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督军TXT下载督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督军全文阅读

作者:普祥真人     督军txt下载     督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五十二章 为有牺牲多壮志

    赵冠侯看着这个胆大的年轻人,并不着恼,反倒是有些觉得好笑。“全权?听上去是很威风的字眼,可是这威风,可不是好来的。权力与责任并生,你要全权,就意味着你要承担责任,你可能承担的起,那么重的责任?这一仗,在战役初始阶段,骑兵用处不大,主要是步兵与炮兵的较量。阵地攻防中,炮兵又承担主要的任务。战场上万一打的不顺手,炮兵要承担主责,所有的过失,都会落在你身上,你到时候想要甩锅,可不容易。”

    邹华语气沉稳有力:“报告大帅!身为武人,以战死沙场为理想归宿,如果战场上不能取胜,卑职一定已经牺牲在阵地上。到那个时候,责任的追究,也没有意义。”

    “说的好。不过,我栽培你,可不是为了要你送死的。我要的是一个活的炮兵指挥,不是一个死的尽忠者。跟你交个底,军队里不少人夸你有本事,向我保举你。这次加点小心,别把命扔到这,等打完仗,我保你去陆军部。”

    邹华立正一礼“卑职不愿意离开鲁军!也不想去陆军部!卑职自武备学堂毕业,无处容身,如果不是鲁军收容,早已经潦倒于学堂之内,连食宿都成问题。人生在世,报恩为先,卑职愿随大帅共荣辱!”

    “行,会说话。我听说,你喜欢打网球跳舞,这些东西我也喜欢,济南网球场,就是我主持修建的。有时间咱们打几盘,或者叫上你的女人,我们来双打。你在和一个铁勒姑娘谈恋爱。她是不是叫那个……娜塔莎?铁勒女人家这个名字的很多,我也对不上号。她人怎么样?是不是为了她,不舍得山东?”

    邹华的脸瞬间涨红了,他不知道,自己恋爱的事,怎么会落到大帅耳朵里,身为共合军人和洋人谈恋爱,这到底犯不犯纪律?他不知福祸的当口,赵冠侯已经笑道:

    “你小子,拿点骨气出来,不就是谈个恋爱么,怕个球?他们铁勒的公主,都是我的徒弟。我让公主去当媒人,我看谁敢不给面子。你这次好好干,打完了仗,我出钱帮你娶老婆。对方要多少彩礼,都由我出!包你一个风光的婚事,到时候可着山东的文武大员,都得到场,谁敢不去,我去堵门骂娘!”

    “谢大帅栽培!”邹华又行了个礼,只觉得周身的血都燃烧起来,自己的爱人,正在济南城内,等着自己胜利的消息。如果扶桑人打过去……他的心里,已经暗自下了决心,扶桑人想要打到济南,除非先从自己的尸体上踩过去。

    “扶桑人在我们面前摆了三个师团,炮兵的数量、火力还是质量,都在我们之上。以往鲁军打仗,都是我们的炮多打炮少,炮大打炮小。可是这回,一切都颠倒过来,这其中的难处,你想过没有?”

    邹华人虽然还在兴奋,可回答问题时,思路还是很清晰“大帅自成军之初,就重视炮兵培养,目的就是为了应付今天这种局面。我们虽然打惯了顺风局,但不意味着不能打逆风仗。扶桑人虽然炮兵多,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弱点,补给!扶桑自从龙口登陆,到潍坊会战,补给线被拉的太长,且后方补给线路,为我中华故土。虽然我们实施移民计划,但是在这片区域内,仍然有相当数量的居民存在。扶桑人倒行逆施,天人共怒,齐鲁大地,岂无豪杰?虽然百姓不具备正面对敌能力,但是可以骚扰其补给线路,迟滞其物资输送速度。扶桑军队急于与我军发动会战,携行炮弹基数有限,不足以支撑长期消耗,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破绽。卑职据此拟订了一份计划请大帅过目。”

    赵冠侯接过计划书,逐字逐句的观看,邹华的神色紧张,目光紧盯着大帅的表情,生怕遗漏了什么。过了许久之后,赵冠侯将计划书放到一边,抬头看着他“这份计划,有多少人知道?”

    “计划事关绝密,只有卑职和大帅,就连张师长,也没看到。”

    “保密意识是要有的,但是上下级的关系也要想好,怀之是总指挥,你是副手,你的计划不通过他,直接呈报给我,让他怎么想?年轻人会做事是好的,但是也要会做人,单会做事,不懂得做人,是很难提升的。这次的事,我替你遮掩起来,今后注意。至于内容……我要问你,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么?你一个炮兵军官,怎么能管到友邻部队头上?更何况,我在后方安排有伏兵,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赵冠侯的声音已经格外冷峻,邹华的神色也有些紧张

    “这……是卑职自己的推测。大帅这次亲临一线指挥,但是警卫营却不在身边。大帅又命令第五师的猎兵营,以警卫营名义承担保卫职责,证明是对扶桑部队使用欺敌手段。因此卑职有理由认为,警卫营正在执行某个秘密任务,而当下最为重要的任务,莫过于打击扶桑补给路线。扶桑人坐在火山口上犹不自知,只要时机一到,他们的补给路线必然瘫痪,那时,就是他们灭亡的时间。”

    “够了!”赵冠侯喝了一声“看来蒋方震教学很有一套,教出了一个优秀的军官。但是,他没教会你守本分。你一个炮兵指挥,却分析起我的布置,如果换一个大帅,你现在已经被当成间谍办了!”

    邹华头上冒出了汗水,他的才华与阅历并不匹配,这时才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所提出的建议,实际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本分。刚刚获得的荣誉,美好生活的期望,很可能为铁窗所取代,更为可怕者,就是还要承担扶桑特务的罪名。他只有结巴着说道:

    “卑职以……性命担保,绝……不是扶桑特务”

    赵冠侯摇摇头,很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扶桑特务,要是的话,早把你枪毙了。但是得给你提个醒,做人要懂得谨慎,不能恃才傲物,把其他人不放在眼里。否则,将来是要吃苦头的。”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赵冠侯又道:

    “但是,你的建议很有道理。保定武备出人才啊!等仗打完了,我会安排一批军官进修,接受高级军官培训,为大兵团作战做准备,你算一个。这个计划我批准了。但是对外,我会说这份计划出自我的手笔,你不要怪我跟你抢功就好。”

    邹华的心情,经历了几个过山车,终于确定大帅并没有怪罪,反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晋升的机会。鲁军的高级将领进修班,视同黄马褂,凡是进修过的,必然得到重用。随着鲁系力量的扩张,自己未来,说不定可以开府一省,也成为一方之雄。因为激动,他的脸涨的发红,不知说什么好,只行了个军礼

    “卑职向大帅保证,一定不会让步兵兄弟白白为炮兵牺牲。他们的那一份,炮兵会为他们打回来,这次炮兵如果不能发挥应有作用,卑职自愿一死谢罪。但卑职也有一个要求,能不能败一次家?榴霰弹,能不能多打一些?”

    赵冠侯哈哈笑道:“不是多打一些,而是榴霰弹管够!先用外购榴霰弹,打光以后,用咱们山东自制榴霰弹。不要怕花钱,不要吝惜弹药,也不用吝惜大炮。这一仗如果输了,我们就一无所有。所以,炮敞开了轰,炮弹随便用,什么都不用省!”

    “谢大帅!”

    邹华兴奋的行礼告退,到下面去传达消息,准备下一步的行动。赵冠侯则发出命令,把省军第一师师长张怀之叫了过来

    张怀之在普鲁士学过工程构造,工事修的颇为高明,这次潍坊会战,堡垒工事群的设计出自普鲁士工程师之手,但是具体实施,也离不开他的指导。等落坐之后,赵冠侯道:

    “怀之兄,说起你我共事,也有不少年头。当初咱们是炮营,后来是炮团,再后来,就有了今天的格局。最早的时候,我们只好打打飞虎团,遇到洋人,多半就要吃亏。今天,却要和扶桑人一刀一枪搏个死活,世事难料,诚不我欺。兄弟我从没指挥过大兵团作战,这次要靠老兄多多帮衬一二才行。”

    张怀之笑道:

    “大帅别客气,你是跟参谋长学的才干,在高级将领培训班里,你的成绩始终最好,这个记录还没人打破,我可不敢班门弄斧。这次让我报效前敌,我就感激不尽。自从追随大总统小站练兵以来,最大的遗憾,就是大炮没敞开放过。不是节约炮弹,就是要爱惜大炮。好不容易逮到一次败家的机会,还让邹华那小子抢去了,他好运气啊。”

    “怀之兄,你是炮团的老标统,这是你的老部下。不管到什么时候,炮团也是你说了算。这次我鲁军炮火集中使用,你是炮兵总指挥,邹华敢夺你的权?看我不办他!”

    张怀之连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邹华这个小伙子跟我们不一样,他没经过前金官场,对于应酬上级的本事,是不如咱们的。可是说到做事,我却自认逊他一筹。长江后浪推前浪,说句良心话,虽然我留过洋,可是论起指挥炮兵的能力和实际操纵火炮水平,我这两下子,已经不如他。这次炮兵总指挥虽然是我,可是实际负责炮队指挥的人是他,这是我自愿把权放给他的,与别人无关。立了功,他是首功,出了问题,我替他负责!扶桑人不好惹,要想打胜仗,就得用虎将。这支炮队给他,我放心。至于我自己,让我带好步兵就行了。”

    赵冠侯笑道:“怀之兄,这话就不妥了,你是炮兵的老上级,这个时候光把责任推给小年轻可不成。省军第一师你要管,炮兵,你也要负责。邹华年纪轻,没经过大战,这么大的事给他,我也不放心。”

    张怀之道:“用人不疑的道理,冠侯你比我懂,我就不多说什么了。邹华年纪轻,但是有闯劲,比我这暮气深重的将领,更适合打这种恶战。他的性子有些毛躁,还是得打磨,好好栽培他几年,未来,就是我鲁军一员骁将。至于我,只能给年轻人铺铺路,未来还是要他上去才行。”

    他长叹了一口气“国力不如人,就只能用性命,来弥补这个差距。这话说来辛酸,只有到了这个位置上,才知道其中的难处。我山东省军第一师兵员虽然主要来自东南各省的降兵,可是他们在山东多半已经安家落户,所享受的福利待遇,也和普通鲁军无二,算的上是半个山东人。基层军官,都来自山东武备学堂,从这方面看,第一师得算子弟兵。省军粮饷,来自山东财政,大家吃山东喝山东,这个时候保卫家乡,送死牺牲责无旁贷,我这个师长陪他们,才不算有负于这些弟兄。大家写了血书,要我递交大帅,第一师要求上第一道防线。首战,应由我第一师承担,陕军一群外来户,没资格替山东守大门!”

    赵冠侯笑道:“怀之兄的意思我能明白,但是这个请求,我不能批准。兄长是我挚友,也是一路跟我从小站到山东的旧部。不管别人怎么想,从我的角度出发,是不会让怀之兄当这个弃子的。山东已经牺牲了骑兵,不能让所有的根本部队,都受损失。”

    这句话,等于承认了省军第一师根本部队的地位,张怀之的心,也因此变的火热。

    “慈不掌兵,有战斗就要有牺牲。战场上,每个人都是可以牺牲的棋子,我张怀之也不是那些阔少爷大小姐,没什么不能牺牲的。要说要保住的,只有你这个督军。三军可失,帅旗不倒,你只要把仗打赢,我们的牺牲就有价值。”

    赵冠侯不再说什么,只把请战书贴身收好,又对张怀之道:“跟省军弟兄们说,有他们上战场的时候。但是,是要他们去杀敌,不是当牺牲品。至于陕军打先锋,我有我的打算,弟兄们请务必支持。总之,这一战,我会始终和弟兄们待在一起。”

    张怀之点头道:“有你的大旗在,弟兄们就安心了,至于你自己,还是多小心一点。扶桑欺我神州无人,咱们,就得给他来点颜色看看。我们好歹连普鲁士大兵都收拾了,还收拾不了一群扶桑人?这一战,我们山东下了血本,他们也别想好!比起扶桑人,我所担心的,倒是其他省份。前门拒虎,后门防狼。如果这个时候,邻省来打秋风,敲竹杠,咱们可就要难受了。山东兵工厂连大总统都眼热,如果趁着我们打仗,有人来抢咱的东西……”

    赵冠侯道:“这一点我也想过,所以陆斌那个旅,始终保持动员状态,就是为了防范这种情况。我不管是谁,想拿我的东西,我就要他付出代价。现在,这么多小姐少爷来,倒是解决了这个难题。我款待他们,就是拿这些人为质。他们自身的名气影响不谈,单说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就不是各省督军所能招惹的。这个时候,谁敢擅自进攻山东,这些人的家族长辈,就能撕碎了他!”

    “不光是督军,就是正府,也得给咱们点好处吧?”张怀之笑了笑,作为前金官场走过来的人,这套官场手段玩的最是娴熟,在这个领域,他才是专家。

    “自从宣布中立之后,咱们从正府就得不到支持。现在,有这些少爷小姐在,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或多或少,都得想想办法。车皮、物资、经费乃至巩县的军火,都得想办法接济一点吧?最好是多来点壮丁,总之,有这帮人在手里,咱们要东西的时候,气就粗一点。”

    这当口,程月带着几名女兵向这里走过来,张怀之一笑“月太太来找,我不当这个讨厌鬼,大帅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告辞了。”他指指赵冠侯的口袋

    “好好想想,张某人若不是遇到你,也到不了今天这个位置。这几年吃喝玩乐,醇酒美人,大宅田地,该享受的我都享受了,该给子孙留的,也都留下了。如果你不当督军,我也会倒台。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保证船不翻,我们才有福享。为了保住整条船,牺牲一两个船员没什么大不了,别心软。”

    程月来到之时,只见赵冠侯面向张怀之离去的方向,依旧保持军礼,不解问道:“老爷,你……你这是?”

    “向老朋友道谢。或许,也是道别。我希望不是,这样的好朋友,还是多处几年的好。”

    程月不解其意,只好回报前线的消息“扶桑人的前哨已经接近我军阵地,与孙家妹子的骑兵发生接触,估计很快,就要压上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三章 四下里众番奴犹如海潮

    “原来,这就是扶桑军人啊。”

    虽然在关外,赵冠侯带着部队曾和扶桑人并肩作战,与铁勒交锋,可是那次,赵部所承担的任务,实际主要还是保障补给线顺带踹掉铁勒的补给线。发生的战斗,多是和柔然匪或是关外红胡子交手,属于是牛刀杀鸡,以强欺弱。

    真正的硬骨头,基本都是扶桑军队去啃。乃至到牛庄会战等大战时,虽然鲁军穿扶桑军装进入过战场参战,但是总归是和扶桑人以朋友的身份共同应敌,而非敌手。

    像是惨绝人寰的旅顺攻略战,大部分鲁军都没有参加,实际在一线观战的瑞恩斯坦,则没在军队里。所以,对于扶桑人的厉害,实际大多数人还是缺乏一个直观认识。

    对其战力进行分析时,大多是把他们当成铁勒的威力加强版。依据谢苗诺夫及其部下的战斗力,然后做一些加强,之后进行评估。

    真到了战阵上,才发现事实跟想象,还是有着明显区别。扶桑人打胜了铁勒,战斗力当然比铁勒强。但是这种强,不是体现在武器配置上,而是军容风纪乃至精神面貌,完全就不可同日而语。

    明媚的阳光下,扶桑步兵以大队为单位,组成一个又一个方阵,无数面旭日军旗,遮蔽了天空。士兵精神饱满,体格雄健,与之前鲁军所面对的敌人,有着本质区别。黑色的军装,在此形成玄色海洋,虽然岿然不动,但没人怀疑,其只要一动,就能冲毁沿途所有的障碍。

    正是这支军队,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从与大金类似的落后弱国,短时间内,就迅速成长,成为与阿尔比昂等老牌强国并驾齐驱的列强之一。而共合,虽然是泱泱大国,可是自洋务运动至今,一路蹒跚而行,却始终给人以大而不强的感觉。一次次振奋,一次次抗争,每一次令国人满怀希望的奋起,换来的,却是一次深过一次的失望。

    一代良相章合肥,甚至发出,每一次构衅,必吃一次亏的感慨。这次敌人打上门来,又该如何?

    书本电影中的战争,与真实的战场,完全不同。浪漫的理想,被残酷的现实所粉碎。望着密如麻林的战旗,以及杀气冲天的扶桑军,之前觉得鲁军人强马壮,防线固若金汤的少爷小姐们,心里开始发虚。一干来自津门师范女子学堂的莺莺燕燕花容惨淡,大呼小叫的喊着“大帅……大帅在哪?”

    “别吵吵!”姜凤芝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女兵过来,恶狠狠地瞪着这些她心中的小妖精。如果不是自己盯的严,天知道这帮人会在战前,跟自己丈夫谱写出点什么浪漫的回忆来。现在知道害怕,早干什么去了?

    “女兵会保护你们的安全,现在跟着她们撤退到城里,待会扶桑人一开炮,留神把你们耳朵震聋了。”

    看上去,她的表情坚定,似乎胸有成竹,事实上,只不过是在这群狐狸精面前,她不想显的没底气。姜凤芝的心,早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固然跟着赵冠侯打过白朗,见过救国君的阵势。可是那些阵势跟今天的扶桑人比起来,差距一天一地。

    毕竟是和洋人打啊。洋人不可战胜这种观念,不管口头是否承认,实际已经深入姜凤芝的心里。尤其经过飞虎团之败的她,对于洋人的可怕,比普通人的认识更深。

    在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又想起了丁剑鸣以及飞虎团、红灯照,那些记的住或记不住名字的熟人。曾经,她拥有很多亲人、朋友、同门……可现在,她剩下的,就只有寒芝姐还有冠侯。

    第一个孩子说好了送给寒芝姐的,可是生下虎妞之后,她怎么看怎么舍不得这个能吃能睡,能哭能闹的淘气丫头。最终还是食言,把孩子留下自己养。不知道寒芝姐会不会生气,或许,从自己做了师弟的姨太太开始,寒芝姐就已经和自己不像过去那么亲。从这个角度看,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冠侯,如果连他都离开自己……

    她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和师弟在一起的感觉。最早认识赵冠侯的时候,她不是很喜欢这个人,主要是觉得他不老实,明明有了寒芝姐,可是学功夫的时候,眼睛总爱瞄自己的胸脯和腿。如果不是怕自己的功夫,说不定还会干些什么。可是,自从站笼出来之后,这个人,就变的跟过去不一样,仔细说的话,就是变的可爱起来。

    他变的不那么混帐,不会用眼睛占自己便宜,也不再说脏话骂人,反而会说洋话,讲很多自己从没听过的故事。从那时候开始,这个师弟,才变的可爱起来。自己原本是关着寒芝姐的面子去照应他,再后来,是担心孤男寡女,寒芝姐吃亏,就去旁边当保镖。可是再后来,就是单纯想去,想要看到他的脸,想要听到他讲的故事,喜欢他教自己认识字。即使丁剑鸣因此与自己吵架,也不在意。

    再后来,自己终于成了他的人,他也一飞冲天,从吃锅伙饭的混星子,变成了手握生杀大权的大帅。自己,也终于可以风风光光的回津门,去招摇一番。因为兵祸连结,故人多已不在,衣锦还乡,与锦衣夜行实际也没差多少。

    她的熟人大多在山东,那次回津门,她白转了半天,也只遇到了几个半熟脸。虽然那些人仿佛是她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陪着她说话,还想方设法的认亲戚,套关系。可是凤芝不傻,她知道,对方结交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衣服、首饰以及有钱有权的丈夫。说不定等她走了,还要鄙夷她几句:当小老婆,有什么可威风的。

    那次省亲,她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父亲立了个衣冠冢,随后在墓碑前痛快的哭了一场。想象着,如果父亲还在人世,看到向来不省心的丫头,终于成了体面人,是该安心,还是也会因为自己这个小老婆身份而难过?不管怎样,活着就好。

    只有经历过死别,才知道相聚的可贵。当初她很烦这个管天管地的老爹,尤其当他试图把自己和丁剑鸣栓在一起,不让自己往师弟家跑的时候,就更烦。可直到这个人某一天,变成周身弹孔的尸体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才忽然发觉,原来,自己没这么烦他。只是,那个时候想说一声对不起,已经来不及。

    人一生,没有多少机会说对不起,自己已经失去过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在战争爆发前,她和苏寒芝就这次战争的胜负聊过一次,说实话,两人都不怎么看好赵冠侯会赢。

    苏寒芝一向是冠侯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尤其是在大事上,不会阻挠。她倒是留给了凤芝一笔钱,说是如果真的一败涂地,这笔钱足够她和虎妞隐姓瞒名过下半辈子。

    凤芝没有拿钱,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冠侯不幸死在战场上,寒芝姐会怎么样?一向忠厚,又有些懦弱的寒芝,那一刻,依旧不温不火,淡淡的说了一句“他身边不能没有女人,他去哪,我就去哪。”

    凤芝看的出,那是真心话,不是虚情假意。当时,她甚至有些迷惘,不明白寒芝姐哪来这种决心,也不为那几个孩子想想?可到现在,看到对面扶桑的军势,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寒芝姐之是比自己明白的早。真到了这种时刻,死,也就是个很简单的想法,很容易就可以下决断。自己,终归还是太笨了。

    一阵尖啸声紧接着就是惊雷般的爆炸声,饶是姜凤芝所在的位置远离前线,自己也是见过阵仗,当年好歹见过八国联军,听过炮声的主,却也被这顿震天动地的炮响惊的脚下一软,人跌坐在地上。

    与以往不同,这雷声不是响过就算,相反,却是刚刚开始,随即,雷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天动地,经久不绝,仿佛雷神准备一次性把几百年的雷霆,都倾泻在这片大地上。

    凤芝甚至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下一刻,就会分成两爿,让自己掉落在岩浆里粉身碎骨。这种炮声,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竟是惊的站不起来,就这么坐着,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天,想要从空中看出个答案来。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终于停歇,可是她的耳朵里,依旧是嗡嗡一片,什么都听不见。直到刘二姑、董三姑两人把她拉起来,她还是混混噩噩,二姑的手在她眼前晃着,张着嘴大喊,可她只能看到个口型,却听不见对方说什么。

    过了好一阵,才算是恢复了听觉,两个师妹却已经急的哭了出来。“凤太太,您可千万别有事啊,您要是有个好歹,大帅非得枪毙我们不可。就连我们当家的都得跟着倒霉,您就行行好,快好吧!”

    “没……我没事。还有,不是说喊我姐姐么,怎么又喊开凤太太了,真是。”凤芝摇着脑袋,把杂音从脑子里驱赶出去。“这怎么回事?惊天动地的,出什么事了?”

    “大概是扶桑人开炮吧?大帅不是说了么,这次扶桑人的炮兵多,一开炮就是天崩地裂,让大家都加小心。好在我们这离的远,你到底受没受伤?”

    凤芝自然知道,扶桑人的炮打不到这么远,可是随即,她就想起赵冠侯还在前线指挥部。这么密集的炮火,他的指挥部情况如何?她的心,陡然揪成了一团,撒开腿,向着前线跑过去。二姑三姑两个人居然拽不住她,急的两个女人焦急的叫道:“你干啥去啊……大帅让你在后面待着。”

    “不成,他是我闺女的爹,我得去陪着他。你们两个回你们的,别管我。再说程月也在前线,凭啥我就不能陪着?”

