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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九重紫txt下载     九重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报喜

    就算是窦家的姑娘有错,可也不是任谁都能打窦家的脸的。

    五太太瞥了蔡氏一眼。

    蔡氏会意,冷笑道:“济宁侯府的大姑奶奶这话说得可稀奇了!虎毒还不食子呢,我们五姑奶奶明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竟然硬生生地弄没了?那可是她的长子!是魏家的长孙!就算她不为夫家的香火打算,她也要为自个儿的身子骨打算啊!你也是女人,难道不知道这小产如生产,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性命给丢了。我们五姑奶奶嫁过去这才不过四、五个月,怎么就连命都不要了?!只怕不是我们五姑奶奶糊涂,没有保住魏家的子嗣,而是你们家的规矩太严,为了折腾媳妇,连孙子都不要了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田氏脸色煞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魏廷珍却吊着眉头瞪着蔡氏:“说话要讲凭证,别信口开河什么屎盆子都往别人头上扣!我弟弟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别人家像他这样么大的,儿子都会满地跑了,我娘和我弟弟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家里添丁,窦明又不是养的私儿,我娘和我弟弟凭什么不要?”

    蔡氏却揪住她的话柄嚷了起来:“有不会说话的,可也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会说话的!什么养私儿?!你可别忘了,当初这门亲事是你们自己要认下来的。我们五姑奶奶嫁过去又不是死了婆婆,没了上长辈,有没有身孕,做婆婆的难道也不清楚?现在孩子没了,就寻思都是我们姑奶奶的错了?怎么不说是她婆婆没把她当人看,新进门的媳妇怀了孩子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了,我和你上顺天府说理去。顺天府说不清,我们就上大理寺说去!我就不相信了,天下就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

    一番话把田氏也给骂了进去。

    田氏这辈子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脸色绯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五太太只当没听见,端了茶盅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魏廷珍岂是那肯吃眼前亏的人。

    去顺天府,把事情捅穿了,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她就不相信,窦家丢得起这个脸!

    “好啊,我们去顺天府说理去。”她算准了窦家是在虚张声势,气焰嚣张地道,“正好请顺天府尹评评理,说好了原是你们家四姑奶奶嫁过去的,临上轿却变成了五姑奶奶,甚至连婚书上写清楚了的陪嫁也换了……”若因此能把本是魏家应得的陪嫁要回来,那就最好了。退一万步,就算是要不回来,也要让窦明那小\贱\人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以后老老实实地在魏家做人!

    蔡氏“嗤”地一声冷笑,道:“你们想上门打秋风,明说就是,犯不着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拿我们家姑奶奶的陪嫁说事!我们姑奶奶的陪嫁怎么了?放眼整个京都,有几户人家比得上?倒是你们魏家的聘礼,一套赤金的头面,不知道是用哪辈子传下来的老金融的,又舍不得除了渣,乌黑乌黑的,也亏你们拿得出手,还当我们看不出来似的。所谓的西湖龙井,全是树枝子,别说是送亲戚朋友了,就是打赏仆妇,我们窦家也拿不出手,还得另备了茶叶送给三姑六舅。那喜饼,更是薄得像烙饼,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着……我们窦家什么话都还没说,你们倒先叽叽歪歪起来。你想去顺天府?成啊,我这就吩咐小厮套车,陪你们走一趟。我们窦家别的不多,两榜进士最多。正好顺天府的府尹黄大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和我们家牵着点关系,找他老人家评理,也不算丢人。”说着,高声喊着“套车”,那架式,竟是一副要和魏廷珍见真章的样子。

    魏廷珍顿时心里有些慌张起来。

    特别是想到窦世枢是当朝的阁老,窦家在京都的三位老爷都是两榜进士出身。

    她一时间额头冒出汗来。

    做女儿的,只有娘最清楚。

    田氏一看,就知道女儿现在是色厉内荏,她着急起来,扭头朝五太太望去,却看见五太太垂着眼睑,吹着茶盅里的浮叶,她灵机一动,喊了声“你们别吵了”,然后“哎哟”一声,捂着胸口住后倒。

    “娘,娘!”魏廷珍吓得像筛糠的,扶着田氏直叫唤“你们还不帮着寻个大夫来”。

    五太太这才和蔡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吩咐丫鬟去请大夫,又不冷不热地道:“这寒冬腊月的,屋里只有这一个火盆,怪冷的,还是把亲家太夫人搬到旁边的暖阁里躺下吧?”

    魏廷珍无奈地点了点头。

    五太太叫了人来把田氏送到了旁边的暖阁里躺下。

    有小丫鬟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五太太,静安寺胡同那边派人来给您报信,说四姑奶奶诊出了喜脉。”

    “哎哟,这可是好事!”五太太不由得喜笑颜开,忙问道,“是谁来报的信?快让她进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还得好好问问。

    小丫鬟喜气洋洋地去了。

    魏廷珍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五太太像没有看见似的,笑道:“亲家姑奶奶别急,大夫一会儿就会来了。我前面还有事,去去就来。”然后叮嘱蔡氏,“你在这里帮亲家姑奶奶好好地看护亲家太夫人。”说着,也不待魏廷珍有所表示,径直出了暖阁。

    蔡氏听着眼珠一转。

    魏家刚刚没了孙子,窦昭却有了身孕……这一失一得,魏家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

    她吩咐贴身的嬷嬷:“我这里走不开,你去听听静安寺胡同来的人都说了些什么。”然后嬷嬷来回禀她的时候,正好让魏家的母女俩听听,也好恶心恶心这两个人。

    嬷嬷笑着应是,过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折了回来,笑道:“来报信的是高升家的,说英国公府内院虽然没有长辈,可世子爷却是个细心的,等胎坐稳了才给静安寺胡同报的信。七老爷听说了,别提多高兴了。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大堆文房四宝,说是要给外孙用的。哪些是启蒙用的,哪些是进学用的,哪些是下场用的,都分得好好的,瞧着那兴头,仿佛非要供个进士老爷出来才罢休的样子。”

    蔡氏就笑得特别的大声,道:“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番,想想备些什么东西做贺礼好。”

    她装模作样地想了半天,道:“我看,就去装了我陪嫁的库房里找吧!我记得我的陪嫁里有副前朝仇英的山水画,七叔父既然用笔墨纸砚做贺礼,我们要是送些金银珠宝,岂不俗气?”

    她嘀嘀咕咕地和贴身的嬷嬷说着,出了暖阁。

    魏廷珍已气得牙齿咬得吱吱直响。

    那窦昭还只是怀上了,窦家上上下下就全都侍候上了,这要是生出个儿子还得了?还不得把窦家给搬空了!

    窦明这个蠢\货,眼孔像针尖似的,不过是要她立个规矩,她却为了对付母亲,把肚子里的孩子给弄丢了,这要是生下来,那些笔墨纸砚怎么也有那孩子的一半吧?若是养得乖巧懂事,说不定窦家另外一半财产就是那孩子的了!

    常言说得好,父怜幺儿,爷怜长孙。就算以后窦明再生出个小子,却还是被窦昭家的那个占了先,有好东西,只怕也是先紧着窦昭家的那个了。

    她仿佛看见漫山的金银从自己指缝里溜了下去。

    “真是愚不可及!”魏廷珍越想越觉得自己娘家亏大了,忍不住低声骂起窦明来,“这当娘的不是个东西,生出来的女儿也上不了台面!”

    昏迷的田氏却睁开了眼睛,悄声喊着:“廷珍!”

    魏廷珍一喜,也顾不得骂窦明了,忙道:“您怎样了?”

    “我没事。”田氏见屋里只有两个小丫鬟立在屏风后面,悄声道,“等会大夫来了,我继续装病,你让人把我抬回家去就行了——窦家也就不好找我们的麻烦,这件事就可以这样揭过了。”

    魏廷珍还嘴硬:“娘,窦家不敢和我们打官司的……”

    田氏摆了摆手,神色有些疲倦地道:“我不是怕和窦家打官司,我是怕你婆婆又说你多事。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娘!”魏廷珍只要一想到窦明害得魏家用珍珠换了鱼目,吃了她的心都有,“这件事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你听我说,”田氏打断了魏廷珍的话,“这件事本是我不对,能揭过再好不过了。但窦明这丫头也太狡猾了,不管教是不对的。我再也不会放任她了。”

    魏廷珍略一思忖,很快就有了主意:“这样也好!她气焰这么嚣张,不过是仗着自己陪嫁丰厚。您把她的嫁妆拿到手里,她名下产业的进项一分不差地给她积攒起,让窦家的人做见证,既可以让她老老实实地做魏家的媳妇,您也不用背上霸占媳妇陪嫁的名声。”

    反正窦明百年之后,这些嫁妆都是魏家的了,暂时先存着,也不打紧。

    田氏思考了片刻,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等我们回去以后,把亲家老爷请过来商量这件事,如果窦家怕我吞了她的嫁妆,那就让亲家老爷帮着代管好了,我相信亲家老爷不是那奸诈贪婪之辈,到时候会把窦明的陪嫁还给我们的。”

    那可难说!

    魏廷珍不以为然,但不想让母亲担心,道:“那就等过完年之后吧!”

    那时窦明小产的风波也过去了,正好收拾她。

    田氏颔首。

    ※

    姐妹兄弟们,送上今天的更新。

    PS:错字什么时候,只有等会改了。

    O(∩_∩)O~

    ※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夜半

    窦家派了几个嬷嬷随车,魏廷珍护着田氏回到了济宁侯府。

    得了信的魏廷瑜已在垂花门前等候。

    “母亲怎么会突然昏倒?”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撩了帘子问魏廷珍,“要不要紧?大夫怎么说?”

    因为马车旁还有窦家的嬷嬷,田氏只好继续装昏迷。

    魏廷珍却冷笑数声,道:“问你媳妇去!”

    这关窦明什么事?

    魏廷瑜错愕。

    魏廷珍看着心中有气,一把将魏廷瑜推开,由贴身的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魏家的仆妇忙抬了软轿过来。

    魏廷珍指挥着仆妇把田氏抬到软轿上,又打发了窦家的仆妇,和金嬷嬷等人一起簇拥着软轿进了垂花门,从头到尾眼角也没有瞥魏廷瑜一下,仿佛他是个不相干的人。

    魏廷瑜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默默地跟着魏廷珍进了东厢房,在魏廷珍安置田氏的时候,低着头坐在厢房堂屋里的太师椅上等魏廷珍出来。

    魏廷珍看见弟弟这个怂样,又生气又无奈,把去槐树胡同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并道:“母亲已经没有事了,她老人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去看看她老人家吧!”又道,“你要是管得住媳妇,母亲又怎么会受窦家如此羞辱?”

    魏廷瑜气得面色发紫,转身就往外走。

    魏廷珍忙拉住了魏廷瑜,道:“你干什么去?”

    “我要休了窦明!”魏廷瑜怒不可遏地道,“我宁愿一辈子孑然一身,也不能和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在一起!”

    “胡闹!”魏廷珍大声喝道,“窦家是什么人家?窦明是你说休就能休的?你休妻,置母亲于何地?我只道你成了家,懂事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这件事毕竟和田氏有关,说起来,就得把田氏牵扯进去。

    魏廷瑜垂首,颓然不语。

    魏廷珍看着心疼,声音缓了下来:“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母亲说了,会亲自教她规矩,她只要听话,也不是没有救的。”

    不然又能怎样呢?

    魏廷瑜悔恨不已。

    魏廷珍就拉了魏廷瑜的手:“好了,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我们去看看母亲,陪着她老人家说话去。”

    魏廷瑜点头,和魏廷珍进了厢房。

    而歇在田氏内室的窦明听到响动,忙派了周嬷嬷出去打探,听说田氏和魏廷珍去槐树胡同数落她不成,反被窦家的人呛得昏倒了,她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尖声道:“我真是瞎了眼!还以为我婆婆心慈人善,原来也不过是个黄蜂尾上针,还偏偏要做出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比那恶言恶语的人还要恶心人百倍、千倍!”又问,“侯爷呢?是不是又被我那大姑子拖着说体己话?”

    窦明让小丫鬟把自己小产的消息透露给魏廷瑜身边的小厮,魏廷瑜果然不计前嫌地跑了过来,不仅和大夫商量着用什么药,而且还亲自看了看抓来的药,才让周嬷嬷去煎,殷勤的态度,让刚刚失去孩子的她有了些许的安慰。

    可这温情还没有维持半个时辰,魏廷瑜就被小厮叫了出去,而且一去不返。

    周嬷嬷劝道:“夫人,您身子骨正虚着,这些事就不要管了。不管太夫人和大姑奶奶怎样上蹿下跳的,她们害得您没了小公子是事实,窦家是不会让她们胡来的。”

    窦明犹不解恨,她吩咐周嬷嬷:“你想办法去给柳叶巷胡同送个信,把我的事告诉外祖母。”

    周嬷嬷也觉得魏家欺人太甚,点头应“是”,悄悄地派人去给柳叶巷胡同送信。

    而远在城东英国公府的窦昭,却丝毫不知道济宁侯府发生了些什么。

    宋墨几乎是数着日子算着她的孕期,一到三个月就请了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御医王本举进府给窦昭诊脉,毫无悬念地诊出是喜脉之后,王本举还没有走,他就差了人去静安寺胡同和猫儿胡同报喜,结果王本举开的保胎药还没有煎好,窦世英就带着大包小包的补品赶了过来,拉着宋墨喝了个烂醉,还拍着宋墨的肩膀给了他一叠银票,让宋墨要好好照顾窦昭,千万不要惹她生气,就算是孤枕难眠,也不要在家里胡天胡地,千佛寺那一带的胡同多得是私家院子,无论如何也要让孩子安安生生落地了再说。

    窦昭哭笑不得。

    到了晚间,宋墨回来,洗漱过后,像往常一样靠在床头看书。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圈着他的腰,问他:“听说千佛寺附近有很多私家院子?”

    这帮小兔崽子,只知道讨好窦昭,他前脚和人说的话,他们后脚就传给了窦昭听,弄得颐志堂现在对窦昭完全没有秘密可言。

    宋墨腹诽着,心里却明镜似的,说来说去,全是让他给惯的,可他心底并不觉得恼怒,反而觉得有趣。

    他的眼睛盯在书上,心思却全在腰上——窦昭细若凝脂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在他的腰间摩挲,不时的指尖向下,停顿片刻,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下。

    “那是!”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而且全都像赵紫姝似的,挂羊头卖狗肉,还各有特色,实在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

    窦昭就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道:“那你想不想去?”

    “想啊!”宋墨放下手中的书,正色地道,“是个男人都想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夫妻的调侃,窦昭也很笃定地觉得宋墨不会去那种地方,可听见宋墨这么说,她心里还是一阵不舒服,甚至有些沮丧躺了下去,问宋墨,“赵紫姝是那里的头牌吗?”

    就像醉仙楼新上了什么菜品,千佛寺胡同有哪几个院子风头最劲,都是京都风流写意的翩翩公子要能如数家珍的。宋墨虽然很少踏足千佛寺,可千佛寺胡同风头最劲的几个院子都有些什么特色,他也听说过,本想品头论足地和窦昭嬉笑一番,可他一回头,却看见了窦昭眼底闪过的一丝讪然,笑容也没有了刚才的甜美。

    难道,窦昭是在吃醋?

    这个念头陡然闯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当即就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窦昭向来大方,怎么会吃这种毫无道理的飞醋?

    心里这么想,目光却不由地凝视着窦昭。

    窦昭的表情,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失落,没有了刚才的欢畅……

    宋墨从前在舅舅家时,最讨厌那些表姐表妹扭扭捏捏,说不上两句话就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各种拈酸吃醋,面目可憎。可这个人换成了窦昭,他的心里却像那红泥小炉上的紫砂壶,咕噜咕噜,欢快地冒着泡儿。

    他支肘俯身看着她,故作沉吟地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去过。不过,我岳父给了我一万两银票,我想,就算看在这一万两银票的份上,我都不能去,要不然,我岂不成了吃软饭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嘴里能跑马了?

    窦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捶了宋墨一下。

    宋墨却突然间心痒得厉害,那里竟然就一柱擎天,硬得有些发疼起来。

    他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难怪别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窦昭不管做什么,到了他的眼里,都成了情趣。

    离窦昭生产还有七个月,他要不要搬到书房里去睡呢?

    宋墨在那里纠结,而窦昭见宋墨突然不作声了,而且还面露怅然,不由笑道:“又怎么了?”

    听见窦昭清脆悦耳的声音,宋墨觉得自己简直是杞人忧天。

    就算是不能做什么,像这样和窦昭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不也一样的高兴?

    他问窦昭:“你说,他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菩萨给个什么样的孩子,我们就生个什么样的孩子,这有什么好猜测的?”窦昭笑道。

    “总得给孩子娶名字吧?”宋墨却很憧憬,道,“如果我们给孩子取了个男孩名,结果生出来是个女孩,她岂不是要一辈子都责怪我们?”

    “那就男孩名、女孩名一样取一个好了。”窦昭道,“不管生男孩还是女孩都行。”

    “产期是明年的七月吧?那个时候白天还很热,今年得多存点冰,免得孩子长痱子。”

    “好啊!我明天跟回事处的说说吧!”

