,就来要走当物,你们能跟我商量么?”赵冠侯的脸色如同铁青,气势也越来越足

    “若是我的当票上写的含糊一点,今天你们是跟我商量呢,还是拿件什么东西糊弄我呢?到时候你们还会说,当票就是这么写的,要怪只能怪自己蠢,不能怪到别人头上。你们只认当票不认人,这个规矩挺好的,我喜欢。那我今天,就拿当票跟你们说话了。我带着真金白银上门,你们拿不出当物,这事,没的商量!大洋你们自己留好,我只要我的当物。”

    “二爷,可是这当物,它实在是……”这位掌柜的额头上汗水就更多了,心知这次遇到了大事,自己本想损失一些大洋把事情解决的想法,看来是不大可能了。他只好试探着问道:“小人糊涂,您别跟我一般见识,请二爷跟我到后院奉茶,这事……好商量。”

    掌柜刚要迈步,当铺外面有一声清脆悦耳的京片子响起“不能去!他是在柜台当的手指,赎当时,也只能是在柜台,怎么能到后面去说?”

    侯兴带领着十几个混混,在外面散布着消息,听说有人来闹元丰号,有不少百姓自发的过来围观,看着到底谁占上风。这些人本来已经把门堵死,可是来人带的护卫有力,将人群分开,清理出一条胡同来。

    两个相貌俊朗的年轻人分开人群,走进当铺之中,为首之人用手中折扇朝赵冠侯一指“你这人……不好!本公子已经说过了,有什么事,都到利顺德饭店来找我,可是这么大的事,却不来找我金十公子,难道是看不起人么?”

    这当先进来的英俊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金十,而在她身后的男子个子比她还略矮一些,身材适中,一身穿戴也极华丽。生的细眉杏目,相貌有些妩媚,但是神态落落大方,举止潇洒从容,没有丝毫女态。若是外人见了,多半要以为这是个男生女相的浊世佳公子。

    可是赵冠侯既然看出金十是女儿身,这个俊美男子也就认定,必然是个女人。至少这个时代的男性,除非是面首小白脸之流,否则不会在金十这个女人身后亦步亦趋。

    他与金十并没有什么深交,又知她非富即贵,多半是个大有来历的女人,与自己一个混混距离太远,没想过真的能和她成为朋友。是以有意的不与她联络,却没想到,竟又在当铺遇到,还被她当众指责,只好告了个罪“十爷,这是我的不是了,改日自当上门赔罪。”

    “改日?你这一改日,就不知道改到什么时候了,你今天就得给本公子赔罪,否则,我饶不了你。”金十朝他瞪了一眼,又看向了那名掌柜,脸上的神情瞬间变的严肃起来

    “大胆的奴才!收了人家的当物,却不肯尽心保管,丢了东西,只想用一百大洋打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区区一百金洋就能打发了?若是你觉得前后两百大洋能买半根手指,本公子买下你全身所有的零碎,你说,该用多少钱?小武,拿银子,进忠,拿刀子!本公子今天身上带的钱不多,先买他十根手指加十根脚趾吧!”

    她的几名伴当里,有两人应了一声,一个抽出了刀,另一个则从身上的褡包里,拿出了几张银票。上面是京师四大恒票号的字样,极有信誉,在津门也可通兑。而那位抽刀的护卫,二话不说,已经伸手去捉掌柜,随后将他的手,按在了柜台上,回头问道:“主子您吩咐,先从哪根指头开始。”

第五十章 赎指(三)

    元丰当本也非良善之地,即使是分号里,也养有二十几名打手,不是容人随意欺凌的。掌柜的一被制住,就有一些护院拿了兵器想冲出来,可是被这金十公子冷眼一瞪,就觉得仿佛有一柄剑迎面刺过来,吓的他们不敢乱动。

    当然,除了金十公子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威严之外,同来的几个伴当手中多出来的利刃,也能够及时提醒这些护卫,什么叫做以德服人。这些伴当人虽然少,可是神情剽悍,动作干净利落,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只看他们的动作,就知道都是精通技击的好手,并非这些只靠着身强力壮混饭吃的护院可比。

    虽然随从方面人少,但是打起来,却不一定说的准输赢。加上这个一口京腔的人看不出根底,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狠人。京津之地藏龙卧虎,若是一棍子打出个不得了的人物来,自己难以招架,这些打手也不敢妄动。

    掌柜的手被按在柜台上,眼看雪亮的钢刀就要切下来,吓的面色发白,连声告饶道:“这位小爷,您老高抬贵手,咱们有话好说行不行啊。刘爷,您老倒是给说句话啊,您是老前辈,可不能见死不救!”

    刘道远这才咳嗽一声,朝金十拱拱手“这位爷,眼生的很,不知仙乡何处,是哪府的少爷。小老儿刘道远,这厢有礼了。”

    金十打量了刘道远几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就是状元笔刘道远?本公子在京师,就听过你的名字了,听说你这老东西,打官司很有两下子,挑词架讼,在津门也是个人物。你这把年纪,脸露的够多,钱赚的也不少,是该想着急流勇退,给自己谋个后路的时候了。免得树敌过多,将来想退,也退不下来。当年的杨仲武,也是余杭名士,结果怎么样?就因为平日目中无人,包揽词讼,结果落个倾家荡产,险些连性命也丢掉了。你们该引以为戒,切不可重蹈覆辙。”

    她年纪虽然轻,可是训起人来,极为熟练,举止间,一种上位者的威风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刘道远也是久走衙门的人,与津门大小文武官打的交道多了,此时却觉得一阵心惊,本能意识到,对面的年轻人,多半是个爷字号的主。说不定还是女真皇族中人,宗室交鲁之属,自己还是少惹为妙。

    他连连打着躬,说着“少爷见教的是。”又道:“这掌柜只是个干活办事的,少爷的宝刀,不该染了贱人的污血。若是为他就废了一口利刃,实在是不值得。这件事里,我怕他也是做不了主的。”

    “这倒像句人话,这事,他还真做不了主。行了进忠,把他松开。”金十挥挥手,那名仆从才放开了人,又拎着掌柜的脖领,将他提到金十面前。金十手摇着折扇看着赵冠侯“你说说,他搞丢了你的手指头,这笔帐,要怎么算才好?”

    “这帐其实很好算的,他们元丰当,认当不认人,就算是板上钉钉的事,也可以用当票说成不存在。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遵守他们的规矩,一切都按当票说话。当票上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要他把我的手指交出来就可以了,否则的话,这个元丰当,就不必开了!”

    金十猛的拍了一下手“这话说的痛快!本来就该如此,能把当物随便弄地的当铺,我看开不开,也没什么意思了。听说元丰在津门,有大小二十五家店面,我看都关张了吧,也免得丢人现眼。”

    掌柜的已知,今天这事是不可能善了,自己的能力和权限,都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朝几个人连连施礼“几位爷,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这事,我就做不了主了,充其量,咱也就是个跑腿干活的,容小人把东家请来,你们有什么话,当面说个清楚可好?”

    “早就该去叫你们的东家出面了。就你这么个奴才,也够资格跟我们谈么?”金十跷起了二郎腿,又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玻璃胎珐琅掐丝的鼻烟壶,从里面倒了些粉末在右手虎口处,放到鼻子下面深深一吸。身子向着大椅上一靠,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良久之后才睁开眼,对赵冠侯道:“京师天蕙斋的的鼻烟,就是地道,别处都比不了,怎么样,来点?”

    “多谢金兄厚爱,我没见过世面,闻不了这个。”

    “没福。”金十摇头笑了一笑,却不搭理刘道远,自顾的与赵冠侯闲谈起来,而那名同行者话不多,可是恰倒好处的发言,却让两人的感觉都很舒服。她的声线柔美,但是如果想要装成男性,也露不出破绽,让赵冠侯颇为佩服。

    他上一世见过许多社交名媛,大抵就是这个水准,让所有的客人都觉得她是在关注自己,而实际上却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确保与所有人的关系都不远不近。从这种交谈中,他也基本可以判断出,这女人多半是欢厂中人。只是不知道,金十一个女人,带个这样的女人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处。

    元丰的伙计来到庞家时,庞家上下也正在忙碌着,下人们收拾着房子的每一处角落,似乎是要迎接什么重要的客人。这名伙计身份低微,没资格见到庞玉堂,只能见到管家。等到说明了来意,管家骂了一声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了,也要惊动老爷么?现在哪有时间管你们这些破事,老太爷子刚刚发了电报,说是要回家来看看,你没看见大家都忙着呢?这个时候闹这种事……你们自己打发吧。实在不行,就给津门县打声招呼,来几个衙役把人带走……刘道远在,这倒是个麻烦,估计衙门口不敢乱抓人。这样待会我让人去防营叫几个弟兄跟你过去,把他们吓唬走就是了。”

    他刚要把伙计赶走,庞玉堂却刚好路过,见这名伙计是元丰当的人,连忙叫住他“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不去总号,反找到家里来?”

