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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九重紫txt下载     九重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苏醒

    青帷官轿慢悠悠地走到了顺天府学胡同前。

    两个护卫打扮的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官轿后面。

    抬轿的人视若无睹。

    过了顺天府学,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屋檐下窜出来,走在了轿旁。

    待上了大街,提着灯笼的仆人出面在轿子的前。

    此时,这官轿才算是有了二品大员轻车简从的模样儿。

    大红灯笼上,写着个硕大的“窦”字。

    黑暗中,无比的显眼。

    巡夜的衙役看见,不仅没有上前盘问,还主动地僻到了一旁。

    轿子进京都最有名的风月场所之一的翠花胡同。

    几个衙役彼此挤眉弄眼,露出男人间心照不宣的艳羡。其中一个更是感叹道:“看来阁老也一样啊!”

    其他几个嘿嘿地笑,有多委琐就有多委琐。

    轿子里的人不知道。

    如果此时有人一直跟着他们就会发现,轿子的外面帷幕变成了宝蓝色,轿帘上的饰金银色螭龙图案的绣带也不见了。

    轿子摇摇晃晃地出了翠花胡同,绕了半个城,在安定门大街不远处鼓楼下大街的一间“窦记笔墨铺子”停下。

    提着灯笼的仆上忙上前撩了轿帘。

    一个穿着青色棉袍的老年文士下了轿,一面轻轻地敲着笔墨铺子的大门,一面边喊着:“范掌柜……宋墨看见自己站在了大片雾里。

    凄迷浓雾一层层的卷起,看不到来时的路,周围的景致。

    他茫然地走在雾里。

    湿冷、腻滞,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他继续朝前走,如同穿过重重的薄纱。走过了一重还有一重,仿佛没有尽头。

    为什么?

    他问。

    没有人回答。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雾越来越浓。

    为什么?

    他对着前方大声喝斥。

    浓雾好像也害怕他的怒火,在他的喝斥声中两边散开。

    他看见有人挑着盏灯笼走在他的前面。

    在浓雾中散发的莹润、皎洁的光芒。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

    他一阵兴奋,心里立刻变得安宁,镇定。从容起来。

    可那些浓雾又很快地聚在了一起。而且比从前更厚重,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一点灯光。

    屈辱、愤怒,化成了不甘,如涛天的洪水把他淹没。

    他向大吼着“为什么”。

    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浓雾散开又聚拢。聚拢又散开。

    莹莹的灯光时隐时现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灯光化为心中的一股执念。

    眼前“隆”地一声,迷雾骤然间散去,出现了个朦朦胧胧太阳。

    桔黄色的光温暖而平和,占据了他整个眼帘。

    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雀鸟围绕的青绿色铜灯上。燃着一团桔色火。

    身边有人长透了口气:“世子爷,您终于醒了!”

    他循望去。看见了陈曲水清瘦而儒雅的脸。

    “这,这里是哪里?”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喉咙因干涩而刺痛,说话间,目光朝着四周扫了圈。

    窄仄的耳房,糊着白色高丽纸的窗棂,简单的黑漆家具,没有第二个人,像下人住的耳房。

    陈曲水仿佛知道他的干渴似的,一面端了泡了蜜蜂的暖水喂他,一面道:“这里是四小姐开的笔墨铺子。您神志不清,我们只好把您先带到这里来了。”

    窦昭!

    竟然是窦昭救了自己!

    宋墨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四小姐怎么知道我出了事?”

    陈曲水准备跑路时,遇到了带着陈晓风几个翻墙而入的段公义,他已经从段公义那里了解的事情的始末。

    他把严朝卿和徐青被人追杀的事告诉了宋墨:“……当时小姐就觉得很奇怪。如果这件是针对蒋家的,用豢养的死士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杀两个既不是蒋家血脉,又不是蒋家亲族的人,太不合理情了。然后四小姐一问陆鸣,这才发现您身边几个重要的人都不在京都,隐隐觉得这件事是针对您的。就连夜让段公义带着几个身手最好的护卫赶了过来。没想到……”陈曲水想到自己看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宋墨时的惊骇,不由暗暗庆幸,“还好四小姐没有迟疑,不然……”

    不然,他就是保住了性命,也会被遂出家门。

    想到这里,宋墨心神一凝,道:“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六个时辰!”陈曲水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宋墨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敬佩之色。

    六天五夜的不眠不夜,伤筋断骨的折磨,丧母之痛,父亲的绝情,都没能消磨他的心志,一清醒过来就开始了解自己的处境。

    意志之坚,实属罕见。

    再过几年,何愁不能支起一个户门?

    想到这里,他就更奇怪英国公的行径了。

    这么优秀的长子,他为什么要放弃呢?

    这念头闪过就被陈曲水压在了心底——英国公是显赫百年的勋贵,水深着了,不是他们这些人能触及的。

    “也就是说,现在是第二天的巳时。”宋墨沉声道。

    父亲约了伯父和两位叔父辰正开祠堂,现在他人不见了——如果他只是英国公的长子,做为族长的父亲提议,长辈们没有异议,他在不在都一样,立刻可以把他从宋家除名。可他不仅是英国公府的世子,还有个世袭的四品佥事,把他逐出门,就意味着要废世子,就意味要上折得皇上的充满。然后去吏部备报,没有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皇上根本就不会同意。这也是为什么父亲会建议第二天再开祠堂的原因。

    为了万无一失,想必父亲还有些事要提前准备。

    现在他被人救走了,他不在场。不要说把他驱逐出家门了。就是之前的种种算计恐怕落空了吧?

    现在,父亲一定很头痛吧?

    想到这些。宋墨锥心的痛。

    而陈曲水见他表情晦涩不明,立刻想起了窦昭的吩咐,忙道:“小姐身边只有段公义、陈晓风几个堪用的。实在是没有办法救余护卫和陈桃……”说完。遗憾地叹了口气。

    宋墨神色一黯,闭上了眼睛。

    陈曲水心弦紧绷。

    四小姐怕宋墨心灰意冷之下主动离家出走,特意嘱咐段公义转告他,如果宋墨有迟疑之色。要想办法激起他的斗志。

    屋子里陷入了寂静,气氛则随着这寂静变得越来越压抑。直到快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宋墨才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轻声道:“你能帮我送几封信吗?”

    陈曲水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心里的喜悦,要和平时一样温和的声音道:“四小姐说了,公的吩咐,如同她的吩咐。”

    实际上,窦昭的原话是:“如果能及时救出宋墨,你们就赶快让宋墨联系他信任的人。他如果托你们跑腿帮着送个信什么的,你们帮帮也无妨,如果是其他的事,你们就说人力不够,有心无力。千万不要搅和进去!我们救他的性命已经仁至义尽了,犯不着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但他觉得,既然已经决定帮宋墨了,不如做是漂亮一点。

    宋墨微微地笑,从眼底流露出来的一丝暖意让他的表情显得柔和了几分。

    他问陈曲水:“我的伤怎样了?”

    他感觉不到疼。

    陈曲水迟疑了一会,低道:“您的伤势太吓人了,我们不敢请大夫,段公义给您用了他师门的疗伤药,不过,最好还是请御医帮着瞧一瞧……”

    那药里应该有麻沸散!

    宋墨笑道:“是什么药?再给我几颗吧?”又道,“我也不能总躺在这里,有些事,还得我亲自出马……”

    “可……”

    “我知道。”宋墨笑道,“我的伤这么重,能让我感觉不到痛,这药肯定霸道,而且可能会有副作用。可总比丢了性命强!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你让段公义进来吧,我还没有谢谢他的救命之恩的。至于四小姐……”他挑了挑眉,整个人好像飞扬起来,“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什么了……看见陈曲水从耳房里出来,段公义和陈晓风立刻迎了上去,低声道:“怎样?”

    陈曲水扬了扬手中的信。

    段公义咧着嘴笑了起来。

    陈晓风也松了口气。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

    他们花了那么多的功夫,如果宋墨还不为自己救条出路,那也太没意思了。

    段公义这才打了一个哈欠,疲惫地道:“我负责送哪几封信?送完了,我也好去睡一觉。”

    他风尘仆仆地从京都赶回真定,刚洗了个澡,又日夜兼程地赶到了京都,早就累得不行了。

    陈曲水忙道:“你们去休息吧!不过是去送几封信,又不是要去打架。我和崔十三就可以了。”然后把宋墨要药的事说了。

    段公义沉默了半晌,道:“世子爷的话也有道理。大丈夫宁愿站着死,不愿意跪着活。”去了耳房。

    陈曲水和陈晓风齐齐叹气,一个回去睡觉了,一个找了崔十三来,安排送信的。

    远在真定的窦昭正站在庑廊下看着粗使的婆子们搬茶花。

    这些花是送给东窦过年用的。

    素心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担心地道:“也不知道段护卫和陈大哥他们怎样了?”

    窦昭没有做声。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很冒险。

    可他一想到前世宋墨的遭遇,就无法莫视事情再次重演。

    她不由喃喃地道:“有时候,身份也是种束缚!”

    希望这一世保住了世子之位的宋墨,能不要那么疯狂。

    ※

    兄弟们,姐妹们,因为清明节,要回去一趟,今天断断续续的只写了这一章,4月2日的更新只能见缝插针的在这几天补上了。

    非常的抱歉!

    ※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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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无功

    宋宜春站在上房的庞廊下,看着院子里四处乱窜的护卫,只觉得全身发冷。

    宋墨竟然失踪了!

    他是从哪里逃走的?

    又是谁救了他呢?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派个人在屋里守着的。

    可他这个儿子,足智多谋不说,而且巧舌如簧,他要真的派人守在屋里,说不定会被他策反。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常护卫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国公爷”他抱拳行礼“什么也没有发现!”

    “什么也没有发现!”宋宜春顿时暴跳如雷“难道他还能飞了天不成?”

    他的话刚说出口,两人精神均一震。

    宋宜春和常待卫交换一个眼神,两人急急地进了内室。

    内室的屋顶,有几块承尘很明显的被掀开过。

    “快来人!”宋宜春一喜,大声地喊着人。

    不一会,常待卫就领着几个人爬上了上去。

    “国公爷”很快,他从承尘上伸出头来“屋顶的瓦被揭开了,还有铁爪留下来的痕迹——有人从东边的小巷爬了进来,救走了世子爷。”

    东边小巷,旁边就是颐志堂。

    宋春宜目光一凝,沉声道:“把颐志堂给我围起来,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常待卫带着人去了颐志堂。

    宋宜春却颓然地坐在了内室临窗的大炕上。

    现在怎么办好?

    他原本准备把宋墨把个半死,然后就这样把他在内室晾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开祠堂,再把他赶出家门……到时候肯定有人来劝,他只要拖延几日,就算是最后把宋墨接了回来,以宋墨的伤势,只怕也活不了几日。根本不用上书皇上。

    如果宋墨被人救走了,这条路就行不通了。

    他之所以能顺利地擒了宋墨,完全是因为有心算计无心。等宋墨缓过气来……

    宋墨十岁的时间就曾上阵杀过倭寇!

    宋宜春打了个寒颤。

    该死的蒋梅荪,都是他,把他儿子教成了这样!

    这哪是他宋宜春的儿子简直就是他蒋梅荪的儿子!

    他在屋里暗暗诅骂着自己的已经去世大舅兄,有护卫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国公爷,二爷来了。”

    宋翰!

    宋宜春很是意外,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宋翰红着眼睛跑了进来见屋里只有父亲一个,忙拉了父亲的衣袖:“爹爹,我要大哥。我一个人守着娘亲,我害怕。”说着,大声地哭了起来。

    宋宜春看着皱头紧锁,大声地喝斥着次子:“你都多大了,遇到事就只知道哭!难道你就不能懂事点?都是你娘把你给惯坏!”说着一把将儿子甩一了一旁“你再哭,就给我去跪祠堂去!”显得很不耐烦。

    宋翰愣愣地望着父亲,嘴张得大大的,震惊的都哭记了哭泣。

    宋宜春看着心里更烦了,大声地喊着护卫:“谁带二爷过来的?”

    护卫忙道:“是二爷身边的梨白。”

    “把她给我叫进来!”宋宜春脸色铁青地把梨白教训了一顿:“……你要是再看不住二爷,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梨白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不停地给宋宜春磕头。

    宋宜春抬脚就朝着梨白的心窝踢了一脚:“还不给我滚!”

    梨白痛得额都冒出冷汗来,揽着被吓傻了的宋翰狼狈地逃出了内室。

    宋宜春觉得心里好像舒服了一点。

    他问护卫:“常护卫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那护卫十分的机灵,立刻道:“我这就去看看!”朝着宋宜春抱了抱拳,飞快地出了内室。

    宋宜春长吁了口气,坐下来喝了。茶。

    宋墨应该藏在颐志堂。

    他身边几个能用得上的人要么不在京都要么被拘谨了起来,就算还有几个平时对他忠心耿耿的,可也都是些不足为齿的小人物,凭他们,没有能力把宋墨救出府去。就算是救出了府,也没有地方安置宋墨……

    念头闪过,他不由坐直了身子,暗暗叫了声不好,背心里沁出一层汗来。

    自己怎么把顾玉给忘了!

    如果宋墨逃出去,最有可能的,就是向顾玉求救,也只有顾玉那个二百五会不管不顾地收留宋墨。

    “来人!”他喊着,一个护卫恭谨地走了进来。

    宋宜春吩咐他:“你立刻派个人去把云阳伯家的大公子顾玉给我监视起来。”话音未落,又觉得不妥,改口道“不,派四个人去。远远地跟着,一旦发现世子爷,立刻就派人回来禀报。”

    护卫应声而去。

    宋宜春心中稍安,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件事来。

    除了顾玉,还有谁可能收留宋墨呢?

    张续明、陆家,或者是那个什么神枢营副将马友明……他到底都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

    宋宜春心时像火烧似的。

    常护卫忐忑不安地赶了过来:“国公爷,没有看见世子爷的踪迹。不过,颐志堂一个叫陈波的幕僚不见了,我们还在东墙院上发现了铁爪的痕迹。”

    “什么?”宋宜春霎时面白如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声音都变了。

    常护卫暗暗奇怪。

    怎么国公爷有些害怕世子爷的样子。

    他快速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宋宜春呆若木鸡,一下子瘫坐在了炕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地自言自语,一副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以至于常护卫见他在那里反反复复地说这句话,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宋宜春拿个主意。

    他只好低声道:“国公爷,您看,我们要不要把服侍陈波的两个小厮拘起来问问?”

    “要,要,要。”常护卫的话让宋宜春回过神来,他仿佛被点醒了似的,忙道“不仅要好好审审那两个小厮,颐志堂的其他你们也要好好审审,还要派人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胡同里进出。”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道“还有陈桃那里,也要好好打听打听,看宋墨平时都和哪些人来往,那些人也要派人盯着,说不定宋墨会去投靠他们“……”说着,又满脸懊悔地道“算了,陈桃那里就不用问了,问也问不出什么,说不定还会引起那小子的警觉,觉查到宋墨跑了出去,乱说一通,把我们引上了歧路。”

    常护卫想到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却一声没吭的陈桃,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宋宜春在屋里转起圈来。

    他时而双手紧握,时而各攥成拳,直到天色发白,丫鬟们进来请他盥洗,他这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

    宋宜春慌乱地喊着常护卫的名字,叫那丫鬟:“快去把他给我找来。”

    丫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紧紧张张地放下了洗漱用具,告之外面守着的护卫把常护卫找了来到。

    “怎么样了?”宋宜春急急地问“那两个小厮说了些什么?”

    一天一夜未眠,常护卫脸上冒出了青碴,神态因而格外的憔悴:“两个小厮只说是奉了严朝卿之命去服侍陈波的。陈波和昨天一样,用过晚膳之后在院子里转了转,之后又说要去前院看看热闹,让他们俩人不要跟着,他们就在家里收拾书房,等到亥时陈波还没有回来,两人在院前院后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正奇怪着,我们就找去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宋宜春勃然大怒“给我用刑,我看他们还说不说。”

    “用了。”想到那两个小厮一用刑就又是哭又是嚎,可问他们什么却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虽然和陈桃的一声不发截然不同,却同样是什么也不说,常护卫就从骨子里透出浓浓的疲惫“两人一口咬定不知道陈波去了哪里!”

    宋宜春“啪”地一声将茶盅砸在了地上,他英俊的面孔因为扭曲而显得狰狞道:“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再不说,就给我全都打死。还有那个陈桃,他要是还说那玉佩不是宋墨的,就给我一起打死。”

    常护卫低声应喏,正要退下去,被派去监视顾玉的护卫走了进来:“国公爷,刚才西大街古玩店的陈掌柜奉世子之命,给顾公子送了封信,说是世子要见皇上,请顾公子帮着疏通疏通,能尽快被召见。”

    他不由停下了脚步,身后传来英国公气极败坏的怒吼道:“你们难道都是群饭桶吗?还不去把世子爷给捉回来的!”

    那护卫小声地辩道:“我们已经问过陈掌柜了,陈掌柜说,是府里马房里的小厮何三让他送的信——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公子也不在他铺子里。”

    “一群笨蛋!”宋宜春气得暴跳如雷“你们还是把那个何三给我绑起来,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国公爷!”那护卫硬着头皮道“何三出府之后就没有回来。”

    “饭桶,饭桶,全是饭桶……”宋宜春正骂着,被派去监视顾玉的另一个护卫回来了,看见屋里的情景,他小心翼翼地道“国公爷,顾公子坐着轿子往宫里去了。”

    宋宜春眼神凶狠地瞠了过去:“那你们还不把人给挡住。”

    两个护卫低着头,虽然没有说话,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凭什么拦顾玉的轿子!