    夫妻俩嘀嘀咕咕地说着傻话,让人听了忍俊不禁,偏偏两人却说得十分认真,而且一直说到了三更才迷迷糊糊地睡下。

    和宋墨、窦昭夫妻一样,大半夜才吹灯的,还有英国公宋宜春和二爷宋翰。

    宋墨如果生下儿子,世子之位就更稳了。

    就算是生下女儿,也证明宋墨能生,没有嫡子也能生个庶子。

    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他愿意罢手,宋墨会罢手吗?

    宋宜春在床上翻来覆去。

    宋翰却在灯下抄《法华经》。

    他屋里的大丫鬟栖霞劝他:“天这么晚了,二爷还是早点歇了吧,明天起来再抄也不迟。”

    宋翰却道:“去给我倒杯热茶进来。”根本就没有歇下的意思。

    栖霞是宋宜春亲自为宋翰挑选的,宋翰平时也对她客客气气的,时间长了,栖霞在宋翰面前不免有些随意,闻言笑着去拔宋翰的笔:“二爷,您就听奴婢一句吧!您明天一早还要跟着先生读书,睡晚了,要打瞌睡的,国公爷知道了,又要喝斥您了……”

    “贱婢!”毫无征兆地,宋翰一脚踹在了栖霞身上,“到底你是爷还是我是爷?还指使不动你了?是不是想让爷明天就换个人服侍?”

    如果有外人在场,就会看出来,宋翰踹人的姿势,和宋宜春一模一样。

    栖霞做梦也没有想到宋翰会露出这样狰狞的面孔。

    她打了一个寒颤,忙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奴婢该死,求二爷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这就去给二爷沏茶。”

    宋翰“嗯”了一声。

    栖霞手忙脚乱地爬出了书房,这才发现小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

    姐妹们,这个星期六和星期天要出门,这两天得存两张稿子,只能单更了,等我回来再补偿大家!

    O(∩_∩)O~

    ※

第三百四十八章 探望

    栖霞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撩了衣襟一看,小肚子上一片淤青。

    英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说二爷待人和气,她不敢做声,第二天一早还要若无其事地陪着宋翰去颐志堂看望窦昭。

    “明年夏天我就会有个侄儿了?”宋翰穿着件墨绿色的锦袍,映衬得他面如冠玉,温润尔雅。

    窦昭笑着点头,拿了橘饼给他吃。

    他眼睛一亮,笑道:“是福建的橘饼!不是说福建那边刮大风,冬笋和橘饼市面上都买不到吗?”

    “我前些日子喜欢吃酸甜的,你哥哥特意人让从福建送过来的。”窦昭吐了两个月,宋墨想着法子弄给她吃,她人倒没瘦,却养成了不时吃几块零嘴的习惯。见宋翰吃得香,她也从攒盒里拿了个桔子剥。

    宋翰就道:“别人都说酸儿辣女,嫂嫂你怀的肯定是个小子。”

    英国公府的走水案早就结了,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结论是盗贼全部伏法,宋墨也认同了这个结论,交还了太宗皇帝的宝剑,他开始按照正常的时间在金吾卫当值,而且隔几天就要在宫里留宿两天。

    今天又到了宋墨进宫的日子,他前脚刚走,宋翰后脚就过来了。宋翰今年已经十四岁了,长得比窦昭还高。按道理,窦昭应该回避,宋翰却像不知道有这回事似的,直接就进了正房,而窦昭另有打算,对此视而不见,在宴息室里招待宋翰。

    “承二爷吉言。”窦昭笑道,“我和你哥哥也希望是个小子。”

    如果她生下了儿子,宋翰就是顺位第三的继承人了,她很想知道宋翰会是什么表情。

    “那可好。”宋翰笑眯眯的,很高兴的样子,“到时候我也可以像小时候哥哥带我一样,带着侄儿习武、放风筝、嬉冰……”

    窦昭抿了嘴笑,和宋翰闲话着家长里短。

    栖霞被素心请到了茶房里喝茶。

    “听说姐姐的好日子定在了二十二,今天都二十了,姐姐怎么还在府里当差?”栖霞捧着热气腾腾的龙井茶,好奇地问素心。

    怕其他人问不到点子上来。

    素心在心里暗暗嘀咕,笑容却一如往昔般的温和:“夫人赏了我一幢三进的小宅子,到时候我从颐志堂出嫁,在那里成亲。我妹妹和甘露、素绢都过去帮我收拾新房去了,我还是待在夫人身边好了。”

    栖霞不由睁大了眼睛:“姐姐要从颐志堂出嫁吗?”

    能从主子家出家,那可是极大的体面。

    素心笑着颌首。

    她本觉得有些不妥,可夫人想让她从颐志堂出嫁,世子爷也说好,还说素兰出嫁,花轿也从颐志堂出门……她不知道怎样感激好,规规矩矩地跪下来给世子爷磕了三个响头。

    “那可真是恭喜姐姐了!”栖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府里都在传,说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出嫁,夫人拿了二千两银子给她做陪嫁。她根本不相信,现在看来,却是真的了。

    素心拿了碗豆黄、驴打滚、萝卜糕等点心给她吃。

    栖霞是宋翰屋里的大丫鬟,要服侍宋翰的笔墨,也粗粗识得几个字。

    点心是用模子做的,底下有御膳房三个字。

    她迟疑了半晌,道:“姐姐,这是御赐的东西吧?我们这样吃了,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素心笑道:“前些日子夫人不是没有胃口吗?世子爷只盼着夫人能多少吃一点,什么吃食都往家里搬,这些是最平常不过的了,家里多得很,放久了也会坏,夫人就这个几匣子、那个几匣子地赏人,还是我看着快要过年了,拿出来赏人或是送礼都很体面,这才强留了一些。你只管吃,要是觉得好,等会也带几匣子回去给二爷屋里的小丫鬟们尝尝。”

    香甜软糯的豌豆黄本是栖霞的最爱,特别是宫中御赐的,甜而不腻,回味长久,可想到昨天自己挨的那一脚,嘴里的豌豆黄好像也没有往日那样美味了。

    她喝了口茶,就看见一个明眸皓齿、丫鬟模样的小姑娘跑了进来,喊着“素心姐姐”。

    素心面色微沉,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要是惊了夫人,仔细你的皮!”

    那丫鬟就深吸了两口气,匀了气息,这才禀道:“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来看夫人,听说您要出嫁了,两位夫人有赏,夫人让我来请姐姐过去磕头谢赏。”

    英国公府这么大,谁会知道一个丫鬟?赏赐素心,不过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罢了。

    栖霞在心里思忖着,送脸色微红的素心出了门。

    那小丫鬟好奇地打量她:“姐姐是二爷屋子里的栖霞姐姐吗?长得可真好看。难怪别人都说二爷屋里的两位姐姐都是美人!”

    宋翰屋里有两个大丫鬟,另一个叫彩云。

    “妹妹才是真的漂亮。”栖霞笑道,“不知道妹妹怎么称呼?”

    “姐姐叫我若朱好了。”小丫鬟笑道,“我是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不过,等素心姐姐、素兰姐姐出嫁了以后,我就要升一等了。”她有点小小的得意,“到时候就去上房找栖霞姐姐玩。”

    英国公府的一等丫鬟,手下管着好几个二等三等的丫鬟,相对而言,就有自己的空闲时间了。

    栖霞知道窦昭屋里的几个叫“若”字的二等丫鬟,都是跟着窦昭从真定过来的,是窦昭的嫡系,虽然年纪不大,却很有些体面。或许是因为嫁入了英国公府之后,和真定的关系就渐渐淡了,又因为国公爷和世子爷不和,这次颐志堂新进的小丫鬟们都是从宋家各个田庄里选的。

    她笑着应“好”。

    若朱就噼里啪啦地和她聊起天来。

    若彤几个是什么性格,这次她和谁升一等丫鬟,其他两个“若”字怎么怎么不舒服,新进来的小丫鬟里哪几个不安分,很快就窜到了夫人的面前,素心是怎么收拾那些小丫鬟的……竹筒倒豆子似的,没等她问,若朱就全都说出来了。

    栖霞不由撇嘴。

    这等没脑子的,就算是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如果不是从真定来的,恐怕早就被人踩了下去出不了头。

    她微笑着听着若朱讲窦昭屋里的事,还不时地插上两句,若朱讲得更来劲了。

    就有小丫鬟撩了帘子喊若朱:“快去,延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过来了。”

    “我得去奉茶了。”若朱听着跳了起来,和栖霞打了声招呼,一阵风似的跑了。

    又有小丫鬟来请栖霞:“姐姐,二爷要回屋了。”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是姻亲,延安侯府少夫人却是女客,宋翰自然不能逗留。

    栖霞忙过去服侍宋翰穿了斗篷,扶着他往上房去。

    宋翰就问她:“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像这样出门做客,如果宋翰需要跟过来的丫鬟服侍,宋翰走到哪里,丫鬟就会跟到哪里。如果宋翰暂时不需要自己的丫鬟服侍,这些丫鬟通常就会被安置在茶房或是耳房之类的地方,由主人身边的丫鬟或是嬷嬷陪着吃茶。

    经过了昨天的事,栖霞不免有些想讨好宋翰,把茶房里的事当笑话讲给宋翰听。

    “三进的小院?”宋翰听了喃喃地道,“你可听清楚了,是三间还是三进?”

    “奴婢听得清清楚楚。”栖霞道,“是三进!”

    宋翰停下脚步,站在抄手游廊上望着被寒风吹得瑟瑟作响的枯枝静默了良久,道:“你去找那个若朱打听打听顾玉都送了些什么贺礼过来。”

    栖霞也觉得若朱是个藏不住话的,很有把握地应了声“是”,送宋翰回了上房,翻箱倒柜地寻了几根络子,下午又去了颐志堂。

    因她是宋翰屋里的丫鬟,窦昭屋里的人待她都很客气,听说她是来找若朱的,把她请到了正房的后罩房里坐。

    “今天来了很多客人,若朱姐姐还在上房里服侍。”一个叫拂风的,只有八、九岁的小丫鬟给她端茶倒水,“若朱姐姐有没有什么急事?若是有急事,我抽着空给您带句话。若是没有急事,姐姐就先坐会儿,吃点点心水果,等等若朱姐姐。”

    在这个时候,栖霞应该改日再来才是。可她脑海里陡然间就浮现出灯光下宋翰狰狞的面孔……她不由打了个寒颤,隐隐觉得,如果自己不把宋墨吩咐的事做好,昨天晚上的情形可能会再次重演。

    她厚着脸皮笑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等若朱妹妹。”

    拂风拿了些果子之类的给她打发时间,告罪退下转身去忙自己的差事去了。

    栖霞在后罩房里一直等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若朱才喘着气跑了进来。

    她先咕噜噜地喝了一碗茶,这才问道:“姐姐找我什么事?”

    栖霞说了来意。

    若朱笑道:“些许小事,姐姐何至于亲自来一趟?让个小丫鬟带个口信来就是了。今天太忙了,我走不开身,而且快到了下下钥的时间——世子爷也不知道到底给多少人报了喜,这个那个的都来恭贺,明天我去账房里帮姐姐问问。”

    栖霞千恩万谢,把那几根络子送给了她,回了上院。

    若朱拿着络子一看,梅花攒心的镶了两块翡翠,一条顺里镶了几朵珠花,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笑着拿着络子去了正房。

    窦昭正和舅母、赵璋如一起用晚膳。

    见她探头探脑的,笑道:“进来说话吧!”

    若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把络子给窦昭看:“夫人,是二爷屋里的栖霞给的,还让我帮着打听顾公子都送了些什么贺礼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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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启程,去桂林参加作者沙龙,星期一回来,这四天只能一更,等回来再加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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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纠结

    “那你就收着吧!”窦昭笑道,“至于顾公子送了些什么礼给我,这两天我们要忙着给素心送嫁,等嫁了素心,又要过小年了,等过了小年再说吧!”

    若朱笑着应“是”,退了下去。

    赵璋如就道:“你小叔子要干嘛?想知道顾公子给你送了什么礼,为什么不自己来问?”

    “半大不小的小子,心里弯弯绕绕的时候多着呢!”窦昭不以为意地笑道,“等过几年长大些就好了。”

    舅母则告诫赵璋如:“多看,少说。”

    赵璋如不满地嘀咕几句。

    窦昭看着就想笑,夹了块粉蒸肉给她:“味道很好,你尝尝。”

    赵璋如冲着窦昭笑了笑,大家不再说话,安静地用了晚膳。

    舅母就和窦昭商量:“过完年,你舅舅就要到京都了,他是个脾气执拗的,不像我们女人,到哪里都能安生,我寻思着,过完年我就找个离吏部近一些的地方租个院子,等你表姐成了亲,我们就直接跟着你舅舅去任上。”

    舅舅和父亲不和,这么多年也没有和父亲有过来往,舅舅来京都,不可能住到静安寺胡同去,她有长辈在堂,也不可能住到英国公府来,宋墨早就想到了这些细节。

    窦昭笑道:“世子在玉桥胡同有个三进的宅院,原来一直租给别人住,怕着舅舅要来,冬至之后就没再和那家人续租,就等着舅舅来,我们好喝表姐的喜酒呢!”

    赵璋如赧然。

    舅母却喜出望外,不停地称赞宋墨,并语重心长地嘱咐她:“世子真是细心,更难得的是对你的这一份心意,你要知道惜福才是。”

    两世为人才碰到宋墨,她自然要珍惜。

    窦昭微笑着点头。

    舅母就和她说起过年的事来:“你如今胎位已稳,我也不好总住在这里,等嫁完了素心,我寻思着我和你表姐还是先回静安寺胡同,待春节过后再搬到玉桥胡同去。”

    窦昭决定利用过年的机会夺取英国公府主持中馈的权力,舅母和表姐去静安寺胡同过年也好,一来那边没有女主人,窦家的祭祀又在槐树胡同,宴请也相对少一些,舅母和表姐在那边自在些;二来她不想舅母和表姐牵扯到英国公府的事务中去,免得宋宜春狗急了跳墙,忌恨上了舅母和表姐。

    她略一思忖,笑着应了:“舅母过去静安寺胡同过年也好,那边人多,热闹些。父亲的内院,您也可以帮着看顾一二。”

    舅母笑着嘱咐了她很多过年应该注意的事宜,这才带着赵璋如回了房。

    窦昭则让甘露开了库房,找了几匹江南造册进贡的妆花给舅母做衣裳,又找了几件金饰给赵璋如,就连过年打赏下人的东西也都一一准备好了,这才去歇息。

    第二天起来用过早膳,赵家催妆的人到了。

    虽说是从颐志堂出嫁,可各家安着各家的家神、祖宗牌位,素心毕竟不是宋家的人,出嫁的地方设在了颐志堂的西群房,也就是陈先生住的地方。

    窦昭梳洗打扮了一番,和舅母、赵璋如去了西群房。

    段公义等一起从真定过来的人就像嫁自己的妹子一样,叫嚷着要赵良璧端茶敬茶不说,还要喊“大舅兄”。

    赵良璧让干什么干什么,态度好得很,脸虽然红红的,可眼睛却分外明亮,也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太兴奋了。

    窦昭和赵璋如不由咯咯地笑。

    段公义等人哄笑着围了上来,纷纷给窦昭行礼,又簇拥着窦昭和舅母、赵璋如去了素心待嫁的房间,倒没有继续调侃赵良璧,让他轻轻松松地过了催妆这一关。

    一条胡同附近一宅难求,而且都是几进的大宅子,宋墨花了些功夫才在紧邻的南居贤坊正觉寺胡同找了幢满意的宅院。因正觉寺胡同离英国公府有半个时辰的路,用过午膳,颐志堂这边送妆的人就出发了,西群院也就冷清下来。

    宋墨赶回来的时候,窦昭正歪在临窗的大炕上说着闲话。

    他还穿着官服,风尘仆仆的,女眷们看着俱是一愣,又个个翘了嘴角,看看窦昭,看看宋墨,露出善意的笑容,上前给宋墨行礼,退了下去。

    快要做新娘子的素心也没有什么新娘子的自觉,和素兰打了水服侍宋墨梳洗。

    宋墨给舅母行了礼,问候了赵璋如,道:“这么快就发了妆,我还以为要等用了晚膳之后呢!”

    听这口气,却是赶回来给素心做面子的。

    素心和素兰很是感激,给宋墨磕头。

    窦昭看着这一屋子人的拘谨,拉着宋墨回了正房。

    见没了旁人,宋墨这才摸了摸窦昭的肚子,道:“孩子今天听不听话?有没有吵你?”

    “这才多大?”窦昭见他煞有其事,虽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甜蜜,“要等到五、六个月了,才有动静。”

    “哦!”宋墨有些失望,换了件家常的衣服出来。

    武夷跑了进来:“世子爷,神机营的马大人和姜大人过来了,说世子爷要做父亲了,嚷着要您到醉仙楼请客呢!”

    宋墨失笑,道:“这家伙,属狗鼻子的啊!这么快就知道了。”

    窦昭笑道:“你到底告诉了多少人?”

