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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九重紫txt下载     九重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五章 朝贺

    年三十的宫宴上没人说什么,可等到初一的大朝贺,长兴侯夫人就忍不住把窦昭拉到了一边,问起了宋翰的事:“……真的假的?”

    宋墨早就下了决心和宋翰撇清关系,甚至不惜借了陆家名头,窦昭被人问起来的时候,也就没有了什么荣辱与共的羞耻感,可她也不好很直白地承认确有其事,别人听了不免会误会她在幸灾乐祸似的。

    她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唉!”长兴侯夫人立刻明白过来,安慰她,“谁家没一两个不成气的东西?你也别放在心上。世子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断不会混淆黑白的。”

    窦昭感激地道谢。

    但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参加大朝贺的内外命妇们都知道了这件事。

    她们看窦昭的眼神中或是透着几分同情,或是透着几分好奇,一时间,窦昭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

    窦昭不由暗暗叫苦。

    她虽有让长兴侯夫人帮着传话的意思,可长兴侯夫人这嘴也太快了些。

    窦昭佯装不知道的模样。

    太子妃看了就忍不住叹气,招了她到身边说话:“有些日子没看见翮哥儿了,他可长高了?这几天天气冷,我没敢让三皇孙出门,可他却是个坐不住的,闹腾起来没完没了,你们家翮哥儿这些日子都玩些什么呢?”

    窦昭笑着一一回答。

    太子妃的抬举,让殿中众人看她的神色就平添了几分热情,让窦昭好好地经历了一番人情冷暖。

    待到朝贺散了,她听到有妇人小声地议论:“……又没有正妻,怎么就和府里的爷们勾搭上了?蒋夫人去世这么多年了,那英国公府也没有续弦,难道是身本违和,有些力不从心?”

    大家的想像力可真丰富啊!

    窦昭强忍着才没有“扑哧”一声地笑出来,可还是忍不住回头朝着说话的妇人瞥了一眼。

    两个妇人感觉到她的目光,不安地缩了缩肩膀,快步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回到家中,窦昭一想起那两位妇人的表情就会忍不住地笑起来。

    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啊!

    等到过了二月初二龙抬头,连顾玉都听说了这个谣言。他跑来问宋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宋墨这才知道话被传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免有些张口结舌。

    还好小厮进来禀报“静安寺胡同的舅爷过来了”,才解了宋墨的围。

    顾玉不免有些奇怪:“他不是要参加会试吗?眼看着没几天就是考期了,他不在家里呆着,跑到你这里来做什么?”

    宋墨也有些不解,吩咐小厮请窦德昌到书房来。

    不一会,窦德昌走了进来。

    他满脸怒容,一言不发,坐下来咕噜噜地喝了盏茶。

    宋墨和顾玉面面相觑,只见窦德昌把茶盅一推,挑了眉道:“魏廷瑜那个人模狗样的东西,竟然在外面养女人!”

    大年初三走岳家,魏廷瑜借口窦明身体不适,礼到人未到。等到正月十六祖母请他们去吃汤圆,魏廷瑜夫妻依旧没有出现。窦世英有些不快,祖母却是个心宽的,只当是魏廷瑜瞧不起自己的出身,劝窦世英:“人和人之间是要讲缘分的。你看寿姑,她从小就亲我,可我也不过在她小的时候去见过她几面。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就不要为这些事伤神了。”

    窦世英不怨明姐儿,却怨上了魏廷瑜,私下对窦昭道:“堂前教子,枕边教妻。魏廷瑜比明姐儿大好几岁,当初他能勾引着明姐儿不顾一切地嫁给他,现在怎么就不知道教教明姐要孝顺长辈?”

    窦昭不知道如何断这公案,只有不作声。

    现在看来,却是另有乾坤。

    宋墨心中一转,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玉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立刻支了耳朵听。

    窦德昌知道顾玉和宋墨情同手足,又喜欢顾玉行事爽朗,直言道:“五妹妹一直没有露面,父亲很是担心,前些日子一直盯着我的功课,这两天看着要会试了,就收了功课,让我休息休息,嘱咐我去趟济宁侯府,看看五妹妹。谁知道济宁侯府却乱成了一锅粥,太夫人卧病不起,五妹妹又是骂又是闹的,阖府的丫鬟小厮避之不及——原来那魏廷珍借口五妹妹膝下空虚,年前送了两个丫鬟给魏廷瑜做通房,五妹妹不喜魏廷珍插手济宁侯府的事,那两个丫鬟前脚被送进门,她后脚就把人给卖了。这下子惹恼了魏廷珍。她索性从扬州买了两个瘦马回来,安置在离景国公府不远的一处宅子里,魏廷瑜说的是去了景国公府串门,实际上是在那宅子里玩耍。五妹妹知道后就和魏廷瑜打了起来,把魏廷瑜的脸给抓花了,魏廷瑜羞于出门,过年的时候就躲在了外室那里,五妹妹就带了人过去捉\奸,不曾想那魏廷瑜提前得了消息,竟然带着那两个瘦马躲了起来。五妹妹找不到人,只好在家里撒泼。你说,这件事我怎么跟父亲说好?”

    顾玉听得两眼发光。

    他一直就看魏廷瑜不顺眼了,要不是碍着宋墨,他早就收拾魏廷瑜了。

    “天赐哥,”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撸了衣袖,“魏廷瑜一个破落户,这几年仗着窦家的陪嫁吃饱穿暖了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我们去教训他一顿。”

    “这没你什么事!”宋墨眉头紧锁,喝斥着顾玉,“你好生地给我呆在这里。”

    照理,这件事窦昭出面最好,可他实在不希望窦昭和魏廷瑜扯上什么关系,更不要说去为魏廷瑜俩口子劝和了。

    他想了想,道:“这件事我来跟岳父说,你就一心一意地准备会试好了。”

    窦德昌来找宋墨也是此意,此时见宋墨接了手,不由得松了口气,和顾玉数落起魏廷瑜的不是来。

    宋墨忍不住心里一阵舒坦,把这件事告诉了窦昭。

    窦昭很是惊讶。

    魏廷珍前世就喜欢对娘家的事指手画脚的,却也没有往魏廷瑜屋里塞过女人理;魏廷瑜前世不问稼穑,自命风流,可也没有不尊重过嫡妻。

    再好的日子,给窦明都会过糟糕了。

    她不由摇头,问宋墨:“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一个巴掌拍不响!”宋墨冷酷地道,“我想劝岳父别管这件事了——不痴不聋,不做翁姑!他们又不是小孩子,我们总不能管头管脚地管他们一辈子。更不能因为这件事,耽搁了子贤的大事。”

    这样最好!

    他们自己种的因,结的果,叫他们自己咽去。

    窦昭颔首。

    宋墨隔天下了衙先去了静安寺胡同。

    窦世英听了很是难过,却不得不承认宋墨的话有道理。

    他拉了宋墨喝酒。

    窦德昌作陪。

    有小厮跑了进来,道:“新东举子邬善拜见十二爷!”

    窦世英听着“哎呀”一声笑了起来,颇有些兴奋地道:“这小家伙,我有些年头没见到,没想他竟然会来静安寺胡同拜访!他应该也是来参加今年春闱的。快请他进来。”他说完,扭头向宋墨解释两家的关系,至于当年的恩怨,一是他不太清楚,二是他觉得都是些内宅妇人引起的误会,倒没有放在心上,就更不会告诉宋墨了。

    宋墨见邬善沉稳儒雅,谈吐谦和,知道他是窦家的四姑爷之后,看他的目光就透着几分审视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他心里直打鼓,出了静安寺胡同就吩咐武夷:“让杜唯帮我好好地查查这个叫邬善的!”

    武夷恭声应“喏”。

    可查来查去,邬善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却传来了邬善和窦德昌、匡卓然同中进士的消息。

    窦世英喜出望外,和窦世横一起把窦德昌拘在家里读书,准备庶吉士的甄选。

    待到四月,庶吉士的名单出来,窦德昌和邬善都榜上有名,匡卓然却落选了。

    可他并不沮丧,欣然带了礼物来谢谢宋墨:“如果不是伯彦和世子爷,我匡家早就家破人亡了,哪还有我匡卓然的今天?”

    宋墨觉得他太客气了,两人寒暄了半天,等窦昭收拾好了,一起去了静安寺胡同。

    今天静安寺胡同设家宴庆祝窦德昌进了庶吉士馆,窦世枢、窦世横、窦文昌、窦博昌、窦济昌和窦启俊等都到了,非常的热闹。

    元哥儿声音清脆地叮嘱窦世英:“外祖父,您不许喝酒。我娘说,喝酒伤身!”

    众人哄堂大笑。

    窦世枢则抱了元哥,大赞道:“小小年纪说话就如此清楚,真是不简单。”

    窦世英十分的得意,对窦德昌道:“我听说翰林院杜学士家的幼女和你年纪相仿,等过几天我去找杜学士喝酒去。”

    大家都笑了起来。

    窦德昌却脸色发白,落荒而逃。

    众人还以为他这是害羞,宋墨却想起了窦昭的话,酒杯端在唇边半晌才轻轻地呷了一口。

    晚膳的时候,邬善过来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他如今是新晋进士,愿意主动亲近窦家,知道当年之事的人闭口不提,不知道的只当是这几年他要闭门读书,和窦家走得远了些,依旧笑呵呵地热情招待他。

    他却被窦德昌拉去了自己的书房。

    大家也不以为忤,由着他们去说贴己话。

    书房里的话题就渐渐地转到了这几年金榜题名的年轻士子上来。

    窦世枢道:“算来算去,还是纪见明最耀眼。他前几天去了詹士府,做了东宫属臣。”

    ※

    姐妹兄弟们,送上今天的更新。

    PS:这个月就会结文了,想想就觉得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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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捕捉

    宋墨不由挑眉。

    这个纪咏,明明知道太子那边不太平还要往那边凑,他这是要干什么呢?