    宋宜春也觉察到自己说话了错,把宋墨骂了一通:气……全交的是些牛鬼蛇神。”然后又骂宋翰:“……除了吃喝,什么也不能干。”

    要是宋翰大几岁,就可以帮他去拦顾玉、了。

    屋里的人都缩着身子,好像这样,落在自己身上的怒火就会少一些似的。

    ※

    姊妹们,今天的更新!

    ~~~~(心下~~~

    明天的更新也有点晚……

    pc第一百五十章改了改,但不影响阅读,大家感兴趣就翻一翻,也可以不看。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反击

    常护卫看着,突然萌生股自只是不是跟错主子的感觉。

    还好宋宜春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他吩咐护卫:“给我准备车马,我亲自去找顾玉。”

    护卫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又有不明情况的丫鬟进来禀道:“国公爷,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和几位少爷都过来了………。”

    宋宜春顺手一个茶盅砸了过去,丫鬟头被砸的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直到宋宜春走近了,那丫鬟才眼中泛起泪水,匆匆去给等在huā厅的宋茂春等报信。

    宋逢春忙把身边服侍的丫鬟都赶了出去,凑到宋茂春的身边低声道:“大哥,您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宋茂春看了两个儿了宋钦和宋铎一眼。

    长子板着个脸,次子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他知道宋宜春的意思。

    将宋墨逐出宋家的理由根本就不充分,昨天晚上宋宜春把他们找去不是商量他们,而是让他们在开祠堂的时候统一说法,不要出什么纰漏。老三和老四家的孩子都还小,没有资格参加这种事,只有自己的两个儿子年纪相当。他的责任非常重大了,得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不要乱说话。谁知道他把事情的经过一说,两个儿子都竭力反对,大儿子的意思是他们不应该参与到这件事里来:“……,虽然不知道二叔父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天赐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也不能这样乱说话。”二儿子的态度则更明显:“这事是二叔父做得不对,您当时就应该劝劝大伯父的。”以对于他好说歹说,最后拿出了做父亲的威严,这才把宋钦和宋铎〖镇〗压下去,却对两兄弟在开祠堂的事上是否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支持宋宜春没有半点的把握。

    听说宋宜春急急出了府他不由的松了口气,回答起宋逢春的语气也就不像宋逢春那样透着几分紧张了。

    “多半是天赐事出了什么意外。”他低声道,“我们得派个人去打听打听才是。”

    宋茂春说这话的时候,宋同春凑了过来,他闻言立刻道:“大哥我去看看。”

    宋同春因是老幺又因自己和宋宜春是一个祖父的,总觉得自己和宋宜春关系比别人都要好,在英国公府有点大大咧咧的。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有人主动出面,宋茂春和宋逢春自然是乐见其成。

    几个人在huā厅里焦急的等消息。

    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声。

    这种情况一点小小的动静都会让人风声鹤哝,何况这阵喧器声越来越大,好像直朝上房而去。

    宋茂春和宋逢春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跑出了huā厅。

    他们看见面色苍白如雪的宋墨正神色凛冽地带着群护卫模样的人穿过正院进了垂huā门。

    “天赐!”宋茂春的脸色一下子比宋墨还要苍白,“国公爷不是说宋墨已经被他绑了起来吗?”他神色惨淡。

    “出了什么事?”宋逢春道,神色惶恐。

    紧随其后的宋钦和宋铎也脸色凝重,宋铎更是道:“难道天赐要去找二叔父算账?”

    宋钦一听急了起来:“我去看看一一不能让天赐和二叔父起冲突否则一个忤逆就足以将他逐出家门。”

    宋铎连连点头,道:“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这是你们能管的事吗?”宋茂春忙上前阻挡,两个儿子已经拔腿朝垂huā门跑去。

    宋茂春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宋逢春想了想,跟了上去。

    几个人却被拦在了垂huā门前。

    “世子爷说了,家里来了盗贼”四个跟着宋墨一起进来的彪形大汉守在门口,刀已出鞘,“为了不伤及无辜所有的人不得入垂huā门。”

    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皇城根下,竟然有盗贼跑到一等世袭英国公府来偷东西,说出来谁会相信?

    这就如宋墨**婢女一样经不起推敲。

    宋茂春等人的表情都变得怪异起来。

    上房传来一阵刺耳的兵器撞击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惨叫和慌乱的喊叫:“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跑到英国公府的内院来杀人……”

    杀人!

    事情发展到了杀人的地步,宋茂春等人不由两腿一软,惊惶不安地寻思着是不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一个极其粗暴的声音像惊雷在他们的耳边炸开:“你他妈的,老子正想问你是谁呢?你倒问起老子来了。那你就给老子听好了,老子是英国公府世子爷麾下的护卫,奉世子爷之奉,前来擒贼。你说你是英国公府的护卫,我们世子爷怎么不认识你?你还敢冒充英国公的护卫,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声音响过,宋茂春就看见守在垂huā门前的一个护卫咧着嘴无声地笑了笑。

    他一个哆嗦,拉着两个儿子就往外走:“这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回去,快回去!”

    宋钦和宋铎再也没有和父亲坚持的勇气,趄趄趔趔地被宋茂春拉着离开了垂huā门。

    宋逢春和宋同春哪里还敢停留,慌不择路地跟着宋茂春父子离开了宋家。

    而此刻,垂huā门内一片恐慌。

    偏僻的墙角、假山的洞坞、美人倚的下面……,都躲着瑟瑟发抖的仆妇们,宋宜春留下来的护卫除了几个身手特别的好的还在负隅顽抗想冲出重围之外,其他的不是跪在地上高举着佩刀喊着“饶命。”就是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惶然惊惧地嚷着“我们不是盗贼,我们真是英国公府的护卫。”正在和宋墨护卫交手的常待卫更是骇然地道“你们到底是谁?!怎么使的是鸳鸯刀?”

    鸳鸯刀是定国公为了对付那些流窜上岸的倭寇而创的。

    围攻常护卫的人嘿嘿地笑,下手更狠了。

    宋墨对周遭的纷乱视而不见,径直走进了上院靠着最东边的一间后罩房。

    夏缝忙作揖让开。

    宋墨一眼就看见了屋子正中那具被打得已经认不出面目的尸体。

    陈礼…

    他顿时眼角湿润,双腿像被灌了铅似的,身子顿了顿,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陈桃!”宋墨缓缓地蹲了下去握住了陈桃已经僵硬的手是,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夏链看着不忍地别过脸去,半晌才回过头来,低声劝着宋墨:“世子爷,您节哀顺变!”

    他是那次随着宋墨前往真定的护卫之一这次他随宋墨去了辽东因为宋墨急着赶回来,余简身手比他好,随着宋墨一起回了京都,他则领护卫紧随其后。就在离京都不到五十里的时候他遇到了手执宋墨手书的陈晓凡……

    宋墨沉默地望着陈桃,轻声地道问:“找到余简了吗?”

    “找到了!”夏随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还有无法掩饰的悲怆“不过,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

    宋墨站了起来,眼中已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点点无处可去的水份残留在了他的面颊,没有了温度。

    他柔声道:“都杀了吧!”

    夏缝一怔,道:“都,都杀了?”

    宋墨点了点头,闲庭信步般从容地朝关押着上房的丫鬟、媳妇、婆子的厢房走去。

    “家里来了贼嘛”他淡淡地道“失手杀死了几个人这也是常事。”

    夏链低头恭声应“是”。

    上院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

    宋墨推开厢房门,丫鬟、媳妇和那些婆子都哭着朝宋墨涌过来:“世子爷,您可回来了!”

    “世子爷救命啊!”

    “世子爷,你可回来了?”

    却被守在厢房里的护卫把她们拦在了离宋墨十步的距离。

    宋墨扫了厢房一眼。

    都是些三流和不入等的丫鬟、婆子母亲身边服侍的谢嬷嬷和几个大丫鬟都在。

    照宋墨的吩咐,一进上房就控制住了这个关押着仆妇的厢房的护卫之一立刻上前禀道:“世子爷,夫人病逝之后,没几天谢嬷嬷也睡了,被国公爷送去了田庄休养。夫人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梅蕊在夫人死后撞柱而亡,杏芳、竹君、染墨几个前两天被国公爷叫去后就没再看见……”

    宋墨低垂着眼睛,半晌才吩咐那护卫:“派个人去把谢嬷嬷接回来。”

    也许,已经晚了,但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他走出厢房,有护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世子爷,我们在颐志堂发现了两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小厮,他们一个叫武夷,一个叫松萝,说有要紧的事要禀告您,我让人把武夷带过来了。”

    父亲既然要对待他,肯定不会放过颌志堂的众人,何况这两人是服侍陈曲水的。陈曲水不见了,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听说两人还活着,宋墨心里有些jī动,忙点了点头。

    武夷是被人扶过来的。

    “公子!”他哭丧着脸,看了看周围的的人。

    严先生交待过,陈先生的事不除了他和世子爷,不能跟第三个人说。

    他谨记着严先生的嘱咐。

    宋墨单独见了他。

    “陈先生不见了!”武夷急得快哭了“那天快下午百时,陈先生说要在院子里走走,松萝在屋里收拾东西,我象往常一样站在台阶上看着,不曾想一眨眼,陈先生就不见了。我和松萝找了大半夜都没有找到…”他说着,跪下了下去“世子爷…”哭了起来宋墨不由微微一笑,道:“不见了就不见了吧!倒你们两人,诚心可嘉,下去好好养伤吧!”

    他柔和的声音不禁让武夷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陈先生不见了,世子爷好像很高兴似的!

    难道之前他们都想错了?

    陈先生是世子爷的对头,虽然被世子爷捉了回来,但一直不愿屈服于世子爷,世子爷也拿他没有办法。这次府里大乱,他逃了出去,世子爷正好找了个台阶下?

    武夷摸不清头脑,混混沌沌地跟着护卫退了下去。

    宋墨额头沁出细细的汗。

    他从怀里掏出个很普通的、像走江湖卖大力药丸的瓷药瓶,从里面倒出鲜红如血、有颗莲子米大小丸子,吩咐身边的人:“给我倒杯水来。”

    护卫不明所以地倒了杯水来。

    宋墨服下药丸,感觉人好多了。

    走进来的夏链看到,脸色大变,疾步上前,忧心忡忡地道:“世子爷,您要不要歇歇?”

    “不用!”宋墨挥了挥手,淡然地道“那些护卫,都清理干净了?”

    “有几个逃了出去……”夏链愧疚地低下了头“我已经派人了人去追……”

    “不用了!”宋墨笑道“我们总得给我父亲留几个使唤的人吧?”然后道“把尸体都给我堆在正院的中间,我们在颐志堂等我父亲!”说这话的时候,他掸了掸衣襟,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即发

    望着正院〖中〗央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尸体,宋宜春胸中一滞“哇”地一声,把早上吃的那点东西都吐了出来。

    和谢护卫一起逃出去了的几个人此时也夹杂在宋宜春随身的护卫中间,他们都脸色发白,有的和宋宜春一样呕吐起来,有的则不知道所措地站在那里,还有的暗暗后悔,应该想办法躲一躲。只有常护卫,看上去还比较镇定。

    可那也只是表象。

    他的心里一片冰凉。

    完了,完了!

    难道顾玉那么好说话。

    原来是世子爷的调虎离山之计!

    如今英国公府已经落到了世子爷的手里了吧!

    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被两个护卫搀扶继续在哪里呕吐的宋宜春的身上。

    国公爷……做事优柔寡断,十之八、九是指望不上了。好在英国公府到底是国公爷的,这护卫死了,还可以再招募,他们还有英国府豢养的死士,并不是全无反击之力的。只是国公爷和世子爷毕竟是父子,国公爷不能随意要了世子爷的性命,世子爷也不能以下犯上。这件事闹大了,国公爷脸上固然颜面尽失,世子爷一个忤逆罪名也逃不脱,所以世子爷才会趁着国公爷不在府里的时候把这些忠心于国公爷的护卫全都杀了。

    只要世子爷还有所顾虑就好!

    英国公府毕竟国公爷的。

    常护卫心中稍安,上前向宋宜春抱拳行了个礼,低声道:“国公爷,您看,是不是尽快把这件尸体都处理了……”

    听说是一回事,落了眼是另一回事。时间长了,被外人看到就不好了。

    “逆子!逆子!”宋宜春失魂落魄地骂着,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常护卫的话有道理,只得点了点头,并道“你去办这件事——抚恤什么的,都好说。”

    有这句话就好办了。

    常护卫松了口气,恭声应“是”又道“您看世子爷那里……”

    “那个孽障,他还想怎样?”宋宜春跳着脚,眼底却闪过一丝惊慌“他杀了这么多的人,我没有把他绑了交给顺天府就是好的了,他还想怎样……”却没有拿出个章程来到底怎么办。

    常护卫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国公爷对世子爷……不过是……外厉内荏罢了!

    他只好道:“世子爷既然敢杀人,想必还有后手。您看,要不要想个对策?”

    “对策?”宋宜春茫然道“什么对策?”显然心里是糊涂的。

    常护卫低声道:“要不要通知孟护卫带几个人来?再就是世子爷那边……不知道国公爷有什么打算?这兔子急了还咬人,如果世子爷不管不顾了,除了顾玉,三公主也常常出入宫闱,若是跑到皇上面前去告御状,就算皇上不喜世子爷忤逆,只怕也会过问几句,到时候怎么说,国公爷要早拿主意才好?”

    他的话虽然说的委婉,宋宜春却听明白了。

    孟护卫,负责管理英国公府的那些死士。

    现在他们只剩残兵败将,如果不把孟护卫那些身手高超的人调过来,宋墨万一借口家里有盗贼继续杀戮,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对手。

    再就是这件事怎样收场?

    若是决定收拾宋墨,宋墨被逼急了肯定会去找皇上哭诉,他就必须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据宋墨失德;若是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就得想办法尽快把这件事平熄了。

    想到这些,宋宜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万皇上母仪天下之后,有小人在皇上面前馋言,说太子不孝。皇上勃然大怒,说,教子不严父之过,教女不严母之过。难道你是在指责朕不成?把说这话的几个人全都拖到菜市口斩了。事后还曾对他恨恨地道:“……这些人不过是欺负太子自幼失恃,朕最恨这种事了。”

    皇上对沈皇后十分的敬重,沈皇后病逝后五年,才续立了温柔敦厚的淑妃万氏为皇后。

    蒋氏刚刚去世。

    宋墨要是去皇上面前告诉御状,他拿不出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恐怕在皇帝上面前不好交待!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宋宜春擦着额头的汗水,忙地吩咐常护卫“你快通知孟护卫把他的人都带过来……”至于宋墨那里怎么办,他抿着嘴,表情晦涩。

    能够成为宋宜春的心腹,常护卫自有其过人之处。

    有些话能说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说。

    宋氏父亲的关系,就属于能说不能做。

    他可以提醒宋宜春,却不能插手他们父子之间的事。

    常护卫恭谨地给宋宜春行礼,派了个人去通知孟护卫,然后带着几个护卫去处理那赤/裸/裸如挑战书似的尸体去了。

    正院的血腥让宋宜春觉得整个英国公府此刻已成了修罗场,他由几个护卫护着,在轿厅旁原来给轿夫、马夫们打尘的厢房里歇脚。

    掌灯时分,孟护卫带着二十几个护卫赶到。

    这些明显对处理尸体比常护卫等人有经验,有了他们的帮忙,当传来“咚——咚咚”三更鼓时,英国公府如果忽略满地水渍中隐隐透着的血腥味,忽略仆妇们战战兢兢的神色,勉强算是恢复了正常。

    ※※※※※

    盖着被子穿着单衣趴在床边的宋墨笑吟吟地望着宋翰:“这么晚了,你还不去睡?”

    宋翰在哥哥身边扭着身子:“哥哥,我要和你睡!”

    “不行!”宋墨笑道“我现在疼死了,你要是半夜碰到我的伤口了怎么办?”

    宋翰听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哥哥的手,道:“下次爹爹要是再打哥哥,我就去帮哥哥求情!”

    “好!”宋墨笑容温柔,再次道:“快去歇了吧!”

    陪着宋翰一起来的梨白就笑着上前牵了宋翰的手,道:“世子爷也要歇息了。”

    梨白从前是蒋氏身边的大丫鬟,因为温子平和又沉稳持重,这才让她做了宋翰的大丫鬟。

    她一早就陪着宋翰在位于上房东边的灵堂。

    宋墨冲进来的时候就派了得力的人守在灵堂的四周。

    她知道出了大事,一直哄着宋翰守在灵堂里。

    宋墨把熙志堂清理干净后,立刻让梨白送宋翰过来,只说是自己惹了父亲生气,被父亲打了一顿,自己的护卫和府里的护卫起了冲突。

    宋翰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多问。

    听梨白说宋墨也要休息了,他乖巧地点了点头,随着梨白退了下去。

    夏琏端了茶墨漆漆的汤药进来。

    颐志堂从前服侍过宋墨的人都被打得不能动弹了,能动弹的都是些三、四流的人物,夏琏不敢把熬药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别人,只好自己动手。

    宋墨一饮而尽,问夏琏:“父亲的人把外面都收拾干净了?”

    “是!”夏琏应着,眼睛红肿,神色憔悴的陈核走了进来。

    他手里端着碗粥。

    宋墨看着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让你回去陪陪乳娘吗?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些事有人做……”

    “世子爷”陈核没有争辩,只是将粥放在了一旁的杌子上,低声道“武夷和松萝都挺不错的,等他们两人的伤养好了,我再回去看我娘也不迟。”又道“世子爷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照您平时喜欢的,在粥里放了些山药,你尝尝!”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倔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

    宋墨不再说什么,趴在床边喝粥。

    被派去找谢嬷嬷的护卫回来了。

    “世子爷”他低着头“谢嬷嬷十天前已经去世了……说是不小心从台阶上踏空了,折断了脖子,当场就去了……”

    宋墨顿住。

    面无表情地望着调羹里的白粥,任那微弱的热气扑在自己的脸上。

    良久,他才慢条斯理将粥吃了下去,吩咐夏琏:“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把我母亲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找到!”