    宋墨摸了头傻笑,竟然透着几分憨厚。

    窦昭笑得更厉害了,亲自起身帮他挑了件出门穿的衣裳,柔声道:“少喝点酒,醉了总归是失态,有失风度,不太好。”

    宋墨就握了窦昭的手,叹气道:“本想回来好好陪陪你的……”

    要不是这样,怎么就连衣服也没有换,就跑到了西群房去呢!

    “知道了。”窦昭温柔地笑,见四下无人,踮起脚来慢慢地亲了亲宋墨的面颊,“早去早回!”

    宋墨心里像喝了蜜似的,抱着窦昭温存了半天才放手,晚上回来得不早,却也不算晚,在隔璧好好地洗漱了一番才过来。

    窦昭还没有睡,问他:“马大人我知道,就是你常说的马友明。姜大人是谁?”

    “也是神机营的,叫姜仪,是登州卫指挥使的儿子,”他掀了被子躺下,把脸贴着正靠在床头看书的窦昭的腹部,笑道,“今年刚升了总旗,觉得神机营离京都太远了,每天操练,又太辛苦,想让我把他调到五城兵马司去。”

    窦昭笑道:“原来是拿了我们孩子做借口,找你出去喝酒。”

    “可不是!”宋墨只觉得满床的花香,十分的宜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搭在了窦昭的小腹上,笑道,“儿子,这次我们就原谅他,帮他把事办了,下次要是他再敢拿你做借口,看我不好好地收拾他。不过,你满月的时候,我们还是得狠狠地敲你马世伯一顿,不然太对不起你了!”

    窦昭忍俊不禁,奇道:“神机营可是真正的天子亲卫,五城兵马司不过是管管京都城中的鸡鸣狗盗,两者怎可相提并论?这姜仪莫非是个纨绔子弟?”

    “那倒不是。”宋墨笑道,“三年前的秋围,他得了第三,并非酒囊饭袋无能之人。而且马友明也不是这样的人,这次他竟然帮着姜仪说话,我怀疑姜仪是不是在神机营得罪了什么人,呆不下去了,这才借口神机营太苦,要挪地方。”

    “马友明已经是神机营的副将了,他都兜不住,”窦昭沉吟道,“那会是谁?”

    “最少也是五军都督府的掌印都督。”宋墨笑道,“我明天把风放出去,就知道姜仪到底得罪了谁。”

    这些事宋墨心里向来有数,窦昭就不啰嗦他了,和宋墨说了些家里的琐事,就吹灯歇下了。

    从辽东回来的顾玉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披衣起身,坐在床上发呆。

    近身服侍的小厮自然也不敢睡,小心翼翼地问他:“大爷,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顾玉嘀咕着,心里更烦了。

    窦氏怀了身孕,天赐哥要做父亲了……祖母和继母知道了,都送了东西过去,就是宫里的太子妃,据说也送了窦氏几匹杭绸给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做衣裳。

    按道理,天赐哥对他那么好,他以后是孩子的世叔,他也应该送点东西表示一下才对,可他只要一想到窦氏生的孩子以后都会排在他前面,他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

    在辽东的时候他淘了很多好东西准备送给天赐哥,还给窦氏也买了两件东西,本来还兴致勃勃地准备跑去英国公府的,结果回到家里却发现继母不好好帮他说亲却在他屋里塞了两个已经有十八岁的二等丫鬟,他气得跳脚,狠狠地在祖父面前告了继母一状,在家里耽搁了两天,却听到了窦氏的喜讯,让他顿时泄了气,连英国公府都没有去。

    想到这里,他更觉得委屈了。

    他不去找天赐哥,天赐哥为什么也不来找他?

    天赐哥应该知道他回来了啊!

    难道真的是有了自己的骨肉就不管他了?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睡不着,索性趿了鞋往演武堂跑。

    这可是腊月!

    寒风刺骨啊!

    小厮吓得脸都白了,拿着皮袄,喊着“大爷”就追了出去。

    顾玉的继母本来就遍布耳目盯着他,见他半夜发疯,怎么会放过他?这边吩咐快去叫大夫,那边吩咐着快起来帮她梳妆,她要去看看顾玉,把全家人都给闹醒了,云阳伯府又是一番闹腾,直到天亮,云阳伯才满脸无奈地摇着头回了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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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定时发布,希望旅途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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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伯府

    云阳伯就和夫人商量:“我看,请封长孙吧!这样闹腾下去,只会让家里尊卑不分,兄弟成仇,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反正就算是不请封长孙,只要顾玉活着一天,那边就不会消停。好在顾玉已经十七了,他要是连自己的东西都保不住,这样的孙子,丢了也不可惜!”

    请封了长孙,就定下了爵位继承人。

    利是确定了地位,弊是成了众矢之的。

    特别是顾玉的继母,完全没有了指望,对顾玉的手段有可能会更狠。

    云阳伯夫人做姑娘的时候就性格温顺,嫁给了云阳伯,又因为云阳伯心里一直放不结发的妻子宋氏,云阳伯夫人更是处处顺着云阳伯,只要是云阳伯说好的,她绝不会说不好,虽然知道儿媳妇对长孙不好,因云阳伯没有说话,她也不过偷偷塞些银子给顾玉使,多的话,却一句也不敢说。偏偏顾玉缺什么也不缺银子,因而和顾家人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听说丈夫要给顾玉请封,她自然是点头称“好”。

    云阳伯不由得叹气。

    他这夫人,性子太绵柔了,过日子,岂是性子绵柔就能行的?如果她能拿得起,能把云阳伯府管好,他又怎会容忍媳妇胡来?

    想到这些,他不禁又想起了宋氏。

    如果她还活着……他这日子肯定不会过成这样吧?

    说起来,她已经去了快四十年了,自己也是花甲之年,到了安排后事的时候。

    他想死后和宋氏合葬。

    可儿子都是续弦所生,就算是他立下了遗嘱,只怕儿子们也不会答应,到时候他两眼一闭,还不是任人摆布,甚至还有可能闹到御前去。

    这件事,还得请宋家的人出面。

    宋宜春是不成的……只能找宋墨……还有顾玉的婚事,得找个厉害的长孙媳妇,能掐得住长媳的……

    云阳伯躺在床上看着太阳一点点地升起来,这才起懒洋洋地起了床,吩咐贴身的随从给宋墨送张拜帖去:“让他到家里来,我有话跟他说。”

    随从应声而去,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又折了回来,不仅如此,后面还跟着宋墨。

    云阳伯一愣,随后笑起来,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你是来看顾玉的吧?”

    宋墨对云阳伯没有什么好印象。一是他个人没有什么建树;二是在对顾玉的事上,没有一点原则。日常往来,也不过是念着从前的香火情给他行个晚辈礼。

    “听说顾玉回来了,特意来看看。”宋墨客气地和云阳伯寒暄几句。

    平时他礼数到了,云阳伯也就点点头让他去了,这次却对他道:“那你见过顾玉之后,到我屋里来一趟。”

    宋墨直觉云阳伯找他没有什么好事,笑着点头,去了顾玉那里。

    顾玉正摊成大字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几个随身服侍的小厮战战兢兢地跪在炕边,你偷偷瞅一眼我,我偷偷瞅一眼你,都不敢说话。

    昨天晚上那一场,闹得可真厉害!现在想想,他们都觉得后怕。

    当小丫鬟隔着帘子喊着“英国公世子爷过来了”的时候,那小丫鬟怯生生的声音一下子变成了天籁之音,几个小厮差点就忍不住跳了起来。

    顾玉更是“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随着清越的“你怎么还赖在床上没起来”的责问声,宋墨撩帘而入。

    顾玉虎着脸,又躺了下去。

    “又闹什么脾气呢?”宋墨也不理他,吩咐跪在地上的小厮,“去给大爷打水来,服侍他梳洗。”

    顾玉像孩子似的梗着脖子叫道:“我昨天一夜都没睡!”

    “知道了!”宋墨不为所动,语气平和地道,“听说你打了大胜仗,怎么,激动得睡不着?”

    昨天有点胜之不武。

    他甚至把死去的娘亲都搬了出来,父亲才狠狠地瞪了继母几眼。

    顾玉脸上火辣辣的。

    宋墨叹了口气,温声道:“从辽东回来,怎么不去看我?”

    “家里出了事,我没心情。”顾玉喃喃地道,心里却后悔了,早知道天赐哥惦记着他,他就应该早点去的。

    宋墨没有做声。

    顾玉乖乖地由着小厮服侍他梳洗。

    待梳洗完了,他一屁股坐到了宋墨的身边,殷勤地道:“天赐哥,你用过早膳了没有?家里新来了个厨子,做得一手好面食,我让人给你下碗面吧?”

    “我早吃过了。”宋墨笑道,“你想吃什么就让厨子给你做吧!”

    顾玉从来也不跟宋墨客气的,高声吩咐小厮让厨房里给他下面。

    宋墨就道:“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们家后花园不是有个叫汀香轩的地方吗?你不如在汀香轩的东面砌面花墙,再从西边开个角门,搬到那里去住,也免得每天要从上房进出,你不舒服,你继母也觉得你碍眼!”

    顾玉顿时眼眶有些湿润。

    这个那个都说待他好,可真正待他好的,只有天赐哥。

    什么都替他想到了。

    他决定自己也大度点。

    不就是个孩子吗?还是天赐哥的骨血。

    窦氏给天赐哥开枝散叶,他也不能拖天赐哥的后腿,就把辽王送给他的两枝百年人参送给窦氏好了。别人不是说女人生产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吗?天赐哥挺喜欢窦氏的,说不定还能救那窦氏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他心气也顺了起来,不屑地道:“我才不搬!难道我还怕了她不成?”

    “不是怕不怕的事。”宋墨劝他,“你以后的日子长着,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等过了年,你进宫让皇后娘娘给你谋个差事,到时候再说门好点的亲事,和和美美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让你继母看着就眼红,岂不比这样和她胡闹更好?”

    顾玉就把继母往他屋里塞了两个杏眼桃腮的丫鬟的事告诉了宋墨。

    宋墨笑道:“牛不低头,难道你还能强迫它喝水不成?”又激他,“莫非你连这点定力也没有?”

    “是哦!”顾玉豁然开朗,笑道,“那好,我等会就去求了祖父,让他同意我搬到汀香轩去。”

    宋墨点头:“这就对了,何必和那女人一般见识!”

    顾玉连连点头,吃了两大碗面,然后把自己在辽东给宋墨淘的东西都搬出来。

    “你看这皮子,毫毛像针尖似的,正宗的黑貂,正好做件皮袄。”他献着宝,“还有这个,狐狸皮,红色的,少见吧!”

    宋墨的目光却落在了一块不大的白貂皮上。

    顾玉福至心灵,笑道:“这块给我侄儿做件皮袄。”又拿了几块珍珠皮,“这个给我嫂嫂做袄子。”

    那珍珠皮是刚出生的小羊羔皮,做贴身的小袄最暖和不过了。

    宋墨没有客气,笑道:“那我就替你嫂嫂和侄儿谢谢你了。”

    顾玉得意地笑着拖了张虎皮出来:“整张的老虎皮,放在你书房里,看着就气派……”

    这些东西,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

    而辽王,这几年长吏来京,出手阔绰,大家私底下开玩笑喊他“辽东王”。

    没有他的同意,顾玉哪里弄得到这么好的东西?

    宋墨不动声色地笑道:“你是从辽王的库里搬的吧?”

    顾玉讪讪然地笑,道:“我就说瞒不过你,可辽王说,肯定能把你给糊弄过去!”

    宋墨就拍了一下顾玉的头:“你啊!”

    顾玉嘿嘿笑,道:“反正他的好东西多得很,不要白要。”

    宋墨不置可否,除了那张虎皮,说是怕犯忌讳,让他送给皇上,开春了也好向皇上讨个差事,拒绝了之外,其他的东西他都让小厮收下了。

    等他回到英国公府,正好赶上素心出嫁。

    受了素心的礼,打赏了新娘子压箱钱,赵家的花轿也就过来了。

    这样的场合窦昭和宋墨如果在场,大家很难闹起来。窦昭就和宋墨呆在了内室。

    宋墨正好把顾玉送给他们的东西给窦昭过目。

    窦昭也很喜欢那块雪白的没有一点暇疵的貂皮,但听说这些东西是从辽王的库房里搬出来的,她还是有点顾忌,决定暂时先把这些东西收好了,以后看看情况再决定用不用。

    宋墨就和窦昭说起去云阳伯府的事来:“……老伯爷,竟然要百年之后和我们家姑祖母合葬,他怕儿子不答应,写了份遗嘱非要我收起来,到时候给他做主。”

    窦昭听得目瞪口呆,道:“这种事,我们不好插手吧?”

    “我也这么说。”宋墨显然早有了主意,“让老伯爷把这件事交给顾玉——如果老伯爷能和我们家姑祖母合葬,到时候他就能要求世子和他的生母合葬。”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窦昭很是感概。

    宋墨却笑道:“正好让顾玉练练手,一屋不扫,而以扫天下?朝堂之上,比这可复杂多了。”

    窦昭关心起姜仪的事来:“知道他得罪了谁吗?”

    “暂时还没有什么风吹草动。”宋墨笑道,“再等两天看看吧。”

    窦昭觉得是宋墨的凶名吓着了别人。

    五军都督府里的五个掌印都督,包括宋宜春,他已经死磕了两个,拿下了一个,和另一个井水不犯河水了,可他却依旧活蹦乱跳的,连不问江湖是非的谭家都不想让他惦记,恐怕谁在他面前也都得思量思量!

    窦昭望着宋墨笑声清脆。

    宋墨刮着她的鼻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笑!”

    窦昭笑得更厉害了,望着宋墨的目光也不由地缠绵起来。

    只要是宋墨的事,很小很小的一件事,都能让她开怀大笑。

    或者,这才是她嫁给宋墨最大的收获!

    ※

    今天早上九点开会,下午去七星公园采风……话说,七星公园有什么地方值得采风啊?我想在宾馆里写稿子……泪奔……

    ※

第三百五十一章 小年

    北方人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南方人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素心出嫁的第二天,英国公府祭拜灶神,扫尘贴符,到处一派热闹景象。

    窦昭和宋墨换了新衣裳,去了上院的敞厅——宋家每年的家宴,就摆在那里。

    宋茂春和宋同春两家都已经到了,正凑在一起说笑。

    见宋墨夫妻进来,原本欢快的笑声戛然而止,几息后才重新响起,不过,已经不是宋茂春一家和宋同春一家寒暄了,而是齐齐涌到了宋墨和窦昭面前。

    宋茂春笑道:“天赐可真厉害,不过一年的功夫,已经升了金吾卫同知,还管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你二哥如今正赋闲在家,若是有什么好差事,你可别忘了你二哥。”

    宋墨淡淡地笑道:“我会留心的。”

    宋铎脸涨得通红。

    大太太则曲膝和窦昭见礼,连声道着“恭喜”:“产期在明年的夏天吧?若是要找乳娘或是稳婆,你直管跟我说,当年你婆婆生天赐的时候,就是我帮着找的稳婆。”

    窦昭笑着道谢。

    四太太则拉了窦昭到旁边说话:“我听说你们窦家族学很厉害,出过好几个进士举人,我们家钥儿就要启蒙了,你帮我找个好点的西席吧!”

    想当初,宋宜春要把宋墨赶出祠堂的时候,可没见你们谁来给他求情,现在也休想她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窦昭温声笑道:“有些人自己会读书,可未必就教得出好学生来。有些人自己不会读书,却极擅长传道解惑。这西席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评断,我就更不好轻易向您推荐了。”

    四太太很是意外。

    大太太受宋宜春委托在宋宜春不在京都的时候主持英国公府的中馈,可进门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被迫交出了英国公府的对牌,灰溜溜地带着儿媳谭氏回了家。虽然大太太极力掩饰,可当时发生的事还是曝了光。四太太就在家里寻思着,大房就是因为抱上了宋宜春的大腿,这些年来才会顺风顺水,攒下偌大一片家业。如今英国公和宋墨有罅隙却又对宋墨无可奈何,自己家若是抱上了宋墨的大腿,过几年,风光的就是他们这一房了。她这才提出让窦昭帮忙给儿子找个西席——京都的西席何其多,她这么说,不过是想恭维窦昭出身书香门第,谁知道却碰了个软钉子,窦昭根本打着太极完全不接招。

    她咬了咬嘴唇。

    那就只能从其他的地方想办法了!

    念头闪过,宋逢春一家到了。

    只是宋逢春夫妻还没和众人打招呼,宋锦已挣脱了乳母的手,噔噔噔地跑到了宋墨的面前,无限委屈地拉着宋墨的衣袖道:“三堂哥,你今年都没有赏我东西。”

    因宋家到了宋墨这一辈只有宋锦一个女孩子,宋墨待她向来宽和。虽然不喜四叔在父亲要把自己赶出宋家时的态度,他却没有迁怒于堂妹,还是和往年一样,每逢过年,都会给宋锦送上两件金银首饰,当是给她攒嫁妆了。可自从成亲的那天宋锦跑去为难窦昭之后,就算宋墨知道宋锦不过是被人利用,可宋锦事后却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对窦昭说,他对宋锦就喜欢不起来了,今年过年,什么也没有送给宋锦。

    现在见她跑进敞厅就向自己要东西,家里的长辈、兄嫂都被她视而不见,一副没有教养的样子,心中更是不悦,道:“怎么也不和长辈们打招呼?”