    窦家倒没有谁想到要去提醒纪咏,两家毕竟属于不同的阵营,对方倒霉,说不定自家就能得些便宜。

    话题慢慢地转移到了几位詹士府的大学士身上,窦世枢特别提到了赵培杰:“……不仅品行端方,而且为人稳健,很得太子的信重。现在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以后肯定是能拜相入阁之人。”

    宋墨记得窦昭提起过这个人,他不由认真地倾听。

    纪氏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道:“不好了,四姑奶奶昏过去了。”

    宋墨心中顿时一痛,仿佛魂魄被抽空了似的,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拔腿就朝内院跑去。

    窦世英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其他人不好去内院探望,就问那小姑娘:“四姑奶奶怎么会昏过去的?当时还有谁在四姑奶奶身边?你来的时候是谁在照顾四姑奶奶?”

    小丫鬟口齿清晰流利:“奴婢不知道四姑奶奶为什么会昏过去。当时五太太、六太太和大奶奶等都在,正说着话,四姑奶姑突然就捂了胸口说不舒服,六太太忙吩咐人去拿清凉丸,四姑奶奶突然就伏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六太太吓了一大跳,忙吩咐奴婢来请世子爷,五太太则吩咐人去叫了大夫。”

    几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窦德昌和邬善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

    两人见书房里气氛紧张,不由得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窦济昌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窦德昌。

    大夫没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窦德昌想了想,道:“我去看看!”

    邬善略一沉思,和窦德昌一同出了院子。

    窦昭被安置在宴息室临窗的大炕上,纪氏等人围在一旁。

    大夫还没有来,她人已经清醒过来,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宋墨的臂弯里。

    宋墨看着心痛如绞,口气有些生硬地对五太太道:“五伯母,您看要不要让丫鬟给她冲点红糖水?”

    “哦!”五太太回过神来,忙吩咐丫鬟去冲红糖水——刚才宋墨冲进来的样子太吓人了,她此时才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纪氏则温声对大奶奶等人道:“大家去暖阁里坐吧?都这样围着寿姑,让她越发的觉得难受!”

    最主要的是宋墨在这里,她们这些人理应回避才是。

    宴息室的人恍然,随着大奶奶去了旁边的暖阁,只留下了身为长辈的五太太和六太太。

    窦德昌和邬善撩帘而入。

    宋墨暗暗惊讶。

    窦德昌是窦昭的嗣兄,两人一起长大,他心慌意乱中冲进来还情有可愿,可邬善……

    他飞快地瞥了邬善一眼。

    却看见邬善熟络地和六太太打着招呼。

    六太太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表现得很诧异,倒是五太太,看见邬善进来有些错愕。

    宋墨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搂紧了窦昭。

    窦德昌和邬善的注意力都在窦昭的身上,并不曾留意宋墨的神色。窦德昌更是焦急地道:“你现在感觉怎样?”

    窦昭就是觉得累,透不过气来似的。

    她笑了笑,因面白如雪而显得有些羸弱:“我没事,就是刚才起来急了……”

    窦德昌和邬善都松了口气。

    小丫鬟端了红糖水进来。

    窦德昌站到了一旁,邬善却越过六伯母,急急地接过了小丫鬟的托盘,朝前走了两步后又脚步一顿,神色微怔地把托盘递给了站在宋墨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道:“把红糖水给四姑奶奶端过去吧!”

    小丫鬟应喏。

    宋墨眼皮直跳。

    纪氏上前去扶着窦昭。

    宋墨却道:“我来!”婉拒了六太太的好意。

    纪氏看着眼前这一对璧人,嘴角微翘,退到了一旁。

    窦昭朝着邬善笑着点头。

    邬善回了窦昭一个笑脸。

    宋墨眼睛微垂,接过了小丫鬟手中的青花小碗,温柔地喂窦昭喝水。

    窦昭暗暗惊讶。

    宋墨对她好,无庸置疑,可他沉稳内敛,有人的时候更是温柔细腻,柔情蜜意都只在细微处,像这样直白地坦露,还是第一次,让她很不习惯。可当着五太太等人的面,她又不好泼了宋墨的面子,只好强忍着羞意,由着宋墨喂她喝水。

    邬善显得很惊讶。

    窦德昌颇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五太太却知道宋墨很喜欢窦昭,只当是宋墨情急之下露了端倪,倒没有在意,只是转过身去连声催着丫鬟“大夫怎么还没有来”。

    小丫鬟不敢怠慢,匆匆地跑了出去。

    宋墨拿了帕子给窦昭擦嘴,柔声问她:“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再让丫鬟给你冲碗红糖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窦昭觉得有股浊气在胸间吐不出来似的,非常难受。但她不想宋墨担心,笑着摇头,道:“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人却软软地依在宋墨的怀里。

    宋墨搂着窦昭,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地安慰着她:“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他要是诊不出什么,我们回去再叫太医院的御医过来看看。”像哄孩子似的小声地哄着她。

    窦昭全身无力,只能任宋墨行事。

    窦德昌涨红了脸,轻轻地拉了拉邬善的衣袖,示意他们出去。

    邬善神色复杂地瞥了窦昭一眼,这才转身跟着窦德昌出了门。

    望着晃动的门帘,宋墨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可低头看到窦昭的时候,他的目光又顿时充满了柔情。

    高升领着大夫一路小跑了进来。

    看见窦德昌和邬善神色焦急地站在庑廊下,他上前行了个礼,吩咐小丫鬟带着大夫进厅堂。

    不一会,大夫笑吟吟地走了出来,朝着庑廊下的三人拱了拱手,道:“恭喜,贵府姑奶奶这是喜脉!”

    窦德昌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兴奋地道:“打赏,打赏!”

    高升也很高兴,封了个大红包给了大夫,兴高采烈地去给窦世英道喜。

    窦昭昏了过去,吓坏了元哥儿,窦世英就抱着元哥儿去了小书房,把自己收藏的那些把件都拿出来逗着元哥儿玩。听说窦昭脉出了喜诊,他跺着脚道:“这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注意?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忙吩咐高升,“快去开了库房,我记得家里还有十几斤血燕,都拿了出来给寿姑补补身子。”

    高升呵呵笑着退了下去。

    窦世英喜形于色地抱着元哥儿去了宴息室。

    家里的亲戚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给宋墨和窦昭道谢。

    元哥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母亲安然无恙,伸手就吵着要母亲抱。

    宋墨抱了元哥儿,笑道:“娘不舒服,爹爹抱你不好吗?”

    母亲昏倒的情景还残留在元哥儿脑海里,他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一副鱼与熊掌最好兼得的表情,让六太太等人都笑了起来。

    窦昭也觉得儿子很有趣,她张开了双臂,道:“我没什么事,让元哥儿就留在我身边好了!”

    但宋墨还是执意把元哥儿抱走了,把宴息室留给了一群女眷,他和儿子去了外面的书房。

    书房里又是另一番热闹。

    窦世枢提议大家到小花厅里再喝两盅。

    窦世英积极响应。

    众人移到了小花厅,又重新开了三桌,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宋墨找了个机会和窦启俊喝了一盅,然后貌似随意地指了指邬善:“和你们家关系到底怎样?我也好知道怎样对待。”

    窦启俊今天喝得有点多,红着脸道:“是世交,从小在我们家族学里读书,人挺好,就是家里的长辈有些古板,大家这几年渐渐走得有点远了。”

    宋墨眯了眼睛,回去后就让陈核打打听邬善在真定时的行踪。

    当年的事虽然没有人多说,可也瞒不过有心人。

    邬家竟然因为窦昭性情坚毅而瞧不上她!

    宋墨愤然。可遇到窦昭,他又忍不住道:“听说邬善娶了他的表妹,两人的关系还挺好,前些日子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过几天做百日礼,你说我们要不要跟着随份礼?”

    窦昭无意和邬家来往,正确地说,是不想和毕氏再有什么交集。她想了想,笑道:“我看还是算了,有十二哥随礼就行了。邬家和窦家是世交,又不是宋家的世交。”

    神色间并无异样。

    宋墨放下心来,最后还是决定跟着窦德昌送份贺礼过去,至于邬善,窦昭这些日子在养胎,自然不能到处乱跑,等窦昭回娘家的时候,他每次都陪着就行了。

    想到这些,他颇有兴致地在书房里练起大字来。

    谁知道刚刚写了两个字,纪咏来拜访窦昭。

    宋墨眉头微蹙,道:“他来干什么?”

    武夷的嘴巴有些干,轻声道:“不知道!他一来就把夫人身边服侍的都赶了出来,说是有要紧的事和夫人说……”

    宋墨素来尊重窦昭,而窦昭又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府里的丫鬟小厮怎么待宋墨就怎么待窦昭。

    他们不敢偷听宋墨说话,也不敢偷听窦昭说话。

    宋墨不由在心里腹诽。

    纪咏哪次来不是有要紧的事!

    可他实在没看出来他所谓的那些要紧事到底有什么要紧的。

    他写完了一页纸才放下笔,净了手,换了衣服,去了正房。

    正如武夷所言,正房的丫鬟婆子都立在院子中间,门帘静垂,整个院子里悄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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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兄弟们,送上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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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失踪

    宋墨轻轻地咳了一声,院子里立刻动了起来。

    若朱小跑着过来曲膝给宋墨行礼,恭敬地称着“世子爷”,若彤则高声禀着“世子爷回来了”。

    宋墨径直朝正厅走去。

    窦昭亲自撩着帘子迎了出来,笑盈盈地和他打着招呼:“过来了!”

    宋墨微笑着点头,问:“元哥儿呢?”

    “乳娘抱着他在后院里荡秋千呢!”窦昭和他并肩进了厅堂。

    纪咏大大咧咧地坐在右排的太师椅上,见宋墨进来,喝了口茶,站起身来,对窦昭道:“我知道的可都告诉你了,你想怎样,早点拿主意,别到时候又说我自作主张。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元哥儿!”然后朝着宋墨颌首,扬长而去。

    宋墨气得不行,神态间却很是随意,笑道:“这个纪见明,嚣张跋扈惯了,任何时候都不收敛,他能顺利平安地在官场上混到今天,也真是个异数!”

    “可不是。”窦昭很赞同他的话,道,“他父母恐怕为他操碎了心!”