    他们一直没找到那几个丫鬟。

    夏琏肃然应是,把宋墨交给了陈核,退了下去。

    宋墨又开始写信。

    宋宜春却坐立不安地在屋里打着转。

    这是一个机会。

    一旦失去,就再遇到。

    可如果坚持下去,皇上面前又该怎么说呢?

    他正头痛,常护卫过来了。

    “国公爷”他低声道“二爷如今在颐志堂!”

    两个儿子本就十分的亲近,宋墨怕宋翰受到惊吓,接去颐志堂,这很正常。

    宋宜春一时没明白常护卫的意思。

    常护卫只好上前一步,悄声道:“国公爷,要是世子爷对二爷不利,那……”

    宋宜春听得眼皮子一跳。

    他怎么没有想到?

    宋墨把英国公府的护卫杀了,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把尸体摆放成了那样,他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熟悉的儿子,他已经成了第二个蒋梅荪!

    宋宜春倒吸了。冷气,道:“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国公爷还是想想怎么和世子爷御前对质吧?”常护卫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他已经和宋墨结下了生死之仇,一旦宋墨成为英国公,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宋宜春问他:“你有什么好主意?”

    这种事,得那些熟悉典籍的文士才想得出来,他怎么知道?

    常护卫硬着头皮出了几个主意,都被宋宜春否定了。

    隐隐地传来四更鼓。

    宋宜春一咬牙,吩咐丫鬟:“去,把陶先生请来!”

    陶先生名持,字器重,是他最得力的幕僚。

    他原本想请他帮着想个万全之策的,结果陶器重满口的之乎也者,把什么晋文公、汉武帝都拿出来说了一遍,说得他心头冒火……不曾想,最终还是得请他帮着善后。

    这些武人虽然听话,却像狗肉,始终上了不了正席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使者

    宋宜春那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宋墨的耳里。!

    “陶先生吗?”宋墨嘴角露出处略带讥讽的笑,吩咐夏琏,“你派人把这几封信送出去。”

    有给三公主的,有给陆家的,也有给景国公府三爷张续明,神机营副将马友明等人的。

    夏琏应声而去。

    宋翰由梨白陪着来给宋墨请安。

    “哥哥,你好好在家里养伤,”他很懂事地道,“我去给母亲守灵。”

    宋墨沉吟道:“还有三天,就是母亲的七七了吧?”

    宋翰点头。

    守过了七七,就要引发下葬了。

    宋墨是长子,应该由他打幡。

    如果他真如父亲所愿被打得不能动弹了,母亲出殡,作为长子,他竟然不在场,那些亲戚朋友会怎么想?

    宋墨冷笑,温声问宋翰:“你用过早膳了没有?”

    “用过了。”宋翰乖巧地道,“早上吃的素炒什锦,酱茄瓜,素馅包子还有一大碗面条。”

    平时蒋氏问他,他就是这么回答的。

    宋墨听着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他打发了梨白,低声对宋翰道:“娘亲死的时候我都不在家,你给我讲讲母亲的事,好不好?”一副孺慕之情。

    宋翰不疑有他,抹着眼角哽咽道:“你走后没多久娘亲就病了。开始只是怏怏的没有力气,渐渐的就不能下床了。父亲请了杨秀山来给娘亲瞧病,但吃了他的几副药都不见好转父亲就换了黄中立,结果娘亲的病地越发的重了,正恰皇后娘娘来探望娘亲,推荐了任祟明。娘亲又改用任祟明的方子,还是不好,父亲做主,又换成了杨秀

    黄中立和任崇明都是名动天下的大国手,一个是惯给皇上看病的,一个是惯给皇后娘娘看病的黄中立还是太医院的院正,若是杨秀山的方子有什么问题,两人不可能毫无察觉,父亲也不可能同时让三个御医以他的意志来开药方。

    也就是说,母亲是真的生病了……

    宋墨思忖着问宋翰:“娘亲病了,是谁在床前待疾?”

    “是我。”宋翰道,“竹君和清李轮流帮娘亲熬药,我在床边服侍。”说到这里,他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抿着嘴笑了起来“原来娘亲和我一样怕苦,每次喝药,如果不加很多的冰糖,就要吃饴糖。”说着,眼眶里开始蓄满泪水,“每年过春节,娘亲都会亲手给我做新衣裳,还会给我金豆豆做压岁钱的…···”

    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宋墨也眼角湿润。

    他用帕子帮弟弟擦着眼泪:“好了,天恩,别哭了!哥哥给你金豆豆做压岁钱让······”谁能代蘀母亲给宋翰做新衣裳的呢?他又没有娶亲……脑海里就突然浮现窦昭蹲在花田里挖菊花时的神态。

    大方,自然,容辱不惊·……如果换成是她她会怎样安抚弟弟呢?

    宋墨没来得及细想,这个念头就一闪而过。

    他哄着宋翰:“哥哥让梨白给你做新衣裳,好不好?”

    “我不要新衣裳!”宋翰抽泣道,“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宋墨神色黯暗,默默无语地给宋翰擦着眼泪。

    宋翰哭了一会,心情慢慢平和下来,他对宋墨道:“哥哥,我以后再不要新衣裳了也不要金豆豆了。”

    几句话说得宋墨更是酸楚。

    他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的手。

    两兄弟默然相对半晌宋墨才轻声道:“娘亲临死之前,可曾嘱咐过你什么?”

    宋翰摇头:“母亲临终前已经不会说话了!”

    宋墨愕然。

    母亲一生坚强,就算临终前不能说话了之前缠绵病榻,也应该有所准备才是。不可能一句话都不嘱咐他们兄弟俩就这样走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由勃然大怒,尽管他不知道当着弟弟的面发脾气,极力地把这种情绪压在了心底,目光中迸射出来的愤懑还让是宋翰吓了一大跳。

    “那天,天气好,谢嬷嬷带着丫鬟,做了,做了很多桂花糕·……”他磕磕巴巴地道,“爹爹陪娘亲坐在庑廊的下赏菊,我跑去帮谢嬷嬷端桂花糕,回来的时候,爹爹和娘亲都板着脸,不说话,娘亲勉强吃了一口桂花糕,就说天气有点冷,让梨白带我回去换件衣裳······我知道他们肯定是有话要说,不想让我听见。我走到半路,就折了回来···…谢嬷嬷和娘亲身边服侍的都站在院子里头……我趁着谢嬷嬷不注意的时候跑到了庑廊上······娘亲和爹爹在吵架……吵得好厉害!我还没有听清楚,就被谢嬷嬷一把抱到了葡萄架下……谢嬷嬷还叮嘱我,娘亲和爹爹吵架的事,谁也不能说······”他说到这里,惊恐地望着宋墨,“哥哥,我谁也没有说!”

    渀佛一个巨浪打来,把浇了个透心凉。

    他知道这个时候弟弟很需要安慰,可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草草地摸了摸宋翰的头,他沉声道:“后来呢?”

    “后来我被梨白带回了屋,”宋翰垂着头,眼泪籁籁地落在了他青色的蝠头鞋上,“再后,清李来叫我,说母亲不行了,让我快去……我跑过去的时候,看见母亲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他伏在了宋墨的床头,呜呜地哭得不能自己,“父亲上前去,却被母亲一把推开···…”

    宋墨眼前一片模糊。

    原来母亲是在和父亲吵架之后吐血而亡的!

    是什么事让母亲和父亲之间有这么大的分歧?

    会不会与舅舅们有关?

    他仔细地思量了一番,否定了这个想法。

    舅舅们的事已经有了定论·并没有伤害到宋家的利益,母亲是个明白人,就算是当初舅舅们遇难父亲没有尽力帮忙甚至是敷衍了事,母亲也不能因此而责怪父亲——父亲代表英国公府,英国公府一向以皇上马首是瞻,母亲一向分得很清楚,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气得吐血身亡。

    那这件事与自己被陷害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是什么事能让父亲去谋害自己的长子呢?

    如果能知道母亲和父亲为什么起争执就好了?

    现在,谢嬷嬷不在了,那几个大丫鬟就成了关键!

    母亲和父亲吵架的时候·她们几个虽然立在院子里,宋翰说母亲和父亲吵得很厉害,她们多多少少能听到支言片语。还有陷害自己逼/奸的,也是这几个大丫鬟。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关联,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现在他做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写了几封信给三公主等人,请他们帮着他疏通关系,尽早地见到皇上,父亲如果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御前那一关未必就过得去。这一点·相信父亲也是很明白的。要不然,父亲也不会在强制他不成的情景下急急地招了陶器重前往。

    一旦父亲决定妥协,为了不被抓到把柄,父亲肯定会把那些用来陷害他而投靠父亲或是被父亲收买的“证人”灭口。

    到时候他只要派人紧紧地盯着父亲的那些手下,就可以找到那几个大丫鬟的下落了。

    想到这里,宋墨觉得有必要再叮嘱自己的属下几句。

    安慰了宋翰一通之后,他喊了几个护卫护送宋翰和梨白去了灵堂,然后叫了夏琏进来,吩咐他派专人负责找蒋氏身边的几个大丫鬟。

    夏琏恭声应“是”,有护卫进来禀道:“陶先生求见!”

    宋墨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淡淡地说了句“不见”。

    屋外的陶器重渀佛早已知道了答案似的,没等那护卫转身,已高声道:“世子爷·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些护卫您杀就杀了,也应该消消气了。再过三天就是夫人的七七了,死者为大,您总不能让夫人这最后一程走得不安稳吧?我这次就是奉了国公爷之命,来和世子商量夫人下葬之事的。世子爷心里就是再气,再怨,看在夫人的面前,也把这几天过了再说。您看如何?”

    宋墨听着只觉剜心的痛。

    事到如此·父亲还要利用他对母亲的敬重······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变调。

    “你进来吧!”宋墨对着窗外的那个身影淡然地道。

    陶器重忙恭敬地朝着宋墨的内室行了个礼,这才走了进来。

    “陶先生请坐!”宋墨已经恢复了从前的风轻云淡·让护卫给陶先生上茶,·道“颐志堂的仆妇都带着伤,只好委屈先生了。”

    “哪里,哪里!”陶器重忙欠了欠身,恭谨地道,“说起来,这件都是小人作祟,国公爷受了蒙骗,您也受了冤屈······”

    “这么说来,父亲已经觉得查他做错了?”宋墨淡然地打断了陶器重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陶器重的眼睛。

    陶器重没想到宋墨这样的犀利,他不由苦笑。

    如果他承认英国公错了,接下他们就得对宋墨割地赔款;可如果不承认英国公有错。(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条件

    陶器重骇然地望着宋墨。(本章节由燃文小说网网友上传)

    如果英国公把对他忠心耿耿、因为执行了他的命令而被宋墨迁怒的护卫都杀了,以后谁还敢为英国公卖命?

    但与宋翰相比,这个要求又变得有些微不足道起来。

    他沉吟道:“能让二爷回上院歇息吗?”

    宋翰一直跟着父母住在上院。

    原来如此!

    宋墨暗暗在心里自嘲。

    父亲之所以这么快就妥协,怕自己拿宋翰来威胁他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吧?

    在父亲的心里,自己不过是个无情无义、连手足也不放过的无耻之辈罢了!

    或者,失望到了极致,也就没有了期望。

    宋墨的心突然变得很平静。

    他漠然地道:“母亲逢七,我来主祭第一百五十五章条件;七七发引,我来打幡。”

    这样一来,从前的种种都变成了笑话。

    宋墨重新成为被英国公承认的继承人,父子之间的矛盾也将会被淡化,甚至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误会”就可以揭过,英国公也就不可能去追究宋墨的杀人之罪了。

    这对英国公来说肯定是很难受的。

    可来日方长。

    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宋翰的安全——国公爷只有这两个儿子,他已经和长子势同水火,若是再失去了次子,难道还让国公爷从堂兄弟那里过继儿子来继承英国公府的爵位不成?

    这对于向来重视传承,对能成为英国公而倍感骄傲的国公爷来说,恐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吧?

    陶器重想也没想,就替宋宜春答应了:“世子爷是长子,理应由世子爷主祭、打幡,难道还有别人能替代您不成?”

    只怕从今天起,父亲就会日日夜夜地想着怎样让宋翰取代他吧?

    宋墨并不害怕,他在心里冷笑数声,道:“从今以后,英国公府的事我不管,但颐志堂的事英国公府也不要管!”

    自从大舅出事,一桩事接着第一百五十五章条件一桩事,他需要时间梳理大舅留给他的那些人手,也需要时间了解父亲陷害他的真正原因。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解除他的危机。

    陶器重和宋墨想的一样。

    死了那么多的人,英国公府需要时间消化这种损耗,需要降低别人的关注,短时间内的安宁是非常有必要的。

    “是雄鹰就要让他翱翔九天。”陶器重笑道“世子爷大了,也应该学着掌管国公府的事务了。从颐志堂做起,是最好不过了。从前国公爷还是世子爷的时候,也是从管理颐志堂开始的。”

    “是吗?”宋墨浅浅地笑“既然如此,母亲七七过后,就请父亲把母亲的陪嫁分给我和天恩吧!”

    陶器重一愣。

    宋墨已道:“父亲正值壮年,想必很快就会续弦。在新人进门之前把母亲的陪嫁交给我们两兄弟,也是为了显示父亲没有私心;天恩有了母亲的陪嫁傍身,跟着父亲在上院过日子,我也放心些。”

    夫人进门时有近万两银子的陪嫁,这些年又经营有道,粗略地算算,至少也应该有三、四万两银子的样子。

    宋墨和宋翰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又都没有成亲,夫人的陪嫁由国公爷管着无可厚非,宋墨怎么会想到要分夫人的陪嫁呢?

    不过,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并不过份。

    主要是国公爷还正值壮年,两个儿子也都没有到娶亲的年纪,英国公府又没有主持中馈的人,英国公府必然是要续弦的。如果续弦,提前把夫人的陪嫁分给两个儿子,恰恰是尊重夫人和夫人所生的两个儿子的表现。特别是宋墨。身边早有掌管太夫人陆氏陪嫁的人,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纰漏,把夫人蒋氏的陪嫁交给他在外人眼里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听宋墨的口气,是要等分了夫人的陪嫁之后才会把二爷交给他们……

    陶器重笑道:“分财产是件很琐碎的事,只怕一时半会没有结果……”

    他徐徐地道来,观察着宋墨的表情,颇有些试探宋墨的味道。

    宋墨更觉得腻味。

    既然宋翰那么重要,父亲又何必在乎母亲的那一点陪嫁?

    他水波不兴地听陶器重把话说完,道:“那就慢慢分好了。反正我们兄弟俩都不急。”

    陶器重这样就很肯定宋墨的想法了。

    他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笑道:“世子爷身体违和,我就不打扰了。待我回了国公爷,也好安排三日后的出殡。”

    宋墨已经提了自己的要求,至于父亲答不答应,什么时候答应,那就看谁更沉得住气了!

    他微微颔首,让护卫送了陶器重出门。

    有护卫来禀:“杨太医来了。”

    宋墨找杨秀山给他看病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想向他打听母亲的病情。

    杨秀山见了他的伤惊讶得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一回过神来就急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宋墨早想好说辞,半真半假地道:“母亲去世,父亲心情不好,我心急如焚地赶回来,怪父亲没有早日给我报信,顶撞了父亲,被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

    “这也打得太厉害了些!”杨秀山连连摇头,让宋墨把黄中立也请来“他家祖传是看骨伤的。”

    宋墨正想着怎样给父亲施压,杨秀山给出了个好主意。

    他从善如流,立刻让人去请黄中立,然后和杨秀山说起母亲的病来。

    “主要还是心情郁结”杨秀山叹道“这种心病,还得心药医。”

    他是常在英国公府走动的,知道宋墨和母亲非常的亲近,本想说宋墨当时应该守在蒋氏身边的,但想到宋墨的伤,又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黄中立还没有到,顾玉提了一大堆的〖药〗品、补品先到了。

    看见宋墨的样子,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秀山也常给云阳伯家的女眷瞧病,和顾玉相熟,两人寒暄几句,杨秀山就很有眼色地借口要去写药方,将地方让给了顾玉。

    顾玉待杨秀山一离开,就阴沉着脸坐在了宋墨床前的锦杌上:“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我尽量把伯父留几个时辰?”

    以心换心,以后只怕还需要顾玉帮着他牵制父亲。

    宋墨没有隐瞒,把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顾玉神色大变,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宋墨表情显得有些苦涩“如果我能找到原因,也许就能解开这个结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玉面露嘲讽“人人都当我是傻瓜,我却知道,敢当着我姨母教训我的人,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他说着,神色一肃,森冷地道“天赐哥,你说吧,要我干什么?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什么以下犯上,不孝忤逆,一概不问,就这样站在了宋墨这一边。

    宋墨顿时眼睛湿润,半晌才道:“暂时没什么要你帮忙的。”把和陶器重的谈话告诉了他“……先把伤养好,然后想办法自保,查清楚父亲为何要如此待我。孝期过后,再谋个一官半职。”

    入了仕,宋宜春就不可能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对待他了。

    顾玉点头,道:“你放心。孝期之间,我会隔三岔五就来看看你。不仅我自己来,还会偶尔带一两个在京都颇有影响的勋贵子弟一起来,也会不时在姨母和皇上面前提到你的。”

    “多谢!”宋墨很是感激。

    “哎哟,说这些做什么?”顾玉脸色微红,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样郑重地向他道谢,而且还是他非常尊重的宋墨“我也帮不上大忙。”

    时间最是无情。三年守制过后,谁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他。有顾玉帮着时常在皇上、皇后面前提提他,孝期过后,就算父亲想阻止,他也有办法谋个差事。

    “这对我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宋墨再次向顾玉道谢。

    “我们别说这些了。”顾玉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道“你这边缺不缺护卫?我身边还有两个身手不错的,是姨母赏给我的,你若是要,我就送给你好了……”

    那是皇后娘娘送给顾玉的保命符,要不是有这两个护卫,单凭他,怎么可能在藏龙卧虎的京都城里闯出“小霸王”的名头来!