    二姑三姑两人,自然不敢扔下姜凤芝自己回去,只好提了手枪,随着她向前线奔去。没走多远,又一阵惊雷响起,刚刚停歇的炮击,竟然又开始了。这次,凤芝没有摔倒,甚至没有迟疑,反倒是跑的更快。自己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这次,她只想陪在这个男人身边,生死荣辱,都休想把他们分开。

    前线的炮击,实际最早,是由鲁军掀起的。扶桑陆军虽然集中三个师团的庞大炮群,可是第一时间,并没有让战争之神发言。而是以步兵,对着鲁军阵地发起集群冲锋。

    与内战的小打小闹不同,扶桑陆军没有搞试探性进攻,第一波攻势,就是以大队为单位,堂兵正阵以大队为单位发动纵队冲锋。

    以扶桑大队的兵力论,约等同于共合陆军的团级,如果是地方省军,甚至可能是师。国内交战,谁会第一波就拿团级部队来填坑打冲锋,每当团级发动攻击时,差不多就是一锤定音的收官。这,就是扶桑陆军的底气,强国的气魄了。

    即使明知道首攻部队要承担惊人的伤亡,但是扶桑军队并没有犹豫,也没有推委或是恐惧,仿佛早已经做好准备,拥抱死亡。在整齐的鼓点中,掌旗兵高举着战旗,四列纵队如同四条黑色的巨龙,向鲁军阵地推进。而发动攻击的,并非这单独一支大队,而是若干支大队齐动,数十条黑龙狂舞,铺天盖地!

    海浪扑面而来!

    战后,鲁军中流散而出的战场手记中,记载了当事人面对扶桑攻击时的想法,大多都是,如同海浪席卷。在山东的军人,大多去看过海,奔腾汹涌的海浪,给这些将领的印象太深。旗将虎啸林现在有了钱,也学着本族里那些阔人,开始听戏,捧名旦。从望远镜里,看到扶桑陆军进攻时,他忍不住在阵地上唱起了托兆碰碑:

    “四下里众番奴犹如海潮!”

    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的新兵,张大了嘴,握枪的手,忍不住的颤抖着。身旁的军官、老兵,这时负责稳定士兵情绪,故做不屑道:“这有啥了不起的?咱一人开两枪,他们就都死了。你们看,大帅还在那,你们怕个吊!”

    赵冠侯站在山巅,身形挺拔如松。必须承认,他和他的大旗,就如同定海神针,鲁军人心得以稳定,与此脱离不了关系。扶桑前线的神尾光造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书记官道

    “记录下来。鲁军最高统帅,拥有坚定、沉着、勇敢、智慧等优秀品质,是我从军生涯中,所见过最优秀的军人。”

    随着黑龙距离阵地越来越近,鲁军的大炮,开始发威。不惜重金购置的洋炮搭配榴霰弹,为保卫共合国土做出贡献。尖啸声中,榴霰弹出膛,准确的在进攻者的头上炸开。

    钢珠铁丸,如同天女散花般,将来自扶桑的士兵,变成肥沃山东土地的肥料。进攻者的队伍,被烟雾所笼罩,战争之神的战斧,斩向了恶龙的利爪。按照以往的战斗经验,下一刻,大家看到的,应该就是不规则的阵型空洞,狼狈而退的敌人。不少新兵,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风吹淡了烟雾,进攻者的身形重新显露出来,刚刚还在欢呼的鲁军,此时却只剩了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扶桑陆军的队形依旧整齐,看不出丝毫破损,如果不是确定地上有尸体,这些鲁军几乎要认为,刚才的炮击没起到任何作用,自己面对的,是不死之敌。

    “敌人太多了,一轮火炮根本挫动不了他们的阵型,立刻就能有人补位。这不奇怪,毕竟是团级冲锋,哪那么容易打散,不过这些扶桑人的战斗意志,实在是太强了。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被炮弹炸死,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连鼓点都不乱,不愧是东方强兵。”

    赵冠侯放下望远镜,也忍不住给自己的敌手喝彩。陪在他身边的,并非是参谋长瑞恩斯坦,而是孙美瑶与程月,孙美瑶道:“孙飞彪在撤退的路上中弹牺牲了。从情况上看,扶桑军队里可能有专门打主官的神枪手,你要小心点。”

    “我没事,倒是你要小心。骑兵目标太大,能不上最好不上前线。”

    孙美瑶道:“孙家扔了这么多人命,我不出来讨债怎么行?程月,替我照顾好他,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俺那小子就归你照顾,你这人厚道,把儿子交你,我放心。”

    程月无言,只点了点头,赵冠侯拉着两人的手道:“我不许你们两个谁提一个死字,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我的女人玩命。”

    “我们是你的女人,可也是共合武人,猎犬总得山上丧,将军难免阵前亡。不就是死么,我不怕!扶桑人估计快开炮了,咱还是先堵上耳朵再说。”

    话音刚落,扶桑三个师团的炮火突然同时做响,日月无光,天地震颤,在那刹那之间,程月几乎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她的脸上并没有惊恐,只有笑容。正如孙美瑶相信她一样,她也相信家里的大妇苏寒芝。即使自己死在这,她也会替自己照顾好女儿,不会让她受委屈。能和丈夫死在一起,总好过一个人寂寞的老死在房间里没人知道,她知足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四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上)

    共合陆军或受制于经费困绕,或受制于军火禁运的影响以及洋行盘剥,商人弄虚作假等因素,火炮严重不足。赵冠侯当初的炮标,是有简森夫人的协助,以及韩荣等大佬的关照,才有了不逊色于泰西列强的编制,只能算做特例。

    到了袁慰亭编练三十六镇新军时,也想按赵冠侯这种模式,给每个镇配置一支类似的炮标,以其魄力权柄,也无法做到。即使老底子北洋六镇,也只有第五镇有这么一支从装备到人员,都能与列强伯仲的炮标。

    其余各镇,炮兵虽然是有的,但是不管经费,还是器材,都不能和泰西强国相比。共合现有各军中,虽然都有炮兵团,可是真正的实力,大多连炮兵营都算不上。以鲁军炮兵的水平,在国内各军中,可称第一。以往炮战,鲁军基本都是以强凌弱的局面。可是对上扶桑人,局面就彻底反过来。

    扶桑自己制造的火炮质量,并不逊色于泰西洋炮,在武器层面可以自给,不必受制于人。经过系统军事培训的扶桑炮兵,其技术水平,也足以与泰西炮兵一较高下。

    强国的底蕴,首先就体现在物资上。扶桑炮兵并不吝惜榴霰弹,装弹、夯实、发射……扶桑炮兵的装弹速度,比起鲁军来并不更快。可是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与鲁军不同,扶桑的炮兵并没有被集中使用,而是分散在各自部队里。在各自的指挥官命令下,火炮次第开放,炮弹如同狂风骤雨,在刹那间覆盖了鲁军前沿阵地。

    这个时代,炮兵的观测技术有限,鲁军拥有高度优势,且事先进行了遮挡。扶桑军在自己的阵地上无法观测到鲁军炮兵位置,只能用火力覆盖的方式,力图一次炮击,彻底毁灭鲁军炮兵。不吝惜工本的轰炸,尖啸声经久不绝,乃至在炮击结束后,不少人的耳朵里,还想着嗖嗖的尖啸声。

    近三十分钟的时间,扶桑军打出的榴霰弹,足以让共合大多省份的督军心头滴血,作为回报,鲁军前哨阵地已经被硝烟和烈火所笼罩,曾经神气十足的共合军旗,被炸的七零八落,仅剩的两三杆,在风中无力摇晃。

    神尾光造放下望远镜,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不能第一时间确认情况,可是在这种炮击面前,还能回击,那只有鬼神才可能做到。我想,阵地上的鲁军即使不死,也已经被吓破了胆。告诉我们的步兵,现在,他们可以挺直腰杆冲锋。他们所要面对的,是一群被炮弹吓破了胆的懦夫,只要一次冲锋,就能解决他们所有人!”

    副官忽然道:“阁下,请你看一看……山顶”

    风吹淡了烟,山顶上,赵字军旗依旧不动,扶桑的火炮打不到那么远。随即就看到了那挺拔的身影,一如身旁的军旗不动如山。扶桑陆军的进攻发起以前,鲁军阵地上,已经有了动静。

    “弟兄们,赵某不敢保证把你们所有人活着带出战场,但可以保证,绝不会丢弃你们逃生。退后一步是家园!我们的身后,就是山东的父老乡亲。为了他们,咱们也得战斗到底!你们的大帅,跟你们在一起,你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赵冠侯的声音回响在鲁军阵地,紧接着,本已沉寂的阵地上,爆发出雷鸣般的喊声。

    “愿随大帅共荣辱!”

    “为大帅效死!”

    “东洋鬼子,有种就来!”

    扶桑军人对于赵冠侯的存在以及他的演讲,评价为:由于山东士兵对赵冠侯有着迷信般的推崇,其发言的威力,足可匹敌一百门火炮。只要他在前线,鲁军的士气就永远不会崩溃。

    扶桑陆军的进攻开始了。在排炮轰击中,为了避免被误炸,步兵停止前进,改为与鲁军进行排枪对射。炮火一停,立刻在指挥官带领下,向前疾奔。

    鲁军前线阵地,被炮击炸的七零八落,工事被摧毁了一多半,浮土盖住了人。在土堆中,一个人形凸起越来越高,终于抖开了身上的土。钻出来的人一边把军帽摘下来,不停的抖,一边向四周问道:“还有谁活着?有气的言语一声。”

    一只……又一只的手,从土里伸出来。一个满脸稚气的士兵,挣扎着从土里爬出,又把身边一个老兵刨出来。后者吐了几口唾沫,骂道:“瓜娃子,哪个用你拉?老子在这里睡觉,美的飞起,把好梦都给搅了。”

    最先爬出来的军官骂道:“行了!老东西,我认识你好几年了,还不知道你的本事?你这人最大的能耐就是装死,今天要是再敢装死,我做鬼也得把你带走。大家做好准备,东洋人上来了!”

    啪啪

    躲在铁制防弹挡板后的鲁军,开始朝着扶桑军队射击,由于有挡板掩护,扶桑军对射多半吃亏。老兵手里举着鲁造米尼枪,嘴角边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娘的,还真当老子只会装死?咱打枪的时候,他娃还不知道在哪。今天让你见识哈,老子的厉害……四个!今天先凑他一打再说!”随着一声枪响,又一名目标倒下了。

    菜鸟手忙脚乱的放了几枪,没打死人,反倒被老兵一通笑话,说他是在浪费弹药。干脆改为装弹药,然后把枪递过去,由老兵射击。趁着发射的间歇,他将手留弹在身前码成一个小山头。

    扶桑兵并没有急着还击,在刚才的对射中他们也发现,自己的射击效果不理想,必须离近了才有威力。干脆挺着枪弹,加速前进。距离阵地,已经越来越近了。

    举着军刀的军官呐喊着“前进,为了天皇陛下……”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响起,指挥官被炸的飞上了半空,残肢碎肉,四下飞散:他踩到了地雷。

    鲁军地雷,算的上看家法宝级别,扶桑军人也早有预料。这种场合,不可能安排工兵排雷,第一排的官兵,本来就有用身体为后方部队清除障碍的义务。是以,军官的阵亡,并没让步兵的脚步出现停顿,相反,他们的速度更快了。

    为国捐躯,七生报国。后方的战友,我们负责开路,后面的工作,就拜托你们了。

    当扶桑陆军以一种决死态度,冲过地雷防线后,双方步兵的正式较量开始了。配备大量鲁造线膛枪、米尼枪的鲁军,在武器装备上并不逊色于扶桑军。随着主官的命令,士兵扣响枪机,成排的弹雨倾泻而下,扶桑陆军如同秋季的庄稼,被镰刀成片的收割。

    菜鸟不再给老兵装弹药,他上前线不是来打杂的,他也要杀人。自己家在苏北的田地,自己哥哥的房子,还有麻花辫……他什么都不怕。抓起手留弹,利落的拉开导火索,起身朝着对面丢出去。随着他一起行动的还有不少人,鲁军的手留弹如同冰雹般砸向东洋兵。

    可是扶桑军人并没有退却的表现,奉行精兵主义的扶桑陆军,于个人技战术水平上,比之鲁军犹有胜之。前排中弹,后排立刻还以颜色,随着扶桑方面的步枪还击,躲在工事之后的鲁军也出现了伤亡。

    扶桑军人身上也带有手留弹,在地形上,他们处于劣势,但是依旧顽强的把手留弹朝鲁军阵地丢。排枪战,手留弹战,几乎同时在阵地上爆发。

    “小凤……对不起”菜鸟终究是菜鸟,投弹的动作过大,等老兵把他拉回来时,扶桑的子弹已经无情的扫过他的身体。

    如喷泉般涌出的鲜血将姑娘带笑的照片,以及碎绸手帕染成红色。照片中女孩依旧动人,只可惜整个面孔被鲜血所覆盖。那个潦草的凤字,被血污浸泡,再难辨认。在菜鸟身旁,是老兵痞的尸体。一枚手留弹在他身边爆炸,这次,他没有装死……

    菜鸟的连长,背弃了他的承诺,没能给那个在树林里向他交出清白的女人一个交代。扶桑狙击手的枪弹,让他背信失言。那个姑娘的肚子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孕育成型,但注定没有父亲。

    客观讲,潍坊会战的烈度,远不如此时的泰西战场,就算是在扬基当过雇佣兵的那些山东军人,也不把这样的炮击或冲锋放在眼里。

    可是具体到每个人身上,枪弹在耳旁呼啸而过,朝夕与共的战友,转眼就变成一具尸体。天空中,不时有炮弹发出尖利的啸声,如同冥府鬼怪,一边狂笑着,一边兴奋的吞噬人命。

    战前的热血与豪情,到此时多半被无情的现实所击碎,怯懦与恐惧,渐渐占据上风。能趴在阵地上不动,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一部分士兵已经准备向后逃。但是,督战队闪亮的大刀,与同样闪亮的大洋,让这些士兵恢复了勇气,举起步枪,大喊着向扶桑军人杀去。

    “两狼山杀胡儿,天惊地动。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不知是谁,在纷乱的战场上吼起秦腔。伴随着这苍凉古拙的大秦之音,大批鲁军士兵自阵地后咆哮而出,向扶桑陆军直冲而去。

    鲁军看家法宝:白兵战!

    自赵冠侯督鲁以来,着力培养山东军人白刃作战,最终导致鲁军形成习惯:身临绝境用刺刀,弹尽粮绝用刺刀,敌众我寡用刺刀!总之,没有什么是一次刺刀冲锋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次。

    扶桑军人素有铳钎术世无双之称,对于白刃格斗同样推崇备至。面对鲁军的刺刀,来自岛国的军人并未畏惧,同样挺起枪刺回击。双方白刃搏斗,刺刀交接,持枪刺的士兵,冲向了异国的同行。高举指挥刀的军官,与手持家传宝刀又或是“报国铁棒”的扶桑武士亡命相搏。共合五色旗与扶桑战旗你争我夺,进退拉锯。

    “不愧是战胜铁勒的强军啊。”阵地上,赵冠侯再次对扶桑军的表现,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在另一端,铃木寿一的脸色也极为凝重

    “麻烦!北洋第五镇的士兵,居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比起铁勒人还要难缠。如果这次不把他们消灭,将来,一定会给我制造更多的问题。为了帝国未来的山东大局,这次,必须把第五镇一举全歼。传达命令,前线士兵可以适当回收战线,我们的敌人不是等闲之辈,指望一次攻势就瓦解鲁军,是白日做梦。我们已经取得了优势,就没必要再浪费将兵生命。向神尾阁下请示,炮兵位置前移。”

    当炮火渐渐停止时,阵地上短暂而激烈的撕杀,也暂时告一段落。进攻方在守军疯狂的突击面前,开始整顿队伍,向后撤退。当扶桑军队终于撤出阵地时,阵地上残存的鲁军,忍不住举起步枪,朝天大喝起来。

    一声声不明意义的长啸,震荡九霄,仿佛是要把胸中的闷气,多年的委屈与耻辱,从这一口气,全都发散出来。有的人忍不住叫道:“我们……也有今天!咱们不是孬种,咱们拼退了扶桑人,咱是好汉!”

    阵地上的欢声鼓舞声回荡着,一次成功的反突击,在这些汉子看来,如同是取得了最终战役的胜利一样。可是他们的欢呼只持续了几分钟,一种恐怖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众人头顶。

    尖利的长啸,随即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原本扶桑的炮兵阵地,距离鲁军步兵阵地尚有一段距离,射击精度有限。可是当部分炮兵位置前移后,鲁军一线士兵,就暴露在对方的炮火之下。大炮上刺刀的战术,并非鲁军独有。随这一阵巨响,鲁军刚刚夺回的阵地,顷刻间,就化做了一片火海。

    方才与异国人舍命搏斗的勇士,转眼,就在炮火中殉难。鲁军团长徐魁,营长段昆仑接连牺牲,组织反突击的一整个团,减员超过三分之一。一个补充连还没等进入阵地,就被榴霰弹轰击,损失超过三分之二。

    鲁军阵地依托地形构建,二线阵地比一线阵地略高,但同样处于扶桑军队延展炮击的覆盖范围内。杨九娃急道:“玉竹姐,这不成啊!咱们阵地上只有小炮,大炮都在邹华那里,再不就是主阵地的阿姆斯特朗,可是那炮打不了那么远。这仗要是没了炮,可咋个打法?”

    杨玉竹面沉若水“九娃,你这话啥意思么?你杨九娃号称善守,平日提起来,你名声恶的很。咋,现在真要用你的时候,就不顶事了?你要说声你不成,我立刻换人。严飞龙、王飞虎、商震,大家不都是一样。我知道,让你守山东你不乐意,可你别忘了,前面送死的,哪个不是赵冠帅的嫡系?骑兵旅是他的心头肉,不照样跟扶桑人换命。咋?你的命就金贵?话说到这,炮我没地方给你寻去,但是我的人就在这,扶桑人的炮弹落下来,我跟你一起挨着。”

    一、二道防线,主要由郭剑部队的降兵为主体,辅以原驻守陕西以的共合军人以及苏北招募的新兵为辅助。杨玉竹的存在,就如同定海神针,保证部队的人心稳定。杨九娃擦擦额头上的汗,他的年纪不大,杨玉竹一向被他当姐姐尊敬。被这姐姐一顿训斥,让这位年轻的军官,一时间竟有些无地自容,说话的调门都小了许多。

    “姐,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么。我是说,就那么一顿炮,不可能把咱的炮兵全打废了不是?他们这不开炮,我看就是故意的。不过不管他们怎么着,该打的仗,我还是得打。哪还有什么鲁军陕军,扶桑人是欺负中国人来的,我跟他们拼命,啥也不怕。可是这,玉竹姐你不能在阵地里,得赶快撤下去,这里不安全。小鬼子要是把炮架到一线阵地上打,咱们这里,也得挨炮轰。”

    “我就在这,哪也不去。大家都是我杨玉竹的弟兄,我不会扔下弟兄们不顾。这次打完了,大帅会给大家一个好出身。所有阵亡的弟兄,家里的抚恤,跟鲁军没有区别。为了咱的家属,为了咱的弟兄,跟他们拼了!”

    杨玉竹的话,如同魔法,让陕军的士气重新鼓舞起来。即使面对扶桑的炮火,也没有一丝动摇。反正自陕军成军以来,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大炮,有炮不多,无炮不少,早就习惯了。何况,即使是当初山堂里有名号的人物,洪门里面有一把交椅的爷字号人物,也拿不出每月十元的军饷,更不可能按月发放绝不拖欠。

    再想想农场分的田,想想家属……拼命也不是什么难事。陕军算是共合各军里,最为贫苦的那一批人之一。为了一口饱饭,就可以在战场上卖命,为了保住饭碗以及稳定的生活,拼命,也就是情理中事。

    杨玉竹虽然安定了下面的军心,自己的心里却在滴血。她心里有数,前线上安排的部队,大多是救国君俘虏转投鲁军的那一批人,在鲁军而言,表面上虽然一视同仁,但内心里照样分三六九等。降兵身份,加上匪性难驯,始终不为赵冠侯所放心。这次的牺牲,既是投名状,也是郭剑残部的削弱。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无能。炮灰任务虽然必须有人承担,但如果自己能够像孙美瑶或是程月那样,这些好男儿,本来是可以不必死的。骑兵旅、淮军,都没有承担这种送死任务。总归,自己在赵冠侯心里,还是个外人。

    一名通讯兵冒着炮火冲到了阵地上,扯开喉咙喊道:“大帅有令,请玉竹姑娘赶快到指挥部去。有新的任务给你。”

    杨九娃不等杨玉竹说话,立刻道:“执行命令!玉竹姐,军令如山,来人啊,赶紧送玉竹姐去指挥部。前线交给我就好了,我杨九娃要是连一天都守不住,就没脸见玉竹姐。”(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五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下)

    邹华控制的炮兵,竟是在一轮炮火对射之后,就停止了运做。只有少量火炮向扶桑军队射击,起不到压制作用。扶桑炮兵失去了鲁军炮兵的制约,表现的异常活跃。鲁军精心修筑的第一道阵地,按常理足以支持十天以上。可是在扶桑炮兵猛烈轰击下,只坚守半天,就不得不转守二道防线。

    但是鲁军防线修筑的颇为精妙,如果扶桑军队进入一道防线,就得直面鲁军二道防线的火力轰击。因此,扶桑陆军并没有急于进驻,而是依旧由炮兵先对鲁军阵地进行轰击,做火力掩护。

    后来,鲁军总结扶桑军战术时,曾不屑一顾的说道:“扶桑人的战术极为无趣,无非炮兵步兵交替进攻而已。这就像两个人比武,咱这练的一招一式,全是正经八百的功夫,他们倒好,就仗着身大力不亏,拿一路王八拳从头打到尾,这什么玩意?”

    话虽如此,当王八拳确实打的神拳太保没有脾气时,王八拳就是最有效的手段。只半天时间,就突破了鲁军一线,这个战绩,让扶桑陆军出了一口恶气,龙口被袭击的仇,总算是报了。

    指挥部内,神尾光造命令道:“我军进行小规模休整,准备对二道防线发起攻击。同时,需要谨慎观察鲁军动态,防止敌人撤退。好不容易网住了一条大鱼,绝对不能放走。”

    侦察兵已经把情报送来,根据最新情报显示,不独赵冠侯自己就在前线坐镇,赵家内宅第一人,正室苏寒芝,也在潍坊城内主持救护队工作。这次只要实现合围,将夫妻两人击毙或抓捕,整场山东会战,就可以宣告胜利。

    这么一个重要的目标,值得扶桑军压上全部砝码。连带这些军官,也都变的亢奋起来。神尾适时说道:

    “根据情报,在潍坊县城里,有来前线鼓舞军心的上百女学生。只要抓住她们,我们的士兵,就可以得到充分的放松。告诉小伙子们,想要品尝一下共合大学生的滋味,就给我努力一点。如果让她们逃回津门,我可不会允许任何人到那去放肆。”

    “阁下放心,我的士兵早已经忍的要发疯了,相信,这些女学生比大力丸更管用。他们就算为了女学生,也会拼命到底!”