    “我忘了!”她吐着舌头,很是天真烂漫。

    宋墨却脸色一沉。

    屋子里顿时像有寒风扫过,空气一冷。

    三太太忙打着哈哈:“锦儿,不可如此对你三堂哥说话,还不快给你三堂哥和三堂嫂行礼。”

    宋锦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给宋墨和窦昭行了礼。

    宋墨点了点头,扶了窦昭道:“父亲恐怕要过一会才来,你先坐会,别总站着。”

    窦昭也没有理会宋锦。

    宋锦今年都十二岁了,不是两、三岁。

    她笑盈盈地柔声应好,任宋墨扶着自己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宋锦看着,眼里立刻涌出泪水来。

    三太太飞快地睃了宋墨一眼,见宋墨眼角也没有瞥宋锦一下,忙上前抱了女儿,轻声哄着她:“不哭,不哭,今天过小年,三堂哥有事,不是不理睬你。”

    宋锦见母亲没有生气,胆子大了起来,不满地道:“三堂哥都围着三堂嫂转……”

    四太太扑哧一声笑,道:“你三堂哥不围着你三堂嫂转,应该围着哪个转呢?”

    宋锦闻言小脸绷得紧紧,狠狠地瞪了四太太一眼。

    三太太也面露愠色。

    大太太忙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都坐下来说话吧!”

    三太太和四太太朝着彼此冷哼一声,各自带着各自的孩子找地方坐下。

    谭氏默默给婆婆奉着茶,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朝窦昭飘去。

    自己嫁到宋家四年多都一直没有动静,她嫁过来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孕……

    她的命真好!真让人羡慕!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儿子的秘方?

    思忖间,宋宜春带着宋翰进来了。

    众人起身给宋宜春行礼。

    宋宜春满面春风地还着礼,亲切地和围着自己的宋钦等几个侄儿侄女说着话,慈爱地摸了摸宋锦的头,还抱了抱六岁的宋钥,目光却始终没有在宋墨和窦昭的身上停留片刻,无形之中把宋墨和窦昭排斥在了圈子之外。

    窦昭不由捏了捏宋墨的手。

    宋墨朝着她笑了笑,神色很是淡然。

    窦昭就悄声道:“要不,我们等会儿提前退席?”

    “不用!”宋墨悄声地回着窦昭,“我看着他纵然不舒服,估计他看着我也不会顺眼!”

    窦昭忍不住抿了嘴笑。

    笑得跟在宋宜春身后的宋翰眼睛一阵刺痛。

    父亲不管做什么,都伤害不了哥哥吧?

    他笑着上前喊着“哥哥”,道:“哥哥和嫂嫂在说什么呢?说得这么高兴?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呗!”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敞厅里,让宋宜春脸上的笑容一僵,立刻失去了和侄儿侄女逗趣的兴致,悻悻地和宋茂春等人议了议朝中动态,说了说京都轶事,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大家男一桌女一桌的,笑语殷殷地坐了下来,开始吃小年团圆饭。

    吃过饭,天色还早,三太太就提出来打马吊:“我,大嫂,四弟媳,天赐媳妇,正好四个人。”

    既然要和宋家的人开战,低调只会让对手踩到你的头上去。

    窦昭笑道:“我还是算了,一来是我如今的身子不便久坐,二来你们玩得小,没什么意思,还是让大嫂陪着伯母和两位婶婶玩吧。”

    三太太满脸的笑容就凝在那里。

    窦昭只当没有看见,径直吩咐贴身的丫鬟若彤:“给我削个梨子,这鬼天气,用了火盆嗓子干得疼,不用火盆又太冷,既然每年都在敞厅里吃团圆饭,怎么不在敞厅也设了地龙?”

    非常嫌弃和不屑的语气。

    屋子里的气氛一滞。

    宋锦对宋墨没有送她东西本就一肚子怨气,可她不敢怨宋墨,就记在窦昭的头上,觉得因为三堂哥娶了三堂嫂,所以不记得她的事了,可三堂嫂若是个贤惠的,就应该提醒三堂哥才是。何况大家都说,三堂嫂是被人退过亲的人,因为嫁不出去,所以才嫁给了三堂哥的,以三堂哥的为人,肯定是三堂嫂家使了什么手段。她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三堂嫂,现在母亲又受了辱,她哪里还忍得住,挑衅窦昭道:“我们都知道三堂嫂财大气粗,要不,三堂嫂出钱把敞厅设了地龙吧?”

    窦昭嗤笑不语。

    宋锦气得跳了起来,道:“三堂嫂这是什么意思?”

    窦昭置若罔闻,神色悠闲地喝着茶。

    站在她身后的若彤却道:“大小姐这话好生奇怪,家里的长辈都没有说话,大小姐却指使起嫂子来。莫非大小姐以为自己能当得了英国公府的家?”

    “你这贱婢!”宋锦扬手就朝若彤扇过去,“这里又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若彤吓了一跳,没想到宋锦竟会动手,她连连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宋锦的手,嘴里却毫不示弱地道:“主子们面前,是没有我说话的份。我也只和与我身份差不多的人说话。”

    素兰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捏住了宋锦的手臂。

    宋锦趁机坐在了地上,大哭起来:“二伯父,三堂哥、三堂嫂的奴婢欺负我!快叫人牙子来,把她们都卖了!”

    三太太气得心里一抽一抽的,上前去拉女儿:“乖乖莫哭,看娘帮你收拾这两个贱婢。”

    三太太的贴身嬷嬷更是上前就要打素兰,却被素兰一脚踹到了落地罩旁,引来大太太等人的一阵惊呼,场面非常的混乱。

    宋宜春的鬃角青筋直冒,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目光却箭一般地射向了窦昭:“有你这样做媳妇的吗?不尊敬长辈,还辱打小姑,你给我滚出去!”

    宋墨面沉如水,上前就要说什么,却看见窦昭朝他使了个“稍安勿躁”眼神。

    他就握着拳头站在了原地。

    窦昭松了口气。

    她当然知道自己遇到麻烦的时候宋墨会帮她出头,可这种事,得她自己来。宋墨若是帮她出了头,就算是拿到了英国公府主持中馈的对牌,别人也只当是她男人帮她挣来的,她还得花力气整治后院,不如今天和宋宜春明刀明枪地斗一场,也好让那些人知道她的厉害,不敢在她面前敷衍塞责。

    ※

    今天去阳朔……

    O(∩_∩)O~

    ※

第三百五十二章 锋利

    窦昭笑盈盈地坐在太师椅上,好像宋宜说的是旁人似的不见一丝恼怒,泰然自若地道:“公公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刚才的情形您也是看在眼里的。锦姐儿要不是出言不逊在先,又怎么会惹来家中仆妇的讥讽?我嫁到宋家的时日还短,不知道宋家是什么规矩,可在我们窦家,像这种长辈还没有开口晚辈就先嚷起来的,教养嬷嬷们上前就是一巴掌,打了之后,做娘亲的还要向嬷嬷道谢,说‘打得好’,怎么宋家却截然不同?莫非这宋家的规矩连个长幼尊卑都不分了?

    “这件事我可得好好和公公说道说道才是。

    “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英国公府被人嗤笑是小,锦姐儿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万一因此背上个‘性情乖张暴烈’的名声,那可就糟了。横竖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又是嫡支,十几二十年以后,论到我的孩子说亲的时候,谁知道三房那时候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又有谁会记得这档子事?只可惜苦了二爷,要连累着他不好找媳妇了!”

    这话既戳了宋宜春的心窝子,又威胁了宋逢春。

    宋宜春气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逢春却狠狠地瞪了三太太一眼。

    宋茂春一家早领教过窦昭的厉害,宋茂春沉默不语,宋钦和宋铎自不敢作声,大太太则和谭氏站得远远的,生怕被波及了似的。

    四太太看着皱眉,刚想上前说几句,却被宋同春一把拽住,悄声道:“你想想钥儿!”

    宋钥今年才六岁,宋墨现在就压得宋宜春抬不起头,十年后,估计宋宜春已经是个空架子了。

    四太太不作声了,牵着儿子的手和大太太站在了一起。

    宋逢春看着急得恨不得跳脚,朝着三太太不住地使眼色,偏偏爱女心切的三太太一门心事全在宋锦身上。

    她咽不下这口气,急红了眼睛,不甘地道:“二伯,您要是不为我们做主,我们家锦儿可就白白被这两个奴婢打了!我们虽是旁支,可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来,这也太欺负人了!您让我们以后可怎么在仆妇面前立足啊?”

    宋宜春脸沉得像乌云盖顶,喝着身边的人:“还不把这两个婢女给我架出去!”

    “慢着!”窦昭大喝一声,扶着若彤的手站了起来,道,“我看谁敢不经我的同意,就动我陪嫁的婢女!”

    几个小厮看了看怒不可遏的宋宜春,又看了看面如冰霜的宋墨,磨磨蹭蹭地朝窦昭走去。

    窦昭已道:“我的婢女什么时候打锦姐儿了?分明是三婶婶身边的贴身嬷嬷要打我的婢女!要问对错,先把三婶婶的贴身嬷嬷乱棍打死再论锦姐儿冲撞我的事才是正理!”

    说来说去,就是她的婢女没错。

    宋锦“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三堂嫂欺负我!三堂嫂纵容身边的婢女打我?”

    窦昭冷笑,对三太太道:“养女不教母之过,您既然连女儿都管教不好,那我就替您教训教训她好了。”然后吩咐素兰,“给我把大小姐丢到柴房里关起来,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三太太横眉怒目,抱着声音越哭越大的宋锦朝着窦昭喝着“你敢”。

    窦昭不作声。

    素兰上前就去拽宋锦。

    三太太的几个婢女忙上前拦素兰。

    素兰左一拳右一脚的,几下子就把几个婢女打倒在地,扶腰捂肚子地趴在地上呻/吟不已。

    屋里的人这才感觉到不对劲了——一个正值妙龄的小姑娘家,力气这么大,分明是个练家子。

    三太太这才害了怕,抱着宋锦高声尖叫起来。

    宋锦则完全被吓傻了,脸上挂着泪珠,呆呆地望着素兰。

    宋宜春再也看不下去了,把桌子拍得哐当直响:“反了,反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国公爷?!”

    屋子里一片死寂。

    眼里有你这个国公爷还敢在小年夜的团圆饭桌上和长辈们争吵?

    窦昭腹诽着,朝素兰使了个眼色。

    素兰悄无声息地退到了窦昭的身后。

    宋宜春就指着窦昭吼道:“你再敢搬弄口舌,我就让宋墨把你给休了!”

    窦昭笑颜如花,道:“公公您也别吓唬我,我可不是那寒门小户娘家没人的,您要休我,也得有个理由才是——因为我嫌敞厅没有地龙,您就要叫儿子休了我,就是这官司打到了御前,恐怕也是您不占道理。”她说着,高声喊着“若朱”,“你这就去静安寺胡同报个信,说就因为我说了句‘敞厅太冷’,世子爷的堂妹就跳出来想教训我,被我教训了几句,国公爷就以‘搬弄口舌’的名义要逼着世子爷休妻。我也不是那没脸没皮的,被公公吼了一声‘滚’,还能若无其事地呆在英国公府里。让他们过来清点我的陪嫁,把我接回去。”

    若彤抹着眼泪应“是”,提了裙子就往外跑。

    宋宜春气得倒仰。

    不管窦昭说的是真是假,若真把窦家的人给招了来,这大过年的,英国公府可就成了全京都的笑柄了。

    他冲着曾五就是一脚,道:“还不快把人给我追回来!”

    曾五“哦”了一声,回过神来,追了出去,心里却道:世子夫人也太厉害了!又是打又是骂的,口若刀剑,硬生生地把国公爷给镇住了。以后遇到世子夫人,还是少说话为妙。

    男女有别,他很快就追上了若彤,把若彤拦在了抄手游廊上,劝道:“若彤姑娘,你何必如此?世子夫人和国公爷置气,我们这些做下人应该劝和才是,哪有还帮着架柴添油的?快回屋里去!闹到了静安寺胡同,大家脸上都没光。”然后喊了身边跟过来的几个小厮,“快,送若彤姐姐回敞厅去。”

    若彤只能“被迫”回了敞厅。

    宋宜春一败涂地。

    他心里那叫一个气!

    窦昭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她非要宋锦给她赔不是,要三太太的贴身嬷嬷和婢女给素兰和若彤赔不是。

    三太太不答应,宋锦更是不愿意。

    窦照也不恼,望着宋宜春悠悠地吩咐若彤:“你还是去给静安寺胡同送个信吧。”

    这个时候不指使着五太太帮自己出头,什么时候指使她帮自己出头?

    宋宜春气结。

    寻思着窦昭敢这样,不过是仗着宋墨给她撑腰而已,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他和她生什么气啊!要找,也得找宋墨啊!

    他的眼神像刀子似的射向了宋墨:“你的媳妇,难道还让我帮你管教不成?”

    宋墨弯了弯腰,十分恭敬地道:“父亲,我的夫人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代表着英国公府,锦儿这样,很不应该,的确是犯了错。我们家人丁不旺,格外看重子嗣,因而对孩子的管教相对而言也就比较宽松。窦家诗书传世,是北直隶的名门望族,这百年间曾前前后后出了七、八个进士,对子女的培养必有其过人之处。念在锦儿是初犯,我看道歉就不必了,不如让锦儿跟着夫人学学规矩,以后她嫁了人,也知道怎样孝顺长辈,尊敬兄嫂,爱护小叔姑子,免得是非不辨,被婆家嫌弃。”

    屋里的人全都睁大了眼睛。

    本已止住了哭泣的宋锦又哭了起来:“我不要跟着三堂嫂学规矩,她肯定会给我小鞋穿的!”

    真是驴粪蛋子表面光,绣花枕头一包糠!

    看着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却一点头脑都没有。

    就算是这么想的,也用不着这么大声地嚷出来啊!

    窦昭暗自摇头。

    三老爷抓耳挠腮,也顾得不许多了,上前就推搡着宋锦:“还不快给你三堂嫂赔不是!”

    三太太也转过弯来,和三老爷一起催着宋锦:“快给你三堂嫂赔礼道歉。”

    宋锦两眼含泪,又羞又气地小声给窦昭道歉。

    窦昭不作声,看着还趴在地上的几个丫鬟。

    三太太只好又让自己的嬷嬷和丫鬟给素心和若彤道歉。

    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宋宜春心中一急,昏了过去。

    宋锦不用跟着窦昭学规矩了,小年夜的团圆饭也吃不下去了,大家都坐在樨香院的厅堂里等着宋宜春醒过来。

    窦昭穿着珍珠皮的小袄,嫌屋里太热,坐在庑廊下的美人靠上想着心事。

    今天她能占优势,全靠素兰有身好功夫。可素心和素兰出嫁后,她身边就再也没有这样得力的人手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只能像前世似的,说服、妥协、衡量,虽然也能达到目的,却没有今天这样的畅快。

    看样子,她还是得找两个会拳脚功夫的丫鬟。

    只是女子学艺的本就少,还要能对她忠心耿耿的,只怕是不好找啊!

    想到这里,窦昭不禁叹了口气。

    送了大夫返回来的宋墨见她一个人坐在庑廊下,不禁走过去揽了揽她的肩膀,亲着她的额头笑道:“别担心,父亲的身体好着呢!大夫说他不过是一时闭过气去,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窦昭根本不关心宋宜春是否能醒过来。

    她道:“我在想,能不能找两个像素心和素兰那样的丫鬟?”

    宋墨略一沉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窦昭知道他说到做到,果然就把这件事给抛到了脑后,转而派人带了信让窦德昌过来一趟。

    窦德昌得了信,立刻就赶了过来,道:“出了什么事?”

    窦昭把过小年时发生的事告诉了窦德昌。

    窦德昌大笑起来,道:“你不会是让我陪你做戏,吓唬吓唬你公公吧?”

    窦昭朝他翘起了大拇指:“我果然找对了人!”

    窦德昌道:“做这种事,怎么少得了伯彦?”

    “咦!”窦昭高兴地道,“伯彦也到京都了吗?”

    上次三伯父和三堂兄进京的时候,窦启俊没有跟着一道来,说是去了岭南的一个朋友家,还没有回来,为此二太夫人把三伯父和三堂兄狠狠地骂了一顿。没想到这大过年的,窦启俊却来了京都。

    ※

    今天回家。

    O(∩_∩)O~

    ※

第三百五十三章 朋友

    窦德昌忙朝着窦昭做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低声笑道:“千万不要告诉七叔父!伯彦是悄悄进京的,就住在圆恩寺胡同,槐树胡同那边还不知道呢!”

    窦昭大吃一惊,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他来了京都,怎么也不去跟长辈请个安?这眼看着要过年了,他住在哪里?衣食住行谁来照顾?”