    她想到纪咏至今未婚,早两年纪家的长辈还敢训斥他几句,之后随着他圣眷日隆,纪家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越来越少,她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宋墨看着就十分的别扭,笑道:“元哥儿只有他乳母陪着吗?女子力气小,要是把他摔着了碰着了可不得了,我去看看去!”

    “松萝和高兴的小儿子高赞都在后院陪着呢,不然我也不放心让乳母带着他,”窦昭道,“他如今能跑能跳,等闲的小厮都没他精力好,更不要说他乳母了。我正想和你商量,要不要找几个机敏些的小厮陪着他,也免得没人陪着他玩。”

    窦昭现在是特殊时候,不敢和儿子淘气。

    宋墨笑道:“那我们等会儿就看看哪家的小子合适,挑几个比他大个四、五岁的陪着他玩好了。”说罢就要起身去后院。

    窦昭却道:“我还有话跟你说。”然后拉着他的手去了内室,“刚刚纪见明过来跟我说,他的堂姐纪令则陪着他的祖母到了京都,还说,纪令则抵京的当天晚上,十二哥就去他家拜访。他让我小心点,提醒父亲早点把十二哥的婚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搞出什么事端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这纪咏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些!

    宋墨在心里嘀咕,面上却带着笑,道:“你前些日子还说顺其自然,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十二哥毕竟是做哥哥的,这日子也是他自己过,你还是别插手了。他若真的娶了这位纪小姐,你难道还能不尊称纪小姐一声‘嫂嫂’不成?他若是东窗事发,你一个做妹妹的,又是嫁出去的女儿,哪里就轮到你说话了?”他说着,牵着窦昭的手上了临窗的大炕,还帮她脱了鞋,“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生养胎。这孩子可比元哥儿顽皮多了。你看你怀元哥儿的时候,能吃能睡的,现在连玫瑰香露都闻不得,人也瘦了一圈。外面的事,我们别管了。你好生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理。”

    窦昭闻言不由拿了靶镜照来照去:“我瘦了吗?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胖了?”

    宋墨坐到了她身边,顺手抽了她的靶镜丢到了一旁,道:“这镜子哪里能看得出来?”然后说起避暑的事来,“今年早点过去,想必亲戚间也没什么话好说。”

    宋家在香山有别院,景致十分的优美,每年夏天他们去别院里避暑的时候都会闭门谢客,好好地清静两天。

    这孩子也的确是闹腾,去那里歇歇也好。

    窦昭笑道:“你定个日子,我先准备着,到时候你送我们过去。”

    宋墨有差事在身,是走不开的。

    “我想办法请个假。”宋墨去拿了黄历,道,“反正夏天的时候皇上会去西苑,西苑那边不像宫里有这么多的规范,王公大臣们都卯足了劲地想给皇上留个好印象,我走开了,正好给某些人腾地方,说不定还就真的能请得动假呢!”他说着,翻到了五月二十二,上面写着宜出行,“这天怎样?正好过了端午节,天气也渐渐地热了起来。”

    窦昭寻思着前世辽王是十一月发动的宫变,如今还早,前世她离宫闱太远,皇上生病、辽王进京,都是事后才知道的;今生她既能经常进宫,宋墨对辽王又有所防备,皇上若有异样,肯定是瞒不过她的,香山离京都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想回来也很便宜,就懒洋洋地靠在了宋墨的肩头,道:“你决定就好,我听你的。”

    宋墨见窦昭满脸的疲惫,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道:“是不是很累?你休息一会。元哥儿那边有我呢!”说着,拿了迎枕,服侍她躺下。

    窦昭享受着宋墨的温柔体贴,握着宋墨的手,很快睡着了。

    宋墨微微地笑,望着窦昭恬静的睡姿,半晌才起身去了后院。

    过了两天,窦昭让人给宋宜春递话,说自己过了端午节就会带着元哥儿去香山的别院住两个月。

    自从知道窦昭又怀了身孕,宋宜春的心情就很复杂,听说窦昭要去避暑,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是知道了。

    窦昭开始准备过端午节和去避暑的事。

    窦德昌失踪了。

    纪氏来向她哭诉的时候,她瞠目结舌,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他会跑到哪里去?七叔都快急死了!”纪氏哭道,“之前好好的,过嗣的事,也是他同意了我们才答应的,七叔待他像亲生儿子似的……”她说着,紧紧地拽住了窦昭的手,“你说,他会不会是被歹人给绑了去——你出嫁的时候七叔给你装了一抬银票之后,就有很多传言说窦家是北直隶甚至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家……”

    窦昭知道真相。她掏了帕子给纪氏擦眼泪,道:“庶吉士馆那边可知道十二哥失踪之事?十二哥这些日子和谁走得最近?也许对方知道十二哥的下落。邬善不是和十二哥挺好的吗?他们既是同乡又是同科,六伯父和父亲派人去问了没有?”

    她沉着冷静的声音安抚了纪氏慌乱的心,纪氏擦着眼泪道:“庶吉士馆那边七叔已去问过了,邬善还帮着七叔一起找人呢!现在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窦昭听着不由暗暗地嗔怪邬善。

    这个时候不跟长辈说明,等到事情闹大了,窦德昌有何脸面回庶吉士馆?

    不过,绑架倒是个好借口。

    她很想让六伯母对外宣称窦德昌是被绑架了,但又怕六伯母信以为真,担心害怕,索性道:“我看这事不如让世子出面,他有经验。”

    纪氏如获救星,眼睛都亮了几分,连连道“好”,迫不及待地要窦昭去找宋墨,并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太过关心,乱了方寸呗!

    窦昭留了纪氏用午膳,派人去通知了宋墨,又让人去送信安抚静安寺胡同和猫儿胡同。

    纪氏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此时有了主心骨,疲态立现,窦昭吩咐小丫鬟把客房打扫出来,哄着纪氏去睡了一觉。

    其间宋墨让刘章带话给窦昭:“纪家的那位纪小姐也不见了,你放心,他们不会走远。最多明天晚上就能把人找到。”

    窦昭放下心来。

    纪咏跑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子息还扛了个插满了风车的竹把子。

    七彩的风车在院子里呼呼作响,十分壮观。

    肯定是从人家卖风车的手里连风车带竹把子都买了下来。

    窦昭有些哭笑不得。

    元哥儿却欢喜得直拍手。

    纪咏就得意地道:“还是跟着舅舅好玩吧?”

    元哥儿不住地点头,声音清脆地喊着“舅舅”。

    纪咏很高兴,笑眯眯地抱了元哥儿,让他挑了个他自己最喜欢的风车,然后把元哥儿交给了子息:“带着大少爷玩风车去。”

    子息恭敬地应“是”,牵着元哥儿去了一旁的抄手游廊,见缝插针地将风车插在抄手游廊的栏杆旁。

    元哥儿跑来跑去,十分的兴奋。

    纪咏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窦昭道:“子贤会不会和我堂姐私奔了?我堂姐也不见了。”

    窦昭忍不住在心底叹息。

    纪咏真是太聪明了。

    “现在还不好说。”她现在倒是最怕纪咏胡来,“元哥儿他爹已经派人去查了。”

    纪咏点了点头,朝着远处的子息喊道:“插几个在假山顶上,那边的风大。”

    子息应声,抱着元哥儿上了太湖石假山。

    纪咏扭过头来对窦昭道:“我去邬善那儿问问——他们两个从小就要好,我就不相信,邬善一点也不知道。”说到这里,他瞥了窦昭一眼,“他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

    那关我什么事啊?

    窦昭在心底嘀咕了两句,道:“六伯母在我这里,你要不要去安慰她两句?”

    “有什么好说的?”纪咏不以为然地道,“找不到人,她只会哭,我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还是先把人找到了再说吧!”他把子息留下来陪元哥儿玩,自己只身出了英国公府。

    好在窦昭早就习惯了他的各种特立独行,得心应手地向纪氏解释,安排子息回府……

    宋墨到半夜才回来。

    满院子呼啦啦的风车让他不由驻足,奇道:“这是哪来的?夫人今天出门了?”

    “不是。”松萝垂了眼帘,“是纪家舅爷买给大爷的。”

    宋墨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才抬脚进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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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警告

    窦昭已经睡着了。

    她被宋墨惊醒,索性披衣而起靠坐在床头等着宋墨一起歇息。

    宋墨梳洗一番上了床,道:“十二舅兄和纪小姐在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窦昭张大了嘴巴。

    窦家的人为了找窦德昌都快把京都翻了个遍,没想到他却近在眼前。

    大相国寺是京都香火最旺的寺庙,他就不怕被人撞见?

    窦昭在心里腹诽,宋墨却笑道:“十二舅兄的孙子兵法学得好——大隐隐于市,谁也想不到他们会躲在大相国寺里。就算被发现,一句‘各自去礼佛’就可以打发了问话的。大相国寺怕名声受损,也会极力证明两人没有任何瓜葛,十二舅兄打的好主意!”

    难怪前世他们能结为夫妻,可见窦德昌并不是鲁莽行事。

    窦昭松了口气,道:“我们什么时候去给父亲和六伯父回话?”

    早点告诉窦家的人,趁着窦德昌和纪令则私奔的事还没有人知晓,窦家和纪家联手,大可将这件事扼杀在萌芽之时;时间长了,纸就未必包得住火了。

    宋墨笑道:“我明天一早就去趟静安寺胡同——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窦家的家事。十二舅兄就算是有意娶纪家的小姐为妻,也不能这样缩头缩脑地躲着不出来。他既然敢把纪家小姐带去大相国寺暂住,就应该能面对眼前的困难才是。何况庶吉士馆的庶吉士之位是十二舅兄最大的保障,他要是因此丢了这个保障,纪家小姐和他的婚事可就没有一点指望了!”

    前世,窦德昌也没弃官,可见他心里是很清楚的,没有了收益,连衣食都要依靠家族的时候,又怎么能在婚姻上做主呢?

