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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八章 送行

    关押郭剑的地方并非是牢房,事实上,鲁军如果把郭剑关在牢房里,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买通狱警进入监狱,将这位搅的八百里秦川天翻地覆的豪杰变成一堆碎肉。

    赵冠侯将他的关押地列为绝密,门外安排了足够多的兵力护卫,不至于真的被人劫走或杀死人犯。杨玉竹因为持有赵冠侯签发的通行证,才得以一路畅通无阻,直入内室。

    这是一处很小的院落,郭剑就被关在上房里。身上并没有上刑具,但是人很委顿,歪倒在床上不动。在他身上,盖着一条破被,面前则放有一张炕桌,似乎是预备着吃饭时用。除此以外,房里就没了什么陈设,但是气味不错,并没有常见的恶臭与血腥,郭剑身上,也看不到受刑的痕迹。

    杨玉竹只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挑了手脚大筋,任你是通天的好汉,受了这个刑,就等于成了废人。就算是被救出去,也骑不了马,使不了枪,一身顶好的功夫全都废了。

    门外看押的人得了命令,已经走开,把房间留给他们两个。郭剑抬了抬眼睛,目光先是一亮,随后又一黯,摇头道:“瓜婆姨,这个时候,来看我做啥?看看我是怎么倒霉的?滚!陪你新的男人去,我已经成了废人,没有啥可看的。”

    杨玉竹不搭理他的喝骂,径自来到他对面坐下,将食盒放下,把里面放的酒菜,摆在了郭剑身前的炕桌上。

    “这些是我亲手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你不要动,我喂你。”

    郭剑将头侧过去,“我不饿。”

    “听话,把嘴张开,要不然,我明天就不来了。我这怀着身子,还跑来跑去,你不心疼我,也心疼下咱娃么。”

    郭剑一愣,猛的瞪大眼睛看着杨玉竹的肚子“你说啥?”

    “你听不见么?去长安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了,可是没办法,当时的情况那么危急,我同你说,你肯定不让我去,只好瞒着你。好在这娃跟你一样,能折腾,身子好,跟着我跑来跑去,啥事都没有。我找大夫看过了,孩子好的很,一定是个男娃。”

    “哈?我有娃了?我郭家有后了!”郭剑一阵大笑,想要挣扎着动一动,但是杨玉竹已经按住他“别乱动,都要当爹个人了,咋还那么不老实。来,张嘴,我喂你吃饭。”

    郭剑听话的张开嘴,把杨玉竹送来的食物一口口吞下去,细心着品味着味道。边吃边点头“好……就是这个味。好久没有吃到这么香的饭了,还有这酒,也够味道……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做饭,那时候我就想,要是天天能吃到你做的东西,就是给个皇帝,咱也不换。”

    “看你说的,我这做的,还能比上御厨了!就知道骗我,不老实!”

    两人互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岁月。那时,他们经常被陕西的官军或是绿林的同道追击,居无定所,漂泊无依。食物上也无法讲究,饥一顿饱一顿,找到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就把它吃下去,味道上就谈不到。

    杨玉竹是个很懂得生活的女人,她会用尽一切手段,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把粗劣的食物,做的精致可口。如果运气够好,可以偷到一只羊,或是抓到一条狗,再搞到一些调料。她所烹制的食物,就能让所有的兄弟全都食指大动,争抢着多吃一碗。

    只要把她亲手调治的食物吃下去,身上就仿佛有了使不完的气力,任是多凶险的局面,也不会怕。

    这顿饭吃了足有四十分钟,郭剑将所带来的食物全部吃光之后,才咋着嘴道:“好咧,有这一顿,上路的时候,就知足咧。玉竹,跟你商量个事,这个娃,能不能让他姓郭,莫姓赵?”

    杨玉竹哼了一声,“啥姓赵?你的娃,咋会姓赵?自然是要姓郭,将来给你延续香火,跟姓赵的有啥关系么?”

    “你……没做他的姨太?”郭剑一愣“那你是咋进来的?”

    “没啥,我们谈了笔买卖。我帮他劝降杨九娃,他就让我来看看你,给你带点吃的。”

    “这赵冠侯,倒是个好说话的。”郭剑摇摇头“可惜啊,他的眼睛瞎,这么个大美人看不见,这么好的姨太太不要,这是他自己糊涂。我要是他,就算你再怎么撒泼,也先把你拾掇服了再说,绝不会让你跑掉。临走了,还要欠他个大人情,将来不知道要怎么还了。”

    “你们两个,有点像。如果不是起来闹葛明,说不定,你们两个能换贴,拜个弟兄。”

    郭剑苦笑一声“拜弟兄?就像王天纵那样的弟兄,还是算了。我把他当大哥,他拿我受赏,这样的兄弟,提起来就丢人。不过他也没有好下场,你且看着吧,赵冠侯饶不了他们。”

    “不提他们,提咱。你……给娃留个名字吧。”

    郭剑想了想“随便吧,你爱叫啥,就叫啥,叫啥都好。总之一句话,告诉他,他爹是怎么死的,让他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长大成人,为不为我报仇,让娃自己看着弄。”

    杨玉竹没说话,房间里,陷入了沉默之中。很久之后,郭剑才道:“我知道,我烧长安的事做错了。如果不烧长安,云贵两省的兵会来,四川也有援军,局面不一定是今天这样子。可是……可是一想起你和那个阎文相都光着身子的样子,我的心里就不舒坦!不放那把火,我的气就出不来。”

    “我明白,我今天要跟你说明白,我自从跟了你,就只有你一个男人,将来,也不会再有。”

    “不……你该找个男人,找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好好过日子,做成个人家。娃没有大,那是要受罪的。再说,你这么漂亮,走到哪里,都有男人惦记。若是没有个男人为你遮风挡雨,你又该怎么样?想想当初你在戏班里,那些变着法要欺负你的男人,你该怎么办?听我一句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知道,我快上路了,可我不后悔。这辈子,我快意恩仇,想做啥,就做啥。好的酒席吃过,好的女人困过,死了不冤!这世上,我惦记的就只有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娃。只要你们好过,我就心安。听我的话,离开陕西,到山东去,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杨玉竹问道:“你这是啥意思?”

    “别急,我没说你和姓赵的有啥不清白,我信的着你,我是说,山东比这安全。关中这地方,将来不管换了谁当都督,都不会放了你。图财图色,都要霸占你。山东是个宝地,赵冠侯也能护住你平安无事。就算你真嫁了他,也没啥要紧,总算咱娃有个好去处,不至于受别人的气。这个天下,不会因为我的死就变的太平,只会更乱。关中这个地方,将来不知道要闹成啥样子。山东,大概是唯一能让人吃口太平饭的去处了。”

    “你……你对他还挺信的过?”

    “那是自然,他要是没本事,今天我们两个就要换个位置了。能战胜我郭剑的,又岂是等闲之辈!将来天下动荡,他说不定,还能成帝王之业。跟在他身边,总比跟在我身边有前途。”

    杨玉竹扑哧一笑,粉面紧紧贴着郭剑的脸,感觉着对方那坚硬的胡茬,与自己肌肤摩擦的感觉“你个瓜汉子!我才不会嫁他,我谁也不嫁,就只给你守着节。将来咱的娃生下来,我拉扯着他,教他本事,教他念书,让他知道,他爹是个什么样的英雄,也让他当一个英雄。”

    “不……不当英雄,当英雄,太累了。”郭剑也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叹息道:“让他当个庄稼汉,挺好的。我就想啊,我要是不拉队伍,找个地方,开一片田,带着你过日子。我去种田,你在家里织布,晚上的时候,你给我唱碗碗腔,等吹了灯,我们就一起生娃,生他一屋子的娃娃。不用拿刀,就能让人活下去,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将来咱的娃,一定能过上那样的好生活。可惜,我看不见了……人做事,天在看,天道轮回,欠债得还。这是江湖的规矩。我欠别人的,该到了清帐的时候了。玉竹,我想再听你吼几声碗碗腔,成不?”

    几粒水珠,落在郭剑脸上,他反倒笑起来“瓜女子,哭啥么?人生在世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从我拿刀上山的那一天,就知道,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我能闹的老袁不安,能闹的西北翻天覆地,为拿我,要破费上千万的军饷,这就值了。你好好唱戏,莫要哭,你一哭,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受逼迫去拣柴泪如雨下,病撅撅身无力难以挣扎……”杨玉竹紧拥着郭剑的身体,唱起了哀婉的腔调。郭剑脸上,现出陶醉之意,轻轻点头为爱妾合着拍子,等到一曲唱完,他也小声的唱起来,却是唱的当初胡云翼最喜欢唱的那段秦腔,苟家滩。

    “青龙背上埋韩信,五丈原上葬诸葛。人生在世莫轻过,纵然一死怕什么……”

    这一晚,并没有士兵来催促,于是杨玉竹就与郭剑紧拥着,度过了最后一个团圆之夜。他们说了许多话,从相识到相守,点点滴滴的记忆泛起,又是哭又是笑,一夜不停。

    等到天亮,士兵来敲门的时候,杨玉竹已经收拾整齐,开门之后,对士兵道:“郭剑已经死了,你们找验尸官来吧。”

    士兵已经得到上级命令,并没有奇怪,马上出去找人,时间不长,验尸官已到。杨玉竹自己,则不在房间里停留,依旧由女兵搀扶着,前往帅府。

    赵冠侯这时刚用过早饭,正揽着苏寒芝的腰说着什么,两人笑声不断。等到杨玉竹进来,苏寒芝才连忙起身,“玉竹姑娘,郭剑……”

    “走了……感谢大帅赏的药,他走的很舒坦,没受罪。我……我想自己安静一会……”

    “请便,不过下午的时候,请玉竹姑娘来一下,我有个热闹请你看。”赵冠侯笑着朝杨玉竹一挥手。

    “热闹?什么热闹?”

    “枪毙白朗,郭剑……”

    他边说话,边举起了手中的一份电文“大总统担心,沿途生出其他变化,白朗不需要递解进京,直接就地处决。郭剑同样。另外,郭军俘虏,由地方自行处理,但主要将领,都判了死刑。这一下,会枪毙很多人的,这样的热闹,我觉得你不该错过。”

    “镇嵩军呢?”杨玉竹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嘴唇,紧盯着赵冠侯问道。

    “镇嵩军接受改编,改编为陕西省陆军第三旅,王天纵担任旅长,授予少将军衔。其部下一律按级别给官衔,补发三个月军饷。其后,到商南接受改编和补给。”

    “商南?”杨玉竹愣了愣,随即问道:“商南现在是冯焕章留守?”

    “没错。玉竹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没了。我说过,我累了,要回去睡一下。等到枪毙人的时候,再让人喊我好了。”

    说完这话,她轻轻摇动着依旧纤细的腰肢,向着内宅方向走去,苏寒芝小声道:“她会不会寻短见?我让凤喜去看着她。”

    “不必了,她自己舍得死,也舍不得肚子里那个死,没必要管她。再说,现在她就算真死了,也是她自找的,我管不过来。姐,我接着给你讲这个百万阿尔比昂镑的故事……”

    另一间房间里,刘佩萱身上已经换了一身热孝,在面前,则摆着自己父母的灵位,香烛的烟火,伴随着刘佩萱的呼吸而变换着形状。女子重重的给自己的父母灵位磕头,小声念叨

    “爹,娘,咱家的大仇,眼看就要报了。女儿赔上自己的身子,为你们报仇,为咱家雪恨。等到晚上的时候,我要郭贼的五脏,来祭你们的在天之灵!将来,我还要做太太,做大太太,做督军的正牌夫人,给你们二老争脸!我绝不会一辈子,只当个秘书!”(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九章 酬功

    京城,居任堂内。

    为隆玉太后主持奉安大典之后,徐菊人并没有离开京城。虽然其发誓,生平不入二臣传,但是其既以得罪了普鲁士总督,青岛就不便再回。不留在京城,就只能回原籍。无人揄扬,其自然而然就会成为老朽,这安守田园的命运,无论如何也逃不过。

    是以,二臣虽不可做,京城却大可居,老友也大可拜。他这大金忠臣,就只与新朝总统谈谈交情,叙叙友谊,也算不得背主卖家。

    像是白朗授首,郭剑处决的好日子,居任堂的酒席上,添一双筷子,说几声恭维话,自是惠而不费,也无不可。与之同席的,则是现在总统公府挂个虚职,实际为共合与前金小朝廷之间担任桥梁的殷盛。

    三人同在小站练兵,彼此之间或是换贴,或是儿女亲家,关系非同一般,推杯换盏之间,也就少了外间的礼节与拘束。陕西的电报,殷盛已经看到了,不住的为袁慰亭道着恭喜。

    其恭喜之处,不独在于解决了这个新崛起的叛乱武装,而在于,赵冠侯的战利品中,很有些值得回味的东西。

    “云南蔡锋,与白朗、郭剑互有勾结,这些东西一捅出去,舆论上,先给他个好看。”殷盛喝了一口酒,脸色格外红润“他在云南搞小朝廷,不把京城看在眼里。表面上说的怎么好,实际却勾结着土匪。这要是抖开,不单是他,就连孙帝象,也一起跟着丢人。”

    徐菊人却摇头道:“午楼,这事不妥。他现在还是共合的督军,这东西一旦抖开,我们的面子更受损失。堂堂共合督军,还有议员都勾结着土匪,这朝廷,又是个什么样子?再者说来,蔡锋坐镇云南,手握兵权,如果把他逼反了,是不是还要几省战滇?云南乃远瘴之地,对其用兵,劳师糜饷,光是军费就得以千万计。以眼下财政情况来看,对云南怀柔为上,能不打仗,就不要打仗。”

    “卜五兄说的,与我想的相同。”袁慰亭点着头“民生多艰,共合初创,百废待兴。每一分钱都是国家最宝贵的财富,为了这次战陕,我们募集的军费超过一千五百万元,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包含着百姓的心血。若是再挥师入滇,兵费开支,怕是就要超过几千万了。现在,不是挥霍这么多钱的时候。再说,现在扬基的内战,越打越大,连泰西各国,都可能被卷进去。扶桑又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不好再内讧。只要蔡锋肯进京低头,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就算了。”

    殷盛道:“大总统还是心善,这要是前金那时候,蔡锋最少也是个革职严办。要我看,这国家这么乱,归根到底,还是没皇上的错。咱们国家已经那么多年有皇帝了,老百姓都习惯了,冷不丁没了皇上,就如同一个家里,忽然没了家长。那下面的猢狲,还不给你反了天?只要现在有了皇上,我看,各地方的土匪啊,强盗啊,就都能老实,不敢再闹。各省督军,也不敢各自为政,到时候大家力气往一处使,跟扶桑人见个高低,也有底气!”

    袁慰亭看看徐菊人,见其沉默不语,便也不谈此事。转移话题道:“陕西督军阎文相身故,继任陕督,也是个问题。”

    “让下面保吧,不过最好是保一个陕西人。现在的传统,就是各省用本省人当督军,蔡锋因为是湖南人,所以在云南也根基不稳。再出了这事,他总归是要进京的。”徐菊人道:“算来算去,也只冠侯一个,是异数。明明是津门人士,反倒做了江北巡阅,山东督军。以他的出身,还是做直隶督军更合适。”

    等到散了席,这话已经落到沈金英耳朵里,她身上穿了一身大金皇妃的朝服进来,面沉似水。袁慰亭笑道:“怎么?谁惹你生气了?你说名字,我办他。”

    “徐菊人!他凭什么要革我兄弟的前程?”

    “你……你这是从何说起啊。谁也没说,要革冠侯的前程。我又不是承沣那帮混人,能干出把有功大将的前程给革了的事么?”袁慰亭拉着沈金英就坐,摇头笑道:

    “卜五兄的话,也不是一句坏话。河南闹的这事,归根到底,其实还是督军无能。如果镇方能有冠侯的手段,文相能把陕西管好,又何必闹的这么大动静。山东现在是北中国第一富省,一旦也闹出驱督的事来,对国家来说,就是一场大祸。卜五这个人,想的是全盘,不是个人,你也不要怪他。总归,决定权在我,我心里有定见,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总要大总统自己有个定见就好。板西八郎,最近没少在你这说话吧,扶桑调查团,在山东神秘失踪。扶桑军方,是不是要施加压力,拿武力威胁咱们。”

    袁慰亭冷笑一声“威胁是一定的,可我不是前金的小皇帝,不会被他们一吓,就没了胆。虽然说共合的国力,不能和扶桑相比。可是现在还有列强在,有他们干涉,扶桑又哪敢一意孤行。我已经拜托了朱尔典代为斡旋,普鲁士也向扶桑施压。两个强国在,我怕他何来?如果为了扶桑人的压力,我就换一个督军,那我这个总统,还怎么服众。”

    沈金英这才露出一丝笑脸来,拉着袁慰亭的手道:“这才像我认识的容庵呢,从来就没把洋人放在眼里。不像徐菊人,总担心扶桑真的动刀兵,想着息事宁人!你说,冠侯这次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怎么酬劳他?”

    “他岁数太小,要不然,给他个总长当,也没什么不行。现在到陆军部,也只能当次长,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再说,山东是他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基业,我如果给他调动到京里,不等于是让他离开自己的根基?这肯定是不能办的事。”

    袁慰亭最近,也在为赵冠侯胜利后的酬谢而发愁。赏功罚过,本属寻常,但问题是眼下共合国力孱弱,功固然难赏,这过,实际也不容易罚。

    单是一个奖金军饷,想要筹措出款就很为难。爱国公债卖势喜人,前后销售实际已经接近两千万元。但是总统选举,同样是个无底深坑。八百罗汉,香油不能缺少,孝敬不到,真经难求。庞大的军事经费,一大半都挪到竞选费用里,想要给鲁军筹措一笔奖金,亦是有心无力。

    官位上,江北巡阅,已经是地方一霸。两江自前金时代就是膏腴之地,如果都划给赵,那等于把共合的钱袋子,都塞到赵手里,袁慰亭麾下其他将领,必生异心。河南是袁慰亭桑梓所在,也不大可能任命给赵冠侯带管。至于加次长虚衔,则又显的没有诚意。

    可是总统竞选,同样离不开山东议员支持,不但不能有功不赏,就连赏赐不足,都大有关碍。在袁慰亭权衡之下,目前也只能筹措出约五十万元,作为鲁军的犒赏。这笔钱虽然不能算少,但是比起山东兵费开支,以及鲁军所取得的战功来看,就显的微不足道,所能弥补的,就只能是其他方面。

    “我已经给陆军部那里打了招呼,凡是这次陕西大战所保举的军官,不许作梗,一律通过。另外,给冠侯颁发一等大勋章一枚,一等嘉禾勋章一枚,另赐九狮纽宝光金刀一口。山东的税款,包括关余在内,两年之内,不上解钟央,作为此次山东入陕作战的兵费开支。”

    沈金英的心,略微满意了一些。可是嘴里依旧不饶人

    “那不行。就算是其他人立了这样的战功,也会有同样的封赏。至于税款,他如果不截留税款,欠的洋债又该怎么还?这不能算数。”

    “那……太太的意思是?”

    “冠侯现在办移民的事,你得让地方正府,全力帮忙,不许扯他的后腿。你想想,这次之所以闹土匪,不就是因为地方上人太多么?人多,粮食少,就要闹强盗,闹乱贼。如果人少了,粮食多了,就算想闹,也闹不出来了。山东移民,不是花自己的钱,解你的危难,这是为你着想的好事,你怎么能不答应。”

    于山东移民之事,内阁里其实颇有一番争议。关键在于,这种涉及到近百万人口的大迁移,是前所未有过的大事。

    稍不留神,就可能演变成远比白朗之乱危害更剧的变乱,袁慰亭本人,内心里对于这种移民,也是持反对态度。希望赵冠侯不要真的搞这个大移民计划,或者说,只移少数百姓即可。

    可是从陕西接到的消息看,移民已经开始,多半是停不下来。自己是否要支持……他看看沈金英的神色,不禁又想到了如今京城格局。

    陕西大捷,北洋军的战斗力,已经得到了实战的检验,即使是泰西各国,对北洋军的实力,也日益重视起来。

    随着扬基的仗越打越大,泰西各国对于东方的影响力,在悄悄地变小,固然可以在外交层面,对于扶桑施以牵制,但是一旦兵戎相见,则总归是要有一支靠的住的武力才能保住面子。既然没有足够的经费,那就只能在其他方面弥补,移民的事……就只好答应了。

    这件事初步谈成,沈金英心满意足,又问道:“那陕西的局势,可怎么处理,那里可有不少兵呢。”

    “陕西打了这么一个大仗,地方部队损失很大。四省援陕部队,改编为两个师,留驻陕西,继续剿灭陕西本地的土匪。至于陕西的督军,还得再想个人选。陕西人的话,我们手里有没有人。”

    沈金英想了想“大总统还记得那个被打散了的旅吧,就是原本驻长安那个,郭剑进城,把那个旅打垮了。旅长叫陈蕃的,现在人就在京里。”

    袁慰亭一愣“他在京里?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是使了银子了,上下打点的好,瞒住你这个大总统的耳目,怕你捉他去枪毙。他往公府里,送了几万两的礼,还有不少古董。”

    袁慰亭目光一寒“混帐东西!他哪来的银子?更别说古董!刀客们在长安放抢,一定是他的兵也冒充成刀客,跟着趁火打劫。我非办了他不可。”

    “大总统别急,使功不如使过。您要是这回放过他,他定然感激您的恩德,在陕西一定为大都督所用。那里是个要地,与四川打交道的地方很多。未来我们要想进川,说不定还需要陕西方面出力。换一个跟自己贴心的人,才是正经。”

    袁慰亭只当陈蕃在沈金英那里使了银子,就不好再驳,却不知,这银子实际是使在自己二儿子袁寒云身上。

    沈金英无所出,袁寒云寄在沈金英名下,算做她的儿子。其对这个儿子视如珍宝,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袁寒云名士性子,不为金银所动,但易为人情所拘。情面难却说了一句话,沈金英就要给他办到。

    见这一本也准了,沈金英更为欢喜,坐在袁慰亭怀里,与他说一阵闲话,又说道:“其实,这次是个机会。大总统的权威重立,打陕西,各省或派兵,或协饷,不正证明了,大总统依旧是可以通揽全局么?依我看,不如这样,给各省督军来个厉害,人事上做一个大的调配。让他们明白点道理,谁坐哪一省督军,是大总统说了算,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袁慰亭点着头“有理,这话说的很对。各省的督军,现在也该明白一下,这个国家,到底是谁做主了。你这一说,冠侯的酬庸,我也有了个想法。就这么办,我明天就去发布命令。”

    到了第二天一早,一脸玉求不满的沈金英,亲自拿起总统大印,盖在了那份袁慰亭亲笔起草的任命书上。任命赵冠侯为江北两江巡阅使,授予冠武上将军衔,坐镇济南,节制山东、江苏、江西、安徽四省。

    冯玉璋则授以豫陕巡阅使衔,于江宁遥领陕西、河南两省,自身江苏督军的职位不变,驻地江宁亦不变。入陕西的四个旅,改编为两个师,以孙新远为第七师师长,张福来为三十五师师长,陕西本省部队,改编为第四混成旅,旅长为冯焕章。原第六师十一旅旅长张宗尧及部下团长齐英,指挥不力,临阵脱逃。着令各地予以逮捕,一经拿获递解进京受审。