    窦德昌嘿嘿地笑道:“伯彦本来准备回真定过年的,结果他朋友那边出了点事,要到京都来打点,他就陪着过来了,和朋友一起住在了圆恩寺胡同的高升客栈里,准备过了年再去拜访五伯父。”

    窦昭却听出这话里有话。她想了想,道:“是不是他朋友的事很麻烦?伯彦既想帮他的朋友,又怕五伯父为难,所以索性跟着朋友住在了客栈里,准备先看看苗头再说?”

    窦德昌叹道:“你怎么不是个男孩子?”

    “女孩子就那么不济事吗?”窦昭故意闹他,“我什么地方不如你?”

    窦德昌嘿嘿地笑。

    窦昭就吩咐甘露拿了两锭雪花银交给了窦德昌,道:“既然他有意隐瞒身份,那我就不去探望他了。若是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让他直管吩咐小厮过来找我就是。”

    圆恩寺胡同在顺天府学的西边,英国公府在顺天府学的东边,不过两刻钟的路程。

    窦德昌毫不客气地收下了,笑道:“你是大户,手指缝里落下一点点就够我们吃喝好一阵子了,我就代伯彦收下了。”

    窦昭不禁莞尔,和他打趣道:“要不要我也给你点体己银子?”

    “体己银子就不用了。”窦德昌涎着脸道,“能不能送我两块好点的玉佩?我过年的时候好拿去送人。”

    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一向把窦政昌和窦德昌当自己的亲兄弟。

    她亲自陪着窦德昌去库房里选玉佩。

    两人就说起窦启俊的朋友来。

    “……姓匡,名超,字卓然,家里是做海上生意的,在广东番禺也算是富甲一方了。伯彦那年去钟南山,被蛇咬了,还好遇到了匡卓然,救了伯彦一命……这次伯彦去广东,就是去答谢匡卓然的。没想到匡卓然家里出了事……说是自从今年九月起,匡家的货船连续出了几次事,赔了快二十万两银子,眼看着就要伤筋动骨了,却有从前做生意的朋友介绍了京都来的巨贾,说是要买下他们家的船行,价钱却比市价低了一半。

    “匡家自然不肯。

    “结果就又沉了一艘船。

    “匡家看着不对劲,动用了祖辈们留下来的人脉,这才打听清楚,原来是京中的一位大佬看中了他们家的船行,想占为己有。匡卓然是读书人,和读书人说得上话,匡家这才决定让匡卓然带着几位得力的管事来京都打点,看能不能邀那位大佬入个干股。

    “伯彦想着匡卓然对他有救命之恩,就决定跟过来瞧瞧,若是和我们家有点关系,准备求了五伯父从中周旋,化干戈为玉帛。匡卓然虽然不知道伯彦的身份,但他知道伯彦为人沉稳有见识,也希望他能跟过来帮着出出主意,就带着伯彦一起来到京都。

    “结果快过年了,人却一直没有找到,伯彦也不好贸贸然地去槐树胡同,就这样跟着匡卓然住在了客栈里。”

    “到底是哪位大佬啊?”窦昭鄙视地撇了撇嘴,“吃相也太难看了。”

    “可不是。”窦政昌拿起一块桃花冻的牡丹花件问窦昭,“好看不好看?”

    窦昭看着心中一动,想到了纪令则,不动声色地道:“当然好看!也不看看这是谁的东西。不过,这东西适合送年轻的女子,你准备送给谁?”

    “哦,”窦德昌露出几分心虚,掩饰般地道,“我还没有想好。”然后很快把话题又扯到了匡卓然的身上,“不过,我总觉得匡家多虑了,像他们这种人家,也就在番禺能排得上号,京都的大佬怎么可能看得上?说不定只是那大佬身边的什么人扯着虎皮做大旗,匡家在京都又没有什么人脉,这才被吓唬住了。”他说着,把那块桃红冻的玉佩放在了一旁,又挑了只碧绿如洗的玉蝉,举给窦昭看,“你看这块怎样?”

    “不错。”窦昭笑道,“夏天用红绳穿了,挂在脖子上,看着就透着股沁凉,很漂亮。”

    “我也这么觉得。”窦德昌把两块玉佩都揣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这个死孩子,有了心上人就忘了自己的娘亲!

    窦昭在心里腹诽着,挑了一块弥勒佛的玉佩、一块竹节的玉佩、一根镶石榴石的石榴花金簪、一块端砚和一匣子狼毫笔,道:“这弥勒佛的玉佩是给六伯母的,狼毫笔是给六伯父的,端砚是给十一哥的,金簪是给十一嫂的,竹节的玉佩是给七斤的,你回家的时候帮我带给他们。”

    窦德昌叫道:“那我的呢?”

    窦昭就瞅着他的衣袖佯露出冷冷的笑。

    窦德昌捂了衣袖,道:“算了,算了,我帮你带过去就是了。”一溜烟地出了库房。

    窦昭不禁抿了嘴笑,吩咐甘露:“把东西都配了体面的匣子装起来。”

    甘露应声而去,窦昭去了花厅。

    窦德昌道:“时间不早了,我去跟伯彦商量商量,到底该怎么办好。”

    窦昭送了窦德昌出门,低声道:“要挑着世子不在家的时候来。”

    窦德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悄声道:“我明白,不能让宋砚堂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这么傻?”窦昭抱怨道,“如果世子在家,他这个做儿子的能袖手旁观吗?”

    窦德昌站下了脚步,望着窦昭的目光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你是不是很喜欢宋砚堂?”

    “胡说些什么?”窦昭嗔道,脸上却莫名变得火辣辣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少对别人指手画脚的。”

    窦德昌一愣,然后面露诧异,又变得踌躇起来,好半天才语带试探地道:“我的事?我的什么事?”

    窦昭暗暗后悔自己失言。

    有些事,向来堵不如疏。

    以窦德昌前世的执着,把事情说开了,只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没有了顾虑。

    她正要拿话圆过去,宋墨回来了。

    他一眼就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忙装作惊讶的样子“咦”了一声,道:“你们怎么站在这里说话?”随后给窦德昌行礼,笑道,“听说舅兄过来,我就吩咐厨房把前几天宫里赏的鹿肉烤了,正好家里还有坛御赐的梨花白,味道醇厚,配烤肉最好不过,后院的梅花也开了,我陪着舅兄去后花园的暖亭里小酌几杯如何?”

    窦德昌连声说好,忙不迭地跟着宋墨去了后花园的暖亭,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待送走了窦德昌回到屋里,宋墨一面由小丫鬟服侍更衣,一面笑着对窦昭道:“舅兄说了些什么?看你那样子,气鼓鼓的。”

    窦昭不知道该怎么跟宋墨说好,有些事,在前世才发生过,现在还只是初露端倪。

    她倚在大迎枕上,卷着书页蹙着眉。

    宋墨更了衣,漱了口,坐到了炕边,把窦昭颊边几根垂落的发丝拂在她的耳后,柔声道:“不是说万事都有我吗?有什么好为难的!”

    窦昭想了想,遣了身边的丫鬟,靠在宋墨的肩膀上,把窦德昌和纪令则的事告诉了宋墨。

    宋墨道:“要不要我帮忙?”语气非常的冷酷,和对她的温柔全然不同,让她想起前世那个被护卫环绕着站在屋檐下的冷酷漠然的宋墨。

    窦昭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忙道:“不要你帮忙——你只会越帮越忙。”

    “瞧不起我?”宋墨捏了捏她的面颊。

    是怕你下手太重,破坏了窦德昌的幸福,毕竟在前世,他们是非常恩爱的一对。

    “不是还有六伯父和六伯母吗?”窦昭抱了他的胳膊,“我们总不能越俎代庖吧?”

    这件事就顺其自然吧。

    若是有缘,他们自然会在一起;若是无缘,即使没有她,他们也会分道扬镳。

    宋墨道:“可那女子毕竟是个寡妇……”

    “我还是被退过婚的呢!”窦昭怕万一纪令则有一天真的成了自己的嫂子,宋墨会瞧不起她。

    “那是魏廷瑜没有眼光!”宋墨不以为然,道,“我这可是捡了一个大漏!你以为人人都有我这福气?”

    窦昭笑不可支,心情大好。抱怨道:“子贤这家伙,为了讨好别的女人,竟然从自己妹妹的库房里顺东西!”

    子贤是窦德昌的表字。

    宋墨才不管窦德昌会娶个怎样的女人进门,他只要窦昭心情愉快。

    此刻窦昭心情放晴,他就继续逗着窦昭,笑道:“可惜他是我舅兄,我也不好去讨了回来。要不,我开了我的库房,你随便拿几件看得上眼的收到你的库房里放着?”

    窦昭和他耍着花枪,故作吃惊道:“你的难道不是我的?我还一直以为你的就是我的呢!我干嘛要把我自己的东西搬来搬去的?”

    宋墨大笑,笑容如夏日的阳光般璀璨,让窦昭有片刻怔愣。

    他笑得更欢畅了,抱着她在她耳边柔声道:“给我看看!”

    “什么?”窦昭一时没明白。

    宋墨的手伸进她的衣襟,轻轻地抚着她的腹部:“给我看看——我们的孩子!”

    她的腰肢依旧纤细,腹部依旧平坦,什么都看不出来。

    窦昭有些犹豫。

    宋墨却蹲在了她的面前,解了她的衣襟。

    洁白如玉的肌肤暴露在冬日的空气里,让窦昭觉得有些冷。

    宋墨已俯身轻轻地吻在了她的肚子上。

    他的嘴唇温热柔软得让她有些颤栗,可他低垂着眼帘的面孔上那虔诚的表情,却让她心悸不已,热泪盈眶。

    她紧紧地抱住了宋墨的头,觉得自己像掉进了蜜罐里,从头到脚都是甜的。

    ※

    几天不在家,家里像蝗虫过境,从昨天收拾到今天,家里才算恢复了原貌。

    ~~~~(>_<)~~~~

    和我一起去参加作者沙龙的超级笨笨猪说:谁让你是妈妈呢……

    ※

第三百五十四章 端倪

    虽说朝廷是放了年假,但宋墨在金吾卫当差,还是一样得去当值,所以第二天用了早膳,宋墨就去了衙门。

    窦德昌和窦俊启连袂而来。

    两人没去见窦昭,而是直奔樨香院。

    宋宜春小年夜被窦昭气得到现在还心角抽疼,病歪歪地倚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正为英国公府今年的收成伤脑筋——相比去年,今年的收益少了三分之一,可他左看右看,就是没有看出哪里有不对劲的。

    蒋夫人在的时候,他虽然不管庶务,可每年府里的收益却是知道的。受天气影响,每年的收益虽不一样,可也不会一下子相差这么远,而且是年年下滑,比蒋夫人当家的那会儿少了快一半。

    就是傻瓜也知道这其中有蹊跷。

    偏偏他找不出缘由。

    那些庄头掌柜又个个理由充分。

    他喊了陶器重过来商量。

    陶器重是读书人,不事稼穑,出谋划策在行,这庶务还不如宋宜春。

    他拿着账册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给宋宜春出主意:“要不,找个谷粮师爷帮着看看?”

    宋宜春叹气。

    反正已经如此了,就算是此时把师爷请了来,他也没办法把已经回了田庄和铺子的庄头、大掌柜叫来,明年就明年吧!只要能查出原因就行啊。

    陶器重想了想,推荐了几个做谷粮师爷的同乡。

    宋宜春不免有些悻悻然,听说窦家的舅爷带了个侄儿求见,他一愣,想到那天窦昭说的话,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妙之感来,踌躇了好一会才道;“知道窦家舅爷来干什么吗?”

    “不知道!”小厮摇头,想到那赏钱,忍不住道,“窦家舅爷和窦家侄儿都不过二十出头,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读书人。”

    窦家的人,当然是文质彬彬的了。

    儿媳妇刚娶进门的时候,不也是看上去贤良淑德的吗?谁知道却是一个那样的泼辣货!

    宋宜春在心里腹诽着,犹豫半晌,吩咐小厮请窦家舅爷和侄儿到花厅里奉茶,自己换了件衣裳,拉着陶器重一起去了花厅。

    陶器重很想提醒宋宜春一句:您是长辈,窦家人如果来意不善,又何必屈尊去花厅见窦家的人?大可把人叫到书房来,还可以在气势上压过窦家的人一筹。可他见宋宜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知道宋宜春从小就长在富贵圈里,来来去去打过交道的人少有高气说话的,遇到了世子夫人,就像秀才遇到了兵,有理也说不清,被世子夫人闹怕了,但凡听说与世子夫人有关的,气势先就弱了三分,这样的话反而说不出口来,只好默默地跟着宋宜春去了花厅。

    窦家男丁多,宋宜春又是长辈,哪里认得全!窦启俊乃少年举人,这几年又四处游历,性子沉稳了不少,不像窦德昌,终日关在家里读书,又是一副典型的窦家人相貌,看上去细皮嫩肉的,不过十五、六岁的面相。宋宜春见着两个窦家人一个沉稳,一个稚嫩,直接就把窦启俊认做了窦家的舅爷,把窦德昌当成了侄儿,进了花厅就朝窦启俊笑道:“这大过年的,窦家舅爷有什么要紧的事找我?”

    窦启俊今天穿了件竹节纹的宝蓝色团花杭绸锦袍,拿了把大红漆金的川扇,肤色虽不如窦德昌那样的白皙,却也剑眉星目,一副名门贵公子的潇洒派头。

    他闻言刷地一声甩开了扇子,冷笑道:“果真是有眼无珠的,竟然把晚辈当成长辈,把长辈不放在眼里!怕是没有祖上余荫,就是到我们家积芬阁里当个跑腿的小厮只怕也不行!”

    劈头盖脸的一番话,锋利得像刀似的,直直地劈在宋宜春的头上,要不是跟在后面的陶器重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差点就一个趔趄栽倒在了门口。

    窦德昌见状,步履悠闲地上前给宋宜春行了个礼,笑眯眯地道:“亲家老爷,我才是贵府世子夫人的兄弟,那个是我侄儿。因是少年举子,心高气傲的,说话难免会有些轻狂,您是宰相肚里好撑船,就原谅他则个吧!”

    他轻描淡写地就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说起了来意。

    “这大过年的,老祖宗还在京都五伯父家里,我们家四姑奶奶的贴身嬷嬷却哭求到槐树胡同,说什么宋家要休妻!我们老祖宗一听,气得当场就昏了过去,醒过来就拍着炕沿把五伯父和五伯母大骂了一通,问是谁说的这门亲事?我们窦家五代无犯事之男、再嫁之女,更从来没有被夫家休弃的姑奶奶。”

    窦德昌很是委屈地道:“我们窦家的人多在真定,在京都的几房,都是长辈,年事已高,都是做祖父的人了,晚辈又像我这样,年纪太小,还在国子监读书,正好我这侄儿来京都赶考,就被老祖宗叫来陪我到贵府来走一趟,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宋家实在是瞧不上我们窦家,我们窦家也没有上赶着巴着不放的道理,这就清点了四姑奶奶的嫁妆,把四姑奶奶接回去,老祖宗膝下又多了个承欢之人,老祖宗也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个年了!”话说到最后,他语气犀利,神色冷峻,看上去倒有了几分肃穆凛然,“我五伯父还跪在老祖宗跟前,要等着我回了话老祖宗才肯发落他呢!”

    宋宜春气得全身发抖,血全都涌到了脑袋里。

    难怪那窦氏如此蛮横,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他早就不想要这个儿媳妇了,他们窦家愿意接回去,难道还指望着他劝留不成?

    宋宜春大声叫着“曾五”,毫不示弱地道:“领了窦家舅爷和侄少爷去清点世子夫人的嫁妆!”

    陶器重却上前两步挡在了宋宜春的面前,客气地给窦德昌和鼻孔都要朝天了的窦启俊行了个礼,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并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世子和世子夫人是有缘之人,要不然两家隔得这么远,怎么就成了姻亲的呢?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也不破一门婚。两位都还年轻,不知道这大户人家过日子,舌头牙齿难免有个磕磕绊绊的,怎么能有点小口角就嚷着要接回家呢?我看窦家舅爷和侄少爷含怒而来,不如先消消火,去见了我们世子夫人再说。”

    然后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却飞快地对着宋宜春耳语:“这孀居了几十年的老太太们没一个讲道理的,我看窦阁老也是母命难违,要不然,窦家也不会派了这两个人出来。您就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了。”

    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宋宜春双手握成了拳,脸色气得雪白雪白的。

    谁知道人家根本不买陶器重的账。

    窦德昌笑着摇头,道:“不用了。我七叔父没儿子,为了女儿能在夫家站得住脚,可是把西窦一半的财产都给了四姑奶奶。我们家老祖宗吩咐过了,让我们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四姑奶奶接回去,连拉嫁妆的马车都跟着一道过来了。还请国公爷唤了世子爷出来,让世子爷写封休书,我们也好早点回家去喝口热茶。”

    西窦的一半财产?

    原来如此!

    宋宜春和陶器重不约而同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敢情人家还真不是做做样子!

    他兴奋起来。

    凭什么到了我们家的银子要让我们吐出来?

    可接着,他想到这银子如今可全都落在了宋墨的手里……顿时泄了气,恨恨地想,如果放了窦氏大归,宋墨拿什么和他争?

    如果能斩了宋墨的双翼,名声又算什么?