    根据山东内线发来的消息,那些大力丸,确实是鲁军新开发的神药,对于部队作战,有着巨大的辅助作用。之前所用的,只是牛刀小试。接下来的战争中,才准备把这些药都用上,一战成功。

    不过半天的战斗时间虽然不长,但却是一场亡命搏杀,从装备情况看,遭遇的应该是鲁军基本部队第五镇。与这样的精锐激战半日,部队必须略做休整。在黑烟中,扶桑军席地而做,开始用餐。扶桑陆军的伙食向来恶劣,干冷的饭团子加上凉水,构成了扶桑军人的全部伙食。

    鲁军方面,却是炊烟袅袅,几百只整羊被洗剥干净,下锅清炖,配上香喷喷的白米饭成为陕军的午饭。对于大多数士兵来说,在家乡,是享受不到这种食物的。要知道,陕西是个穷省,即使是刀客里的大豪,也没法让自己的弟兄吃这样的好东西。

    只有鲁军……只有山东,才能让他们过上,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

    一干士兵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填饭塞肉,对于其中许多人而言,这将是自己人生中最后的最后一餐,因此吃的格外卖力。风将羊肉的香气吹到扶桑军中,让扶桑军人看着自己的饭团子与腌菜,不由悲从中来。虽然扶桑军人的口粮,并不能算做差劲,可是由于补给的不顺畅,现在只能保证每天六百五十克的足额供应,口味上已经无法保障。东洋士兵闻着肉香,心里诅咒本**需官加炊事兵之余,对于拿下山东的决心,反倒更为坚定。

    可是信心坚定是一回事,当战斗真的打响时,扶桑陆军发现,第二道防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首先,是炮兵给予的协助,下降了不少。

    铃木寿一总觉得,鲁军的炮兵被敲掉的过于容易。由于炮击时硝烟弥漫,对方阵地的情形看不清,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越是鲁军炮兵不出现,铃木的心里越是没底,干脆建议炮兵收缩,持观望态度。只有少数炮火掩护步兵继续冲击,威力上大不如前。

    相反,鲁军阵地配属了大批二磅、三磅轻炮以及少数山地榴,开始向扶桑军队发起轰击。虽然这些火炮大多不能使用榴霰弹,但是每一枚铁球轰出,照样能造成十余人的伤亡,也让扶桑陆军大吃苦头。偶尔发射出的榴霰弹,在步兵头上炸开,也让扶桑步兵大吃苦头。

    其次,杨彪善守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整个防线在他的布置下,竟是无懈可击。普鲁士顾问设计的防线,也确实有着过人之处。明碉暗堡,明暗火力点的设计,让扶桑陆军吃足了苦头。

    壕沟胸墙,小型棱堡三角堡组成的工事群,远比第一线阵地来的坚固,即使扶桑军队的炮火也不容易将防御体系摧毁。本以为是防御上的破绽而冲上去,却发现是一个陷阱,明暗堡垒混合配置,让大批无防护的步兵暴露在鲁军的枪口之下,随即就是一片弹雨。

    但是这不意味着战斗进程就对鲁军有利,扶桑军人的个人素质及指挥素养,同样让鲁军付出惨重代价。扶桑士兵以蚂蚁啃骨头的方式,将鲁军的堡垒、工事一个又一个敲掉。

    “大帅在看着我们,大帅在山上看着我们!”一处小型堡垒,陷入扶桑军的围攻之中。云梯从各个方向搭上墙头,士兵蚁附而上。攻守双方,以手留弹互致问候。鲁军作战用尽全部解数,死守阵地。但是扶桑军队铺天盖地,这处小小堡垒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守军排长中了一枪,伤口草草包扎一下,挥舞着军刀,进行最后的抵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这个排,多半是回不去了。可是随着排长喊出这句话之后,这支守军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

    残存的士兵,呐喊着不能给大帅丢脸,坚守在自己的阵地上。重伤的副排长与几名伤员,则退入小弹药库,将几桶火药搬到一处。一名伤兵手脚麻利的布置药线,副排长看着满身血迹的同伴

    “兄弟们,该上路了,怕不怕?”

    “说啥!咱兄弟从当了刀客那天,就没想过善终。能过这么多长时间好日子,已经够本了。不能给大帅丢脸,宁死,不能当俘虏!点火吧!”

    类似这个堡垒的情况比比皆是,交战双方,都打的心惊肉跳。扶桑军人固然头疼鲁军的战斗一直顽强,杨玉竹的脸色却也阴的像一汪水,目光寒冷如冰,直盯着杨彪

    “九娃,你在军校学的是啥?让东洋鬼子把我们按着打,咱们的兵不比他少,可是让他把咱们的阵地切割成一块一块,不能呼应。这就是你在军校里学的?你还说你是高才生?丢人!打完仗,滚回军校接着给我学去,将来再打成这样,别说是我兄弟。”

    杨九娃额头冒汗,军帽拿在手里当扇子扇风,被训斥的面色一红一白,一咬牙道:

    “集合!我带人上去当机动队,我就不信了,咱们一个师,怎么就被东洋人给按着头打。咱到底哪不如人?”

    可是不等他动,赵冠侯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妙。扶桑军官的指挥水平以及部队协同作战能力,不是陕军能比拟的。明明一个整编师,却被进攻部队压着打,在局部区域,被扶桑人以多打少,他的后备队,只能提前动用。

    “援军来了,援军上来了。”在一片兴奋的呐喊中,五色战旗由远而近飘扬,援军前锋已经与扶桑的进攻军队开始驳火。杨彪揉揉眼睛,心内先吃一惊。“三十七师?怎么是你们上来了?”

    三十七师前身为共合第二混成旅,再向上追溯,则是北洋练兵计划里编练的第二混成协,一直以来,与第五师一样,都属于山东的基本部队。

    商全由旅长而至师长,部队兵员,都来自山东本地招募,是真正意义的子弟兵。武器补给,部队训练,全部参照第五师配备,大批自扬基回国的军官,被分配到三十七师担任基层干部。部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号称山东两大王牌之一。

    在山东讲武堂学了两年军事的杨彪,也不是当初的愣头青,急的跺脚道:“我们这里还撑的住,我说了,这阵地要是守不住十天,我就提头去见。精锐步兵,不能往这种消耗战里送。”

    商全哈哈笑道:“杨旅长,你这话就见外了。大家都是山东军人,哪分什么精锐或是不精锐。都是一条命,谁也不是天生就该送死的。我相信,你能坚守十天,可是山东是我们的故乡所在,要拼命,我们子弟兵不会落在别人后头。看着外人为保我们的家乡送命,那不是山东爷们能干的事。这一战,咱们三十七师不能坐视。再说,大帅有命令,被动挨打,不是鲁军的风格,也该给他们看点厉害。”

    商全带来的,是三十七师下辖一个步兵团,部队一进入阵地,立刻就让进攻方感觉到压力。扶桑陆军激战一天,已经疲惫不堪,三十七师的装备和射击水平,又远在陕军之上,军官指挥水平,更是不逊于这个时代西方一流军官。

    随着他们的加入,战局开始逆转,进攻的军队反被鲁军分割包围,扶桑的指挥官,也适时的吹起撤退军号。

    神尾光造并未因进攻受挫而显出沮丧,反倒变的更为兴奋。随着三十七师出现,他可以充分确定,自己抓住了鲁军主力,第五师、第三十七师,鲁军两大王牌,都出现在潍坊。在青岛的,只是鲁军一支地方部队,不足为患。接下来,就该让扶桑军队精锐登场,把残存的共和精华,一网打尽。

    也正因为此,接下来的行动必须谨慎。鲁军两大王牌都在,想要快刀乱麻解决战斗是不可能的事。贸然前进,只会把老本都赔进去。

    三个师团都决定放缓进攻节奏,战场形势渐渐变的和缓,扶桑军队改进攻为防御,稳固现有阵线。精心训练的狙击手被悄悄的派往前线,准备射杀鲁军指挥军官,但是眼下战场局势混乱,一时间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硝烟弥漫的战场,让人忽略了时间,四下里永远是一片灰暗,烟尘四起,没人注意到太阳已经落山。当彼此发现,目力严重不足时,战场终于恢复了安宁。

    扶桑方面派出使者,高举着旗帜过来交涉,要求双方暂时休战,由徒手兵出面认领尸体寻找己方伤兵。战场上,两军死尸交叠一处,还有不少重伤员遗留在战场上,一时来不及收容。

    这个时代主要的战损,并非来自战场阵亡,而是追击战中的斩获,以及受伤后的伤口感染等并发疾病。春季易发瘟疫,大批死尸堆在阵地上,本身就是个不安定因素。对于收容伤员,掩埋死尸,赵冠侯自然支持。随着一声令下,交战中的部队,暂时停火,扶桑兵再次拿出了饭团,就着顺风飘来的肉香,恶狠狠的吞咽。

    两军各自派出一支徒手部队,带着尸袋与担架,收容本方阵亡将兵遗体,寻找没有死透的袍泽。

    当枪炮声停止,呻银声与痛哭声,就变的清晰起来。这种声音,是分不清国籍的,很难判断发出声音的,是哪一方的人马。收容队只能举着嘎斯灯寻声照过去,在尸堆中努力翻找。

    轻伤员基本都已经送到医院,混迹在尸堆里的伤员,大多伤势严重,即使抢回去,也很难救活。但是鲁军有内部条例,伤员只要有一口气,就必须尽力救护,人命第一,不计成本。是以鲁军的搜索队,还是小心的把伤员挪到担架上,用随身的水壶给伤员喂上几口水。

    “兄弟,撑着点,有救……一定有救。”

    “我不成了……兄弟,替我报仇……东洋鬼子也没有两条……命。弄死他们!”

    与鲁军相比,扶桑军队对伤员的处理草率的多。这并不能责怪收容人员,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缺乏后方医院,更缺乏医护人员的扶桑伤员,即使离开战场,也多半是死在某个收容点,又或者是野战医院里。何况,现在扶桑军队人力紧张,一名重伤员要占用数名医护人员,对于扶桑军人来说,这太奢侈了。

    是以,当从死人堆里,翻出一个被炮弹炸的血肉模糊,仍然紧握步枪的伤兵之后。收容者并没有把人送上担架,而是摘下他步枪上的刺刀,低头道:“请阁下忍耐一下,为皇国尽忠,化为护国忠魂,继续为天皇效力。帝国利益高于一切,为了国家的富强,每个人都该有牺牲的觉悟!”

    手起处,一刀捅下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六章 夜袭战

    黑暗笼罩了大地,鲁军阵地上,军乐队吹响洋号,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的歌声,在阵地上弥漫。军官抓紧时间,给自己的皮鞋上打鞋油。鲁军军官作战守则:即使战死,也要皮鞋鲜亮。一些会写字的官兵,则就着昏暗光,伏案疾书,给家中留下最后的嘱托。

    会写字的兵,成为最受欢迎的群体,不认识字的,将香烟或是肉罐头拿出来打点,请对方为自己写一封家信。即使要死,也总要给家里留点什么。

    “告诉娃他娘,带着娃改嫁,莫让他受委屈。还有……让娃长大了,也要为大帅效力。”老兵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写信的士兵已经不住的打瞌睡,他实在是太困了。再说,他认识的字,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写起来很是吃力。

    “你这困的厉害,还是赶紧去睡,我来写吧。”

    灯影一花,这处小房间里,忽然走进一人。几名士兵都一惊,手刚刚放到枪上,却马上松开,困意随着风,消逝的无影无踪。

    “大帅!大帅!”站在房间里的,居然是身穿大礼服的赵冠侯,在他身旁,都是带左轮的警卫兵。守卫这处小型堡垒的士兵,全都变的兴奋又紧张。不住的拍打着身上,低头检查,生怕哪里有一丝不得体。

    赵冠侯笑着从士兵手中接过笔,对老兵一笑“你想写什么,我给你写。别拘束,大家都是弟兄。不管是来自陕西还是苏北还是淮上。在一个锅里吃饭,就是兄弟。怎么样,这回我们的敌人很厉害,怕不怕?”

    “不怕!”那名老兵立正一礼。

    “咱是救国君出身,在那边,还是个连长呢。可是吃的穿的军饷,哪样也不如在鲁军当兵。当救国君的时候,老百姓看了咱就要跑。现在当了鲁军,老百姓给咱送吃的,拆了门板给咱当担架。这个兵,当的痛快!跟着大帅这样的当家,打谁咱都敢!”

    排长在旁边踢了老兵一脚“废什么话!大帅,您赶快回吧,前线不安全。东洋鬼子有枪手。”

    战斗暂时停止,但是枪声却并未消失。偶尔,一两声枪响,会划破寂静的夜。

    扶桑与鲁军,在前线阵地,都有一批枪手在夜色中活动。只要发现哪里露出光亮,就可能一枪打过去。大战之后抽一根香烟,算是士兵们常用的消遣方式。可在这样的夜里,除非你处身于坚固的堡垒或是胸墙之后,否则火柴就可能给对方士兵提供坐标,遭到枪弹的射击。

    受枪械水平限制,这种射击精度不高,但是运气不好,也可能被一枪打死。

    赵冠侯笑道:“你们在前线都不怕,难道我会怕?我跟我的弟兄们在一起,东洋鬼子能把我怎么样?大家的辛苦,我看在眼里,不会忘。等打完仗,人人有封赏,个个有好日子过。好好打,我不会让你们吃亏。东洋人很厉害,我们鲁军也不是孬种。我就在你们身边,跟他们好好干一架,看看最后谁厉害。”

    他坐下身子,拿起了笔“你不是要写信么,他那文化不行啊,我给你写,保证比他写的好。”

    排长瞪了老兵一眼,提示对方不要得寸进尺,该知道进退,不能耽误大帅休息。老兵摸了摸后脑勺“咱也没啥可说的,大帅再给写一句吧,娃他娘,咱给赵冠帅当兵,为赵冠帅战死沙场,是福气。我家的后生,谁要是敢反对大帅,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扶桑军队的临时营地里,同样有人挑灯夜战,奋笔疾书。当然,注重阶级的扶桑陆军,是不会有军官替士兵写书信这种事的。这些书写者,都是部队的参谋,他们写的内容,正是一天的战果及损失统计。

    这一天的战斗,无疑是扶桑军占了上风。只用一天时间,就让鲁军前线阵地易手,这个进展速度无可指责。但是,为实现这个目标,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炮兵之前的疯狂轰击差不多打了小半个基数的炮弹出去,眼下扶桑军队后援紧张,龙口港口建设工作进展虽然快,但是离实现理想运力,还有一段时间。炮弹用一发少一发,如果照这么轰下去,用不了几天,炮兵就得改做步兵用。

    担任突击队的步兵,死伤数字也很大。当场阵亡的士兵占百分之三十,剩下百分之七十,也有半数以上的人受伤。以当前扶桑前线医疗水平,能治好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大部分士兵躺在伤兵营里,并不能得到很好的救护回归战场,只能在那里等着伤口发炎溃烂,最终或是截肢,或是死亡。

    扶桑医护人员有限,不可能给这么多伤员进行护理,军官优先治疗,士兵就只能看运气。由于发明了青霉素,医生们提出的治疗方案,终于不再是单纯截肢。可是光是注射青霉素,也不能解决全部问题。该有的照料做不到,人还是没办法重新投入战场,而且青霉素的数量,也十分紧张,这种非战斗减员,让扶桑的参谋大为头疼。

    归根到底,就是兵力不够充足。如果投入战场的陆军有十万人,那就简单多了。在战前的兵棋推演中,扶桑军队一路进展顺利,包括解决山东的王牌师,也不用费这么大力气。可是真到了战场上,就必须承认,实际战场与兵棋还是有较大区别的。至少裁判不会帮忙,也不能随便就添加几万部队出来。

    “物资……一切的问题,都是物资。”参谋愤怒的咆哮,借此推卸自己兵棋推演时作弊,计划定立的不够充分的责任。

    “如果我们在前线有着足够多的物资,那么这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还有,兵力也不足。我们只有三个师团,海军的陆战队,应该拨给我们,作为攻坚部队使用。”

    “是啊,听说海军在青岛要塞的推进,比乌龟爬行还要缓慢。早就知道,这些江田岛的豚,注定一事无成,他们只会浪费物资,消耗帝国宝贵的资源。如果把海军庞大的经费都投入陆军,现在整个山东都已经是帝国所有了。”

    “趁早把海军纳入陆军指挥之下,才是山东取胜的关键!”

    几名参谋在例行诅咒海军之后,又得回头面对自己的难题,这么大的损失,明天的仗肯定不能像这样打。可是不这样打,又该拿出什么样的策略,来解决鲁军的第二道防线?

    这样的战损拿到报纸上,陆军的尊严又何在?伟大的皇国陆军尊严,关系着天皇陛下的颜面以及整个帝国的光荣,不容任何亵渎,于是……伟大的皇国陆军参谋团体,决定发挥陆军的光荣传统:虚构战报。

    统计是一门奥妙无穷的学问,帝国的参谋们,在统计学上,显然都有着非同凡响的造诣。比如阵亡部分,战场失踪不能算阵亡吧?受伤后不治,这怎么能算阵亡?只能算伤员,至于因伤势发作而死,那跟战场没关系,纯粹是个人体质问题。简而言之,凡是战场上没断气的,都不能算阵亡。

    其次,战场上断气的,也不能说阵亡。比如没有尸体,就不能算阵亡。又或者不是被子弹正面打中的,也不能叫阵亡。比如死于炮火之下的,双方炮火交织,又怎么能断定,他是被敌人炮火击杀的?

    最后一招,就是战损分别统计。各联队计算各联队的阵亡人数,上报时,按各联队分别统计为准。这样,一部分阵亡者就可以在这种文字游戏中,神奇的成为幽灵人口,被各个联队拒绝承认,也就可以从阵亡目录上消失。

    歼敌数字上,那就大有文章可做。反正鲁军尸体是敌人自己收容的,这种事就可以随便说。是以,当日战报上,扶桑方面的统计为:是日,鲁军战场遗尸三千余具,因为战场完全为我军所控制,鲁军无从收容。后经鲁军主动提出交涉,我军本着人道主义原则,允许其收容尸体。据现场士兵回忆,鲁军尸袋用尽,复用尸盒,最后只能用布匹草草裹尸而走。我皇国陆军以一比五的伤亡比例,取得了潍坊战役第一阶段的伟大胜利……

    夜渐渐深了,陆军参谋们为自己的睿智和对帝国的忠诚而自豪,经过半夜的奋战,总算让陆军阵亡人数大幅度下降,维持了陆军体面。至于第二天的仗怎么打,倒是一位老参谋有了定见:

    “用弹药换取胜利,这是我们作战参谋提出的战术方案。至于炮弹是否足够,那是补给参谋该考虑的问题。大家制定战略应遵循各自本分,不要越权。”

    一名勤务兵给参谋们送来夜餐时,几个参谋正得意的庆祝,伟大的炮轰战术方案制定完成。只要按这个方案行动,陆军的阵亡人数将大幅度下降,整场战役的主动权,完全会掌握在己方手里。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一下潍坊城里那些美丽的女学生了。”一名参谋抓起饭团向嘴里塞,目光则飘向了帐外。“相信鲁军也到了极限,他们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这样的伤亡,前金军队怎么可能承受的起?也许,再过两天或者一天,鲁军就得考虑撤出战场了。希望那些女人不要也被带走,毕竟,她们才是最有趣的战利品……”

    两记爆炸声,从外面传来。参谋们脸色依旧,在军营里,这样的声音,实在算不上什么。一名参谋笑着在说话的参谋肩膀上捶了一记“龟山君,你的玩笑看来很受欢迎,居然有人给你放爆竹庆祝了。”

    “这帮该死的马鹿,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纪律,在军营里就敢乱丢东西。我想,这时候他们的长官,一定去整肃军纪……”

    话音未落,却听爆炸声再次响起。爆炸声接二连三,密集而又强烈,如同春雷,在扶桑的营地内炸响。几名参谋脸上的笑容尽去,有人迅速的抽出手枪,向外喝道:“出什么事了?”

    很快,有士兵把情况汇报回来:鲁军夜袭,情况不明!

    这个时代,夜战并不常见。黑夜之中,敌我难以分辨,很容易搞出自己人互相杀戮的乌龙。加上夜间作战不容易掌握部队,以小股部队骚扰或许有,大部队的夜战,基本看不到。

    扶桑陆军自身,就是善于发动夜战的好手,对于夜袭的准备也颇为充足。可是商全以两个团的兵力发动夜袭,这种规模是扶桑人没能提防到的。鲁军受过严格的夜战训练,两团精锐每人携带六枚手留弹,解决哨兵之后,直接摸进了扶桑军营里,随后就以手留弹发起袭击。

    临时构建的营地,并没有太强的防卫能力,等到爆炸声一响,扶桑军就被打晕了头。黑夜里,无从判断鲁军具体数字,只知道,随处都有鲁军,到处都有手留弹,大砍刀在等待自己。

    如果是普通的军队,在这种袭击之下,很可能炸营或是大规模溃散。但扶桑军人不愧为此时亚州第一等强兵,初时的混乱持续的时间不长,就有军官出来组织反击。衣衫不整的士兵迅速整合,高举步枪向着黑夜中的敌人杀去。

    夜战里,枪弹的威力大为削弱,手留弹加白刃,成了交战的主流。鲁军的刺刀无情的刺向扶桑军人的胸膛,扶桑陆军则高喊着“请鲁军一试我扶桑男儿之豪腕”以刺刀还以颜色。

    进攻者与防卫者,为了生存空间而搏斗与为了家乡而拼死的勇士,绞杀成了一团。每一名士兵,都忠诚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鲁军伤兵,干脆拉响身上残存的手留弹,与面前的敌人同归于尽。而扶桑陆军,也不乏受伤倒地之后,依旧举起刺刀,向着面前晃来晃去的腿乱捅的先例。

    意志、勇气、组织、训练,扶桑陆军任意一项都不逊色于鲁军。但是失去了先机,被鲁军杀入营地之后,自然就落了后手。等到大批军队完成集结,重新组织反突击时,鲁军已经开始撤退。

    黑夜对追击者并不友好,鲁军的夜袭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准备。在营地外,也有相当数量的士兵负责防卫,扶桑军队刚刚追击出来,就遭遇了排枪齐射。两下在夜色中对射了一阵,最后,只能目送鲁军从容离开。

    这次袭击,对于扶桑军队的直接杀伤不算太多,但是士气上却有着不小的影响。更要命的是,一座临时仓库被鲁军丢进了手留弹,存放于仓库里的弹药受损严重,对于第二天的攻击,显然不是个好消息。

    疲惫几乎写在每一名扶桑军人的脸上,比疲惫更多的情绪是:窝火。被鲁军这么一通闹,让胜利的喜悦都变的淡了。指挥部内,神尾光造中将的脸孔也紧紧板着,冷声道:

    “诸君,鲁军王牌军队的战斗力,看来还是被我们低估了。必须承认,他们或许可以称做是东亚最为优秀的步兵之一,与北洋其他各镇,完全不同。即使是岳州的第三师,也没有我们面对的第五师那么可怕。越是如此,我们越要把他们一举全歼。一旦这样的部队,成为共合各部队的参考目标,帝国未来在东亚乃至世界的布局,都将受到巨大影响。下面,就近一步的作战,请大家发表看法。”(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七章 血沃高地

    师团长乃至联队长一级的干部,都面面相觑,他们也意识到,鲁军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对付。这场战争,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容易结束。

    “修筑阵地,防备鲁军下一次的袭击。”寺内师团长道:“夜袭的损害,不会每次都这么巨大,但是总是被鲁军夜袭,对我军的士气有严重影响。我皇国陆军同样善于夜战、白刃战。既然他们想要发动夜袭,我们就以夜袭回应。以阵地战对阵地战,以白刃战对白刃战,以夜袭对抗夜袭。组织敢死队,准备对鲁军实施夜间打击。”

    神尾点点头“寺内阁下的建议,我非常支持。但是我想强调一点,除了这些以外,我们还应该再想想其他的手段。在东三省战场,我们以断绝补给的方式,让铁勒部队陷入绝境。在山东战场,我们自己的补给却渐渐为难。后方补给线的维持必须保证,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让鲁军的补给线,总是那么畅通。”

    他的目光看向了铃木,奇袭济南的计划,就是铃木提出,后者点头道:“如果济南可以被皇军掌控,整场战役就可以划上句号。但是光是依靠我们的奇兵,还不足以解决问题。河北、河南、安徽几省的土匪武装,也该发挥自己的作用。至于正面战场,我建议,我军前线对敌人阵地维持一定的压力,同时控制伤亡,把鲁军牢牢的吸附在潍坊一带,最终实现彻底歼灭。另外,鲁军的正面阵地,似乎比我们预想中更为坚固,不过参照共合陆军的技战术水平,以及我军与中国部队历史作战记录可以发现。他们善于正面对敌,但对于自己的侧翼,却未必能够防护完全。我想,是时候寻找一下敌人侧翼的破绽,予以敌致命一击。”

    神尾点头道:“铃木的看法,我完全同意。正面战场的压力,不应该放松,与此同时,派出侦察尖兵,搜寻敌两翼的破绽。我不相信,鲁军的防线无懈可击。从昨天的交战情况看,鲁军在指挥层面的水平,远逊于我。发挥这个优势,找到破绽,解决他们。”

    “士兵呢?士兵经过昨天晚上的骚乱,已经颇为疲惫,是否考虑更换部队。”

    “二梯队出动,第一梯队的士兵可以部分休息。但是疲惫并不能成为拒绝作战的理由,可是适当发放大力丸下去,让他们恢复活力。我军炮火准备,不要吝惜弹药。给敌人一种我们要从正面突破的假象,再从侧翼瓦解他们。”

    军令传达,扶桑火炮再次前移,鲁军的官兵也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情景。前线的军官咬着牙,向身旁的士兵吩咐道:“做好准备,东洋鬼子又要开火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响几声,没事,大家别害怕。”

    士兵回头,看了一眼飘扬的旗帜,以及那个昨天晚上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点头道:“我们不怕!东洋鬼子敢来,就让他们见识一下,咱的厉害。”

    扶桑军队的表现,亦同样令鲁军震惊。在赵冠侯的推算中,将扶桑陆军的水准,大概参照为普鲁士步兵。可是在交战中却发现,这种评估方式并不准确。扶桑军队的火炮威力弱于普鲁士军,但是在小股部队的调动,尤其是连营级战斗中,表现出的水准,反倒有可能在普军之上。

    计划中,绰绰有余的物资储备,以现在的消耗速度看,却不那么充足,好在有铁路优势,可以从后方向前方运输。可是后备队的过早投入,就是个不小的问题。

    这个时代受通讯手段限制,被围困的部队,很难与后方取得联系,更别说求援。如果通讯兵出不来,对于作战中区域的消息,就只能靠主官的经验来判断。虽然赵冠侯没指望二道防线可以彻底挡住扶桑人的脚步,但是当炮火的浓烟覆盖了整个二线阵地,黑色的洋流,冲向第二防线时,杨九娃十天坚守的承诺,他却不敢相信。

    扶桑人,确实是个了不起的敌人,他朝一旁的高升吩咐道:“去通知张怀之的第一师,派出后备队。不能对陕军见死不救。”

    忽然,他的望远镜转向了另一侧,连忙叫住高升“等一下!情形不大对头,传我命令,三十七师的第三旅立刻行动,最快时间内,赶到震倭高地。那里的部队跑到哪去了?”