    当任命电报发到岳州,曹仲昆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吴敬孚坚持派湖南本省部队及新编部队入陕作战。吴敬孚显然已经看出,援军有去而无回。但是他的性子随和,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其他各省督军,却不似曹仲昆那么淡定,不少人一接到电报,已经忍不住拍桌子骂娘,指着京城方向破口骂道:老头子,你这总统还没坐稳当,难道,就想当皇帝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章 移民

    赵冠侯接到任命书时,人已经到了固原。华阴虽然是要地,但是县城的规模有限。鲁军的兵力太多,在那里驻扎,存在着各种不便。初时,还可以凭借救星的身份,把这种不便压下去,可是时间一长,部队开支越来越大,对地方的干扰渐多,矛盾自然会产生。

    除此以外,鲁、津两帮的商人大量进入陕西,对原有的商人也是个极大的打击。赵冠侯又是这两帮商人的幕后老板,于本地商人而言,赵冠侯的形象也渐渐变的可恶,两下的关系也不像一开始这么融洽。

    既然救国君的主力都被解决,潼关厅留驻一个团防范,其他部队更换防地,就是必然之举。

    长安初毁,短时间内,不可能作为驻节之地。固原在前金时代就是军事重镇,城高壁厚,可囤重兵。加上城里有几个存粮甚多的大粮仓,自然就成了鲁军理想的驻地。

    邹秀荣看到这任命书,笑着说道;“老四,看来我又要恭喜你了。现在,你可是名符其实的大帅,四省都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以后二嫂可以打着你的旗号,横行霸道了。”

    “二嫂,你就别逗我了。冯玉璋一定在江宁骂我八辈祖宗来着,这个印可是不大好接。跟老冯素无矛盾,为了一个位子,搞的大家抓破脸,不值得。再说,我在山东遥领两江,一如老冯在江苏遥领陕豫,固然可以施加影响,但如果真正说去左右什么,也很难,至少目前为止,那里我最多去关照一下正元的生意。二嫂打我的旗号横行霸道怎么都好,军政财税,我还不能去管。”赵冠侯摇摇头,又看看邹秀荣的脸色

    “二嫂,你的气色可不大好,要我说,这陕西的水土跟山东出入太大,你还是趁早回山东的好。”

    “怎么,又要轰我?打仗的时候你说危险,不打仗了,怎么还要赶人?我是个做生意的,全国哪都去,什么水土不服的事,我压根就不在乎。我是最近没睡好,加上年纪大了,自然就难看了。老女人了,都这样。”

    赵冠侯笑着赔礼“二嫂,您这是为了移民的事操心了,这么多的移民,肯定是要费很大力气。可是,主要的活,还是得交给下头的人干,要是为了移民,把二嫂累个好歹,我的良心难安。该休息就得休息,好好歇歇,一准就能恢复过来。要说老,这话我可是第一个反对。谁敢说您老,我一枪毙了他。女人在二嫂这个岁数,正是黄金年龄,不信的话,我给京城发电报,问我二哥什么意见。”

    “淘气!”邹秀荣没好气的在赵冠侯肩膀捶了一拳,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在,邹秀荣也就敢问一些较为隐秘的问题。

    “老四,你做事有韬略,二嫂是很信得过你的。可是这移民的事,花费巨大,光是这几十万移民,就要破费超过百万的款子。这笔钱,正府也不会给你报销,即使你有家当,也犯不上这么个使费,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用心。若说你是为了行善积德,我可是第一个不信。你……肯不肯对我说个实话。”

    赵冠侯笑道:“二嫂,在我看来,你与我的大姐一样,咱们仿佛是亲人,没有什么不能对你说的。移民的事,虽然看上去花费很大,所得很少。这些移民大多是身无长物的穷苦百姓,最多是有几间破草房,也不值什么钱。可是,这些人的用处,却不在于此。山东,不会始终像现在一样,将来是要变化的。未来的山东,我要办几件事,每一件,都离不开两样东西,一是钱,二是人。钱可以借,人就只能自己想办法。现在把这些人移过去,比未来招人要省钱省力。这是其一。至于其二,花小钱,总可以省大钱。”

    他拿起桌上一份电报“这是十格格拍来的,扶桑人的兵船,在山东附近转来转去。烟台、日照,都有扶桑人兵船的影子,甚至还要封锁咱们的港口。为的,就是他们那个调查团失踪的事。咱们的水师不如它,当然不能与他讲打。好在有普鲁士和阿尔比昂两国海军在,扶桑人也不敢真的开炮打我,至于锁港,他们也锁不住。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个威胁。如果真的打起来,二嫂觉得要花多少钱。”

    邹秀荣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山东是她桑梓所在,所考虑的除了钱,更有兵火连结,对家乡的损害。再者,不管对老四有多少信心,她都不认为赵冠侯可以以一省而敌一国,更别说是扶桑这种强国。

    不论是至亲受害,还是自己这个兄弟败北,都不是经济可以衡量其价值的损失。她摇头道:“跟扶桑打……这,这万万是打不赢的。”

    “我也知道打不赢,但是他如果非要拿走我不能给的东西,就算打不过,也只有拼个鱼死网破再说。好在,事情还没到推车撞壁的时候,很多时候,间接的夸耀武力,也可以起到避免战争的作用。比如有个坏家伙看二嫂漂亮心怀不轨,找人揍他一顿自然是最好。可是二嫂如果拿起枪练一练枪法,或是耍一路刀剑,一样能让他知难而退。移民一如演习,都是夸耀实力的手段。我能组织起几十万人的移民而不乱,这个组织能力,就足以让当前的扶桑陆军知难而退,不至于兴师来攻。所以移民的事,对我来说,实际跟陕西作战,是一样重要的事。作战是展示鲁军的战斗力,移民同样是。只要扶桑人,脑子没有坏掉,就不会找我麻烦。当然,如果他脑子坏掉了,我也不介意,给他点颜色看看。二嫂现在,等于战场上的方面大臣,担子大的很,也是该找人分一分了。”

    赵冠侯侃侃而谈,指着地图,谈着自己移民的用意,以及山东面临的外部压力。这些机密,即便是军队里,也不是所有军官都有资格掌握,邹秀荣心知,这是老四不拿自己当外人,心内感激之余,复又有几分激动。

    在她眼前,这个年轻英武的小弟,与当初在伦敦,与自己谈理想,谈救国的孟思远,竟是那样的相似。

    “哦?这么说,我和美瑶一样,也成了女将军了?那这个担子,我还挑定了。山东是我的家园,自然不能让它受兵灾战火。不管多辛苦,这移民的事也要做好。”

    邹秀荣态度很坚定,“陕西、河南两省大移民,不提能够震慑扶桑人的事,单是能够参与这样的壮举,再辛苦一点,我也甘心。再说,其实我的担子已经很轻了,真正辛苦的是那位锦姨娘,她已经累的病了,但还是要为你操持公事,你啊,可要对的起她。像我们这个年龄的女人,很可怜,她动了真情,你若是不肯对她好,我第一个不会答应。”

    虽然第一波移民没有百万之数,但两省移民加起来,也超过二十万人。从沿途的行动,到粮食开支,再到安全防护。既不能让人伤害移民,更不能让这些难民变成乱匪祸害地方。每一件事,都是一件极复杂的工作,且缺少成例可寻。

    仿佛是一道极难的考题,摆在了山东的军官以及民政官员面前,哪一点处理不善,都会引发极为不利的后果。

    赵冠侯挟陕西大捷之势,如今正如日中天,保举官员无有不中,反之,如果他要罢免谁,也同样轻而易举。不管是已经提拔的,还是渴望提拔的,哪怕是单纯想保住乌纱的,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丝毫不敢放松。

    作为帮办粮台的锦姨娘,之前与陕西的商人谈判,为鲁军解决了大批粮食、棉衣问题。资金上的垫支倒是小事,谈判、讨价还价,每一笔金额上的锱铢必较,却极大的消耗了她的精神与体力。让她本就孱弱的病体,情况更为严重。

    锦姨娘的咳嗽一阵严重过一阵,药放在手边,却顾不上喝,眼睛死死的盯着帐本,手指在算盘上来回的拨动。粮食的开支,甚至要精确到两,有一点差错,可能导致的是一起民变……这个责任她担的起,但是她不想看到男人失望的眼神,更怕他从此不在与自己来往。

    因此哪怕是拼上性命,她也再所不惜。即使是初入四恒学着管帐时,她也不曾如此用心过,即使眼睛已经干涩、发疼,眼泪流个没完。肺部咳的就像是刀子割,她也只是咬紧了牙关坚持,不管是疾病还是疲劳,都不能让他知道……绝不能……。

    他现在在哪?是在自己太太的房里,还是和那位年轻的秘书在一起?那个小女人虽然没有名分,但是以她的年纪优势,将来,一定是个姨娘身份。自己……没指望了。

    锦姨娘的心莫名的疼了一下,眼泪比刚才更多,她赌气似的狠狠擦了两下,不能哭……一哭,就又要耽搁时间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帐目计算好。我虽然青春不在,可是我是有用的。即使做他的秘书,也要比那个小姑娘强……

    一声叹息,自身后传来,锦姨娘一惊,人已经被抱住。熟悉的气息,自身后传来,男子有力的怀抱,让她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何必呢?有些工作,是该让下面的人做了,你负责总帐就好。关中这地方虽然穷,但是很出人才。弄帐的人总是有的,把你自己熬垮了,就犯不上了。”

    、

    “大帅……你怎么来了?你不该陪着太太么……”锦姨娘颇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我这不是来陪自己的太太么?走,我抱你找军医看看,你的咳嗽,必须得治。还有,居然敢不喝药?看我怎么罚你!”

    男子霸道的抱起锦姨娘,向外就走,女人惊慌的叫道:“不成!不能……不能让人看见,坏了帅爷的名声。我……我自己会喝药的。”

    “我不信你,好好躺下,我喂药给你吃。”

    看着堂堂的大帅,亲自给自己热了药,又如同照顾小孩子一样,将汤药一勺一勺喂到自己嘴里。明明是苦涩无比的药汤,却胜过蜜糖。赵冠侯等放下药碗,拿起手绢擦着锦姨娘脸上的泪水,没好气道:

    “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喝药还哭,羞不羞。我回头给你这派几个人过来,让佩萱也过来帮你。你那个水烟袋少抽,没好处。自己该休息就要休息,不要太拼命。虽然移民是件大事,但是,也不能把自己搭上。”

    “我……我愿意。”一声轻微的自言自语,声音几不可闻,幸福与希望的笑容洋溢在脸上,自操办移民事来,这个晚上,锦姨娘睡的格外香甜。

    陕西初春的风,依旧利如薄刃,风中的黄沙落在人的头上、身上,将天地渲染成一片灰色。在黄土高坡上,一条灰色的长龙,正在缓慢的移动。龙的身体很长,一眼望不到头。

    龙行动的很缓慢,迎着风,迎着沙尘,虽然步履艰难,但始终是在向前蠕动。

    曹老实,是整条龙的组成部分之一,亦是万千元素中,极为普通的一个。人如其名,除了老实本分,他没有任何特长和优点。

    没有田地,没有房屋,属于自己的全部财产,就是一间窑洞。靠给村里的地主做佃农,勉强维持着自己生存的底线。他不懂得道理,也不懂得什么叫做民生民权这些东西。他所求的,只是最简单的东西,食物、生存。

    但随着救国君兴,随着西北的战乱,这种最简单的需求,也变成了奢望。逃亡,不知目的,盲目跟随他人的奔走。随后是遇到骑兵,被抓丁,给救国君运辎重。

    他不知道救国君的理念,就像他只知道郭剑是个好汉,井侠魔是关中的才子,但是他们有什么主张,什么大志全不知情一样。救国君于他而言,只是一份工作,这份工作比当佃农更危险,但是收入却更少。

    饥饿原本就是他的至交,加入救国君之后,这个老朋友就来往的更频繁。一天辛苦的体力劳动,所能得到的,就只有极少的稀粥而已,根本不能果腹。是以,当北洋的马队出现时,他没有像长官吩咐的那样,举起扁担保护辎重,而选择了跪地投降。反正,北洋的粮食不会比救国君再少了吧?

    他是个没有所谓自主性的人,官府让他们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对于家乡,他确实眷恋,但也没到离不开的程度。生活的村庄已经毁于兵火,故乡对他最大的吸引力,就是那间窑洞,和偶尔可以吃饱饭的宝贵记忆。

    官府让他移民,他就要听官府的话,至于什么叫移民?谁在乎。

    听说到了地方,会有房子住,还会有活干,这对他而言就足够了。至少北洋军伙食,可以让饥饿这个老友拜访的次数少些,那就比救国君好。

    按负责移民的官说,到了地方,还可以让自己讨婆姨,成家过日子。以他的财力,原本是没想过这种事的,现在既然有机会,那为什么要拒绝呢?长官说了,只要表现的够好,就有机会讨婆姨。如果可以检举身边的人想跑,或是其他不法行为,还能得一角奖金,检举的更多,甚至可以自己挑婆姨。

    即使风沙扑面,孙老实的眼睛,依旧努力的睁着,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到底谁会跑?

    是前头这个老爹,还是身旁那个大汉,又或者是,在左前方那个大个子?这队伍里,大多是青壮年,老弱妇孺不算太多。但即使如此,他要是想跑,自己也要抓住他,抓住了就可以分钱,分粮食,分婆姨……

    昨天似乎看到一个女子不错,走在她后面,只看着她那富有生命力的腿和那又大又圆的后丘,就已经让孙老实有了反应。为了那个大后丘的女人,自己也得拼了!

    无声的长龙中,无数的元素,无数的孙老实,无数期望着分房子分田分婆姨的男人,都抱着类似的目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同伴。期待着身边的人犯错误,让自己立功。

    而这条龙的渐渐分成两路,一路的目标是商南,另一路,则是潼关。经过这两路分流水陆,最终到达的点都是一个:山东。(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一章 镇嵩之亡(上)

    又到了龙休息的时间,今天的路程走的不错,休整的地点,距离预先想好的休息点只差两里。所以粮食很快就运过来,分发下去。

    如此庞大的基数,每一天消耗的粮食,都很惊人。即使事先有所准备,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真到了落实环节,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粮食接济不利,又或者是来不及做成熟食,本以为足够的食物,结果到开始分发的时候发现不够数。

    好在,这些人都是饿惯了的苦出身,偶尔接济不上,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相反天天吃饱,对他们来说才是异数。

    这次迁移的人口,超过十五万,主要以青壮年为主。这些人共有的特点,就是在家乡没有产业,如果留在陕西,就要给他们找一个生计。否则,很容易就上山当刀客。迁移他们的难度,也比迁移那些有产者容易。这些人都是穷苦出身,能够忍受恶劣的环境,当然,也更可能制造恶**件。

    是以,在蔓延长龙的两侧,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如同牧羊犬伴随羊群一样,在驱使着队伍向目的地前进。一方面是严刑竣法,死亡的威胁,在头上盘旋不去。一方面,则是内部没有信任的基石,官府鼓励告密的制度,导致父子兄弟,都不能互相信任,也就没办法团结起来闹事。

    队伍行动途中,爆发过几次小的骚乱,但很快就被平息。几百颗人头砍下来,人也就消停了。

    高原上,两骑白马并辔而立,赵冠侯放下望远镜,看着身旁的杨玉竹“郭夫人,你的身体还能支撑的住?如果累了,还请你赶快回去休息。”

    杨玉竹也将望远镜放下,很洒脱的一摇头“不必了。秦川的女人,没有这么娇贵。娃生在马上地头的,有的是,不要紧。今晚上的天气很冷,这一晚过去,不知道有多少人又要冻死。”

    “没错。这么多人行动,我不可能准备的出足够的燃料。冻死病死,都是难免的。我现在还在担心瘟疫,一旦瘟疫爆发,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好在佩萱和教会的人已经在做防疫的工作。但是,他们不移民又会怎么样,我想夫人心里也有数吧?要么他们死,要么别人死。这些人留下,就是这两个结果。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要放抢。扶犁养不活自己,就只能拿刀。到时候,就又成了弱肉强食的世界,对于无拳无勇的普通人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杨玉竹看着陷入休眠的长龙“他们到了山东,日子过的就一定会好么?你的山东,安排的下那么多人?”

    “除了山东,还有苏北。另外,还有关外。事实上,未来可能还要算上泰西。总之,人肯定是不嫌多的,尤其是这些有力气的。他们只要肯付辛苦,就可以有一口饭吃。日子会很难,但不会难过在这。也可能会死,但危险性,也不会超过他们当刀客。”

    杨玉竹看了看赵冠侯,抿起嘴唇“我看不透你。你和郭剑有些地方很像,有些地方又不像。你比他洋气,懂得洋玩意也多。像是这移民的事,郭剑肯定不会做。他会打开大户的粮仓,把里面的粮食分光,来救济他所看到的每一个人。在吃光最后一粒粮食之前,不会让人饿死。”

    “是啊,他这样,确实比我更亲民,可问题是吃光粮食之后呢?总归是粮食不够吃,而不是粮食富裕。何况,救国君有破坏而无建设。井侠魔的华县,算是治理得最好的一个,其他几处是什么样子,你心里也有数的很。农人都去当兵,地里没人种庄稼。大家都想着要吃大户,过平等的日子。可是光靠平等,等不来粮食,等到大户吃光了,你们只好到他处就食。这是蝗虫,不是个治理地方的办法,我要的是秩序,不是公平。或许很多人会觉得不公平,不过无所谓,只要不出乱子,就一切都好。”

    杨玉竹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所谓的秩序,和郭剑追求的公平,哪个更好。我是个戏子出身,读过几天书,懂的道理不多。跟你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我只能用我的眼睛去看,看看百姓的日子是过的好了,还是过的差了。我答应过,给你当部下,就一定做到。郭剑的事……我也要谢谢你。”

    处决郭剑的时候,由于头上戴了黑布,人也被打的血肉模糊,五官无从辨认。实际是找了一个体形酷似郭剑的俘虏,用药毒哑了以后顶缸。真正的郭剑,以毒药毒死之后,草草下葬,埋葬的地方,就只有杨玉竹知道。

    刑场的情景,杨玉竹现在想来,依旧心有余悸。她虽然知道百姓对郭剑有不满,但没想到恨意那么深。骂声一浪高过一浪,石头、土块劈头盖脸丢过去,打的那犯人狼狈不堪。

    曾经担心的劫囚问题,到了实际场合就会发现,实际是多余的想法。就是有人想劫囚,也冲不出那么多愤怒民众组成的包围网。

    有钱的士绅出了重金,要买郭剑身上的肉。连那些他名义上的太太们,也加入了声讨者的行列,用尽世上最毒的字眼,在诅咒着待斩的囚犯。

    那个时刻,杨玉竹反倒是替郭剑庆幸,庆幸他可以死的很从容,也可以死的很有尊严。不至于受这些人的折辱,死也能死的像个英雄。

    也直到那个时刻,杨玉竹才意识到,救国君或许一直以来,都只是自己感觉很好。认为是在为秦川父老战斗,却没人问一问,秦川父老自己,是怎么想的。当弟兄们将往日所受的不公尽数讨回之时,也在不经意间,制造了新的不公。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一批人。

    若说仇恨,自己不可能不恨赵冠侯。但是如果说报仇,那么这些民众的怒火,又该找谁报仇?而且恩仇两字纠缠一处,让一向自诩巾帼丈夫,恩怨分明的杨玉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个算法。

    郭剑的遗产并不算太多,分给那些被抢来的女子后,杨玉竹自己,只留了很少的一部分。日常开支,全靠赵冠侯拨给。

    按照刀客的规矩,祸不及妻儿,可是也犯不上供养自己。何况赵冠侯也有过承诺,等孩子生下来,将送其进入学堂读书,至于未来其选择什么样的态度对自己,都没有关系。这样的大度,在刀客里都算少见,即使刘佩萱不再给她下药,她也提不起这个力量,来完成复仇的行动。

    自己可以死,郭剑的血脉必须留下来,更何况,还有大批郭剑的余部。他们的性命,同样操纵在自己手中。

    陕军缺乏纪律,也同样缺乏新式教育,可是西北民风尚武,大批士兵都有着很强的武术功底。如果能够训练改编,就是好兵。是以,赵冠侯对俘虏区别对待。除了一部分人拉出去砍头,平息民愤外,大部分俘虏得到了保护,甚至饮食待遇,比在民军当兵时更好。

    杨玉竹基于交易,也积极劝说着这些士兵投降。如果自己行刺的话,这些弟兄,又会有什么下场?

    ……等孩子降生之后,再说吧。数次与赵冠侯并马同行,近在咫尺之时,她都有机会拔出身上暗藏的怀刃,血溅五步。可是,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赵冠侯忽然道:“郭夫人,有时间去一趟商南吧。镇嵩军在商南,准备接受改编,我想……你或许想去看下。”

    “现在么?”

    “什么时候都可以,总之,人就在那,不会凭空飞走。如果你的身体不好,就等一等。”

    “那就尽快吧。大帅也要去?”

    赵冠侯一笑“那是自然的,改编授衔的大事,是少不了我的。何况等到冰一化冻,水路通畅,这些移民,可以乘船前往山东,我也要去看一下才好。”

    大批移民的到来,也让商南忙的不可开交。镇嵩军连次作战,目前剩余还有四千余人,按照约定,编成为一个旅。安置难民,维持秩序,就成了这个新编旅目前第一号工作。

    镇嵩军的人马长于破坏,维持秩序的事,算是有些强人所难。但他们有着自己讲道理的方式,马棒和砍刀,代替了制度和规则。难民中的妇人基本没有相貌可以入眼的,但是胜在年轻,青春无丑女。于是一些体态稍微好一些的女人,就逃不过镇嵩军士兵的掌握,哭声和骂声,从早到晚,萦绕在镇嵩军的营房里。

    士兵虽然换了军服,但是依旧与当趟将时一样,军装穿的松松垮垮,没人当一回事。几个士兵紧着裤子从一座营帐出来,边走,还边对刚才的女人品头论足。忽然,迎面一队人马走过来,没等看清是谁,就看到了那春日阳光下,格外惹眼的红绸子。

    方才还在嬉笑的士兵,猛的挺直了腰,齐声道:“司令好!”

    王天纵是整支部队的灵魂,镇嵩军虽然桀骜不驯,但是对王天纵却绝对服从。一看到自家首领面沉如水,目光冷厉,几名士兵竟是不等呵斥,自己就跪倒在地“司令莫见气,若是我们惹了司令不高兴,请司令军法惩处。”

    王天纵看着几人“蔡老六,刘麻子……你们这几个龟孙,跟着老子打天下多年,虽然都是兵,但是你们的名字,我也叫的出。大家一个锅里吃过饭,一起放马冲阵,都是兄弟,不分贵贱,不必客气,起来说话!”

    几名士兵站起来,王天纵看着他们,然后用手一指帐篷“那里是啥?”

    “是……是个娘们……”

    “我跟你们说过啥?”