    庞玉堂虽然性子纨绔,但是能在津门打下这么大一片基业,除了仗着父亲的威风外,自己的手腕也是有的。听了伙计的回报后,他皱起了眉头

    “小鞋坊的混混为孟思远出头,这在预料之中……刘道远上次就强行出面说项,这次跟在里面添乱,也不是什么怪事。我比较纳闷的是,那个一口京师口音的人,是个什么路数?一言不合,就要让手下动刀伤人,这个威风着实不小啊。”

    “少爷,我看他多半是哪家的恶少,不知天高地厚的强出头吧。反正老太爷子也要京里过来,亮出他老的名号,就算京师几家王府,也要给个面子,怎么也能把那小子吓回去,总不至于是个贝勒交鲁,赵冠侯还没资格认识这种人吧?”

    庞玉堂却摇摇头“这事谁也说不好,现在这金国天下什么都少,就是一样多,那就是宗室。京师里满大街的觉鲁黄带子,谁知道遇到的是哪路神仙。爷爷还没到,现在不适合动粗,我且去看一看,瞧敲他们的路数,叫几个人跟我走。”

    几名庞家的下人与庞玉堂赶到地方时,只见元丰当里,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聚了几百名看热闹的闲人。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在人群外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赵冠侯与金十以及她的同来者,在这里闲谈,俨然把这当成了茶馆,可凡是有人想来典当,金十都是把眼一瞪“这买卖过两天就要关张了,你还往里送东西?到时候你拿着当票赎不出物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有他们这么一闹,当铺就算彻底瘫痪,几个朝奉都怕被台风尾扫到,有多远躲多远,门面这只留下掌柜几几个学徒,伺候着这一行人。那个先走进来的年轻人,这时忽然来到金十面前施了个礼

    “这位爷,听您说话,是京里来的?在下荣祖,仆散家的,祖上曾在万岁身边做过合扎千户,先父做过镇威将军,随朴存公出征过伊犁,做过佐领。家里有位老姑奶奶,在……”

    他还想朝下说,金十却猛的将手里的折扇张开,挡在自己和这人之间,将头转过去,只给他个侧脸“本公子有个毛病,不攀亲!自家的亲戚见面都懒得搭理,外来的亲戚,对不起,我一概不认。有什么话直接说,是不是大烟瘾犯了,想借几个钱去抽一口?对不起,不借!”

    仆散荣祖撞了个没趣,只好干笑几声“我不是要借钱的意思,只是听您说话,像是本族的人,想来认识一下。另外看您这穿戴,就知是个有钱的,我这里有一副家传的古画,请您给掌掌眼,看看值多少钱,说实话,家慈染病在床,急等着钱抓药,我也是没办法,才把它拿出来换钱。要不然打死也不能当这个啊。可是现在……我可有点信不过他们。”

    在当铺里公然当着掌柜的把东西卖给另一个人,这简直是当面抽脸,掌柜的并不怎么怕这个瘾君子。见他把画递给金十,忍不住道:

    “我说荣爷,咱可是老交情了,您这么干,是不是有点不仗义!你家老太太我不知道,您那口嗜好,那可是一辈子的病,将来您再想用钱的时候,可别再求着我给您多写五块。”

    金十哼了一声“我没让你说话时,最好别说话,再多说一个字,别怪我让人拔了你这奴才的牙!”

    她说完,将手中的画轴展开,自己先端详几眼,随后又推到赵冠侯面前“你得罪我那事,咱还没算帐呢。现在给你一机会,看看这画是买是不买,我听你一句话,要是打了眼,小爷跟你没完!杀你个二罪归一!”

第五十一章得理不饶人(上)

    赵冠侯前世做杀手时,也混进过高档社交圈子,对于古董鉴赏之类的东西,作为附庸风雅的需要也接触过一些,谈不到精通,但是大概可以应付日常局面。这幅画看起来,画工构图很是寻常,用纸倒是古旧,只是看不出有什么好的。至于题跋落款等处,他对这个时代的名画师所知不多,也看不出这画是不是出自名人手笔。

    画上画的乃是一幅墨竹图,竹子画的如何不论,偏生在画卷最下方,画蛇添足的画了一口大肥猪,钻入竹林之中,而在旁边,又写有四个汉字“竹内有猪”。

    若说这幅墨竹图,可以看做绘画爱好者的练笔之作,这口猪的出现,以及这几个字,就如同顽童胡乱涂鸦,把这幅勉强可以称的上作品的画,给毁了个干净。但是赵冠侯忽然转过头来,看着荣祖

    “你这幅画,要当多少钱?”

    “这……家母病重,实在是等着钱买药……”

    金十哼了一声“给你脸了是吧?你们仆散家的人,不管怎么不成器,过去好歹还是个爷们,怎么到你这,就这么墨迹呢。说痛快的,到底要多少钱?”

    “一……一百大洋!”荣祖咬咬牙,说了个数字,又偷眼打量着两人,看他们会不会还价。赵冠侯似乎是嫌贵,有些迟疑,荣祖连忙道:“要是您真想买,价钱我们可以商量,九十个大洋也可以……”

    金十却是呸了一声“你也真好意思?仆散家什么时候,连一百个金洋都拿不出来了?赵冠侯,给他拿一百两银子,我看见你那些银票了,能有几百两,这点钱肯定拿的出。这画他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去小鞋坊赎。我们替他保管着,也好过在这烟鬼手里,辱没了他家先人的墨宝。”

    这位金十公子自己摆阔气,又让赵冠侯拿银子,十足京师中纨绔子弟的做派,赵冠侯笑了笑,从身上拿了两张恒兴的银票出来。

    荣祖的心里,连九十大洋都是多喊的,只是赌一把这个京里来的人,是否真懂古董,若是遇到个外行人,就可以多骗一些。这画在他家的旧物里,只能算是不起眼的破烂,没指望能换出多少钱。

    若不是实在没的卖,他也不会拿这个来撞运气。却不想这位手面如此阔绰,而那位赎指头的,也真的给面子,随手就拿了一百两出来。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在烟馆很是逍遥一段日子,至于赎……他除非吃错药,否则是不会拿一百两银子来赎这个。

    由于担心赵冠侯反悔,他接过银票贴身放好,跪下磕个头,撒腿向外就跑。

    那名掌柜想说些什么,却被金十瞪了一眼,就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那些看客们见金十出钱买了当物,这当铺的面子,就算是彻底丢到了家,有人喝彩有人起哄,没人肯为当铺说话。国人幸灾乐祸的爱好,在这时表现的淋漓尽致,高一声低一声的,在外面说着闲话。

    庞玉堂赶到时,正好看到人们围着当铺议论,还有人拿话挤兑着掌柜,或是说着庞家的长短。这当铺当初也是庞玉堂用类似手段夺来的,可是世上之人,没人喜欢自己曾经的手段被用在自己身上。他的脸微微沉下来,朝身边的人吩咐几句,那些庞家的下人很快为他开了一条通道出来。

    人群见到了庞家的少当家出现,说闲话的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了一些。庞金标很少处理家里生意,庞玉堂实际上就是庞家经商方面的总当家,这些百姓都知道庞阎王的名气,却是不敢当他的面说些什么。

    从相貌上看,庞玉堂算得上一个极英俊的后生,按后世标准计算,足有一米八的身高,匀称的身材以及白净的面皮,五官也极为硬朗。自从做生意以来,虽然竞争多以棍棒与混混开路,佐以匕首或是威胁,乃至强抢民女,逼良为昌的事做的也多了。

    但是在公共场所,庞少爷还是努力的想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读书人,身上穿的是一件长袍,手中拿着折扇,至少从穿着上,努力向一个正经人靠拢。

    他走进当铺里,极有威压的用目光扫视诸人,目前在津门地面,他绝对得算是有力量的那一部分人。即使是津门的官员,见到他也多半要客气几句,给个面子,强龙不压地头蛇,光棍不与势力斗。

    即使外来人有些钱,家里有些办法,在这片地面也未必斗的过他。再者,自己也没得罪过这个人,从成本得利的角度出发,这个人不管想在津门做什么,也不会跟自己为敌。

    对方来当铺闹一闹,自己出面了,接下来,就该是谈判阶段。庞玉堂已经有了个章程,大概是孟思远不甘心吃亏,付出了一定代价,请了生意场上某个有本事的伙伴来帮忙。

    自己需要做的,是摸一摸对方的底细,然后搬出庞太监这尊大佛,把对方吓回去。但是他也不会把事情做绝,该讲的礼数哪个也不能废,他会先做个姿态,再赔偿一笔钱,把五窍珠的事彻底解决掉。

    既然孟思远可以请出这种人,证明他还是有些潜力的,对于有力量的人,庞少爷从来不缺乏尊敬。这个京师来客,自己一定要让对方满意而去,孟思远那边,也尽量妥善的安排下,不要结成死仇,只有这个跟自己老子抢女人的混混,是不能放过的。

    按他的想法,自己既然亲自到了,对方也该表达一下善意,接下来才好谈判。就算是当年洋人烧了大金天子的园子,两下代表见面,也是要先说几句好话,以显示自己的文明和修养。可出乎他的意料,金十和她身边那女子,却像根本没看到他一样,连动也没动,正眼也不看一眼。

    刘道远自恃是混混中的老前辈,也不能主动和他打招呼,赵冠侯干脆从怀里掏出香烟,先让给刘道远一只,自己嘴上又叼了一只,不等他摸火柴,陪着金十同来的女子,已经从身上拿出火柴划着了火,为他点上。房间里气氛变的有些冷,只有那名掌柜上前,给庞玉堂施礼,喊了声少东家。

    可是他刚刚喊完,庞玉堂已经扬起手,在他脸上狠抽了一记“没用的东西,丢光了元丰的脸!居然能弄丢客人的当物,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滚回去收拾铺盖,给我走人!”