    所谓震倭高地,是一处无名小山峰,其是整个鲁军防线左翼制高点,亦是个重要支撑。如果被扶桑军控制,其部队就可以绕到鲁军阵地的后方实施夹攻。所以一旦扶桑军队控制了这处下山峰,那整个潍坊前线,就处于包围状态,整个战役的布局就得彻底打乱。”

    原本在这里留有两个连兵力,可是在扶桑军火力覆盖二道防线之后,这两个连没有得到命令的前提下,擅自出击,支援附近友邻部队。阵地上,只剩了不足一个排的士兵,外加两门二磅炮,鲁军的防线,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破绽。

    就在赵冠侯的命令传达同时,扶桑军队也发现了这个破绽,一个大队的士兵加速向震倭高地赶来。但是在行军中途,受地形影响,两个中队的路线发生偏移,只有一个中队顺利抵达目的地。

    守军的最高指挥,是同样出身刀客的排长周武。在部队里,脾气火暴,是较为出名的刺头。除了杨玉竹,没几个人能管住他,就算是对上连营长,也敢翻脸开骂。除了一身力气和功夫,他基本没有什么可以视为长处的优势,之所以能留在部队里,主要还是靠着能打。当他发现扶桑部队的行动时,同样拿不出太好的解决方案,只能吩咐道:“开炮!轰他娘的!”

    两门二磅炮的射击效果不好,扶桑军队进攻的方向遍布树木,实心弹的杀伤能力大减。扶桑的军人,借助隐蔽物迅速接近山顶阵地,随即开始攀登,鲁军慌乱的投掷手留弹,扶桑军人也以手留弹回敬。

    眼看敌人越冲越快,周武猛的一拍巴掌“别扔手留弹了,炸不过来!炸炮!大炮宁可毁了,也不留给洋人。不光是炮,炮弹、弹药全都毁了。一班全体上刺刀,跟东洋人拼了!”

    十五分钟后,震倭高地首次易手,东洋军旗在高地上晃动。守军全军阵亡,物资悉数被破坏,扶桑军人虽然夺得阵地,但却没得到物资补充。就在这个中队立足未稳之时,一排枪声响起,鲁军一个营的兵力,恰于此时赶到。

    带队的并不是营长,而是这个陕军师里另一位旅长钟秀。在陕军中,钟秀素称能攻,与杨九娃的善守,是一对极有名气的组合。赵冠侯的军令刚一下到第一师,他已经得到消息,气的摔了军帽。

    “二道防线是咱守的,让第一师给咱堵窟窿,啥意思么?看不起咱?说咱关中的后生没本事,要靠山东人给咱撑腰。这个名声,我要是担下了,今后还有脸在第一师面前混么。要脸不怕死的,跟我来!”

    这个营是临时动员起来的后备队,战斗准备实际并不充分,但是扶桑军队同样立足未稳。随着几排枪打过,钟秀带头举起军刀冲锋,鲁军迅速冲上峰顶,与扶桑军人进行肉搏,一个中队的扶桑军在兵力的差距下渐渐不支,震倭高地再次易手。

    另外两个中队的扶桑军人,这时已经绕路赶至,与撤退的中队汇合后,展开反击作战。但是由于钟秀在前线,他所统率的那个旅,也开始陆续向这里增援。以救旅长为号召命令,部队集结的很快。在震倭高地上的共合军始终没有找到时间来修补防线,但是进攻方也始终突破不了这个缺口。

    这里的争夺,引起了扶桑参谋部的重视,两个联队的兵力被抽调出来,向震倭高地前进。此时的钟秀还不知道,自己这个高地,竟成了扶桑人必争的胜负手。他现在唯一的情绪就是两字:窝囊。

    省军第一师团长萧大龙只带着一个营的兵力冲到震倭高地之后,随便行了个军礼,就传达赵冠侯命令

    “大帅有命令,震倭高地是我营防区,贵部可以交接防区了。”

    “混蛋!整个第二防线,都是我们省军第三师的防区,什么时候,有你们第一师的防区了?你拿了手令了么?没有亲笔的命令,我不承认!”

    愤怒的钟秀,差点抽出军刀跟萧大龙拼命,还是他几个部下死命拽住他。提醒道:“这萧大龙是跟大帅去苏北征地的心腹,招惹不起。他要守震倭高地,那咱们没办法。但是震倭高地两翼防线,不能说都在他手里,咱们改为守这里,也是一样。”

    钟秀的旅,大部分都在前线陷入焦着战,赶来支援的部队,加上钟秀自己的部队,加起来两营出头。沿镇倭高地两翼进行隐蔽布防,萧大龙在观察了几分钟地形后,也果断做出处置,将自己部下一个连,向东南后撤一点,在防线的左翼形成了一个犄角,迎接扶桑军的攻击。

    由于地形限制,过多的部队摆不开,守卫军的兵力并不能算厚实。而扶桑军队的技战术水平,也让鲁军深为佩服。两军的大规模排枪战,就在攻与守的战术争斗中展开。轻型野战炮的炮火,把原本茂密的树林变成废墟,矛与盾的较量,带起无数火花。这面盾牌虽然看上去岌岌可危,但总是矗立不倒,扶桑军的战矛,始终未能刺穿这面薄盾。

    两个小时过去了。

    硝烟笼罩了整个震倭高地,射药导致的烟雾,弥漫在整个高地上空。在一阵排枪响过之后,扶桑人再次狼狈撤退。萧大龙已经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打退扶桑军人的进攻,他只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周边友邻部队被扶桑军的部队阻挡住,无从增援,自己的人马却是越打越少。以至于每一次战后,都得报一次数,再重新分配防守区域。

    “能动的,报数!”

    “一,二……八十四。”

    数字到这里,永久的停住。一个营,到现在可战斗的兵力,就只剩了八十四个人。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没弹药了。每人携行的六十发弹药,已经全部打完,自战死袍泽及伤员身上取来的弹药,也在刚才的射击中打光,大部分士兵只剩了一到两发枪弹。

    这个营原来的营长蔡洪本道:“团座,我们向陕军申请支援吧。咱们派去师部要援兵的通讯兵,估计凶多吉少。扶桑人是有意吃掉我们,不会让我们的人冲过去的。只有附近的陕军还能帮一把。”

    萧大龙冷笑一声“别着急,等我死了,他们再来接防不晚。我有气的时候,这地盘,轮不到他们。大帅给我的命令是誓死保卫震倭高地,人在阵地在!”

    扶桑的进攻军号再次吹响,想来进攻又快开始了,萧大龙猛的将帽子摘下来,朝着远处用力丢去。“弟兄们,跟着我,刺刀!”

    “刺刀!”

    站成一排的鲁军,呐喊着刺刀全队冲下山头阵地。连续作战两个小时的扶桑军人,实际也已经筋疲力尽,更重要的是,严重缺水。面对如雪的刺刀墙,搞不清情况的扶桑军人,竟然失去了白刃战的勇气。

    石墙后担任犄角任务的步兵连,也在此时向扶桑军人侧翼射击。这一攻击,严重干扰了扶桑前线指挥官的判断,认为自己受到了两个团的夹击,被迫宣布撤退。震倭高地主峰,至此宣布安全。

    但是钟秀所在的两翼阵地,却因为与扶桑一个联队又一个大队的兵力展开攻防战,处境岌岌可危。钟秀本人在一次带队反冲锋中,身中两弹。弥留之际,他最后的遗言只有一句

    “告诉萧大龙那小子……震倭他守不住……就讲一声。咱们陕军……接防!”

    但就在陕军即将崩溃时,鲁军援军终于赶到。省军第一师第二步兵旅抵达前线,将已经人困马乏的扶桑联队成功击退。检点战场中,缴获扶桑佐官军刀两柄,确认击毙敌大队长一名。鲁军方面,省军第三师旅长钟秀,第一师第三步兵团团长萧大龙,阵亡。

    震倭高地,五色旗与扶桑旗四易,但最终,还是五色旗迎风招展。扶桑军人视震倭高地为鲁军故意设计陷阱,不再对其展开攻击。(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八章 均势

    “我们必须承认,遇到了比铁勒人更为难缠的对手。从军人的立场出发,我也要为鲁军的出色表现而竖起大指。唯一遗憾的是,同为黄种人,本应携手合作,在抗击白种人的战场上并肩作战。现在反而白刃相向,自相残杀,实在太令人痛心了。”

    铃木寿一看着战报,不住摇头。他拿的,是数据真实的内部流通版本,与给记者看的流通版本不同。这两天交战的损失,以及前线人员的汇报,都看的很清楚。鲁军的抵抗,实在是太过顽强,除去单兵武器装备以及作战技术方面较扶桑军想去不远之外,更为可怕者,是他们的战斗意志。

    在高丽战场上,金兵的武器装备,也不比扶桑士兵落后,甚至在某些方面,他们的武器更好。但是士兵的战斗力,相差的一天一地。用全部新式武器装备的金兵,只会远远的放枪,虽然看上去很凶猛,实际没什么杀伤。等到子弹打光了,就开始撤退。扶桑军一亮刺刀,金兵就会崩溃。

    可是在山东战场上,这些来自前金时代的士兵加前金时代的军官,彻底脱胎换骨。枪战刺刀战,全都不落下风。乃至被逼到绝境之后,鲁军往往是主动挑起白刃战的一方。

    至于给自己捆一身手留弹,与扶桑士兵同归于尽的事,层出不穷。前线的士兵感觉就是铁嘴钢牙啃硬骨头,大家都不好过。即使是使用了大力丸的敢死队员,对上他们,也同样吃亏。

    大力丸给了敢死队员勇气,以及更强的伤痛耐受力,但同时也对他们的判断能力和思考能力产生影响。在力气更大,跑的更快的同时,也让他们的大脑因麻醉而迟钝,不能对局势产生正确的判断。

    鲁军显然设计过针对敢死队员的战术,小陷阱层出不穷。比如几根绑腿连在一起作为引线,把手留弹捆在一处,作成爆破陷阱。当敢死队进入陷阱后,拉动绑腿引爆手留弹,就是一片杀伤。

    如此种种的招数层出不穷,让扶桑军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等到一招一式,破开一个口子之后,不等继续扩大,鲁军又及时投入预备队,把这个空缺填补上。不管正面还是两翼,都找不到足以致命的破绽。什么时候,中国部队变的如此难缠了?

    铃木自嘲的一笑“看来在平度,真的是放过了一条大鱼呢。如果当时可以拿出全军玉碎的觉悟解决掉他,现在或许就没这么麻烦了。只要这个家伙存在,鲁军的士气就很难瓦解。该死的情报部门,他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了,却没能在鲁军里面扶植出足够的棋子。这样的战斗真是麻烦呢。看来,是时候向神尾阁下提出建议,派出狙击队行动了。到目前为止,只打死了一个旅长,这个战绩,并不能让人觉得满意,他们需要做的更好。”

    阵地上,一身大红的杨玉竹在篝火前,唱着秦腔“哪怕它山高峻岭多险境,我也要亲自挂帅督促三军驰骋掾边庭。哪怕它贼兵多骁勇,不在老身眼目中。任凭他西夏王文多蛮横……”

    士兵如同膜拜女神一般,看着自己秦川的观音菩萨,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丝毫看不出,这是一支已经连续鏖战四天的部队。虽然大多数人的军装上都有破损痕迹,还有些人脸上有伤,但是目光灼灼,精神十足。

    到前线鼓舞士气的并不止一个杨玉竹,鲁军专门有一支文宣队士兵,向梨园名家,或是曲艺前辈学了一身解数,为士兵服务绰绰有余。说唱声与士兵的喝彩声,在阵地上回响,顺着风,飘向对面的扶桑阵地。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与山东阵地的兴高采烈形成鲜明对比,扶桑阵地悄无声息,如同一只巨兽,在寻找机会,扑向猎物。

    连续四天的激战,让交战双方都筋疲力尽,扶桑军队虽然将鲁军二线阵地啃的千疮百孔,精心构筑的工事群已经损失超过四成,可是自身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第一批参与攻击的部队,必须进行整补重编,否则没办法投入战斗,大批士兵的死伤,让神尾光造意识到,这一战注定是场苦战。虽然在发往国内的电文中,依旧保持了乐观的心态,和必胜的信念,但同时也提出,考虑到山东的实际情况,希望尽快为部队补充兵员。

    对比扶桑军,鲁军毕竟有着本土决战的优势,物资供应上极为充足。陕军一辈子也没过过这么阔的日子,手留弹可以像不要钱一样朝下丢,枪弹也不用节约弹药,举起枪来只管射击就好。带着保卫家人生活的决心,这些陕军的表现,令鲁军军官也大为叹服。

    经过两年集训,拥有了较为严格的纪律以及不俗的技战术能力同时,依据保留了陕军悍不畏死,勇而敢斗的优良传统。战场就是最好的磨刀石,杨彪、王飞龙、严飞虎、商震等陕系将领的出色发挥,预示着鲁军今后的军官体系内,将有陕西人一席之地。

    赵冠侯在前沿指挥所内,与几名军官一一表示慰问,询问着他们是否有需要,自己又需要给他们提供什么物资。几名陕军将领异口同声“誓与大帅共荣辱!我等虽无必胜之信念,却有成仁之决心。只要阵地上还有一个陕军弟兄,我们就不会把阵地交给东洋人!”

    “好,有这个气魄当然是好,但是我也要提醒你们,打仗不但要能打苦战,更要会打巧仗。东洋人派出了狙击手,这四天战役里,我们已经损失了三位团长,营连级干部损失的更多。这一点必须引起重视,我会派出反猎兵进入阵地,但是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我们不怕!只要大帅和三太太没关系,我们没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陕军悍将耿张耀昨天晚上带了兵去打东洋人的夜袭,虽然袭击战打成遭遇战,却并没有吃亏,一口大刀反倒砍了六个东洋兵。现在说话,也比别人硬气。但是一边的杨彪狠狠瞪他一眼,小声道:“说啥呢?大帅,三太太……不知道,以为两口子呢。”

    师长商震咳嗽两声,打断两人的抬杠,问赵冠侯道:“大帅对我们天高地厚,弟兄们愿意为大帅卖命,这没说的。可是……京里的态度怎么样?难道,真的让咱一省敌一国?”

    他虽然是这个师的师长,但是北洋出身,不是刀客中人,想的问题,也和这些前任绿林好汉不同。赵冠侯点头道:

    “你的问题很好,以共合当前的处境,想要和东洋人公开翻脸,是不太现实的事情。如果打成国与国的战争,就等于是推车撞壁,无可挽回。以我们的国力看,那样多半是要吃亏的。为了控制冲突,不让战争升级,共合不会有太过激烈的反应,但是你们放心,大总统不会抛弃我们。就像各省的父老,不会抛弃我们一样。湖南的八百子弟兵已经到了潍坊,略做整补,就会开赴前线。他们一到,立刻就给你们派来当援兵。”

    “不!我们不要援兵。阵地,我们守的住。打了四天,东洋人那两下子,也摸的差不多了。万事开头难,前头顶住了,后头也没啥。大帅让弟兄们养精蓄锐,等着后面卖力气。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杨彪斩钉截铁的说着,商震也点点头“就是这话,只要大总统没把我们当弃子,大家的心就没寒,这仗打的有力气!关中子弟,向来没有怕死鬼。小鬼子想要夺我们的阵地,除非从我身踏过去!只要我有一口气,五色旗,就会插在这里,没人能让它落下来!”

    虽然在共合正府层面,对于山东会战持冷处理态度,但是共合报业向来无民住泛自由,租界里的报馆,大有想登什么就登什么的趋势。今天一个前线特刊,明天一个山东秘电,把各省民众的注意力都调动起来,让他们的视线集中在潍坊前线。

    京城里江宗朝为人圆滑,禁绝报纸的事,他肯定不会干。雷建章对赵冠侯则甚为忌惮,也不敢惹他的不高兴,是以报道山东战情的报纸,实际在京城可以堂皇销售。无非是国会里不提此事,把这件事当没发生过。

    居任堂内,袁慰亭眼前,摆着十几份报纸,包括国内的大小报以及一份扶桑的顺天时报,一份阿尔比昂的泰晤士报。在他对面,则是自己的长子袁克云,以及陆军部长段芝泉。

    “这么一场战斗,报道南辕北辙。扶桑人和阿尔比昂人都说是扶桑军占上风,国内的报纸以及山东来的电报,则说是我军占上风,你们怎么看?”

    袁克云道:“扶桑人的报道,基本可信。从国力和军力上,都是扶桑军人在我国之上,以鲁军的实力,根本不是扶桑军队的对手。虽然暂时维持住了防线,但想必是以高额代价,用人命堆出来的阵地不失。这种均势可一不可二,等到力量耗尽,会败的非常惨。儿子担心,山东的工业尤其是军工业精华,成为扶桑军人的战利品。如果那些花费巨大代价购买的设备落入扶桑人之手,等于是壮大了对方的国力,削弱了我们自己的力量。因此,孩儿还是坚持,山东兵工厂及重要的丝绸工厂、纺织厂以及新成立的山东钢铁厂内迁至直隶。具体搬迁工作,如果鲁军人力不足,可由直隶驻守部队负责。”

    “芝泉,你怎么看?”

    “大总统,卑职认为,大公子说的很有道理。鲁军所谓的均势,应该是只提到了战线的维持,而没计算双方伤亡上的差距。从敌我的兵力,以及训练水平,技战术水平看,扶桑军与我军的交换比例应是一比三到一比四之间。这种悬殊的战力差距,只能靠人数来维持。但是强抓的壮丁,承受不了过大的伤亡。随着骨干部队的损失,前线的维持会越来越艰难。北洋六镇为大总统一手打造的精锐之师,不应该就这么白白牺牲。但是,现在搬迁工厂,又会给国民以落井下石的印象,对大总统的声誉不利。因此,卑职建议,还是应该谋求外交途径,解决山东问题。山东早一点停战,共合就多保住一份元气。”

    袁慰亭当然知道,两人说话,各有各的用心,但是从本心而言,他也希望能早一点停战。毕竟第五师是北洋的精华,一如赌台上的筹码,有筹码在手里,扶桑人心有忌惮,自己还可以谈的体面些。如果在潍坊耗光,那份二十一条,怕是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就得全盘接受。

    但是……他举起报纸,指着正面的文字

    “你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舆论。虽然我不认为,共合有舆论可言,所谓报人,只知利而不知耻,只求名而不求实。民众愚而无智,易受人蛊惑操纵,但是飞虎团之事,不可不防。一旦我们现在和扶桑人议和,很容易给葛明党人以口实,说我们是卖国苟和,对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很不利。”

    袁克云当然知道,父亲所谓的下一步是指什么。但是他也正是为了下一步的实施,迫切希望停战。他咳嗽一声道:“父亲,如果山东再打下去,扶桑人的贷款……”

    “先别考虑贷款,先考虑一下国内的人心。如果百姓都认为我们是卖国贼,那我们就成了前金时代的皇帝。孤家寡人,注定一事无成!再说,国际上,也不会看的起咱们。我们退的越多,他们就越得寸进尺。洋人的大炮上,刻着一句话:王者最后的论据。这是洋人总结出的道理,比咱们的道德文章,圣人之道,都有用的多。现在,我们虽然不能站出来给山东声援,但是也不好给山东拆台,否则民众那里不会答应我们。至于那些工厂和设备……且看潍坊前线的消息,再做定夺。我们在山东,不是还有很多人么,让京里大小官员,跟自己的子女取得联系,问问他们,第一手的情报。”(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九章 人鬼记(上)

    居于山东的那群少爷小姐,本意是来山东找刺激,或是单纯追求自由婚姻,想要体验一下随意选择配偶的生活。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于书斋或是咖啡屋里臧否人物,指点江山都是可行的。但是真让自己停留在随时可能出现生命危险的战场上,那就敬谢不敏。

    当他们居于京城时,会慷慨激昂的鼓动死战到底。在路上,则憧憬着自己在战场上,将创造何等的奇迹,当扶桑前哨部队与山东骑兵发生前锋接触战时,他们就已经在返回城市的路上,一进城,就嚷嚷着要回去。

    好在赵冠侯对他们的反应早有预料,潍坊车站时刻停着一列车,专门为了将这些人运到济南。至于回京城?对不起,地面不靖,为了大家安全考虑,还是留在济南比较合适。

    并不是所有人都选择了离开,这些少爷小姐里,终究还是有几个理想主义者存在。如同从松江到山东报国的戴文辉,有几位热血激昂的书生,并没有随友人回去,而是留在了县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或是能干什么,只是潜意识觉得,就这么回去,会被人看不起。即使没人耻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女性留下的,就只有那位赵冠侯的世侄女金曼云小姐。几个男子对她的留下,大为赞扬,称其有鉴湖女侠遗风,不愧是共合新女性。金曼云微笑着与几个男人寒暄几句,随即就关上了房门。

    幼稚!秋鉴湖是在扶桑留学军事的,如果自己真有她的遗风,现在不光门口有女兵把守,怕是连屋里,都要放几个女兵看着她才行了。连打比方都不会,和赵冠帅怎么比?