    “司令说过,不许玩这些难民里的女人。可是……可是憋不住了。她模样还算周正,又没有亲人跟着,早晚也是让人弄……”

    “说的好!像我的兄弟,敢作敢当,不说假话。咱们当趟将,图的就是金银美女,见了好姑娘不睡,那还当个球的趟将!男人么,做这点事,不算啥。”

    几个士兵见长官不恼,心情也放松了些,嘿嘿笑了起来。“司令说的是,您是不知道,那还是个大姑娘……”

    王天纵并没有随着他们笑,面孔反倒越来越严肃“办这事,不算啥,可是违抗我的军令,又该怎么说!咱们出来打天下的时候,还记不记得规矩!违抗军令,其罪不容!刀砍斧剁,绝不容情!你们几个说,该怎么办?”

    他的手又指向外边“在商南城里,有冯焕章的一个旅,而在咱们附近,又有王飞虎、商震各一个团。他们都瞪大了眼睛,寻着咱的错处,找到一点,就好有借口缴我们的械!我跟你们说过几次,现在是当低眉顺眼小媳妇的时候,多说一句割舌头,都走一步打断腿!你们还给我整这,现在说,怎么办!”

    几名士兵沉默了,王天纵也不发话,只那么看着他们,似乎要等几个士兵,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终于,一名士兵挺起胸

    “咱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拖累大当家,不能拖累一起吃粮的弟兄。天大的事,也不过是烂命一条。小头惹祸,大头抵偿,砍了脑袋还能咋?”

    王天纵点点头“不愧是我的兄弟,说话够硬气!没错,天大的事,就是玩了个女人,杀了头,谁也不能说啥。来人啊,给几个弟兄预备好酒好肉,吃饱喝足,送他们上路!”

    几天里,处决的部下,已经接近一百人。军纪虽然比起过去有所改善,但是距离真正的劲旅还差的远。尤其是商南现驻的冯焕章一旅,只一比较,就能发现差距。虽然杀了这几名犯事的兵,王天纵的心里,依旧不能踏实。

    一名勤务兵,从营外进来,立正行礼道:“司令!冯旅长派了人来,说中午要在城里摆酒席,请您和几位当家的吃饭。”

    刘镇华的眉头微微一皱“这是唱的哪一出?咱是去,还是不去?”

    其他几名头领,也都凑过来,各自发表着意见。镇嵩军的头领,号称十兄弟,都是豫西的趟将,虽然大多没读过什么书,却都听过三国演义。宴无好宴的话,既听过,也见过,于冯焕章的邀请,所有人心里都没底。

    王天纵来回踱着步,走了几圈之后,一咬牙“必须得去。要不然,就成了咱不给他老冯面子,将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他是信洋教的,听说洋和尚们最讲信义,不会骗人。鸿门宴的手段玩不出,咱们多长点心眼,没事情。再说,赵冠帅就要到了,咱是他招安的,我就不信,冯焕章他敢动我!”(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二章 镇嵩之亡(下)

    人不管是否承认,实际都会有自己所畏惧的东西。这种东西有些是实体,有些则是虚无缥缈的存在,比如纪律,比如秩序。

    这些东西没有强力机构保障时,往往会被视为笑话,或是衍生出强人决定一切的观点。但是,当两支武力,一支严格遵守纪律,另一支纪律涣散时,即使是纪律涣散的一方,自己也会从心里,对遵守纪律一方产生敬畏之心。

    如同现在的商南,虽然从兵力对比上看,冯部与王部都是一个旅。从兵力上看,镇嵩军人数超过一个旅,而冯旅实际兵力则不足一个旅。

    从士兵构成看,镇嵩军是积年为匪的老杆子,人人有脚力,冯部以步兵为主,步兵又以新兵为主,缺乏战斗经验。怎么看,也是镇嵩军的力量强于冯部,可是事实上,自上而下,镇嵩军的心里都有一个共识,不能惹冯焕章的那个旅。

    这些佩带着写有“不扰民、真爱民、誓死报国”袖标的冯部士兵,与他们的随军木制教堂一样,都让镇嵩军视为怪胎。可是单看他们出操的情形,以及练兵的强度,训练的科目,就让这些趟将们,觉得脊背发寒,不敢正视。

    镇嵩军在河南横行霸道,仗着马快刀快,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的把戏,玩过多次。对于所谓的秩序或是纪律,并不怎么在意。可是在商南一战,面对令行禁止,视死如归的鲁军时,王天纵才意识到,纪律是何等的重要。

    气势如虹的大军,遇到鲁军,就像是冰雪遇到阳光,瓦解消融,一败涂地。那一仗,虽然镇嵩军的建制得到保全,实力受损并不严重,但实际上,军心已经涣散,胆子,已经被吓破了。

    作为河南的绿林势力,和山东的响马之间,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王天纵本人,和鲁军骑兵老将孙桂良,就有着颇深的交情。

    鲁军的特派员,在战后很容易就进入镇嵩军,展开劝导。王天纵虽然嘴上未置可否,敷衍塞责,但是已经在和鲁军眉来眼去。

    及至与郭剑会师,王天纵投鲁之心,反倒越盛。并非是郭剑对镇嵩太薄,恰恰相反,就因为郭剑的部队,与镇嵩军太相似,王天纵才决定放弃郭剑,投奔鲁军。在他经历过一次失败之后,也就能清楚的认识到,与自己一样的队伍,是不可能战胜鲁军这样的敌人的。

    趟将有趟将的游戏规则。他们会服从于强者,但不会忠实于某一个势力,他们忠诚的对象,永远只有自己。是以他会在羌南放抢,随后放火,但也会在关键时刻,刺郭剑一刀。导致救国君两大首脑,全被北洋生擒处刑。

    作为酬庸,镇嵩军获得了一个陕西省军下辖第三旅的番号,并有了对应的军衔与待遇。但是这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事实上,陕西省内,会党的力量依旧非常强大。胡云翼部退往黄龙山后,虽然不大出来与北洋兵作对,但是对于镇嵩军,却下了追杀令。

    陕西省内的洪门,哥老会等力量,都将镇嵩军视为叛徒,必杀之而后快。作为外来者,这支趟将武装,在地方上缺乏民众基础,所能依赖的,就只有官府。

    鲁军不可能长驻陕西,王天纵所能依靠的目标,就变成了冯焕章。这次自豫进陕,镇嵩军身上既有白朗搞到的老头票,也有沿途抢来的金银以及烟土。他备了一份厚礼,准备用来打通冯焕章的关节,但是到达商南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又遇上了一个怪胎。

    冯焕章这个洋教信徒,不收钱,不吃烟,更不好女色。老虎遇到了刺猬,无处下口。美以美长老会信徒与少林弟子,注定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两支部队虽然都在商南,但是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

    冯焕章这个邀请,全无来由,也就难免让人心里生疑。可是王天纵毕竟是老江湖,看的远比自己的部下更远。拒绝冯的邀请,就等于是关上了两下友好往来的大门,未来镇嵩军在陕西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不论如何,冒一次险的所得,永远多过所失。再者……自己也有一旅人马。

    十几名当家,都在被邀请之列,大家脱了军装,换上了自己心爱的袍褂。每人身边,都带有身手高明,也绝对忠诚的卫士,加在一起,有将近百人。队伍呼啸着进入县城,马蹄声和威武铃的声音,惊破了小城的平静。

    街道上,粥棚依旧还在运行之中,汉娜推行的慈善事业,并未因她离开城市而终止,反倒是越办越热闹。作为最早被收复的县城,商南的繁华与热闹,已经超过了战争之前。

    居民的胆子也变的很大,就算是马队冲进来,他们也不害怕,只是站在街道两旁,看着这些呼啸而过的马匹。行商的摊子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只留出马通行的宽度,剩下的没有动,显然是为了一会出摊方便。

    由于最近移民过境,生意比过去更好做,吸引的商人越来越多,其中尤其以食物为主。一个卖苹果的小贩,将摊子草草的收拾一下,就在路旁好奇的看着过来的马队。他的苹果还露在外头,又大又红,分外惹人喜欢。

    忽然,一条马鞭如同灵蛇般盘旋而至,小贩还没醒过味来,放在最上头的苹果,已经被马鞭卷起、收回,随即,就落到了骑士的手中。大口咬下去,酸甜可口的汁水满口都是,刘镇华一边大力咀嚼着一边说道:“味道不错!这是咱老家出的果子,打从进了陕西,还没吃到这么地道的味道呢。”

    王天纵摇摇头“你啊,真是不省心,还整这事做啥么?到了地方,想吃啥没有。”

    “难说。老冯听说抠门的很,谁知道给咱准备个啥席面,或许到时候端出一桌素席出来,就和大哥在庙里练功的时候一样了。”

    “我在庙里练功时,也有肉吃。”王天纵哼了一声,对于刘镇华拿苹果这事,倒也没放在心里。不管是趟将,还是北洋军人,只吃一个苹果,还能叫事?

    设宴的地方,是在商南最大的一处酒楼,实际也只是个二层楼的建筑。二楼原本毁于兵火,最近刚刚修起来,不算正式营业。门外,站了十几名冯部士兵,冯焕章的部下的大将冯安邦,吕鸿,则在门外负责着接待。

    冯部的军官作风与冯焕章一样,官兵不分,长官穿戴一如士兵一样朴素。即使是这种宴席,这两人也都穿着军装,衣服上还有补丁,透着寒酸。与连级干部普遍配备金怀表的鲁军,形成鲜明对比。人也没有八面玲珑的角色,虽然是接待,但是说话也很生硬。只一点头

    “旅座在二楼恭候,请上去说话。至于弟兄们,里面招待不开,只能请到外头了。”

    王天纵的结拜手足柴云升目光一寒“凭啥?天寒地冻,弟兄们在外头吃风,我们在里头吃酒,这个饭,我吃不下!”

    冯安邦的声音同样冷冰冰的“吃酒一起吃,吃风也是一起吃。我们的弟兄,也可以陪着他们吃风!”

    “行了!”王天纵朝兄弟喝了一声“到了人家冯旅长的地盘,得给人家面子,吵吵嚷嚷,成什么话?地方小,那就在外头站一下,反正也待不久。”

    他带着头,十几名镇嵩军的首脑鱼贯而入。只见一楼的地方果然不大,如果卫队进来,实际是招待不开的。伙计和掌柜,都在两旁伺候着,在一楼楼梯处,则站着四名体格魁梧的大汉,见众人来了,先立正行礼。随后道:“奉旅长命令,来宾请一律解除手枪。”

    “缴械?”柴云升的手猛的就落到枪上,但是王天纵的速度同样很快,已经抓住了拜弟的手。“吃酒的时候带枪,本来就容易走火。闹啥,人家也没说不让带刀。”

    趟将们都有一身好身手,比起用枪,用刀更为习惯一些。听到老大提醒,柴云升也不再执于带枪,反倒是抓住对方语病,堂而皇之的,带着自己的刀子上了二楼。二楼上,冯焕章坐在首席,身旁陪席的,则是冯部有名的十三太保。冯军有谚:石汉章的鞭子韩向方的绳,梁冠英扁担赛如龙。今天陪坐的,就是这几位以“严法”练兵的冯系干将。

    冯焕章打扮神情都如老农,坐在那里,亦无武将的威风。他坐在那里,双目微合,手上拿着十字架,在小声的念叨着什么。

    二楼很安静,没有人说话,掉一根针在楼板上,都可以听见。在这种环境里,一个老农样的人,在那里轻声的呢喃,气氛就变的更加诡异。

    饶是王天纵见多识广,见到这种场面,脚步下意识的变的轻了,有意的高抬腿,轻落足,避免发出动静。余下众人,也与王天纵一样,小心翼翼来到席前。

    梁冠英做个手势,几人就都坐下,王天纵坐在上首,与冯焕章挨着坐下。隐约可以听到,似乎是赞美或是感谢之类的词,最后只落下了一句“阿门”

    等到这个老农睁开眼睛,王天纵才敢说话。他勉强笑了笑“冯旅长客气了,要说请客,也是俺该请冯旅长。咱镇嵩军是外来户,对陕西人地不熟,以后在地面上,还要仰仗冯旅长照应。这顿饭,老哥我候了。”

    “不必!”冯焕章摇摇头,语气中并没有多少亲切,也听不出什么敌意。仿佛机械一样,不带感情。

    “镇嵩军远来是客,招待客人,是地主应尽之责,这顿饭,不管于公于私,都是该请的。来人,准备上酒。”

    席面准备的很简单,倒不是像刘镇华所说,全是素菜,但于旅长来说,则同样显的寒酸。只是几只整羊下锅炖熟,配上几坛烧酒,也无非是镇嵩军将领日常行军时的标准。

    冯焕章向来穷酸,这么一桌酒席,亦是在预料之中。王天纵将酒碗端起来“冯旅长,这碗酒,老哥敬你。”

    冯焕章端起了碗,却没有喝,而是向着地上一洒。几名镇嵩军将领狐疑之时,才听冯焕章道:“这碗酒,我是祭奠这次兵灾中死难民众的。陕民何辜,无端被害。长安羌白,冤魂万千。区区一碗酒,怕是还祭不了这许多的关中父老。”

    王天纵的脸色有些尴尬,无法判断,冯焕章的言语是有所指,还是随口而发。做贼心虚的心理,使他连硬气都做不到,只好尴尬的笑笑“是啊,都是郭贼的倒行逆施,害苦了陕西的乡亲。”

    “长安的大火,可以算在郭剑头上,但是羌白呢?”冯焕章冷冷说道。

    刘镇华接过话来“那是胡云翼干的。那帮子刀客无法无天,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们当时身负重任,不敢暴露身份,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冯焕章看着刘镇华“刘参谋长。你刚才进城的时候,拿了一个小贩的苹果,没有付款对吧?”

    镇嵩军的军官不知,冯焕章是几时得到的这个消息,一方面惊讶于他对城市的掌控力度,另一方面,又在笑话着他的迂腐。柴云升笑道:“是又咋了?一个苹果,不值几个钱的东西,能算啥?”

    冯焕章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说道:“当初我的部队刚到陕西时,人马到野外行军训练。那时正是夏天,陕西这个地方,冬天冷的要命,夏天热的穿不住衣服。有一个弟兄,热的受不了,到地里,摘了个老乡的西瓜。他说的,与柴团长一样,一个西瓜,能值几个钱。我当时说的什么,冠英,你还记得么?”

    梁冠英起身立正,行了个军礼“冠英记得。一日一钱,千日一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那名弟兄,我是怎么处理的?”

    “就地正法!”

    酒碗摔在地上,粗瓷片四下飞溅,锅里的羊肉汤,翻滚开花,冒着热气。钢刀自鞘内拔出,斩入人体。金属的碰撞声,喝骂声,吼叫声,枪声伴随着刀与骨骼肌肉的摩擦声,在酒楼中交叉回响。鲜艳的血珠在空中飙起,飞舞着,落入滚开的肉锅。白色的肉汤,其白如雪,配合着赤红的血浆,红白相映,分外可人。(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三章 天行健

    镇嵩军的驻地之外,两个步兵团如同神兵天降般突然出现,包围了镇嵩军的驻地。虽然镇嵩军的兵力雄厚,可是缺乏主官的镇嵩军,只能算是一盘散沙,连反抗都组织不起来。

    包围他们的,是陕西本地驻军中两位颇有名气的悍将:王飞虎、商震。两个人在陕西的名气很大,算是知兵的将领。之前碍于军衔和派系,并没有得到重用,赵冠侯于阎文相死后,梳理陕西本地军人,对这两人才重视起来。其所辖步兵团,由鲁军提供武器,全部装备鲁造滑膛步枪,身上另配有数枚手留弹。与鲁军一样,身上多了一条革制武装带,显的格外气派。

    两人既然接受了鲁军的军械,自然也就成了鲁军的人马,接受赵冠侯指挥。这次与冯焕章联合行动,算是投奔鲁军之后第一战,因此也格外用心。部队隐蔽工作做的很好,突然出击,如神兵天将。失去指挥的镇嵩军士兵只能乖乖的举起双手,按照对方的指示蹲在一起,等待处置。

    被掳入军营里的女子,藏在军营里的财物,包括镇嵩军将领的家眷,都被搜了出来。看着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出来,举枪的北洋军目露凶光,即使是普通镇嵩喽罗,也感觉到大事不妙。

    集中在广场上的镇嵩军虽然不敢说话,但是彼此之间交互的眼神中,大多包含着同样的信息;大当家的这回,是不是回不来了。

    商南县内。

    王天纵等人所带的卫队,遭到了两倍于己的冯军步兵突然袭击。这些剽悍的豫西豪杰,表现出了过人的战斗力,以及他们糟糕的组织水平。

    冯军的个人素质远不及这些卫队,可是彼此配合以及拼杀的意志强于对方,因此,战斗只持续了十几分钟,卫队已呈颓势。随即,酒楼上传来刘镇华的命令,全部人员放弃抵抗,等待改编。

    残存的卫队选择了屈服,这些勇武的好汉,在刺刀面前,也只能低头。何况,越来越多的部队,正在向附近增援,继续打下去,也不会有好下场。这种注定有死无生的战斗,趟将是打不下去的。

    楼上,王天纵怒视着冯焕章。他在方才的战斗里,被打了一枪,身上又挨了两刀,满身是血,样子很狼狈。但是豫西的大豪,依旧保持着自己绿林豪侠的体面,不肯屈服。

    “姓冯的,你是少将,我也是少将,你凭什么抓我!”

    “凭你的部队在商南胡作非为,不遵守军纪!”冯焕章的神情一如方才,无喜无怒。“我跟你没有私人恩怨,只是执行军纪!”

    “你这话留着骗鬼去吧!你分明是受了洪门和哥老会的好处,帮着郭贼报仇呢!你是郭剑的余党,你是反贼!”

    王天纵怒骂着,而刘镇华,则是一行人中,唯一没有被绑的人。他尴尬的笑笑,又看向冯焕章

    “旅座,您答应卑职的事?”

    “你能拉来多少镇嵩军,就可以做什么级别的军官,这一点,我来保证。至于你可以走到哪一步,要看你自己的本事。陕西很穷,所以,没有余粮来养废物。要想活下去,就得证明自己是个有用之人。”

    镇嵩军首脑全部被抓,刘镇华作为最高军官,前往军营招募部下就很容易。到了天色傍晚,他已经争取了一千七百多人。以兵力论,足够编一个大团。虽然从旅参谋长变成团长,有点吃亏,可是能够活下去,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镇嵩军的其他将领,暂时还没有处决。一部分士兵,依旧持观望态度,等着自己长官的释放,也等着可能有的转机。毕竟,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赵冠帅已经抵达商南。自己的招安,是赵冠帅承办,他不可能干杀降的事吧?

    牢房里,王天纵看着赵冠侯,也是同样的言语。

    “冠帅,冯焕章勾结个哥老会,要在陕西造反!他杀我,是替郭剑白狼报仇呢。我请求您主持公道,立即逮捕冯焕章。”

    赵冠侯摇摇头“王司令,你的部队投诚,是我派人办的,这一点,到了陆军部我也会认可。包括贵部在河南所犯下的罪行,也因为你作出的贡献,可以得到赦免。这是我们双方已经谈好的条件,无话可说。但是,羌白的大火,并不在我们协议之中。又或者是,我们曾经约定过,然后我忘记了?你可以给我提醒。”

    “大帅……羌白的火,是胡云翼的部下放的,我们是客军,如果阻挠他放火,就暴露了。当时,我们还想着在匪军中继续潜伏,为大帅提供情报。这……这是无奈之举。”

    “是么?那就比较奇怪了,为什么在镇嵩军的营地里,发现了几个羌白火灾中,失踪的妇女呢?难道是胡云翼部放火之后,对贵军的馈赠?如果说情报的话,郭剑二打潼关厅的时候,你的情报又在哪!”

    这是王天纵最大的一个致命处,他最怕赵冠侯抓着此事不放。因为捉拿郭、白两人,他立有战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不想,此时又被旧事重提,显然,赵冠侯没打算让这事那么容易的过去。

    “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毕竟,投奔官军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镇嵩军是一支自由惯了的武装,不愿意接受北洋军的纪律束缚。如果可以的话,莫过于发一笔大财,再找机会回河南去。从镇嵩军营地的缴获看,你们所得的财物,足够支持你们中大部分人,回到家乡买一些田地,过上体面人的生活。在潼关厅干一票大的,然后回家当富翁,比跟我合作,更符合你们的利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种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难以支持。也希望王司令能够理解。”

    心里的想法,被对方无情的揭露,仿佛是在人群里,被剥个精光,让王天纵的头上脸上,控制不住的流下汗来。

    他张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我承认,我有私心,也有对不住冠帅信任的地方。可是我毕竟还有功,没有我,郭剑、白朗,没那么容易抓住,说不定还要为害多久?再者说来,我已经接受正府改编,杀降不祥!”

    赵冠侯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杀降不祥。所以这种事,我肯定是不会干的,不但是我,就算是冯焕章旅,我也不会同意其做杀降的事。下面,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郭夫人,可以摘帽子了。”

    在赵冠侯身后,一个戴着兜帽的人,用帽子遮着五官,看不清长相。整个人的打扮的很奇怪,在监狱这种环境里,就更为可怕。是以王天纵并不大敢看他,或者说,在这种环境下,以不引起这种人的关注为妙。

    可此时,来人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借着火盆内闪烁不定的火光照明,王天纵认清了来的五官,随即惊叫出声“杨玉竹!”

    “是我!没想到吧,在这种情况下,又让我看到你了,我的王大哥。过去,你不是喊我弟妹的么,今天也可以继续喊啊!”杨玉竹的脸板着,面上如罩寒霜,氅衣掀动,露出里面一口精钢长剑。

    赵冠侯将一串钥匙交到她手上“所有的镇嵩军官,都在里面,你想怎么样,都随便你。翠玉,陪我到外头转转吧,下面发生的事,估计会比较血腥,不大适合你看。”

    杨翠玉噗嗤一笑,随着赵冠侯走出来,紧拉着他的手,小声道:“你不进去,关心一下里面那个未亡人?这可不像你。”

    “未亡人肚子里,还有个小的,怎么关心?再说,我关心你就够了,管她怎么样。”

    赵冠侯边说边抱住翠玉,在她耳边说道:

    “镇嵩军军纪败坏,反复无常。今日可降,明日即叛,全无信义可言。这样的部队,我是不会要的,也不想留着他们。按我的想法,一律就地枪毙。可是冯焕章看重这些士兵的身手,想要化为己用,那就随他好了。但不管怎么说,王天纵这些人,是留不得的。”

    “我看,冯焕章也是借机卖好给各路山堂大哥。陕西的洪门和哥老会,悬赏两万大洋,买王天纵的人头。谁杀了他,谁就是陕西这些会党的好朋友。他是要在陕西经营势力,往外卖交情呢。”

    能够在京师中应酬贵胄,八面玲珑的女人,见识自然不会太差。冯焕章的小九九,瞒不过翠玉的眼。赵冠侯则无所谓的笑道:

    “随他便好了。陕西这地方,我第一不想经营,第二也是无力经营。单是一个山东,就已经很占精力了,如果再加一个陕西,又哪还有时间,陪你们,陪小鬼头们?他喜欢,就让他拿,这个穷地方,我看不上。我是不要地,只要人。”

    翠玉促狭的一笑“要人?那位三秦观音,难道不是人?”