    庞玉堂又来到赵冠侯面前,上下打量几眼,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你就是小鞋坊的赵冠侯,赵寨主?”

    “你就是元丰当的少东家,庞玉堂?”赵冠侯以一个问题回答对方的问题,表现的对庞玉堂很是不尊重,也没有一点想谈判的意思。

    庞玉堂又看向金十,后者哼了一声,将扇子挡在了面前,与同来者不知道嘀咕什么,一名身边的长随则开口道:“我们主子不想和你有什么牵扯,所以就别打听了,打听了有没用。你们当铺收的是这位赵二爷的手指头,有什么话你们两边说清楚,少跟我们这扯交情。”

    碰了一鼻子灰,庞玉堂觉得很有些尴尬,心里认定,来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生意场上的要角。但是看身边几个随从,精明干练,神态也凶悍的很,不是自己家的保镖护院能比,多半是京师里哪个大宅门人家,才能养得起的高手。这种大户人家的少爷,大多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知道利害二字,有时候比起真正当家主事的人更难招惹。

    他咳嗽两声,放弃了和金十接触的念头,侧头看向赵冠侯“赵寨主,您当指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事,是我的手下不懂规矩,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当日寨主若是用钱,只管开口,何必弄到切指头的地步,坏了咱之间的交情?这根指头,他们弄丢了,这事我认。你的当票收好,咱们的交情,还用的着这个东西么?庞某也是街面上的人,说话算话,有没有当票都是一样。现在事情已经如此,咱们就只好想着怎么赔偿。”

    说到此,庞玉堂忽然向外面的看客施了个礼“各位乡亲。在下是元丰当的少东家庞玉堂,家父就是咱们津门防营的管带。庞家大院不敢说大,好歹也是津门占个字号的人家。我们既开这当铺,就守这行的规矩,丢了当物,照价包赔。列位只管放心,只要是我们元丰搞丢了您的东西,保证最后如数赔偿,不会让您吃半点亏。丢针赔针,丢线赔线,丢了手指,就赔手指。赵寨主,你丢了半截左手尾指,是想要钱,还是想要物。若是要钱,你开个价,庞某替你张罗。若是想要物,也好办,庞某十根指头在此,您看中哪根说一句,我自己动手,赔给您就是。”

    按照后世的说法,庞玉堂这种行为可以看做危机公关,从公正的角度看,他做的也很出色。这些话虽然粗糙一点,还有些以势欺人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却符合这个时代的社会环境。若是只讲道理,百姓没有兴趣听,若是只讲拳头,也起不到效果。

    将道理与力量杂糅在一处,既显示出了自己的底蕴,也表示出了足够的善意,百姓们听了之后,也纷纷点头,觉得元丰当倒也在理。赵冠侯这时,却是哼了一声,将当票高高举起,大声朗读起来。

第五十二章 得理不饶人(下)

    “众位老少爷们已经听到了,当票上写的很明白,收的当物是小鞋坊掩骨会会首赵冠侯左手小指半截。庞大少!就算你把两只手都切下来给我,那也是你的手指,不是我的!你切了,又有什么用?津门大小当铺几百家,我为什么单到你们元丰号来典当?就是你们信誉好,认票不认人,当票上怎么写,就怎么赔,现在你就按当票赔偿我的指头就好了,其他的事,我不想谈,任何赔偿,我概不接受。咱是体面人,只讲道理不讹人,钱放在这,一分不少,把我的手指头拿来!”

    围观的人听赵冠侯咬死了要自己的手指,很有些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对那根手指就死咬着不放,总归是拿不回东西,要点赔偿金才是正经。可很快,就有人举着报纸,在人群里介绍着

    “这元丰当是黑心肝,黑了人家的宝珠,只赔了一颗不值钱的烂珠,就是靠着当票上的手脚。当铺里写票时,都会把东西写坏,可是最终赎当时,都是要还你原物的,可着咱们津门,就只有元丰这么不是东西,居然黑客人的当物。这还是知道的,不知道的,不知道坑了多少老百姓呢。”

    那人手里举的,是卡佩租界出的公理报,这上面有关孟思远当珠始末一事,是用卡佩文字书写,在场的众位爷们,怕是没一个认识。可却有几个人,不知有什么天授神通,指着报纸上汉语部分道:“没错……确实是这样……怎么可以如此行事,简直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负责煽动的侯兴虽然不认识卡佩文字,但是好歹在当铺学过徒,认识汉字。见那几位爷指的地方,有的是商品广告,还有一个指的是“泰西罗刹大马戏团来津演出,罗刹美人真空出场,天体表演票价三角……”

    他虽然不善于冲锋陷阵,但是躲在后面煽阴风的本事是有的,在人群里鼓动唇舌,讲着孟思远如何当珠,又如何被坑的事情。他手上举着报纸,人们就认定那上面说的是真的,也就明白过来,赵冠侯当指,并不是为了自己发财,而是为孟家出头撑腰,打抱不平呢。

    燕赵之地,素来有崇尚豪侠的风气,这帮人并不知道小鞋坊与孟家的瓜葛,只当赵冠侯是看不过去庞家横行霸道,出头与对方别苗头,心理上,又转为支持他。侯兴又适时的在人群中宣传着赵冠侯在县衙门外卖打,苏家二次折腿,以及当指面不更色等经历。

    这些百姓平时受混混欺负时,对这干人自是没有好看法。可等到听这种事迹时,却又心向往之,还有些人忍不住竖起大指赞道:“好样的,是个爷们,今天这事,有看头了。”

    群情汹汹,舆论逐渐变的对赵冠侯有利,庞玉堂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看来这个混混是铁了心替孟思远出头了。飞刀李四那种狡猾混混,他是不放在眼里的,自己吓一吓,对方就知道害怕了。这种初生之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谁的面子都不肯卖,倒是让他觉得有些为难。

    来之前已经给津门县衙门送了片子,按说衙役这时也快到了,既然自己给了路,对方不想走,就只好抓破脸抓人了。

    他向下人使了个眼色,两名下人走出去,庞玉堂则沉着脸看着一旁的刘道远“刘老,您今天为赵二爷出头,又是怎么个意思呢?我知道您一支笔,连津门县都要让您三分,这事,您是怎么个看法?也是认为我们就得还他半个指头?”

    “庞少爷,您这就屈枉我了,小老儿上次为孟少爷了事,那是人家花红贴子把我请出来的,一手托两家,金砖玉瓦,一般看待。大家谁的关系都不远,谁也不近。没能了成,那是小老儿无能,绝对没有记恨的意思,更不会为谁出头。今天只是凑巧和赵二爷喝点茶水,说几句闲话的,这事我不管,你们爱怎么了就怎么了,我可是不说一句话。”

    “既然如此,您老不说话,那我就冒犯了。赵二爷,这事您要是想这么了,恐怕在这说就不方便了,咱们换个地方,到后院库房里聊聊怎么样?不管您是要手指头,还是要什么,到库房里慢慢找,或许还能找着呢。”

    赵冠侯哼了一声,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庞东家脑子不错,这话说的好。我若是刚出江湖的雏,也许就真和你去了,到时候您就该报明火了吧?咱这刚出个志诚信劫票案,您还想再闹点动静么?”

    他话音未落,门口就有人喊道:“明火?光天化日,谁这么大胆子,敢砸明火?带我看看是谁,咱们到衙门里,好好理论理论。”

    说话间,两名头戴大帽一身青衣的衙役,挎着腰刀提着锁链从外面进来。他们早就等在门外,只是没得到庞玉堂的指令,不敢随便动手,等到他的下人出来送了消息,两人就分开人群走进来。

    曾经的衙役是地面上的土霸王,可自从津门开租界以来,衙役威风大减,于地面上基本是大事管不了,大祸躲不开的苦命角色。可是对于混混来说,他们还是有着极大的心理优势,毕竟祖辈相传,混混从来都要讨好衙役,制一个小锅伙的头领,总不是什么难事。

    这两人凶眉立目的咬着明火两字不放,一名公人道:“太爷有话,让咱们严查地面,发现不法之徒,立行拘捕,我方才听说这有人要砸明火?简直是活腻了,跟我们回衙门,好好审审,看看是不是前者砸票号那帮人的同伙?”