    没错,她留下的目的,根本不在于爱国情怀,更不是为了国家民族不惧牺牲的勇气。笑话,自己是女人,那些东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只为优秀的男人而留下,山东的大帅夫人,她当定了。

    比起同龄人,她的心智更为成熟,在她看来,那些唧唧喳喳的小女生,实在太幼稚了,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得到赵冠侯这种男人的欣赏,他注定是属于自己的。赵冠侯有钱,而且舍得给女人花钱,自己的叔父虽然担任要职,但是父亲却只是个清水衙门,没有太多灰色收入。年俸虽然不低,可是拖欠同样严重,想要支撑自己光鲜的生活,就得另想办法。

    上天给了她一副好皮囊,又让她去卡佩留学,可不是让自己过苦日子的。她要找的丈夫,必须是有钱且大方的人才行。赵冠侯可以给自己的小老婆开银行,那自己只要做了他的正室,不管是名牌衣服,还是金银首饰,不是想有就有?

    再说,这个男人自身的条件也足够优秀,不管是相貌还是才情,都配的起她,就连年龄,也足够年轻。嫁给他,总好过嫁一个年纪跟自己爸爸差不多的富翁或政客,看他风度翩翩的样子,肯定不会对女人用暴力,这样的丈夫不挑,又去挑谁?

    山东在她看来,是个完美的地方。女性可以穿着短裙,露出美丽的小腿,在其他地方就得包裹的严实,像个粽子。赵冠侯本人,又像极了一个阿尔比昂绅士,怎么看,也是个良配。

    她了解过,赵冠侯的正室,只是出身津门小户人家的女人,没受过高等教育。虽然现在是炙手可热的畅销书作家,多半也和她的丈夫分不开。说不定连书稿都是从某些无名作者手里搞来的,给自己撑场面而已。

    如果说给自己同样的机会,肯定能比她更出名,也更出色。不管是管家还是管住丈夫,自己都比她强。在赵家,除了那个十格格还有正元那位陈董事长,她谁也不在乎。

    这种除了温顺听话,别无所长的小家碧玉,是最容易对付的那一类女人。她相信,靠自己的年轻和美貌,外加上足够的才情,足以征服赵冠帅。只要两人有了关系,拿住世侄女的身份不放,从舆论或是道德层面,赵冠侯绝不敢提上裤子不认人,大不了闹到法院去,总得给自己一个名分。

    作为一个斗志满满的女人,不管是扶桑陆军,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都不能让她感到恐惧。虽然女人在战争里可能遭遇侵害,但是这只针对平民。金曼云可是共合大员的掌上明珠,扶桑与共合并没开战,现在名义也还是对普鲁士作战。对共合名媛侵害?他们就不怕国际舆论,不怕外交上陷入被动?也只有那些小笨蛋才怕这个,她才不信那些扶桑大兵敢碰她一根指头。

    在她心里,只把苏寒芝当做假想敌。赵冠侯在前线指挥,她肯定是没办法靠前的,就只好先去侦察一下这位大太太的敌情,看看她是什么成色。如果有机会,她不介意给这个大太太一点厉害。如果对方能够知难而退,先允许她进门,那就最好不过,她可是想要维持一个淑女形象,不想闹的太过分。

    女兵对于她这个大小姐还是比较敬畏的,尤其她对赵冠侯一口一个世伯叫着,女兵更不敢得罪她。一问之下,不敢不答,对于苏寒芝的动向很快就有所了解。

    “医院?你们大太太身体不舒服?”

    “不……大太太是在战地医院,不是给自己看病,是给受伤的弟兄治疗。”女兵提起大太太,不自觉的就带出一丝崇拜情绪“大太太学过医护,担心医院里人手不足,所以去那帮忙,照顾伤兵。”

    “照顾伤兵?”金曼云先是一愣,随后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些伤兵……多脏啊。再说,他们都是男的……世伯知道这件事么?”

    “大小姐,您不知道,大太太跟着大帅去陕西打白狼的时候,就去伤兵营照顾弟兄了。就连外科包扎还有护理的本事,也是大帅手把手教的呢。大帅懂得真多,就因为这些本事,我们鲁军在陕西少死了好多弟兄。这回在潍坊,也得靠这个本事,跟阎王爷眼前抢命。”

    金曼云沉默了,在她看来,一身是血的伤兵,是那么的肮脏,也是那么的可怕。哪怕是被他们蹭一下,就要用半块香皂洗手才行。居然要去给他们护理,这意味着要接触那些恐怖的伤口,去摸那些污血,更要接触他们的肌肤。这……这怎么是大帅夫人干的活?

    苏寒芝这个笨女人,她应该待在大帅府里,把自己打扮的美丽动人,从而留住丈夫的心。又或者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参加上流社会的牌局、舞会,这才是一个大帅夫人该做的事。她怎么能……让自己和一些伤兵待在一起。那帮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男人,跟他们在一起,实在太危险了。

    更为不解的是,为什么赵冠侯对自己妻子这种行为不加干涉,反倒给予支持?是他对妻子的宠爱,到了可以任其为所欲为的地步,还是说,他早就厌烦了这个女人。正想让她发生不测,好合理的把她休掉?

    她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却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最终做出决定“我要去看看伯母,你们帮我准备马车。”

    潍坊本来就是个商业繁华的城市,街道宽阔,城市也很大。现在商人搬走了,但城市并没变的萧条,街道上到处都能看到身穿蓝色军装的北洋大兵。由于实施了军管,马车不能随意乱闯,好在女兵拿了大帅的旗挂在车头,所有的部队,远远的避开,没找麻烦。

    战地医院设在车站附近,方便从前线下车的伤兵入住。这座医院是战前修建的,专门为开战做准备。医院很大,可此时,依旧显的拥挤不堪。在前线专门修了条临时铁路直通城里,就为方便运送物资和伤兵。

    在前线虽然也设立了野战医院,但是条件和城里总归没法比。进行简单抢救之后,一部分伤兵,还是会送到后方来,得到更好的救治。

    刚一下马车,金曼云的脸色就变的惨白。药水味与臭味还有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莫名的刺激气味,让她直欲做呕。阵阵惨叫声传来,让她以为自己到了屠宰场。

    “我不想残废!我要我的手!”一个年轻人的惨叫声,离着很远就能传过来。刚走了两步,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朝金曼云伸过来,吓的她惊叫一声,差点瘫倒在地。那是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脸上血肉模糊,连五官都辨认不清。金曼云以为遇到了怪物,尖叫着跳起,挥舞着皮包乱打“救命!救命!”

    女兵赶快上前,隔开了人,陪同伤员来的年轻士兵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他是我们连长,是英雄。夜战的时候,一个人捅了好几个扶桑兵。结果被扶桑的炮弹炸伤了,人成了这样。他没有恶意,只是看不见,以为你们是护士呢……”

    两名穿白大褂的护士这时已经小跑过来,将这名伤员抬起来向着手术室跑去。金曼云还沉浸在方才的强烈刺激中,手足酸软无力,靠两个女兵搀扶着,才没倒下。医院里的人,来去匆匆,每个人都显的很忙碌,没人顾的上她。

    过了许久,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她们眼前走过去,女兵才上前问道:“九姑娘,大太太在哪?有人找。”

    “大太太在手术室,忙着救人呢,没有时间接见访客,让人先等一等。”被称为九姑娘的女子脚步不停,边说边走。金曼云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一言不发的跟在了这名为九姑娘的女人身后。

    名为九姑娘的女子体态纤弱,相貌清秀,是个极可人的女子。说的虽然是官话,但是带有一些南方口音,软糯好听。金曼云不知她是什么身份,但想来,跟大太太一定很亲近,说不定还是个通房丫头。跟着她走,总能见到人。

    一路行走,直到了一处写有手术室字样的房门之外,几名女兵在这里站岗。虽然有女兵跟随,可以证明是自己人,金曼云依旧被挡了驾,只能在外面等。

    内外阻隔,看不清情形,只能看到从里面偶尔走出一个高大的外国男人,手套上满是血污。在外面休息一阵,再转身回去。这个洋人目光阴鸷,也没人敢去搭话。直到他抽了两只香烟回去,女兵们才开始小声的议论。

    “今天这已经是第七个了。”

    “是啊,大太太真拼命。这样的话,人会累惨的。”

    “没办法,前线打的太惨,我听说,咱们鲁军从来没打过这样的苦仗。每天都有很多弟兄牺牲或是受伤,大太太总说,我们这里辛苦一点,就能从阎王手里,多抢一条命回来,帮着山东人打仗,所以她不怕苦。可是总这么拼,怎么得了?”

    金曼云惊讶地问道:“怎么?伯母会做外科手术?”

    “没有。手术是普鲁士的医疗专家负责,就是刚才出来的洋鬼子,大太太负责打下手。可是那也很累啊,大太太是什么人,怎么干的了这个。好在凤喜姐在里面帮忙,可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该是大太太干的活。又脏又累的……”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巨响,还有女子的叫声传出来。不等金曼云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一花,接下来,与她谈话的女兵,就已经冲到了手术室内。

    随即就听到里面一阵忙乱,有人叫道:“大太太昏倒了,快来人!”很快,两个女兵抬着担架,就冲向了另一边的休息室,名为九姑娘的女子,和另一个女人,紧跟在一旁一起奔跑,边跑边道:“大太太,您可不能有事。您要是有个好歹,大帅非宰了我们不可。”

    虽然苏寒芝很快就苏醒过来,但是普鲁士的外科专家胆子再大,也不敢再用她当助手,只好让她注意休息,否则自己就罢工。也正因此,金曼云才有机会跟她说话。

    春季的时分,天气还不是太热,可是苏寒芝整个人的头发都贴在额头上,脸上满是汗水。凤喜在一旁边给她擦汗,自己边擦眼泪,她反倒安慰凤喜

    “哭什么,我又没事。其实就是我身子骨不够好,看你跟我一起忙,就什么事都没有。终归还是得练武,有个好身子骨才能干大事。等打完仗,你教我练拳吧。冠侯要是敢骂你,我就打他。”又朝金曼云一笑“金小姐,我本来是想帮点忙,没想到,反倒让你看笑话了。”

    以姿色而论,苏寒芝虽然漂亮,但是见惯了名媛佳丽的金曼云未必怎么在意。何况她现在神态狼狈,精神也甚是憔悴,按说姿色上,更是不如平时。可不知为什么,金曼云见到此时的苏寒芝,心中升起的念头却是:自惭形秽。(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章 人鬼记(下)

    “我是个苦出身,跟金小姐这样的名门闺秀不能比,从小就在家里干活,苦惯了,就算是累点也没什么。没想到,这几年做了太久的阔太太,总归是不像过去那么利落了,也就忙了这么几天,就吃不住劲。”

    “太太,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凤喜忍不住说道,她看金曼云是很有些不顺眼的。倒不是因为对方的长裙,也不是因为对方入时的打扮和金首饰,这些都不是罪过。她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个女人,与该死的扶桑人一样,都是入侵者,就该往死里打。

    可是有大太太在,轮不到她来发火,只能用维护大太的方式,提醒这个女人,离自己家远点。

    “我只是两天没合眼,前线的弟兄,却是每天在拼命。冠侯跟我说过,战场上刀枪无眼,死生勿论。可是有的弟兄本来可以活下来,因为救治不及时,就冤枉的死了。这样的事,自然能免则免,我学护理,就是为了少死一些人,少一些残废。何况,弟兄们是为了保卫山东,在和扶桑人拼命。我只会包扎、护理这些粗活,就做这些就好了。看着一个个伤兵可以迅速康复,回归战场,我不知道多高兴。就算累一点,我也认了。”

    “这不是累一点,是在玩命啊!大太太,你要有个好歹,大帅不会答应我们的。”

    “他啊……就是爱吓唬人,你们别理他,他要是敢欺负你们,我就教训他。”

    看着苏寒芝这么平静的说出要收拾丈夫的话,仿佛是件轻描淡写的小事,金曼云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丝紧张。这样的女人……真的好对付么?

    “伯母……您不觉得……那些伤兵很脏么?”

    苏寒芝微微一笑“我看你比我小不了几岁,就别叫伯母了,这样可是不敢当。我不管金总长和冠侯如何称呼,我可是不敢以长辈自居。你喊我姐姐就可以。你跟这些伤兵不认识,觉得他们脏……倒是也正常。其实我们鲁军很注意内务,理发洗澡,都是定期进行,干净的很。战场上讲究不起,烟熏火燎,再加上受伤,所以难看一些。终归是拼命的地方,怎么也不可能干净光鲜,习惯了就好。你是大家闺秀,从小没受过苦,不像我,跟着冠侯一路吃苦过来,什么都能忍。野战医院环境不好,金小姐还是多在旅馆住,我有时间,会去看你。”

    金曼云见对方下了逐客令,自己却不告辞,反问道:“伯母,您用心的护理这些伤兵,我是很感动的。可是大帅……他就没什么意见?再说,这些伤兵我看有的受伤很重,不管怎么样,都是会死的,抢救他们,又有什么意义?”

    “士兵在前线杀敌,我不能跟着他们去打仗,只照料一下他们,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共合了,我们要做新女性,不能像前金那么封建,男女授受不亲那套,不能再讲。冠侯对我护理伤兵,最早是有意见的,不是男女有别,只是怕我感染。可是后来我说,我既然是他的妻子,就要和他同甘共苦,他在前线拼命,我只是做些小事,又有什么关系?再后来,他就被我说服了,不但不干涉,反倒主动教我怎么做事。我这些本事,大半都是跟他学的。至于那些会死的……我其实也知道,一些弟兄虽然从前线送到后方医院,实际,也是没救的。”

    苏寒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郁,这不是因为疲劳或对某人的反感而生,纯粹是悲天悯人的情怀导致。

    “他们中,有的是家中独子,还没有成家。有的有了心上人,只等着打完仗,就要结婚,可是……。他们都是为了保卫山东而牺牲的好小伙子,我虽然没本事把他们从阎王手里夺回来,但是给他们一些希望,总是可以做到的。人只要有希望,就不算惨。冠侯说过,让伤兵看到拯救的希望,让其他人看到,军队会尽心尽力抢救每一个人,不管最终能不能救回来,都会用尽全力,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士兵才能有安全感,才会敢拼命。那些洋医生也说什么救不了,别费力气了。我倒要说,哪怕是救不了,让弟兄带着希望死,总比让他们绝望死要好。流了血,就不能再流眼泪,但尽人事,各听天命。”

    金曼云听的入神,眼前的苏寒芝,变的越发美丽动人,越来越像是自己的长辈。凤喜咳嗽两声“大太太需要休息,金小姐如果没有别的事,阿九,送客。”

    等出了门,金曼云才仔细端详着这名为阿九的姑娘。被另一个看上去更像通房丫头的女人呼来唤去,地位应该是不高。可是看她五官清秀,是个一等一的美人,文静又不失大方的气质,应该也是出身名门的淑女。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女儿,但是在赵家,总不至于混的这么惨吧?赵冠侯不是推动妻妾平权,不许正室欺负姨太太么?

    出于好奇,她拉着阿九的手不让走,与她说起闲话。阿九出身长三堂子,好脾气是必备要素。所以,虽然她自己也跟着忙了两天,头昏脑胀,可是依旧礼貌的应答,不敢像凤喜那样发火。

    “我啊……我可不是什么小姐,我出身是……长三堂子的女校书。橡皮股灾的时候,大帅把我赎出来,带回了山东。我也不是他的姨太太,只是赵家的丫头,帮着大太太照顾少爷小姐。其实,我是个自由人,随时可以离开,可我不愿意。这个世界上,只有大帅府才能算我的家,做个丫头也挺好的。”等到金曼云问起她的家庭,阿九低下头,毫不隐讳的把自己的出身说了出来。

    金曼云没想到,这么个看上去清纯秀气的女孩,居然是个女校书,自己竟然还握着她的手……瞬间,金曼云只觉得身上起了不知几层鸡皮疙瘩,厌恶与恶心的情绪同时升起,胃里一阵翻腾,几欲做呕。好在她素有大家闺秀涵养,才没有把手甩开,脸上反倒挤出个笑脸

    “哦……是这样啊。大帅……我是说世伯,为什么不娶你?是不是大太太不让?”

    “哪有啊。我和大帅的关系,不是金小姐你想的那样,大帅是我姐夫,我喊冷荷太太做三小姐的。我和大帅虽然一起过了一晚上,可是,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

    阿九出于维护偶像的目的,把赵冠侯借了一晚干铺乃至与苏寒芝的关系,简略的做了说明,就连赵冠侯断指的事也做了详细介绍。她感觉的出,这个金小姐心思不简单,恐怕对大帅不是侄女对世伯那么简单。她要替大太太排除障碍,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让她知难而退就好。

    听了这一段过往经历,金曼云对阿九的敌视,倒是减少了许多。这个女人,与自己想象中的纪女并不一样,或许她只是误堕风臣,本质上,还是个好姑娘。自己以后如果可以进赵府,拉拢她做个帮手,倒也不错。毕竟冠帅这种男人,一个女人可控制不住他。于是她边听边点头,又从手上摘了一枚戒指下来,要送给阿九。

    后者却摇着头“多谢金小姐好意,我用不到的。太太和大帅都很照顾我,送我到学堂读书,还介绍了不少青年才俊给我认识。我自己的存款有好几万,真的不缺钱。再说,我住在大帅府,吃喝用度都是太太出,我要钱又有什么用呢?”

    “那你……就不打算嫁人?嫁人,总是要有嫁妆的。”

    阿九摇摇头“女人为什么非要嫁人才行?不嫁人,一样可以生活。再说我已经见过最好的,就没办法强迫自己找个不入眼的将就,与其让自己委屈一生,不如像现在这样。未来或许我会嫁人,但是前提是,那个人足够爱我,我也足够爱他,是否有戒指,都无关紧要。其实要我说,现在这样很好啊。太太们喊我阿九,少爷小姐们,都喊我阿九姐姐,出去,别人也叫我九小姐,比起做什么李太太,刘太太,更有面子。”

    看她一脸幸福的样子,金曼云心里,却是莫名一酸。这时,一名护士忽然大喊道:“九小姐,贝哈宁医生这里需要人手,可以不可以帮帮忙啊?”

    “好啊!我这就来。”阿九先是答应了一声,又朝金曼云抱歉的一笑“对不起啊,我要去干活了,有时间,陪你聊天。”

    金曼云惊讶地问道:“你……你也要去干这个?你不是九小姐么,她们还敢支使你?”

    “这不是支使,是我自愿的。山东现在是我的家,我要保护我的家园。我不会打架,也不会使枪,就只有通过这种办法,来出一份力气。你们是客人,不管仗打的怎么样,都可以进退自如。我们是这里的主人,保卫家园,人人有责。我可是很厉害的,才不会让外人这么容易,就把我的房子抢走。这里不止有我,还有山东很多官员的子女,女子学堂的学生,我们都要靠自己的手,来保护自己的家,我要去忙了,再见。”

    阿九自信的挥挥拳头,随即戴上口罩、手套,向着护士那里跑过去。看着她纤细的身影,金曼云轻轻念叨着“客人……是啊,我是个客人……只是个客人。”

    苏寒芝被喂了一服安神汤,但睡了三个小时之后,还是挣扎着起来,要去前面帮忙。凤喜终究身体比她强的多,虽然也熬了两天,但还支撑的住。伺候着苏寒芝穿好白大褂,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子,正笨手笨脚的帮着人抬担架。看她那双高跟鞋,就知道是个新手,人也没什么力气,担架几乎把她砸倒在地。多亏两个女兵上手,才没让上面的伤员摔着。

    凤喜眼尖,一眼认出那护士的身份“金曼云?她吃多了撑的,在这捣什么乱啊。”

    “别瞎说,人家是大家闺秀,哪干过这个,赶快把她叫过来。”

    金曼云这时,已经忙的满头大汗,秀发蓬松。苏寒芝帮她理着头发,埋怨那几个女兵“医院人手再紧张,也没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你们也是,怎么就由着医院胡指挥?院长呢?这事是谁安排的,我要见他。”

    “不……伯母……是我,我自己要干的。”金曼云喘着粗气,半天才把话说明白。“我不想当客人,我想跟你们一起干点什么。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但是我很聪明,可以学。伯母,我不想错过一场与死神争夺灵魂的战争,给我个机会,我想证明一下,自己不会输给别人。”

    苏寒芝看着她脸上的汗珠,略一沉吟“那好,你跟着我,不许自己乱跑。伤员是很危险的,一旦感染,后果非常严重。还有,去换一双平底鞋。”

    很快,战地医院的里就多了一个年轻美丽的金护理,与大太太一样,因为长的漂亮,又年轻,被不少伤兵视为女神。再后来,得知了她的身份显赫而且是单身,不少年轻的医生也对她动了心。

    但是在苏寒芝的庇护下,没人敢对她用强,更不敢用什么下作手段,只能写写信,送送花。只可惜,不管是医院里年轻有为的医生,还是留学归来的才俊,又或者是军队里前途无量的军官,都没能入金小姐法眼。

    乃至战争结束,金曼云虽然返回京城,却停止了社交,也不再为自己添置衣服珠宝。她将这部分开支,全部用来从事医学学习,因此甚至耽误了自己的终身。不管是家里安排的相亲,还是友人介绍的男子,都被她拒之门外。

    若干年后,红颜老去,韶华不再,她依旧孑然一身。直到两鬓染霜,金曼云以共合医学教授的身份,参加医学大会时,才对记者提起往事

    “曾经的我迷失于金钱与物欲,差一点就走上了一条歧途。是山东之行,让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在正确的地方,遇到了正确的人,才让我做出了如今的选择。当时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对我说过,除非遇到爱自己也是自己爱的男人,否则没必要委屈自己嫁人。我支持她的看法……”

    当穷追不舍的记者,问起金曼云是否真的遇到过那样的人时,已经满头白发的共合医学教授,微笑答道:

    “当然遇到过,可惜,我们最终错过了。所以我选择把自己嫁给医学事业,用一生的时间,从事伤员护理工作。因为他曾经说过,让伤兵看到拯救的希望,让其他人看到,军队会尽心尽力抢救每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一章 易势

    潍坊前线,遍布的丘陵与低矮的山峦,远远称不上天险。鲁军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修筑的工事,与青岛要塞相比,只能算是玩具。可是,连绵起伏的丘陵与山地,成了扶桑军人的噩梦。

    硝烟笼罩着战场,火药味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呛的人忍不住咳嗽。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天与地被黑雾所笼罩。扶桑与鲁军控制区域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空中,间或响起榴霰弹特有的尖啸声,放哨的扶桑军人听到这种声音,就会下意识的将身体伏低,因为他们知道,现在的战场,战争之神只青睐鲁军。

    扶桑军队的炮弹,已经消耗掉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后方的炮弹迟迟运不上来,前方鲁军的阵地上,沉寂多日的战争之神,却开始发威。

    从一开始,鲁军就没打算和扶桑军人展开炮兵对决。自牺牲步兵及前线阵地开始,就是在消耗扶桑的炮弹。一支鲁军的秘密小分队,成功的利用夜间掩护,袭击了扶桑的弹药库。大批炮弹被爆炸摧毁,加上后援断绝,前线炮兵基本无法支持做战。指挥层却错误认定,鲁军炮队已经在之前战役中被消灭,即使没有炮火支持,也不影响继续作战,决定继续进攻。

    这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当鲁军的炮火齐射开始,担任进攻部队的扶桑陆军,瞬间有堕入地狱之感。行进中的扶桑军成为了鲁军炮火的完美目标,各式各样口径不同的火炮将火力倾泻在他们头上。整行整列的队伍,被无情的爆炸所撕裂。

    即使陆军艰难推进至鲁军阵线附近,也要面对等待多时的鲁军步兵排枪齐射。血肉之躯,终究不能抵挡枪弹,在密集弹雨之前,赌上一切的冲锋,也只能以饮恨收场。

    当日负责主攻的毛利联队,在扶桑军队里,素有能战之名。部队服从性,纪律性极佳,是参加过扶桑铁勒战争,攻取过旅顺要塞的王牌部队。伴随着激昂的军鼓军号,扶桑士兵咬紧牙关,自杀般义无反顾地冲向硝烟和死亡。事后,鲁军也对扶桑军人的勇气赞不绝口,称赞其不愧为王牌铁军。

    但是勇敢和牺牲,并不能感动残酷的胜利女神,忍气吞声多日的山东炮兵,以复仇的态度,向扶桑军讨还血债。不管是射击速度还是准确度,都让扶桑军人大吃一惊,惊诧于遇到了最为可怕的敌手。

    毛利联队包括联队长毛利一雄在内,几乎所有校级以上的军官全部战死。当撤退命令下达时,该联队只余少数军乐队存活,联队文书等被称为大行李的文职人员,都已经光荣战死。

    若干年后,两国早已经恢复和平建交,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随同考察团故地重游时,特意来到潍坊会战旧址,四下指着:“联队长是在这里倒下的!冈本少佐是在这里倒下的!还有吉川少佐,藤野少佐......在这片土地上,埋葬了我几乎所有的朋友!”