    “淘气。我说的不是女人,是男人。王飞虎、商震,这两人,都是陕西能打仗的将军。还有一个叫杨捷的,据说是个才子,可惜现在扶桑呢,要不然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带到山东去。不提他,就是这两个团长,还有他们这两个团,我也要弄到山东去,收编到我的队伍里。”

    于陆军部方面,文字并不难做。只要把这次入陕作战的部队损耗上做些文章,再加上沈金英的支持,拉两个团补充兵,并不为难。

    杨玉竹的脚步不算快,但是很有力,剑提在手里,鲜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的流淌下来。那件素色的氅衣上,同样沾满了鲜血。两盏气死风灯摇曳的灯火下,杨玉竹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任风吹动着氅衣,鲜血一点一滴,落在大地上。仿佛一朵洁白莲花,在满是血污的修罗战场上,灿烂开放。

    县城公署里,冯焕章看着眼前的书信,沉默不语。其结拜兄弟同时也是教友,军中大主教张智江小声道:“胡云翼胆子好大,当初就是他出卖咱们,害的咱们吃了大亏。现在还敢来提投降?依我看,就像对付王天纵一样对付他。”

    “不行啊!胡云翼不是王天纵,他在陕西地方上的影响力很大,在会党中,有较强的号召力和影响。其部下的实力还在,如果我们可以和他联合的话,我们这个旅,就拥有了将近一个师的实力。比起过去的过节,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他又指着另一份陆军部的嘉奖令,冯焕章几次浴血苦战,自己都差点殉国,结局只是个不过不失,保留原职。

    相反,赵系军官,大多得到了不同级别的提升。像是商全,直接提拔到了师长一级,所部混成旅,直接升级为师。就连留守山东,没有参与战斗的任升,都获得了一枚三等文虎勋章。

    “大总统任人惟亲,是拿自己当成了皇帝。可是中国,已经没有皇帝了,人们又怎么会接受,有一个无名有实的皇帝,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陕西之战,并不是结束,相反,仅仅是开始。未来的中国,还将经历一场大的变革,才有可能真正自己的新生。这是个属于英雄的时代,也是个属于强者的时代。私人恩怨,或是名利,都不重要。只有自己能控制的力量,才最重要。像是这次战陕,如果我有一个师,就可以避免长安大火。如果我有三个师,根本不会有鲁军入陕的机会。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扩充自己的兵力。不管胡云翼过去做过什么,只要他对我们有用,就该与他保持接触为将来做打算。”

    “你看赵冠侯,他在陕西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把我们的战利品全都拉走,还公开挖墙角,把王飞虎、商震两团,拉到了山东。凭的是什么?不就是第一他朝里有人,第二他的实力比咱们强,我们不敢和他争?如果今天,是我强他弱,王、商两团,又怎么会离开桑梓,心甘情愿前往山东?下面的人在骂娘,我是知道的。可是骂娘有什么用?只有自己变的强大起来,才是硬道理。胡云翼是关中豪侠,和他合作,能给我们带来成千上万的关中豪杰,这个朋友,我们必须要交。”(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四章 流亡者

    蔚蓝的天空中,镶嵌着朵朵白云,明媚的阳光照射着田间地头。初夏时节的山东,还并不算太热,.气温宜人。在明媚的阳光里,正是该徜徉在繁盛的花草之中,看鸟飞听虫鸣,赏百花饮美酒的时节。

    然而,对于大多数山东人来说,这样的舒适,自己注定享受不到,因为有太多的工作压下来,让人享受不到丝毫清闲。其中,最为主要的压力,就是来自河南、陕西两省的移民。

    这么大规模的移民,已经很久没有组织过。即使是衙门里的老吏,也缺乏应付这种工作的经验,山东的行政体系虽然经过改良,效率远超过外省同僚。可是这么一道难题摆在面前,想要取得一个合格的成绩,也是件极困难的事。

    总数近百万的庞大人口,陆续进入山东省内,即使沿途有因为各种因素所导致的死亡及逃跑。但是到达山东的移民总数,依旧超过了九十万。

    对于当前的山东乃至苏北来说,一口气涌入这么庞大的人口,本身,就是一件不稳定因素。移民中的不法之徒,本地的地下帮会。在接触之初,自然会为了决定主导权而发生冲突,随即便是因此而衍生的斗殴、流血、死亡……

    经过初期的动荡与撕杀之后,一部分力量会就此消失,另一部分力量,则彼此合流,形成新的势力格局。这些新升势力,会变的比旧有帮会更为凶恶,也更为有力量,同时,也变的更有办法。一向对地下势力严管严拿的官方,对这些新升势力,却意外的采取了无视态度,纵容其通过各种非正当手段发展。

    同时,另一批新生势力,却刚一冒头,就遭到警查乃至于军队的攻击,就此消亡。这其中的干系,很多人看的出,也有很多人看不出。但是,所有人都能明白一点,随着移民的到来,一种新的秩序,也将被建立起来。

    于商人而言,大批的移民,意味着海量的商机。虽然移民本身并没有什么钱,可是山东官方为了安置这数以十万计的丁口,就必须拿出大笔的资金加上海量的物资,这其中蕴涵的商机,一如一块巨大的吸铁石,将数省巨商大贾吸引到了山东省内。

    于是,车站码头乃至旅馆,都变的异常忙碌,他们在赚取金钱的同时,也将赚来的钱花在山东。鲁地的酒楼、客栈、清楼、赌馆,生意全都兴隆起来,热闹非常。也让百姓们在承担难民带来的治安、生活、交通等压力的同时,开始享受着因为难民而带来的商机。

    曾经以姓为冠字的村落,已经变的名不副实,每一个村落,都在治安员的安排下,入住了大批外姓外乡人。原本山东的宗族力量,就被赵冠侯刻意针对过几次,再经受大规模移民的冲击,损失更大。乡村之间,原本赖以维系秩序,与官府分庭抗礼的宗族,被冲击的四分五裂,已经不大具有斗争能力。

    在这些难民入驻的同时,另一条消息,也在村落里传开,这仅仅是个开始,未来,将有更多的移民,自陕西、河南两省迁来山东,像是这样的安置,会越来越多。

    除去正常的移民,自陕西战场所抓的大批俘虏苦役,也经火车运至山东。只是他们的运气,显然不如自己的同乡,并不能享受任何良好待遇。一进入省内,立刻被严密监视,随即就投入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中。

    铁路、公路、仓库、要塞。山东有着数不清的体力劳动等着他们,即使这些人的身体素质出色,但是这么多徭役下来,活着的人,怕是连一半也剩不下。

    作为山东的文武衙门乃至下辖吏员来说,为这么多人准备工具、安排劳动,甚至于筹措口粮,都不是容易的事。所有人都取消了休假,每一个人,都投入到紧张的劳动之中,生怕哪一个环节有所疏忽,就会酿成大祸。

    当然,任何时候,都有例外存在。在整个山东官场,都手忙脚乱的迎接这空前挑战之时,也有人躲清闲。

    烟台码头上,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正吹着海风,携美同游。身后有美婢撑伞摇扇,又有护卫持枪护卫,既威风又惬意。与忙的不可开交,已经三天没回家的烟台海关处处长相比,便是一天一地。

    “以前在津门,虽然也有机会看海,可是没时间啊。当时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多赚几个钱吃饱,哪有时间到海边去耍。现在看不到家乡的,就只好看山东的。回头啊,我们在这里支几张躺椅,我们三个一起躺在这里,再让人榨西瓜汁给咱们喝。躺腻了,就到海里去游泳。对了,我设计那游泳衣怎么样,什么时候穿出来,我还可以给你们擦防晒油。”

    苏寒芝羞的在赵冠侯胳膊上一拧“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不陪你出来了。别人都忙的天昏地暗,就你在这躲懒。还要我跟着你疯……那游泳衣……”

    一想到赵冠侯设计的那所谓的衣服,苏寒芝羞意更盛,手上加力“再敢拿这个出来说,看我饶的了你才怪。就算是冷荷这种洋派的姑娘,我看也不好意思穿那个。”

    另一边,一身男子打扮,俨然翩翩公子的十格格毓卿微笑道:“还不都是寒芝你惯的。他不管怎么胡闹,最后你都帮他,当然他就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她刚刚生过孩子时间不长,但是恢复的很好,体型也没走样,依旧是风姿绰约。与苏寒芝一左一右,站在赵冠侯身边,与赵冠侯十指紧扣,舍不得松开。

    “再说,我觉得冠侯说的很好,我们在这里吹吹海风,观观海景,也算是天伦之乐。只可惜,宝慈太小,不能受风。要不然,抱着他一起,那便是一家人了。”

    苏寒芝暗自摇头,十格格第二胎生了儿子,显然把儿子当成了法宝。不但俨然以正室自居,与自己算是名副其实的敌体相待,称呼上,再不提一个姐字。

    就连计算一家人时,也只考虑了这个儿子,其他家中女眷包括自己的亲生女儿孝慈都没算进去。一想到孝慈这几天,总是在自己怀里哭,说妈妈不要她,颇有些不以为然。

    为了家庭和睦,她不好明着找语病,只好转移个话题,问赵冠侯道:“那帮洋人,什么时候来啊?只有我们几个接待他们,也不摆仪仗,他们会不会不高兴。”

    不等赵冠侯说话,毓卿已经抢先开口“你想多了,这帮铁勒人是来逃难的,如果我们摆开大场面接待,他们倒未必敢来。声势太大,铁勒方面搞不好,会发来照会,要求我们把本国的重要人犯引渡回铁勒。一旦山东顶不住压力,他们等于自入虎口。泰西这么多国家,他们为什么不去,非要来中国?就是担心会成为利益交换的牺牲品,又或是被立为傀儡,给人当枪使。现在到咱们山东来,自然要谨慎一些,至少从把柄上,不要让人抓住什么,这样才能住的安生。”

    苏寒芝被她数落一番,笑笑,没有说话。赵冠侯则问道:“怎么样,不会有什么铁勒记者突然冲进来,拍几张照片吧。”

    “你放心,沿途的警戒,是我亲手布置的,保证不会出问题。我的部下,有六成都在这里,负责沿途警戒保密,不会坏事。”

    赵冠侯微笑道:“不会坏事也未必,至少我一路过来时,就找到三处可以布置上的破绽。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安排人去弥补了。你刚生完宝慈,还是得养一养,以后,我慢慢教你。”

    三人说着话,等着时间,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宝顺轮自海面发来消息,证明来自远方的船即将抵达。赵冠侯带着两个女人直接来到码头附近,时间不长,远方,两尊庞然大物,喷吐着黑烟,向着港口靠近。

    “它们……比我们的宝顺还大!”毓卿一眼看过去,竟是一时有些发呆。

    于山东海军而言,宝顺轮已经算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吞煤喷烟,巨大的明轮翻江倒海,在山东内河行动,号称水上龙王。

    自从山东海军有了这样一艘军舰之后,海上贸易大为兴旺,不少商人都愿意走山东海路,而这片海域也被各路海盗头领列为禁区。那些水上讨生活的汉子,宁可饿死,也不会来山东送死。

    毓卿也以为,宝顺就是当今天下最为先进的轮船,只要有几艘宝顺,山东的海防,就可称固若金汤。可当她看到来的这两艘悬挂阿尔比昂旗帜的军舰之后,生出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如果这两艘军舰不怀好意,倾山东所有水师,又能抵挡多长时间?

    两艘小山一样的巨舰,并没有做出任何敌意表现,相反,很乖觉的进入烟台炮台的射程之内,以示自己没有恶意。在这两艘军舰之后,则是装载着逃难者的客轮,庞大的舰队依次进港。负责接洽的,依旧是米娅。

    由她上岸先行沟通,随即就由小船,将一批又一批的乘客,自船上接到岸上。

    先行登陆的,以妇孺为主。一个个身着宫廷曳地长裙,佩戴各样首饰的贵妇,带着孩子上岸。在她们身后,则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虽然在难中,但是全都尽量维持着体面,头梳的油光锃亮,衣服笔挺,腰板努力的拔着。

    为首的,是个三十里许的贵妇,珠光宝气,皮肤白皙,一双水蓝色的眼睛,璀璨如同宝石。她走的并不快,神态间也没有多少慌张,仿佛自己不是在逃亡求庇,而是在圣彼德堡参加一次舞会。

    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赵冠侯面前,主动伸出了手,以一口流利的卡佩语说道:“索菲亚?奥米洛娃,代替我的丈夫,铁勒黑海舰队司令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高尔察克上将,向尊敬的山东总督阁下,致以问候。对您的慷慨与大度,我们深表感激。”、

    “尊敬的索菲亚?奥米洛娃,请不必客气,互相帮助,是我国一向所倡导的美德。能够认识您,我很高兴,期待着与您丈夫的会晤。”

    赵冠侯的卡佩语,让索菲亚甚为惊讶,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赵冠侯“你的卡佩语,比贵国的外交官更出色,真让人难以想象。在圣彼得堡,就无数次听过阁下的名字,也看过照片。没想到阁下本人,比起照片上更年轻,也更英俊。”

    “感谢夫人的夸奖,您的美丽也像尊敬的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高尔察克司令的勇武一样闻名。”

    “这两位是?”

    不等苏寒芝开口,毓卿已经先伸出了手,用同样纯熟的卡佩语说道:“完颜毓卿,孝钦显太后义女,是赵冠侯的总督的夫人。”

    “尊敬的东方公主,您的高贵气质,让我一眼就认出,肯定是一位贵族。”索菲亚与毓卿行了礼,又问道:“恕我冒昧。在圣彼得堡,我看到的消息是,著名的侦探小说作家,苏女士是山东总督的夫人。难道,是泰晤士报的报道有误……”

    “不,没有错误,只是国情不同。十格格是我的太太,但是正室,则是苏寒芝女士,也就是她!”赵冠侯拉着苏寒芝的手,与索菲亚的手握在一起,苏寒芝的卡佩语也已经练很熟练,不至于见面就要杀驴。微笑着行礼,与她寒暄着。

    毓卿吃了个亏,心里颇有些不痛快,又向后看过去,见从船上陆续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问道:“这是,有多少人?”

    “一千七百名,都是忠于伟大的尼古拉三世陛下的忠臣家属。他们的丈夫和儿子,为了铁勒,也为了沙皇陛下,牺牲在篡国者的屠刀之下。他们的家属,遭到了无情的迫害。希望他们在山东,能够避开伪王的屠刀。除此以外,还将有僧侣、神甫、以及部分永远忠于先皇的士兵,将陆续抵达烟台和日照。希望能得到,同样的安置。”

    赵冠侯问道:“他们现在人在哪,还安全么?”

    “都在我丈夫的保护之下,虽然伪王出身海军,但是海军里同样有忠于先王热爱祖国的忠诚卫士。有他们的保护,这些勇敢的人,都很安全。在第一批移民到来之后,他们将陆续到来,总数大概在一万万千到两万三千之间。”

    索菲亚微微一笑“如果在此之前,我对山东的承受能力还有所怀疑的话。阁下这次创造的移民壮举,让我充分相信,山东有能力接纳两万多名爱国者和无辜的妇孺。并有能力,保护她们的安全。请您放心,这些人并不会成为山东的累赘。他们中有神职人员,也有医生、工程师还有勇敢的战士。他们会为山东提供服务,让您认识到,他们的价值所在。”(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五章 慷慨的铁勒朋友

    在烟台的海关衙门里,简森夫人已经准备了一次盛大的招待舞会。她与索菲亚,在圣彼得堡时就很有些交情,且熟悉铁勒礼仪。由她这种大商人负责安排招待工作,应酬这些铁勒贵族,自然不会出纰漏,对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汉娜对于这些铁勒人的好感有限,但是基于利益,她依旧出席了欢迎仪式,只是少不了要抱怨一番。

    “一群丧家之犬!”汉娜毫不留情的批判着这些逃亡者

    “我尊敬十二月党人,尤其是那些人的妻子。她们放弃自己的生活,跟随丈夫到西伯利亚,经受残酷环境的折磨,至死不渝,这样的爱情,令我感到钦佩。可是这些人……她们只能想到逃跑,寻求庇护。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依旧要维持自己那可笑的体面,她们身上的珠宝,大多数都是赝品!看来为了到达山东,她们也花了大笔的积蓄。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她们依旧不肯放弃无用的体面,我敢打赌,用不了多久,她们就会山穷水尽,然后向你寻求帮助。这些人是累赘,是包袱!与她们结盟,对山东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当然明白她们是什么,不过,也不能把她们单纯的定义为累赘。”

    随着音乐,赵冠侯迈着步子,手扶着汉娜的腰,在她耳边小声嘀咕着。经历了西北之战后,他对汉娜的动作越来越放肆,也越来越大胆。只是由于汉娜的坚持,才没突破最后一步而已。

    轻轻的朝汉娜的耳朵吹着气,感受着这位普鲁士少女的娇羞,赵冠侯小声道:“事实上,这些人可以看做问路石。如果我对她们不好,那么其他人,也就不会来山东送死。这就像他们为什么不到普鲁士或是其他国家一样。他们想要的,首先是安全上有保障,其次是得到合适的待遇。没人愿意冲向地狱,人不能和人性作对,他们想要天堂,我就让他们觉得到了天堂,有什么不好呢。”

    “他们喜欢舞会,我就给他们舞会。喜欢美食,我就从松江请来尼古拉的御厨,为他们做饭。远来是客,招待客人,总要有几顿像样的。至于未来,他们依旧可以要同样的生活,只要付的出钱就好了。如果没钱,我想,一定可以找到其他的方式付帐。你看,那个小美人,很可爱……啊……上帝做证,那个小美人还是个孩子,你犯的上为她踩我一脚么?”

    “就因为她还是个孩子,你才更该受到惩罚!还有,和我跳舞的时候,不许你注意其他的女人。”

    等到一曲终了,汉娜就看到一个皮肤雪白,鼻翼微有雀斑,满头金发,蓝色眼睛,如同娃娃一般可爱的少女,提着泡泡裙下摆走过来。很得体的行了个礼,

    “你好,美丽的小姐,我可以和你的男伴跳舞么?”微笑之间,露出一口洁白牙齿,唯一的遗憾是,女孩正处于换牙期,有几颗乳牙脱落,牙齿残缺不全。但这样反倒更显得可爱。

    “哦,美丽的小姐,能和你跳舞是我的荣幸。但是我觉得,这份荣幸,应该保留几年,等你的个子,略微高一些……”

    赵冠侯略略弯了弯腰,少女则表情严肃的又行了个礼“是我失礼了,总督阁下。可是拒绝一个淑女的邀请,这不是绅士应该做的事情不是么?你可以拉着我跳,只要别像对待那位姐姐一样,抱的那么紧就可以了。”

    汉娜的脸微微一红,不知道这个小精灵是从哪冒出来的,正要询问她的来历,索菲亚不知从何处冲出来,拉住小女孩的胳膊“安娜……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能在大庭广众面前失礼。”随后又向赵冠侯及汉娜道歉

    “她有些调皮……请你们不要介意。”

    恰好此时音乐响起,简森走过来,接替了汉娜,索菲亚则将这名可爱的少女,拉向了舞会的角落。少女十分配合的走到不起眼的角落里,然后猛的一甩胳膊,表情十分严肃的呵斥“索菲亚,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索菲亚也变的颇有些惶恐,看看四周,小心的行了个礼“尊敬的公主殿下,请原谅我的冒犯。但是我希望您明白,咱们现在并没有脱离危险。一旦让伪王发现,您出现在山东。即使其无力派兵干预,危险的刺客,也必然如影而至。不考虑伪王,一旦让山东方面发现您的真实身份,对您的处境也很不利。”

    女孩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严肃与冷漠“索菲亚卿,你该不会以为,我的身份可以始终隐瞒下去吧?早一点说出来,总好过被他揭穿。单是生活在山东的巨大开支,就必须要得到当地官员的支持。无疑,向他们表明身份,会更有利于未来的接触。再者,我也想见识一下,一个几次击败过帝国大军的名将,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的形象,不是已经向公主殿下说明过了么?”