    庞玉堂做了个手势,将身子微微一闪,就让官差可以出手拿人,监牢之内,自来就是黑不见底的地方,只要人送进去,还怕炮制不了?可是一旁举着扇子不与庞玉堂对面的金十,这时忽然将折扇一收,对身旁一名长随说了一句什么,那名长随随后就拦在两名衙役面前。

    “这里没你们的事,巡街去,再往这里掺和,就剥了你们这身皮。”说话间,从腰里解下一面令牌,在两名公人面前晃了晃。

    两名衙役不认识字,却认识上面的花押图案,面色一变。连忙掸了掸袖口,恭敬的打了个千“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爷的虎驾,您老别怪,咱哥们这就走。”

    又向着庞玉堂打个千“少爷,这事我们哥们可不是不捧您,实在是管不了。您……您还是跟几位好好说说,席头盖的事都有个了,何况是这点事呢?小的们掺和不起,先行一步了。”

    说完之后,也不等庞玉堂说话,起身用袖子挡住头向外就走。衙役们这些年流年不利,地位日低,但是在普通百姓面前,总归还是高高在上的群体,这前倨后恭的表现,在身后换来的,就是一片嘘声。

    庞玉堂顾不上看那人到底出示了什么东西,居然吓走了衙役,他只知道一点,这个不肯和自己搭话的年轻人,恐怕来历当真不小。身边一个下人,就能赶走津门县的官差,恐怕自己这次,确实是踢到了铁板。

    在黑掉那颗珠子之前,他对孟家也做过调查,据他所知,孟思远是个很成功的商人,或者可以称做商界奇才,但也只是个商人而已。

    既没有强大的靠山,也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这样的人只是有钱,别的什么都没有,换句话说,就是一头大肥羊,随便谁,都能来斩他几刀。是以他吃掉这颗珠子,也是算准了,孟思远是没能力报复的。

    现在看来,多半是自己的情报工作没做到位,没发现,他居然还有一个极为厉害的朋友。若是知道他认识这种人,自己可能会采取一个更稳妥的方式解决,现在却是想退后都来不及了。

    庞金标对儿子的管教很严,尤其现在出了小鞋坊的事之后,他就更不许儿子随便调动防营的官兵,以免闹出大事。庞玉堂也没想到对手那么难缠,只是派人去叫了衙役,现在再想调兵也来不及。若是叫来庞家的打手,有这么个大人物在,再加上个刘道远,也不是个办法。

    他干笑两声,朝着金十一抱拳“这位爷,面生的很啊,怎么称呼啊?我家老人在宫里做事,说不定咱们还有些……”

    金十不等他把话说完,已经接过话来“你不就是有个爷爷在宫里当老公么,区区奴才,有什么值得拿出来宣讲的?我对他跟对你都没什么兴趣,你也甭跟本公子攀交情,我没打算认识你。”

    在北方,此时老公还是骂人的话,庞玉堂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却还是强忍住火,向赵冠侯看过去“赵二爷,看来我说的路,您不乐意走。那我就得问一句了,这事,您打算怎么了呢?”

    “这个事好了!我给你两条路。”赵冠侯一口烟雾,直接喷到了庞玉堂脸上,随后靠在椅子上,伸出两根手指“一,你把珠子交出来。二,你把元丰当交出来,两条道你自己选一条吧。”

    庞玉堂听到这里,神情上反倒放松了下来,居然露出了一丝冷笑“赵二爷,您就给兄弟我留了这么两条路了?”

    “这就不少了。你这当铺怎么来的,心里有数,当初你给别人留路了么?既然没给别人留,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也要有个心理准备。天道好轮回,老天爷,是很公平的。”

    “好,二爷要是这么说,那我也没别的话说。可是我得说一句,您说什么珠子,我不知道,我这是认票不认人,当票怎么写,我就怎么给他,到哪也是这句话。可是谁让这次我不占理了?咱就拿这当铺顶吧。津门共有元丰当二十五家,做银子,几十万两不止,您要是想拿走当铺可以,可是,您得撂下点什么。”

    赵冠侯点点头,将烟头朝自己左手上一戳,随后用力一碾,将烟彻底熄灭,空气中传来皮肉烧焦的味道,可是他仿佛浑然不觉。“既然如此,那咱就海底捞金印,庞爷觉得怎么样?”

    两只手,在空中碰撞,自争夺牙行之后,消失了多年的海底捞金印,终又重现津门。

第五十三章 失手

    “这海底捞金印啊,说穿了其实很简单,跟填铡刀、跳海河、滚钉板,都是一个道理,大家出死签,一个对一个,看谁先软了,谁就算输。只是油锅里,需要放一枚龙洋,把龙洋捞出来,才能算分出个高下。这钱越到后面越难捞,到最后,干脆还是比谁死人多。一边认怂,那边就完。”

    赵冠侯与庞玉堂两下定好捞金印的日子,随后就离开了当铺,两下是当着老百姓的面定下的捞金印,围观的百姓中,大多数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问了身旁的人,才知道是要摆油锅。本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良好心态,听说有这等大事可看,纷纷喝起彩来,还有人称赞着赵冠侯果然是少年英雄,敢接下这种阵势。至于这个时候庞玉堂的脸色,就没人在意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今天就注定得此为止,两下都要回去召集人手,布置应对,乃至于抽死签,选出送死顺序,都需要时间。两下既然把藏在心里的话都摆在台面上,倒是清楚的知道了彼此的需求,接下来,就是看海底捞金印时,各自的手段本领,决出雌雄。

    刘道远本来也只是过来站台帮忙,万一庞家动用官府,他就充当保险,如果想谈判,他可以当中人。见两下把事情谈崩,到了摆油锅的地步,很有些不好意思。从了事的角度看,让事情恶化到这一步,其实是调停人彻底失败,对于这等老人物来说很有些没面子。

    事情恶化的责任怪不到赵冠侯头上,庞玉堂又不肯给面子,刘道远只好告辞离去,准备着等事情发展到官司时,自己再出头解决。赵冠侯则想着回小鞋坊,去安排接下来的布置,却被金十一把扯住

    “你别想跑!说好了有事来利顺德找我,怎么就没有消息了?要不是爷派人盯着,连今天这事都错过去了,你合着没把我的话当话是吧?可着京师你打听打听,敢拿你十爷开心的,他还没生出来呢。这事没完,你今天要不陪着爷玩痛快了,就别打算回家。”

    赵冠侯这次能够成功,金十的出力算是极大,虽然借助报馆造势等安排与金十无关,但是她的高压手段,却着实对赵冠侯与庞玉堂达成协议大有帮助。

    本来赵冠侯对这位贵人,是存着敬而远之的想法,尤其这种贵女,往往会带来是非,他不打算招惹。但是对方主动找上来,他却也推辞不开,只好笑着告饶

    “一切都听十爷安排,我今天舍命陪君子就是。再说我这幅画,还要孝敬十爷,您看这画的份上,就高抬贵手吧。”

    “这画?墨竹图画的就不怎么样,再加上大肥猪,就更是不伦不类,你拿这东西当孝敬,好意思么?除非是你把这画里的名堂说明白了,否则十爷,可是不收破烂。”

    三人此时已经上了人力车,赵冠侯略一思忖,对车夫吩咐了一声:“北大关!”随后就又向金十与另一名女子,讲解着海底捞金印的具体内容。

    金十这种来自京师的富豪纨绔,津门的高级消费场所,对她没有什么吸引力,换句话说,津门那些有钱人去的地方,也不过是京师里一样,对她来讲没什么新鲜感。根据赵冠侯的观察,金十应该没有烟瘾,烟馆是不能去的。又知道其是个女儿身,清楼之类的地方,也就连想都不用想。

    就算是狗不理这等进门先抽签,靠赌赢吃食的津门有名小吃,她怕是也早就吃的腻了,没什么意义。要想在她落个好评,恐怕还是得走出奇制胜的路数。是以,思考了一下,他就选了北大关这等热闹的地方,那里穷人去的多,金十这种贵人,未必消遣过。再者,生意门类也多。就算金十曾经去过,自己也能领她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不愁不能吸引其注意力。

    这处当铺距离北大关的距离不算太远,没用太长时间,人力车就已经进入北大关码头区内。津门是九河下梢,水旱码头,码头区域是城市里最有活力的地方。这商船及海运漕船都要在此停靠,货物往来,最是热闹不过。

    同样,这里也是津门环境最复杂的所在,最热闹时,有十几个水锅伙在这里夺地盘抢生意,那时差不多每过几天,就会打一场大架,出人命更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撕杀,注定会引来官府的注意,衙门最为注意时,甚至专门派了十几名衙役专门盯着这里。这样一来,大家的偏门生意就要抽出一份油水来孝敬衙门,打点关节。

    寨主们都意识到这样打下去不是个办法,就开始定立规则,划定势力范围,让这里的治安变的稍好一些。再加上前不久的站笼,把码头上各路锅伙的老寨主都给站死了,新任的寨主也不敢闹的太过分,大家都尽量的维持着和平,避免被官府关注,这片地方的治安倒是好了不少。

    人力车到了这里,就走不动了,金十索性从车上下来,与那女子把臂而行,随她同来的长随,则在四周担任护卫,阻挡开人群,免得那些穷人的脏手,碰到自己主子干净的衣服。

    赵冠侯如同导游一般在前引路,边走边介绍着各出所在有何出色之处,各个摊子上,谁家是真手艺,谁家的又是糊弄人的江湖把式。

    此时的北大关,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卖小吃的商贩,耍把式卖艺的江湖人,以及接待水手苦力的下等流鹰,随处可见。吆喝声,喝彩声此起彼伏,路人们走到某个摊位之前,或是被食物吸引,或是被表演吸引,站住了身子向里面张望。而一些半大孩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寻找着合适的目标,摸去对方身上的钱袋。

    赵冠侯发现,这些长随里,大概有公门出身的人,目光犀利如鹰,那些做案的人一见到这几个随从的目光,就有多远躲多远,不敢向前凑,倒是省了自己不少力气。金十呵呵笑道:“

    我在京师逛天桥时,也是带着他们,从来没让人摸去我身上的东西,你只管放心,这里的人总不至于比天桥那些家伙手段更高。听你说的,看来你对这一带还挺熟?”