    剩余的军乐队由于进攻期间表现顽强不屈,得到扶桑指挥层嘉奖,寺内师团长许诺道:“你们的联队虽然丢失了军旗,但是番号可以得到保留,日后会重建……”

    可是军乐手却冷冷回答“阁下,毛利联队已经没有了。”,

    前线的扶桑军人,仿佛一夕间回到了数年前的关外,自己的敌人,并非是共合鲁军,而是旅顺要塞的铁勒人。当时的日子,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在这种不利环境下,扶桑陆军反倒爆发出了惊人的韧性以及堪比钢铁的意志力。既然炮火上吃亏,就放弃传统进攻方式,改为小队袭击、定向爆破。一如鲁军研发了地雷、拉火式手留弹技术,扶桑军队也渐渐研究出一些符合扶桑特点的新式战术。

    扶桑军人小队间的配合,本就比鲁军来的灵活,战技也更出色。依靠缴获自鲁军的大力丸,组成了名为神风的敢死队,于夜间,向鲁军阵地发动袭击。

    不同于鲁军的打了就跑,扶桑部队得理不饶人,只要冲进去,就像根钉子一样牢牢钉住,不肯挪动。晚上由敢死队以亡命冲锋夺取阵地,白天再由大部队跟进。另外诸如拂晓攻击、坑道爆破等战术接二连三的出现,也让鲁军领教了这个时代强国的战斗力。同时,扶桑军中的死神之翼特攻大队,也果断出击,对鲁军指挥官实行有针对性狙击。

    五道防线已经被扶桑军突破了三道,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但又似乎,离自己很远。

    借着黑暗的掩护,大谷正夫抓紧时间,向着目标移动。那是他昨天就相中的一个狙击点,在那里架上枪,或许可以打一条大鱼。

    至于这些炮弹……除非运气差到极限,否则不可能被打中。鲁军不过是仗着自己掌握了战场火力优势,用这种方式来震慑他们的对手。自己又不是听到炮响就吓的恨不得把头埋进沙子的新手,这种炮击,他才不怕。

    与他的大多数同胞一样,大谷个子不高,但是极为灵活。曾经在学校里担任过田径队主将的他,身体素质本就出色,经过部队训练以后,就更成了一名身手灵敏赛过猿猴的优秀士兵。

    但是他最擅长的,并不是跳跃或奔跑,而是射击。他的枪法,在整个中队里,都是首屈一指。这个时代的步枪水平有限,为了追求准头,大家只能站成一排开枪否则很难有效果。大谷正夫却可以用米尼枪打出狙击效果,靠这手本事,他才被招入了特别行动队。

    这支队伍里的成员,大多都有着不逊于大谷的本领,经过一段时间的强化训练,这次投入山东战场,是准备当成杀手锏使用的。可是到了现在,随着部队损失越来越大,这支精锐部队,已经不得不承担越来越多的战斗任务,很多时候在大谷看来,他们已经从超级士兵,逐渐沦落为超级炮灰。

    最早,他们的狙击目标定位为鲁军中高级军官,但是后来目标扩大到前线的基层干部,到现在,凡是阵地上的鲁军,打谁都可以。

    “一群无知的官僚!他们以为是在靶场么?想要射击哪个目标,只要瞄准扣动扳机就可以了。狙击手一旦暴露自己的位置,接下来,就会遭到无情的火力覆盖,很多时候,我们没有机会开第二枪。”

    大谷的脑海里,回忆起山口教官的话。那是特别行动队的军事教官,所有成员,都是由他一手教导出来。可是教官,已经离开了他们。

    就在昨天,山口随同部队前进,准备找机会点到鲁军的高级军官。没想到遭遇了鲁军的炮火覆盖,一发弹片削去了他半个脑袋,让这个号称有鬼神般武勇,肉搏战曾经创造过以一敌五,自己轻微伤的代价干掉全部敌人战绩的猛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掉。山口生前,最喜欢说的话,就是自己并不怕死,但一定要像弁庆一样死的与众不同,但他最终没能如愿。

    离开大谷的不单是山口。他的同乡兼挚友,出身富家子弟,却非要到一线部队来报效国家的福冈。大谷不会忘记,当自己被蛇咬伤后,是福冈不顾一切为自己吸出伤口内毒血,战场上,也是永远会用自己生命掩护队友的好男儿。就是这样的男儿,被至少二十发枪弹射中。猎人出身,生有一双夜光眼的青木,在夜间行动时,竟是被鲁军毫无目的的盲射击中……

    熟悉的人,都已不在了。大谷恍然间发现,这支被帝国寄以厚望的精兵,实际已经被打残了。自从投入山东战场,用来猎杀对方将校开始,自己也成了猎物。

    战争永远是公平的,每个人在举起武器杀戮敌人的同时,自己就要有被杀的觉悟。这是被戏称为小佛陀的三郎太最喜欢说的话,当他第一次杀人时,就说过自己早晚会死在枪下,没想到很快就应验了。他倒在鲁军的一座暗堡之前,天知道指挥官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用精兵去攻击碉堡……他们都该上军事法庭!

    大谷暗自诅咒着,他知道,自己也快要死了。当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之后,很快就会轮到自己。战场上,随处可见同袍的尸体。虽然突破了三道防线,但是扶桑军队的伤亡,也同样触目惊心。他没参加过旅顺战役,但想来,当初旅顺地狱的惨状,也不过如此吧。

    由于伤亡数量远超出参谋本部之前的推演,战场上,已经没有足够的尸袋来装死尸。开始是砍掉一只手,现在只砍掉一根手指,任尸体在战场上腐烂。偶尔军队会组织敢死队,把一部分尸体抢回来。但这不是为了掩埋,而是为了淋上火油焚烧。因为没有死尸,就不能算阵亡,可以上报失踪,这样可以保全陆军的颜面。

    重伤员,被放弃的更早。每一名士兵都要求留下一枚手留弹,当确定自己伤势不足以支撑返回阵地时,就要拉响手留弹,一死报国。为了帝国的崛起,每个人都应有牺牲之精神……

    这种官样文章所掩盖的事实是,陆军野战医院的承载量已经超出负荷,即使征发了进入中国的侨民,医护人员仍然远远达不到要求。太多的伤兵得不到起码的护理,只能躺在潮湿冰冷的地上哀号,忍受着苍蝇在伤口前飞来飞去,看着自己一点点溃烂直到死去。

    大谷曾经到过一次野战医院,那次是送别自己的另一名战友,他只是被流弹射穿了胳膊,并不算很严重的伤。但因为青霉素用完,又没有人照顾他,最后只能截肢。这么一个优秀射手,就这样成了残废。

    那种场景,对于人精神的打击是空前的。军方显然意识到,放任伤兵增加,会让陆军的士气彻底瓦解。与其把伤兵送到后方,让他们制造绝望情绪,还不如就让他们死在阵地上。

    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手留弹,大谷开始羡慕起,那个少了一只胳膊的同袍。至少他搞到了一张回国的船票,即使以后的生活可能会变的很窘迫,帝国的财政紧张,向来不会关注这些失去作用的士兵。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可以回到家乡,自己,却还要忍受折磨。

    为了鼓舞士气,军方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在占领区,冒着激发规模民变的危险,征发了一批慰按妇,连带从高丽及大元运来的女人,在前线设立临时慰按所,鼓舞士兵的士气。同时,军方已经同意,只要捉住的女人,不管身份、国籍,都可以让士兵先享用再说。要知道,山东督军的夫人也在前线,一位督军夫人,可不是普通士兵有机会一亲芳泽的。

    战利品允许自己支配,又下发了海量的军票。真辛苦帝国的印刷工人,肯定是加班加点,才印出了这么多废纸。为了让士兵安心的去送死,军方已经把所有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如果不是这些特别部队成员需要保持清醒头脑,大谷怀疑,他也会被要求吃一粒大力丸,然后不知死活的冲向鲁军的排枪。

    红日东升,光明逐渐驱散黑暗,大谷也终于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这处狙击点位,可以直对鲁军的前线指挥部。如果运气够好,他可以打掉对方一名旅团级干部,就像自己的教官一样。

    他的枪柄上,用小刀划了十九个标记,这代表着被他狙杀的鲁军人数。原本,他只记录军官,但是现在,就得连小兵一起计算进去。用狙击手打士兵,这简直是耻辱,可是命令就是命令。

    他习惯性的眯起眼睛,适应着太阳的光芒对自己的影响。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发明一种辅助瞄准的器具,就是狙击手的福音了。

    当然,枪也该改进一下,不要像现在这个样子,打一发就要重新装一次弹,弹道也没有保障。为了确保命中,就得离目标足够近,那差不多就是以命换命的局面。如果有一天,枪的射程足够远,那时候,或许狙击手的作用会变的更大。

    百无聊赖中,他胡思乱想着,地势对自己不利,是自己面向太阳。这导致他不敢用望远镜,生怕反光引起对面的注意,二话不说,就来一发炮弹招呼。即使要死,也要在死前带走个大人物才好。

    对面也有了动静,一群人开始了移动,大谷调整呼吸,努力辨认着对方的身份。军帽、礼服、指挥刀……在阵地上待久了,不管官兵,都是一副小鬼的样子,有时大鱼就这么漏了过去。可是他也有自己的辨认办法,共合与前金一样,是个注重尊卑的国家,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人,那个人就一定是大人物。

    他的枪口,随着人而摆动,指向了一个看上去,似乎是高级军官的角色。手指,已经放到枪机上。

    第二十个……希望还有二十一个。大谷如是想着,手指扣向枪机。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战场的寂静,随即就是一阵密集的排枪。大谷正夫没能完成心愿,他的击杀数字,永远定格在了十九。

    赵冠侯将枪随手丢给身后的警卫,孙美瑶笑道:“当家的,你这老手艺看来还没扔下。这一枪准的本事,还那么强。”

    “那是,吃饭的能耐,哪能撂下。敢跑到我阵地前玩狙击,不弄死他,当我是死人。我们的反狙击分队派出去了?”

    “五百多弟兄,都散出去了,像他,要不是你特意吩咐留给你试枪,早弄死了。”

    “扶桑人以为只有自己会玩狙击么?他敢打死我的旅长,我就要他的军官赔命。这次,注定要他们哭。”

    孙美瑶道:“光是打死几个当官的有啥意思?啥时候让我们也动一动?”

    “再等一两天,我们需要的消息一来,咱们立刻就动手,我要让扶桑人知道,他们这次错的有多离谱!”(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二章 第二战场(上)

    自泰西经济疲软,共合的经济,就也随着江河日下。最先遭殃的,并非城市居民或小手工业者,而是广袤的农村,和占人口比例绝大多数的农业人口。共合的经济日艰,摊派征收越来越多,名目繁多的税捐,一层层加码,最终都落到了农民头上。

    读书人可以抱怨着“自古未闻屎有税,如今只剩屁无捐”。对于依靠辛勤劳作勉强糊口的农民来说,他们已经顾不上抱怨,有骂人的时间,他们更愿意去求个活命。

    当倾家荡产也无法满足税务官的需求时,他们所能选的路不多,其中上山为匪,算是最无奈,却也最容易做出的选择。

    河南经过赵冠侯的大移民之后,把尚武好斗的百姓,移走了不少,大幅度削弱了闹土匪的土壤。可遗憾的是,在共合税务官的努力工作下,让这片土壤再次恢复活力,为共合正府培养出新一代绿林好汉。

    陆阎王是个逃兵,他从来不否认这一点。事实上,他可以算做逃将。在部队里,他一度当到过连长,算是个很有前途的军人。可惜他当兵求的是吃饭,不是前途,当部队拖欠军饷达半年之久后,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讨回军饷:用手枪打碎上级的头。

    席卷了上司的私人积蓄以及姨太太,带着几十个弟兄拖枪上了虎嘴寨,靠着能杀善战,他的山头成了周边趟将里,势力最大的一股。风头最盛时,方圆几百里的山寨,都要听他调遣,手下可以动员出上百条枪,近千号人马。

    自古来,豪杰因人而成事。他能混的这么威风,自身的勇武只占三成,贵人扶持要占七成。他的贵人既给钱又给枪,还能给他提供情报,他才能屡次躲过官兵围剿,每次出击都能满载而归。

    眼下天下动荡,陆阎王相信,只要跟这个贵人合作,自己未来绝对不止于一个山寨,说不定,就能得到官府招安,混个大官当当。那个孙美瑶,现在不就当了旅长?自己比她,又能差多少?

    他的发展离不开这个贵人,是以当贵人提出要求时,他也没办法拒绝。比如,他新纳的压寨夫人,陪这位贵人共渡良宵,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可是当贵人享受佳人服务之余,又要他带着弟兄远离山寨,到山东去做买卖,就由不得他不仔细考量。

    “白先生,您这……”陆阎王抓着头发,很有些为难“山东那地方不是好去的。刘黑七您知道吧,他还没去山东呢,就在省境边上晃荡,结果山东来个越省杀人,从山东追到河北,把他就给砍了。这是多横?我们这点人手,在河南混混还行,去山东打鲁军?就咱这点人手,怕是成不了气候。”

    名为白先生的商人,一只手仍然在那位哭哭啼啼的女人身上逡巡,另一只手则举起了茶杯

    “陆大架杆,你误会了。我没有让你去硬敌鲁军的意思,想想也知道,那是做不到的事。但是你也知道,现在山东正在打仗,鲁军所有的部队,都在前线和扶桑陆军交锋,后方非常空虚。同时,胶东的富翁、工厂主,被他移到后方,有钱人多如牛毛。据我所知,山东的不少军事仓库里,储存着海量的军火。那是自前金时代,就被他以各种方法弄到手,作为储备而封存的。这些仓库现在没有守卫,你和你的人,只要去搬运这些仓库,就能发大财。再打一打运输队,难道还需要担心么?到时候,像这样的女人,要多少,就能有多少,说不定,连济南的女学生都能搞到。”

    陆阎王被成仓库的军火搞的动了心,绿林里谁的枪多,谁就是头领,如果自己真能搞到一仓库的军火,说不定能称个司令。他犹豫一阵,一咬牙道:“干了!我这就召集周围山寨的人,大家一起干。”

    河南的趟将单一股力量有限,要想行动,就得联合各路好汉。白川武并不认为,动员起这批趟将进入山东,会是一件困难的事。这些乌合之众,要说能给鲁军威胁,那倒未必。但只要能破坏鲁军的补给线,就足以满足帝国的战略。

    派出去的喽罗,没走多远,就又跑了回来。各路山寨的大架杆,竟是主动到了虎嘴寨。与以往不同,这次来的,还多了一群外国人。

    外国趟将?陆阎王一瞬间有点迷惘。这什么世道,连洋人都得当趟将了,还有没有好人走的道?正在想着,这一带趟将里年岁最大的刘独眼捋着花白的胡子道:

    “陆大架杆,今天我们来,是来找你谈事的。咱山上快断顿了,得找个发财的营生。这不,几位洋大人,跟咱谈生意来了。只要我们服从白瑞德少校的指挥,人家一人一个月,发二十元薪金,头领给五十元,二架杆一百,大架杆两百。二十元啊!给现钱。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陆阎王这才明白,这帮洋人不是趟将,而是金主。想来,他们跟本地的士绅也有联系,否则带这么多钱到贼窝,不是等于羊入虎口?不过看这些洋人军装整齐,趾高气扬的模样,多半不大好惹。倒也不敢得罪,问道:“给这么多钱,让咱干什么?”

    “也没啥,就是盯着点咱的同行,不许他们到山东捣乱。眼下山东正和扶桑人打,那个新闻纸上不说了么?这叫啥来着……卫国战争。我不管他卫的是啥,反正我知道,我这快没粮食喂弟兄了。人家白少校是带了银元来,帮咱喂下面的崽子的,要求就是,不许放一个人到山东捣乱。不许放扶桑人的物资,到山东去接济他的人马。要是有扶桑的物资路过,就一律抢下来再说。”

    两个姓白的金主,给出了完全不同的要求,陆阎王陷入了两难之中。听到消息的白川武从后寨跑到前厅,大怒道:“这些根本不是什么少校!他们是一群在松江外滩等着人雇佣的泰西乞丐,你们上当了!”

    白瑞德摊开手“朋友,你最好不要激动,这对你的身体没好处。我的本职是个牙医,可这不妨碍我接受中国商人的雇佣,组成国际纵队,对青岛战争进行支持。另外,我的军衔得到阿尔比昂正府承认,并不是冒牌货。”

    “阿尔比昂正府?”作为情报官的白川武,并不缺乏职业素养,从白瑞德的一句话里,就分析出足以震动他的信息。

    “没错,我们这支部队,虽然由共合商人支付报酬,但归阿尔比昂正府指挥。好了,各位朋友,现在是你们做出决定的时候了。是和伟大的阿尔比昂正府及国际联军站在一起,还是……做其他的选择。”

    刘独眼适时道:“陆大架杆,我可提醒你一句。人家白大人不是随便来的,那可是张百万做的中人,齐团长跟他还是好朋友。人家齐团长的一个步兵团,可就离咱百十来里地……”

    三年之后,陆阎王终于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前,他在死囚牢里回忆自己一生所作所为,忽然大喊道:“老子三年前,为打扶桑鬼子出过力,上千号人马,抢了鬼子好几批物资,还杀过鬼子情报官,凭什么断头饭里没有米粉肉!”

    京城,东交民巷。

    日置益看着眼前这份外交照会,脸上的肌肉,轻轻的颤抖起来。“朱尔典阁下,我希望您慎重考虑一下……”

    “我很遗憾。这并非我个人的意见,而是阿尔比昂正府做出的决定。阿尔比昂在山东的所有港口、租界,将对鲁军全面开放。允许鲁军进入上述地区休整并获得补给,允许商人与鲁军进行交易。希望贵**方约束本国士兵,不得以追击鲁军为名,对阿尔比昂租界进行侵犯。否则,将被阿尔比昂正府,视为敌对行为。希望贵我两国,继续保持友好合作关系,为维护国际秩序,继续合作。”

    之前日置益就已经得到消息,闹的扶桑海军鸡飞狗跳的山东特攻舰队,曾在威海卫港口进行过短暂停留,并补充了燃煤和淡水。考虑到该舰队悬挂普鲁士国旗,他严重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现在看来,错的反而是自己。

    阿尔比昂的这份照会,显然是以国家的身份表态,他们与山东站在了一起。那之前,朱尔典和赵冠侯的交恶是怎么回事?现在看来,大概就是赵冠侯和阿尔比昂人合伙演戏,坑了普鲁士人,顺手,也把扶桑人骗进了坑里。

    可是阿尔比昂为什么不和自己通个消息?如果他能提前透露风声,那么扶桑的军事方案里,必然会对这个情况予以考虑,不会像现在这样,搞的手足无措。

    朱尔典道:

    “赵冠侯不久之前,刚刚签定了与阿尔比昂正府的合作约定。鲁军将派出一个师,进入天竺,协助阿尔比昂正府,打击叛乱武装。在此之后,山东还将派出三十万以上的劳工,到泰西战场,承担后勤,城市复建等工作。这是阿尔比昂与山东的正常交涉,与贵国在青岛要塞的军事行动无关,公使阁下无须在意。祝贵国武运昌隆,告辞。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扬基军方对于贵国海军在东南亚的某些行为非常不满,希望贵国能与扬基正府好好谈谈,避免误会进一步升级,这样对谁都好。”

    朱尔典从容不迫的告辞离去,等回到公使馆,罗德礼已经等在那。他微笑道:“你已经买好去山东的车票么?我想,你已经等不及去战场,采集第一手的新闻了。”

    “上帝保佑,这次真是糟糕到了极致。我错过了潍坊会战,现在去的话,只能找到二手新闻。只希望鲁军能够保留一些珍贵照片,否则这次潍坊战役,我怕是没什么可报道的。”

    “老朋友,我跟你的看法恰恰相反,你现在去山东正是时候。虽然无法拍到双方堑壕拉锯的照片,却可以拍到扶桑人的窘态,这同样令人振奋。这群愚蠢的东方猴子,靠着帝国的施舍,才有了些起色,就妄想挑战帝国的权威。我会让他明白,这个世界,到底谁说了算。”

    阿尔比昂在东方的军事力量并不算强大,即使直接下场帮鲁军打仗,扶桑军队都谈不到害怕。但是作为老牌泰西强国,公开站台到鲁军一方,对于扶桑的压力,却非同小可。板西八郎得知消息后,更是匆忙的赶到公使馆的密室,对着山东地图仔细琢磨。

    “必须把这个消息告知神尾、加藤两位指挥官。这个情报,对于战场的走向有着决定意义。我现在有个非常不妙的预感,希望它仅仅是我的猜想。如果它是真的,那真是一场灾难。”

    “灾难?现在对我们来说,还会有什么坏消息比阿尔比昂与山东订约更糟糕?”

    板西长叹一声“当然有,比如,山东那支雇佣兵,他们到底在哪?赶快给神尾发电报,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龙口码头,又一艘扶桑人的移民船靠岸,衣冠楚楚的扶桑商人,身穿和服,小碎步下船的扶桑女子,在背后,还背着自己的子女。在报纸的宣传,以及国内的优惠政策刺激下,越来越多的扶桑人,揣着发财梦,到东方小卡佩来淘金。

    他们中大部分人,方一下船,就会被军方征用,成为输送队,或是补充兵。女性中,一部分会被派到前线,慰劳为国效死的皇国陆军。真正可以从入侵山东战役得到好处的,依旧是扶桑的大财阀以及其派出的办事人员。

    这些乘客还不知道自己实际被本国的宣传所欺骗,远渡重洋,到异国来并不能发财,只能为国捐躯。看着码头上,监工用皮鞭抽打着中国工人,修建码头、仓库。这些扶桑来客,大声的为监工的勤劳而喝彩。

    城里大多数的房间是空的,扶桑公民享受战胜国待遇,可以随意挑选居住。一家三口,刚刚来到城内,还没等挑到房子。就听到一阵胡琴声,随着风声飘来阵阵哼唱

    “国家将兴天降瑞,麒麟降世凤凰追……此一番进帐与贼把话对,不过是一死我还怕着谁。活是汉家的臣,死是汉家的鬼,三魂七魄,也要把汉王随……土牛木马抖的什么威!”(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三章 第二战场(下)

    前线对于士兵的需求就像个无底洞,不管填多少部队进去,都看不到结果。龙口的守备队,被连续两次抽调,留存的军人,连日常的秩序维持都很难做到。加之,随着越来越多藏匿于山林中的中国百姓被发现,被强行驱逐回城市及附近村庄,扶桑方面也不得不起用中国人作为管理者,以华治华。

    为了表示自己并非入侵者,龙口名义上成立了由中国人担任管理者的县正府,任命了县知事及警查等相关管理人员及治安官。又编成了一个连的士兵,作为名义上的中国武装。连长,则是扶桑人精心推出的代表,昔日在山东名躁一时的绿林大豪:万年好。

    自从离开抱犊崮,万年好就在绿林里销声匿迹,生死不知。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已经成了胶东讨贼救国君的总司令。名义上,他的武装以吊民伐罪,讨伐洋夷为己任,由扶桑人发给武器,提供资金,并派出教官作为军事指导。兵源则来自散兵游勇,以及民间壮丁。在刺刀威逼和军票感召下,兵员不成问题,很容易就凑足了兵力。

    随着前线对物资的需求越来越大,对于补给线路的维持,也变的越发重要。鲁军的主力在前线与扶桑军对峙,不大可能出手打掉补给线。需要防范的,就是一干绿林好汉,草莽英雄。

    万年好是江湖出身,在绿林里极有面子,有他做这个守备队长,至少可以保证没有匪患滋扰。

    出于这个目的,扶桑人对万年好整体而言,还过的去,并没有刻意为难,包括征发夫子,也没把万年好的部下拉去当兵。万年好本人,也是个很会做人的,三天两头请扶桑军官吃酒席,两下的相处极是融洽。

    随着又一批扶桑人的涌入,意味着这一连治安军的工作变的忙碌起来,从给扶桑人找房子,到帮他们打扫卫生,直忙到傍晚,才告一段落。万年好的几个心腹部下,凑在他的指挥部,照例喝酒吃肉。

    桌上的菜见了半,几名军官的脸上,也微微有了些醉态,万年好把酒杯放下,抬头看着天,自言自语道:“孙老大走了不少日子了吧。不知道他在下头,有好酒喝没有?”