    “不用了。”宋墨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我还有舅舅留下来的人。”

    “我怎么把这给忘了!”顾玉拍着脑袋,又道“那你要不要银子?我没多少私房钱,不过,我有很多没有上册的古董字画,到时候可以拿出去当了,怎么也能凑个万把两银子。”

    “都不需要。”宋墨心里暖暖的“你自己留着用吧!”知道他是诚心实意,又道“我如果需要,再向你开口也不迟。”

    顾玉不住地点头:“那你一定要记得跟我说!”

    “一定。”宋墨笑着,有护卫进来禀告:“黄太医来了。”

    顾玉忙代宋墨将黄中立迎了进来。

    黄中立五十来岁,身材十分高大魁梧,乍眼看上去像个武夫,虽然粗壮,可一双蒲扇似的大手却十分的灵巧。

    他给宋墨把了脉,然后摸了摸宋墨受伤的地方,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外伤好说,养个三、五个月就能痊愈,可这内伤……”

    顾玉吓了一大跳:“怎么?治不好了吗?”

    “也不是。”黄立山道“没有三、五年只怕好不了。”

    顾玉长舒了口气:“能好就成!你只管说要用什么药吧!不行我就向皇后娘娘讨去。”纨绔之气立现,让宋墨忍不住笑着摇头。

    偏偏黄中立也是个有脾气的,绵里藏针地笑道:“用的全都是些些寻常的药材,就是需要用无根之水煎服,有些麻烦。”

    无根之水,就是雨水。

    这一年四季下雨总是少数,特别是京都这样气候干燥的地方。

    顾玉喃喃道:“难道要搬到江南去住?”

    宋墨知道这是黄中立在调侃顾玉,却也被顾玉的一片赤诚感动,笑道:“下雨的时候用桶接着就行了。”

    “我怎么没有想到!”顾玉哈哈大笑。

    宋墨却心中一动。

    三年前,皇上曾赏给他一座小田庄,就在离京都不到六十里的大兴。

    也许,那个地方可以用得着!!!!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决定

    此时的真定,正是大雪纷飞。

    前几天有田庄的管事来送年事货,敬了两张雪貂皮,做比甲少了点,镶裙边又怪可惜的,窦昭思来想去,决定祖母做个风领,做个挖云秋香色的昭君套,过年的时候用。

    天气冷,也没有什么事,甘露几个就陪着窦昭坐在内窗的热炕上做针线。

    素心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小姐,”她朝着窦昭眨了眨眼睛,笑道,“前几天田庄送来的账目有些不对。”

    甘露几个一听,立刻退了下去。

    素心这才从怀里掏了出封信出来:“小姐,陈先生让人送回来的。”

    窦昭有些紧张地接过了信。

    事情已经过去八、九天了,京都那边却一直没有什么消息过来,她看似悠闲,实则心里时时惦记着,晚上常常辗转反侧睡不着。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窦昭情不自禁地长长松了口气。

    在旁边忐忑不安地盯着她的素心见了,表情也不由地跟着松懈下来,旋即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小姐,段护卫他们,是不是平安无事了?”

    窦昭点头,示意素心将旁边的羊角宫灯点起来。一面烧着信,一边悄声道:“梅公子已经平安无事,三七的时候主持了蒋夫人的祭祀,陈先生和段护卫他们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素心这样沉稳的人,听说陈曲水很快就能回来了,禁不住欢喜雀跃:“这就好,这就好。”

    窦昭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露出欢快的笑颜,道:“你去跟陆鸣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素心欢天喜地去了。

    窦昭却望着烧成了灰烬的封纸发了半天愣。

    宋墨果然不是那逆来顺受的人。

    父亲要陷害他,他一样的抗起反抗。

    自己连夜派段公义和陈晓风等人去营救宋墨,这个决定是很冒险。

    可她只要一想到前世宋墨的遭遇,就无法坐视事情再次重演。

    不过,英国公为什么要陷害自己长子,不管是前世今生,窦昭都没有找到答案。

    前世,蒋家被满门抄斩,蒋氏缠绕病榻,不久之后就与世长辞。宋墨刚失舅失,又逢母丧,想必心神俱疲之余,心中也有些许的怨怼之色,他不可能,也没有心情和精力去关注身边的事,这才让英国公有了机会从容布置,以被御使弹劾的方式拉开谗害宋墨的序幕。而这一世,蒋梅荪等人虽然被害,可梅夫人等妇孺却活了下来,宋墨为了保护蒋氏族人,不仅没有因为蒋梅荪等人的死而消沉,反而更积极地容入到京都的贵族圈中,甚至为了试探皇上的用意,有意输了秋围的狩猎,重新确定了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

    名声在外的宋墨,让英国公如烫手的山芋,最终只好选择了在宋墨奔丧回来的那一刻突然发难……自己的示警,英国公的无奈,都给了宋墨一线生机。

    有时候,身份也是一种束缚。

    这次他能够顺利脱险,希望保住了世子之位的他,能够不像前世那么的疯狂。

    窦昭幽幽地叹了口气。

    黄昏时分,陆鸣来向他辞行。

    他一言不发,先跪下来给窦昭磕了三个头:“四小姐,您的大恩大德,不仅世子爷,就是我们这些人,也都不会忘记的。”然后道,“世子爷受了伤,需要人照顾,又没有个帮衬的人,严先生和我商量,准备今天晚上连夜赶回京都。徐青的伤势太重了,只怕还要麻烦四小姐让他在田庄多养几天。”

    陆鸣来窦家小半年,一直对窦昭很尊敬,却不像现在,尊敬中带着几分恭谦,显得很有诚意。

    也许是因为自己救了宋墨的原因吧!

    “你起来说话吧!”窦昭思忖着,道,“田庄里也没有别的人,你就放心让徐青在那里养伤好了。”然后让素心送了他五十两银子的程仪,“你们一路上要小心。我的人还没有回来,没办法护送你们回京都。”

    陆鸣没有客气,把银票揣在了怀里:“这里离京都不过五、六的路程,有我护着严先生,定能平安到达。”他说话时的那种笃定,越发让窦昭觉得他是个高手。

    窦昭叮嘱了几句,端了茶,送走了陆鸣,甘露进来禀道:“小姐,高兴回来了!”

    一个月前,高升禀窦世英之命来接窦明回京都。

    窦昭派了高兴随行。

    她在厅堂见了高兴。

    “小姐,路上很顺利。”高兴的身上还残留着雪花融花后的水渍,一看就知道他还没有落屋就先来见窦昭了,“七老爷还把我叫去问了小姐的很多事。”他咧着嘴笑,窦世英这样关心窦昭,显然很看重长女,他很为窦昭高兴,“让我带了很多京都的特产,说是给小姐过年的。”

    窦昭向他道了声“辛苦”了,让素心去清点东西,问了问父亲的身体。

    “七老爷很好。”高兴笑道,“每逢沐休都会去庙里和大师傅们讨论佛法,大家都夸七老爷佛法精深,连我们都跟着沾了光。”他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张平安符,“这是我去大相国寺玩的时候,那个知客和尚德福知道我是北楼窦家七老爷的人,送了我一张主持大师开光的平安符呢!”

    窦昭愕然,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当年,大相国寺的主持福德方丈和大隆善护国寺的圆通法师是京都最负盛名的两位禅师了,一个能把死人说活,一个就能把活人说死,一个相貌堂堂,一个仪表出众,每当中元节的法会,大相国寺和大隆善护国寺前就挤满了去听佛法的妇人,据说等到两寺收香钱油的和尚抬着功德箱出来的时候,铜钱就会像雨点一样的落下来。

    现在,大相国寺未来的主持还在做知客,但已经知道打点窦阁老家亲戚的下人了。而未来的大隆善护国寺的主持圆通法师呢,则暂住在窦家鹤寿堂,正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呢!

    原来,命中注定的人,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已经有了交结。

    不过,纪咏这些日子到底在干什么呢?

    自从那天他拂袖而去,她没有理他,他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窦昭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纪咏,外面突然传来甘露的声音:“纪少爷……”话音刚落,就转为了惊慌,“您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暖帘一晃,纪咏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他只穿了件青色的锦袍,头顶和肩膀还有落下的雪花,要不是他的表情异常的严肃,她只怕就要皱着眉大声喝斥他一番了。

    “小姐!”紧跟在纪咏身后的甘露委屈地望着窦昭。

    窦昭做了个手势,示意下去奉茶,然后淡淡地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道:“纪表哥,请坐!”

    纪咏好像根本没有觉察自己有什么不妥似的,他点了点头,没有坐下,而是身姿笔直地站在那里,淡漠地道:“我决定了,明天就启程去京都。在顺天府学那边租个宅子,闭门读书,参加明年的春闱。”

    他来势凶凶,窦昭根本没有想到他是来告诉自己他接受了自己的劝勉,不由得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那很好啊!”她神色如常地道,“我在这里先祝贺纪表哥以有心想事成,金殿传胪!”心里却很想笑。

    这个纪咏,就是认错,也要用副纡尊降贵般的口吻。

    纪咏见状,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窦昭别过脸去,轻轻地咳了一声,这才忍住了快要到嘴边的笑意。

    甘露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陈先生回来了!”

    “啊!”窦昭喜上喜梢,匆匆对纪咏说了句“你先坐会”,迎了出去。

    穿过风雪中的抄手游廊,穿着青衣的陈曲水等人渐行斩近。

    窦昭不由眼角闪动着水光。

    “小姐!”一行人在庑廊下站定,陈曲水心情激动地望着窦昭,深深躬身,向窦昭行了一礼。

    “陈先生,”窦昭嘴角含笑,“您终于回来了!”又仔细地上下打量着站在陈曲水身后给她行礼的段公义和陈晓风,见两人红光满面,不由满脸笑容地点了点头,“平安就好!”然后招呼他们,“大家进屋说话!”

    重逢后喜悦让大家都满脸的笑容。

    几个人簇拥着窦昭正要进屋,暖帘一撩,纪咏走了出来。

    陈先生等人都有些意外。

    纪咏却眼睛微眯,眼神犀利如锋般地落在了陈曲水的身上。

    “陈先生?”他挑了挑眉,“听说你去京都访友了,不知道贵友仙居何方?怎么去了京都也不去拜访一下窦七爷?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陈曲水并不知道纪咏在查自己。

    如果是从前,他肯定会有些不悦。但在经历了英国府的那些事之后,他突然觉得相比宋墨的遭遇,这些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的朋友住在大兴,”他平静地笑道,“我习惯性地称为京都。倒让纪公子误会了。七爷那里,也曾去拜访,只是没有遇到纪公了罢了。”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多的话。

    纪咏更觉得陈曲水可疑,但望着神色兴奋的窦昭,他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忍了下去。

    “那我就行告辞了!”

    他甩着衣袖出了西窦的上房。

    外面传来子上气喘吁吁的声音:“少爷,少爷,你还是披件斗蓬吧?”

    窦昭不由宛尔。

    和陈先生他们进了屋。

    甘露等人上过茶之后,静静地退了下去。

    陈先生说起了这些日子在京都的遭遇。

    ※

    姐妹们,兄弟们,我还欠一章更新,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只是这几天太忙,没时间补上,这两天尽量想想办法吧,看能不能请个假之类的……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办法

    “……英国公真的把那几个逃出去的护卫全都杀了,还让人把尸体抬到了世子面前,”陈曲水唏嘘道,“可能是听到了些风声,三七那天,英国公府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了。世子应对得体,根本看不出来身上还带着伤;英国公神色肃穆,提起蒋夫人就面带戚容;只有宋二爷,一直跪在蒋夫人灵前哭泣,眼睛都肿了。晚上席散,英国公留了三驸马和陆家的人说话,准备请了陆太夫人的胞弟陆复礼做中间人,将蒋夫人的陪嫁分给世子和宋二爷。如今英国公府看上去一团和气,颐志堂和英国公府实则已是泾渭分明,世子甚至悄悄派人将一些人安置在了自己在大兴的御赐田庄里了。”

    “狡兔三窟。”窦昭很认真地听着,知道宋墨和宋宜春还能在众人面前维持着父慈子孝的假象,为自己达到了目的而欣慰之余,也有几分感慨,“他们父子,以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父子相残的事,会在英国公府上演很长一段时间。”

    众人听着,心情都十分失落,屋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

    窦昭笑着打破了众人间的沉闷,道:“好在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他们父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们毕竟是外人,既不知道内情,也不便于插手。”

    她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段公义虽然勉强笑了笑,但表情依旧有些沉重,倒是陈曲水明白窦昭的用意,笑道:“世子要杀我们,我们反救了世子的命,说起来,我们是以德报怨。这段公案也应该能了了。这些日子大家都为着英国公府的事吃不好、睡不着的,现在回了真定,那些事就不要再想了。大家都下去歇了吧,小姐也能早点休息。”

    段公义等人闻言笑着起身告辞。

    窦昭嘱咐段公义:“你们这些日子都辛苦了,安排着轮流回去休几天假,和家里人团聚一下吧。”

    段公义几人笑着道谢,和陈曲水结伴出了内院。

    窦昭让素兰去打听纪咏什么时候启程:“……我们也好准备程仪。”

    素兰笑盈盈地应了,傍晚的时候来回话:“说是明天辰正就走,五少爷也和纪公子一起去京都。”

    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窦昭吩咐素心:“给他们各准备二百两银子的程仪。”

    素心应声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窦昭和窦家的女眷们一起送纪咏和窦启俊。

    二太夫人反复地叮嘱窦启俊:“不要急,这次只是去见识一番。能考中固然是好,不然向你五叔祖讨教讨教学问也是好的。”又对纪咏道,“你们路上小心,有什么事要互相商量,平平安安地到京都,也让我放心!”

    两人恭敬地应是。

    二太夫送了两人到大门口。

    小厮们服侍着两人上了马车。

    纪咏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窦昭。

    她戴着顶月白色素面妆花的雪貂昭君套,又围着条雪貂风领,耳边坠着珍珠珰,寒风中,如莲的面颊泛起层胭脂色,如朵雪中盛开的寒梅,分外的明艳。

    纪咏不由握了握拳。

    这次一定不能再让她小瞧自己!

    他转身进了马车,大声吩咐子息:“启程,我们去京都!”

    载着两人的马车消失在风雪中。

    大家笑语殷殷地往厅堂去。

    窦昭和窦启俊的妻子戚氏并肩而行,耳朵听着窦环昌妻子——九堂嫂黄氏说儿子的趣事,心里却想着自己的事。

    翻过年,她就要及笄了。

    延安侯汪清淮的胞妹汪清沅比她只小两个月。

    当年,若不是自己“及时”的出现,田氏又念着旧情,魏廷瑜就由着魏廷珍作主娶了汪清沅了。

    汪家好像也有意把汪清沅嫁给魏廷瑜。

    她还记得自己刚嫁入济宁侯府时汪清淮的夫人安氏看自己的那异样的眼光。

    如果不是多年之后魏廷珍因为一件琐事对她又气又恼,激动之下说漏了嘴,她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只是不知道以魏廷珍的性格,温婉柔顺的汪清沅嫁过去了之后,她会不会像嫌弃自己太强势那样的嫌弃汪清沅太懦弱?

    窦昭很怀疑。

    尽管如此,她还是决定从这方面下手。

    她记得汪清沅最后嫁给了蔚州卫都指挥使华堂的长子,不到一年就守了寡,又因为没留下子嗣,小叔子强势,在华家过得很不如意。还是汪清淮心疼这个妹妹,强行把她接回了延安侯府。从此以后汪清沅长伴古佛青灯,做了居士。

    如果能凑成这桩婚事,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窦昭说做就做,趁着崔十三回来过年的时候让他留意延安侯家的事。

    崔十三有些不解,道:“延安侯世子汪清淮精于庶务,延安侯对世子又十分的信任,家中事务尽数交与他管理。延安侯府看上去不出奇,日子却过得颇为富足。不过是因为素来低调内敛,对家中子弟管束颇严,不显山不露水罢了。我们小本经营,就算是和汪家搭上了话,恐怕也没有什么收益。”

    他这两年在京都放印子钱,却是应了那句“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的话,不仅京中的官吏要借银子,那些簪缨世家的子弟借得更频繁。而且官吏借了银子,一有银子就会还了,那些簪缨世家的子弟就是有银子也不还,若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就拿了祖上传下来的物件来当。范文书看着都替那些人家的祖宗们心疼,商量着不如暗中再做些倒卖古玩的买卖。

    汪家的情况,窦昭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魏廷珍看中汪清沅也与汪清沅的陪嫁丰厚有很大的关系。

    只是这件事不好对崔十三明说。

    她只得笑道:“我得到了个消息,说开了春皇上就要整治河工,这可是笔大买卖,那延安侯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到时候只管盯着他们家,说不定他们吃肉,我们能喝点汤呢!”