    “你是指他每天更换一个新娘,第二天早晨吃掉她的故事?上帝啊……”小女孩以手加额,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以某种怜悯的目光看着索菲亚

    “你们为什么认为,我会相信这种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我要的是真实,要看到真正的他!然后决定,是否和他合作!好了,基于你一贯的忠诚,这次的冒犯我不予以追究。现在,告诉我,与简森会谈进行的怎么样。”

    “事情就是这样。这些铁勒人身上的旅费很有限,何况他们中有大批贵族,既要维持自己的生**面,还想在山东盖教堂。又想着有所作为,甚至想要成立机构。这些经费问题,他们决定,学习哥萨克的方式,向山东,支付血税。”

    借着跳舞的机会,简森在赵冠侯耳边小声介绍着。

    “这次来山东的部队,大约有五千人以上。其中包括三百名水兵,五百名以上的骑兵以及四百人左右的炮兵,其余都是步兵。司令叫做格里高里?米哈伊诺维奇?谢苗诺夫。是个哥萨克人,不过是个支持尼古拉三世的哥萨克。他带领的部下,都是忠于尼古拉三世,或是被现在的沙皇所排挤的不得意人员,据我所知,恐怕后者占了绝大多数。”

    简森在国际上,也有着自己的消息来源。做生意,离不开国际大势,虽然她在圣彼得堡的朋友,大多已经掉了脑袋。可是对于她这种大商人来说,永远是不缺少朋友的,所以对于铁勒的内幕,所知亦多。

    现任沙皇出身于海军,在得到皇位之后,其更担心的是,陆军的人对他这个海军亲王有所防范,乃至于疏远,最终走上反叛的道路。通过谋杀得到的皇位,自然害怕被同样的手段夺取。其采取的应对手段,则是矫枉过正。

    一方面,给予陆军更高的待遇,高官厚禄,提拔底层将校,另一方面,对于原有的高层将领进行清洗。一部分陆军军官,事实上并没有明确的倾向,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影响,可以拥护任何一名皇室成员登上王位。他们并没有对新沙皇有所敌对,但只是因为单纯和曾经的尼古拉三世友善,就招来杀身大祸。

    为了防范陆军的叛乱,亲王选择借重哥萨克的力量。那些野蛮的军事佃户,因为其头脑简单,易于收买,加上手段残忍毒辣,而为沙皇所欢迎。不但允许他们间污贵族女性,夺取贵族田地,同时还给予大量的资金支持,为其更新装备。

    与之对应,原有的旧派陆军待遇虽然也有提升,但却不如哥萨克明显。陆军的军官,对于这些马背上的野蛮人缺乏好感,对于他们的提拔自然就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大批的失意军人,尤其是技术兵种,开始怀念起之前并不为他们所欢迎三世。

    投奔到山东的铁勒士兵,大多是这种情况,另有一部分,则是因为效忠于尼古拉三世,而成为帝国的通缉者。至于谢苗诺夫,他似乎和现在的沙皇应该更为接近,但是结果恰恰相反,他也举起了反旗,选择向尼古拉三世效忠。其中原因,索菲亚的解释,并不能让简森满意,她一时也拿不到足够多的情报。

    真正引起简森兴趣的,则是这两艘蒸汽驱逐舰。这两艘铁肋木壳蒸汽舰,同样是旅费的一部分。这是两艘崭新的蒸汽动力巡洋舰,而非货船改造。一艘亚速纪念号,一艘水星纪念号。是铁勒海军,为了提醒一下沙皇陛下,他真正的嫡系是海军,而非陆军,所购买的最新式蒸汽战舰。

    眼下各国对蒸汽动力战列舰的投资都望而生畏,战列舰依旧使用风帆动力,蒸汽巡洋舰,可以算做目前最为划算也最为先进的船种。即使是铁勒帝国本身,也没有几艘如此先进的军舰。

    可是握枪的手,永远比枪更有力量。

    一如西北的情报系统被十二月党人渗透控制一样,这两艘军舰还没有正式服役,就发生了一次小规模兵变,忠于三世的十二月党人,在高尔察克的支持下,夺取了两艘军舰的控制权。但是这两艘舰艇不可能在铁勒境内获得补给,必须另找东家。

    “他们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要求享受雇佣待遇,发给薪水,并且保持建制。”

    简森说道:“他们可以帮助鲁军作战,但是要求战场上,享受高度自主权,不能接受我军指挥。因为在他们看来,鲁军的海军连笑话都算不上,不具备能够指挥他们的人才。同时,他们的战绩,必须得到对应的物质奖励,具体计算方式和奖励结算方式,要留在日后交涉。在我看来,这些条件是有些苛刻,可是……”

    “可是他们留下,这最重要。单是两条船本身,就很值钱了。”赵冠侯的手,在简森腰上轻轻一捏“能谈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的海军不是笑话,而是连笑话都不如,如果我是这两艘军舰的指挥官,也不会接受这种海军的指挥。你做的很好,也很辛苦……未来,可能要更辛苦。”

    “不……你为什么要跟说这些,你是想要我丢脸么?如果我现在哭出来的话,就全搞砸了……”

    简森小声说着,但是语气里,带着的甜蜜与喜悦,则是无从掩盖的。她将全部身家投在了山东,赵冠侯对她的关怀,至少可以证实,自己的眼光没错。

    赵冠侯思考片刻“亲爱的,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虽然,那些雇佣兵有各种理由来投奔我们,但是他们愿意把一部分自己应得的收入,作为这些贵族家属在山东的生活费用,这有点太奇怪了。自从我认识瑞恩斯坦到现在,我就没见他有过这么慈悲的时候。我不认为,我们山东的雇佣兵拿着尖头叉,铁勒的雇佣兵就有着洁白翅膀。他们这样慷慨的背后,一定有着其他原因。”

    “我也有类似的感觉,或许,在这些人里,有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即使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依旧有一些贵族,基于祖先的承诺,自身的荣誉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愿意为他效忠。”

    “是啊,这样的大人物在山东,还真是个问题呢。我们的沙皇陛下,不大可能接受这么个麻烦活在人世,当然,更不大可能接受的是,他的两艘军舰归我所有。这两艘蒸汽船再好,也不够和铁勒打仗的成本,我想这个问题,索菲亚一定想到了。”

    简森笑道:“我们必须感谢上帝,铁勒的制度和前金太相似了,这是我们的福音。你知道现在最急着掩盖这件事的是谁么?不是高尔察克,也不是我们,而是铁勒的海军部以及谍报机构。现任沙皇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犯人在绞刑架上挣扎。一旦这件事被他知道了,谍报机构以及海军部,都会有大批的人在绞索下挣扎或是被砍下人头。所以,为了掩盖这一切,他们会第一时间否认新式军舰叛逃事件,并且否认这两艘军舰的存在。而高尔察克需要做的,只是一笔费用做打点,刚才我已经和索菲亚谈妥了,三千两黄金,解决这一切。但是,还需要几件古董,用来馈赠给国王陛下身边的宠臣。”

    “要她开个单子,需要什么古董,我都拿给她。这两艘军舰的价值,远超过字画或是青铜器。不过我想知道的是,这两艘军舰消失了,这到底该怎么掩盖?”

    “我问过她同样的问题。而她的回答让我不得不佩服铁勒官员的智慧,在铁勒的造船厂内,有许多未命名的风帆战舰,随时等待补充。所以,沙皇并没有损失任何军舰,从帐面上看,铁勒舰队总数有增无减。只是战列舰上增加了两条,巡洋舰减少两条,至于动力问题……为了节约人力,铁勒海军部的帐目上,只计算舰船种类,向来不对动力单独统计。这对于繁忙的皇帝陛下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不需要禀报。只要他确认数字无误,就足够了。”

    赵冠侯放心的点点头“那样就好,让我们为了睿智的铁勒帝国官员再跳一曲,感谢他们的无私与慷慨!”(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六章 门徒

    即使是在逃亡的过程中,贵族与士兵,依旧保持着严格的区别。谢苗诺夫的部下,混杂在鲁军队伍里,由瑞恩斯坦带领,暂时进入登州一带的陆军营地驻扎。在铁勒,不如意的陆军很多,只要高尔察克那里保持通道畅通,后续还将有更多的铁勒大兵进入山东。

    贵族妇孺则乘坐赵冠侯安排的蓝钢列车,直入济南。这支由老人、贵妇以及孩子组成的队伍,远比那些大兵更难伺候。他们虽然处境艰难,可是依旧要保持体面,笔挺的服装,一丝不苟的发型,外加上挑剔刁钻的要求,构成了贵族生活的全部。

    一名看似来日无多的老人,会突然爆发出与身体不相称的大嗓门,指着自己车厢里的窗帘或是地毯大喊大叫,又或者为了汤或食品的口味而抱怨上半天。贵妇们的表现虽然更为优雅,但是挑起毛病来,一样不遗余力。

    蓝钢车上的服务人员,都是自山东实施新政以来,一直服务洋商的优秀人才,算的上整个共合第一流的司乘服务。即使与泰西同行相比,她们有过之而无不及,饶是如此,半天下来,一样被折腾的叫苦连天。

    由于有几位太太在,她们不敢撒娇,但还是找了乘务长来向毓卿诉苦。毓卿对这些小妖精平日提防的很严,可是到这个时候,倒是站在她们一边。

    “不像话,这是鸡蛋里挑骨头!明明是来避难的,反倒拿自己当了祖宗,没这个道理。别搭理他们,再敢胡闹,就连饭也不给他们吃。”

    “别急么。”赵冠侯反倒是很大度“就当做是一次考验吧。把这帮人应付过来,我们整体的服务水平,还能提高一个台阶。这趟车跑下来,每人发二十元奖金。”

    在奖金的鼓励下,乘务们总算可以委曲求全,饮食供应,也尽量做到最好。在一节车厢内,铁勒女孩也朝对面的人厉声训斥

    “大家这一路上所遭遇的苦难,都是因我而起,对于这一点,我深表愧疚。但我还是希望各位能够坚持,认清自己的处境,不要因为自己的傲慢无礼,而遭到不必要的伤害。我们暂时是失败者,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生活。何况在我看来,山东的服务已经算是完美,就算是在祖国的皇家列车上,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一名老人道:“公主殿下,您的身份尊崇,应该享受到更好的。我们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您……”

    “我的忍受能力,远比卿等想象的更强。”小女孩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严肃。“总之,接下来的旅程中,我希望你们能够认清自己的处境,不要让辛苦建立起来的通路,被自大与傲慢所堵塞。在国内,我们还有许多同胞遭受苦难,保证山东的友善,才能给他们找到一个理想的栖身之地。我会寻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去拜访这位总督……”

    “这绝对不行!”老人果断的阻止道:“与赵冠侯的接触,由索菲亚夫人完成。这是我们出发前,就商量好的。如果索菲亚夫人需要返回国内,也可以由老朽来代劳。”

    索菲亚认同了老人的意见,她对于中国并不算陌生,于赵冠侯,也算颇有了解。从立场上,对方与铁勒并不亲近,两下之前的接触,大多是以对立身份出现。这次虽然因为利益可以实现合作,但如果说充分的信任,实际也谈不到。

    一天一个新娘之类的话,虽然是无稽之谈,但是其性好鱼色这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这一行人里,很有些相貌出挑的女人,是做好牺牲准备的,随时准备为了笼络住这位总督而宽衣解带。安娜公主的年龄虽然还不大,可是这种年龄的小姑娘,正是某些口味古怪的男人心头之好。虽然根据以往情报,赵冠侯更喜欢成熟的女性,但是他万一胃口大开,安娜不是送羊入虎口?

    “你们就没人想过,这种隐瞒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么?”安娜的态度却出奇的顽固“你们想想,篡国者不会停止对我的追杀,我的身份也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早一点把话说清楚,对谁都好。至于危险……或许坦白,才能让我的处境最安全。”

    危险?自己还会害怕危险么?从熟悉的家,搬到皇宫,母亲就在提醒自己注意安全,远离危险。当时的自己,还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普通不过的搬家游戏,与在庄园里没什么区别。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同胞姐妹之间,变的不再像过去那样亲密无间,由于父亲没有儿子,她们开始为谁能继承王冠而各自盘算。因为父母的偏爱,一向疼爱自己的姐姐开始疏远自己,难道就因为父亲喜欢说自己是他可爱的小南瓜,姐姐就不与自己说话么?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忠心的嬷嬷,要亲自试过每一样食物后,才让自己吃。外间又传说着,自己将来要嫁给某位将军的儿子,或是某个外国人。暗杀、陷害、结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为什么和自己扯上关系,她只想在花园里和姐姐玩游戏而已。

    随后,又是战争,叛乱与讨伐。即使是她,也能从父母的表情中看出,局面似乎对自己一家人不利。从小就是男孩子性格的她,一直喜欢骑马与打仗的游戏,有赢有输,这一次,父亲或许要输掉了?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输掉这次游戏的后果有多严重,直到侍卫长带着自己离开皇宫,任自己又踢又咬,他也不肯放手。母亲含着眼泪,最后一次亲稳自己这个小南瓜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或许这次的分手,将是永别。

    追逐与逃亡,杀戮与反抗,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生活就彻底改变了。嬷嬷离开了,卫队长换了人。初时,她还能记住他们的名字,后来,因为更换的太快,她很多时候,只记住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最后只能记住职衔。

    死亡如影随形,无数次在梦里,她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庄园,依旧被称为小南瓜而不是公主殿下。和父母,姐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这样的梦,每次都伴随着枪声或爆炸声而终结,随后就是忠心的护卫抱着她仓促离开。曾经有几次,鲜血就落在她的脸上,忠诚的卫士在她面前倒下,熊熊烈火吞噬了她上一刻还在安睡的房间。

    骑马、射击、使用匕首、下毒……没人要求她学这些,但是为了生存,她主动向身边的人学习。她想过放弃,一了百了,回到天国与父母团聚。但是想到父亲、母亲,想到记的住或已经记不住的卫士,她又决定坚持下去。

    练习,反复的练习……曾经只能摆弄木剑,拿画笔的手,变的有力,能够弹奏钢琴的手指,也能扣响枪机。终有一日,讨还血债!只要可以实现这个目标,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真是个小可怜,连一个小姑娘都放不过,铁勒皇帝是有多狠?”赵冠侯的专用车厢内,苏寒芝听着描述,忍不住用手轻轻抚着安娜柔软的金发。声音尽量放平,生怕自己吓到她。

    “别害怕,到了山东,总会保证你的安全。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你。”

    毓卿哼了一声,毕竟都是皇族,也同样遭遇了亡国之痛,她对这个小姑娘的遭遇,其实也很有几分同情。但是同情归同情,为她掉几滴眼泪是可以的,至于说付出什么代价,那就要另说。

    安娜的身份特殊,加上跟着这么多贵族以及大兵一起来,早晚都会暴露。铁勒与山东不接壤,她倒不担心铁勒会因为安娜一怒兴师,可是得罪铁勒一样不够明智。除非安娜拿的出足够多的好处,否则把她和那些铁勒人卖了,换取现任沙皇支持的事,毓卿一样干的出。

    赵冠侯笑了笑“你的运气不错,我家里说了算的人发话,就没人敢动你。走,陪我到外面走走。”

    见赵冠侯拉着安娜离开,毓卿没好气道:“做好人也该有个限度,这么个祸害,怎么就好保住她平安?要是铁勒皇帝要人,难道我们要硬顶?”

    苏寒芝倒是不急“格格,你也是天潢贵胄,她的遭遇与你颇为相似,兔死狐悲,也该为她着想。再说,你也是有女儿的,若是胖妞今天是这般处境,你又希望她遇到什么样的人?你虽然疼儿子,但是也要照看一下女儿,最近胖妞总是哭,说妈妈不要她了,你可要多看着她一点。咱家里,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你看看凤芝,她生的是个丫头,可是在冠侯眼里,比宝慈还招人稀罕呢。”

    毓卿的脸色一黑,起身道:“我去听听他们说什么。就算是要留她,也要先讲好价码,像你这样先许愿,那就什么价都不用谈了。就算做生意,也没有这么个做法吧?”

    车厢外的围栏处,安娜小心的看着赵冠侯“我……我很感谢你夫人的好意,她真是一位美丽而又善良的女士。可是,我不会因此就沾沾自喜,万事都有代价,那保护我和我的臣子的代价又是什么?”

    赵冠侯看看她“那些人虽然名义上是你的臣子或是追随者,实际上,对你的帮助很有限。你只要为你的卫队付代价就可以了,其他人,让她们自生自灭的好。”

    安娜摇摇头“爸爸从不会抛弃任何一个部下,他教过我,欲戴王冠,须承其重。我虽然没有加冕,但依旧是铁勒唯一合法的王,保护我的臣民,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可以提出条件,我会尽我能力支付报酬,如果现在支付不出,未来也可以支付,还可以加上利息。”

    她边说边握紧了拳头,眼神中满是坚毅,赵冠侯端详片刻,猛的在她头上凿个栗子“愚蠢!那有这么容易就说什么代价都可以支付的。如果我是某个喜欢修铁路骗钱的家伙,现在说不定就会提出某些令人发指的条件。以后记住,谈条件之前,要学会讨价还价,要像一个采购的主妇一样,跟对方反复较量,寸土不让。”

    安娜一路辗转,遇到的人很多,其中既有牺牲自己保护她的忠臣,也有变节者。但不论如何,也没人像这样凿她个栗子。她初时惊愕,片刻之后,就露出一脸怒气

    “你现在的表现,一点都不像一个绅士。”

    “对,绅士是装出来的,在你一个小毛孩子面前,我用的着伪装么?听着,你的那个混球国王,不会放弃对你的追杀。到了山东之后,他的军队虽然无法到达,但是刺客还是会有。他们就像是毒蛇,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会出来咬你一口。我的太太既然答应保你平安,所以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想要做个乖乖女的话,我可以保证你衣食用度,跟真正的公主没什么区别。虽然没有国家和封地,也没有城堡,可是保证你和童话里的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同时,你也可以选择第二条路:自己保护你自己。这条路注定很危险,首先学习的过程会很辛苦,其次你需要自己面对危机,一不留神,也许命就保不住了。即使成功,你也会变成一个战士,再也做不成公主,至于选哪条路,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勉强。”

    安娜并没有给出答案,而是认真的思忖,良久之后才抬头问道:“如果我选择第二条路,由谁负责教导我?”

    “当然是……我自己。”赵冠侯指了指自己“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确定你的身份不简单一样。在这个领域,我是专家,最优秀的那种。在以一敌一这个大前提下,即使是你们铁勒最优秀的刺客,也不是我的对手。”

    安娜的眼睛变的亮堂“那我可以像你一样厉害么?”

    “或许可以,或许不可以,这取决于你所受的折磨和机遇。而且我要提醒你,就算是像我一样厉害,一样打不赢你的仇人,在运气最好的情况下,也只能同归于尽。”

    “那好,我选择自己保护自己!”安娜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道:“能有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我就很满意了。我恳求你,把你所会的一切教授给我,我以祖先的名义发誓,会竭尽所有来报答你。”(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七章 弟子

    “我用祖先的名义发誓,早晚会杀了你这个魔鬼……魔鬼!”

    济南,督军府后花园内。还没有长出新牙的公主,咬牙切齿的诅咒着某人。在她身后,几个比她年纪更小的男孩女孩,如同跟屁虫一样,排成一字长龙,紧紧追随着她的脚步。

    走在第三位的男孩,猛的跃过了前面的两个女孩,跑到安娜身边,讨好的拉她的裙子“姐姐,姐姐,你要杀谁?告诉我,我帮你!”

    话音刚落,正在发脾气的铁勒公主,猛的伸出手,抓住了赵家长男的耳朵,向相反的方向用力猛揪

    “我说过了,不许破坏队型!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你说,是不是应该受到惩罚?”

    在内宅里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敬慈,落到这位铁勒公主手里,却像老鼠遇到了猫,根本不敢反抗,只能拼命的喊着姐姐救命。孝慈与爱慈却在一边鼓劲道:“姐姐加油,姐姐加油!”慰慈胆子最小,张嘴就要哭,结果被安娜吼了一句,就吓的连哭都不敢了。

    赵家的孩子没有多少玩伴,大多是自己陪自己玩,再不然,就是加上一个怎么欺负也不敢发脾气的阿九。安娜到赵家之后,这个洋娃娃也似的外国女孩,就成了赵家一干儿女的绝佳玩伴。

    按照赵冠侯的说法,我家的儿女,是世界上最难对付的敌人,只要你能收拾他们,就没什么是你收拾不了的。因此,安娜就成了赵家的低龄保姆,成了家里新任的孩子头。

    她的身体素质本来就比较出色,逃亡路上,又学会了格斗、骑马,加上年纪本就比几个孩子都大,没用多久,就在内宅里确立了自己孩子头的地位。即便是敬慈这种淘气包,落到她手里,也只有被收拾的命。

    自从她进入赵宅之后,赵家的女孩地位大涨,顺带,就是男孩比较遭殃。慰慈虽然不挨打,但是被安娜整治过几次后,反倒是比哥哥更害怕她,被她一瞪,就吓的朝姐姐身后躲。

    安娜收拾了一通敬慈之后,才把在赵冠侯那受的气略微散了一些,恨恨的用石子朝珍珠泉里丢过去。“他是魔鬼的化身,一定是!如果不是魔鬼,又怎么会想的出那么多可恨的方法来折磨我。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他教了个什么怪物出来!”

    一路上,安娜也学了很多东西,向身边的贵妇学礼仪,向侍卫们学习自卫的手段。在她看来,自己比所有的同龄孩子都强大,赵冠侯的训练,自己一定可以应付的来。可是直到训练开始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她或许比同龄孩子都强,可是赵冠侯压根不是拿她当孩子训练。力量、速度、反应、格斗、射击。这些练习全是按照成年人标准来的,她就算身体素质出色,也很难应付的了。凤芝和凤喜负责教导她拳术,孙美瑶还要教导她骑马与一些刀术,赵冠侯则教她最简单的杀人术。

    原本安娜看来,杀人就是射击或是格斗的结果,可是赵冠侯眼里,杀人却是一门不折不扣的艺术。不管是武术还是射击,实际都只是杀人这门艺术里,微不足道的两个分类而已。按他的说法

    “杀人的方法有上千种,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是最没有美感的那种。不过是它最简单,最容易有成效,才有那么多人效法。实际上,杀人应该杀出艺术感,那才是我们该追求的最高境界。比如,对方拿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在你们饮酒高歌时,你在他的酒里下上毒药。更高明的手段,是你们一起创业,然后你卷走他的钱,再以他的名义借高利贷,逼的他跳楼自杀,从头到尾手不沾血,这才算的上摸到了美感的边缘。”

    基于美感制定的训练课程,让安娜感觉自己掉入了无底深渊。沉重的课业,压的她透不过气来。绘画、钢琴、外语,甚至还有数学。这些她根本不感兴趣的学科,也被赵冠侯算入杀人术,不但要学,而且必须学出成绩。如果表现的不合格,就会迎接残酷的惩罚:打P股。

    或许是不忍心打自己的孩子所造成的遗憾,赵冠侯打起这位弟子的P股来可是毫不会留情。按他的说法就是“被打的时候心里恨不恨?恨就对了。你要想着杀掉我,报仇雪恨。干掉那个无良沙皇算什么目标,以杀死我为目标进行锻炼,这样才有意义。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杀死我就对了,快点去锻炼吧。”

    直到在敬慈的P股上痛打了一番之后,安娜的怨气才小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你揍我,我就揍你的儿子,早晚有一天,我要像揍这个小笨蛋一样揍你!我不再是过去的小南瓜,而是一个大姑娘了!”

    随后,她又想起了自己身边的卫士。

    从铁勒一路辗转到山东,她身边所剩的卫士已经不多,他们忠诚勇敢善战,可是在刺客的连续追击下,损失再所难免。赵冠侯除了训练她,也给那些卫士制定了全新的培训计划,在安娜看来,那些训练科目及要求,只能用惨无人道来形容。天知道这样折腾下来,还有几个人能剩下。

    负责培训他们的,是名为瑞恩斯坦的普鲁士人。高贵的铁勒皇家卫士,怎么能接受一个普鲁士人的指挥,更别说,还要忍受远比皮鞭更为难受的语言轰炸。安娜悄悄去看过两次训练,之后就在杀戮名单上,加上了瑞恩斯坦的名字。更可恶者,短短时间内,在赵冠侯的支持及撮合下,已经有一对双胞胎姐妹,成了这个恶毒教官的地下情人。那可是堂堂的铁勒贵族,这种行为,简直是对铁勒的亵渎!