    几名部下先是一愣,随后有人笑出声来“二爷,您不用装神弄鬼,您怎么想的,我们心里清楚。咱……能动手了?”

    万年好点点头“山上来了消息,到了动手的时候。扶桑人在前线打的不顺手,气力已经乏了。后方的力量不够强,除了咱们以外,还有莱阳的保安团,也准备反水。但是,丑话说在前面,扶桑人虽然不多,但是侨民里,也有不少男人受过训练,打起来都会使枪。再说,就算咱们得了手,扶桑人也不会放过我们,到底是山上的人先来,还是扶桑人先到,谁也吃不准。我和孙老大有过命交情,还欠他的人情,你们却不欠我什么。我没有道理,拉你们陪我送死,你们谁想退出,还来得及。”

    “球!二爷,不带这么埋汰人的,现在说这话,不拿咱当兄弟了不是?要是连这点胆都没有,还有啥脸做您二爷的弟兄。孙老大是您的恩人,那不就是咱的恩人?再说,孙老大三百老卒敢踹扶桑人的营,咱这一百多弟兄,要是不敢干扶桑人,还算啥爷们?”

    “如果决定了,那就干了这碗酒,通知自己的兄弟,明天晚上动手!”

    到了第二天,又来了三艘扶桑侨民船,看着大批的移民从船上下来,万年好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城里的扶桑人数字似乎有点太多了,要动手的话,这支人马不太容易对付。

    一个连的部队,他大概可以掌握两个排,警查归县知事掌握,两下里出身不同,一个是绿林一个是留过洋的大学生,说不到一起去,这种大事更不可能联络。到时候,以两个排的兵,既要解决扶桑守备队,又要干掉警查,还要对付扶桑侨民,怎么想,也是一场苦仗。

    但是山里的消息已经送到,如果自己不动,那边的人就要吃亏。远处又传来胡琴声和那段焚纪信的流水,万年好咬了咬牙“拼了!”

    他特意跑到扶桑的守备队,请守备队的军官,到家里喝酒,还要跟几位谈一笔大生意。虽然扶桑人到山东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走私生意,已经开展的有声有色。一些中国商人用金银乃至古董字画,向扶桑的仓库管理以及守备官购买粮食、伤药等紧俏物资,或是求一张特别通行证,把一些禁止流通的物资,运过检查站。

    在战时,这种行为可以被判以死刑。但是,我们必须承认,银元是当下威力最大的武器,不管是军法还是刺刀,在银元面前都被打的溃不成军。守备队的扶桑军官,衡量着对方的开价与自己手里的军票,最终还是决定,向银元低头。

    这种生意两下做过多次,偶尔,还会有些风姿绰约的女人陪侍,扶桑军官把万年好的邀请视为最大的放松,例来没有拒绝过。可是这次,守备队长却很有些为难

    “这次恐怕不行……你要知道,现在侨民实在太多了。这些人凑在一起,就是喜欢搞事。发生问题,就要找军官解决,如果所有人都不在,他们或许会向上面反应。现在龙口,可是有几个大人物的办事员在,我们也要加些小心。既然是谈生意,那就派几个人去谈好了。野山,你代替我去,按老规矩办!”

    出师不利。借酒席为名,将扶桑军官一网打尽的策略,遭遇了挫折,实际请到的军官,只占守备队军官的三分之一。即使把他们都杀了,也无助于摧毁扶桑军队的指挥。

    几名被选中的军官,并不知道自己赴的是一场黄泉之宴,依照惯例开怀畅饮,还在催促着万年好,让女人赶快来。万年好挤出一丝笑容,向几个军官劝酒,随后拍拍巴掌“女人,这就来!”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几个浓装艳抹的女子大方的坐在了扶桑军官的腿上,撩拨着对方的情绪,就在双方亲热的当口,这些红粉佳人突然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利落的刺入怀中男人的后脑。

    酒碗落地,早已经藏在万年好家中的士兵蜂拥而出。方才还和扶桑军官调笑的女人,起身整理了一下旗袍,对万年好道:“行动与预想中不同,恐怕……这次要失败了。”

    “失败成功,总要拼过之后才知道,不过拼命是男人的事,女人走开。跟十格格说一句,我那份钱,捐给山东阵亡将士基金会。”

    女子伸出手“给我们武器。山东民俗调查科的行动组,把武器都分给了男人,我们女人只有冷兵器,在攻坚时没用。我们需要武装。现在我们的兵力不占优势,不管男女,有一份力量总是好的,我参加过铁血暗杀团,会使枪。”

    “会使什么都没用,给我滚蛋!女人落到扶桑人手里是个什么下场,你比我清楚,总得有个人活着,给十格格送信!弟兄们,跟我走!”

    万年好霸道的拒绝了女子的请求,把十几个行动队的女人扔在院子里,只带着部下,向大街上冲去。风中传来万年好的长啸声“活是汉家的臣,死是汉家的鬼,三魂七魄,也要把汉王随……”

    枪声与爆破声,惊醒了扶桑侨民的甜梦,这些异国来客,多半是把自己当做征服者看待的。在房间里,没有丝毫做客人的自觉,相反,按着自己的习惯,修改着房间的布局。直折腾到半夜,才刚刚睡下。只是发财梦只做了开头,就被枪声所惊醒。

    女人惊恐的用被子裹住自己,男子则摸索着下床,划了火柴准备点灯,窗户那边有了莫名的动静,一枚重物从窗户里被丢进来。男主人匆忙的点着马灯,却见脚下,一枚圆柱形物体,正在嗤嗤的冒着白烟,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声轰隆做响,弹片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

    “王八蛋!谁让你们朝民居扔炸蛋的!这下,老子的前程全让你们毁了!要是大帅怪罪下来,老子第一个先掐死你再说!”万年好没想到,一个留过学的大学生骂起人来,比自己这个土匪头领丝毫不逊色,那气势,竟是让他都不敢还口。

    当然,也不怪他,万年好的手下,也都对身边的警查必恭必敬,不敢有丝毫的轻视。预想中,计策不成功,就得动硬的。以百十来号散兵游勇,对上城里扶桑人的守备队,谁心里都没把握。

    可是等到了守备队驻地,却发现大门洞开,警查队以及码头的苦力,已经消灭了所有的守备队员。一向文质彬彬的县知事段伯先,此时却换了身军装,手里的大砍刀上还沾着血,一直与万年好联络的那位联络员,从黑暗中走出来,为两下介绍,避免了误会。

    “我是山东警卫营二连排长段仲达,段伯先是我哥,我们两长的差不多,再说我也在扶桑上过大学,所以扶桑人拿我当他了。跟你们联络的,始终是山东社会风俗调查科,跟我们警卫营不是一条线。但是既然要举事,那就得并线了。守备队,已经尽数被歼灭,接下来,咱们就得控制城市,为下一步作战做准备。”

    段仲达的军衔虽然不高,可是警卫营是赵冠侯身边亲卫,地位非同小可,加上是正规军出身,又成功歼灭了守备队,他当这个老大,万年好第一个服。城里的警查队,全都是县知事亲自招募,自然都是山东的工作人员。码头苦力里,也有大批山东军人潜伏在内,依靠龙口庞大的物资储备,这些士兵很快就得到了武装。随即,开始对城市和码头进行控制。

    用大量人力物力修起的炮台,已经成了鲁军的利器,控制了炮台的苦力,开始朝停泊的船只自由射击。密密麻麻的船只停在一起,不用瞄准,有打就中。兴奋的人们,只管填充炮弹,持续开火。

    隆隆炮声中,对龙口城内的攻击也开始了。刚刚抵达中国境内的掠夺者,转眼,就成为了食物。

    万年好的部下,身上有着严重的土匪习气,与推崇纪律的警卫营,合作起来比较别扭。几个士兵架出一个年轻的扶桑女人,按在地上正脱衣服,段仲达二话不说举刀就砍过去,全都就地正法。可是万年好的部下手脚麻利,丢手留弹烧房子的事,已经干了不少。侨民里也有人开始向这边放枪,气的段仲达眼珠子发红,几乎要跳脚骂娘

    “我这回本来可以升一级,要是阵亡了就是二阶特晋!一级懂么!你知道我们警卫兵升一级多难么?都让你们毁了!”看他那意思,下一刻几乎就要扑上来吃人。万年好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习惯……习惯了。”

    “行了,大家都是为了大帅效力,就别争了。将功折罪,赶紧着动手吧。反抗的侨民都解决掉,男的多杀几个不叫错,女人交给红姑她们处理。对了红姑她们呢?不至于让扶桑人干掉了吧,这帮女人我记得没这么废物!”

    调查科的联络官,边说边四下看着,万年好心虚的想解释,却听一阵清脆的高根鞋声响起,那干女人手里提着刀斧,从黑暗中走出来。为首的女人吐了口烟圈,不屑地说道:

    “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干点什么行?最后都得我们女人善后,扶桑娘们交给我们对付,你们对付那帮没用的男人就好。赶快给十格格发报,就说龙口县城,光复!”

    龙口重新挂起了五色旗,刚刚抵达龙口的侨民,经过一晚的战斗,大部分做了俘虏。少数受过军事训练的扶桑男性侨民夺取了武器,试图依托一座大院落据守。可是段仲达的部下,只用二十分钟,就让整个院落变成了火海。

    听着里面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试图冲出火海的人,则被段仲达部下挨个点杀,万年好的弟兄彻底服气了。几个人小声议论道:“这帮人,看着比咱更像土匪,还是听他们的吧,咱惹不起人家。”

    万年好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是撤出县城,还是据守?”

    “撤?咱的旗子刚挂起来,能撤么?丢不起那人。”段仲达点起了一支香烟,冷笑道:“我们警卫营这次没跟在大帅身边,就为了干这个的,你放心,咱们不是孤军!”(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四章 鳄鱼的软腹(上)

    在扶桑胶东的布局中,由于神尾光造一度把指挥部设在莱阳,且扶桑野战医院也位于莱阳县内,以该地守备队的兵力为最多。即使在前线兵员紧张,后方部队被源源不断抽调往前线时,这里的守备队,依旧有一个中队又一个小队的规模。

    本地最高指挥官中村,亦是一位能力出色的军人,虽然在大局观意识上有所欠缺,但是在连营级战斗指挥中,却有着惊人的天赋。勇猛与谋略能恰倒好处的结合,在扶桑铁勒战争中,曾创造过击溃三倍敌人的优良战绩。当收复龙口的命令传来,中村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在他看来,这次的复夺作战,将如同行军一样容易。

    他并不认为一群中国土匪,可以和正规军交手。但是为了迅速解决战斗,他还是集中了一个中队的兵力,准备以最快速度解决掉这些麻烦。由于这样一来,县城里的防卫兵力不足,有超过三百名男性侨民,被紧急武装起来,当作守备队用。

    中村对于中国官员素来不信任,莱阳本地的保安团实行了人、枪、弹三分离政策。龙口事件后,中村干脆命令武装侨民包围了保安团驻地。一旦其有任何异动,立刻予以攻击。

    这样的安排,看上去万无一失,即使一个小队的守卫兵力,也足以解决问题。但是中村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出发前,又特意叮嘱了留守的柴崎小队长“发往前线的物资,不能有任何耽搁。我知道,以一个小队的兵力,要监督那么多苦工工作,是非常辛苦的事,但是为了前线的将兵有力量作战,我们都只能艰苦一点,拜托了!”

    “为天皇效忠!”

    虽然莱阳有较带发达的铁路网,但是受机车数量及质量影响,外加燃煤不足,铁路运力有限,一部分物资必须以大车及畜力运输。由于鲁军撤退时,将所有大车及牲畜运走或破坏,导致占领军车辆畜力严重不足。虽然有一部分汉奸商人与扶桑人进行交易,将其急需的物资运来,可是总量依旧不能满足转运要求。

    大批的物资,积压在仓库里,等待运力空余时再行发放。在莱阳仓库、车站工作的苦力,是得不到休息的。为了抢时间,扶桑实行两班制,夜里以微弱的灯光照明,工作不能中断,速度也必须保障。大批的工人,因为摔伤或是意外而致残乃至丧命。这些伤亡,于扶桑人看来只是数字,并不会减少工作量。

    龙口短时间内不能为前线提供物资,莱阳的地位就变的更加重要。大批的物资,要紧急输送到前线。大车、牲畜乃至人力,所有能用的手段,全都要用上。按照中村的命令,保安团以及莱阳临时警查队,全部充当夫子,向前线输送物资。由扶桑侨民组成的补充兵团,负责看押。

    柴崎想来,最为凶险的,莫过于保安团或是警查大队发动叛乱。不管战斗力如何,他们一旦以武力反抗,就可能导致极严重的后果。

    城市里,华洋矛盾非常尖锐,稍微扔个火星上去,都可能引发爆炸。这些人要是带了头,说不定其他中国人也会跟着叛乱。他是个军人,并不懂得怎么安抚情绪,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以强硬的武力震慑,让这些人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好在,平时实行的人枪弹分离制度,让华人没机会接触到武装,现在驱使起来,就比较容易。预想中的反抗并没有发生,警查及保安团在侨民武力威胁下,表现的十分配合,从仓库里向外搬运物资,做出发的准备。

    看着这些人沉默的工作,柴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紧握刀柄的手,也渐渐松开。可就在此时,一名士兵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中尉阁下,七号仓库发生火灾,我们的人力不足……需要支援。”

    “什么?七号仓库?”柴崎心里一惊,那里存放的物资虽然不是前线急需的弹药,却是一群军队大佬自己在山东发的战争财。包括丝绸、布匹还有大批不存在于帐面上的粮食。

    这些东西,可是大佬们准备用来发财的。自己是因为被认为可靠,才被安排在小队长岗位上,负责那些物资的保管。如果这些东西出了问题,那帮大佬肯定会用一纸调令,就把自己派到潍坊前线去担任敢死队。

    “立刻组织扑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七号仓库。”柴崎焦急的吩咐着,眼下人力已经紧张到捉襟见肘的地步,那么大的七号仓库,得用多少人才能灭火?他的目光落到了这些苦力身上,“让他们停止装运物资,马上到七号仓库负责救火。”

    他的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大队人马离开仓库又向着火场奔去,侨民们同样被充入救火队员,为前线的大佬挽回损失。急于扑救火灾的柴崎,全部的心思都在如何向大佬们交待上,忽略了两个极重要的问题。第一,起火的原因。第二,救火的人多,拿枪的人自然变少,他的人和苦力,都处于无枪状态……

    前线,小李庄。

    这是位于莱阳通往龙口行军路线上的一处小村庄,村庄里的百姓早就已经跑光了,但是房屋还在,正好用来当扶桑军队的临时驻地。

    根据上级命令,收复龙口作战,将由各占领区的守备队共同完成,中村只是各路部队之一。

    按他的计算,整个行动,动员部队人数应该超过五百人,对付一群土匪及临时武装的难民,不成问题。即使对方有所准备,实力上的差距,也不是靠谋略可以弥补的。但是,向来谨慎的他,依旧没有急于进兵,而是派出大批士兵探索前进,以防遭遇埋伏,同时派出骑兵与友邻部队进行联络。

    此时军队之间传递命令,只能靠通讯兵,配备了自行车的扶桑通讯兵一连派出去十几个,可是等到中午,却没有一个人回来。中村立即下达了停止前进,就地挖掘工事的命令。

    “我军通讯兵全部失去联系,这可不大正常。命令部队,做好战斗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袭击。”

    中村不认为一群散兵游勇,能给正规军造成多大威胁,但是小心无大错,加强防范总没有问题。他的谨慎,果然发挥了作用,部队的简易工事只构筑了一半,村外就响起了枪声以及喊杀声。远远的,还能看到些七星旗、八卦旗之类的旗帜。

    “敌袭!”

    一名扶桑士兵大声的呼喝起来,随即,就见到一群身穿杂色军装的武装人员,向村口猛扑而来。如果不是扶桑军人事先有所戒备,仓促接战,多半要吃亏。

    进攻者的装备与扶桑军相同,显然是从龙口的仓库里得到了武器接济。但是射击水平远逊色于扶桑士兵,纪律性也不强。部队站的松松垮垮,也不懂得排枪攻击,射击效果极差。这种水平的部队,就算是五倍也没关系。在一连打退两次攻击后,中村命令道:“全军白刃战准备,把他们一次解决。”

    这支部队的反突击打的很是时候,恰好在进攻者一次徒劳的进攻之后,正准备像前几次一样撤退时,扶桑陆军猛的冲出阵地,向这些土匪扑来。土匪们显然没想到,兵力劣势的扶桑军人居然主动反击,被打的手忙脚乱,狼奔豕突。扶桑军人开始挺起刺刀追击,将逃跑者,变成死尸。

    “这就是职业军人与武装暴徒的区别,并不是拥有了武器,就有资格称为军人。全军冲击!友邻部队联系不上,我们就自己拿回龙口。”

    中村原本紧张的心情,在遭遇到这样的袭击后,反倒变的平复了。这些土匪惯于使用诡计,但是他们的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只能算是笑话。即使友邻部队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及时配合,以这种部队的实力,自己一个中队,足以解决。

    前方复又响起了枪声,对方的接应部队上来了。可是扶桑军人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变慢,这种匪徒联军,即便人数众多,也没有太强的战斗力。可是随着枪声越来越激烈,中村忽然发现,敌人的援军不管人数还是战斗力方面,都不是前面那些土匪所能比。自己一个中队的兵力,不但没能继续突破,相反,只能被迫转入对峙。

    紧接着,在部队两侧,也有枪声响起,森林、草丛中,越来越多的士兵出现。这些士兵并非方才的土匪可比,而是拥有统一服装,打着旗帜的正规军。紧接着,就有圆球炮弹落入扶桑军阵之内,敌人居然有炮兵!

    中村中队并没有特种兵支持,只能算做一支步枪中队。对面却是拥有炮兵在内的正规军,这一现象,让中村的心再次提起来。他举起望远镜,开始认真的观察这些杀出来的援军,很快,他的视线就被对方所用的旗帜吸引住。

    “双头鹰旗?”中村在望远镜里,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对方打的并非共合五色旗,而是双头鹰旗。而旗下的士兵,是一群人高马大,体格雄壮的泰西男子。在关外,与铁勒人撕杀过多次的中村一眼便认出来,这是……铁勒人。

    在山东,有一支铁勒雇佣军,人数接近五千名。这并非什么秘密,自开战以来,扶桑军队也试图寻找这支武装的位置,并加以歼灭。但是其始终没有出现在战场上,因此在扶桑分析,这些铁勒大兵应该是在青岛要塞里,负责要塞防御。情报机构也得到消息,在青岛确实有大批洋兵存在,这更做实了铁勒部队在青岛的可能性。

    现在看来,情报出现了问题,铁勒部队,在这。中村在这瞬间,想到了一个异常可怕的问题。在后方的铁勒人,之前一直在哪?他们的人数又有多少。如果五千铁勒大兵都藏在后方,那么扶桑的问题不是能否夺回龙口,而是现在所控制的区域,还能否掌握的住?

    另外几支援兵,多半也被铁勒人伏击,通讯兵,怕也是被铁勒人杀戮,导致战场消息彻底中断。以战斗力论,这些铁勒大兵比不上扶桑兵,在战场上,他们也随身携带酒瓶,喝上几口酒之后,高喊着乌拉发动冲锋。

    这样的部队,在对等数量下,根本不是扶桑陆军的对手,即使两三倍的差距,也有的打。可问题是,现在的差距不是两三倍,而是起码十倍。在巨大的数量差距面前,扶桑的纪律及战技优势,与中村的指挥能力一样,并没有太多意义。随着枪声如爆豆般响起,越来越多的扶桑士兵倒在血泊之中。

    扶桑军队的阵型开始散乱,军官大量阵亡,导致部队不能得到很好的维持,士气也濒临着崩溃。

    战马的蹄声,如春雷炸响,高头骏马荡起尘埃,仿佛龙卷风,席卷了扶桑军队的退路。马背上,身材魁梧的铁勒将领朝着中村所在的位置挥舞军刀,骑兵发出“乌拉”的呐喊声,放开缰绳,冲向了扶桑军阵……奔腾的战马,很快淹没了扶桑陆军,扶桑军旗折断落地,被马蹄肆意践踏,碾碎成泥。

    莱阳县城,五色旗冉冉升起,满面红光的老人一手拈髯一手提刀,鲜血从刀头上滴滴落下。身旁的男子高挑大指赞叹道:“五爷,宝刀不老啊。一个人砍了十几个鬼子兵,真是好样的。”

    王五摇头道:“别夸我,我的刀就像我的人一样,都老了。现在是玩枪的年代,刀耍的再好,也不顶用。要不是大部队来,就凭我这一口刀,又怎么拿的下莱阳?扶桑人的战俘,怎么处置?”

    “按照万国公法,杀战俘是不被允许的行为。但是,扶桑这次是和普鲁士开战,我们同样没有救治扶桑战俘的义务。大帅有令,严守中立!对于扶桑战俘不得杀害,也不得……救治。”

    王五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咱冠帅,倒是有点损的。这不等于是让扶桑人活活疼死?也好,谁让他们没事往咱们这撒野,活该有这个报应。但是我丑话说前面,谁要是乱动扶桑女人,我的刀不认人!就算是你们警卫营,也不例外。”

    “老爷子放心,大帅特意嘱咐过,保持军纪。也就是那帮铁勒人,很难约束。您别跟他们致气,只要他们不找中国女人的麻烦,其他就随他们折腾吧。”

    谢苗诺夫及他的部下,确实有着进入莱阳、龙口,大肆发谢一番的计划。可是,就在他们的部队刚刚到达目的地,还没来得及庆贺胜利时,另一支泰西人组成的武装已经进城。

    这支武装的人数远比铁勒兵为少,可是其代表的力量,却足以让铁勒人不敢轻举妄动。连谢苗诺夫自己,都带了警卫,来到城门处,迎接这支泰西武装的首领:山东武装力量总参谋长,瑞恩斯坦伯爵。(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五章 鳄鱼的软腹(下)

    瑞恩斯坦虽然是洋人,但是向来受到赵冠侯的信任与器重,在山东军队体系内,是不打折扣的二号人物。除了赵冠侯,其他人都压不住他。

    谢苗诺夫这种客将,在他面前,根本提不起来。除了这一点,他手上控制的力量,也足以压服谢苗诺夫及他手下一干骄兵悍卒。跟随瑞恩斯坦而来的,除了一千多名雇佣兵以外,还有山东最为精锐的兵力,亦是北洋的根本部队之一,第五师。自战争开始,第五师始终坐镇青岛,没参与战争。随着瑞恩斯坦出现,谢苗诺夫知道:第五师,开始行动了。

    “我们和可耻的阿尔比昂人已经达成了最终交易,现在,也是时候大干一场了。你在威海卫过的还不错?”