    崔十三觉得这主意很烂,可他此时还年轻,纵然心里觉得不对劲,却也找不出窦昭的什么破绽来,郑重地应了,去找赵良璧商量这件事:“你说,四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赵良璧已经是窦家在真定州的粮铺的掌柜了。

    他瞥了崔十三一眼,道:“就算是四小姐有事瞒着你,你知道了,就能改变什么不成?”

    崔十三认真地想了想,道:“不能!”

    “那不就是了!”赵良璧笑道,“四小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好了,等到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然后邀他,“我要去趟东巷街,你去不去?”

    “你去东巷街做什么?”崔十三已经放了年假,是专程来真定州找赵良璧玩的,“我在这里只认识你,肯定是要一起去的。”

    赵良璧笑道:“小姐把别家武馆和陈先生的宅子都托给了我照顾,那边虽然有两个老苍头帮着照看,可眼看着要过年了,总要过去看看才行。”

    崔十三不疑有他,跟着赵良璧厮混了一天才回崔家庄。

    四嫂妥娘正领着刚刚进门的九嫂在厨房里忙着一家人的晚膳,四哥的儿子仲元和女儿长青正坐在厨房的小杌上帮着摘黄豆,准备打了豆腐好过年。

    看见崔十三回来,妥娘笑着问他:“可见着四小姐了?”

    她托崔十三给窦昭捎去了自己做的两双鞋。

    仲元和长青则乖巧地喊着“十三叔”。

    崔十三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怀里掏出一包饴糖递给他们。

    两个孩子高兴地欢呼起来。

    崔十三这才道:“送去了。四小姐说穿着很合脚,让你下次再给她做两双绣折枝花的就行了,还让我给仲元和长青带了两匣子点心回来,听甘露说,是宫里御赐的,是七老爷特意从京都捎给四小姐的。我把点心和四小姐赐给家里的东西放在了一起。”

    妥娘听着脸上就露出欣喜的笑容来,连说了几声“不应该”,细细地问起窦昭有什么样的鞋来:“过几天就是四小姐的及笄礼了,我怎么也要带着仲元和长青去给四小姐磕个头。”

    家里这几天都在说这事,崔父还为此把崔十三几弟兄都叫在一起商量送什么东西好。崔十三因为在京都呆了两年,这件事就交给了他,他正在为此头痛着,听了妥娘的话不由嘀咕道:“还是四嫂好,两双鞋就打发了。”话音未落,心中一动,干脆不走了,坐在那里和长青一起摘着黄豆:“四嫂,您是在四小姐身边服侍过的人,四小姐喜欢什么?”

    妥娘和崔十三说着话,手里却一点也不慢:“只要诚心诚意送四小姐的东西,四小姐都喜欢。”不由就讲起窦昭小时候的事来,“……一丁点小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全都装在心里。为人又大方,从来不都计较什么……”

    崔九的媳妇看着妥娘侃侃而谈,不由露出艳羡的表情。

    崔四在几个兄弟里最木讷,就是因为娶了妥娘,崔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敢怠慢他的。就是公公和婆婆,见到了他们两口子也带着几分客气,窦家四小姐更是隔三岔五地赏了东西下来,家里的人也都跟着沾光。还好妥娘的性子好,从不因此心生骄纵,轮到该她下地送饭就去送饭,该烧火做饭就烧火做饭,妯娌间都服她为人厚道,她上管得住丈夫,下管得住亲戚,十里八村的妇人提起她来,九个人是羡慕,还有一个人是嫉妒。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年纪还小的仲元和长青身上。

    有了四小姐这层关系,这两个孩子还愁什么前程啊!

    ※

    姐妹们,兄弟们,谢谢大家的粉红票!

    O(∩_∩)O~……脸红地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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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及笄

    且不去说崔九媳妇的这些小心思,崔十三从厨房里出来,碰到了大堂兄崔大。

    崔姨奶奶的父亲——崔家老太爷还在,几兄弟都没有分家,到了孙子辈,就按照年岁大小叫了大郎、二郎……大郎、二郎出生的时候崔家还只是刚刚能吃饱,都没读过书,等到崔家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地契上要划押,担保要按手印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郎”字实在是不好写,索性就叫了崔大、崔二。

    从兄弟几个论下来,等崔十三能在离村二十里的私塾启蒙时,大名就叫了十三。

    看见崔大,崔十三很是惊讶。

    崔大自从帮着窦昭管理田庄之后,全家都搬到了田庄上居住,不是逢年过节不回来。这年终盘点的日子早过了,小年还有十来天……他不由道:“大哥,您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崔大嘿嘿地笑,道:“这不快到四小姐及笄礼了吗?我回来和咱爷爷商量商量,看我们庄子送些什么东西好?”又扬了扬手中一条两尺来长的大青鱼,指使崔十三,“提到厨房去,蒸了给咱爷爷下酒。你也来陪着喝两盅。”

    窦昭一共有十二个田庄,全归崔大管。她要及笄,有田庄的庄头听说她铺子的管事们都在寻思着给她送及笄礼,一下子坐不住了,纷纷来找崔大:“同在四小姐手下当差,没道理那些铺子的管事送礼我们不送?”

    崔大觉得有道理,只是这方面一向没有什么主见,崔大媳妇就给他支招:“回去问老爷子,而且崔十三也在家。”他这才匆匆地赶了回来,有了让崔十三陪着喝酒的话。

    崔十三还不知道主意又打到他身上来,只是想着回真定前被范文书拉着把京都的古玩铺子都逛了个遍就觉得脚好像又开始隐隐生痛,不由嘀咕道:“怎么走到哪里都在说这件事?”

    崔大没有听清楚,还以为他不愿意听自己指使,虎着脸就朝着他的头拍了一下:“怎么?在京都住了两年就翘起尾巴来了?大哥都使唤不动了?还不快去!”

    “没有,没有!”庄稼把式的手搁在什么时候都有劲,崔十三被打得呲牙咧嘴的,忙接过了青鱼,“我这就去,这就去。”

    崔大望着崔十三的背影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转身去了崔老太爷住的正屋。

    崔老太爷抽着汉白玉嘴的铜烟斗,半晌才道:“那些庄头都怎么说?”

    “说什么的都有!”崔大无奈地道,“有的说到银楼兑二十两银子打副头面,还有的说最好买些古玩字画什么的,还有的说不如各送各的,一起去就行了……”

    崔老太爷这几年才不用下地了,平常庄户人家走动也就是送两尺青布红布什么的,哪里有什么好主意,想了想道:“要不,去问问你大姑?”

    崔大摸着头:“去问过了。大姑说,不用这么麻烦,送两双鞋袜就够了。”

    崔老太爷也没辙了。

    正好崔十三进来。

    崔老太爷忙拉了崔十三炕上坐,问他:“你都说说看,京里的人遇到这种事,都送些什么好?”

    崔十三笑道:“难道京里就没有小户人家啊?”

    “这倒也是。”崔老太爷失笑。

    崔十三对崔大道:“我看大哥不如就让那些庄头各送各的……你总不能挡了别人的风头吧?”

    崔大点头:“是这个理。”看着崔十三的目光越发的殷勤。

    崔十三窘得咳嗽了一声,这才道:“大姑奶奶说的话也有道理。我们家不如就做几双鞋袜,再送两件稀罕玩意算了。”

    “什么稀罕玩意?”崔老太爷和崔大目光炯炯地盯着崔十三。

    崔十三回房拿了个锦盒过来:“这是我从纪氏铺子里淘的,叫万花筒……”然后拿出来示范给他们看。

    崔老太爷顿时两眼发直,问:“这得多少银子》”

    “三十两。”崔十三道。

    范文书在京都的古玩店里淘了尊莲花翡翠玉洗,花了三十两银子,他也照着给窦昭准备了这件礼物。

    崔老太爷一哆嗦:“这么贵啊!”东西却抓在手上不放了,而且迫不及待地喊着“崔四他媳妇”,把妥娘给招来了。

    “这东西你收好。”崔老太爷连锦盒一起塞给了妥娘,“这是我们家送给四小姐的及笄礼,你再带着你几个嫂子、弟妹帮四小姐做两身衣裳,银子找你娘要。到时候你和你大嫂带着老九的媳妇一起去城里给四小姐请安。”

    崔九的岳父曾经在县衙里做过几年的门子,崔九媳妇在崔家算得上是有见识的人,崔老太爷这才让她跟着去给窦昭祝贺。

    崔大和崔十三做梦也没有想到崔家老太爷会中途截胡,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可惜那东西已经被妥娘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

    “爷爷……”崔十三欲哭无泪。

    崔老太爷却老神在在地道:“不就三十两银子吗?你等会向你奶奶要就是了。你们年轻小伙子的,明天再跑趟州府就行了。”然后大手一挥,吩咐妥娘:“快摆饭吧!下地的人也该回来了。”

    崔大和崔十三还能说什么,草草扒了几口饭,连夜往州府里赶,好不容易抢在纪氏铺子关门过年之前买了一对琉璃碗和一尊巴掌大小的玳瑁香炉,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待到了正月初九,崔大、崔十三驾着马车,带着崔大媳妇、妥娘和崔九媳妇去了县城。

    路上,他们看到了好几辆做工精良的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

    崔九媳妇在城里住过几年,奇道:“今天怎么这么多的马车?”

    这种马车可不是人人都坐得起的。

    崔大媳妇和妥娘也挤在车窗旁朝外张望。

    “哦!”妥娘看到个熟悉面孔,笑道,“那是鲁知府家的马车,想必是鲁夫人来参加四小姐的及笄礼了。”

    “四嫂连知府家的人都认识啊!”崔九媳妇不掩自己的羡慕,道,“鲁夫人肯定是来帮四小姐簪钗的!”

    “我不过是上次来给四小姐问安的时候遇到过鲁大人的车夫而已。”妥娘忙解释了一番,道,“四小姐及笄,未必会安排鲁夫人簪钗!”

    “不安排鲁夫人安排谁?”崔九媳妇不由瞠大了眼睛。

    在她的心里,能让鲁夫人帮着簪钗,已经是很荣耀的事了。

    “窦家的夫人多得是。”妥娘只是觉得凭鲁夫人,还没有资格帮窦昭簪钗,她含含糊糊地道,“谁知道会安排哪位夫人帮着簪钗。”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窦家的侧门,妥娘和崔九媳妇就听见一向不太说话的崔大突然骂了一声,道:“……这个田富贵,竟然弄了对锦鸡给四小姐做贺礼!”

    几个人不由齐齐望过去,就看见个大胖子一左一右提着两个鎏金鸟笼,鸟笼里各装了只色彩斑斓的锦鸡,在众人的注目下,满脸得意地跨进了窦家的侧门。

    “真的是锦鸡!”崔大媳妇惊呼。

    旁边的人也都嗡嗡地议论着:“……这人是谁啊?竟然送了对锦鸡!”

    “好像是东头田庄上的庄头田富贵!”

    “他从哪里弄的?真有办法!”

    崔大呵呵地笑,对崔十三道:“这下田胖子可出名了!”

    崔十三也笑了起来:“看不出来,这胖子挺会办事的。”想着要不要把这人给拎到京都的铺子里去,他的生意越来越好,得找个得力的帮手才行。

    念头闪过,身后传来一阵骨碌碌的马车声,赶车的人有些嚣张地大声喊着:“让一让,济宁侯府的马车!前面的,让一让!”

    那声音如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水面,侧门前立刻喧闹起来。

    “是四小姐婆家来人了!”

    “不愧是侯府,你们看那马,真雄壮!”

    “一共来了三辆马车呢!”

    大家一面议论纷纷,一面忙着给魏家的人让道。

    那边窦家得了信,打开了大门。

    马车停在了大门前。

    青衣的家丁捧着锦盒一件件地往里搬。

    “不知道送的是什么?”侧门的人踮着脚伸着脖子朝那边张望,“好多啊!”

    “那当然!”旁边的人接了话茬,“也不想想那是什么人家!侯府啊!我们四小姐以后可是要做侯夫人的人!”

    “那是,那是!”

    这边的惊叹还没有完,那边有人嚷着:“快看,快看,又有马车过来了!”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在府里的窦昭却是雀跃地出了正房,一把就抱住刚刚走进垂花门的六伯母纪氏。

    “六伯母!”她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您怎么来了?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

    纪氏望着又长高了些的窦昭,满脸宠溺地揽住了窦昭的肩膀:“我要是提早说了,你能这么高兴吗?”

    窦昭嘻嘻地笑。

    旁边的丫鬟、媳妇、婆子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窦昭十五岁的生辰还没有到,窦家已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纪氏侧了侧身子,把身后的一个少女介绍给窦昭:“这是我的侄女,闺名令则,比你大三岁,我特意把她带来引荐你们认识认识。”

    窦昭顿时如闻雷击。

    纪令则,就是那个和窦德昌私奔的纪家表姐。

    她不由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如墨的青丝只用一根镶南珠的钗簪绾着,肌肤温润如玉,容颜秀丽如峰,更有种空山灵雨般淡雅的气质,让人见之难忘。

    “纪表姐!”窦昭曲膝给纪令则行礼,心里却苦笑不已。

    这个时候的纪令则还没有嫁人,但已与湖州韩氏的六公子订了亲。

    ※

    兄弟们,姊妹们,今天的更新。

    O(∩_∩)O~

    PS:今天开了一天的会,等会还要去吃工作餐。错字只能等会改了。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远客

    见窦昭打量她,纪令则落落大方地朝着窦昭点头微笑,趁机也将窦昭看了个清楚。

    高挑的身材,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墨绿色杭绸小袄,鹅黄色镶襕边的马面裙上绣着挖云纹。她身姿如松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如寒星般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像一株凌寒盛放的梅,而不是那娇柔的桃梨杏李。

    女孩子少有这样的风姿。

    纪令则不由在心里暗暗地赞了一声,对窦昭生出十二分的好感来。

    她曲膝还礼,笑道:“不速之客,打扰,打扰!”

    是什么样的勇气,让一个女子可以置名声、性命于不顾,和一个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男子走?!

    虽然知道窦德昌为她止步于翰林院也不曾有过半分的后悔,虽然知道纪令则嫁给窦德昌之后夫妻恩爱,幸福美满,但在她做出那样的决定的时候,她肯定无法预知未来是怎样的。

    窦昭一直对前世那个只见过几面却无缘深交的十二嫂非常的好奇。

    没想到今生竟然会在为自己举行及笄礼的时候认识。

    她热情地将六伯母和纪令则迎到了祖母的屋里。

    祖母拉着纪令则的手不停地称赞:“这闺女,长得可真好!”又问她多大了,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平时都做些什么消遣……

    纪氏则悄声对窦昭道:“你的辈份高,平日又没有什么走得亲密的姐妹,我特意带了令则来,让她做你及笄礼的赞者如何?”

    六伯母待她真如待亲生女儿一样!

    窦昭自然是连声称好。

    纪氏笑道:“那我晚上跟她说。”

    “多谢六伯母。”窦昭向她道谢。

    纪氏拍了拍她的手,颇为感慨地道:“一直担心你在真定过得好不好,现在见了面,才知道是我多心了。有时候,女孩子不要太要强,该软的时候就软。”有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明明有父有母有亲眷,却像那地里的野菜自己长,看着太让人心疼。

    “你六伯母的话有道理。”不知道什么时候祖母已经和纪令则说完了话,笑着接腔道,“魏家的人来给你送及笄礼,你一句‘多谢’就把人给打发走了,侯爷知道了,心里怎么好过?平时那么机灵的人,怎么关键时候就糊涂了?”

    既然已经决定和魏家撇清了,不如趁早让两家的关系淡下来。

    窦昭笑着敷衍祖母:“知道了!”

    祖母哪里看不出来,无奈地摇头:“你这孩子!”

    纪令则就在一旁劝着祖母:“妹妹年纪轻,面皮子薄,您也不必这样求全求满,等过两年就好了。”

    祖母连夸纪令则懂事。

    纪令则展颜微笑听着,大家闺秀的端秀令人赏心悦目。

    窦昭不由在心里道,难怪窦德昌会喜欢上纪令则。

    不知道前世窦德昌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纪令则的?

    他们私奔之前,没有任何的征兆。

    今生,他们还会互相喜欢吗?

    窦昭有些怔忡,情不自禁地道:“纪表姐,十二哥他们怎么没有跟着你们一起回来?”说完,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由打量起六伯母和纪令则的神色。

    两人都没有露出任何的异样。特别是纪令则,笑道:“你十二哥本来是要回来的,结果姑父听说见明到了京都,还在顺天府学附近租了个宅子刻苦攻读,就带着你十一哥和十二哥过去,让你十一哥和十二哥也在那边一起读书。”

    窦昭连忙点头。

    纪令则笑道:“我早听姑母说这边有座花房,不仅茶花开得好,建兰、牡丹也有异品,不知道能不能去看看?”

    因为花房是窦昭的,所以祖母最喜欢别人问起这花房了。

    她老人家闻言立刻两眼笑得眯了起来:“这是我们寿姑养着玩的,当不得纪小姐这样称赞。纪小姐要是有兴趣,让寿姑陪你去就是了。”说着,喊了窦昭,“你陪着纪小姐去走走,看纪小姐喜欢什么花,就搬些过去。”

    祖母又开始送花了。

    巴不得所有得了花的人都夸奖她几句才好。

    窦昭抿着嘴笑,和纪令则去了花房。

    此时刚刚开春,天气依旧寒冷,花房里却郁郁葱葱,长满了绿色花木,几株早开的迎春花、牡丹花更是把花房点缀得春意盎然,让人看着精神一振。

    “窦表妹的花果然种得好。”纪令则在一株刚刚挂苗的赤丹面前站定,“姑母送给老太爷的那株十八学士想来就是窦表妹的手笔了?”