    他大喝一声“来人”,道:“带窦家舅爷和侄少爷去颐志堂清点夫人的陪嫁!”

    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窦德昌和窦启俊心中一凛。

    不管是谁,听说儿媳妇有这么一大笔陪嫁都会暂时先把儿媳妇留下来,宋宜春却背道而驰。

    这宋家,有问题!

    两人小的时候不知道干过多少这样的事,早就默契十足,不需要眼神的交流,已一个唱起了红脸,另一个唱起了白脸。

    “我去见四姑奶奶。”窦德昌神色平静地吩咐窦启俊,“你在这里拿休书。”说着,大步流星地和曾五出了花厅。

    窦启俊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太师椅上,阴阳怪气地道:“还请国公爷把世子爷叫回来,写封休书与我——我们家四姑奶奶既然要大归,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我们回去。”

    宋墨肯定是不会同意休妻的!

    宋宜春道:“世子爷到宫里当差去了,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写了休书送到贵府去。”

    窦启俊冷哼了一声:“您当我是傻瓜啊!不写休书,却让四姑奶奶跟着我们回去,把陪嫁留下来……你们宋家,也欺人太甚!今天世子爷写了休书尤还罢了,若是不写,我这就上顺天府去,看看本朝自开国到现在,有这样的例子没有!”

    反正是给宋墨捅马蜂窝,宋宜春非常的愿意。

    “你放心,这样的儿媳妇送给我我都不要!你们直管接回去,休书随后我就让人送过去。”

    “也好!”窦启俊爽快地道,却一点也不相信他,“这商家都讲究银货两讫,我这边把人接回去了,你那边不放四姑奶奶的嫁妆怎么办?我看不如这样好了,国公爷您先写个凭证给我,就说从此以后两家再不相干,然后盖了您的私章,我拿回去给老祖宗保管着,日后我们再来搬东西也就名正言顺了。”

    让自己给写个东西窦家拿捏着?

    宋宜春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他不愿写:“哪有儿子休妻,要让公公写文书的?”

    ※

    终于赶在了十一点发文!

    O(∩_∩)O~

    明天的加更在下午三点左右。

    PS:祝大家中秋节愉快!

    ※

9月18日的更新说明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弄了个这么大的乌龙……汗……当时贴完就睡了,因为从不没有订阅自己的文,早上看到拔丝金条发来的短讯,这才知道更新出了问题,已经改过来了。

    向所有看文的朋友说声对不起!

    这段时间太粗心了,以后发文前会好好检查,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再次向大家

第三百五十五章 评理(加更)

    宋宜春的话,正中窦启俊的下怀。

    但他却丝毫不露,只将面色一冷,讥讽道:“原来国公爷也知道这休书得儿子来写啊!”

    宋宜春老脸一红。

    窦启俊已道:“钱帛动人心。几十万两银子的嫁妆就这样放在贵府里,就算国公爷和世子爷不稀罕,可也架不住有稀罕的。顺天府又封了印,我看不如请了贵府的舅老爷或是姑老爷出面做个见证,把嫁妆当场交割清楚了,也免得以后扯皮。”

    这,岂不是要惊动陆府?

    宋宜春有些犹豫。

    窦启俊火上浇油,不屑道:“莫非国公爷是想贪图儿媳妇的陪嫁银子?”又道,“我们家的姑奶奶可不是谁都能指指点点的,先前在敞厅里说的话我们家就不追究了,可单凭着您刚才那句‘这样的儿媳妇送给我我都不要’,我们也不能把四姑奶奶留在贵府里,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把人给接走的!今天您要么亲手写个凭证让我们带回去,要么就请了长辈来主持公道。不然可就别怪我们窦家不客气,和国公爷到御前去打官司!”

    几十万两银子!

    难怪仅账目就交割核对了好几天!

    宋宜春心里像猫抓的,又是心疼那银子,又是想休了窦昭,断了宋墨的助力,过了半晌才勉强把心情平静下来,细细地思忖起这件事来。

    窦家觊觎窦氏的陪嫁,瞅着这样的机会,把窦氏带回去是小,把窦氏的陪嫁从英国公拿走才是真的。

    如果去御前打官司,不说别的,把宋墨叫去一问,这事就得黄,肯定是不行的。到时候说不定窦氏没有休成,自己反成了全京都的笑柄!

    凭证他肯定是不会写的。

    宋墨认不认账且待两说,就怕窦家把责任全推给他,说是他非要休的窦氏,他背了黑锅,窦世枢却得了实惠。这种损己利人的事,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不然可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把二舅父请来主持公道……好像也不妥当。

    二舅父可是出了名的古板,只怕把前因后果一听,就会立刻命人把宋墨叫回来,宋墨一回来,这事肯定还是成不了。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真是让人为难!

    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再想绕过宋墨休了窦氏,经过此次的打草惊蛇,恐怕是难上加难!

    宋宜春不由咒骂起窦昭来。

    什么时候闹不好?非要大过年的时候闹!

    现在好了,衙门里封了印,只能请了家中的长辈做见证,宋家的亲戚又少,除了陆家,还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宋宜春朝陶器重望去,

    陶器重也没有了主意。

    这是釜底抽薪的好机会,问题是让谁来做这个见证好?

    他低头沉思。

    窦启俊也不催促他,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等他们做决定。

    突然有小厮进来禀道:“陆家的两位舅老爷和陆老夫人、宁德长公主都过来了。”

    宋宜春大吃一惊。

    窦启俊已笑道:“国公爷,不好意思。是我借着您的名义把陆家的两位老爷和老夫人请过来的。我知道,让您下这决心有点难,我索性就代劳了……”

    如当头一棒,砸得宋宜春脑子“嗡嗡”作响,窦启俊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听到,待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陆晨和陆时各自扶着自家的老太太走了进来。

    窦启俊忙上前行礼,自我介绍之后,面带愧色地道:“小辈的事,劳动两位老夫人拖步,实在是不该!可国公爷一心一意要休了我们家四姑奶奶,我们家不出面,也不是个事儿。”说着,满脸苦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都已是年过六旬的人,窦家是姻亲,休妻又是大事,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

    听了窦启俊的话,陆家的人都朝宋宜春望去。

    宋宜春支支吾吾的,想承认是自己要休了窦氏,大义上又说不过去;不说吧,就这样让机会白白溜走,他又不甘心。

    他这副神态落在陆家人的眼里,就是窦启俊所言不虚了。

    陆老夫人气得指着宋宜春就训开了:“我还以为是捕风捉影,窦家的人来请我的时候,我在你舅舅面前一点口风也没有透露,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我问你,你要休了天赐媳妇,凭些什么?七出里,她又犯了哪一条?”

    宋宜春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她搬弄口舌!”

    “就因为她说了句敞厅太冷,就搬弄口舌了?”陆老太太咄咄逼人地道,“锦姐儿以下犯上,你怎么不惩戒?反而抓住天赐媳妇的一句话不放。照你这道理,那岂不是丫鬟婆子们上了冷茶也不能教训?那还有要那么多仆妇干什么?难道是怕别人没饭吃,自己拼死拼活地赚了钱回来,就是为了养那些不相干的?”

    宋宜春不服气地小声道:“锦姐儿又不是旁人……”

    陆老夫人被他气得笑了起来,道:“看来你眼里众生一相,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把英国公府的财产拿出来均分给其他三兄弟?按本朝律令,承爵的应该是长子长房,英国公府的爵位,应由宋茂春来继承吗?”

    宋宜春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宁德长公主身份不同一般,向来不参与这种家长里短之事,但当她听到宋宜春逼着宋墨休妻的时候,她非常的气愤,再三考虑,还是跟着来了。

    此时见宋宜春还满面的倔强,她看了一眼垂手恭立在旁边的窦启俊,忍不住道:“你跟我来!”

    宋宜春愕然。

    宁德长公主已往后面的暖阁去了。

    宋宜春只得跟上。

    暖阁里没有旁人,宁德长公主语重心长地道:“家和万事兴。你想想从前,蒋氏在的时候,家里的事哪一样不是顺顺当当的?你当你的大老爷,从不知稼穑的辛苦,缺了银钱,只管向蒋氏要,两个儿子也养得好,天赐自不必说,天恩也是天真烂漫,机敏活泼。可你再看你现在,家不像个家、府不像个府似的。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内宅没个正经的人管,上上下下都没有了规矩。你不趁着新媳妇进了门赶紧把家给她管起来,反而关起门来像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地和儿媳妇计较起得失来,你这是当国公爷的样子吗?

    “我可听说了,长兴侯一心一意盯着五军都督府掌印都督的位置呢!

    “东平伯向来受圣眷不断,这次又兼了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皇上肯定是不会动他的;

    “广恩伯向来乖觉,身段又软,放得下架子哄皇上开心,他在东边走私,锦衣卫查得一清二楚,可皇上依旧睁只眼闭只眼地包庇他,你自问可能做到像他那样的卑躬屈膝?

    “安陆侯这几年没少往太后娘娘跟前凑,又娶了太后最喜欢的娘家侄孙女做长孙媳妇,皇上就是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他这掌印都督的位置也坐得稳稳的。

    “兴国公低调沉稳,刚毅果断,从不参与朝廷是非。当年元蒙人进犯,若不是他力挽狂澜,怎会有西北这十几年来的太平?要说皇上最相信谁,非兴国公莫属,皇上要换谁,也绝不会换了他!

    “你倒说说看,你除了祖上的余荫,在皇上面前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来的?

    “如今皇上宠信天赐,正是宋家崛起之机,你不帮衬儿子不说,还拖他的后腿,京都的功勋贵戚,哪一个不在背后看你的笑话?你却犹不自知,还在家里闹腾。难道非要把掌印都督的差事给闹没了,你才甘心不成?”

    宋宜春站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宁德长公主想到他自小就是个拎不清的,又想到自己的儿子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如今都已经是做公公抱孙子的人了,还这样肩挑不起,手提不得,不由得心中一软,话说得更温和了:“你就听我一句话,把管家的权力交给窦氏,安安心心地做你的老太爷,把精力全放在庙堂之上。你再这样漫不经心,只怕要被长兴侯趁虚而入了!

    “何况窦氏已经有了身孕,你这个时候把她休了,孩子怎么办?

    “如果窦氏生下的是儿子,是嫡还是庶?

    “嫡庶不分,英国公府还能安稳吗?

    然后又怕他听不进去,拿了话激他:“我也知道,陆家今日不同往昔,我们都不被你放在眼里了,说的话你也未必听得进去。就当是我们多管闲事好了,今天我和你二舅母一起来,也算是尽了心。至于该怎么办,还是由你自己决定,毕竟这日子得你自个儿过,谁也代替不了你。”

    一面说,一面失望地朝暖阁外走去。

    宋宜春看着那已然远去的背影,心里堵得慌。又知道宁德长公主这一走,只怕两家从此就生分了。想到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定国公府还在的时候,有什么事都靠着陆家的两位表兄帮衬,宁德长公主虽然出身皇家,待他却如亲子侄一般……他忍不住就高声地喊了声“长公主”,道:“宋墨自他舅舅出事,就和我生分起来,我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了!您教教我该怎么办吧!”

    宁德长公主想了想才转过身来。

    宋宜春诚心诚意地给宁德长公主作揖。

    宁德长公主想了想,道:“那好!你就先去给窦家舅爷和侄少爷赔个不是,然后把主持英国公府中馈的权力交给窦氏,以后不要再管内宅的事了,把眼光放在庙堂之上,想办法重获圣眷。”

    把主持内宅的权力交给窦氏……她会不会从中做手脚,把自己孤立起来呢?

    宋宜春有些迟疑。

    宁德长公主微愠,道:“你到底是天赐的父亲,难道天赐还会弑父不成?你怕什么?”

    ※

    看书的兄弟姐妹们,祝大家中秋节愉快!

    送上今天的第一更。

    因为家里有客人,今天的二更在晚上11点左右,错字什么的,只有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改了!

    O(∩_∩)O~

    ※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中馈

    话传到窦昭耳朵里,她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前世,宋墨就杀了宋宜春!

    今生,她无论如何也要保宋墨一个平安才是。

    窦德昌哪里猜得到窦昭的心思,只当她刚刚拿到了主持中馈的权力,还不适应,因而逗她道:“我和伯彦出了这么大的气力,你好歹也要谢我们一声,就这样端着茶盅发愣,莫非是嫌弃我们多事不成?”

    窦昭抿着嘴笑,打趣他:“国公爷给你和伯彦赔不是,很有意思吧?”

    想起当时的情景,窦德昌拿过窦启俊用来装腔作势的川扇摇着,嘿嘿地傻笑。

    窦启俊却正色地道:“四姑姑,您跟我说实话,宋家是不是很复杂?”

    窦家和宋家不过是走得疏远,走近了,凭窦德昌和窦启俊的机敏,是瞒不过他们的。

    她微微点头,含蓄地道:“哪家又不复杂呢?”

    窦启俊不再问,笑道:“那陆老舅爷,果真是正直端方之人,要不然,今日之事只怕难得这样圆满解决。”

    窦昭毕竟是做人儿媳妇的,就算是宋宜春待她苛刻,她也只能受着,若是当着外人抱怨,就要背上那不孝的名声了。照原来的计划,她不过是想请了陆家的人过来做个见证,借此机会让陆家的人知道不是她不孝顺宋宜春,而是宋宜春行事没有章法,竟然因为儿媳妇的一句话不合心意就逼着儿子休妻,以后若是再传出她和宋宜春之间有什么矛盾,世人自然会把责任归到宋宜春的头上,为她下一步拿到主持英国公府中馈的权力做准备。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两位老夫人远比她想像的更通透,不仅训斥了宋宜春一顿,还让宋宜春现在就把管家的权力交给了她。

    她摸着那不知道被多少代人拿在手中摩挲过而变得光滑如玉的竹制对牌,不由得浮想联翩。

    倒是窦德昌,有些担心地道:“我们拿了二太夫人和五伯父说事,不会东窗事发吧?”

    所谓的二太夫人发脾气、窦世枢还跪着,不过是他们唬弄宋宜春的话而已。

    窦启俊笑道:“你放心好了,如今宋宜春见着窦家只怕都会绕道走,他又怎么会去和五伯父对质?就算是去对质,五伯父难道还偏向着英国公府不成?”

    窦德昌这才松了口气。

    窦启俊起身告辞:“出来一整天,我也要回去了。等过了年,我再来看望四姑姑。”

    窦昭留他们吃饭:“外面寒风呼啸的,这肚子里没有点热汤水,走出去可就难受了。我已经让厨房里做了火锅子,你们用了晚膳再回去。”

    窦德昌却想留下来用晚膳:“我跟娘说去了玉桥胡同,回去怎么再用晚膳?这大过年的,街上的馆子全都关了门,你让我去哪里找东西吃?”

    窦启俊正犹豫着,小厮进来禀道:“世子爷回来了!”

    窦昭趁机留他:“你还没有见过你四姑父吧?既然碰到了,怎么也要打个照面了再走。”

    窦昭是直接从静安寺胡同出的嫁,在真定的窦家人还不认识宋墨,包括祖母在内。

    也就这说话的功夫,宋墨已撩帘而入。

    在路上,武夷已经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窦德昌他熟悉,另一个陌生的青年想必就是窦启俊了。

    他笑着和窦德昌行了礼,然后和窦启俊打招呼:“你四姑姑常夸你是启字辈的第一人,小时候也得了你不少照顾,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宇轩昂,潇洒俊朗。”十分的客气。

    窦启俊是读书人,学的是魏晋之风,不要说这几年走南闯北,增长了不少见识,就算是退后十年,窦启俊见了宋墨也不会含糊,此时见宋墨待他有礼,自然也不会端着,和宋墨寒暄起来。

    不一会,若朱来问火锅子摆在哪里。

    “就摆在小花厅吧?”窦昭征求宋墨的意思,“小花厅里烧了地龙,几盆腊梅开得正好。”

    三个人就去了小花厅。

    酒过三巡,宋墨、窦德昌和窦启俊都松懈下来,说话越来越随意,也越来越投机。

    窦启俊就指了猛灌他酒的窦德昌对宋墨道:“看见我这个傻叔叔,要灌酒也得灌您啊,却灌起我来。”

    宋墨嘿嘿笑,觉得窦德昌对他没有见外,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喝得更开了。

    窦启俊还好,窦德昌开始舌头打弹,有些管不住自己了,和窦启俊说起匡卓然的事来:“他那个什么父辈的关系到底牢靠不牢靠啊?你们说的人,我找了老半天也没有找到。不会是被人哄了吧?”

    宋墨也不管什么非礼勿听之类的了,问窦启俊:“你要找谁?要不要我帮忙?”

    窦启俊正为这事烦心。

    动用了窦德昌却一无所获,但总不能为了这么件小事就去找五伯祖吧?