    谢苗诺夫笑了笑“阿尔比昂人试图雇佣我和我的部下为他们效力,我的回答是:见鬼去吧。我可是发过誓,永远效忠安娜公主的。再说,天竺那个鬼地方太热了,被蚊子咬一口,就可能提前退休。那么个见鬼的地方,我可不会去受罪。说真的,我一直担心,阿尔比昂人会把我扣留在烟台,不让我和我的部下参战。真没想到,那群鸭片贩子居然真的信守承诺,不但给我们让出了通路,还向我们提供了一批弹药补给。”

    “我和第五师要坐镇在青岛,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即使你们的部队不能参战,第五师自己,也足以完成扫荡任务。也正是因为第五师的存在,阿尔比昂人才不敢和我们讨价还价。现在交易完成,扶桑人,该滚蛋了。”

    莱阳县城,曾经属于神尾光造的指挥部,现在变成了瑞恩斯坦的指挥中心。他指着墙上的地图,

    “所有扶桑控制的区域,要在最短时间内全部拔除。山东不欢迎这些东洋矮子,得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客人。格里高里?米哈伊诺维奇?谢苗诺夫将军,我希望你和你的部下,能够继续完成扫讨任务。薪金部分,山东会足额发放,不会有任何拖欠。当然,你们的纪律,也必须得到约束,我不希望因为军纪问题,被阿尔比昂人笑话。事关山东全体军人的尊严,希望你和你的部下,可以忍耐一下。”

    随即,瑞恩斯坦又看向霍虬。这次莱阳光复,霍虬的放火,以及关键时刻一枪打死柴崎,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的警卫营,还有七成以上的人马散布在扶桑占领区,与山东社会风俗调查科一样,都等待着为大部队的行动打配合。

    “霍虬,下一阶段的作战,将由你的部下担任主力,告诉他们,拿出全身的本事,回到济南,我以个人的名义,请他们吃大餐。”

    霍虬回了个军礼“警卫营的弟兄,自打小鬼子龙口登陆,就攒了一身的力气。全等着这个机会,参座放心,不辱使命!”

    扶桑的情报机构,早在前金时代就知道山东有一支战斗力过人的营级武装,且知道这支武装有过多次辉煌战绩。可是受限于时代差距,从理念上,搞不清楚特种作战的意义所在。扶桑军方对于这支部队的定位,也就存在严重偏差。

    在扶桑的情报里,警卫营只是山东一支个人战技较为出色的警卫部队,在战场上,承担猎兵工作,属于强化步兵。依据这种判断,对于警卫营的重视程度也就不高。

    不管是多优秀的步兵,在大兵团作战的战场上,也无非是一枚棋子,一个猎兵营超水平发挥,也就是一个步枪团的战斗力罢了。假设,全部出动充当狙击手,也无非己方特别猎杀队的水平。在成千上万人组成的大战场上,翻不起太大风浪。

    其所获得的战绩,是因为中国战场整体水平较低,给了其发挥的空间,对于扶桑陆军而言,这种部队毫无威胁,也没有认真对待。

    疏忽必然要付出代价,战争之中,这种代价往往就是鲜血和人命。自战争开始,警卫营就被赵冠侯当做利刃雪藏起来,甚至没有把他们带在身边。就是避免这支精锐武力在无意义的战斗中牺牲,随着大部队的行动,警卫营这口快刀,终于到了出鞘饮血的时候。

    扶桑军队在占领区的兵力有限,随着各地袭击事件频发,以及谢苗诺夫的铁勒大兵加上第五师的压力,各地扶桑军队都采取了龟缩战术。尽量保守要点县城,把广袤的乡村,留给了警卫营尽情发挥。

    伴随着阵阵炸响,一座桥梁随着爆炸声坍塌,正在桥上行驶的扶桑军列,伴随着桥体一同坠向下方的大河。一座县城内,囤积有重要物资的仓库爆炸起火,当守备队指挥救火时,却遭遇了地雷和定时炸蛋的连环袭击。

    在平度,警卫营策动了一场堪称经典的连环谋杀。先是用斧头砍死了真心与扶桑人合作的县知事,随后将尸体开膛破肚,在里面塞满了定时炸蛋。

    当守备队军官调查案发现场时,验尸现场的一场惊天爆炸,让扶桑的军部,瞬间增加了十余名二阶特晋人员。谢苗诺夫的部队赶到平度时,整个县城,已经被警卫营加上反水的警查大队所接管。

    山林、田野间,杂乱的旗帜扬起,以迎接第五师,欢庆光复为名目的武装团体,行动越发活跃。靠着与居民混编一处的警查、士兵的组织,以及官方发给的武器,义勇军成立的速度很快。

    这种没受过训练的临时部队,原本没什么可能给扶桑人造成损害。但是当第五师与铁勒部队出击后,情况就变得大为不同。零散的扶桑士兵或是搜索队,对上这些义勇,往往也没有什么便宜。警卫营的士兵与这些武装取得联系后,彼此的配合,让这些部队的作用大为上升。

    扶桑人修筑的临时铁路,被破坏,护路兵的尸体,被剥的精光之后,丢在路基两侧。曾担任过警查小队长,现为义勇军连长的男子,看着几个指导他们做事的警卫营战士,如同看神仙一样。

    “多亏几位,咱才能干的这么顺手,这几天,咱已经摸了十来个扶桑人,里面据说还有工程师?”

    “修铁路的工程师,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几名警卫营战士,很享受这种被人崇拜的感觉,看看远方,以专家的派头吩咐道:“扶桑人接下来,要么放弃铁路,要么就得多派点搜索兵过来。你们这点人顶不住,赶紧撤。”

    “那你们?”

    “我们再给他埋几个地雷,不给他们留点记性,怎么对得起这帮东洋鬼子。铁路破坏的差不多,接着就该去拔扶桑人的电报线。你们自己藏好就行了,我们可是有好多活要干。”

    一座又一座的县城易主,或是由于内部的哗变,或是由于鲁军大部队的攻击。扶桑之前对后方的防卫并不重视,兵力太过单薄。在复夺龙口战役中,机动兵力几乎全军覆没,各地残存守军的兵力就更为稀薄。警卫营的活跃,配合鲁军绝对优势兵力的碾压,胶东地区的东洋据点,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被一扫而空!

    潍坊前线初时,对于龙口事件,只当做土匪与溃兵组织的武装攻击,并没有考虑太多。可是就在复夺命令下达不久,前线与后方的通讯宣告彻底中断,铁路瘫痪,军事物资的输送几乎停滞。乃至,神尾光照不得不在前线兵力紧张的背景下,抽调出一个大队的兵力解决龙口问题,结果得到的,只是一个几乎累死的传令兵,和令人绝望的消息

    第五师出现在我军后方,我军山田大队,陷入第五师围攻,大队长玉碎,全军危急!

    这段时间,和皇国陆军打的天翻地覆的,居然不是第五师?这个消息,差点掀了整个前线参谋部。参谋们的第一反应是大叫着:不可能,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敌手。第五师在前线,不可能在后方。

    神尾光造反倒是很快恢复了镇静,做了个手势,打断了参谋们的喧闹“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请尊重前线将士的牺牲。我相信,山田大队长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我们必须面对现实,第五师在我们的后方,铁勒的雇佣兵团,也在……通讯中断,补给物资输送不利等问题,也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赵冠侯是以自己为诱饵,给我们布了这个局,他是想……吃掉我们。”

    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此时,指挥部内的军官心里都有数,神尾的判断基本是正确的。扶桑三个师团的部队,正陷入一张巨大的包围网内。从战略上,是鲁军抢占了先机。

    “海军!都是可耻的海军!他们太无用了。如果海军可以表现的出色一些,青岛要塞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状况。海军军官,应该全都去切腹!”

    铃木寿一摇摇头“现在说这些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们陆军什么时候能把胜利的希望放在海军身上?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要想胜利,就得靠自己的军刀去获得,靠抱怨是没用的。”

    胜利?参谋们都没了话。现在这种状况,怎么可能获得胜利?

    由于补给线路瘫痪,前线的物资供应,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困难。士兵的食物配给,没办法满足基本的果腹需求,即使是担任敢死队员的士兵,也只能得到大力丸,而不是一顿饱饭。更为可怕的是,即使是大力丸,也快要见底了。

    随着物资的匮乏,扶桑陆军的进攻,也难以为继,对鲁军工事的攻击,渐渐变成了应付。现在扶桑军队的状况,一如追逐胡萝卜的毛驴。明明只差一口,就能将胡萝卜吞进嘴里,事实上,却是不管怎么努力,也够不到。

    鲁军的第四道防线,变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为了在饿死之前结束战斗,士兵们爆发了惊人的斗志,向着堡垒发起一次又一次冲击,但换来的,只有死伤与绝望。

    随着弹药的不足,军队更多的依靠白刃战解决战斗,拼手留弹的场面越来越少。鲁军先是炮兵集火,再是手留弹疯狂投掷,再打上几轮排枪。扶桑的人浪攻击,真正冲到阵地前的已经不多。再加上饥饿的影响,即使拼刺白兵,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现在,自己的身后确定是两万以上的精锐部队,这种时候,还想着胜利?神尾光造道:“铃木,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

    “进攻!组织一次彻底的进攻。以决死的态势,向鲁军发起玉碎冲锋。所有物资一次性下发,只要自己的力量够大,不管什么网,都可以撞碎。山东的权力集中于赵冠侯一人,只要活捉他或是杀死他,我们就可以反败为胜。再或者,夺取潍坊县城也是一样。我相信,鲁军为了这次会战,一定囤积了大批的物资,只要得到那批物资,咱们就可以支撑下去。国内不会坐视三个师团被吃掉,他们一定会派出援兵接应我们。只要支撑过眼前,就有希望。”

    “铃木君,你就不考虑一下,撤退的战略么?在当前,打通交通运输线,似乎比起攻占潍坊更重要。”寺内师团长发表了反对的意见。铃木并没有回答,只把目光看着神尾。

    “寺内师团长,我们现在撤退,恐怕也会很困难。”神尾无奈的说道:“面前的鲁军,是不会放我们从容离去的,事实上,现在我们腹背受敌,只能集中力量解决其中的一部分,再来考虑另一部分。赵冠侯在我们面前,其所依托的防御工事,在多日的战斗中,也已经大部分损毁,部队的伤亡也很大。比起让士兵以现在的状态硬战第五师,我也认为,解决赵冠侯更容易一些。既然他把自己当做诱饵,布置了这个局,就该有被吞掉的觉悟。”

    他随即站起身,沉声道:“我现在宣布,全体部队休整一小时,下发全部作战物资,一小时后,实施总攻击。”(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六章 毒士之亡

    济南从某种意义上,与龙口的定位相同,都属于前线会站的重要支撑点。在战前,济南附近就修筑了若干秘密仓库,存放战略物资。战斗打响之后,这些物资经胶济铁路,源源不断运往前线,为鲁军提供战略保障。

    但是与扶桑这种入侵者不同,赵冠侯作为深得山东民心的统帅,拥有着扶桑人无以比拟的人力优势。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并非是读书人的纸上谈兵,而是对战争胜负有着重大影响的因素,一如天平上的砝码。只要堆积够多,就足以左右天平的倾斜方向。

    难民潮被化为了劳力,上百万人的进入,虽然造成了财政上的开支,但却并非山东的包袱。相反,现在反倒成了山东的重要助力。大批苦力工人,负责将物资装运上车,输送向前线。胶**车、牛马牲畜以及火车,所有载具全力运转,是以,鲁军从战役开始,物资就远比扶桑军队充沛。

    自赵冠侯前往潍坊前线坐镇,城里名义上的最高首领,就是议长王鹤轩。但事实上,谁都知道,济南的军政财权,全都掌握在十格格完颜毓卿手里。这位来自前金的贵胄,于一省之内,一如女帝,权柄一时无两。

    议长办公室内,王鹤轩微笑着将手一摊“十格格,你很闲么?现在一个山东的担子都在你身上,你却跑到我这里来坐。当然,跟你这么个美人对坐是件很令人欢喜的事,可是看着你身后带的人,我可是什么乐趣都没了。”

    毓卿身后,四名旗人女兵一言不发,直瞪着王鹤轩。毓卿倒是一脸平和“没什么,跟王议长叙叙旧。当初冠侯在山东当巡抚,夹袋里拿不出一个像样的文官。王先生能屈尊入幕,又为冠侯设谋,这份恩情,我倒现在也没忘。如果没有您的运筹,招远金矿,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的拿到手。”

    “谈不到恩情。王某是个败家子,若非冠帅这样的出身,正途官也不喜欢用我。即使用我,也不会信我。他肯把上万两银子给我支配,不问用途,这是天大的抬举。士为知己者死,为这样的东主效力,我心甘情愿。”

    “既然心甘情愿,又何必闹到今天?”毓卿的手上,拿着一个木匣,里面盛的,是来自山东电报局的抄稿。

    “王议长应该知道,咱们山东所有电报,电报局都留有底档。即使使用了密语,想查,总是可以查得到的。”

    “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很多事只要用心查,一缩小范围,很容易就会查到我头上。冠帅神通广大,像是密码这种把戏,不可能瞒的过他。”

    王鹤轩苦笑一声,人向后一靠。“人心无举蛇吞象,这话是名言。最早的时候,我没有太多的念想,只想着一辈子吃喝不愁,大土管够,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可等到后来,就想着要更多。有了钱,想要权,有了权,想要更大的权。终日奔波只为饥,得了饱暖又思衣。在前金时代做幕僚,就想着这辈子要是能个大帅暗保,放一任道员,未尝不能转监司,运气够好,说不定可以开府一方。可惜啊,共合了。没了皇上,这条道没指望了。但是当议长也不错,都说要学泰西制度,这议长要是当好了,跟一省巡抚,也差不多。”

    “这话是骗人的,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议长永远盖不过督军去。”毓卿边说,边把木匣向前一推:“所以,从那时起,你就和扶桑的情报机关有了接触?”

    “情报机关?说实话,我当时真不知道什么叫情报机关。就知道是清楼里谈的来的朋友,叫局喝花酒,他帮我结帐。你是知道的,冠帅对下面很厚,可是我的开销大,万贯家财都随手用掉,何况一点薪水,闹穷是家常便饭。有这么个有钱的朋友帮我付帐,对我而言,可是件很难得的事情。再后来,他说他实际是扶桑人,我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扶桑人也好,国人也罢,总归,他是我的朋友就好。”

    “再后来,他就要你帮他搞情报,他付你钱?”

    “算是吧。其实是后来大帅给大家搞什么防泄密防谍培训,我才知道,我原来已经透露了那么多消息出去。这个时候再想反悔,已经很难了。再说,我的职位,就是个大帅当个傀儡,真正的军政财权,都没我的份,核心的东西也接触不到。在我想来,我透露给他的消息,他问别人,一样可以知道。”

    “扶桑人除了付钱,应该还答应了一些其他的条件吧?单纯是金钱,恐怕很难让王先生如此效力。在京城的议会里,也安排了为扶桑人服务的议员,这可不是容易办到的事。”

    王鹤轩并不否认“我确实为他们做了不少,他们答应我的回报也很丰厚。除了钱,还有权力。扶桑人答应,如果换一个督军上来,我这个议长,不再是空头牌位,而是个真正的民意代表。”

    “所以,你就动心了?”毓卿面色如常,不喜不怒,仿佛是在与老友,酒后闲谈。“你就出卖了我们这个团体?别忘了,山东所有的高层人物,都是冠侯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有他这个灵魂人物,我们这个团体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以你的履历,又有什么资格做议长!”

    “十格格,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冷静的。自古以来,名利二字,困住无数英雄,何况王某一个浪荡子。听到这样的条件,又怎么可能不动心?再说我天天在议会里,看着一干议员被大帅摆布,做他的应声虫,心里,也有一份愧疚。不管怎么说,死了那么多的人才建立了共合,总该有点共合的样子吧?可是我们搞的这个议会,实在是对不起那些为共合而捐躯的志士豪杰。我确实想过,如果可以换一个督军,或许共合事业,就能有起色。我们这个团体可能会散掉,但是中国这个大的团体,却能变的更好。但不管怎么说,对咱们这个团体而言,我是个叛徒,十格格今天来,就是要对我实施制裁的?我和扶桑人合作那时,就已经想到会有今天,十格格请动手。”

    毓卿纤细修长的手指,在木匣上戳着“王翁,你发的所有电报,我都看过。还好,你走的并不太远。自难民入鲁开始,你似乎与扶桑人就发生了严重分歧,给他们提供的情报,与真实情况存在较大偏差。包括我们的大力丸……你似乎忘了告诉扶桑人,我们鲁军自己从来不吃?”

    “扶桑人之前说用兵船在海外晃荡,只是施加压力,不会真的动武,又说武力只是手段,帮助黄种人摆脱白种人的殖民才是目的。我被他的鬼话诓了,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可是他们赶着难民到我的家乡,与我的同乡抢饭吃,这口气我怎么忍?只是那个时候,再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知道,自己应该去自首,可是我没这个胆量。说来不怕十格格笑话,我这人胆子小,怕死的很,还希望你们查不出是我,能让我糊弄过这关。可是让我再跟他们像过去那样合作,也是办不到的事。所以我只好给他们真假混杂的情报,三分真,七分假,关键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一句实话。这谈不到立功,只能算赎罪。大力丸那个东西,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东洋人骗了我一次,也该我骗他们几回,这样才公平。王某本来就是毒士,不是善人。毒士的话,不能都听的。他们愿意信个毒士,是自己够蠢,活该被我骗。”

    “就像这次济南?扶桑人想必也是听了你的情报,认定济南的防务空虚,才会派了支部队间道入济南,想打个措手不及。”

    王鹤轩点点头“他们要我务必搞清楚这个情况,那我就给他们这个消息。我相信,现在鲁军的弟兄,已经在路上了。王某侍主不忠,坏了幕僚的名号,但是总算还对的起桑梓,没彻底投到东洋人一边,死了以后,可以入得祖坟!十格格,我跟大帅一场宾主,也算是投缘,只可以有始无终,就别让我们见面了,我没脸见他。你发发慈悲,赏我个痛快。”

    毓卿摇摇头,掀起了木匣的盖子,将电报底稿取出,里面却是一张船票,外加一张存单。

    “这是一张五千元的存折,钱不多,但是省着点花,也够你用几年。虽然王先生你成了我们这个团体的耻辱,但是第一没有拉帮结派发展更多的叛徒;第二,主动检举了一批下线,虽然用的是左手写匿名信,可惜冠侯对于笔迹学有研究,能看出是王先生的手笔;第三,王先生在最后关头,还是清楚自己的立场,知道该站在谁一边。冲着这三条,我不赶尽杀绝。你离开山东,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鹤轩看着存折和船票,呆呆的沉默了良久,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大名鼎鼎的十格格,山东有名的女屠户,人称是孝钦再世,居然也有心慈手软的时候?十格格唯一一次手下留情,居然用在王某身上,却是荣幸之至。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辜负十格格的好意,王某告辞,格格和大帅,都要珍重……”

    自从当了议长,王鹤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回过家。他没有家眷,家里只有个家生老仆。王鹤轩将五千元的支票放到老仆手里

    “你在我家干了一辈子,未曾求我为你办过什么事,也不曾拿我什么好处。这五千块,算是我报答你的,等打完了仗,赶紧回老家吧,老胳膊老腿,回老家过几天好日子是正经的,我这用不着你。对了,再去给我炒几个菜,好多年没吃过你的手艺了,想尝尝。”

    从酒窖里,王鹤轩取出自己珍藏的贵州茅台,等到酒香在书房里蔓延开,他将酒高高举起,朝着虚空中一晃“邹老、李兄、老夏。咱们四个一起辅佐大帅,可惜我要先走一步了。你们三个,好好干,别学我这个不长进的。”

    酒放到口边,王鹤轩犹豫了片刻,随即骂了一句“没用,怎的这么不爽利。”仰头,将一碗酒喝去了大半,酒碗随手一丢,在地上摔个粉碎。看着远方,他喃喃道:

    “大概该开打了,好好打,给东洋鬼子点颜色看看。共合了,中国不再是任他们拿捏的软柿子,也该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了……马王兄赠我的饯行酒,大家共饮这太平讴,长亭送别咱就拱拱手……”

    是日,山东原议长王鹤轩心脏病突发,于家中病逝。山东全省举哀三日,以示哀悼。

    千佛山,白马山一线,枪炮声震天动地,弥漫的硝烟,遮盖了阳光。五色战旗上下翻飞,身穿蓝色军装的北洋士兵,呐喊着,与身穿黑色军装的扶桑骑兵,展开一轮又一轮的撕杀。

    为了行动迅速,奇袭济南的部队,全部为骑兵。炮兵人数极少,火炮也都是便于携带的两磅轻炮,有王鹤轩担任内应,扶桑人并不担心破城的问题。根据已知情报,济南外强中干,城内大部分为苦力民夫,并不具备战斗力。部队都已经派到前线,留守的只有少量卫队及警查,不堪一击。

    不料,迎接他们的,并非是警查、消防队组成的临时部队,而是一个建制完整,兵种齐全的步兵旅。陆斌于燕晋联军进攻山东时,以一个团的兵力反击,直入山西省境。不但斩获极丰,更可贵者,对济南命令言听计从,一封电报立刻放弃战果,全军回鲁。

    也因此得到赵冠侯重用,直接提拔到旅长,在军中被称为福将。这次,这员福将的运气,再次爆发了。保卫济南,这个功劳,比起当初攻入山西只大不小,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提拔命令,以及军功奖章。

    来自广西的王静水,嗓音已经沙哑,仍然声嘶力竭大喊着“杀啊!弟兄们,给我打!大家翻身的机会就在今天,全军冲啊。”

    来自京城的潦倒军官,差不多都在战场上。他们在山东,拥有远超过去岗位的薪水,又有年金,福利,以及退休金、伤残福利等后勤保障。比起曾经的穷困,在山东的待遇可以算做天堂。山东虽然不是他们的故乡,却是饭碗,为了饭碗,也只能拼命到底!

    是以,这两百余名军官的战斗意志,竟远超普通山东籍官兵,作战最是勇猛。靠着他们身先士卒,这一旅鲁军的进攻意志旺盛,扶桑骑兵虽然同样优秀,但是兵力悬殊,以疲兵对有备之师,败局已定。

    榴霰弹在扶桑骑兵的头上炸开,战马的哀号与长嘶声,混于枪炮声内,无从分辨。马尸与人尸混杂一处,七零八落的倒在战场上。太田丰重的指挥部,遭到一支陆军步兵的拼命突击,卫队在拼死抵抗,参谋们则哭喊着“阁下,到了决断的时候了,请撤退。”

    太田丰重摇摇头“这里是鲁军为我们准备的陷阱,我军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命令,所有皇**人,务必死战到底,死后化为护国忠魂,仍要守护国土。在敌人没有突破之前,焚烧军旗与重要文件,不能落到鲁军手里。所有人,追随我为天皇陛下效忠!”

    明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记时,太田的心却静如止水,并未因自己的死亡而悲伤,相反,他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

    “鲁军尚有余力在这里留一个旅的正规军布防。那么他们的前线到底有多少部队,难道我们一开始就犯了个致命错误,没正确估算出鲁军的兵力?如果是这样,神尾阁下的处境,就很危险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290/ 第一时间欣赏督军最新章节! 作者:普祥真人所写的《督军》为转载作品,督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督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督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督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督军介绍: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督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督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督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