    “养着好玩,没想到真能存活。”窦昭谦虚道。

    纪令则笑,道:“可见这世上真有‘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的说法。”

    窦昭一愣,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纪令则已向她讨教起如何种花的事:“……妹妹这株杜鹃开得真好,我家里也有一株,长得乱七八糟,若是修剪,却很容易就不定芽,不知道妹妹有什么窍门没有?也让我学了去在家里的长辈们面前显摆显摆!”

    窦昭听她言语幽默,把刚才的困惑丢到了脑后——反正也想不明白,多想无益,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也没什么窍门。”她笑着和纪令则走到了杜鹃花前,“不过是在每年花期之后的五、六月份修剪。”

    纪令则不住地点头。

    两人正说着,有小丫鬟兴奋地跑了进来:“四小姐,四小姐,舅太太带着三表小姐来了!”

    窦昭听着微愕,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说什么?”

    小丫鬟口齿伶俐地道:“是远在西北的舅太太带着三表小姐回来参加小姐的及笄礼了!现在正陪着崔姨奶奶说话呢!”

    “啊!”窦昭的心砰砰直跳,高兴得都有点失态了,急急地向前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自己还陪着纪令则,又匆匆地转回身来。

    好在纪令则也是个聪明体贴的,忙道:“既然有贵客远道而来,我们还是快去迎迎吧。”反挽了窦昭的胳膊往外走。

    窦昭也不和她客气,疾步出了花房,去了祖母那里。

    舅母一眼就认出了她,没待她站稳,含着眼泪上前抱住了她:“寿姑,你是寿姑!”

    “是!”窦昭一个字刚说出口,眼泪已籁籁地落了下来。

    她们有十年没见。

    两人抱头痛哭。

    旁边的人也都悄悄地抹着眼泪,还是赵璋如跑上前去拉了母亲和窦昭:“明明是件高兴的事,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哭上了?!”嘴里虽这么说,眼泪却不比窦昭掉得少。

    窦昭扑哧失笑,满脸还挂着泪,喊了赵璋如一声:“三表姐!”

    从前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身材窈窕,相貌清丽,如果在路上碰到,窦昭肯定认不出来了。倒是舅母没怎么变,反而因为气色更盛从前而显得年轻了很多。

    赵璋如佯做出副嫌弃的样子丢了条帕子给窦昭:“还不快擦擦眼泪!还好没有涂脂抹粉,不然岂不是全花了!”

    那顽皮的神色,欢快的语气,一如小时候。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她拉着自己去看蚂蚁搬家。

    窦昭不由拉了赵璋如的手。

    赵璋如嘻嘻地笑。

    祖母笑着招呼她们坐下来说话。

    丫鬟们换了茶水点心。

    窦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紧紧地拉着赵璋如的手。

    纪氏看着就笑道:“寿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舅舅升了庆阳知府!”

    “真的!”窦昭惊喜地望着舅母。

    舅母轻轻地点了点头,谦逊地道:“你舅舅为官勤勉,这次升迁庆阳。”

    窦昭忍不住在心里称快。

    前世,舅舅直到年过五旬才升了庆阳知府,之后再无所进。

    今生却提前了十年。

    而且就在王行宜调任云南巡抚之后。

    可见没有了王行宜的压制,舅舅终于能够出头了。

    这一世,终于有所改变。

    “舅母,”窦昭眉开眼笑地道,“我们应该为舅舅的升迁好好庆祝庆祝才是。”

    “有什么好庆祝的?”舅母向来低调,笑道,“也不怕人笑话。”

    “就是想祝舅舅仕途越来越顺。”窦昭笑道,“只叫上家里人吃吃喝喝一番好了。”然后吩咐丫鬟,好好地整桌席面,再去拿两坛上好的金华酒来。

    不过是升了个正四品而已。

    纪令则有些不理解窦昭的兴奋。

    赵璋如则跳了出来:“我去帮忙!”

    “璋如!”舅母板了脸。

    祖母忙出面打圆场:“难得寿姑有这样的兴趣,都是为了她舅舅高兴,你们就随她们好了。”

    纪氏几个都宽容地笑。

    赵璋如这个自来熟就拉了刚刚见面的纪令则:“纪家表姐也一起去。”她低声和纪令则嘀咕,“寿姑那里有很多好东西,我们今天怎么也要吃喝拿要一回!”把个向来端庄的纪令则说得忍俊不禁,说笑着和赵璋如、窦昭一起出了崔姨奶奶的院子。

    路上遇到素心,她有些犯愁地禀道:“您嘱咐过只收家里亲戚六眷的礼,可那些田庄的庄头和铺子里的管事实在是说得诚心……”

    窦昭不是那不知变通的人,这样硬生生地把礼物拒之门外,不免辜负了庄头们和管事们的心意。

    她想了想,道:“把礼物都收下,看看值多少钱,然后给每人打赏差不多的封红就行了。”

    这样好。

    既不用驳了别人的面子,又彰显了窦家的气派。

    素心高高兴兴地应声而去。

    赵璋如和纪令则耳语:“看到了吧!我说的没错吧!”

    “的确。”纪令则笑着点头,却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心不在焉地随着她们去了窦昭的正房。

    ※

    评论区里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个月不加更。

    开文之前知道自己会在三、四月份参加集训,但具体的时间没有定下来,怕入V的时候正好赶上集训,因而在思路还没有理顺的时候就急着赶在一月发了新文,很多追文的朋友都知道,开头改了好几遍O(∩_∩)O~,昨天接到集训的通知,当时真是松了口气,要是三月份可就真是糟糕了,顿时生出种天不绝我之感,O(∩_∩)O哈哈~

    集训的时间是十天,时间不由自己,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不断更了。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不敢说加更之类的话。

    不便之处,还请大家多多谅解。

    谢谢大家!

    PS:在课堂上用笔记本写文,全班唯一一个,估计教官觉得我很大牌,不停地拿眼睛瞅我,不知道会不会给我小鞋穿……~~~~(>_<)~~~~

    ※

第一百六十章 礼物

    晚上,只被允许喝了一盅酒的窦昭和舅母、表姐赵璋如睡在一起。

    她们相互倾诉着别后情。

    虽然常有书信来往,但能这样挤在一张床看着那日夜思念的脸,却是书信没办法满足的愉悦。

    很快,耳边传来了三更鼓声。

    赵璋如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

    窦昭正聊得起劲,全然没有一丝的睡意:“……这么说来,新任的布政司和舅舅是同科了?”

    “所以你不必再担心我们了。”她的话题全围绕着舅舅,舅母自然知道她的心意,道,“不仅如此,当初李大人参加春闱的时候,还和你舅舅同住一家客栈,两人性情颇为相投,之后也常有书信来往。这次李大人上任,第一个就召见了你舅舅,治下事务,也多与你舅舅协商,你舅舅能这么顺利地升了庆阳府知府,与李大人的推荐也有很大的关系。”

    王宜行在陕西抚巡任上滞留了这几年,整个庙堂的格局都发生了变化,更不要说陕西了,舅舅的仕途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窦昭的高兴溢于言表,她笑道:“那李夫人那边,舅母还要多多走动才是。”

    舅母呵呵笑,道:“我们寿姑真的长成了大姑娘了,连这个都知道。”

    窦昭抿了嘴笑,问起三位表姐来。

    “她们都挺好的。”舅母泛泛地说了说,然后问起窦昭的及笄礼来,“谁来给你插笄?司者和赞者是谁?”

    “二太夫人准备帮我插笄的。司者和赞者原定的是淑姐儿,再从亲戚里面随便找一个。”窦昭笑道,“当时没想到您和六伯母都会回来,六伯母还怕我这边没有司者或是赞者,把纪表姐带了过来,既然您来了,不如您帮我插笄吧?”

    相比二太夫人,窦昭更希望由舅母来做正宾。而且舅母远道而来,窦家出于对窦昭外家的尊重,只要窦昭透个风出去,应该会主动提出让舅母插笄。

    竟然是二太夫人亲自帮窦昭插笄!

    舅母很是意外,更多的,却是欣慰。

    能让在真定德高望重的二太夫人帮着插笄,会提高窦昭的身份地位,对窦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带着赵璋如回来原也是怕窦昭的及笄礼没有合适的司者或是赞者,如今事情都安排妥当,她也放下心来,提也没提赵璋如的事。

    “还是让二太夫人帮你插笄吧!”舅母笑道,“难得她有这片心。倒是你六伯母那里,你要好生孝顺她才是,她可把你当亲生的闺女一样。”

    窦昭连连点头。

    舅母再无牵挂,笑着催窦昭:“我们准备在真定呆两个月,有什么话,多得是机会说。现在你快睡觉,明天还要举行及笄礼呢!这么重要的日子,要是精神不济那可就糟了。”然后帮她掖了掖被子。

    窦昭像孩子似的嘻嘻笑,哪里睡得着,但想到舅母那么老远地赶回来,想必也很累了,遂不再说话。

    很快,她就听到了舅母平稳的呼吸声。

    静静的夜里,这平日略显冷清的屋子里突然间就有了温馨的暖意。

    窦昭翘着嘴角闭上了眼睛,很快也沉沉地睡了过去,翌日,还是在素心的推搡之下才醒过来。

    她急急地坐了起来。

    耳边就传来舅母沉稳中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不急,不急!还早!我说让你再睡会,可素心说了,你让她卯正就叫你起来,我倒也不好拦着。”

    “现在才卯正吗?”窦昭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赵璋如还睡得像小猪似的,这样一番动静都没有把她惊醒。

    “卯正过三刻了。”素心忙道,“再过半个时辰,二太夫人她们就要过来了。”

    窦昭在心里算了算,还来得及,人就更松懈了。

    她由着请来的嬷嬷帮她装扮,舅母则去把赵璋如叫了起来。

    赵璋如哇哇大叫,趿了鞋发现没有穿袜,穿了袜又找不到了巾汗了,急得直叫:“寿姑,把你的巾汗借一条给我用用。”把屋里服侍的都逗得捂了嘴笑。

    舅母又好气又好笑,喝斥道:“你看你,比寿姑还大两岁,却没有寿姑的半点稳重,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把你嫁出去?!”

    赵璋如脸色绯红。

    窦昭听着这话里有话,趁着舅母如厕,悄声地问三表姐:“我是不是又有喜酒喝了?”

    赵璋如推了窦昭一把,赧然地低声道:“爹爹要把我留在家里……”

    前世的记忆在窦昭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舅舅一直没有纳妾,始终只有三个女儿。大表姐和二表姐都嫁入了他游宦之地的书香门第,大表姐夫还中了进士。三表姐是招婿在家的。只是除了大表姐之外,其他两个表姐她前世见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有什么交情了。三表姐到底嫁给了谁,她并不清楚。

    她望着嘴巴嘟起的赵璋如,笑道:“怎么?你不愿意留在家里吗?”

    “我愿不愿意有什么用!”赵璋如嘟呶道,“总不能让爹爹和娘亲老无所依吧!”

    有志气的好男儿谁愿意入赘。

    窦昭能明白赵璋如的心情,可正如她所说,总不让舅舅和舅母老无所依吧。

    一时间气氛就有些沉闷。

    赵璋如忙笑道:“算了,不说我的事。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

    不过,舅舅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事传出来,想必日子还过得不错……何况来日方长,现在赵璋如也没有定亲。

    窦昭笑着挽了赵璋如的胳膊去了厅堂。

    不一会,东府的女眷和一些观礼的太太们就都到了。

    二太夫人很隆重地穿了三品夫人的礼服,还淡淡地敷了些粉,戴着祖母绿的头面,看上去非常的精神。

    她进门就拉了舅母的手,笑道:“今天我来给寿姑插笄,让你们家闺女给窦昭托盘,纪家小姐做赞者。”随后不待舅母推辞,已道,“这件事我做主了,你们谁也不要说什么。你千里迢迢来庆祝寿姑及笄,这份情意不仅寿姑记得,我也记得。”

    什么事情都是变化的。

    从前二太夫人为了窦家自然是要压着舅母,现在为了压着王映雪,就得抬举舅母。

    窦昭心里明白,更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拉着舅母衣袖央舅母答应。

    被当成一般的宾客招待,连个座位都没有安排的庞金楼的老婆闻言脸色就非常的难看。

    舅母想着窦昭孤零零一个人在窦家长这么大,不忍心让她伤心,很快就答应了。

    厅堂里一片祥和。

    到了吉时,在众多女眷的注目之下,赵璋如托着窦世英为窦昭及笄礼特意送来的赤金镶红宝石的步摇站在了堂西,纪令则协助二太夫人将步摇插在了窦昭的发间。

    步摇上的金凤栩栩如生,熠熠生辉的红宝石耀眼夺目,映衬着一身大红色遍地金镶宝蓝色西番莲襕边锦袍的窦昭,雍容华贵,光彩照人,与平日的英姿飒爽又是另一番风仪,让在场的来宾不禁侧目,纷纷低头议论。

    “窦家四小姐,看着长大了!”

    “真漂亮,不亏是要做侯夫人的人!”

    而纪令则望着在席间大方又不失热情地给长辈们筛酒的窦昭,几次欲言又止。

    赵璋如却和她低语:“寿姑今天可真漂亮,你说是吗?”

    纪令则点头,踌躇道:“她真的和济宁侯定了亲?”

    “当然了。”赵璋如笑容如花,“我娘这次来,除了要祝贺寿姑及笄,再就是要看看寿姑的嫁妆都准备得怎样了。那济宁侯府不是派了人来说要寿姑百日之内嫁过去吗?我娘觉得济宁府有点瞧不起人,寿姑的嫁妆,就更不能怠慢了……”

    纪令则“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

    ※※※※※

    过了两天,来贺的宾客都散了,舅母带着赵璋如回了娘家,纪氏难得回来一趟,要二太夫人面前尽孝,窦昭这才有空清点那些礼单。

    “咦,严先生、徐青和陆鸣都送了贺礼过来!”

    “是啊。”素心之前已经清点过一遍礼单了,谁送了什么东西,心里大概都有数,“不仅他们三个送了贺礼过来,谭家庄也送了尊万寿无疆寿佛做贺礼。”

    “啊!”窦昭很是惊讶,失笑道,“我又不是做寿。”却也让她有些好奇,吩咐素心,“我们去看看。”

    素心和窦昭去了放贺礼的库房。

    礼品太多,正在上册。

    素心和甘露带着几个小丫鬟找了半天才找到。

    那寿佛不过三尺,却是用整块羊脂玉雕成的,通体无暇,雕工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窦昭笑道:“这下谭家庄有什么喜事我们都得送重礼了。”

    “难得的是这份体面。”素心笑道,“谭家庄在灵璧县,那也是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

    窦昭点头,却纳闷着怎么没看见纪咏的贺礼。

    以他的性格,不应该错过这热闹才是。

    她回去又重新把清单看了一遍。

    的确没有纪咏的贺礼。

    也没有宋墨的。

    却看见了邬善送的一幅赵伯驹的《仙山楼阁图》。

    夹在窦德昌送给她的汝窑菱花笔洗中。

    窦昭不由得叹了口气。

    嘱咐素心把《仙山楼阁图》好生地收在箱底。

    没几日,六伯母带着纪令则来告辞:“……九月份就要下聘了,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并试图通过祖母说服窦昭跟她一起去京都,“……她以后要嫁到京都去,早点过去熟悉熟悉情况才好。”又说窦昭,“到时候跟我住在猫儿胡同。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请了你过去帮忙。最多去柳叶胡同那边打个招呼。还能强要你留不不成?”

    就是招呼,她也不想和王家的人打!

    窦昭笑着摇头。

    她会去京都,但不是现在。

    ※

    姐妹们,兄弟们,虫虫只有晚上回去捉。

    ~~~~(>_<)~~~~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木簪

    窦昭的态度极其坚决,最后纪氏失望而返。

    纪令则不由轻声地问姑母:“窦表妹和继母的关系很差吗?”

    纪氏带纪令则来真定参加窦昭的及笄礼,还有一个用意。

    纪令则已与湖州韩氏的六公子订了亲,韩家六公子一直在京都读书,纪令则的婚期订在了今年的十月,这也是为什么纪令则会提前到京都的原因之一。纪令则出阁之后,会和韩家六公子旅居京都。魏家明年七月除服,到时候魏家肯定会很快和窦家定下婚期。窦昭上京都之后,也有个伴。况且纪令则聪慧过人,从小跟着纪氏那位学识渊博、大归于家的姑母读书,待人处处落落大方又不失伶俐。韩家亦是官宦世家,如今有两位老爷入仕,一位在湖广任县令,一位却在工部清吏司任郎中,掌管着天下河工。

    窦昭与纪令则交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今听纪令则说话间对窦昭似乎颇有些不解,她不希望纪令则因此而误会窦昭不孝,遂悄声将当年的恩怨一一告诉了纪令则。

    纪令则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叹道:“若是我,只怕也很难心平气和!”

    “是啊!”纪氏叹道,“所以有些事,也不能全怪寿姑。”又道,“看样子,我只好明年回来些日子,也好帮着寿姑打点出嫁之前的事宜。”

    纪令则听了笑道:“姑母待窦家表妹可真好!”

    “那当然。”纪氏笑着比划道,“从那么一点点看着她长到这么大,和亲生的没有什么区别。”又道,“她从小孤苦伶仃一个人,你以后,可要把她当成你嫡亲的表妹一样的看待。”

    “知道了!”纪令则挽了纪氏的胳膊打趣自己的姑母,“您也太偏心了点,让见明认了她做表妹还不够,还让我也认了她做表妹,还好孟春不在,若是孟春在,您是不是也准备让他认了这个表妹?”