    出于使命以及对皇室的忠诚,更多的是,期待着瑞恩斯坦当众吃皮鞋。卫士没人退出训练,反倒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安娜对这些残存卫士,是有一份愧疚心理的,也少不了去安慰。可是现任卫队长的话,却让她大为欣慰“或许,您可以考虑记住我们的名字了。我有一种感觉,如果圣彼得堡再派刺客来,我们一条命,可以换对方五条命。”

    从这个角度看,那个魔鬼还不是一无是处,就在安娜刚刚这样想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她身后“你今天又打我儿子了?”随后,她的头发就被人一把抓住,带着向前跑了好几步。手指头,差点就指到了她的额头。

    “你说说,你能不能长点出息,就不能找点大人欺负,非得欺负弱小有意思么?有本事,去打大人。”

    “不!永远找比自己弱的目标下手,这样才能避免受伤!”安娜扬着脸反驳,敬慈见到爸爸出面,并没有出来告状,反倒是求情道:“别打姐姐……我们在闹着玩。”

    赵冠侯没理会儿子求情,巴掌向着安娜头上落去,安娜瞪大了眼睛看着,没有退缩的意思。随后,她的头,就被揉成了一堆乱草。

    “说的很对,跟强者搏斗哪有欺凌弱小来的有趣。这么快就领悟到了这一步,有资格当我的徒弟。走,作为奖励,我带你去外面转转,犒劳你一点好吃的。”

    因为一大批铁勒有钱人搬来城里,济南特意开了条风味食府街,简而言之,就是专门赚铁勒人钞票的地方。在这里,既有山东风味的小吃,也有味道正宗的铁勒饮食可以享用。

    安娜一路逃亡,总归是要隐藏形迹的,越是在国土上,越要想方设法的伪装。像是现在这样,穿上一身洋装,大摇大摆的出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赵冠侯牵着她的手,两人徜徉在街上,商人或是行人,对这种小女孩并不觉得奇怪。喜欢看报纸的,没人会不认识大帅,远远的就鞠躬行礼,或是拿出吃的东西孝敬。

    “你看,这就是当大帅的好处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拿什么拿什么,不用给钱。”赵冠侯边说,边走到一处卖油旋的摊子之前,原本坐在这里吃饭的几个人,连忙起身让坐,随即就一溜烟的跑开。

    这种山东小吃,安娜之前也没吃过,不管心智比同龄人强多少,面对食物,也难免露出关注的神色。赵冠侯的手却在她头上一拍“别光看吃的,说说,这一路上你看到了什么。”

    “食物、摊贩、还有我的臣民……还有不安”安娜拼命回忆着,猛的,她想到了什么。这是在一路上遭遇追杀过程中,所产生的某种反应。每当刺客临近时,她就会觉得寒毛倒竖,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一样,周身发冷。

    自从进入中国,这种感觉已经消失,可就在路上,这种感觉再次来临。不过这感觉只是一瞬间,随即就恢复了正常,她也只以为是错觉。直到赵冠侯让她回想,她才意识到,那种感觉……确实又来了。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安,赵冠侯握住了她的手

    “有我在,不用害怕。你的第六感很强,比我的要强的多。这是个很好的天赋,可以保证你活的长。但是光有天赋是不够的,还要学会观察。我虽然教了你很多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只会让你的矛变的更锋利,不会让你的盾变的更坚固。不管是沙皇,还是农奴,在子弹面前,都是一样的脆弱。一身本事,也照样扛不住一发子弹。要想活的长,首先是要学会观测。我跟你说一句实话,讲杀人,师父我在现在算是很厉害的,可是在过去……我还算不上出色,我更擅长的是分析,观察,善后,外加制定计划。这些东西可以保证我活的长,也可以保证我可以多送几个人上西天。我再带你去走一圈,记住,找出令你不安的东西来。”

    安娜的脸色一变,她当然明白,到底是什么令自己不安。铁勒的刺客,居然这么快就追到了山东?一路上恐怖的回忆,亲人的离去,每一个对她好的人,都会在这种袭击中为了保护她而死,难道,又轮到眼前这个男人了。

    虽然一度信誓旦旦的要杀掉他,可是现在,她的眼睛里只觉得阵阵发热,鼻子一阵发酸。她摇摇头,小声道:“不……不去……”

    “别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不直面这些家伙,又怎么能战胜他们?我不希望我的徒弟是个只会害怕的胆小鬼,遇到敌人,就把他干掉好了。跟我走。”

    赵冠侯拍拍桌子,示意老板给自己留下座位,拉起安娜又走了回去,铁勒人依旧要给赵冠侯行礼。至于安娜,她的身份保密,铁勒贵族虽然知道小公主在,但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实际并不多,大多数人认不得她。

    一个一个摊子走过去,男女老少,五光十色。一张张面孔在安娜面前转动,让她觉得眼花缭乱。她一度想要逃跑,遇到刺客要逃,这几乎成了她的本能反应。可是随即,赵冠侯的手上加了力量,握的更紧了一些。那只手上传递来的热量,将寒意驱散,萦绕在心里的恐惧,正一点点消失。

    不怕……什么都不用怕。她心里嘀咕着,只要在这个男人身边,自己什么都不用怕。

    猛的,那种感觉再次袭来,比起方才的惊鸿一瞥,这次的感觉更为强烈,仿佛一柄利刃劈面刺来。安娜几乎要惊叫着逃开,不管不顾的撒腿就跑,不管哪里,只要离开这些魔鬼就好。

    她猛的甩开了赵冠侯的胳膊,张开嘴,惊声尖叫道:“是他们……就是他们!”

    那是一对中国夫妻,年纪四十上下,相貌平平无奇。男子带着几分憨厚相貌,在小吃街经营了个馄饨铺子,人很老实,被人欺负也不怎么敢回嘴。他的女人,同样是个少言寡语的,在整条街上,也算有名的老实人。

    当安娜的手指向他们时,两人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在那里。可是下一刻,妇人的手猛的从钱箱里抽出了一支短枪,男子则一下子掀翻了灶。滚开的汤水与馄饨向着赵冠侯与安娜兜头泼去。

    枪声响起,人倒在地上。

    女人的额头上多了一个弹孔,男子则被几条不知哪里杀出来的大汉紧紧的按倒在地。安娜被赵冠侯抱起来,已经躲到了一边。霍虬吹去枪口的白烟,小跑着来到赵冠侯身边问道:“大帅,没伤着吧?”

    “你出枪这么快,我怎么会受伤?干的不错,回去有赏。通知弟兄们动手,这条街上混进来的几只老鼠,今天全都抓了,回去慢慢炮制。”转过头,看着怀里泪流满面的安娜,又柔声安慰道:“不用害怕,你既然是我的徒弟,就不用担心有人可以伤害你,只要我活着,你就是安全的。这是师父对徒弟的责任,不管你惹上的是谁,都不能伤你分毫。走,我带你接着去吃东西。”

    当天晚上,安娜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小声喊了一句“爸爸。”(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八章 治水

    588.

    半个月之后,天色刚亮,赵家内宅里,就能看到一个身穿雪白练功服的异国女孩,一板一眼的在院子里,跟随程月操练拳法。一招一式,打的一丝不苟,凤芝揉着眼睛在窗边向外看着,打了个哈欠道:

    “孩子练的真认真,可是这也太苦了……那么点的孩子,不该受这个罪。我小时侯练功,就觉得苦,可是不练就没饭,她不应该啊。程月也是,这么早就把孩子叫起来,她不睡也不让别人睡啊。”

    赵冠侯在后面抱住她,微笑道:“她练功,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能活下去。这是她锻炼的一部分,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受点苦,也是再所难免。如果有一天,她需要自己去面对危险的时候,今天吃的苦,就是她的救命凭仗。咱家那几个孩子,我下不去手打,再说我真打,你们一准不许我进房。所以能得我衣钵的,注定是这个洋丫头。好在咱家那几个,也用不着靠杀人的手艺吃饭。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也不用心疼她。程家的拳是军中武技,搏斗的时候是要人命的,她学了有用。程月能吃苦,比起来,师姐倒是有点荒废了自己北大关撂地的本事。”

    凤芝摇头道:“那个铁勒皇上也真缺德,好歹也是一家子,追杀的这么紧,也真下的去手。不对……你刚才是不是替程月说好话来着,抱着我,不许给她说好话。谁敢说我把本事撂下了,一会我把弹弓拿出来,照样是个神射手。你让程月跟我打,一准不是我的个。等回头我教小丫头弹弓,打镖,这都是救命的本事。”

    她对于生个丫头颇有些芥蒂,对于丈夫与程月修好更有些心病,在这种事上,可不会落于人后。看她胡乱着穿好衣服,就去翻弹弓的样子,赵冠侯哈哈大笑道:“把二五更的功夫拣回来,荒废了可惜。教教小姑娘,也能派遣个寂寞,她挺机灵的。我以后不在家,她也能陪你们开心。”

    “不在家?你又要去打仗?”正在穿鞋的凤芝停住了动作,坐回床上,抓住赵冠侯的胳膊“不许去!刚回来就走,哪有这个道理?就算是云南反了蔡松坡,又或者是孙帝象杀过长江,也不许你走。可着共合,难道就你一个能打仗的将军,有事就得用你去?”

    “不是反了蔡锋,或是孙帝象。是跟龙王爷打。”赵冠侯笑着拥住凤芝“自古以来,水患为害最大。你说,我费这么大力气,把河南、陕西的老百姓移过来干什么。为了移民,还在河南与个土豪打了一仗,如果不是为了移民顺利,我何必踏平那个镇三省的寨子?我移民可就是为了跟龙王爷打仗,拿他们当兵用。我现在不管实际权力多大,名头上,都是两江巡阅,总得干点德行事,给后人留点念想。再说,不把水治好,这些人怎么安心种田?他们不安心种田,就会想着造反,那样我怎么过好日子?”

    他边说边在凤芝脸上亲了几口“孙帝象喜欢谈主义,谈来谈去,谈到花旗国去了。我不谈主义,只谈两个字: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管是共合的饭,还是前金的饭,管饱就是好饭。我只要能让治下百姓饿不死,我就能天天燕窝鱼翅过好日子。否则的话,他们就要起来推翻我。所以,治水的事,是该干了。”

    姜凤芝虽然没有什么才干,但是好歹在民间,于治水的事听的也不少。自古以来,治水都是花费银子无数,却很难见到成效的大工程。前金时代,清江浦的漕运总督衙门,曾经是大金最富的一个衙门,原因就是,每年都有海量的河工银子开销。

    她皱着眉头道:“咱们不是治过黄河么,怎么还治?这可是个花钱的事,而且钱花了,未必能落好,说不定肥了一帮治水的官,你还落个骂名,犯不上。这个钱,财政部能给拨款么?”

    赵冠侯摇摇头“以国家现在的财力,想要拨款,基本办不到。好在可以去借洋债,打着治水的旗号,去向各国银行借债,这是各衙门口都乐见其成的事。我这个报告交上去,肯定会通过。说句不好听的,大总统也想从里面过一手,那帮罗汉的胃口很大,喂饱他们可不容易。”

    “那你还治个哪门子?最后钱没落多少,却都成了咱们花的,你傻啊。”凤芝说着话,在赵冠侯身上一拧,却不防被他直接按倒在床上。

    “我就说你的身手退步了,还不承认?这么容易,就被我给制服了。黄河我是修了,但是更大的水患还在。这个锅要追究到当初大金灭宋时,杜充干过一件损阴丧德的事,掘黄河堤坝,但凡有点人性,谁能干出这种以水代兵的缺德事?结果老百姓被淹死无数不说,黄河从此夺淮入海,彻底改道。乃至后来两淮的水害,也跟杜充这事脱不了干系,可以说他这一挖,贻害近千年。淮河入海口,现在已经被泥封死,倒灌入湖。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入海口通开,恢复淮河旧道,这样虽然不敢说再不闹洪水,但是受灾的可能性总归是降低了不少。索菲亚夫人给我推荐了几个人,都是铁勒贵族里有名的水利学家,这次的事得用他们帮忙。资金上,向各国银行团借,另外发行债券,我自己再向银行借一部分,应该可以凑齐。”

    他的手已经将凤芝刚穿好的衣服解开“当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我没他这么大的定力,为了天下的事辛苦我一个人,这我不干。不过正如你所说,这么大一笔钱,谁都想分一笔,我不坐镇在那,怕也是不成。所以未来的日子,我回来的时候必然会少,趁着现在,抓紧时间要紧。”

    京城。大街上,报童声嘶力竭的吆喝着“号外号外,大借款取得突破性进展,五国银行团同意慎重考虑……”

    身穿西装的男人自马车内探出身子,买了一份报纸,随后回到车内,仔细的看着头版消息。等到马车重新停住时,报已经反复看了几次。

    马车停的地方,正是京城里有名的销金窟:陕西巷。这个时候,天刚到十点钟,里面的女子,要么隆中高卧,要么也是初起梳妆,没有什么客人在。

    男子穿堂入室,熟门熟路,相帮与他也极熟,见面就连忙行礼“孟次长,您好,是来见阿凤姑吧?里面请,阿凤姑娘正等着您呢。”

    这小班的当家大姑娘小阿凤,在京城里的艳名,一如拳乱之前的杨翠玉。花界之内,一如战国,一雄灭,一雄兴。杨翠玉从良做了督军太太,小阿凤横空出世,在京城之中,极受各路巨绅大员的追捧,正在当红。

    她轻易不留人宿,起的也早,房间里已经有客人在,正听着小阿凤唱昆曲。见到来人,先到的客人摇摇头“别唱了,孟次长是北方人,昆曲不对他的胃口。”

    小阿凤的姿色不及翠玉,但是气质上,则略有胜之,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并不会与客人调笑。见到孟思远,也只一点头示意“次长,今天来的好早,难道不用坐班的?”

    孟思远亦是个极严肃的性子,尤其与小阿凤这种女性相处时,更刻意保持着距离。只礼貌性的一笑“在职的次长才需要坐班,我这个辞职的次长,自然想去哪就去哪。古人说无官一身轻,我现在与梁总长一样,都是个闲人。”

    与孟思远对面而坐的,正是共合正府的司法总长梁任公。当初试图以变法挽救这个国家,最终却连自己都需要扶桑人来挽救的经历,让他在中国的知识分子心中享有盛名。尤其康祖诒晚节不保,虽然如今也回国参与共合国事,但是声望和民间的清议之中,反倒是师不如徒,远不如自己的弟子受欢迎。

    经历过变法,与恩师决裂,及至共合之后,受邀组阁。如今的梁任公,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有一腔热血的进士。见识过死亡、鲜血,见识过活生生的生命,因为他而被剥夺之后,人已经变的内敛,也变的更为成熟。尤其是自己手上,也有了一批可以共荣辱的议员,也让他必须更为谨慎,不能像过去一样凭一腔热血而做决断。

    他与孟思远的友谊,在京城里算是半个秘密。孟思远虽然因为不肯向孙帝象宣誓效忠,而被开除出兴中会,但是身上,依旧打着鲜明的兴中会葛明党人烙印,与支持温和葛明,希望以文明手段解决所有问题的梁任公算是两条路的人。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两名共合大员之间,私交深厚到何等深厚的地步。

    小阿凤,正是这少数人之一,她为孟思远预备了阿尔比昂红茶,又放入白兰地“方才还在听梁总长说,孟次长一辞职,财政部里,不知道多少人会暗自高兴,欣慰自己去了一个劲敌呢。”

    “我算不上他们的劲敌,或者说,我连他们的敌手,都不配。”孟思远显的有些无力,将报纸一放“五国大借款,这件事自始至终,我唯一能做的干涉,就是以私人交情,向冠侯提出建议。希望他能够在交涉中,尽可能多的,为共合正府保留一点元气……”

    “一个正常的正府,应该是军事不得干预正直,现在,却正好反了过来。枪杆子决定一切,财政部实际应该叫交通部。梁士怡的交通系控制全局,我这个次长,只能算是个橡皮图章。不经过我签字的东西,一样可以报销,我反对的提案,一样可以通过。那还要我这个次长做什么?既然只能做一个应声虫,还不如挂冠而去,到山东,继续我的事业。”

    梁任公苦笑两声“思远兄,你我的景况,相去无几。财政部好歹还是实权部门,司法部有名无实。军人犯法,归陆军部管理;军人与民间发生冲突,依旧归陆军部管理;甚至于警查犯法,也一样归陆军部管理。这个国家,正在向普鲁士发展,变成一个伪装成国家的军队。这司法部的总长,也不过就是个空衔官而已。比起你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阿凤学识不差,拿起报纸看了一阵“疏通淮河,导淮入海,这个工程是件好事吧?就是贷款的数字太大,四千五百万元?这么大的数字,打一场陕西都够了。”

    梁任公指指孟思远“这个问题,你要问我们的财神爷。他的辞职信还没有批下来,依旧是财神副使,这银钱的事,他最清楚。”

    孟思远是个极为负责的人,即使对财政部次长一职全无兴趣,但是当职责没有交卸时,依旧会一丝不苟的旅行自己的使命。听到梁任公的揶揄,他摇头道:

    “导淮入海,确实是一项有功于国家民族的事情。如果能够让淮河入海口畅通,对于几省百姓都是大好事。但是,这项工程,即使是国泰民安之时,也要谨慎再谨慎。至于现在……不是个时候。”

    他轻轻敲打着茶杯“陕西大战,前后报销军费超过两千一百万元。这还没计算各省协饷,这里面,真正用到战争以及移民善后的部分,连一半都没有。剩下的资金么……就只能去问王赓以及赛金花了。”

    梁任公道:“猴头靠着现大洋加刺刀当选大总统,这事办的极不漂亮,也开了个恶例。共合的总统,可以靠刺刀和大洋获得,那与五代时兵强马壮为天子,又有什么分别?搞民住,不是这么个搞法,猴头这个总统,与其说是选出来的,不如说是抢出来的。”

    “这次五国大借款,四千五百万的工程款里,真正能落到山东治水工程上的,能有一半,就已经很不错了。猴头要我当这个审计委员,我可不想把名声毁在这上。冠侯他的想法是很好的,从移民到准备工程,似乎是想为百姓造福。但是现在看来,他怕是自己,也要摊上个很坏的名声,这笔借款的用处,将来怕是很难说清楚。”

    小阿凤颇有些不解“仗已经打完了,大总统也已经当选。总统任期五年,那现在提留这笔工款的目的,难道是要为下一次大选做准备?”

    梁任公摇摇头“阿凤,你这就是没想明白了。当然,这笔钱不是为大选用的,可是用途同样不可告人。一就是练兵。袁家的瘸老大,可是一心要练一支模范师出来。上次在河南,便宜了白朗,这回,不知道又要便宜谁。二么,那就是要筹备大事。”

    “大事?还有什么大事?”

    “阿凤与官员交往时,没听他们说么?大总统就任之后,推行新式官制。文官,按卿、大夫、士分为三个级别,每个级别,又分上中下三等,称为三等九品制。堂堂共和正府,居然出现了上大夫,你不觉得很可笑么?段芝泉的那个建威上将军,管理将军府,同样充满了封建味道。又把内阁总礼,改为国务卿,名义上说是效法花旗国。可是花旗国的国务卿,是指外交部长,用来指代总礼,实际是不伦不类。这么一个称呼方法,无非是大总统见到国务卿时,可以称卿。阿凤,你想一想,什么人以卿称人?”

    小阿凤的两道秀眉一皱“不会吧?中国好不容易取消了帝制,难道还有人敢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来当皇帝?大总统是个人杰,从闹拳乱的时候,就有着不同寻常的手段,应该不会干这种蠢事吧。”

    “这话难说的很,大英雄,也难免有为人所愚的时候。现在京里的风声,确实不大好。山东的前金遗老们,一直不肯好好闭门思过,还妄想着,重新骑在人们头上作威作福。有人上了共合正解论,提出十年还政说,又将共合两字,解做周召共合。这用心就很歹毒了。”

    孟思远道:“遗老用心,不必多谈,他们本就是前金遗毒,这么想很正常。我所担心的,是猴头身边的人。像是这次推行新法,依旧保留了祭孔和祭天。祭孔犹有可论,祭天,这就全无道理了。只有封建帝王以天子自居,才需要祭天。共合总统,有什么必要祭天?当初黎黄坡就任副总统时,自称储二,成为笑谈,现在看,倒难说是不是笑话了。”

    小阿凤越听脸色越凝重“这……这不是要把老百姓,又往火坑里推?我本人就在火坑里,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可是我不希望,还有姐妹掉到这火坑里来。原本还想着,建立一个天下大同,不分尊卑的好世界,没有了皇帝骑在我们头上,当官的不能对老百姓任意欺压,衙门里也不许打人的板子。为了这个目标,牺牲了那么多人,现在又要倒回去,我看,老百姓是不会答应的。”

    梁任公点点头“猴头多半也想到这一层,所以千方百计的搞钱。毕竟打白朗这件事,让他看出来,想要打仗,首先就是要有钱。比起他的地位来,人民的死活,根本无关紧要。利在千秋的治河工程,怕是就要坏在私心手里。这三千五百万,治河是够了。可是要想让猴头成为皇帝,就还差的远。为了这三千五百万,猴头抵押了中国的田租,盐税还有关余。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都要押给洋人,这个国家,到底是我们的还是洋人的?他这个皇帝就算真的加冕,我看也无非是是个石敬塘。”

    小阿凤颇有些忧心“我在这里,也听到一些谣言,倒未必是真的。听说,普鲁士公使与赛金花夫人走的很近,这倒没什么。但是从那里流出来一些消息,似乎山东,要单独向普鲁士贷款。”

    “这不可能!”孟思远道:“冠侯的为人我最清楚,他不会干这种糊涂事。我想,这事是没有的。”

    梁任公对于赵冠侯没有什么好看法,但是因为孟思远的关系,也不好说坏话,只说了一句“但愿是没有的。”

    他又看向小阿凤“我们两个只顾说自己的事,倒忘了你。你还记得么,我说过,要替你介绍个人?”

    小阿凤的脸微微一红,这种介绍,自然是恩客之意。她与梁任公只是朋友,不涉于私,不知道对方要给自己介绍的到底是什么人,却又该如何拒绝。

    孟思远道:“哦?任公兄特意为阿凤姑娘做的媒,想必不是普通人,但不知是哪一个?”

    “阿凤是风臣中的才女,介绍的自然也是才子才行。允文允武,今之周郎。就是不日就要进京的蔡松坡!他曾经听过我的课,以我的门生自居。实际我们两个,应该算做兄弟。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让猴头忌惮,松坡绝对是其中之一。只要他肯站出来阐明利害,我想,猴头还不至于一意孤行,咱们的国家,总还有的救。”

    他又看向孟思远“当然,也要下面的人不犯糊涂才好。但愿,我们所担心的,永远不会发生。”(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九章 狼与羊(上)

    微冷的秋风,摧残着树梢上发黄的叶子,逼迫着它离开母体。黄叶的身体,无力的摇曳着,挣扎着,试图反抗这无理的狂风,但最终,还是一败涂地。满天飞舞的枯叶,给喧嚣热闹的济南,平添几分萧索味道。

    这种萧索,大多数人是感受不到的,在大多数济南人看来,一切依旧。天依旧那么蓝,湖依旧那么清。街道上人来人往,依旧是那么热闹。

    共合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自从陕西战乱之后,共合迎来了难得的两年太平。自拳乱至武昌首义,人们的记忆里,已经习惯了战争,杀戮,枪炮,死亡。

    这两年时间,只有小规模的土匪或是流寇,并没有发生成千上万人的战争,也没有祸及数省的灾荒。让人们恍惚间,有了一种错觉:这就是太平盛世么?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车马穿梭不断,高鼻深目的洋人,与同样身着西装的华人,服装上越来越相似。而那些洋女人,则喜欢穿着鲁绸或是顾绣旗袍,脚上穿着高跟鞋,在街上走来走去。百姓们,也同样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反倒是举着手里的杂货,高声吆喝,希望从这进口肥羊身上赚上一笔。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农人获取了一年的收成,商业贸易也随之变的热闹。济南城里,各色小吃摊一早就摆开来,专门等着为城买卖东西的农人提供吃食。另有些便宜但稀罕的小玩意,也摆在了城门附近,期待着生意上门。十几个满头大汗的庄稼后生,就在这种环境中,用手巾擦着汗水,推着大车,随着人潮涌入城内。

    街上人很多,他们的胶**车速度很慢,加上乡下人胆子小,不敢大声吆喝。只好赔着笑脸,央告着老少爷们借光。他们的口音很杂,十几个人里,居然包含了两三种口音。好事者忍不住问道:“你们真是一个村子的?咋听口音,全不一样呢?”

    这种看似无心的询问,实际在山东,有着非凡的意义。路边的巡警,目光会关注着这种外来者。如果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够让人满意,那么接下来,这些农人将被请到警局里,喝几口开水,好好歇几个时辰。

    “是啊,我们是一个村子的,可是不是一个地方来的。俺几个是土生土长的老山东,那两个,是河南来的,这几个是陕西来的。”

    说话的人,挨个指过去,陕西来的后生里,最为出挑的,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大汉,面目很阴沉,目光凶狠,让人一看,就心生惧意。单是他这副样子,就为这支队伍招来了十几个巡警护驾。

    “哦?你们是大搬家过来的?”