    她轻点了下头,和宋墨歇下不提。

    宋墨闭着眼睛,耳边却仿佛还能听到风车转动的声音。

    他强忍着没有动弹,直到三更鼓响,才勉勉强强睡着了。

    为了赶在去衙门之前把这个消息告诉静安寺胡同,他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起了床,亲了亲还在睡梦中的窦昭,出了内室。

    窦家顿时乱了套。

    一面是自己娘家的侄女,一面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纪氏气得直接昏了过去。

    韩氏则认定是纪令则勾引了窦德昌,并对闻言赶来的五太太道:“十二叔才及弱冠,懂些什么?要不是纪令则使了手段,十二叔怎么会连前程和西窦的家业统统都不要了?”

    五太太却知道这件事情嚷不得,不管是谁家,出个进士都不简单,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坏了个家族的助力。

    她不顾身份把韩氏训斥了一顿:“瞎嚷嚷些什么呢?不过是发现子贤和纪家小姐都在大相国寺罢了。有你这样唯恐自家不乱的吗?”

    韩氏窘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醒过来的纪氏无声地哭了起来,道:“这可怎么办?寿姑行事向来沉稳,子贤又是砚堂找到的,本来这事除了寿姑没有谁比她更适合出面的了,可寿姑却怀了身孕,动不得气……”

    五太太和纪氏想到一块去了。

    两人都决定不打扰窦昭。

    五太太安慰纪氏:“先看看老爷们怎么说吧!西窦以后可是得靠子贤支应门庭的。”

    这件事已经轮不到她们拿主意了。

    纪氏红着眼睛点头,不知道怪谁好。

    最后窦世枢拍板,决定把窦德昌“接”回来完事,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是被宵小绑架,宋墨出面把人给救了回来。至于纪令纪,依旧当表小姐看待就行了。

    纪氏心中难受。

    经此一事,纪令则的下场恐怕就只有个死字了。

    可生死关头,她只能狠下心先救儿子。

    宋墨却知道这件事不像窦家人想像中的那样简单,而且他还指望着以后有什么事有窦德昌能帮窦昭出头,窦家的人求他出面去接人的时候,他推辞道:“我毕竟是做妹夫的,接人的人手我来安排,接人的事我却不好出面。”

    窦世枢想想也觉得由宋墨出面不好,可这件事窦家还捂着,派其他人去更不好。

    窦世横暴跳如雷:“这个孽子,我亲自去接他!”

    宋墨见窦世英被撇到了一旁,忙朝着窦世英使眼色,道:“我看还是岳父去比较好。”

    毕竟窦世英现在才是窦德昌的父亲。

    窦世枢和窦世横窘然,连连点头。

    窦世英向来对子侄很好,窦德昌过继过来,他只当是有个侄儿过来陪他一块过日子,还没有转换角色把窦德昌当成是儿子。直到宋墨为他出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因为是宋墨的意思,他又十分信任宋墨,虽然心里觉得不妥,还是随着宋墨一起去“接”窦德昌。但一出猫儿胡同,他就悄声地对宋墨道:“你是怕子贤被六哥揍吗?六哥不是那种人!”

    宋墨啼笑皆非,也不解释,笑道:“您怎么看这件事?”

    “我?”窦世英奇道,“我没什么看法啊!”

    宋墨语噎,好一会才道:“若是十二舅兄非要娶纪家小姐为妻,您愿意有纪家小姐这样一个媳妇吗?”

    窦世英笑道:“这日子是他自己在过,他若是觉得纪家小姐好,我能说什么?倒是六哥,只怕不会答应。”

    宋墨笑道:“只要您答应就行了——纪家小姐以后可是西窦的宗妇。”

    窦世英连家产都分了一半给窦昭,对所谓的家族传承之类并不是十分的热衷,因而笑道:“西窦也是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好挑剔别人的?”

    有个王映雪这样的继婆婆存在,的确是够乱的。

    宋墨目光微闪,笑道:“既然您觉得无所谓,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窦世英还在懵懂中,宋墨已拉着他下了马车。

    窦德昌早就被宋墨的人监视起来,他们直接就找到了窦德昌。

    窦德昌见是窦世英和宋墨连袂而来,满脸的错愕,但立刻就跪在了窦世英的面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父亲能把令则一起带回窦家。”

    窦世英想到窦世枢的决定,不免有些犹豫。宋墨却道:“五伯父和六伯父的意思,把舅兄‘接’回去就行了。可岳父觉得不妥,让我亲自陪着他老人家来‘接’舅兄。舅兄有什么话,现在就跟岳父说清楚好了,等回了窦家,未必就有这样的机会了,就算有这样的机会,岳父也未必能给舅兄做主。”

    只要窦家愿意把纪令则一起接回去,就算是承认了这门亲事。

    窦德昌欣喜若狂,把自己怎样欣赏纪令则的才学,又怎样为纪令则抱不平等等一一说给窦世英听。

    窦家家学渊源,他能中进士,才学毋庸置疑,又有心要打动窦世英,娓娓道来,让窦世英不由不动容,踌躇着去看宋墨。

    宋墨怎么会煞风景?笑着吩咐小厮备了顶轿子,安排婆子扶着纪令则上了轿。

    窦德昌眼眶微湿,抿着嘴给窦世英行了个大礼。

    “你这是干什么呢?”窦世英吓了一大跳,忙携了窦德昌起来。

    宋墨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护送着窦世英等人回了静安寺胡同。

    窦世横知道纪令则也跟着回来了,气得青筋直冒,道:“我就知道,让老七出面准得把事情办砸了!砚堂怎么也不拦着他?”他站起来就要冲去静安寺胡同。

    窦世枢却一把将他拉住,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老七才是子贤的父亲!”

    窦世横一愣,道:“那怎么能行?您又不是不知道,老七连个蚂蚁都不踩的人,让他管教子贤,那还不是放羊吃草……”

    窦世枢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宋砚堂一直在为老七出头呢!”

    窦世横神色一紧。

    窦世枢有些疲惫地道:“老六,老七有了宋砚堂这个女婿,西窦的事,我们以后都要留个心眼才是。”

    宋墨这是借着窦德昌的婚事告诫他们,谁才是西窦的当家人!

    只是这话说出来有些伤感情,窦世枢最终也没有宣之于口。

    窦世横脑子转了转就明白了窦世枢的意思。

    他不由神色黯然,道:“难道子贤就这样娶个寡妇为结发妻子不成?”

    窦世枢苦笑道:“除非你要和老七翻脸!”

    窦世横半晌无语。

    纪氏却心情复杂地伏在大迎枕上哭了起来。

    宋墨就来求纪氏派人去纪家提亲,道:“手心手背都是肉,除开了纪家小姐曾经嫁过,她待您如亲生母亲一样,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命丧黄泉吧?何况十二哥已是两榜进士了,他若是连自己的家事都理不清,又如何安邦治国?您就放手让十二哥去闯一闯吧?”

    纪氏没有做声。

    可到了下午,却请了官媒到猫儿胡同。

    窦世横知道后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不和纪氏说话。

    窦昭知道后很是担心,道:“要不要让父亲去劝劝六伯父?”

    “那就是十二哥的事了!”宋墨忙了一天,觉得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这家务事一点也不比庙堂的那些事简单,“我们都帮他帮到这个份上了,他若还是摆不平,我看他就是娶了纪令则也一样没有安生日子过,西窦也就别指望在他手里撑起来了。我还想让孩子们有个得力的舅舅呢!”

    也免得纪咏一天到晚地嚷着他是孩子的舅舅!

    他亲吻着窦昭的脸。

    从前自己怎么会觉得窦昭在家里不过是主持一下中馈,日子很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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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成事

    因孀居而大归的曾孙女要再醮?!

    纪老太爷听着一口气没有喘上来,昏死过去。

    纪颂和纪颀吓得手脚冰凉,慌慌张张地上前,一个掐着纪老太爷的人中,一个高声喝斥着小厮去请大夫。

    半晌,纪老太爷才幽幽地醒了过来,开口就问纪咏去了哪里:“……他常在猫儿胡同走动,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纪颀忙为儿子辩护:“见明刚到詹事府,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应酬同僚,根本就没有着过家,他怎么会知道内院的事?就是我们,也不知道令则出去买个头花人就会不见了……”

    纪老太爷一巴掌打在了纪颂的脸上:“没用的东西,连内宅的事也弄不清楚,难怪会被窦老五给挤下来。你这辈子也就是个当侍郎的命!”

    京都玉桥胡同的纪宅,是由纪颂的妻子主持中馈。

    纪颂捂着脸,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敢说。

    纪老太爷怒道:“只要我活着一天,纪家就没有再嫁妇!你去告诉窦家,他们不要脸,我们纪家还要做人,他们要娶,就娶了纪令则的牌位回去……不,我们纪家没有再嫁之女,他们家的事,与我们纪家没有任何关系!”又指了纪颀,“你把纪令则给我带回宜兴去沉塘。她娘老子那里,自我有顶着——想当初,是他们说女儿在韩家的日子不好过,我怜惜她小小年纪就守了寡,这才和韩家据理力争地把她接回了家,她倒好,竟然私相授受,勾引起自己的表弟来,这不要脸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

    大哥都被打了,纪颀自然更不敢说话了,匆匆应“是”,去和窦家交涉。

    纪咏闻言却是大惊,道:“你说子贤和堂姐已经找到了?怎么这么快?”

    子息小心翼翼地道:“是英国公世子爷出面帮着找到的,带着窦家的七老爷,把表少爷和小姐都带回了静安寺胡同。姑奶奶刚刚请了官媒过来为表少爷向小姐提亲,老太爷气坏了,连大老爷都挨了老太爷一耳光……老太爷还说,要把小姐沉塘,窦家要娶,就娶了小姐的牌位回去……”

    “你怎么这么多话?!”纪咏不耐烦地道,“我问你一句,你倒能说出十句来。你再去趟窦家,帮我打听打听窦家怎么会应了这门亲事的?”