    纪孟春,名纪阳,是纪咏的堂兄,虽比不上纪咏的名声大,却胜在和蔼可亲,行事稳重,在纪家的小字辈里比纪咏的威望更高。

    纪氏理直气壮地道:“那是自然!”

    纪令则忍不住哈哈地笑,道:“那您知不知道,见明他如今写了张‘窦四’的字条压在书房的大书案前,每日都要看上几眼念叨上几句才开始读书?”

    纪氏大吃一惊,道:“出了什么事?”

    “是十三叔去探望明的时候看见的。”纪令则道,“十三叔不敢问见明,抓了子上和子息打探消息,”她说着,神色渐肃,“子上和子息也没有隐瞒,说是见明下决心参加科考,都是因为受了窦家表妹的嘲讽,还说,见明不管是遇到谁都不曾吃过亏,却屡屡在窦家表妹这里受挫。十三叔听说我来真定,还托我打听见明和窦家表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怕见明一时性起,捉弄起窦家表妹来,亲戚之间因此生出什么罅隙,让您在窦家不好做人。”

    “还有这回事?”纪氏眉头紧锁,回到京都,第一件事就是把窦政昌、窦德昌兄弟叫来问话。

    窦政昌一听就急起来,道:“这件事,要不要跟爹爹说说?见明那脾气,未必就是四妹妹惹了他!”

    窦德昌却不以为然,笑道:“若是纪表哥占了上风,他又何必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看,我们暂时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反正这些日子我们都在顺天府学那边读书,他要是有什么动静,只要我们留心,肯定能发现。眼看着就要下场了,若是因为这件事让纪表哥又生出什么波折来,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纪氏觉得次子说的很有道理,微微点头,反复地叮嘱两个儿子:“你们多多留心,等见明会试之后再说。这个结能解开最好;若是不能解开,少不得要去求你们曾外祖父。”

    两人点头,平日都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着纪咏。

    纪咏却似一无所知,每天刻苦攻读,闻鸡即起,半夜才睡,把五年间的时文卷子都略读了一遍。等到二月初九,也不祭拜纪家的祖先,子上、子息两个上街挑了做工考究的考篮,带了惯用的笔墨纸砚,装了些吃食就进了考场,等到纪颀等人赶到的时候,哪里还有纪咏的踪影。

    纪颀不由跺脚,喝斥子上、子息不懂事。

    子上、子息不知道为纪咏背了多少黑锅,哆哆嗦嗦地跪在那里求饶,心里却并不害怕,知道纪咏不点头,除非是惹了老太爷,否则家里的其他人是不会惩罚他们的。

    纪颀果然只是叹了几口气,就让子上和子息起来了。

    三场考完,纪颀不敢问他考得好不好——如果儿子觉得好,结果却名落孙山,儿子在自己面前跌了面子,只怕以后更不愿意见他了;如果儿子觉得不好,他这段时间这么用功,岂不全都白费了,儿子一样会觉得在自己面前跌了份……索性什么也不提,只说他母亲韩氏知道他下场,特意从宜兴赶了过来,亲自下厨做了他喜欢吃的东西在家里等着他。

    纪咏想了想,跟着纪颀回了玉桥胡同。

    纪颀松了口气。

    纪咏生下来就被纪家老太太养在了身边,再大一点,就跟着纪家老太爷,韩氏见到儿子的机会还不如纪咏身边的小厮多,她对儿子的感情很微妙。

    她以纪咏为荣,可有时候又觉得,她生的这个儿子并不属于自己,是属于纪家的,不过是借着她的肚子生了出来,偶尔会冒出“如果儿子不是这么聪明就好了”的感觉。但这感觉,她从来不敢跟人提及,纪咏的事,她更不便过问,只是拉了他的手问他这些日子的吃穿用度。

    他们俩口子尚且如此,纪家的其他人就更不会自讨没趣,全都当纪咏是出去串了趟门回来了似的,问这问那,就是不提科举的事。

    实际上纪咏觉得自己考得挺不错,怎么也能进前五,很想和人说道说道,可别人都不提,他总不能自己主动提及吧?

    主要是就算他提及,他们也只会是笑着敷衍地说些“你肯定会金榜题名”之类的话。

    要是窦昭在这里就好了。

    她肯定会问他考了些什么,他是怎么答的,说不定还会问他为什么这么答。

    想到这些,他就想到了窦昭那双亮晶晶的杏眼。

    不管什么时候都精神抖擞,没有个疲惫的时候。

    母亲小心翼翼的问话顿时让纪咏觉得特别没趣,而且还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又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干脆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说了句“我回屋了”,然后扬长而去。

    韩氏叹气。

    她和这个儿子,实在是没什么话说。

    纪咏躺在床上,却想着顺天府学宅子里放在书房的那个香樟木的小匣子。

    他吩咐子上:“你去把那个匣子拿过来。”

    子上应声而去。

    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韩氏。

    韩氏心里不舒服,叫了纪令则来说了会话。

    见子上这么晚了还出去,就问了一声。

    子上能受纪咏看重,自然不是那不知道深浅的人,闻言忙恭谨地上前答了话。

    韩氏心里奇怪,却也并没有多问。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儿子屋里帮儿子收拾东西,儿子已经去了顺天府学那边的宅子。

    “怎么这么早?”韩氏很是失望。

    纪咏屋里服侍的丫鬟忙道:“太太,少爷说,顺天府学那边的书多是四书五经,时文制艺,反正他以后也用不上了,要把书都送给姑太太家的两位少爷,约了姑太太家的两位少爷去搬书,并不是要在顺天府学那边住下来。”

    韩氏听着面露喜色,问那丫鬟:“这么说来,少爷考得很好啰?”

    这样的话,那丫鬟怎么敢答,只得支吾道:“奴婢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少爷回来,一直在家里转悠,直到子上回来才歇下。”

    韩氏听着一愣,眼角的余光不知怎地不经意间扫过纪咏床头的青布方枕,发现枕头下露出个香樟木匣子的一角。

    她不由走了过去,抽出匣子打了开来。

    里面是支香樟木的簪子。

    简简单单的长簪样式,通体缕空雕着各式各样的茶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还只是个花蕾,还有的却是恣意盛放,做工不见得如何精致,用料不见得如何的讲究,样子却非常的新颖。不仅如此,木雕的器物多透着股古朴自然的大家气度,可这支簪子上的花簇拥在一起,却朵朵都带着几分竞相盛放的争先恐后,竟然给人种流光异彩之感。

    这个雕簪子的人手艺十分平常,设计簪子的人却画技高超!

    韩氏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判断……接着就浮现出纪咏小时候用小杌子垫脚,伏在花园凉亭里的大画案上对着家中的茶花作画的情景……

    她不禁地倒吸了口凉气,“啪”地一声关了匣子,急急地问那丫鬟:“这是……”

    丫鬟笑道:“这就是昨天子上送来的匣子。”说着,目露困惑,“昨天晚上我明明看见少爷把它收在了箱笼里,怎么就放在了枕头下面……”

    韩氏脑袋一“嗡”,莫名地生出胆战心惊之感。

    她把匣子重新放好,匆匆地交待了那丫鬟两句“别让少爷发现有人动了他的东西”之类的话,匆匆回了内室,叮嘱自己的乳娘韩嬷嬷:“你在垂花门前等着,少爷一回来,就立刻来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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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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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会试

    纪咏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玉桥胡同。

    韩嬷嬷还不敢说是韩氏找他,朝着走在他身后的子息使着眼色。

    子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韩嬷嬷这才回去禀了韩氏:“少爷已经回来了,我跟子息说了,子息瞅着功夫是要过来回话的。”

    韩氏心中稍安,笑盈盈地陪着纪氏父子用过晚膳,打发了纪颀去书房读书,自己则在厅堂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子息。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交了差的子息来给韩氏请安。

    韩氏安排韩嬷嬷守在门外,拉了子息在暖阁里说话。

    “少爷在外面有没有相好的女子?”韩氏的声音压得有些低。

    子息微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韩氏问的是什么。

    “没有,没有!”他连声道,“少爷向来不逛秦楼楚馆的。”

    韩氏松了口气。

    照理说,儿子年纪不小了,早就应该说亲了。可当年儿子刚刚中了解元的时候,江南大户人家闻风而动,说媒的人都要把纪家的门槛踏破了,儿子却冷哼一声,谁也没商量,写了副上联贴在大门口,还扬言道:“谁家的小姐能对出了我中意的下联,谁就是我纪见明的良配。”

    江南女子多识诗书,不知道多少女子想成就这一段佳话。

    对出来的下联中出类拔萃的不知凡己,有几句就连老太爷看了,也忍不住捏须颔首,却没有一句能入得了纪咏的眼。

    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品出味道来。

    纪咏这哪里是在挑老婆,这是在变相地拒亲啊!

    那些写过下联来的女子固然觉得受了羞辱而花容失色,明白了纪咏意思的纪家大爷更是一身冷汗,亲手将那上联给揭了下来——若是任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纪家恐怕要把江南略有名头的世家都要得罪完了。

    那些有女待字闺中的世家太太们对纪咏是又爱又恨,他的婚事自然也就无人再主动提起。

    韩氏是怕儿子被什么风尘女子唬弄住了。

    以纪咏的性子,不养在外面也要带回家来的。

    到时候他们怎么办?

    不认,纪咏会依吗?

    认了,就算是他们装聋作哑不说穿那女子的身份,那些被纪咏拒了婚的人家只怕也不会放过纪家,到时候纪家的颜面何存?

    她想想就觉得坐立不安。

    如今听说儿子循规蹈矩,她顿时喜上眉梢。

    可这喜悦不过维系了片刻,韩氏立刻意识到不对。

    那木簪,分明是给女子用的!

    纪家虽称不上富可敌国,可这碧母绿、猫眼石甚至是金刚石都不是稀罕之物,纪咏放着这些东西不用,巴巴地藏了支木簪,而且那木簪十之八九还是他亲手雕的……如果说那收簪的人与纪咏不过是点头之交,那还不如说是铁树开了花更靠谱些。

    她的笑容就凝在了脸上,急急地问子息:“少爷自从离开宜兴,都去了些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

    自从纪咏亲手雕那支木簪开始,子息就像在火上烤。

    公子待窦家四小姐,太好了些……他有心跟韩氏提个醒,又怕韩氏不以为然;可如果任少爷这样下去,哪天少爷闹出什么事来,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的可就不是待纪家的长辈恭谨不恭谨的问题了,而是品行不端,教唆着主子学坏,就算是有少爷护着,纪家也不可能再容得下他们。

    此时韩氏问起来,他真是又惊又喜,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韩氏的面前,把纪咏怎么想到去真定拜访纪氏,怎么认识了窦昭,窦昭怎样对付庞昆白,纪咏又是怎样对窦昭另眼相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韩氏。

    韩氏听得心惊肉跳,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是说,见明是为窦家四小姐才亲手雕的这支木簪?”

    子息点头:“少爷亲自画的样子,亲手雕的,花了快一个月的功夫。”

    韩氏奇道:“那他为何不送给窦家四小姐?要是我没有记错,窦家四小姐的及笄礼是在正月初十。”

    纪令则去参加了窦昭的及笄礼。

    子息神色忐忑:“少爷说,若他这次不能金榜题名,又有何资格给窦家四小姐送贺礼……”

    韩氏神色大变。

    那窦家四小姐在儿子的心目中竟然有这么重的份量!

    既然是如此,他为何不跟自己说了,名正言顺地去提亲?

    难道是怕那窦四小姐嫌弃他不成?

    念头闪过,韩氏心里五味杂陈。

    自家这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如天之娇子,不知道多少人艳羡,不知道多少人巴结奉承着要和她结亲家的儿子,竟然有一天会低声下气地去讨好一个女孩子!

    那窦家四小姐有什么好?

    不仅是丧妇长女,而且还心性冷傲,说要把人往死里打就往死里打,这要是真娶了回来,儿子都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又有什么资格摆婆婆的款?岂不是如同娶了个活祖宗回来?

    可若是他们不答应……除了老太爷,这家里还就真没有第二个人管得住儿子了。

    老太爷年事已高,总不能管儿子一辈子吧?

    照子息所说,那窦四小姐虽然手段狠辣,但好歹也是个有主意的。儿子这次能乖乖地参加科举,也是因为被窦四小姐讽刺了一顿的缘故。

    娶妻娶德。能管着丈夫,让他上进,光宗耀祖,那就是做妇人最大的贤德了。

    这么一想,韩氏心里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就算儿子不娶窦家四小姐,难道就会和自己亲近些不成?

    但如果儿子娶的是窦家四小姐……这女人的天地在内院,她若是能留得住儿媳妇,也就能留住儿子了……

    韩氏不由暗暗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

    看样子,得向姑太太仔细打听打听窦家四小姐的事。

    她拿定了主意,吩咐子息:“今天这事,出了你的嘴进了我的耳,就不能说给第三个人知道了,你可明白?”

    “太太放心,”子息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发誓道,“出了这门我若是再提及,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韩氏点头,让子息起来,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自有我做主。”眉宇间露出几分欢喜。

    子息一看就明白过来。

    他暗叫一声糟糕,忙硬着头皮道:“太太,窦家四小姐,已经订了亲……”

    “你说什么?”韩氏骇然失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小的没有半点隐瞒太太的地方。”子息知道韩氏误会了纪咏和窦昭的关系,将两人之间的一些事又细细地说了一遍。

    韩氏的表情阴晴不定,半张着嘴,过了半刻钟才喃喃地道:“这么说来,是见明剃头担子一头热了?”

    子息低下了头,没敢搭腔。

    “这可怎么办啊?!”韩氏想到儿子的为人,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纪颀走了进来,“是不是见明又闯什么祸了?”他一看这阵势就很是担忧。

    “不是!”韩氏让子息退了下去,强打起精神服侍纪颀更衣,“是我把子息叫来问问见明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纪颀只是溺爱纪咏,有些事就睁只眼闭只眼,并不代表他为人粗心大意。

    他扳着妻子的肩膀,正色地道:“你可知道为何祖父不让见明在我们身边长大?人无德不立,国无德不兴。见明从小就异常的聪明,祖父怕我们对他太宠溺,只知道让他读书,而忽视了他的品行……如果见明做错了事,你千万不可帮他隐瞒。他现在小小年纪已经没人能管得住,你如果一味地纵容,他就是高中了状元,也未必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名臣?”

    纪颀不说还好,他这一说,韩氏再也忍不住,眼泪雨点似的落了下来:“见明,他看上别人家的媳妇了……”她一面哭,一面把前因后果、纪咏帮窦昭亲手雕了枚木簪的事全告诉了纪颀。

    纪颀听着,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难道还骗你不成?”韩氏抹着眼泪道,“那木簪如今还放在见明的枕头底下呢!”

    纪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自己的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没有消停过。

    这件事一个不慎,不仅会让窦家四小姐声败名裂,而且还会让纪咏从此与仕途绝缘。

    他想了想,毅然地道:“这件事,得告诉祖父他老人家,请他老人家帮着拿个主意。”又道,“现在见明不过是在心里惦记着窦家四小姐,你就不要打草惊蛇,别让他半夜三更地突然跑到真定去就行了。一切都等祖父拿定了主意再说。”

    韩氏应是,服侍丈夫写了封信,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了体己的仆妇亲自送往宜兴。

    纪咏知道子息被母亲叫去问话。

    他身边的人三天两头就被人叫去问话。

    纪咏自认为没有什么怕别人知道的,并不放在心上。把顺天府学宅子里的书都送给了窦政昌和窦德昌之后,他本想去大兴走一趟,但想到没几天之后就是廷试了,如果他廷试能取得个好名次,就可以指使纪家的管事帮自己办事了,自己这样没头苍蝇地乱跑一通,既辛苦,又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不如等到廷试放榜。遂搬回了玉桥胡同,把这十年的邸报都找了出来,又请教了伯父和父亲,揣摩上意,把廷试可能遇到的情况都琢磨了一遍。等到二月底会试结果出来,纪咏会试得了第四。

    纪家的人再也掩饰不住喜悦,也无需再掩饰喜悦。

    以纪咏的年纪,廷试就算发挥失常,也能点个探花。

    纪咏却神色如常,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心里却嘀咕着:难道真被窦昭给猜中了不成?只能金殿传胪……

    韩氏看着心急如焚。私下对丈夫道:“难道这样都不能给窦家四小姐一个交待不成?”惹得纪颀直瞪眼,忍不住斥责妻子:“你胡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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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探花

    第一百六十三章探花

    韩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闹了个大红脸。!

    纪颀不想妻子尴尬,转移了话题:“祖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韩氏自在了些,嘟呶道:“信才送出去了几天,哪有这么快!”

    “那见明那里,你就要多多留心了。”纪颀嘱咐了几句,去了衙门。

    韩氏想了想,去了纪令则那里。

    正巧韩家的四少奶奶刘氏和韩家的十小姐韩素在纪令则那里做客。

    一屋子的韩家人,气氛因此而格外的亲昵。

    那刘氏更是是宜兴刘氏的姑娘,又嫁到了湖洲韩氏,自小就和韩氏熟,见了面就拉着韩氏高声道着“恭喜”,接过丫鬟们的茶亲手奉上,亲亲热热地挨着韩氏坐了,说了几个句头话,就问起纪咏的婚事来:“……姑母也不能就这样任着表弟的性子,该强硬的时候还是要强硬些。”

    纪令则抿着嘴笑着和韩素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家的姑娘多,刘氏更是有两个嫡亲的妹妹没有出阁,其中一位还曾对过纪咏的对子,得到过纪家老太爷的赞赏。

    韩氏正为纪咏和窦昭的事头痛着,闻言心中不悦,皱了皱眉道:“见明从小在老太爷屋里长大的,他的婚事,自然得由老太爷做主。我一个内宅妇人,不论是见识、眼光都不能与老太爷相提并论,这件事,我也就撒手不管,安安心心地等着做婆婆了!”