    想到宋墨是金吾卫同知,又管着五城兵马司,“哎呀”一声,心里多了些许的期盼来。

    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宋墨:“……指使番禺县令就是这个叫范士畴的人,说在前门大街开了家茶叶铺子,可我去了几次也没有找到这个姓范的。”

    “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好了。”宋墨给窦启俊续了杯酒,“这两天就给你消息。”

    “那敢情好!”窦启俊没有和他见外,两人碰了个杯,气氛越来越好,结果这酒一直喝到了一更鼓响,若不是窦昭怕六伯母在家里担心,只怕他们还舍不得散。

    宋墨又安排人送窦德昌和窦启俊回去,自己却抱着窦昭耍起了酒疯。

    “寿姑,你可真行!你若是个男子,定是那大将军,兵不血刃,就把那主持中馈的对牌拿到了手里。

    “我们哪天抽空去陆家给两位老夫人磕个头吧?要不是两位老夫人,只怕这件事还要有扯头。

    “春节的时候,我们也在家里筵请春客吧?到时候把几位舅兄和几位侄儿都请来,我们好好热闹一番。

    “我从小在舅舅家里长大的,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们也常带他们去静安寺胡同,让岳父大人给孩子们启蒙。”

    他啰啰嗦嗦地说了大半宿的话,句句都透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窦昭坐在床边,看着喝了醒酒汤沉沉睡去的宋墨,不由嘴角含笑,轻轻地亲了亲他的面颊,这才吹灯上床歇下。

    第二天早上起来,宋墨把自己说过些什么忘了个一干二净,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答应了窦启俊什么的。

    他不由拍着脑袋喊“糟糕”,早膳也没用,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窦昭莞尔。

    觉得这样的宋墨才像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生气勃勃,让人看了就觉得精神。

    她坐在镜台前由若彤帮着梳头。

    甘露却来禀她:“府里的管事嬷嬷们立在颐志堂的门前等,寒风瑟瑟的,一个个吹得直发抖。”

    这些管事嬷嬷们也应该得到消息了。

    窦昭吩咐甘露:“你跟他们说,婆婆在时是什么规矩,我这里依旧是什么规矩。让她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话传出来,几个管事嬷嬷面面相觑。

    也有在蒋氏手下当过差的,眼珠子一转,往上院去了。

    有好心的告诉其他管事嬷嬷:“婆婆在的时候,每天早上辰正在上院东跨院的抱厦里示下。”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往上院去,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感概: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些内宅大院的管事何尝不是如此?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几个人能继续做下去?有几个人却要被打发出府?甚至是寻了个理由把人往死里整的?

    一时间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窦昭按着自己平时的生活习惯慢条斯理地梳妆打扮,吃饭喝茶。

    甘露不由替她着急:“那么多的管事嬷嬷都等在抱厦里,您还是快点过去吧?”

    “婆婆每天辰正才开始处理家务,她们来早了,难道还让我去将就她们不成?”

    也是啊!

    甘露讪讪然地笑。

    窦昭吃了茶,这才往上院的抱厦去。

    不过是重复从前的一些老规矩,她闭着眼睛都不会错,不过一个时辰,抱厦里的人就散了。

    窦昭回了屋,窝在临窗的大炕上和素绢一起给未出世的孩儿做小衣裳,心里却不停地琢磨着宋翰屋里的事。

    翻过年,宋翰屋里就有一个二等的丫鬟、两个三等的丫鬟到了配人的年纪,得派两个靠得住的人去那边服侍才行。还有从田庄上选来的那些小丫鬟,已经托了杜唯去查他们祖上都是干什么,过完年之后,应该就会有信来,婆婆的事,恐怕得从这些小丫鬟嘴里打听了。

    她准备把甘露和素绢嫁给府里的管事为妻,这种事她们还是少知道为好。

    几个新进的丫鬟里,若朱和若彤都很伶俐,能堪大用。

    还有英国公府的账册,得好好地看看,红白喜事既能随礼,也能看出各府之间的远近亲疏。

    ……

    窦昭正想着,就看见有个面生的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她不由地笑了笑,问那小丫鬟:“你是哪个屋里的?找我可有什么事?”

    小丫鬟胆儿挺大,笑盈盈地站了出来,声音清楚,条理分明地道:“我叫拂柳,是从天津卫的田庄上来的,段护卫让我来看看夫人忙不忙。”

    那批从田庄里来的小丫鬟进了府之后,窦昭给她们的名字之前全缀了个拂字。

    “你去跟段护卫说,我正闲着,让他进来吧!”

    拂柳笑着转身跑了。

    不一会,段公义过来了,笑道:“夫人,那个陈嘉陈大人要见您。”

    窦昭有些意外,笑道:“你们怎么跟陈嘉走到了一起?”

    段公义道:“素心出嫁,他也随了礼,我们总不能让人家就这么走了吧?就请他留下来喝了喜酒,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窦昭怎么也得给段公义一个面子。

    “让他进来吧!”她笑着吩咐小丫鬟,“带了陈大人到外院的小花厅里奉茶。”

    ※

    姐妹兄弟们,二更奉上。

    不是在说闲话,这里面的情节都有用意的。

    O(∩_∩)O~

    ※

第三百五十七章 匡超

    冬日的阳光虽然和煦,但风吹在身上却依旧刺骨的寒冷。

    窦昭走进小花厅,就看见穿着件靓蓝色五蝠捧寿团花锦袍的陈嘉正襟危坐在小花厅的太师椅上,或者是因为仕途的顺利,相比上次,他显得更加内敛从容。

    他上前恭敬地给窦昭行礼。

    不知道为什么,窦昭突然就想起前世,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正三品大红蟒袍给宋墨行礼的情景,此时看他,倒和那时候有几分相似。

    “陈大人不必客气。”她笑着和陈嘉打招呼。

    陈嘉却恭谨地道:“夫人的大恩,下官没齿难忘,说夫人是我的再造父母也不为过,下官只能肝脑涂地,才能表达心中的感激。”

    还下官,自己又不是他的上峰,这种溜须拍马的话他倒也敢张口就来。

    窦昭莞尔,怕自己再和他寒暄下去,会有更多恭维的话在后面等着她。

    两人分宾主坐下,丫鬟们奉了茶,她就开门见山地问起了他的来意。

    陈嘉笑道:“前几天来喝别姑娘的喜酒,听说夫人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到了放出去的年纪,因而想找几个和别姑娘一样能干的姐姐贴身服侍。我不是锦衣卫吗?正好前几天有同僚去南边公干,遇到对姐妹花,虽说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等闲三五个大汉也休想近身。我就想到了夫人。若是夫人想瞧瞧,我这就带着她们进来给夫人磕个头;若是夫人不满意,我再帮夫人留意。天下无难事,总能找到能让夫人称心如意的人选。”

    窦昭非常的意外。

    更多的,却是感慨。

    前世,她为了找个能支撑济宁侯府日常嚼用的生意,不也曾这样殚精竭虑,才和郭夫人搭上话的吗?

    她顿时起了同情心,温声道:“多谢陈大人。毕竟是贴身服侍的,这件事,还得和世子爷商量之后再做打算。”

    “这是自然。”陈嘉见窦昭接受了他的提议,兴奋不已,忙道,“是下官考虑不周,还请夫人原谅。”

    两人寒暄了几句,窦昭就端茶送了客。

    当天宋墨比平常回来得晚一些。

    窦昭上前帮他更衣。

    他不准,笑道:“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窦昭笑道:“舅母走的时候嘱咐过多次,让我别仗着现在不害喜了就暴饮暴食,要多动、多走。不过是拿件衣裳,怎地就不行了?”

    宋墨失笑,觉得自己的确是太过小心了。

    他由着窦昭领着小丫鬟服侍他更了衣,然后扶着窦昭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问起她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吃得好不好,午觉睡得好不好之类的话。

    窦昭就把陈嘉的来意告诉了宋墨,并道:“你觉得这种事能信任他吗?”

    宋墨沉吟道:“那两个小姑娘的长辈多半被是被锦衣卫缉拿了,得看看她们家长辈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家里的女眷是充了公还是被流放或是被发卖……你如今怀着身孕,就当是为孩子积福,只要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大事,我们就伸把手好了,就算是不适合服侍你,把她们送还给她们家的长辈,也算是救了两条性命。”

    窦昭点头,吩咐小丫鬟端了晚膳进来。

    宋墨看着竟然比平时丰富很多,笑道:“夫人莫非是要和我庆祝从今日起,我们这些人的衣食住行都得看夫人的眼色行事了?”

    窦昭笑道:“你知道就好!若是胆敢惹了我生气,立刻减菜!”

    宋墨哈哈大笑。

    两人又开了几句玩笑,这才静下来用晚膳。

    饭后,两人移到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喝茶。

    窦昭就问起昨天的事来:“你记起来答应伯彦什么事了吗?要不要我去问问十二哥?”

    “不用了。”宋墨笑道,“还好昨天是陈核当值,不然还真得请你去问问舅兄了。”然后他眉头微蹙,道,“你知道那个匡卓然和伯彦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窦昭听着他的语气不妙,忙道:“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宋墨表情轻松,可她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凝重,“听伯彦的口气,那匡卓然要找的范士畴是家茶叶铺子的东家;可我查到的范士畴,却是酒醋局的管事太监。不仅如此,此人还是汪格的干儿子,汪渊的干孙子。”

    只要是扯上了宫里的太监,事情就会变得错综复杂,特别是汪渊这个在前世做了十几年秉笔太监的人,在皇上殡天之后还能做到慈宁宫的大总管,这就足以让窦昭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她道:“我明天一早就把伯彦叫来问问。”

    宋墨道:“我已经派人去请了。看样子,他等会儿就应该过来了。”

    窦昭吩咐丫鬟准备了窦启俊最爱喝的大红袍,窦启俊却是和窦德昌一起来的。

    三个人进了小书房,窦昭有些担心,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宋墨倒没有避她,一面扶她在身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一面继续和窦启俊说着话:“……照你这么说,有经验的好船工难寻,那些人实际上是看中了匡家的船队。可太监虽然爱财,却不能随意离宫,大多宁可敲上一大笔,却不会做出这种夺人产业的事来——他又不能自己经营,要了何用?只怕这其中大有蹊跷,最怕就是涉及到宫帷之事。宫里如今颇为受宠的静嫔,就是广东人。那犄角旮旯的番禺,除了他们广东本地人,外地人有谁知道?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如让那匡卓然来找我,你不要管这件事,好好准备明年二月的春闱就行了。”

    知道了那个范士畴的身份,窦启俊也感觉到事情棘手,他想了想,道:“我看这件事还找五伯祖吧?免得把您也给牵连进来……”

    宋墨不悦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要说和宫里的人打交道,五伯父还真就不如我。”

    窦启俊想到刚才宋墨扶着窦昭时的表情,哑然失笑。

    枉自己自称是个伶俐人,也有看不清楚的时候。

    宋砚堂分明是看在四姑姑的面子上,才不遗余力地插手这件事,自己反倒误会他是个热心快肠之人……

    “那就多谢四姑父了!”一旦想清楚了,窦启俊比谁都果断干脆,朝着宋墨抱拳,毫不客气地道,“事不宜迟,不如我现在就去把匡卓然叫过来好了,我也想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宋墨颔首。

    窦启俊和窦德昌去了圆恩寺胡同的客栈。

    宋墨吩咐人竖了座屏风在小书房里,并对窦昭笑道:“等会儿我们说话,你就在屏风后面听。”随后叹气道,“本应该带着你到处走走的,可我现在当着差,实在是走不开,你在家里肯定很无聊,听听这些事,权当是在解闷了。”

    窦昭心情复杂。

    和宋墨成亲,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得到的竟然远比付出的多得多!

    她环着宋墨的腰,把头倚在了他的肩头。

    宋墨微微一愣,嘴角忍不住地翘了起来。

    他回抱着窦昭,感受着妻子对他的柔情,仿佛像喝了梨花白似的,让人沉醉不愿醒。

    只可惜这种无声胜有声的缱绻总是让人觉得短暂,窦启俊和窦德昌带着脸色发白的匡卓然进来的时候,窦昭已坐在了屏风后面。

    有些茫然地给宋墨行过礼之后,匡卓然的面色更苍白了。

    他喃喃地对窦启俊道着:“原来英国公府是你们家的姻亲啊!没想到你们家还有这样显赫的姻亲!”又道着:“怎么会这样?我们家不过是在番禺能数得着数的人家,京都的贵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家的?”仿佛受了惊吓,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似的。

    这也是大家想知道的。

    窦启俊开始语气温和地问着匡卓然事情的前因后果。

    匡卓然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喝了口茶,定了定心神,仔细地回答着窦启俊的每一个问题。

    事情变得很简单,匡家是番禺数一数二的大地主,新任的番禺县令重新审定了缴纳税赋的黄册,匡家成为纳税大户,匡家不服,找到了和自家颇有渊源的知府,由知府出面,把匡家的税赋由一等变成了二等,没多久,他们家的生意就被人惦记上了。

    宋墨和窦启俊听后,两人不由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这次说话的,是宋墨了。

    “新任的父母官上任,匡家没有去拜访吗?”

    “去了。”匡卓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很诚实地道,“不过态度有些倨傲。”

    “那改了黄册之后,你们有没有借这个机会和父母官重新修好呢?”

    匡卓然脸涨得通红,低声道:“家祖有些脾气,我姐姐又和知府的次子订了亲,所以……”

    所以人家下决心给你们小鞋穿了。

    宋墨和窦启俊低头喝了口茶。

    窦德昌听着忍不住道:“我们窦家不知道出了多少个举人进士,如今连内阁也占了一席之地,父母官上任,却从来不敢怠慢,县里有什么事,从来都是第一个捐钱捐物。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难道你们家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你们家怎么就成了番禺首富的?真是弄不明白!”

    匡卓然却骇然于“我们窦家不知道出了多少个举人进士,如今连内阁也占了一席之地”的话,他望着窦启俊失声道:“难道伯彦兄是北楼窦氏的子弟不成?”

    窦启俊望着窦德昌,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道:“我正是窦氏子弟。”

    匡卓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窦启俊的面前:“窦兄,请你救救我们匡家!”

    窦启俊忙去拉匡卓然:“你我兄弟一场,这样就没意思了。”

    匡卓然又羞又愧地站了起来。

    宋墨却在旁边摸着下巴:“我觉得,你们弄错人了!”

    ※

    姐妹兄弟们,送上今天的第一更。

    第二更在晚上的11点左右。

    O(∩_∩)O~

    ※

第三百五十八章 春节

    宋墨的话,让匡卓然等人傻了眼。

    “世子爷,”匡卓然吞吞吐吐地道,“您是说我父亲上当受骗了吗?”

    窦德昌和窦启俊也有这种想法,他们目光灼灼地望着宋墨,想听宋墨怎么说。

    那种洗耳恭听的模样,让宋墨笑了起来。

    “那倒不是。”他道,“我只觉得,他们的目的分明就是想接手匡家的产业,而照我对那些内侍们的了解,他们通常都没有这样的耐性去经营这样的产业,你们应该查查这个新上任的父母官蒋捷是谁的门生或是谁的师兄弟才是,只有这样的关系,才可能和内侍搭得上话。与其去求那范士畴,还不如把蒋捷的幕后靠山给扒拉出来,凭着窦家在士林中的关系,化险为夷的把握更大。”

    匡卓然等人听着眼睛一亮。匡卓然更是朝着窦德昌揖礼:“十二叔,伯彦马上就要参加春闱了,这件事,只怕还得劳烦您帮着打听一二。”

    他和宋墨虽然是头次照面,可宋墨所表现出来的敏锐,让他极为佩服,可他和宋墨之间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交情都隔得太远,他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在他们找不到人的情况下,窦启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窦德昌,而窦德昌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只因是窦启俊的请托,二话没说就开始帮着找人,可见窦启俊和窦德昌不仅私交很好,而且窦德昌是个值得相托之人,他只好求助于窦德昌了。

    而宋墨和窦昭见匡卓然在自家还深陷困境的时候还能为窦启俊着想,对匡卓然不由得高看几分。宋墨更是对窦德昌和窦启俊道:“我看这件事你们两个人都不要插手,交给我好了。”又道,“匡卓然,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找我吧!”

    匡卓然自然喜出望外,谢了宋墨又去谢窦德昌和窦启俊。

    宋墨插手,肯定比他们这样没头苍蝇似地乱闯要强得多。

    窦启俊也乐得有宋墨插手,高兴地向宋墨道谢,心情愉快地起身告辞。

    匡卓然和他一起回了客栈,窦德昌却留了下来。

    匡家的事扯出了汪渊这样的大太监,这让他的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燃烧不止。

    他和宋墨嘀咕道:“听说金吾卫还没有放假,你总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吧?要不,我帮你跑跑腿?”

    宋墨知道自己的岳父曾有意把窦德昌过继到西窦,虽说后来这件事没了影,可岳父到如今也不愿意纳妾,更是一门心思地要休了王氏。而王家虽然把王氏接了回去,可每当岳父郑重其事地上门说这件事的时候,王家就左支右调地不接话,这件事只怕还要闹几年。岳父已经年近不惑了,再过几年,就算是想添丁也有些吃力了,最后恐怕还是要过继。

    论近论亲,窦德昌都是不二的人选,何况窦昭是在纪氏膝下长大的,他乐得和窦德昌亲近:“若是不耽搁你的功课,你就帮我跑跑腿吧!”