    子息恭身应“是”,出了纪府。

    纪咏在书房里打着转。

    窦德昌还没有这本事能让窦家的人同意这门亲事,要不然他也不会先斩后奏和纪令则躲到大相国寺去了。能把事情搅和到这个地步的,只有可能是宋墨。

    他顺势而为,让窦家不得不答应窦德昌娶纪令则,既讨好了窦德昌,又在窦世英面前表现了自己的能力和手段……还有窦昭,平日里看着和窦世英针尖对麦芒似的,实际上她最看重自己的父亲,出了这样的事,窦世英肯定是惶恐而不知所措,宋墨为窦世英解了难,窦昭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感激他呢!

    妈的宋墨,真是狡猾!

    他一巴掌就拍在了茶几上。

    茶盅茶壶嘭嘭作响,他的手疼得发麻。

    纪咏忍不住低声地骂了一句。

    子上进来问纪咏晚膳摆在哪里。

    纪咏想了想,道:“我去陪老太爷用晚膳好了!”

    他大步去了纪老太爷的书房。

    纪老太爷正在那里咆哮:“什么?窦家不愿意放人?你们都是吃素的?他们说不放人你们就乖乖地回来了,听凭窦家把人给扣住不放……”

    “曾祖父,”纪咏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您也是古稀之年了,火气太大,容易伤肝!”

    纪老太爷看到纪咏,气得更厉害了,撇下了纪颀,训起纪咏来:“你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总是不见人影!纪令则和窦十二私奔了,你可知道?这要是传了出去,我们纪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纪咏轻快地笑,道:“窦家都不怕丢脸,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子贤也不错,您一个守寡的曾孙女,竟然能再醮个两榜进士当原配嫡妻,还有比这更划算的吗?我真不知道您在气些什么!要是我,早就给令则堂姐准备嫁妆了!反正窦家是铁了心要娶令则堂姐过门,您又何必非要做恶人?”

    一席话说得纪老太爷哑口无言,若有所思。

    一旁的纪颀忍不住提醒纪咏:“韩六虽然不在了,可令则依旧是他的妻子、韩家的媳妇,就算我们答应,韩家恐怕也不会答应吧?”

    那就是宋墨的事了!

    纪咏撇了撇嘴,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所以我说曾祖父老糊涂了,初嫁由父,再嫁由已。纪家放着好人不做,却非要给韩家出面打头阵,两面不讨好,白白错过了这次机会。”

    纪老太爷闭着眼睛不说话。

    纪颀却知道祖父是醒悟自己错了,下不了台而不愿意向纪咏低头。

    这几年纪咏在仕途上一步一个脚印,算无遗策,嘴上虽然一如从前那样的刻薄毒舌,可一旦有好事,却知道照顾自家人了,他又胜在年轻,在纪家声望日隆,很多人都不由都高看他一眼,而纪老太爷的影响力却开始渐渐地减弱。

    他道:“照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自然是由我出面去和姑母交涉。”纪咏大言不惭地道,“只要韩家答应了,我们纪家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纪老太爷听着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瞥了纪咏一眼,道:“我看你是想去窦家讨好卖乖吧?”

    “给您看出来了。”纪咏不以为意地道,“我好歹也姓纪。你们去唱了红脸,我现在去唱白脸,窦家韩家两不得罪,岂不是更好?”

    纪老太爷冷“哼”一声。

    纪咏笑道:“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我这就去趟猫儿胡同,免得姑母今天晚上睡不着觉。”然后也不顾纪老太爷的脸色阴得像要下雨似的,径直出了门。

    纪氏听纪咏说,纪家之所以这么闹一场是做给韩家看的,实际上纪家是乐见纪窦两家再结亲的,纪氏顿时喜出望外。她知道,祖父是不可能突然想通的,能有这样的结果,肯定是纪咏从中周旋的结果,她红着眼睛拉了纪咏的手,哽咽道:“我这也是不想毁了子贤的前程!”

    “我知道。”纪咏道,“我实际上挺为子贤可惜的。天下何处无芳草,他又何必非要娶了令则堂姐?不过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想办法不让事态扩大,免得坏了子贤的名声。”

    纪氏连连点头,觉得纪咏前所未有的贴心。

    她感慨道:“窦家的长辈们原也不同意,全仗了砚堂从中说和,韩家的事,恐怕还得麻烦砚堂了。”

    “他在勋贵圈子中是有名的足智多谋,”纪咏的眼睛亮闪闪的,“您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最合适不过了。”

    纪氏连连点头,第二天亲自去了英国公府,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墨。

    窦昭听着直皱眉,道:“砚堂是女婿,由他出面合适吗?”

    韩家若是通情达理,当初韩六爷病危的时候就不会逼着纪令则过门了。

    纪氏面红耳赤,道:“我这也是怕夜长梦多,偏生你六伯父不愿意管这件事……”

    “没事。”宋墨打断了纪氏的话,他轻轻地捏了捏窦昭的手,道,“总不能让岳父去跟韩家的人谈吧?这件事由我出面好了!”

    “砚堂!”纪氏满脸的感激。

    窦昭则紧紧地握住了宋墨的手。

    想让他低三下四地去求韩家,这恐怕是纪咏的主意吧?

    宋墨在心里冷哼一声,给了窦昭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他压根就没想过和韩家和平解决这件事,而是派了人去查韩家的事。

    韩家是江南的名门望族,兴族百余年,子弟众多,怎么会没有点阴私之事?

    宋墨给韩家送了一封信,韩家很快就同意了纪令则的婚事。然后宋墨就开始忙着操办窦德昌的婚事。从确定全福人到请钦天监的帮着算吉日,他忙得团团转。

    窦世英逢人就夸:“要不是我这个女婿,家里早就乱了套了。”

    大家都知道窦德昌被人绑架又被宋墨救了回来的事,纷纷夸奖宋墨孝顺、能干。

    窦世英就趁机请大家去喝喜酒:“日子定在六月初二。钦天监的说这是个好日子。娶得是纪家的姑娘,子贤的表妹。”至于是谁,翰林院的那些夫子就不好多打听了。

    消息传出来,纪咏气得肝痛,暗想,倒便宜了窦德昌这个笨蛋!

    偏偏又被哭得伤心欲绝的纪母拉着诉苦:“你舅舅们怪我没有约束令则,可我毕竟只是个婶婶,难道还能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不成?我那六叔父逼良为娼闹出了人命,自己做了天怒人怨的事被人捉住了把柄,不自我检讨,反说是我们纪家不帮他……那个宋砚堂也是,手段这么狠干什么?他就不怕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哪天碰到韩家人手里?”

    “您就少说两句吧!”纪咏厌恶地道,“韩家照这样下去,只有落魄的份,还想和宋墨斗?做梦去吧的!”

    纪母听着不高兴了,嗔道:“你这孩子,不为你舅舅们说话反站在宋砚堂的那边,你到底姓什么啊?”

    纪咏翻着白眼,丢下母亲一个人走了。

    纪母忙追了出来。

    纪咏已不见了人影。

    纪母困惑地问子息:“他这是怎么了?”

    子息只得道:“许是詹事府的事太多了!”

    他再也没有那胆量给纪母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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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避暑

    窦昭见宋墨忙进忙出的,好像人都清瘦了一点,不免有些心痛,劝他:“你歇歇!十二哥自己的婚事,难道他自己一点也不操心?再不济,也可以让十一哥过来帮帮忙嘛!”

    这门亲事,窦纪两家都决定从简,窦家又有一堆的管事,他有什么可忙的?

    他要的就是窦昭的这句话。

    宋墨微微地笑,和窦昭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道:“只可惜你一时半会去不了避暑山庄了!”

    嗣兄成亲是大事,去香山别院的事也得往后推了。

    “看你说的是什么话!”窦昭娇嗔着起身,帮宋墨捏着肩膀,“要不是有你替我在窦家忙里忙外的,我能这样清闲地坐在家里乘凉避暑啊?”

    “你以为我想大热天的在外面跑啊?”宋墨叹道,“我这不是怕纪家又出什么妖蛾子吗?”

    或者是因为纪家是六伯母的娘家,她又把六伯母当母亲般的看待,因而虽然知道纪家不妥,却更不喜欢韩家。不过,早点把窦德昌的婚事定下来也好,纪令则是个能干的,西窦有她主持中馈,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乱了。

    她盈盈地笑,调侃道:“多谢世子爷!等爷哪天闲下来了,妾身请爷吃酒!”

    宋墨笑道:“我哪有空闲的时候?你要真心谢我……”说着,歪着头,指了指自己的面颊。

    窦昭的脸顿时火辣辣的。

    若彤立刻带着屋里服侍的退了下去。

    窦昭这才红着脸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谁知道宋墨却不满意,道:“这个不算,得好好地亲一口。”

    什么叫好好地亲一口?

    窦昭气结。可看着宋墨略带几分期盼的目光,她又忍不住俯身……宋墨突然转过脸来……两人嘴对着了嘴……窦昭睁大了眼睛……宋墨已一把搂住了窦昭……

    等宋墨出门的时候,窦昭的脸庞犹红得像火烧。

    她正怀着身孕,虽说宋墨没对她做什么,可比做了还荒唐,闹得她全身都是汗,忙吩咐丫鬟打了水进来沐浴。

    若彤却进来禀道:“延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差人送了拜帖过来。”

    窦昭忙让去拿了进来。

    安氏想明天来拜访她。

    她让人回话打发了延安侯府的婆子,拿着拜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安氏亲自登门来见自己的。她让丫鬟收了拜帖,和元哥儿讲了一下午的故事。

    次日,安氏早早地就到了,她神色间有些不安,可坐着和窦昭喝了半天的茶也没有说明来意。

    窦昭却也不着急,继续和她兜着圈子,眼看着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安氏终于忍不住了,赧然地道:“我也知道这话说出来不妥当,可济宁侯求到了我们侯爷面前,我们家四爷又一直坐在我们家侯爷的小书房里不走,我不来一趟,也太不近人情了……”

    竟然是为了魏廷瑜的事而来!

    窦昭奇道:“他们家又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安氏的眼睛瞪得比窦昭还大,道,“济宁侯的外室怀了身孕,你妹妹带人去灌了落胎药不说,还把人卖到了青楼里……这事京都都快传遍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望着窦昭。

    窦昭又好气又好笑,道:“魏廷瑜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让我去劝窦明不成?”