    “我跟师父学算命,其实就是给他当托,他就指望在这赚钱呢,过去我就一直在这跑。可是现在他……不出摊了。”赵冠侯指了指,原本属于苏瞎子的一块地方,现在已经换了个人在那里算卦,周围也有十几个人围拢,与当初苏瞎子在时,情景类似。

    他又说道:“除了这个师父,我还有一个师父教我摔跤,他那跤场就在那边……”赵冠侯用手指着远处,金十点头道:“哦?摔跤?京师里有善扑营的人,我看过他们练布库,不知道你这师父手段如何,走过去看看。”

    姜不倒能在这种地方立场子,自身是很有些本事的,这里龙蛇混杂,练功夫的场子,没有真材实学之人也是难以长久。立场子之初,就有人来比武较量,也有些混混想要讹诈,但是最后都被姜不倒逐个制服。

    到了现在,姜不倒一成了这一片地方的黑道头领,虽然不是混混寨主,却也有着类似的威风。自己既开馆授徒,也吃偏门饭,偶尔有些势力发生冲突时,他也会充当调停人。一干弟子摔跤练武,也兼卖艺,大家耍弄刀枪操演武艺,或是两两相斗,也能换来一些钱。

    几人来到跤场外面时,却见里面,两条大汉穿着褡裢,你来我往,如同蛮牛顶架似的,嘴里发出呼喝声,较量个不停。

    金十一行人分开看客,来到最里面,见在场子四周摆着刀枪架以及石锁、石墩等练力气的家伙,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坐在大椅上,一手持蒲扇,一手拿着紫砂茶壶看着两人比试,时不时还开口指点着。

    金十看了看身边的从人“你们看看,他们的身手怎么样?”

    “江湖功夫里,算是不错的,与天桥那些人比,还是略好一些的。”那名叫进忠的汉子恭敬的答道,显然是不怎么看的起这些人的本领。

    这时场子里已经分出胜负,一个汉子,将对手摔倒在地,一个小孩子举了笸箩出来,向众人讨钱。不多时,笸箩里就放了几十枚铜子儿。人群里有人喊道:“我们要看姜大姑娘!”

    “是啊,我们要看弹弓!姜师傅,快让大姑娘露几手。”

    姜不倒哈哈一笑,朝众人作个罗圈揖“各位老少如此捧场,那就好,让我姑娘露一手,凤芝,剑鸣,准备。”

    一个学徒敲响了铜锣,只见一身青色短打的姜凤芝走出来先跑个圆场,随后就是武生打扮的丁剑鸣,手中提了宝剑,两人先是一个抽刀一个舞剑,将弟子递来的几根木棍削断,证明手里的兵器是真的。随后你来我往,打在一处。

    两人相貌一个英俊一个漂亮,功夫又高明,刀光剑影,白光闪烁,打的煞是好看。看客们见两人手里拿的是真兵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说不好是担心失手,还是期待失手。

    赵冠侯道:“这是我师兄师姐,他们两这功夫是从小练成的,看着又惊险又好看,用的还是开刃的真家伙,实际却是谁也伤不了谁,闭着眼也不会出错。”

    那名叫进忠的下人道:“这两人的功夫不错,很有些功底,身上,有真东西。”

    那名与金十同来的女子,却看的入神,手似乎不自觉的,攥住了赵冠侯的胳膊。赵冠侯轻轻挣了挣,却没能挣动,只好当做没发觉。

    这时,场内两人一路刀法使完,各自收招亮门户,看客们自发的扔了些钱下去,姜凤芝笑了笑“这不算什么,下面,我练几手弹弓,师兄,还麻烦你帮个忙。”

    有一名弟子取来几个沙果,丁剑鸣双臂平伸,掌心向上,各托了一个,另一个沙果放在了他的头上。姜凤琼倒退了十余步,伸手摘下弹弓,随后身子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

    “这是师姐的绝活,这个距离打沙果就已经很难了,她还要先转几圈,一般人就这么转都迷糊了,哪还能有准。”

    金十这时也来了兴趣,“诶?这弹丸我看都不小,弹弓的劲大,这要是失了手,还不当时打个大包出来?”

    “那可不?所以只有丁师兄敢来当靶子,别人可不敢。不过师姐这是练熟的,没事。她待会还有苏秦背剑,犀牛望月,卧看巧云,好几个花样呢。”

    姜凤芝如同戏台上的刀马旦,连转了十几个圈才收住势子,随后扣了弹丸,拉弓回头,两发弹丸如闪电般发出,随后,丁剑鸣两手上的沙果就应声落地。

    那名与金十同来的女子惊叫了一声“啊!”似乎被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靠在赵冠侯身上,金十则是喊了声好,将一块银子扔到了场子里。

    姜凤芝则被这一声惊叫吸引了一下目光,眼睛扫过去,随后就看到了赵冠侯,和一个紧贴在他身上的……男人?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她却也敢保证,那绝对不是苏寒芝。

    她的心莫名一乱,心里反复只剩了一个念头“你怎么敢!……你怎么能这样!”一时间竟是忘了,丁剑鸣头上还等着她发第三弹。

    姜不倒不知女儿犯了什么病,忽然像中了定身法似的,就站在那,他咳嗽一声,猛的敲了一声锣。姜凤芝身上一抖,才似明白过来,美目圆瞪,银牙紧咬,第三粒弹丸扣在手里,再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之后,猛然回身松手……

    惨叫声响起,丁剑鸣捂着头,后退几步,随后就蹲在了地上。

第五十四章 竹内有猪

    赵冠侯并没看到姜凤芝失手那一幕,与金十同来的女子几乎是将头都靠在他肩上了,阵阵香风入鼻,这感觉让他颇有些尴尬。他倒不是对女性有什么排斥,或是有什么洁癖。只是虽然不知道这女子的具体身份,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和金十这种贵人同来的,如果为这事得罪了金十,就忒也无趣。

    他又不好强行离开,只好在金十扔了银子后就说道:“咱换个地方吧,免得我师父看见,又要拉着我问长问短的,就扰了十爷的游兴。”

    “其实我还想让进忠跟你这个师父过几手的,看看这个姜不倒是不是真的不倒。”金十摇着折扇微微笑着,又看看杨翠玉,后者被她一看,脸微微一红,但是手还是抓在赵冠侯胳膊上。

    “不过算了,分出胜负来,你面子上也不好看,我就成全他个名号。正好,本公子也饿了,你带我们找个吃饭的地方,连把这画给我说说。”

    北大关这里,从高到低,各种档次的饭店都能找到,赵冠侯找的这家门面不大,却极为整洁。等到进了雅间,赵冠侯点了酒菜,又对金十道:“这一带要说吃饭,就得说八大成,只是那里都是只接预订的单,像咱们这种临时去的客人不接待。这里的厨师,也是八大成里学过徒的,自己也有手艺,玛瑙野鸡,什锦锅子,再有这罾蹦鲤鱼,都是看家的手艺。十爷吃过见过,寻常的菜色怕是入不了您的法眼,这几个菜算是有点特色,您给评一评。”

    “八大成啊,我去过,也那么回事,翠玉是不是?”金十看了一眼杨翠玉,入坐之后,杨翠玉就坐在两人之间,赵冠侯似是有意躲她,但是杨翠玉却主动的向他那边坐了坐。

    她能在京师里头等班子做行首,自是有手段的,这种亲近,不会显的轻浮,却又让男人能产生一点得意心里。赵冠侯并非刻板守礼之人,但是顾忌到金十的态度,对于这种好意,却不敢接受。

    见问自己,杨翠玉微微一笑“十爷是在京里见大场面的,八珍席都吃腻了,八大成的菜,总也比不过京里的厨子。倒是赵二爷这饭局安排的好,到了津门,就吃河海两鲜,这才对么。”

    金十哈哈一笑,看着赵冠侯“你看看,连我的人都为你说话了,这还有什么说的。趁着还没走菜,先跟我说说,这画的稀罕之处在哪?说不明白,可被说十爷得罚你。”

    赵冠侯一笑,将古画拿过来,并不展开“这画的画艺很是一般,虽然有点年头,却也是件废物。若单是这画,也不值几个钱,可是这画里的玄机,价值着实不菲,只可惜后代子孙不解祖宗之意,白白把好东西便宜外人。十爷……请上眼!”