    现在宋墨手下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没有,哪里需要窦德昌动手?不过,既然窦德昌好奇,他就分派几件事让窦德昌做做,就当是带着窦德昌玩好了。

    窦德昌听了喜出望外,忙道:“学堂里早就放了假,要等过了元宵节才开课,不耽搁功课,不耽搁功课!”

    “那就好!”宋墨笑着约了他明天早上辰正在宫门口见。

    窦德昌高高兴兴地走了。

    窦昭问宋墨:“你真的觉得这件事是有人扯了范士畴的虎皮作大旗吗?”

    “现在还不知道。”宋墨非常冷静理智地道,“要查过之后才能确定。”

    窦昭不由撇了撇嘴。

    宋墨笑着拧了拧窦昭的面颊,去了净房。

    窦昭就从汪格想到了汪渊。

    要说前世汪渊没有参加宫变,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可汪渊凭什么觉得辽王就一定会成功呢?

    他又是什么时候投靠辽王的呢?

    辽王是用什么条件打动汪渊的呢?

    窦昭想到了顾玉从辽王库房里顺来的那些东西,想到了日盛银楼的张之琪……

    谋逆,是需要钱的。

    而且是大量的钱。

    在没有成功之前,就像个无底洞。

    多少银子都填不满。

    而匡家每年三万两银子的进项,而且是那种早已做出来了、只赚不赔的买卖,正是辽王所需要的。

    窦昭一直想提醒宋墨防备辽王的野心,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她隐隐觉得,如果这件事真的和汪渊扯上了关系,也许对她和宋墨来说,都是一次机会。

    窦昭在密切地注意着匡家那边的动向的同时,开始安排着英国公府过年的事宜。

    大年三十的祭祀,除夕夜宫里的年夜饭,初一的大朝拜,初二、初三要走亲戚,初四、初五的家宴,初六至元宵节的春宴,从客人的名单到喝茶的器皿,样样都要随景而变。像英国公府这样既要参与皇家的庆典,又要应酬同僚的勋贵之家,事情非常的多,比起一州一府过年时的繁忙毫不逊色,更远非普通的官宦人家可比。

    好在窦昭对此驾轻就熟,不管是哪件事都难不倒她。

    管事的嬷嬷们先是见识了窦昭的手段,又见识了窦昭管家的能力,个个自凛,不敢大意。窦昭又放出风来,说自己无意大动干戈,只要是能胜任的,就继续留着;不能胜任的,不管是谁的人,也给我照走不误。管事的嬷嬷们谁也不愿意成为那只吓唬猴子的鸡,卯足了劲,要把差事保住。一时间窦昭的话比那圣旨还灵,不过两天的功夫,她就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窦昭拿出贴己的银子,给当差得力的管事嬷嬷每人赏了十两银子,办事没有出错的,每人赏了二两银子。

    一时间,英国公府阖府上下把窦昭夸得像菩萨似的。

    宋宜春就像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

    他之所这么容易地就答应把主持英国公府中馈的权力交给窦昭,除了形势所逼之外,更重要的是想看看从来没有管理国公府经验的窦昭焦头烂额,吃力不讨好。

    可没想到,他反而成全了窦昭。

    宋宜春又气又恼,在去保和殿吃年夜饭的路上,一直板着脸,眼角也没有瞥窦昭俩口子一下。

    宋墨只当没有看见的,窦昭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这就好比那手下败将,已经全然没有招架之力了,谁还会在乎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保和殿的正殿坐着皇上器重的文武大臣和皇亲国戚,后殿则以太后娘娘为尊,坐着皇后娘娘和众内外命妇。

    窦昭无意和太后、皇后或是太子妃扯上关系,按品大妆,老老实实地坐在席间,偶尔和邻座的长兴侯世子夫人、兴国公夫人低声说上两句话,表现得中规中矩,没有任何显眼的地方。

    可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躲就躲得了的。

    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奉太子妃之命送了个大迎枕给窦昭,并低声道:“太子妃说,让您垫着,免得腰疼。”

    窦昭悄声道谢,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

    她忙低下了头。

    但太后娘娘还是指了她问道:“这不是天赐的媳妇吗?”

    皇后娘娘笑道:“您老的眼睛还是那么好使——她正是英国公府世子夫人大窦氏。”

    太后娘娘笑道:“我记得。”然后又感兴趣地道:“既然有大窦氏,那就有小窦氏。那小窦氏是谁?”

    “是济宁侯府的侯夫人。”皇后娘娘笑道,“和英国公世子夫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英国公世子夫人是翰林院窦万元窦大人的长女,济宁侯夫人是次女。”

    魏家还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请,所以窦明并不在殿中。

    “还有这种事?”太后娘娘更感兴趣了,“大窦氏是谁做的媒?小窦氏又是谁做的媒?”

    “小窦氏是从小订的亲,大窦氏是英国公亲自瞧中的。”皇后娘娘看了窦昭一眼,笑道。

    太后娘娘就仔细地又打量了窦昭几眼,笑道:“这孩子长得不错。下次大朝会,你把那小窦氏指给我瞧瞧。”

    皇后娘娘笑着称“是”,道:“还有桩事,老祖宗您肯定不知道——大窦氏已经有了身孕,还和太子妃的产期一前一后,不过相隔几天而已。”

    “这敢情好!”太后娘娘这个年纪,就喜欢听见添丁进口的喜讯,赐给了窦昭一串檀香木的佛珠、一对平安扣、几匹小孩子做衣服的素绸和一块用来做小孩子包被的大红色百子戏春的刻丝。

    窦昭上前谢恩。

    太后娘娘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低头和皇后娘娘商量着点哪出戏。而刚才只顾着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说笑,对旁人等闲不理睬的长兴侯夫人对窦昭明显地热情了起来,就是显得有些木讷的兴国公夫人,也多看了她两眼。

    窦昭善意地朝兴国公夫人点了点头。

    前世,济宁侯府就算是在她手里重新振作起来,和兴国公府这样的勋贵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她和兴国公夫人根本没有什么交情。可她却知道,兴国公在英国公府被褫爵之后,以其低调隐忍的姿态,等到了长兴侯府的败落,成为了京都勋贵中的第一人。

    因为得了太后的赏赐,初一大朝会之后,窦昭先向皇后娘娘道了谢,然后去慈宁宫谢恩,等出了内宫,已是未正时分。

    杜鸣正焦急地在小书房里等着宋墨。

    见窦昭和宋墨一起过来,他恭谨地行了礼,开门见山道:“世子爷,夫人,我查出那蒋捷竟然是戴健戴阁老的夫人的表妹的侄儿,乃工部侍郎兼中极殿大学士沐川沐阁老的门生。”

    ※

    姐妹兄弟们,今天家里有客人,更得有点晚,抱歉!

    ※

第三百五十九章 娘家

    戴建和汪渊过从甚密,而沐川却是皇后娘娘的人,这两个人,都指使得动汪格。

    到底是谁呢?

    宋墨想了想,道:“我直接去问问汪格,先把匡家摘出来再说。”

    不过一年两、三万两银子的事,汪格这点面子还是会卖给他的。

    窦昭想的却不一样。

    前世,辽王登基后,戴建曾领了一段时间的内阁首辅。不同于皇上在位时的太平盛世,辽王登基后的朝局有些复杂,他能力有限,最终被迫致仕,后又牵扯到了军饷贪墨案中,被抄家流放,死在了半路上。

    这两个人,都和辽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叮嘱窦宋墨:“内侍们多是眦睚必报之人,你小心点,可别因为这件事把汪内侍给得罪了。”

    “我知道。”宋墨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叮嘱她,“快点梳妆打扮,我和你去给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拜年。”

    今天是初二,走舅舅家。

    宋墨的舅舅们都不在京都,就走老舅爷陆家了。

    窦昭嘻嘻地笑,穿了身应景的大红色灯笼纹刻丝通袖袄,戴着攒珠累丝的头面,又因为怀孕的关系,原本就吹弹欲破的皮肤更加欺霜赛雪不说,还红润可人,整个人显得光彩熠熠,明艳照人,让人看着就精神一振。

    宁德长公主看见她就觉得喜庆,拉了她的手对满屋子来给她拜年的亲眷们笑道:“这孩子,难怪太后娘娘都要夸一声‘长得好’了。”

    大家都哈哈地笑。

    宁德长公主的外孙女,也就是景国公府的三太太冯氏则在旁边凑趣:“外祖母什么时候看表弟妹不是欢欢喜喜的?倒衬得我们都如同瓦砾似的。”

    陆家三奶奶素来怕自家姑奶奶这张嘴,忙拉了她:“太后娘娘赏了两筐福建的贡桔过来,你帮着我给长辈们剥几个桔子。”

    宁德长公主喜欢干净爽利的人,身边服侍的也不能有一丝的拖拉,这剥桔子之类的事,等闲的人向来是插不上手。

    张三太太知道自己家外祖母的性子,一面起身和陆家三奶奶往茶房去,一面佯作委屈地抱怨:“就会支使我干活,也不想想,我可是做姑奶奶的人,有姑奶奶回娘家是这样待遇的吗?”

    陆二奶奶就反驳道:“今天本是你哥哥嫂嫂的日子,你非要跟着过来,我们有什么法子?”

    逗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陆家的几个晚辈趁机上前给宁德长公主和陆老夫人拜年,讨红包。

    张三太太的嫂嫂,也就是冯绍的妻子就低声和窦昭说着闲话:“听说你妹妹小产,是因为济宁侯府的太夫人让她立规矩,是不是真的?”

    窦明小产的事,窦昭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大吃一惊。

    好在她两世为人,经历的多,这惊讶也不过是从她脸上一掠而过就恢复了常态。

    “我这段时间都窝在家里保胎,”窦昭笑道,“外面的事,也没有人跟我多说,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冯家的这位十一奶奶就有些不高兴,觉得窦昭这话说得太客套疏离,没有把她当自家人。

    她就转头和坐在身边的陆二奶奶说起皇家的八卦来:“……福圆公主都已经出嫁了,不知道景宜公主和景泰公主会嫁到谁家?景宜公主好歹是皇后娘娘养的,可这景泰公主却不过是个没生出皇子的淑妃娘娘养的,她怎么就那么大的底气,也跟着挑三摘四的不嫁人?”

    陆二奶奶笑道:“这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我怎么知道?”

    窦昭却知道。

    这位淑妃娘娘虽然没生下皇子,可架不住人家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啊!

    那“淑”字,可是从前万皇后的封号,不仅给了她,而且在辽王登基后,她是唯一一个陪着万皇后住在慈宁宫的太妃。

    她微笑着坐在那里听着屋里的人说话,心里却想着窦明的事。

    按理说,窦明小产,就算她和窦明的关系再差,也应该告诉她一声才是,可不管是静安寺胡同还是槐树胡同都没有知会她一声,难道冯十一奶奶说的是真的?她怀着孩子,大家怕她知道了糟心,所以才不告诉她的?

    回到家里,她问宋墨。

    宋墨显然早就知道了。

    他道:“六太太和舅母都叮嘱我不要告诉你,而且送年节礼的时候济宁侯府也没有做声,我也就没跟你说。”

    实际上,他也不希望窦昭过多地关注济宁侯府的事。

    窦昭问他:“这么说来,窦明被她婆婆立规矩而小产的事,是真的了?”

    宋墨点头:“六太太和舅母都是这么说的。”

    窦昭不由唏嘘感慨。

    前世,她嫁到魏家,第一个孩子也小产了。

    可她小产,却是自己的责任。

    说起来,田氏就是个没有主见、没有头脑的人,能让田氏想起来用这种办法折腾窦明的,除了魏廷珍,没有第二个人。

    以窦昭的眼光来看,田氏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只要你哄着她点、把姿态放低点,她就会心疼肉疼你,把你当成需要她保护的人。前世,她就是想办法得到了田氏的认可,然后通过田氏拿捏魏廷珍的。

    窦明这才嫁过去不到半年,就和婆婆、姑姐都站到了对立面上,以后恐怕还有“好”日子等着她。

    这算不算是她处心积虑嫁过去得到的“福利”呢?

    窦昭讥讽地笑了笑。

    既然六伯母和舅母都不想她为窦明的事烦心,她也就装着不知道。第二天换了件宝蓝色十样锦的妆花褙子,宝蓝素面绣玫红色莲花纹的马面襕裙,换了点翠缠丝的头面,珠光宝气地由宋墨陪着回了娘家。

    窦世英看到窦昭非常的高兴,提也没提窦明的事,只是对她道:“你十一哥带着你十一嫂回岳家给岳家的长辈拜年去了,你六伯父和你六伯母等会儿会带了你十二哥过来吃饭。”

    窦昭自然是喜出望外,由高升家的带着去了内院给舅母和表姐拜年,宋墨则和窦世英去了书房。

    丫鬟奉了茶盅上来。

    望着汤色鲜亮、香味醇厚的茶水,宋墨不禁为自己叹了口气。

    茶盅里是上好的铁观音。

    偏偏窦世英一无所察,还在那里一个劲地劝宋墨:“我特意让人从福建安溪弄的,你尝尝味道如何。如果觉得好,等会我给你包点带回去。”

    望着岳父满脸期待着赞扬的表情,宋墨除了受宠若惊地表示感激,还能说什么?

    窦世英满意地笑了,和宋墨说起他的差事来:“金吾卫是皇上的亲卫,只要对皇上负责就成了。五城兵马司可不一样,他们和平头百姓打交道多,怎样主持公道,为民申冤,就成了主要的职责。你要注意把握两家之间的不同,既不能失了帝心,也不能失了民心……”

    宋墨认真地听着,比在皇上面前还要恭谨,心里却嘀咕着:我又不要做皇帝,要民心做什么?事情差不多就行了,矫枉过正,说不定连帝心也没了。

    窦世英哪里知道宋墨心里在想什么,见宋墨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不由想起了另一个女婿魏廷瑜。

    女儿和婆婆有矛盾,做为女婿,肯定是左右为难的,就算是要偏袒母亲,也是情有可愿。可魏廷瑜却把过错全推给了窦明,还要收了窦明的陪嫁,让窦明跟着田氏学规矩!也不想想窦明怀的可是他们魏家的骨血,全然没有一点夫妻情份……这让他想想就觉得心疼。

    窦世英眉宇间就不由流露出几分不悦来。

    宋墨暗暗吃惊,一面和窦世英说着话,一面反省自己刚才的言行。

    没有什么地方回答得不妥的啊!

    宋墨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窦世英皱眉的缘由。

    窦世英却已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这是他对那些让他头痛之事的一贯态度。

    他问宋墨:“听说寿姑现在在主持英国公府的中馈,她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再买几个丫鬟媳妇去服侍她?”

    “不用了!”宋墨也不是那多愁善感的人,此时不知道,过后查查不就知道了。他也把心中的那些忐忑丢到了一旁,道,“寿姑说家里的事都有定例,她照着做就成了,轻松得很。若是我们忙不过来,肯定会请岳父帮忙的。”

    这话说得,让窦世英心里像大冷天里喝了杯热茶一般妥贴得不行。

    他想了想,从书案下的藏格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匣子递给宋墨:“看看喜欢不喜欢?”

    宋墨打开,是块像老树根似的黑漆漆、脏乎乎的东西。

    他微微有些变色,道:“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陨石砚吧?”

    “正是!”见宋墨认货,窦世英得意地道,“这块就是那名为‘天外飞仙’的陨石砚了。送给你了!回去自己用也好,留给我外孙用也好,也算是个稀罕玩意了。”

    何止是稀罕,简直是珍贵!

    寻常人家有这样一块砚台,都要当传家之宝的。

    宋墨想着岳父是读书人,就如同宝剑之于名士,红粉之于佳人,在岳父的眼里,这块砚台的价值更大。他本能地就想拒绝,可眼角的余光看见了窦世英那隐含着期盼的表情,他不由得心中一颤。

    岳父,很寂寞吧?

    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自己划出的圈子里,别人走不进去,他也不愿意走了出来,时间长了,别人不知道怎么走进去,他也不知道怎么走出来了。

    他想起了岳父对他毫不设防的好,顿时眼眶有些湿润。

    “岳父!”宋墨涎着脸嘻笑道,“您既然留了这么多好砚台,肯定也留了好墨吧?有砚无墨,有什么用?您不如也赏我几块好墨吧?您外孙以后下场,没有好墨,怎么写得出好字来?”

    窦世英哈哈大笑,心情十分的愉悦。

    他朝着宋墨招手:“你随我来——我这里还真就有几块好墨,是寿姑的祖父收藏的,也一并给了你吧!”

    宋墨马上屁颠屁颠地随着他去了库房。

    正在此时,六伯父窦世横一家到了。

    ※

    看书的姐妹兄弟们,二更依旧在晚上11时左右,大家觉得晚的明天早上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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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介绍:
窦昭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她这些日子总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开满了紫藤花的花架子下摆动着两条肥肥的小腿,白白胖胖像馒头似的乳娘正喂她吃饭……可当她真的回到小时候,人生又会有怎样的不同呢? 《九重紫》,讲述一个重生的故事! ※ 如无特殊情况,每晚20点左右更新! 已完结作品《以和为贵》、《好事多磨》、《庶女攻略》、《花开绣锦》,保证坑品,欢迎新老读者阅读点击、收藏、订阅。 O(∩_∩)O~ ※九重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重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重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