    她这么一说,安氏的脸红得像朝霞,喃喃地道:“我也知道不应该。可你不知道,济宁侯比令妹大好几岁,又是独子,令妹膝下空虚,又不让家里的通房丫鬟怀孕,济宁侯这也是没有办法了。说是窦家只有您管得住令妹……”

    窦昭不悦地打断了安氏的话,道:“可也没有做姨姐的管到了妹夫屋里去的道理。你回去跟魏廷瑜说,他自己做的孽他自己收拾,别总指望着别人帮他善后。”又道,“你要是为了他们家的事,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开这个口了。若是来我这里坐客,我定然倒履相迎。”

    安氏听了如坐针毡。

    窦昭却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她知道汪清海和魏廷瑜的交情,前世这两个人也互相为彼此做了不少让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

    可窦明的彪悍,也出乎窦昭的意料之外。

    她懒得管这些事,把家里的库房全都开了,给纪令则挑了几件首饰添妆。

    纪家的人对纪令则再醮的事讳莫如深,窦德昌又怕纪家的人反悔,求了窦昭,把金桂和银桂借过去服侍纪令则,窦昭想着纪家的人肯定不会郑重地为纪令则准备嫁妆,自己却不能让这个嫂子嫁进来太寒酸,毕竟窦德昌这一辈就有妯娌十二个,加上十一嫂还曾是纪令则的嫂子。

    纪令则收了她的首饰,什么也没说,去送首饰的素心却告诉她,纪家把纪令则安排在一处偏僻的院落,既没有贴红也没有置办嫁妆,就连纪令则外祖母留给她的东西也被纪家扣下了,还道:“纪姑娘很是硬气,金桂说,她从头到尾连滴眼泪也没有落,更没有和纪家去争那些东西。”

    窦昭不由叹气。

    前世她一心想嫁到魏家去,也和纪令则一样,除了母亲留给她的那些东西,她什么也不想要,只想快点离开窦家。

    她和宋墨商量,给纪令则置办了两个小田庄。

    窦德昌执意不肯收下。

    窦昭道:“你宁愿看着嫂嫂空手进门日后在妯娌间抬不起头来不成?”

    窦德昌方才感激地收了地契,派人给纪令则送过去。

    等到六月初二,窦家的花轿安静地把纪令则接了出来,出了玉桥胡同鞭炮才“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纪氏看着只落泪,好在纪家送亲的是纪咏,给纪令则挽回了些颜面。

    待纪令则三天回门转来,祖母在后寺胡同设宴款待纪令则。

    纪令则感恩窦家为她所作的一切,待祖母非常的恭敬,而窦德昌也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这个家里的一员。

    窦昭不由私底下和宋墨感慨:“这也算是有得有失了!”

    宋墨笑着点头,牵了窦昭的手,道:“我明天就送你和元哥儿去香山别院吧?你看要不要请了老安人和你们一起去?”

    窦昭连连点头,觉得祖母应该安享晚年了,趁着能动的时候到处走走看看。

    祖母却有些犹豫。

    她生平都不愿成为儿孙名不正言不顺的拖累,不太喜欢到处走动。

    宋墨劝她:“寿姑一个人带着孩子去,没有您去帮衬,我不放心啊!”

    祖母听着呵呵地笑,这才欣然应允。

    纪令则亲自帮祖母收拾东西。

    祖母非常的高兴,拍了拍纪令则的手,赏了她一对羊脂玉的镯子。

    纪令则见那镯子润泽无暇,知道是上了年头的好东西,执意不肯要,祖母却道:“你直管收下就是了。我这边还有些老物件,都是我自己淘的,原准备给你婆婆的,后来没有送出去,明姐儿想来是不稀罕的,就由你和寿姑分了吧!”

    掏心掏肺,把她当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看待。

    纪令则眼睛红红的,待到窦昭的马车过来,她扶着祖母出了垂花门。

    窦昭笑着和纪令则打过招呼,寒暄了几句,和祖母上了马车出了城。

    因顾及着窦昭的身体,马车走得很慢,到了傍晚时分才到香山。

    一下来,就有凉爽的风吹过来。

    祖母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笑道:“这地界好!”

    元哥儿也从乳娘的怀里挣扎着跳了下来,跑到一旁去揪狗尾巴草。

    窦昭忙让若朱把元哥儿抱了回来,并道:“小心草丛里有虫子咬你。”

    元哥儿歪着小脑袋道:“这是路,大家都走,没有小虫子,不咬我。”

    “你还有理了!”窦昭听着儿子清脆的声音,胸口仿佛被温水漫过了似的,轻轻地拍了拍元哥儿的小屁股。

    元哥儿咯咯地笑。

    来迎接的管事和丫鬟婆子们也都笑了起来,管事更是对宋墨称赞道:“大爷可真是聪明!”

    “不过是说话说得有些早罢了。”宋墨不以为然摆了摆手,眉宇间却难掩得意欢喜。

    管事和管事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恭敬地引着宋墨和窦昭进了别院。

    院子中间好大一架葡萄,枝叶繁茂,挂满了青涩的葡萄,让人看着觉得暑气都消了不少。

    祖母非常的喜欢,笑道:“这里要是摆张桌子就更好了。”

    管事立刻殷勤地道:“老安人说得是!小的这就去搬张八仙桌过来。”

    宋墨知道祖母还保留着田庄的生活习惯,索性道:“您看要不要把晚膳摆在葡萄架下?”

    “好啊!”祖母果然兴致勃勃。

    窦昭笑眯眯地回屋梳洗一番,和祖母在葡萄架下用膳。

    晚风吹过,满院子的玉簪花香。

    鸡鸭都是别院自己养的,瓜菜也是刚刚从后面的园子里摘来的,新鲜可口。

    元哥儿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兴奋得很,非要自己拿筷子不可,偏偏又手小没力气,几下几下就落在了桌子上,弄得满桌子都是汤汤水水的,连宋墨的衣服上都沾上了油点子。

    窦昭忙叫了乳娘过来,让她和元哥儿单独再开一桌。

    宋墨却不让,笑道:“图得就是热闹,你就别管他了,让他闹腾好了。男孩子,不能太守规矩,闹腾些好。”

    祖母慈爱地笑,道:“男孩子就应该由父亲来管,寿姑,你不要插手。”

    两人联手把窦昭给压了下去。

    元哥儿更肆无忌惮了,用调羹把饭粒挖得到处都是。

    好不容易用完了晚膳,机敏的管事早已备好了凉床和用井水镇过的西瓜,他们又坐在凉床上吃着西瓜说着闲话。

    窦昭满足地透了口气,盼着以后的日子都能像今天一样的欢快,温馨,让人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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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避难

    因为还要赶回宫里当差,宋墨第二天寅时就起了床,简单地用过早膳之后,他骑着马匆匆地赶回了京都城。

    松萝留了下来,负责外院的琐事,段公义和陈晓风则负责别院的护卫。

    别院后面有一小畦菜地,窦昭陪着祖母浇水捉虫,如果不是有元哥儿在旁边调皮,日子仿佛回到了窦昭没有出嫁的时候。

    宋墨来看她的时候就忍不住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等我们都老了,就搬到别院里来住,你种花我浇水,逢年过节的时候就回去看望孙子孙女,他们讨我们喜欢,我们就多给他们几个红包;他们要是惹得我们生气,我们就回去发通脾气……”

    窦昭笑弯了腰。

    等宋墨走后,纪令则来拜访她。

    祖母知道她是大户人家长大的,不谙农事,特意在小花厅里招待她。

    她笑吟吟地陪着祖母说了半天的话,又逗元哥儿玩了半天。

    窦昭看她这样就觉得辛苦,看着到了晌午,索性借口让她帮着调凉面,和她在茶房里说话:“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纪令则见午饭是用新收的乔麦做的面条,配了碧绿的黄瓜、白嫩嫩的芽菜、黄灿灿的花生豆,不由艳羡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昨天柳叶胡同王家的二太太过来串门,送了些金银过来,说是我和你十二哥成亲的时候他们不知道,这是给我们的贺礼。还说,十二哥如今都娶了媳妇,七太太总这样住在王家也不好,让我派人把七太太接回来,这才贤妇所为。我寻思着这不是我一个做媳妇的能做主的事,又怕长辈们误会,就来跟四姑奶奶说一声。”

    窦昭冷笑。

    王家打的好主意。

    如果窦德昌娶了别家的女儿,新媳妇进门为了得个贤名,说不定就得把这件事给揽在了手里,到时候不免是个麻烦事。

    还好窦德昌娶的是纪令则,彼此知根知底,否则,仅仅解释之其中的来龙去脉,恐怕就难于启齿。

    她直言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七太太送出了门,嫂嫂可千万别又把人给接回来了。”

    纪令则听了眯着眼睛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她转移话题问起窦昭的身体来:“我看你脚步十分的轻盈,不像是怀着孩子的样子,可有什么秘诀?”

    窦昭忍不住打趣纪令则:“嫂嫂何必心急?等嫂嫂的好消息传到我这里,我再传你些经验也不迟。”

    闹得纪令则涨红了脸。

    用过午膳,送走了纪令则,窦昭在内室午休。

    正午的太阳刺目地照在院子里,让人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来。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一阵喧哗声。

    窦昭不由皱眉,吩咐服侍的若彤:“你去看看是谁在那里叫嚷?”

    若彤小跑着出了屋,很快又折了回来。

    “夫人,是二爷。”她急急地道,“说是二爷和朋友去白雀寺游玩,谁知道马车突然翻了,二爷的腿被压着了,一动就疼得厉害,想着夫人在别院避暑,二爷就吩咐护卫雇了顶轿子把他抬了过来,还让我们去给他请个大夫。”

    窦昭皱眉,道:“他们一共来了几个人?现在都在哪里?”