    他用手在画轴上来回摸索了两遍,就找到了关窍,随后向外一拔,一个软木塞子就被他拽了下来,接着用力向着桌上倒去,连磕几下,几颗滚圆的珍珠,就从画轴里滚了出来,在桌上闪闪发光。

    这些珠子透体滚圆,直径一寸上下,光芒四射,虽然不比那五孔珠珍贵,但是自身的价值,也十分可观,算是珠中的上品。在画轴里,共有这样的珍珠七颗,赵冠侯本能的感到,这是一笔大数目,但是具体值得多少钱,就得结合这个时代的行情,自己可说不清楚。

    金十见的珍宝多了,对于这七枚珠子倒也不在意,随手拿起一枚,举在手里打量了几眼,点头道:“确实是好东西,这些珠子要是拿到京里,换上六七千银子不费力气。你这眼光不错,居然看出了画里的门道?要不要本公子开个当铺,你来做个朝奉,倒是能赚不少钱。”

    “十爷饶命,在下可没有这个本事。”赵冠侯一笑“这画里的东西,其实我开始也没看出来。只是我能感觉到,这画的分量似乎不大对,而且画轴里还有机关。再看看竹内有猪这个字,大概就猜出了八分。这画不配孝敬十爷,这几颗珠子给十爷赔罪,就当是小人赔礼道歉。”

    金十看了他几眼“这七颗珠子,可是值六七千两银子的宝贝,若是拿给本公子卖,一万两也卖的出,你就舍得送我?那荣祖要是找你赎当,你又拿什么给他?”

    “十爷说笑了,您给我帮了这么多忙,这份交情,又哪是能用钱来算的?这七颗珠子,只是赔礼道歉,还望十爷不要嫌弃才好。至于那位荣祖……”赵冠侯微微一笑

    “他卖给我的是画,我还他的也是画,至于画里有什么东西,这就不能靠空口白话了,总得拿出证据来才行。否则他说画里有金山,我到哪去拿一座,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三人全都一笑,金十将手里的珠子放到杨翠玉手里“这珠子成色算是上品,我想,多半是仆散家老辈留下来,给子孙当个防身之用的。你且留着,回头爷给你配身衣裳,再配套头面。”

    她又将其余六颗珠子朝赵冠侯眼前一推“收起来吧,这玩意滚的快,一不留神就丢了。我见的好东西多了,不差你这一件,有你这份心意就好,珠子我不要,那画你给我。荣祖这种大烟鬼,绝对不会拿钱来赎画的,如果他真来,我也能对付他。倒是这画,我该拿回家去,给他们看一看,仆散家当年,是何等的风光,现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老祖宗给他们留下安身立命的根本,却被后辈儿孙胡乱糟践了,这个教训,却是用多少银子,也买不回来的。”

    杨翠玉虽然是行首,但是一颗价值千两的珠子,也是极珍贵的赏赐了,双手接过珠子,起身朝两个人都施个礼,又有些疑惑的看着那轴古画“这位仆散家的老太爷,为什么不把珠子直接给子孙,非要弄个竹内有猪的哑谜,这倒是有些让人猜不透了。子孙们搞不清楚情况,贵物贱卖,却也是难免。”

    “你不懂,豪门大户里,这种事并不奇怪,嫡庶争产,废长立幼。有太多的理由,让老太爷也没法光明正大的把一些东西传下去了。”

    金十显然想起一些自己的经历,颇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赵冠侯接过话来

    “子孙不肖,祖先给他们留一座金山,也会被败光。有些人想给子孙留条后路,就将一些翻本的老底子,藏在某些地方,留给后人做日后翻身保命的根本。话如果说明白了,也就失去了藏的意义,但是也不会不说,多半会交代几句,比如说古画不能随意卖,或是某处宅子一定要留下之类的话。只是这种话,他的儿子未必明白,到了孙子这代,就只当耳边风,再下面,就彻底不当回事了。多少祖宗的家业,就是这么被子孙败光的,老祖宗若是地下有灵,怕也只能气的呕血三升,徒唤奈何。”

    “不错!老祖宗在地下有灵,见到后代子孙糟蹋祖业,肯定会气的呕血三升,恨不得把他们都抓来跟自己见面!”金十猛的一拍桌子,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那几名随从看着自己的主子,却被金十做了个手势,全都赶了出去。她又特意吩咐道:“门口别留人,我跟他们说几句贴己话,谁要是想偷听,就别要耳朵了。”

    把人都赶出去之后,她才恨恨道:“说起这个,我便心里有火。当年我完颜家先祖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护步达岗以两万大军大破契丹七十万众,后又南下攻宋,一统北方。柔然的那个乞颜部大汗,亦称人杰,不还是被老祖先以劲旅铁骑击杀于草原之上?及后,又率师南下,长江天堑,也阻止不了我们女真健儿的步伐。百万铁甲,横渡长江,那是何等的风采。可如今呢?前几年长毛子在东南叛乱,如果不是有湘军淮勇,居然就平不了他们,再有那阿尔比昂、卡佩,区区化外野人,就能杀到京师,万岁都要巡幸以避锋芒。当年天下无敌的女真铁骑,都到哪去了?章合肥办洋务,说的漂亮话不少,结果呢?甲午败北,连龙兴之地都差点丢了,堂堂女真健儿,连扶桑人都打不赢,这不正是不肖子孙败坏家业么?”

    杨翠玉见她提起朝政来,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胳膊,叫了声“十爷。”金十的怒意似乎才减了几分,摇了摇头,朝赵冠侯一笑“对不起,有点失态了。提起这事,有点生气,倒是让赵兄笑话了。”

    赵冠侯对于大金没什么感情,至于其被虐的怎么惨,他都没什么感受,总之这一切跟他没关系。但是金十是女真人,对这些无法接受,他也可以理解。又一拱手“十爷客气,您心怀大志,见识高明,小可佩服。我是个街面上混事的,对这天下大事是不懂的,若是胡说八道,反倒是让您见笑了。”

    他来自后世,如果说见识,大抵是比这个时代的人要高一些,可是……没有意义。这种见识,跟实际做事,总归是两回事,不管对面的是金十这个女扮男装的女真贵族,或者是真正的掌权者,他都不想说些什么。

    因为说了之后,接下来就肯定会被要求做事,不管做什么,这个过程都不会轻松。

    从前一世,他就是个怕麻烦的人,否则也不会和莫尼卡做雌雄杀手,这一世,他更不想没事找事做。何况做这些事,注定要动一些利益,得罪一些人,然后被这些人敌视、针对,想一想,就觉得毫无必要。

    见他不参与,金十倒也没见怪,在她看来,对方不懂国家大事是正常的,懂才是不正常的。她朝杨翠玉一指“咱们不谈大事,谈谈风花雪月,你猜一猜,她是谁?”

第五十五章 愧我当初赠木桃

    杨翠玉笑着摘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头如墨青丝,发丝舒展开来,如同瀑布。她朝着赵冠侯嫣然一笑,让前世见惯风雨的赵冠侯也不禁心内一荡。接着,就听杨翠玉施了一礼,随后用极为柔媚的声音道:“奴家杨翠玉,给小恩公见礼了。”

    赵冠侯并不了解杨翠玉在京里的名头,两人是不同的圈子,其在京师的名号,影响不到津门,是以也就不知道,跟她吃一顿饭,被她拉一把靠一下,是多大的面子。即使是京里的宗室觉鲁,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他是格外的有福了。只是愣愣的看着杨翠玉,出于礼节的回了一礼,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金十这时笑道:“翠玉,你还是说明白吧,估计赵兄是不知道,你跟他有什么渊源的。”

    “十爷说的是,是翠玉做的孟浪了。”杨翠玉笑着倒了一杯茶,递到赵冠侯面前“小恩公请用茶。咱们是老相识了,您不记得我,我却不敢忘了小恩公。这说话还是十几年前,奴家随义父到津门来讨生活,正赶上津门闹大水,我们一个戏班的人,都被困在了后台,为了吃饭只好当了行头。可是没了行头,又拿什么演戏?义父听说小恩公天伦是急公好义的好汉,带了奴家上门去求,咱们那时候还见过面呢。恩公他老人家虽然自己不富裕,可还是替我们赎回了行头。我们戏班得恩公的周济,才得活命,这个恩情,我们铭记在心,班中上下,没一个人敢忘。现在虽然翠玉人在风臣之中,可是报恩之心时刻未忘,老恩公已经故去了,小恩公您,就是翠玉的恩人。”

    赵冠侯听她一说,继承的记忆,也渐渐被唤醒,当时年纪太小,很多事记不清楚,只依稀的有个模糊印象,一个来家拜访的男人,和一个梳着双丫的小丫头。思忖了半晌,才道:“姑娘,你是……杨景福杨老板的义女?”