    那个陕西大汉不爱说话,没有做声,他旁边一个男子接过话来“是啊,大搬家过来的。吃了两年山东的馍,也快忘了老家是什么样子了。当初在老家,苦啊,没吃没穿,只好去当刀客,俺哥还在郭剑手下,当过连长呢。”

    那名大汉,多了匪部连长的身份后,路人看他的目光更为奇怪,巡警凑的更近了一些。

    大汉摇摇头“别提了,事情都过去了……挖了一年多的河,又去种地。这双手,已经习惯拿犁,拿不惯刀了。”

    路人的眼神,从恐惧与鄙夷,复又变得充满兴趣,有人上前道:“老哥,你说你挖过河?是哪条河?”

    “还有哪条,不就是那条海道?”大汉身边的男子,自豪的解开上衣,露出肩膀上狰狞无比的伤疤。

    “在部队里,俺是排长,俺哥是连长。在河工上,俺两也是一个棚的。通淮入海是好事,可是为了赶工期省经费,搭进去上万条人命啊。上万个大活人,生生填了进去,为了你们山东和苏北安全,就让我们外省人填命啊!抢工期,争工时,一天干十二个时辰,歇人不歇工的干。多少好汉,刀枪林里都闯出来,生生,就累死在工地上。工头一鞭子下去,人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路人点着头,他们从报纸上,虽然看到过河工的事,但是得到的都是正向的宣传。比如鬼斧神工,比如与天争力,比如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等等。人心同理,听够了正面光辉的一面之后,本能的,对于报纸上讳莫如深的黑暗一面,更感兴趣。

    “咋,真死了那么多?”

    “别聊了!赶快卖了粮食,还要回家呢。”大汉制止了身边人的话,向路人一拱手“老少爷们,求你们让条路,让俺们卖了粮食,也好回家。”

    他虽然自称拿的动犁,拿不起刀,可是一举一动之间,依旧有着好大杀气,让人不寒而栗。两个巡警上前来,拍向他身边人的肩头“你!刚才说啥呢。”

    “没……没说啥?”那人对于巡捕十分忌惮,一见到穿制服的,就有点害怕。大汉的手,按在了一名巡捕的手上“兄弟,街上扯几句闲传,也不犯王法吧。再说,说的都是实话,咋,还不让说了。”

    他的手微微用力,那名巡捕的脸上,已经露出痛苦的表情,另一名巡捕立刻伸手摸向指挥刀,同时,其他的巡捕也围过来!

    局面变的有些混乱,几个陕西人自发的站在一起,可是他们的同行者,却离他们远远的,一点也没有互相帮衬的想法。

    巡警人数是陕西人的几倍,可是从气势上看,却不占优势。单就那大汉一人身上所散发的杀气,就不是这些维持治安,禁止打架斗殴的巡捕所能比拟的。

    一阵銮铃声,伴随着警哨声响起,路人里有人高喊着“女巡捕,是女巡捕!”

    十几匹马,分前后几列,三马并行为一组,向这边跑过来。她们的骑术显然受过严格训练,步幅几乎一模一样,整齐划一。身上的制服,比男性的制服要贴身,勒着纤细的腰,与高耸的胸脯。一条斜挎的武装带,与普通士兵革制武装带不同,而是真正纯皮制造。腰里挎着的,一律都是鲁造转轮手枪,与鲁军连长的配枪没有区别。指挥刀的铜柄,在日光下,反射着美丽的光芒。

    宽边檐帽上,是铁血十八星的帽徽,下身的黑色马裤包裹的极为严实,但同样,将里面的滚圆有力,勾勒的淋漓尽致。让人忍不住想要剥去这恼人的束缚,看看里面的雪白圆润,是什么样子。脚上的亮漆马靴,比起那大红绣鞋来,更勾男人的魂魄。

    为首的女子,一骑独行,长身玉立,粉面娥眉,是个极出挑的模样。轻轻用马刺催动着坐骑,手扶着腰间佩剑的剑柄,不怒而自威,让人不敢生出轻慢之心。

    百姓里有人喊出来,“杨副队长,这是杨副队长!听说她也是陕西人,这下不知道帮谁。”

    女子在马上已经大喊起来“李铜锤,你要做啥?给我松手!”

    那大汉虽然没有拿武器,可是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魄,却让身边的人,本能的感觉到危险。仿佛面对的是一只猛虎,随时可能扑起伤人。

    当这句话喊过之后,猛虎,瞬间变成了绵羊。男子松开了手,转身之间,人已经矮了半截“三太太!小的给三太太磕头了!”

    “我不是什么三太太,我是杨玉竹!”女子脸上依旧严肃“你修了一年的河,又种了大半年的田,却还是想着当刀客的日子?真是匪性难改!”

    这句恶毒的诅咒,自杨玉竹口中说出时,并没有多少咒骂或是轻视的情绪,反倒是充满了失望。仿佛是慈母,看着不成气的败家子,而发出的哀叹。

    那大汉以及身边的几个陕西人,都已经在地上磕头道:“三……三姐!我们……我们太苦了!老弟兄们,在修河的时候死了大半,还有一批被拉去修铁路,听说……一个都没有回来。”

    “苦?谁不苦?人生在世,本来就是要受罪的。何况你们当初的作为,就该受更多的罪,生死,都是命数。你们杀人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些人又苦不苦,他们的家人,又该怎么想?”

    她又看看那大车“你们住的地方,不是有粮食收购站么,为什么要到城里卖?”

    “我们……我们想来看看小少爷。”名为李铁锤的大汉,磕头如同捣蒜“就算是要罚,也让我们看看小少爷,再罚不晚。……三姑娘开恩,让我们跟小少爷,见一面吧。”

    杨玉竹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你们来的不巧,他现在有病,根本没法见人。马上去卖粮,然后回家。我会给你们的村公所写信,你们几个,匪性难驯,就等着去矿山吧!”

    女子骑警队,作为近两年间,山东新政的一部分,伴随着夫妻、妻妾平权法案,以及离婚自主法案,同时在山东推行开来。

    女子警查的成立目的,原本是为了逮捕女性犯人,以及接待女性报案人,保护女子权力而设置的。其成员来自于泼妇营,可是随着凤喜担任队长,人们都知道,这支力量的最高负责人,是冠帅的姨太,警队的权力,自然而然就凌驾于其他队伍之上。

    即使是山东警务总办王松,地位也比不上凤喜。女子警查的薪水是男警的一倍,既威风又时髦,渐渐,吸引了山东,乃至赵冠侯辖下其他几省时尚女郎的注意力。

    包括曾经的女子炸蛋队成员,以及不安于室的富家千金,纷纷要求报考,到现在,女子警查队的成员招募要求,已经从最初的身强力壮变成了识文断字,年轻漂亮……

    她们中,有一些人代表着山东的名门大家,有一些人,则正受到某位实权人物的狂热追求,甚至有一些本身,就是某位大人物的姨太太或是所谓的秘密夫人。这些人中,任意一个,都不是平民所能得罪得起的。是以,由她们开路,道路变的十分顺畅,胶**车,顺利的到了地方。

    这是由济南官方办的粮食收购站,一律以鲁票结算。作为可以在数省通行的货币,其购买力并不弱于银洋。在山东,这些官办收购站在农村的口碑,比洋行更好,只要能和他们建立关系,在村公所打官司的时候就能受到优待或者是不歧视。是以洋行在山东收购农副产品,反倒不如山东官办收购站。

    济南收购总站的负责人是山东财政厅派出的官员,一见到杨玉竹,立刻热情的打着招呼,又让人准备茶水。杨玉竹摇头道:“不必了,就是带几个乡亲来卖粮,都是陕西人,希望能给关照一下。”

    “好说,杨小姐带过来的,肯定是要关照的,这是大太太亲**代过的事,没有差。”

    有了杨玉竹的面子,粮食结算款,比照平时多了一成,几个同来者数着钞票,脸上都露着笑容,对待几个陕西同来者,态度也变得亲近了一些。杨玉竹却毫不客气的指着几个人

    “你们,准备一下,去矿山干活。如果你们自己不去,就由我押着你们去,到了那一步,我就没了你们这些兄弟!”

    “去,我们一定去……”李铜锤忙不迭说道:“只求能让我们看看小少爷就好。三姑娘……我们啥都没了。没了司令,没了枪,连刀都没有!村里,不许斗殴,不许骂人,除了干活,就啥都不行,我们……难受啊!小少爷,是我们唯一的盼头了,让我们看他一眼就好……就一眼……”

    杨玉竹坚决的摇摇头“别想这事了,你们看他,就把他教坏了。你们本就杀性大,还要打架斗殴,还想要喝酒骂人,那跟当刀客有什么区别?记住,你们当了太久的狼,现在就是要当羊。你们的爪子和牙,都要掰断,拿刀的手,只能去扶犁,对你对别人,都是好事。到矿上好好干几年,如果能磨去你的野性和杀心,就还是我的兄弟,否则的话,我第一个不饶你!”

    “啊!”李铜锤撕开上衣,猛的朝天怒吼起来,声音如同狼嚎,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如果此时他手里有一柄刀,说不定就会挥舞着,不管是谁,先杀个痛快再说。可是,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只能一拳一拳,朝着地面猛捶。同行者与他同样,跪在地上干嚎,用力捶着地面。

    几条大汉,都是刀斧加身,面不变色的豪杰,可是此时,却哭的撕心裂肺,让人听了,只觉得五内如焚。杨玉竹强忍着悲伤,飞身上马,朝几名巡捕吩咐道:“送他们回村,我给村公所写信,押他们去矿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章 狼与羊(下)

    李铜锤的哭声,如同魔咒,在耳边逡巡不去。担心再遇到同乡,也担心再有人找自己帮忙,没有了心思巡逻,杨玉竹的坐骑离开队伍,径直返回珍珠泉的将军府。

    刚刚走进后门,迎面就看到刘佩萱似笑非笑的在看着她。两人的关系,一如两年之前,从亲如姐妹变成势同水火。刘佩萱目前还只是个秘书,没有名分,也没有生下孩子。

    但靠着陕西的情分外加秘书朝夕不离,终究可以吃一些残羹剩饭,像是修河工时,她不辞辛苦守在工地上,回报就是得到陪床的机会。自认比借宿家中,只能算女保镖的杨玉竹高一等,冷冷的看着后者“什么样的爹,就生什么样的种!大的是土匪,小的依旧是贼种!”

    “我不想吵架。”杨玉竹摇摇头,想要走过去,刘佩萱却不依不饶的拦住路“你的贱种,今天打哭了宝慈少爷。十格格很生气,非常生气!”

    “怎么会这样?我的儿子在哪!”杨玉竹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刘佩萱的肩膀。后者全无惧意,反倒是挑衅似的看着她

    “哦?原来儿子是个贼,娘也是个贼。来啊,打我啊,最好打死我,然后看大帅会不会放过你!你儿子,在十格格房里,至于会怎么样……天知道”

    杨玉竹用力一推,刘佩萱就摔在了地上,足尖点地,燕子抄水,向着毓卿的房里冲过去。可是刚走出不远,迎面,杨翠玉已经走过来,拦住了路。

    “好好说话,动手打人成什么样子,要是让冠侯知道,一准不高兴。咱们内宅的规矩第一条,不许打人,你忘了?再说跑那么快干什么,又不是去救火。你这样闯到十主子房里,不挨骂才怪,走我带你过去。”

    虽然不是正室,但是翠玉终究是姨太太,比起杨玉竹,依旧有着绝对的优势。杨玉竹也意识到自己的卤莽,但比起自身可能受的惩罚,她更担心的是儿子的安危。

    自陕入鲁,两年时间里,陕军的俘虏,经过苦役,挑选,淘汰。数万俘虏中,留下来从军的占了五成。另外有大批的陕西移民,农家子弟进入军队,以保安团、屯垦团的名义驻守地方,实际兵力数字,最少也有一个整师。

    杨九娃、孙鹏举、王飞虎、商震……一批出身陕西的军官,经过山东武备学堂的培训,成长为鲁军的领兵军官,在鲁军中自成一派,称为陕系。其中又分为刀客系和官府系两个小山头。

    作为陕系的头领人物,杨玉竹的处境,实际更尴尬。因为有着杀夫之仇,她知道,不管是赵冠侯还是十格格,对自己都有所防范。即便是那位内宅里公认的苏菩萨,实际对自己也是有所戒备。

    身边的女兵,就有那位前金皇族安排的耳目,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中。稍有异动,可能就要面临不测。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儿子……这是她的全部,就算搭上性命,她也要保全爱子无恙。

    为了避免嫌疑,她故意与陕系军官保持距离,就连部下想要看看小少爷,她也一律挡驾。毕竟这个孩子的身份比较特殊,万一有人尊奉他为首领,企图在鲁军里搞分裂,第一个死的,一定是这个无辜的孩童。

    人在异乡,既听不到乡音,又与乡亲断绝联系,唯一的亲人,就是这个小生命。按照约定,他得以姓郭,名字则是赵冠侯取的,念祖。虽然赵冠侯表现的很大方,对这个孩子也颇为关照,但是杨玉竹却知他有的是杀人杀的天经地义的手段。尤其一个孩子,孱弱的生命如同精美的瓷器,稍不留神,就会摔个粉碎。无数次午夜梦回,汗湿衣衫,都梦到孩子横遭不测。

    这两年时间里,她到山东女子学堂读过书,也知道,这种身份的孩子,被人所忌,乃至横死者不知凡几。自己虽然竭尽所能,但是力量还是太渺小了。

    她虽然有满身武艺,可此时,却觉得是那样的无助与彷徨,手脚发软,心狂跳不止。生怕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以及十格格诚心诚意的道歉。

    翠玉拉着她的手,安慰着“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我的添福,也常被敬慈弄哭,也被他那两个姐姐欺负,看到那个铁勒姑娘,更是吓的往我怀里躲,这都不算什么。我们都是做娘的,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你放心,格格那也是个讲理的人。”

    等来到毓卿的房间,隔着屏风,就能听到小孩子咯咯的笑声,以及毓卿的声音“好儿子,说,妈妈好不好?”

    “好……妈妈好……”

    听到熟悉的声音,杨玉竹长出了一口气,这是自己儿子的声音。内宅里几位太太,都是他的干娘,他喊所有人妈妈,这倒不奇怪。只要十格格不生气……一切都好。可随即,就听到毓卿又问道:

    “妈妈好,那谁坏呢?说对了,妈妈给你糖吃。”

    “郭剑……郭剑坏……”郭念祖奶声奶气的说着,接着就换来了毓卿一阵夸奖。玉竹的眼睛里一阵酸楚,拼命的控制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来。翠玉咳嗽两声,毓卿对外面喊道:“进来吧,都是女人怕什么。”

    房间里,宝慈在摇车里瞪大眼睛看着妈妈,不时的发出焦急的喊声,嫉妒于另一个小家伙,夺走了本该自己独享的母爱。念祖被十格格抱在怀里,没心没肺的大笑着,与十格格很亲。

    毓卿手上,带着赤金制成的甲套,这东西可以用来批奏折,锋利的尖端可以轻松划破几层厚宣纸。看着那锋利的指尖,轻轻拂过儿子的娇嫩的肌肤,杨玉竹的心,就不由自主的缩紧。对方只要一个失手,下一刻……她只觉得身上的血液凝固了,连动都不敢动。

    武艺超群的秦川侠女,双膝抢地,跪在地上,摘下头上的帽子给毓卿磕着响头“十格格,我错了……我教子无方,不该冒犯少爷……”

    毓卿逗着念祖,两人玩的很欢,过了几分钟之后,似乎才注意到杨玉竹,连忙道:“你这是干什么?翠玉,把孩子接过去。你说说,我跟他玩的太欢了,没注意你闹这一出。赶紧起来说话,要是让额驸看见,以为我欺负你呢,非跟我急不可,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念祖被交到翠玉怀里,十格格做个手势,翠玉知趣的抱着孩子出去。毓卿拉着杨玉竹坐到床边,轻轻拍着她的手。“小孩子打架,你也值当吓成这样?总归是宝慈没用,哥哥打不过弟弟,被打哭了活该!大家一家人,打架算的了什么,不叫事。你今天回来的好早,是不是又遇到过去的老弟兄了?”

    “回十格格的话,不是旧部,只能算乡亲。靖国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早就烟消云散,谈不到什么旧部不旧部。他们和陕西来的难民一样,都是靠大帅周济,才有口饭吃。有些人匪性难改,我已经发落了他们。”

    “恩,这两年的情形,你是知道的。冠侯也很不容易,导淮入海,这是多大的工程。若是在前朝,非得派一品大员,带几千万两工款,才敢干这工程。冠侯只用一年时间,就完成了导淮,前后使费不过一千五百多万。这是万难想象的事,也是造福整个山东的大事。陕西河南,都死了很多劳工,有人说上万条命,换这个工程值不值?要我说,值的很。那些人不死在河工里,早晚也是死在国法上,死在河工好歹给家里落点抚恤银子,比当强盗被捉去砍头要强吧。再说,也不光是他们累,冠侯不也是住在工地上,吃喝不济,人都瘦了好几斤,一提起来我还心疼呢。”

    杨玉竹的脸有些发烫,她生下念祖之后,为了安抚陕人情绪,也到前线参与疏导。很多知识,都是赵冠侯借着工程间歇教给她的,两人算是半师半友。也因此,惹了许多闲话,坐实了她琵琶别抱的事。

    事实上,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这又说给谁听?况且饮食起居上,自己也确实在照料着对方,这也是没办法分说明白的事。

    “十格格说的是,功过之事,当事人和局外人,看法总是不同的。好在报馆还比较明白,给大帅的评价很高。”

    “我知道,这本就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前年通了河道,去年,就没闹水,老百姓有饭吃,就不至于去当强盗流民,这难道不是好事?可是现在有人拿这事做文章,说是什么十万鬼魂疏淮河,又说什么,每根枕木下,都有一个不安的灵魂。这些话,平时说说也就算了,现在么……则是有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着在咱们山东搞风搞雨!”

    毓卿的表情变的阴森可怖,宝慈在摇车里,竟是不敢出声,只愣愣的看着母亲。甲套的尖端刺破了玉竹的手腕,鲜红的血珠,沿着洁白如玉的手蜿蜒而下,可是玉竹,却丝毫不敢挪动。

    “这些人在山东吃过亏,现在卷土重来,不可小看。陕军,是他们想要争取的力量,想要在咱们山东,再扶植起一个白狼来。你说说,到了那时候,倒霉的是不是咱们山东的百姓?你虽然是陕西人,可是在山东做副队长,每月吃着俸禄,对你也不薄。维持山东的治安,是不是你的责任?”

    “十格格说的是……”

    “苏菩萨是个好人,我不是。她是个好说话的,别人骑在她头上,她也不说什么,我可忍不了。刘佩萱那个小贱货,你该怎么打怎么打,有我给你撑腰,不用怕,打坏了,也有我给你顶着。只要你自己够忠心,其他的,都没关系。尤其是现在,更是要你报效的时候。还有,我要提醒你一句,有的人,可是盯着念祖呢。还有人称呼他小司令,这可不是好名字,难听。要我说,这样的称呼,还是不要给孩子套上为好,你觉得呢?”

    “没有……这……这真的是没有的事……”

    “我当然知道是没有的事。可是,总得想着把他们的嘴都堵上对吧。其实啊,念祖这个孩子我很喜欢,跟家里几个小不点也很好,大家还是做成一家人才好,外人也就没了闲话。好好想想我对你说过的,自己拿个主意,多余的话我不多说,大家都是做娘的,为了自己的儿子,又有什么委屈不能承受呢,你说对不对?”

    她的手上又一用力,指甲刺的更深了一些,毓卿这才有所察觉,忙一撤手“看这话怎么说的?要是冠侯看见,怕是要跟我翻脸。你可得给我做证,我不是有心的。这么个瓷一般的人儿,我哪忍心碰啊。”

    边说着话,毓卿的手指,已经勾起玉竹的下巴,轻轻一抬,脸贴向了玉竹的脸。“只要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做什么都值得。”

    “格格……说的对……”

    “他在书房,忙着处理公事呢,我给他炖了点汤,你替我端过去吧。”毓卿指指小厨房方向,玉竹点着头,失魂落魄的向外走着。毓卿则轻轻抚弄着指套,指尖上的血,一点一滴落到地上。等玉竹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宝慈的大哭之声,他,大概是吓坏了。

    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阵阵拳脚风声,从门首望进去,就见到安娜挥舞着一只羽毛笔,向赵冠侯身上招呼。她所用的招数,来自于家里几位姨太太的指点,杨玉竹也有一份。全都是杀人的招数,一支笔在她的手里,也成了杀器。

    赵冠侯脸上蒙着遮眼布,只靠单手遮挡,却把安娜的所有杀招化解开。杨玉竹越看,心里越觉得不安。自己一向自恃武艺过人,可是看这种表现,比武可能是自己胜算更大,但如果行刺的话……又有几成把握?

    安娜看到了她,猛的向着杨玉竹跑来,赵冠侯则飞身而起,在后面追逐着。安娜来到门口,身形如同游鱼一般,从杨玉竹的胳膊下方,钻到她身后。

    赵冠侯伸手抓过去,却一把,抓在了了玉竹的胸前。已经两年多没有被男人碰过的玉竹,险些把一碗鸡汤撒在赵冠侯头上,满面羞红的轻轻叫了声“大帅……”

    “玉竹……怎么是你啊?这话说的,不好意思,那个汤先给我,留神烫着。”接过托盘,赵冠侯又朝安娜喊了几句什么,那个金发的小精灵,又变成了淑女,提起裙子下摆,朝杨玉竹行了个礼,说了句洋文,随后乖乖的坐回位置上。

    赵冠侯问道:“副队长,有事么?”

    “给大帅送点汤过来,另外,有些事,想和大帅谈一谈,能不能请公主回避一下?”(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一章 来自大洋彼岸的风

    当小公主提裙道别时,又恶狠狠的朝赵冠侯说了句铁勒语,随即,就被赵冠侯在头上凿了一记。对这个公主,赵冠侯没有当成个公主看待,只将她当成个孩子。

    近两年时间里,两人相处的模式,半是师徒,半是父女。他会教安娜各种技巧,也会让家里人教她自己擅长的本事。也会捧一本书,给她讲故事,安娜则在工地上,举着铁锨帮着干活,最后的结果是让自己变成个泥人,工作没开展多少倒是添了许多乱。只是那种场面,让杨玉竹觉得格外温馨。

    朝赵冠侯小腿上狠踢一记还以颜色之后,安娜快步的离开,赵冠侯摇摇头“这小鬼,比孝慈她们淘气多了。好了,不提她,说说你,有什么事?是不是又有人与女子警查过不去?”