    若彤道:“他们一共来了十五个人,其中三个人是二爷的朋友,其余十二人是二爷的护卫。松萝把人都安置在了外院的东跨院,二爷的腿伤了,就由两个小厮护着住进了外院的小书房,又差了小厮去请大夫。“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小丫鬟跑进来道:“二爷贴身的小厮说奉了二爷之命,替二爷给夫人和老安人问个安。”

    本来就只是礼数上的事,窦昭让人拿了几块碎银子打发了宋翰的小厮,叮嘱若彤:“你去传我的话,让段师傅加派人手巡逻,千万别让二爷的人摸进了二门。”

    若彤曲膝应声,退下去传话。

    松萝很快请了个大夫过来。

    那大夫说,宋翰可能扭到了脚踝,但也有可能是伤了骨头,最好吃两副药,不要搬动,静养几天。若是腿还疼,就有可能是伤了骨头;若只是脚踝肿了,就有可能只是扭到了脚。

    宋翰听了吓得脸色发白,连声催松萝:“快,快去太医院里请个御医来。”又让自己贴身的小厮去向窦昭要张罗汉床:“这要是真的伤了腿骨,我可就成了瘸子了。你们谁也不许动我,我要躺在罗汉床上静养。”

    窦昭才懒得管他,让人把厨房的门板下下来送到了前院,道:“库房里没有闲置的罗汉床了,既然是要卧床静养,就用这门板暂时把人抬到客房好了。”

    宋翰气得浑身发抖,可见三个同伴在场,只得悻悻地应了,由自己的护卫抬进了客房。

    松萝就把宋翰的三个朋友安顿在了他旁边的客房,又去请小厮进京给宋翰请个御医来诊治。

    前院服侍的小丫鬟煎好药送过去,被宋翰很是烦躁地打翻在地上,并梗着脖子粗声道:“你是哪个院里的蠢货?没见刚才是个蒙古大夫吗?他开的方子你也敢给爷用?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丫鬟平时不过是守守空房子打扫打扫清洁,何曾见过这仗势,立刻吓得哭了起来。

    宋翰脸黑得像锅底。

    他的朋友出面将那小丫鬟劝了出去,安慰小丫鬟道:“二爷这是摔了腿,心里不舒服,你不要放在心上。”

    小丫鬟点头,抽抽泣泣地退了下去。

    前院又是要茶又是要点心又是要解闷的小说,折腾了一个下午,到了掌灯时分才消停。

    祖母问窦昭:“要不要派个小丫鬟过去看看他的伤势?”

    “不用了!”窦昭一面和元哥儿玩着翻绳,一面淡淡地道,“后天砚堂休沐,明天晚上他一准赶过来,到时候让他处置好了。”

    祖母知道宋家兄弟不和,至于其中的详情却不知道,但她素来相信窦昭和宋墨,不再问什么,指点着元哥儿翻绳。

    姜还是老的辣。最后元哥儿竟然赢了窦昭。

    他高兴得不得了,在炕上跳来跳去,缠着窦昭再来一盘。

    窦昭笑吟吟地陪着孩子玩,直到亥时,元哥儿才开始打哈欠。

    她和乳娘帮元哥儿洗了澡,元哥儿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窦昭笑着摸了摸儿子乌黑柔顺的头发,起身回了房。

    乡间的夜晚,特别的安静。

    香山别院只听得见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断断续续的虫鸣声。

    三条黑影从客房的屋顶上蹿了出来,跳跃着落在了正房的屋顶上。

    两个人望风,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撬开了屋顶瓦片,拿出根细竹管对着屋里吹着气。

    不一会,有淡淡的甜香从正房里飘了出来。

    三个人趴在屋顶。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三个人从扒开的屋顶鱼贯着跳了进去。

    仿佛一滴水落在了湖里。

    正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突然有道黑影冲天而起,朝着别院外跑去。

    别院突然间灯光通亮,黑影消瘦的身材,蒙着面孔的样子无所遁形地暴露在灯光下。

    “这位朋友,这是要去哪里?”段公义提着把大刀从暗处走了出来,他洪亮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震耳欲聋,“这可是英国公府的别院,你以为是那些柴门闾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话音未落,黑影身边突然寒光闪动,有人挥舞着大刀朝他头顶劈了下来,把黑影逼下了屋顶。

    那黑影的身手非常高超,就这样叫人猝不及防的偷袭不仅让他躲了过去,还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和偷袭他的人战成了一团。

    段公义“咦”了一声,高声道:“这又不是比武,你们难道还要讲一对一不成!”

    别院里一阵轻笑,更多的人朝那黑影围了过去。

    人多势众。

    那黑影很快不敌。

    在旁边掠阵的段公义忙提醒道:“小心他自尽!”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那黑影的身形徒然一顿,倒在了地上。

    “他妈的!”段公义骂骂咧咧地跑了过去,一把拽下了黑影脸上的黑布。

    是宋翰的十二个护卫之一。

    “黑心烂肝的东西,我看他还有什么话说!”段公义义愤填膺地道,“把那三个闯进屋里的家伙下颌下了,等世子爷来了也有个活口。”

    有护卫应“是”,掏出帕子沾了水蒙在脸上,进了正房。

    段公义道:“二爷呢?”

    另有护卫道:“您放心好了,我们的人眼也不敢眨地盯着呢!保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不过,二爷要是也自尽了,那我就没办法了。”

    自尽也是需要勇气的。

    护卫的语气带着几分讥讽。

    段公义不由嘟呶:“他要是自尽就好了,那得省多少麻烦啊!”

    他提着刀去了宋翰客居的院子,站在大门口道:“二爷,您的护卫半夜三更的闯进了正院,被我们围攻还自杀了,您是不是出来给我们一个交待啊?”

    客房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段公义就笑道:“二爷,要不这样,有贼人趁夜闯了进来,您为了保护夫人,被贼人杀死了!”他着说,退后两步,高声道:“我给放火把客房烧了!”

    屋里立刻点起了灯,门也“吱呀”一声被打开,宋翰面孔煞白地走了出来,大声地嚷道:“马车翻的时候我就被他们给劫持了,我几次想给你们送信都没成功,我也是受害人!你们快禀了我哥哥,有人要对他下毒手!”

    段公义不由咧了咧嘴,笑道:“二爷,不好意思,您还是先随我去见夫人吧!至于您的那些护卫,要不丢下兵器举手走出来,要么您就把他们的尸体给抛出来!我可不敢贸贸然地闯进您住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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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 夏夜

    大红灯笼下,宋翰的脸色仿佛更苍白了。

    他低声道:“你们走出来吧!”

    五、六个护卫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把兵器丢在院子里,高举着双手。

    段公义并没有走近,而是笑道:“就这几个人吗?”

    “就这几个人!”宋翰铁青着脸道,“其他的人不是我的人!”

    段公义朝身边的人点头。

    几个身手矫健的护卫拿着绳索上前把宋翰的人全都绑了。

    宋翰看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段公义就笑着说了声“得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根绳索朝宋翰走去。

    宋翰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不由连连后退了几步,大喝着:“狗东西,你要干什么?”

    段公义脸一沉,道:“二爷,你指使人谋害英国公府世子夫人和嫡长孙,就是到圣上面前,也是死罪一条。我尊你一声‘二爷’那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然后动作十分粗鲁地将宋翰给绑了起来,拖着他朝后花园西边的小群房走去。

    香山的别院是英国公的产业,宋翰小的时候也常随蒋夫人来这里避暑,知道那小群房是别院的仆妇们住的地方,他不禁暗暗后悔,没想到窦昭竟然躲在这里!可她是怎么发现自己图谋不轨的呢?

    他想来想去,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露了破绽,只好抿着嘴跌跌撞撞地被段公义拽进了小群房最后面的一个厢房里。

    厢房的窗棂用毯子挡着,从外面看黑漆漆的一片,里面却点了两盏宫灯,因为不通风,屋子里有些闷热,但屋里飘浮着淡淡的腊梅香,并不让人觉得难受。元哥儿香香甜甜地睡在临窗的大炕上,一个面生的老妇人拿着芭蕉扇给元哥儿打着扇,金桂和银桂站在旁边服侍着。窦昭坐在炕边,一双眼睛寒星般冰冷地望着他,看不出喜怒。

    宋翰心里一颤,忙喊了声“嫂嫂”,眼泪就落了下来:“我一直在院子里发脾气,可没有人理会,我想给您和老安人报个信也送不出去。您和元哥儿没事就太好了,我生怕你们遭了不测,那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窦昭只觉得膈应。

    她淡淡地道:“二爷唱戏唱得不累,我这看戏的人却觉得累。你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我就当你是被人劫持了,不再追究;你若是还想和我兜圈子,我就只好把你交给世子爷处置了。二爷快点拿定主意吧,天气热,我可没那耐性等着二爷左右衡量、前后算计!”

    宋翰挣扎着想上前,道:“嫂嫂,您可不能这样冤枉我……”

    窦昭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当初英国公府走火的时候,世子爷不在家,我不也守住了颐志堂?宋翰,你也太小瞧我了!”她说着,吩咐金桂,“你帮我数一百下,如果二爷还是一样的说辞……段师傅,”她望向段公义,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你把宋翰拖出去给我宰了,反正他口口声声地说自己被人劫持了,事后就说他被劫匪灭口了好了!”

    段公义欢快地应了声“是”,眉飞色舞地道:“您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上次庞家的那小子不就是这样叫我们打成了瘫子!”

    两人旁若无人地谈论着杀人打架,旁边的老妇人就像在听他们谈论天气似的镇定从容。

    在金桂略有些颤音的数数声中,宋翰心里升起一股寒气。

    门突然被推开,一直守护在门外的陈晓风闯了进来:“夫人,有点不对劲!外面连声虫鸣都没有了。”

    窦昭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和段公义交换了一个眼神。段公义道:“我出去看看。”

    窦昭点头。

    陈晓风忙闪了出去。

    外面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响起个男子阴沉的声音:“窦夫人,还请您抱着你的长子走出来,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您到我们府上去做几天客。还请夫人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我们这里可有五十多支弩对着夫人的屋子呢!小心射成了马蜂窝。”

    驽可是管制品,仅供军中使用。

    窦昭神色大变。

    有个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

    段公义悔恨不已。他跺脚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都怪我,竟然中了宋翰的奸计!”