    金十一旁开口道:“不错,你还真想起来了。翠玉是苦命人,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是她义父收养她,才让她没饿死。杨老板是个能人,想当初那也是进宫,为老佛爷唱过戏的。可惜啊,好人不长命,没两年就害了肺痨,就这么去了。翠玉把自己卖了,给班里的人换了遣散费,这人,仁义啊。”

    “十爷过奖,翠玉可当不起这份夸奖。不过他们都是跟着义父讨生活的,若是不能为大家谋个出路,他们肯定会说义父没能耐,养不活大家。其实入了这行,也没什么不好,妈妈对我不错,十爷您,也很关照我。现在翠玉的日子过的挺好,都是靠你们这些贵人扶持着呢。”

    “说这话就远了。”金十将折扇在桌上一敲,又对赵冠侯道:“赵兄,这次我们到津门来,其实就是翠玉想要报恩,寻访恩公来着。结果到了津门,也听说令尊下世的事,所以就来找你。你这个人跟你爹一样,都是豪杰,为了别人的事,可以泼上自己的性命,这样的汉子,我金十喜欢。再者,你又是翠玉恩公之后,我金某更要关照你,那海底捞金印的事,你需要多少人啊?我帮你找。”

    赵冠侯笑了笑,“多谢十爷厚爱,您是贵人,我们是混混,大家的规矩不是太一样。捞金印比的是胆量和骨气,这东西是胎里带的,用别人来替,就不对路了。总归是得自己来,才是这么个意思。锅伙里有规矩,到时候我这个当寨主的,得冲在第一个。”

    “啊?”听他说捞金印时,杨翠玉并没太在意,她在京师长大,对于津门混混的规矩不大懂。不管这场面多凶险,她也认定跟寨主没关系,对于普通的混混,她自然没有什么关注,只当一个笑话来听。可是听赵冠侯一说,居然是他要带头,不由花容失色,转头对金十叫了声“十爷!”

    “杨姑娘,您别这样,您这样一闹,就坏了兴致了。”赵冠侯想起这个故人,倒也没了方才的尴尬。当初见面时,那还只是个黄毛丫头,自己也是个无知的顽童,自然是谈不到什么。

    至于现在,对方虽然是个倾城佳丽,但是既然入了行院,自己怕是也高攀不上。他并不指望有当年那份交情在,这杨翠玉就会对自己来个以身相许什么的,当然,要是对方提出来个报恩一发之类,他不会反对就是了。

    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并不希望金十参与进来,或者说把事情破坏掉。他拍了拍杨翠玉的手

    “翠玉姑娘,我和庞家的事,比较复杂。这里面既有公,也有私。摆这油锅,算是公私兼顾,只要我把他镇住,将来他就老实了。若是这次十爷出面,把他吓回去,将来保不准在什么时候,他还会出来找我麻烦。不怕贼抢,就怕贼想,毕竟我住在这里,可是得罪不起这么个主。”

    杨翠玉想说什么,金十却制止了她“翠玉,男人的事,女人就别总添乱了。他已经定下的事,你劝也是没用的,拉不回来。我和赵兄一见如故,若是他肯让我帮忙,这个忙我肯定是要帮的。但是既然他已经决定自己了结,我们也别多介入,坏人家的事。来,让店家上菜吧。”

    在这间包间外面,一身伙计打扮的姜凤芝紧紧的靠在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个清楚。她家是这一带的土霸王,饭庄也是不敢招惹她的。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跟踪,偷听。

    这事就算是苏寒芝做,都有些过分,何况是自己更没有立场。就算他真的找了个不要脸的女人在里面喝酒做乐,自己又能怎么样,冲进去打他们一顿?那又以什么借口呢。

    如同鬼使神差一般,她一弹丸打伤了丁剑鸣后,并没去看师兄的伤,也没管老爹说什么,而是扔了弹弓,在后面跟着他们下来。所幸北大关人多,那些护卫并没有发觉她在后面跟踪,居然被她一路追进了饭馆。

    原本,金十的包间也没那么容易靠近,可是她打发走了仆人,门外甚至没留岗哨,姜凤芝又和老板熟悉,换了身伙计衣服,就凑过来偷听。

    听到里面果然是有个风臣女子,还称赵冠侯为恩公,她就恨的牙根痒痒,连骂了几声贱货。可是又听到海底捞金印,她的心,却又提到了嗓子眼。她可是知道,那东西一旦用出来,不死也是残废,冠侯师弟,真要玩命了?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宣告结束,赵冠侯送两人出了饭庄,就先告辞返回小鞋坊,有了海底捞金印这事,杨翠玉脸上始终一片阴郁,也没了多少游兴,两下就这么散了。等到回了利顺德,金十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哈哈笑道:“翠玉,你是在怪我吧?”

    “十格格您是大贵人,翠玉这种下贱的人,怎么敢怪罪格格。”

    “咱们之间,没必要提什么格格不格格的,我这个格格,也不比你好到哪去。你这么说,就是在怪我了,认为我不帮你那个恩公么?你啊,还是不懂,他如果想要我帮忙,只要一句话,我就帮他了。可他这句话就是不肯说,为什么?因为他不想欠我人情。他知道我的身份高,欠了我的人情很难还,所以就不想欠我的情,不想跟我有太多瓜葛了。这个人并非那些混混泼皮可比,我看,他的心里,有不少门道,就是不肯说出来而已。”

    她哼了两声“这个人能想出用报纸来治人这一招,就不是个等闲之辈,这样的人才,我能看着他真把自己炸了?笑话。实话告诉你,本格格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等到时候,咱们只管看戏就是。”

    杨翠玉这才转悲为喜,凑到金十身旁道:“格格,你这么说,就是小恩公他肯定没事了?”

    金十一把抱住杨翠玉,得意的摇着头“山人自有妙计!”

    赵冠侯从饭庄回到小鞋坊时,却见胡同口已经搭起了大棚,又垒起了灶台,不知道是哪一家要办喜事大摆宴席。只是这里的人日子都穷困的很,就算摆宴席,也没人这么阔气。等到他钻到棚里,却看到是锅伙里的几个混混在那里指挥,见他回来,几个人忙过去拜见寨主,又说道:

    “这是军师安排的。说是来的朋友多,别的管不了,饭必须准备足了,不能让人挑出不好。咱们已经派人去买肉买酒了,来的人大饼、清炖羊肉,保证吃的饱。海底捞印这么大的事,人来少了,可就不够威风了,这回津门老少爷们,都知道有咱小鞋坊掩骨会这块招牌,将来咱的人也能在街上横着走了。”

    小鞋坊之前一直属于锅伙里的中下游,大锅伙是看不起他们的,尤其飞刀李四圆滑有余,胆略不足,很是被锅伙中人鄙视。赵冠侯这次敢和庞家这种地老虎支油锅,还是发生在摆站笼之后,很是让小鞋坊这帮人觉得涨脸,个个满面红光。

    再者侯兴已经和他们交了底,这次虽然还是按着规矩抽黑红签,但却是寨主冲在第一个,这却是锅伙里从没有过的事。一干混混也着实佩服赵冠侯的为人,虽然他年纪轻,可是这些人对他,却是发自内心的敬重起来。

    按照江湖规矩,庞家与小鞋坊都各自散了消息,请朋友来此站脚助威,这倒不是用人对打撕杀,而是给自己壮门面。

    谁能邀请来的朋友多,就证明谁先占住了理,按照常理,庞家财雄势大,庞金标又掌握防营,还是他的人脉更多一些。可是天刚刚擦黑,小鞋坊外已是人山人海,负责做饭的厨师满头大汗,连声向侯兴告急:人来的太多,自己实在是做不过来了。

第五十六章 群英会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混混平日吃饭没有多少规矩可说,但是到大宗聚餐时,讲究却极多。比如不许吃烧鸡,因其形状为窝胳膊别腿;不吃鱼,为避讳开膛破肚等等。再有就是怕有教民,不吃猪肉,遇事就是炖牛羊肉,外加大饼。

    侯兴原本也想过可能会来不少人,临时从几个小饭馆借了桌椅板凳,又借了些茶壶茶杯,还雇了一些包办酒席的厨师过来做饭。按他的想法,大酒缸加上水梯子李家以及一些朋友熟人,能来三四百人就是极限,这些人应付这种规模的饭局足够使用,完全可以应付。

    但事实上,来的人数远远超出他的估计,不管是场地还是桌椅乃至饮食,都发生了大问题。

    首先过来的并不是马大鼻子也不是李家的人,却是津门水锅伙里几位漕帮礼字辈大爷。津门锅伙中,漕帮盘踞码头,吃水锅伙这碗饭,与小鞋坊这种旱锅伙以及水梯子李家的鱼锅伙都没什么往来。两下里井水不犯河水,至于带人来捧场的事,侯兴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漕帮中重辈分及规矩,礼字辈的大爷正是当打之年,于帮中多是拿权理事的要角。大金国实行改漕归海后,漕帮势力大减,但在地下帮会中,依旧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甚至于军队里,也有些人一身跨两门,既在军,也在帮,袁慰亭摆的站笼,对于漕帮其实是没什么大损害的。真正掌权的龙头,早已经出头关说过,不用进去站死,而是有几个抽了死签的进去,表示一下漕帮臣服也就是了。

    于江湖上,除了另一支与前宋极有瓜葛的洪门以外,漕帮几无抗手。几位礼字辈亲自带了近百弟子门生过来支持小鞋坊,这让侯兴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带了人过去迎接。

    那几位龙头都是四十几岁的中年人,身穿长袍外罩马褂,看着很像是体面人,手下也极有规矩,与普通混混大不相同。见了侯兴之后,其中一名龙头拱手一礼“您是赵二爷?”