    “没……没有。地方上好的很,就是……就是我听说大帅最近很辛苦,所以来看一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为大帅解忧。”

    她言不由衷的说着,脑子里一团乱麻,在治淮的时候,两人一起在窝棚里读书,吃饭,倒也很随意。可是今天,她却觉得词不达意,无数的话堵在脑子里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我要辛苦,是有人逼我辛苦,花旗国的仗,快要见分晓了。”赵冠侯指着眼前的一堆文件

    “我们派到花旗国的兵,前后是三千人,其中包括一千名陕军,这你是知道的。现在,他们到了该回国的时候,大概能回来三分之一吧。不用讳言,洋人拿咱们的兵当炮灰,战场上死伤惨重,尤其打南军的堡垒时,我们的人损失很大。可是剩下的,也可以算是真正开过眼界的,未来都要大用。安排这些人的位子,倒是个小问题,仗打完了,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难题,才是大问题。”

    杨玉竹很有些不解“仗都打完了,还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是花旗国的仗快打完了,但是更大的仗,可能刚要开始。这个冬天,恐怕将格外的冷,而到了明年,怕是会更冷。”

    杨玉竹摇摇头“大帅,我不明白。”

    赵冠侯拿起杨玉竹送来的汤,用调羹轻轻的搅拌“这不奇怪,你管的是警队,负责日常治安,很多情报你看不到的,自然不清楚。花旗国这场仗,不光是它自己的事,这种国家打仗,其他国家都要受影响。泰西虽然在橡皮股票里逃了出来,但是这几年日子过的也不好。工厂停工的越来越多,失业的工人也越来越多。举个例子,你没发现么,来山东的洋人变的多了。过去来的洋人,以富人居多,来山东是开洋行做生意。现在,却是穷鬼越来越多,来山东是找工作,找饭碗。不说别的,就说我们的海军。几艘蒸汽船,现在从水手到技师,全都不缺。还有我们的山东铁厂,山东军工厂。雇佣洋员的工资,已经比过去下降了三成,还有警队,现在也有洋妞想要到女警队里找口饭吃了。”

    杨玉竹道:“这我倒是听说了,下面的人还在议论,说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好多洋部下。”

    “不光是你,女兵营那里,也会多一些洋人。目前主要是以铁勒人为主,以后么,就难说了。其实别的不说,铁勒纪院那里,恐怕也会多出许多竞争者。”

    那些投奔山东的铁勒女人,有一部分人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旅费,卖出了最后一件珠宝或是祖传的银餐具。虽然有安娜公主的周旋,可是想要养活总数已经超过两万人的铁勒人,依旧大有难度。

    这些人中,包括一部分工人、技师、军人,都比较容易找到工作生存。甚至诗人或是作家,也可以养活自己。女性里,或是当兵,或是当工人,也未尝不可以生存。

    但是一些贵族女性,却没有这些谋生技能,既不肯到兵营或是警队,也拉不下脸,到工厂里去做工。除此以外,她们还要维持自己的贵族体面,保留着铁勒时代的生活排场,开销非常大。这些工作的收入,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

    由于山东这两年格外的太平,谢苗诺夫及其部下的收入也不多,供养安娜及其随员还可以维持,那些同行者,就难以兼顾。生存的压力日益加大,这些女人最终选择的出路,只能是用自己最后的本钱,换去生存的资本。

    所谓的铁勒纪院,实际还是自己住的小公寓,走的是交际花模式。所往来的,大多是寄居于山东的旗人宗室贵族,两下里各取所需,算是皆大欢喜。

    由于都是女人,那些地方的治安,主要由杨玉竹的女警队负责,她并不陌生。听到赵冠侯的描述,在秋日的房间里,杨玉竹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寒意,仿佛今年的冬天,已经提前到来。

    “大帅,那之后,会怎么样呢?”

    “多半是打仗吧。大家没钱赚,老百姓没饭吃,就要闹事。这个时候,要么是想办法为老百姓找到一个吃饭的方法,要么就是发动战争,转移矛盾。当然,只有泰西那些强国可以用后面那个办法,我们如果要用,等于找死。按照瑞恩斯坦的分析,一场规模空前巨大的战争,即将在泰西爆发。花旗国这几年打仗,死了很多人。可是和未来的战争相比,恐怕只能算是个预演,死伤人数,只能算是零头。”

    杨玉竹对于海外的战局并不怎么关注,但是身边的队员,都是大家闺秀,这些人并不喜欢正直,却又喜欢在彼此面前谈论正直,以此为时髦。是以扬基内战,伤亡惨重的消息,她是有所了解的。具体的数字,并不可信,但是几年仗打下来,连雇佣兵都用上,想必损失很大。如果这只是开端,那未来的战争,又该死伤多少?

    “如果真的开战,跟我们有关系么?”

    “当然有。所谓天下,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不存在与他人无关的个体。中国的局势,不言自明。现在有能力在中国身上吃一块肉的,就是扶桑。但是他不敢,因为有泰西各国的利益在里面。他如果来抢,就等于跟其他国家为敌,那些国家放不过他的。可是如果泰西开战,制约扶桑的力量就弱了。对于扶桑人来说,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必然不会放过。两年前,他们的兵船就在山东外面转来转去,这回,恐怕他们不一定满足于只转一转,而是该想着上来看看了。”

    “那……我们可有胜算?”按说,赵冠侯与自己有杀夫之仇,两下的关系应该算是仇人。即使是现在,自己也是被强迫着,走进这房间里,甚至要忍受着自己所不能接受的屈辱,去背叛自己所坚守的底线。如果可以看到这个仇人失去所拥有的一切,自己应该很高兴才对。

    可是,当听到这个消息后,杨玉竹的感受并非是欢喜,反倒是担忧……大概,因为对手是扶桑人的原因,如果都是国人,自己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她如是想着,眼睛紧盯着赵冠侯。曾经的陕军女诸葛,自负韬略,不逊男儿。与郭剑并肩作战时,她也能当半个家。自信调度方略,在郭剑之上。

    可是自从到了山东,与赵冠侯相识以来,她越来越没有自信。与他接触的越多,自己就越像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曾经引以为傲的计谋方略,在赵冠侯面前,根本上不了大雅之堂。动辙调动数万人马,乃至以几千万经费筹措的行动,根本不是她所能参与的。

    如果说一开始,她担任山东女子警队副队长,只是交易的一部分。到了现在,她反倒是认为,自己的才具,也只勉强可以胜任这一职位。

    即便是赵冠侯让她像过去那样参与军事,她自己也没有信心做好。她已经习惯了,一切按这个男人的主意行事,只要他有定见,自己就可以放心。反之,就证明一切都无能为力。

    赵冠侯摇摇头,杨玉竹的心,陡然一沉。“山东确实很强,非常强。如果国内交战的话,我可以说一句,任何一省,都不是我的对手。但是以一省敌一国,胜负何须问卜?不过也没必要绝望,打虽然打不赢,不代表事情就一定要糟糕。我们打不过,也可以让扶桑人认为打不起。只要把他们吓住,让他们明白,如果动武,我们固然要败,他们也要掉几颗牙。扶桑铁勒战争不过是几年前的事,他们的元气也没能恢复起来。在橡皮股票里,复又吃了大亏。山东固然打不赢扶桑,但是只要我们团结,让扶桑人意识到,一寸山河一寸血。攻打山东,得不能偿失,他自己就会知难而退。当然,我们这样想,扶桑人也能想的到,我们要团结,他们就要破坏这个团结。”

    男人的手,指向桌上另一份文件“一些扶桑朋友,最近很活跃。鲁南苏北,到处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尤其我们这两年大兴工程,修河道,修堡垒,修铁路,为了抢工期,累死不少人,很容易被他们抓住把柄做文章。何况山东,也有着自己的问题。陕西河南的移民与本地人的矛盾,加上陕军……不辛苦是不行了。”

    赵冠侯将空碗放下,伸了个懒腰“这帮人,真是不让人过安生日子啊。非要在我的地盘上搞事情,必要的时候,就只能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决心。山东是我的地盘,做生意我欢迎,想要夺权的,不管是谁,都先杀了再说,扶桑人,也不例外!至于支持扶桑的……只能怪自己没长眼,该关的关,该杀的杀。总归,在团体里,可以有毛病,可以有私心,但是不能没有忠心。有些小毛病我可以忍,但是吃里扒外不忠诚于我,就得死。还有,那些桀骜不逊,只想为狼,不想做羊的,一并杀了吧,免得闹事。”

    几年大帅当下来,比起上一世做杀手,杀气反倒更重了。随便一句话,就已经让杨玉竹感觉到那冲天的杀意席卷而来。

    随后想到的,则是李铜锤那等,虽然经过苦工折磨,但依旧匪性未驯的旧部。再有,陕军之内,部分对赵冠侯并不一定绝对忠诚的部下,最后想到的,则是自己的儿子……。

    杨玉竹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忽然露出极为迷人的微笑,伸出纤纤素手,握住赵冠侯的手。“大帅,你不是问我来做什么么?那好,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想嫁人了。你……如果不嫌弃,就让我给你做个小吧。”

    她的语气很平淡,说着嫁娶之事,一如说你吃了没有,你心情如何之类的闲话。赵冠侯一愣,看了她几眼,随即摇头微笑

    “玉竹姑娘你能唱戏我是知道的,但是那么能说笑话,我必须承认,你这个笑话说的不错,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你可能也听说了,我追了一个洋妞两年,一直没有拿下来,搞的我很没面子。你这么安慰我,我很高兴,不过让别人听见就不大好。家里的醋坛子看到你这样,也会生纠纷,对你和念祖都不好。”

    “我……没开玩笑。”玉竹的笑容变的更加迷人,能够号称秦川观音的女人,自然有着足够的本钱让男人倾倒在自己石榴裙下。

    “我没打算守一辈子,山东也不流行这个,你不是一直在鼓励寡妇改嫁么?我这个寡妇,就想改嫁了,怎么,嫌弃我不是大姑娘?你跟锦太太的事,我可是很清楚的,你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不娶她,是因为有董家的关系,我可没有这个麻烦。”

    “玉竹姑娘,我自然没有那些世俗之见,也必须承认,你是个很迷人的女性。但是,我不想勉强你。你的手,出卖了你。”赵冠侯朝杨玉竹一指

    “你身上绷的很紧,证明在用力,如果我现在摸你,你就会费力气控制自己,不让自己挣扎反抗。连简单的接触,你都如此抵触,又谈何婚嫁?你想什么,我很清楚,不过我要说一句,我误了程月的终身,不想再多害一个人。至于陕军方面,不联姻,也会有其他办法。当然,这也离不开你这个塞上观音出面,跟那帮人好好讲讲道理。我既有鲜花也有匕首,请不要让鲜花从我手中滑落。”

    杨玉竹这两年时间里,从赵冠侯嘴里听过无数莫名其妙,不知其意的言语,本来也已经习惯。可是这番话,却依旧让她觉得芳心巨震,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尸体,以及无边的血海。跟随自己自陕西而至山东的老弟兄,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之中,其中赫然,还包括自己唯一的希望,念祖……

    赵冠侯这时已经拉起玉竹“冷荷从松江来了,我要跟她见一面,就不陪你了。你先回去休息,这种玩笑少开,要是让十格格知道,乖乖不得了的。慢走。”

    等到被送出门,玉竹才回过神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如果刚才自己的表现的配合一些,或许一切,都会变的不同。现在搞成这样,十格格那里,又该怎么交代?(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二章 萧条

    经历了江宁大战之后,陈冷荷与赵冠侯的关系突飞猛进,不像是一开始那样,只在固定的时间,往返于山东与松江之间。只要她一有空,就会赶来山东,享受夫妻之间的团聚。

    可问题,也恰恰就出在“一有空”这三个字上,这两年时间里,她的空闲实际是越来越少,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比当初增加多少。

    数年时间,在陈冷荷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依旧如同松江初见时一般,明**人,艳冠群芳。只是美丽的脸上,多了几分愁容,即使勉强朝赵冠侯笑着,依旧掩盖不去眉宇间的忧愁。

    “今年的帐,一定难看的要死,不管是松江还是山东,都是一团糟。唯一的赢利大宗,都在简森夫人那里,我的台都坍光了。”

    松江商场上有名的女财神铁娘子,艳如桃李,也冷若冰霜。学富五车的才子,貌比潘安的世家子弟,都曾在她那里吃过苦头,削过面子。任谁也想不到,她也有这等撅着嘴耍赖,小鸟依人的模样。那些失意者,若是看到这一幕,不知会有多少颗心,碎成一地残渣。

    也只有在丈夫面前,她才会卸去女强人的伪装,安心做一个小女人,在其怀里享受呵护。在松江商场上,她八风不动,宠辱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也因为其沉稳干练,稳定了人心,是以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把钱存进正元的户口。实际上,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有数,银行的经营何等艰难,整体的经济局势,又是何等的疲软。

    泰西的经济危机,虽然还没有爆发开来,但是经济上的萧条,于中国财政的影响,一如一块乌云遮蔽天空,逡巡不去。

    出口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即使有生意,回款也很困难。受到销路不畅影响,工厂开工率降低,失业人数与日俱增。经橡皮股票一事后,饱受打击的中国经济,还没来得及恢复元气,复又受了重重一击。

    山东的经济,本就以外向型为主,随着码头上货物的堆积,工厂里开工的减少,颓势已经非常明显。加上又刚刚搞了淮河疏浚工程,以及山东的大量建筑,导致山东财政帐面情况,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唯一可靠的收入,就是青霉素。

    泰西列强虽然对于传统的中国商品,尤其是茶叶、瓷器的需求降低,但是对于青霉素的需求,却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以至于简森开辟了两个分厂,用以生产青霉素,以供应订单之余,还能留出足够的数字供应给山东鲁军。

    是以,简森的青霉素工厂,算是眼下逆流而上,极少有的盈利企业。余者,就只有承振办的电影公司,生意兴隆。

    经济萧条,娱乐业往往会产生畸形的繁荣。承振的那家电影公司就是如此,靠着赵冠侯提供剧本,以及翻拍苏寒芝的小说。虽然目前的科技,只能拍默片,特技也谈不到。但是靠着一干有功夫,又廉价的武师,以及脸好的女演员,票房非常喜人。

    向来被认为纨绔膏粱,做不成大事的承振,靠着京剧社加电影公司,居然在萧条的环境下发了大财。顺带,也和不少女明星闹出新闻。不过对于前金时代宗室来说,跟女演员闹出点事,这不是很正常?

    对于这种新闻,承振的态度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甚至主动出来表示,你们写少了,还有谁谁谁也是爷睡过的,怎么着吧。对他这种态度,赵冠侯倒是乐见其成,连带毓卿也不会干涉其兄。乃至韩荣的儿子韩庆从海外归国之后,也被承振拉下水,两人搞电影连带搞演员乐此不疲,原本最不省心的人,现在,反倒是成了最让人省心的楷模。

    对陈冷荷而言,青霉素或是电影公司,都跟她的关联不大。正元银行投资的实体部分,经济形式都不大好,这一点着实让她头疼。

    在山东境内,已经出现了失业者,包括大批洋工人的涌进,严重影响了山东本地人的就业。包括在山东大办教育的结果,导致大批毕业生找不到合适的岗位安置。这些难题,都摆在了面前,成为不可忽视的压力。可是比起其他省份,山东,就已经算的上天堂了。

    “在山东,人起码不会饿死,在松江,已经有人因为找不到生路而自杀了。善堂现在又开始煮粥,太平年月,却要放赈济救人,这真的是难以想象的事情。虽然现在的情形比橡皮股灾的时候要好,只是下层的百姓倒霉,那些绅士人家,还可以维持。可是大家一起喝茶的时候,都在说生意难做,钱不如前两年好赚。有的人啊,今年一年都在亏本,如果照这样下去,士绅也撑不住了。正元的情形还好,一些新开的小银行,又要倒闭了。”

    “当然,好消息也有,就是人工费越来越便宜。过去女子银行,招工不容易,现在却不难了。越来越多的女孩子,希望到银行里找份工作,这样总不至于沦落到会乐里去。她们大多出身在中产之家,可是现在,这些家庭已经很难维持过去的规模与体面,不得不辞退佣人,甚至让子女出去找工作。”

    赵冠侯道:“这还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恐怕就是连他们自己,都要失业了。事情是一步步来的,先是底层失业,然后就是中层,管理者。等到他们也失业之后,就轮到老板了。可以说,一轮新的资本整合,又要开始。工厂倒闭,商号破产,都是无可避免的事情。用工上,哪怕你把工资压低一倍,再取消所有的福利,也一样有人肯做。”

    陈冷荷无力的长叹一声“我已经在这么做了。一想到那些人的表情,我的心里就很难过。但是为了压缩成本,我不得不做出一些我自己都感到痛苦的决定。为了维持正元的声望,我不裁员,可是为了节约开支,就得削减工资,取消福利。事实上,我正变成我过去所深恶痛绝的那类人。冷酷的刽子手,吸血鬼。我甚至不敢看那些基层员工失望的眼神,总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可是比起这些来,如果我坚持不减工资,就只能裁员。那些女孩子,说不定就要落到会乐里去。我一想到那样的情景,就觉得自己应该出来做些什么。可是我的力量……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在大势面前,正元只能随波逐流而已。”

    赵冠侯的手,轻轻捋着她的秀发,安稳道:“这不能怪你,并不是你的能力问题,也不是我们的方针问题,而在于根基。就像让跟三岁孩子和壮汉对打,怎么也是打不赢的。我们的经济,过于依赖洋人,内部造血的能力不足,结果就是这样。洋人不买我们的东西,我们的财政就会出问题。等到未来泰西打仗,我们的日子就更难过。所以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把淮河疏浚完成,黄河为害少一些,我们的粮食多一点。不管日子怎么难过,手里有粮,总是心里不慌。未来,再从国内市场想办法吧。”

    陈冷荷心知,实际是丈夫决策出了问题。从一开始,就忽略了国内市场,一心为海外市场服务,以洋人为第一服务目标。现在外洋市场一垮台,山东立刻就受重创。可是想起丈夫一年时间奋战淮河,疏浚河道的经历,又不忍心责备。颇有些心疼的在他脸上轻轻抚着

    “可惜,现在舆论上,对这件事并不支持。除了山东自己的报纸,在松江那面报纸上,都在说你牺牲了多少民力,死了多少无辜。看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气,真恨不得冲进报馆,把他们骂一顿。”

    “我知道啊,为了我的事,你和你哥哥也闹翻了。其实没关系的,他们爱怎么说随他们,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我站的位置,和他们站的位置是不一样的。他们看的东西,跟我看的东西,也是不同的。所以想的问题,也是不同的,他们反对我,骂我,也不算什么,只要你不要跟我闹脾气就什么都好了。”

    “我亲眼见过你在工地上拼命的样子,当然不会跟你闹,我不能让你蒙受不白之冤。如果不是有你在,现在的财政再加上水灾,恐怕又要有人出来造反。你把人累死,总好过他们起来杀人。外人可以不理解你,但是不能污蔑你,这我是不会忍的。”、

    冷荷回忆着这两年来,商场上的搏杀,依旧心有余悸。一个女人经营银行,本就比男人困难,更何况经济的萧条,让金融行业的竞争比之以往更为激烈。今朝衣冠楚楚,明日一文不名的事屡见不鲜,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所遭受的压力,远比男子更大。

    靠着丈夫留下的护卫人脉甚至于电报暗语,指点机宜,她数次转危为安,摆脱危机。乃至于在不久前的投资中,不但全身而退,及时逃顶,顺带还坑了扶桑人一把。让一向与自己敌对的扶桑银行家损失惨重,在泰西市场上,损失了一大笔钱。

    想到当时的情景,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丈夫的指点,损失惨重的就是自己。到了那一步,正元能否维持下去都大有问题。在她心里,丈夫的形象,已经变的无比高大,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与两位兄长的反目,在她看来,也并不后悔。

    现在真正让她心情郁闷的,并非是与家人的冲突,而是眼前的难题。正元设立的目的,就是为赵冠侯洗钱,这个目的已经达到。另一个目的,则是为鲁军筹措军饷,为山东及苏北的发展,调度经费。共合初立之时,山东的经济发展很好,虽然用钱的地方多,但是收入更多,一直是良性发展。

    可是随着泰西经济日渐疲软,山东的颓势已现,原本不起眼的开支,现在就像一个无底洞,疯狂的吞噬着资金。光看着各项必须开支的数字,陈冷荷已经大感头疼,如果不是有简森夫人的青霉素工厂,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维持下去。

    那些自扬基归来的士兵需要安置,其中伤兵更是需要山东正府养活一辈子,连家属都要照顾。在眼下这个时代,这种包袱并不算轻,一口气成百上千的包袱下来,对于山东的财政,就是一个大拖累。

    扬基方面,虽然为这些士兵付出了雇佣费用,可是与正规军一样,他们只为战斗兵付钱。伤残等失去战斗力的士兵,在扬基的陆军评价中,等于废品,没有任何价值。而扬基的商人,是不会为废品支付报酬的,这部分费用,只能自己承担。

    按照眼下的常规处置手段,赵冠侯也可以让这些伤兵自生自灭,只照顾一下军官,就得算是善政。可他摇了摇头:

    “可是就算是拖累,我们也得养活他们。毕竟这些人,是因为我的命令,才成军出海的。抛弃伤兵残兵,不是鲁军的风格。不管局面有多难,我们都得照顾他们。再说,现在扶桑人虎视眈眈,也许还会打仗。这个时候,更不能让士兵寒心,如果大家都认为残废了,就没人管,还会有谁为我卖命?不管是为谁作战负伤,只要是鲁军的弟兄,我就得管到底。冷荷,我很抱歉,虽然你很难。但是我还是要让你负责筹措经费……”

    冷荷用一阵亲热,阻挡了赵冠侯其他的话“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为你筹措经费,也是正元存在的意义之一。我会和简森夫人好好谈谈,接下来,我们该发行多少钞票,或者该发行多少公债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到京里。这次大总统邀请我们一起进京,参加他的生日宴会,我想,一定是和国家的经济方针有关,说不定这次的会晤之后,我们山东的经济状况能够有所改观。毕竟山东的河工或是国防工程,都是为全国做出的贡献,理应获得正府的财政支持。。”

    相对于她的自信,简森则与其看法相反。泰西的经济形势不好,她这个山东实际上的财务总管,日子也很艰难。

    但是其依旧庆幸于自己将资产转移到中国,在这场金融萧条中,比利时受的影响更大。华比银行的几个股东,都已经不得不将股份卖给简森换取资金周转。如果她不是事先逃离,现在自己的处境恐怕更糟糕。

    这两年时间里,三人大被同眠的事,也不是没做过,尤其现在时间紧张,几个管钱的女人,都要把大量时间拿出来处理财政危机。像是灯前枕上的欢会,自然要节约时间,能三人行就不要二人。

    等到两位女财神,都瘫软无力时,简森才道:“如果我的估计没有错误,这次大总统的邀请,并非是要帮助我们,相反,他会继续吸我们的血。如果说山东的困难,属于勒紧裤腰带,钟央面临的危机,就是勒紧脖子。从我掌握的情况看,帝国的财政,始终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大总统的宝座,固然很诱人,可是其承担的压力,一样要比普通人来的更多。这里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钱。对于今天的中国来说,钱是最有用也是最为紧张的物资。毕竟,我们控制的地区,是名义上的膏腴之地,比起要控制全国的大总统来说,或许我们的处境,被认为更好一些。”

    以赵冠侯为屏障,处于另一端的陈冷荷,慵懒的理了理蓬松的头发,打了个哈欠“要是那样,我恐怕要让他失望了。不管是公债,还是其他什么手段,正元都不会介入。我才不会把资金往无底洞里填,这个忙,我坚决不帮。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理他,睡觉!”(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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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