    心里却想着,若是老太爷为了断了儿子的念想快刀斩乱麻地给儿子定下一门亲事,可千万不要是刘家的姑娘,不说别的,就凭着刘家姑娘这多嘴多舌的样子,儿子就肯定不会喜欢。

    旋即生出几分遗憾来。

    她本是想来打听打听窦家四小姐的事,刘氏在这里,看样子是问不成了!

    韩氏耐着性子和刘氏寒暄。

    纪咏则正在和窦启俊说话。

    这次会试,窦启俊名落孙山。

    “何必这样急的赶回去?”纪咏极力挽留窦永俊,“不如等廷试的结果出来,你也可以看看那些状元的时文,对照之下,你也可以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欠缺。”又道,“我也有事要去趟真定,到时候我们一起回真定好了。”

    纪氏已经在京都寓居,他还有什么事要去真定?

    窦启俊很惊讶。

    纪咏笑道:“四妹妹及笄,正逢着我大比,连个贺礼都没有送。廷试之后就要考庶吉士,到翰林院观政之后恐难有机会离开京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

    他说的十分坦荡,大家又都知道窦昭已经定亲,窦启俊不疑有它,笑道:“你要溜出去玩,却拉了我垫背。算了,谁让你是我的长辈,我就吃点亏好了。”答应了和纪咏一起去真定。

    纪咏十分的高兴,叫子上摆桌席面,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着这次会试,直到月上中梢才散。

    没几天,就到了三月初一。

    纪咏换了件崭新的宝蓝色杭绸直裰,去了西苑。

    一天廷试下来,纪咏果不其然地点了探花。

    纪家的三姑六舅都来恭贺。

    纪咏却觉得一口郁气在心里难以消散,脸阴沉沉的。

    他拿出给窦昭雕的木簪凝视良久,“啪”地一声将匣子丢在了床角,躺在书房的醉翁椅上假寐,任外面的宾客盈门,眼角眉梢也不动一下。

    子息几个急得团团转,却没谁敢去催他迎客。

    穿着大红色遍地金褙子的韩氏走了进来,见子息几个都立在书房的门低,她不由地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子息悄声将纪咏把装木簪的匣子丢在了床角的事告诉了韩氏。

    韩氏又惊又喜。惊的是儿子果然对窦家四小姐十分的上心,喜的是说不定儿子因此不好意思出现在窦家四小姐的面前,长远来看,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她正想吩咐子息几句好生照料纪咏,就听见“吱呀”一声,书房的扇门大开,纪咏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母亲,他并没有惊讶。

    今年都来祝贺他高中的人,他不出面,母亲担心地来看他,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朝着母亲点了点头,说了声“我这就去前院招待客人”,然后将手中的香樟木匣了递给了子息,道:“这是我给窦家四小姐的及笄贺礼,你快马加鞭,亲自送到真定去。”

    那样的落落大方,反让韩氏和子息都有点不自然起来。还好子息是个机敏之人,很快将那一点点的窘然敛了去,恭谨地上前,接过了匣子,应声而去。

    纪咏心中有事,也没有太注意母亲和子息的样子,待子息走开,他问母亲:“你要不要到我屋里坐会?我换件衣裳就去前院。”

    “好啊!”儿子这是唱得哪一出,韩氏心里没底,跟着儿子进了厅堂。

    窦昭接到纪咏的事,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了,她看过香樟木匣子里的信,不由得哈哈大笑。

    正巧素心端了厨房新做的桃酥进来,见状笑道:“纪少爷都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窦昭一面将信收起来,一面笑道:“他说这次廷试开始的时候,皇上曾在大殿里逛了一圈,见他年轻最小,还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他怀疑皇上根本没有看他的文章,不过是因为他年轻最小,所以点了他做探花。他仔细看过状元蔡固元的文章,根本就没有他写得好……”

    素心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窦昭尝了尝桃酥,道:“纪表哥这个人,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明明知道我的生辰,却偏要等自己中了探花郎才送了贺礼来。要是他这科落第,只怕好几年都不会理睬我。说到底,还是记得我说他和窦明胡闹的话。”

    素心点头,帮窦昭斟了杯茶,道:“纪少爷这个人,虽然十分的骄傲,却为人坦荡,反而好相处。”

    “谁说不是。”窦昭笑着去了书房,“我来他回封信——估计天下的人都觉得他此刻定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恐怕只有他认为这个探花郎是种羞辱,连提都不想提起!”

    素心想想,觉得纪咏还就真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她不由抿了嘴笑,在一旁帮着窦昭磨墨。

    纪咏接到我窦昭回信的时候,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翰林院任职。

    纪咏的伯父纪颂和父亲纪颀急得团团转,纪颀更是抱怨道:“祖父怎么到今天也没个消息?见明的事到底怎么办,他老人家不拿个主意,我们也不好行事啊!”

    纪颂苦笑。

    子息求见。

    两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地让子息进来回话。

    “少爷吩咐我去跟轿厅的人说一声,”子息喘着气,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明天一早要用轿子,要去吏部备报。”

    纪颂松了口气。

    纪颀却是“啊”地一声站了起来,忙道:“见明怎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子息匀了匀气息,这才道:“少爷刚刚接到了窦家四小姐的信,窦家四小姐不知道在信里写了什么,少爷看着扑哧地笑了起来,然后就让我去跟轿厅的人说一声。”

    纪颂和纪颀面面相觑。

    纪颀犹豫了片刻,小声地问子息:“窦家四小姐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子息摇头。

    纪颂捏着胡子轻声道:“那就想办法看看窦家四小姐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子息愕然,不由抬头朝纪颀望去。

    却见纪颀轻轻地咳了一刻,低头喝了口茶,仿佛没有听到这句放似的。

    子息暗暗苦笑,却不得不答应,第二天趁着纪咏出门的机会,找出窦昭给纪咏的信匆匆瞥了一眼,匆匆地去给纪颂和纪颀回了信:“……也没有说别的,窦四小姐不过是在信中写了些养花的心得。”

    “养花的心得?”纪颂愕然。

    “是!”子息垂着手,恭敬地道,“窦四小姐在信里说,要布置一个庭院,除了要养长绿的黄杨、冬青之久,还要间种些四季常开的花树和草木,庭院的景色才宜人。春天常开的有水仙、建兰、茶花、杜鹃、迎春……水仙清雅,建兰幽芳,茶花芳姿绰越,杜鹃花灼如朝阳,只有了迎春花,最为寻常,树边亭角,只要天气放暖,就开得灿若云锦,最让人忘记不了,不管是谁,提起春天,就要说说这报春的花。要见这花不在有多名贵而是在于什么时候开花……纵然是那街头闾巷之物,若是占了早春第一抹颜色,就是世间最好的花。又何必拘泥于它是什么样的花?”

    纪颂皱眉不言。

    纪颀头痛地沉吟道:“要是能知道见明给窦四小姐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就好了?”

    子息满头大汗。

    两位老爷不会让他去探少爷的口风吧?

    要是引起了少爷的警觉那就麻烦了!

    正当他有些惶恐不安的时候,纪颂却朝着他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和其他的人提起。”

    子息忙恭声应喏,退了下去。

    纪颂不无担忧地对纪颀道:“你也不要乱猜了。窦四小姐信中所说的显然是个比喻,鼓励见明要奋发上进。按理说,十年寒窗苦,像见明这样已算是功德圆满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宁愿和窦四小姐说也不愿意和家里的人说?窦四小姐又怎么知道这样劝能有效?”

    他们也经常劝纪咏要好好读书上进,可越劝纪咏越离经叛道,以至于他们根本不敢再劝他。

    “是啊!”纪颀道,“如果能知道窦家四小姐为什么能劝动见明,我们也不至于对他束手无策了!”

    纪颂叹气,回屋之后立刻给祖父纪老太爷写了一封信。

第一百六十四章姗姗

    第一百六十四章姗姗

    纪咏当然不知道自己伯父和父亲为自己的事操碎了心。他既然决定入仕途,从前的种种倦怠自然都要放下。去吏部备过到,他立刻去拜访了师座——这次会试的总裁官,礼部侍郎杨森。

    杨森是淞江人,和纪咏的伯父纪颂是好友,早在纪咏关在家里纠结着要不要入仕的时候,纪颂已亲自上门向杨森解释,说纪咏受了风寒,卧床不起,待人能起床,即刻就来拜会恩师。杨森虽然早年进京游宦,但纪咏是他们江南数得着的天才,多多少少听说过纪咏的事,知道他三天两头常常“生病”,因而并没有放在心上,看在纪、杨两家面子上,还差人送了些药材去探望。因而他见到纪咏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病好利落了没有。

    纪咏下决心做一件,就会把它做到最好。

    感激涕零地向杨森道谢,谈着杨森最感兴趣的稼穑之事,杨森突然觉得这个学生不仅博学多才,而且语词恳切,虽有青涩之处,却不失青年的人锐气,让他十分的喜欢。纪咏告辞的时候,他破天荒地将纪咏送到了书房门外,还叮嘱纪咏:“没事的时候就来我这里坐坐。”

    纪咏再三作揖道谢,这才上了马车。

    之后他又一一宴请那些同科。

    不过几日功夫,就和今年的新科进士们混了个脸熟,等到他去翰林院上任时,几乎是一路被人拍着肩膀称着“贤侄”走到掌院学士面前的,让和他一起上任的状元蔡固元的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

    纪咏全当没看见,在那些老翰林面前低眉顺目,很快就博得了个“谦逊慎谨”的评价,让纪颂和纪颀不由得目瞪口呆,纪颀更是擦着额头的汗道:“见明这是怎么了?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纪颂却想到了窦昭。

    他叫了子息来问:“之后见明给窦家四小姐回信了吗?”

    “回了。”子息悄声道,“少爷说窦家四小姐的话很有道理。说不管皇上是看着他年轻还是看着他文章写的好才点了他做探花,这也是因为他有这个本钱和实力,实在不应该拘泥于是什么花!”

    纪颂不由的暗暗点头,吩咐他:“以后见明和窦家四小姐的事,你要多多留心。”

    就是让他当耳报神嘛!

    子息在心里嘀咕,哪里敢露出丝毫的不悦,连连应“是”。

    正在此时,纪老太爷的信到了。

    纪颂把信递给纪颀看,苦笑道:“让我们不要大惊小怪,见明虽然喜欢新奇之事,但只要是他答应的事,却从不半途而废,这次既然入仕,就不会丢下来到处乱跑了。他和窦家四小姐一个在京都,一个在真定,时间长了,也就淡了,让人悄悄地注意一下就行了。至于见明的婚事,他老人家自有主张,让我们不要自作主张。”

    纪颀已匆匆将信看了一遍,闻言叹道:“也只有如此了!”语气颇为沮丧。

    纪颂想到纪咏这些日子像变了个人似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和纪颀商量,又写了封信给纪老太爷,又叫了人注意问纪咏的行踪,在得知窦启俊来向纪咏辞行,纪咏因为入职翰林院而没办法履行前喏和窦启俊一起回真定的时候,纪颂还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和纪颀感慨道:“姜还是老的辣。难怪只有祖父能管得住见明了。”

    纪颀不住地点头。

    纪咏却写信向窦昭抱怨:“……本想去找你玩的,结果却去不成了。也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窦昭笑得不行,回信给他:“听说越是大官越不容易致仕。你不如想办法找点趣子,不然真的会被闷死的。”

    纪咏很快给她回信:“翰林院素位裹尸的多,却也不乏真才实学之非。我近日跟着杜加年在学制古琴,到时候送你一张。”

    杜加年名轮,擅琴,是当朝有制琴大师,又因出身翰林,所制之琴万金难求。

    窦昭道:“你不如帮我求一张杜加年亲手制作的古琴好了!”

    纪咏勃然大怒:“定要叫你后悔今日狂言。”

    可没几日,纪咏就从京都给她送了张杜加年制作的古琴,还在琴尾落了“桑林”的款。

    窦昭大爱,请了江南大家在家里教自己抚琴。

    纪咏又给她找了几本古琴谱。

    两人书信来往,很快就到了秋天。

    在田庄里养伤的徐青求见:“世子爷就住在东城门口的那家高升客栈,想来拜访小姐,不知道小姐何时方便?”

    窦昭大吃一惊,失声道:“出了什么事?”

    谄害宋墨的事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按理说,宋墨应该正和宋宜春斗得正欢,怎么会跑到她这里来?

    徐青则被窦昭目露惊恐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他忙道:“没出什么事!世子爷如今已牢牢掌了局势,这次是专程来给您道谢的。之前之所以没来,是怕被国公爷发现您和那件事有关联,连累了您……”

    窦昭舒了口气,道:“既然你们家世子爷平安无事就好。你跟他说一声,道谢什么的,就不用了。我们也不过是适逢其会。我一个内宅女子,实在是不方便见客,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又道,“来的都是客,我这就跟段公义和陈晓风说一声,让他们代我招待世子爷吧!”

    徐青睁大了眼睛,满脸不置信地望着窦昭。

    世子爷来向她道谢,既然吃了闭门羹!

    他不由道:“四小姐,您可能不知道,世子爷之前为了给夫人送葬,一直能好好的养伤,伤势一直反反复复的,御医说,世子爷要是再这样折腾,就是大罗神仙也治不好世子爷的伤了。现在好不容易局势稳定了,大伙都以为世子爷会好好在家里养伤,世子爷却借口要用无根水煮药,兴师动众地搬去了大兴的田庄居住。只要世子爷能静心地把伤养好,在颐志堂也好,在田庄也好,大家都只求世子爷的势伤能早点好……谁知道世子爷却是打着明修战道,暗渡陈仓的主意,要亲自登门给您道谢……您见都不见,世子爷得多寒心……”说着,眼圈一红,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窦昭的面前,“四小姐,我求求您了。您去见见世子爷吧!”然后“咚咚咚”地给窦昭磕起头来。

    “你快起来!”窦昭有些狼狈。

    素心忙上前扶徐青。

    可她哪是徐青的对手。

    徐青“咚咚咚”地给窦昭磕着头,大有窦昭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窦昭啼笑皆非。

    可她真的没有让宋墨道谢的意思。

    她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希望能和宋墨两清而已。

    结果事情却向了相反的方向发展……

    窦昭尊重徐青是忠仆,朝着素心使了个眼色,回了内室。

    厅堂就不时地传来素心劝徐青的声音以及徐青磕头闷响。

    眼看着漏钟的沙细细地落了一个时辰,徐青的磕头声依旧“咚咚咚”地像鼓点般的打在窦昭的心上。

    她实是受不了。

    素心也进来道:“四小姐,这样不行啊,徐青满头都是血……”她脸色灰败。

    窦昭苦笑,只得重新转回厅堂,沉着脸问徐青:“你这样强迫我,难道是你们家世子爷的意思不成?”

    徐青或是怕额头的血吓着窦昭,低着头闷声道:“小的不敢。只是想着世子爷一片诚意,于心不忍。”说着,又磕起头来,“求小姐成全!”

    素心不忍看徐青的样子,别过脸去。

    窦昭叹气。

    徐青也是奉命行事,她又何必为难徐青。

    “你跟你们家世子爷说,明天就在田庄见吧!”她淡淡地道,“不过,只此一次,下步为例。”

    “四小姐!”徐青又惊又喜,忙道,“小的再也不敢了……”一句话没说话,人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

    “真是的!”窦昭直跺脚,转去了崔姨奶奶那里,把徐青丢给了素心。

    祖母奶知道窦昭要去田庄见陈先生,笑着问她:“你那笔墨铺子的生意如何?”

    “能够维持开销。”窦昭笑道,“这次去田庄,也是想和陈先生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有什么好办法让铺子赢利。”

    祖母点头,问起那个在窦昭及笄礼上给窦昭送锦鸡的田富贵来:“十三把他要了去,他没有给您惹什么麻烦吧?”

    老人家觉得人既然是崔十三要去的,若是不好,这责任就全在崔十三的身上了。

    窦昭不由抿了嘴笑。

    这个田富贵,还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去了京都没几日就上了手,比崔十三做得还要好。

    “你就放心好了。崔十三引荐的还有错。”

    “那就好!”祖母听了很高兴,翌日亲自送了窦昭出门。

    晴朗的秋日,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澄静中透着高爽。

    窦昭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

    马车在进村的拐角处被人拦了下来。

    “四小姐,”向她抱拳的是她上次见过的陈核,“世子爷后山的河边等您。”

    那里曾是她和父亲垂钓过的地方。

    山下有条小路通往后山,却不适合走马车。

    路很近,拐过山头就到,窦昭由素心扶着下了马车,旁边停了辆软轿。

    陈桃上前撩了帘子。

    窦昭上了轿。

    轿子晃悠悠地上了小径。

    平日里寥无人影的树林此时却每隔几步就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锋芒,隐隐截住了通向后山的小路。

    窦昭走在平日熟悉的小径上,却仿佛走在深渊峭壁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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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介绍:
窦昭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她这些日子总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开满了紫藤花的花架子下摆动着两条肥肥的小腿,白白胖胖像馒头似的乳娘正喂她吃饭……可当她真的回到小时候,人生又会有怎样的不同呢? 《九重紫》,讲述一个重生的故事! ※ 如无特殊情况,每晚20点左右更新! 已完结作品《以和为贵》、《好事多磨》、《庶女攻略》、《花开绣锦》,保证坑品,欢迎新老读者阅读点击、收藏、订阅。 O(∩_∩)O~ ※九重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重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重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