    “不……小的是这的军师,我叫侯兴。我们寨主还有点事没出来。几位寨主,您里面坐,我给您泡点好茶。再让人请寨主出来,与几位龙头见礼。”

    “别麻烦了,我们就在这坐下,你们寨主有事先忙,我们不急。这次赵二爷要斗庞家,这是好事,是给津门江湖子弟扬名露脸的机会,漕帮弟子,不可落于人后。侯爷放心,我们漕帮几千弟子门徒,都给你们撑腰,庞家有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大不了就打他一场大架,看看谁怕了谁。”

    就在这些人坐下不久,马大鼻子的人马以及水梯子的人陆续赶到,而在他们之后,又有十几路津门水旱锅伙的头领,带着自己的部下赶过来。整个小鞋坊区域内,现在聚集的混混已经接近五百之数。

    接待这么多人,并维持一个相对不错的秩序,本来就需要水准以上的组织能力以及协调能力。侯兴显然并不擅长此道,既要与各位当家的打招呼感谢,又要负责接待,还有时刻注意哪一路朋友没有照顾到,忙的焦头烂额,却是处处都不合适。

    好在赵冠侯这时赶了过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这事别急,由我来办。”随后就开始发布命令。

    来的混混,各自归各自锅伙头领带领,按所属就坐,实在没地方的,就只好先委屈委屈。他先是逐个的拜访了各路头领,以及一些虽然不在锅伙,但是自身极有威望的大混混,又表达了几句歉意之后,就命令着厨师,有多少东西上多少,确保人人有份,但不必管饱,剩下的抓紧去做就是了。

    原本上饭时,就有的人没的吃,有的人却近水楼台先截留了,这回一调配,勉强倒是做到所有人都不空,避免了内讧的可能。至于餐具不够,就只能自己动手,现成的肉锅放在那,自己动手抓肉就好。茶水只能当家的享受,普通混混,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好在其中比重最大的漕帮弟子,在当家的面前全都秩序井然,他们不起来闹事,其他混混也就不说什么。场面上,勉强还维持的不错,而负责紧急购买餐具、茶壶茶杯的人也陆续赶过来,情形正在逐渐的好转。

    马大鼻子正在几位礼字辈龙头面前努力的介绍着自己,与几人攀着交情,可是这几位水锅伙的寨主,对他只是客气敷衍,显然没有深谈的打算。倒是赵冠侯走过来见礼时,这几人齐刷刷起身,先抢步过去,给他施了礼。

    “赵二爷。我们弟兄平日少来拜见,二爷可别见怪,咱们这是真正的朋友,却没人引见,这几年走动的少了。这事是我们的过错,您大人大量,别和小人们计较才好。”

    赵冠侯也没搞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上赶着来讨好自己,好在这帮人存不住话,一名龙头很快就揭开了底牌。

    “金爷那边派人来送了信,让我们这次给您站脚助威,咱们漕帮当年因为帮着前朝运粮,差一点就被万岁下旨抄了香堂,断了香火。多亏金爷祖上为咱们说了好话,才保留下漕帮血脉,又赏了龙鞭龙票,保了漕帮有自己的码头,儿郎弟子们就有口饭吃。从南到北,漕帮子弟,都得感念金爷家祖上的人情,就算是拼了性命,也得听金爷家的调遣。这次的事虽然是赵二爷与庞家的事,但您既然是金爷的朋友,就是我们漕帮的兄弟,来之前,我们已经抽好了签,到时候下油锅,咱们漕帮弟子顶着上,绝不能让赵二爷以身犯险。”

    赵冠侯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也是金十给自己安排的帮手,这个人情,自己似乎是越欠越大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不管是江湖身份还是什么,金十那种人想要用人,只要说句话,有的是人上赶着为其效力。帮自己这么多忙,自己将来想要报答他,可就难了。

    那些漕帮龙头并不知道赵冠侯与金十的具体关系,也不好多问,但是认定了这是那位金爷的知己,而那位金爷虽不在帮,却在帮里地位超然,对他的朋友不能怠慢。因此说话时很是恭敬,让一众小鞋坊的混混大为得意,觉得自己的龙头确实够威风。

    马大鼻子这时也带了几个旱锅伙的寨主过来,狐假虎威地说着“我跟你们说,冠侯那是我兄弟,跟自己的骨肉同胞没有差别,你们跟他客气点,否则就是跟我马大鼻子的作对了。不就是海底捞金印么,到时候我们大酒缸出十个人,我就不信了,还镇不住个庞家。”

    几个寨主也不理他,而是拉着赵冠侯到一边说起了私密话。

    “赵二爷,咱们以前没见过,可是我跟马大鼻子认识,咱就是自己人了。您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海底捞金印,您是这个!”一个锅伙寨主挑起了大指

    “大家背后说起来,都说您是津门新出的爷,谁都得给您挑大拇指。可是这海底捞印的事,您还得再想想,可不能寨主第一个冲啊,这会坏了祖宗规矩啊。”

    “是啊,咱锅伙的老规矩就是,大家抽黑红签,生死各按天命,寨主坐镇锅伙,统带三军,你说你要是跳了油锅,你手下的人,由谁来管?再说了,将来再有别的事,我们也不好做啊。”

    捞印与之前的站笼不同。站笼乃是袁慰亭指名点姓,要会津门各路锅伙寨主,好比是两军疆场,点名骂阵,若是不敢应战,在江湖上就成了被人耻笑的夜壶,寨主也就当不稳当。可是捞印与普通的夺码头类似,黑红签定生死,红签拼命,黑签替死,寨主只做指挥台上的三军司命,绝不会冲锋陷阵。若是赵冠侯开了寨主下油锅的头,其他人就不好办。

    经历站笼之后,津门混混群龙无首,新上来的寨主大多压不住场子,赵冠侯这事一旦传扬开,其锅伙里的成员,恐怕就不好管了。人最怕的就是有样学样,如果这些锅伙也要求自己的老大遇事冲在前面,寨主还怎么当?

    他们倒不能强行要求什么,但是这次带人过来站台,就算是一个善意,提出的要求也不能算过分,想来赵冠侯也没什么理由拒绝。毕竟所有的锅伙都一样,遇到这种事,肯定是锅伙子弟抽签送死,绝没有老大带头的道理。

    还有些人建议着,既然自己凑了这么多人,还有漕帮的弟兄在,完全可以打一场大架,放弃掉捞铜钱的这个念头。只要打服了庞家,还怕要不回那颗珠子?漕帮几位龙头也点着头,漕帮里本就不乏敢于卖命的打手,加上在水上做偏门生意,如果需要甚至有可能搞来火绳枪。对于打群架的事,是不怎么担心的。

    赵冠侯对于众人的建议只是一笑,随后说道:“在津门地面上混事,最要紧的是规矩。既然定好了捞金印,那再去动武,说的好象咱们怕了庞家似的。再说那珠子他藏在哪,我们又不清楚,就算打赢了,也没什么用。众位好意,兄弟心领了,至于谁第一个捞印……我们到时候再商议。”

    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等到入夜时,小鞋坊这边依旧是人来人往不断,混混们把这当成了一次盛会,不时有人坐着人力车过来参与,共襄盛举。

    好在孟思远已经在津门县衙门打点了关节,李秀山的新军也打好了招呼,否则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地方衙门说不定就要当成叛乱上报直隶总督衙门了。

    在庞宅里,庞金标挥了挥手,几条命令流水般下达出去,庞家的精悍家丁,开始了行动。苏瞎子与含烟刚刚抽完了大烟,正在神游天外之时,房门猛的被人踢开,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就被塞进了麻袋里。

    另一路人马,将钢刀用青布包裹个严实,坐着人力车,摸黑来到小鞋坊外,可是刚刚下了人力车,就被眼前的景象吓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一名混混以为对方是来帮忙的,热情的上前打招呼,那几名家丁向后躲避中,却一不留神,将裹刀布扯开。在一声怒骂之后,小鞋坊陷入了沸腾之中。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90/ 第一时间欣赏督军最新章节! 作者:普祥真人所写的《督军》为转载作品,督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督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督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督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