    窦昭看了一眼神色间还残留着几分错愕的宋翰,摇头道:“这不怪你,宋翰也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诱饵,可见对方对我和元哥儿是志在必得了。”她问段公义,“宋翰会不会突然挣脱?”

    段公义挺了挺胸,道:“除了我去世的师傅,还没有第二个人能解开我打的结。”

    窦昭点头,道:“把宋翰推出去挡在我前面,我要和对方说话。”

    “不……”宋翰两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段公义却毫不留情地把宋翰拎起来推到了门口。

    窦昭越过宋翰的肩膀朝外望去。

    皎洁的月光下,四周的屋顶都站着人,锋利的箭尖闪烁着幽幽寒光,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射过来,让人利箭穿心而亡。

    窦昭心里一紧。

    宋翰却发出一声悲鸣:“别射,别射!我是英国公府的宋二爷!你们主子答应过我,只要我能抓到窦氏,就给我个前程的……”随后是窦昭和段公义闻到一味尿骚味。

    窦昭皱眉。

    段公义嗤笑道:“这点胆子,还想学别人杀人越货!不怪你的主子没有将你放在眼里。”又讽刺他道,“你不过是个弃卒罢了,要不然人家也不会让你抛砖引玉了,你就少在这里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信不信只要他们和夫人一言不和,第一个就会射死你?”

    宋翰瑟瑟发着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段公义踢了他一脚,道:“你还不快把主谋交代出来,难道还想等死吗?”

    宋翰目露惊恐,却紧闭着嘴不开口。

    窦昭懒得理他,问段公义:“那些驽箭射过来,我们能挡多长时间?”

    段公义犹豫了片刻,道:“如果我们人员不受伤亡,死守这小屋,应该可以支持到天亮。”

    陈晓风他们都在屋外,怕就怕他们一动,对方就会一阵乱射。

    窦昭不敢冒险,只好拖延时间,对段公义道:“我想办法和对方说话,你示意陈晓风他们慢慢朝这边挪过来,能进来几个人是几个人。”

    段公义颔首。

    窦昭高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英国公府世子夫人,一品诰命夫人,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劫持官眷,是要罪加一等的吗?”

    对方不紧不慢地道:“夫人,我们也是事急从权,还请夫人不要为难我们……”

    说话间,骤然响起破风之声,一只箭朝着悄悄挪着脚步的陈晓风射过去。要不是陈晓风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动静,身手又很好,快速地躲了过去,恐怕就会被射中了。

    窦昭面色一寒。

    对方阴恻恻地道:“夫人,您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窦昭不屑地笑,低声对段公义道:“把宋翰推出去,让他挡在陈晓风身前。”

    “啊!”段公义张大嘴巴。

    宋翰则疯了般地大叫起来:“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是堂堂英国公府的二爷,那些卑贱的护卫给我提鞋都不配,你竟然让我去给他们挡箭?”

    段公义也道:“您不是还要宋翰的口供吗?”

    窦抬起头来,望着了望月朗星稀的夜空,道:“不用了,我已经知道是谁要捉拿我和元哥儿了。他已经没用了,推出去吧!”

    宋翰语不成句地叫嚷起来。

    窦昭躲到了门后。

    段公义喊了声“陈晓风”,毫不留情地把宋翰推了出去。

    陈晓风一把抓住了宋翰挡在了胸前,朝厢房退去。

    七八支箭流星般地朝他们射过来。

    陈晓风下意识挥动着大刀,把那箭矢打落在了地上,人却趁着这功夫跑进了厢房。

    窦昭露齿一笑。

    陈晓风丢下早已吓得昏死过去的宋翰抱拳给窦昭行礼,激动地喊了声“夫人”。

    “什么也别说了。”窦昭笑道,“跟外面的护卫说一声,就用宋翰用挡箭牌冲进来好了。”

    陈晓风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兄弟之情占了上风,他恭声应“是”,把宋翰丢了出去。

    这次宋翰就没有在陈晓风手里幸运了,他被箭射中了肩膀和大腿,痛得醒了过来。

    窦昭再次吩咐段公义把人丢出去。

    宋翰紧紧地抱住了段公义的大腿,眼泪鼻涕都分不清楚了:“嫂嫂,嫂嫂!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您千万别把我再扔出去了!”

    窦昭却不为所动,冷酷地道:“把人给我扔出去。”

    宋翰毕竟是英国公的儿子,段公义等人面面相觑。

    窦昭道:“在我心里,你们比他更重要。你们只管听我的吩咐,出了事自有我兜着!”

    一时间屋里屋外的人都鼻子发酸,陈晓风更是眼角微润,抱拳应“是”,把宋翰丢了出去。

    宋翰大叫起来:“你们要是敢放驽,我就把你们的主子给供出来!”

    对方一阵迟疑。

    窦昭的护卫趁机朝厢房冲去。

    “放箭!”对方见状,还是选择了放箭。

    天空中洒落一片箭光。

    几个冲在最后的人被箭射中,好在都不是要害处。

    宋翰却因为趴在地上虽然幸免遇难,但背上和胳膊上又分别中了两箭。

    他带来的护卫因为被绑着丢在院子里,全都被箭射成了刺猬。

    宋翰吓得再次昏了过去。

    大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陈晓风帮一帮兄弟疗伤,段公义却忍不住问窦昭:“是谁要掳您和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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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各表

    “除了辽王,还能有谁?”窦昭冷冷地道,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着成了拳。

    “辽,辽王?!”段公义瞠目结舌,“不,不可能吧?他就不怕得罪了世子爷?而且藩王不得结交朝臣,他把您和大爷掳了去,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又怎么善后啊?”他说到这里,脸色不禁一白,“他们并不顾忌二爷的死活……这些人难道是想谋害您和大爷不成?”

    陈晓风听着脸色顿时煞白,道:“我们全都进了屋,万一他们真是……只要放一把火……”

    外面又有强驽围攻,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窦昭也不禁脸色大变,道:“能不能想办法通知世子爷?”

    宋墨知道后,肯定会想办法救他们的。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留在这里固然危险,可突围出去报信,五十支劲驽之下,生还的机会更小。

    段公义就笑道:“那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溜出去。”

    “不,”陈晓风拉住了段公义,“这里面您的身手最好,经验最丰富,您走了,夫人和大爷怎么办?还是我去!”

    几个护卫见状纷纷嚷了起来:“段师傅,还是我去吧!我轻功最好!”

    “还是让我去吧!我个子小,不容易被发现。”

    “你们都别争了,还是让我去吧!我家兄弟三个,我排行老二,又没有成家……”

    屋里顿时一静。

    “我们哪儿都不去!”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就在这里!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老安人!”

    “祖母!”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祖母的身上。

    她正轻轻地拍着熟睡中的元哥儿,虽然声音有些发抖,表情却很坚定,道:“我虽是个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可我听你们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明白。他们这样,肯定是偷偷来的。还有两三个时辰就天亮了,难道他们还能继续围着我们不成?我们只要挺过了这两三个时辰就行了。不准让别人去送死!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最后两句话,却是对窦昭说的。

    窦昭不由苦笑。

    她难道就忍心看着别人丢了性命不成?

    可如果大家都被困在这里,可能就都只有死路一条。

    念头一闪而过,她心中一动。

    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她眼睛一亮,对段公义道:“有没有可能他们只是想掳了我和元哥儿去?”

    如果要生擒,就不会伤她和元哥儿的性命,也就不可能施展放火这种比较极端的手段了。

    众护卫闻言精神一震。

    若是这样,他们只要拖到天亮,就能脱困。

    段公义立刻道:“我去试试看!”

    窦昭颔首。

    段公义一面小心翼翼地朝门口去,一面高声道:“我是窦夫人身边的护卫,有几句要问你们!”

    对方声音阴柔却客气地道:“窦夫人直管问。”

    段公义和窦昭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我们夫人说,如果她和大爷跟你们走,你们能不能放过老安人?”

    祖母听着就要说话,窦昭忙朝着祖母使了眼色,祖母这才勉强没有作声。

    “我们根本就没有伤害夫人、大爷和老安人的意思。”对方想也没想,立刻道,“不过不能立刻就送老安人回城,得委屈老安人和夫人的护卫在这里住几天。”

    也就是说,对方觉得只要几天的功夫,掳走他们母子的事就能迎刃而解。

    窦昭心神俱震,失声低喊“不好”。

    屋里的人都望了过来,段公义甚至忘记自己正在和对方说话,俱都屏气凝神地支了耳朵。

    “是辽王!”窦昭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动手了……要掳了我和元哥儿做人质威胁世子……因为只要几个时辰,甚至根本不需要几天就能分出胜负……”

    到时候他登基为帝,所有的阻碍都将不再是阻碍了。

    老安人的死活,宋墨的生死,对辽王来说,都不是问题了。

    所以对方才会这么爽快地答应段公义的条件。

    “我怎么这么蠢!”窦昭又悔又恨,忍不住喃喃自语,“今生有了这么多的改变,我怎么还会被前世的事所蒙蔽,分不清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记忆……”

    她不由地跺了跺脚。

    段公义却不明白。

    但他也不准备明白。

    进京也有两三年了,京都的复杂,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武夫能理解的,他还不如好生地做好眼前的事。

    他道:“夫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窦昭这才如梦初醒。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联络上宋墨,不仅需要宋墨搬救兵来救他们,而且还要把这边的情况告诉宋墨,让宋墨有个应对之策……怕就怕宫里也有了变化,宋墨自顾不暇……

    想到这里,她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预料,那他们就只能自救了。

    窦昭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心神这才稳定下来。

    她站在炕前,目光从这些自真定跟着她来京都的护卫的面庞上一一扫过。

    护卫们都不由地站直了身子,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现在他们只有抱成一团才有可能闯过这道关口!

    人都是有私心的,这个破釜沉舟的决定也许会让她陷于险境,但也许会让她有背水一战的能力。

    窦昭不由回头,望了元哥儿和祖母一眼。

    祖母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能以她朴素的智慧明白事情到了关键的时候。

    她朝着窦昭坚毅地点了点头。

    窦昭不由笑了笑,这才转过身去,挺直脊背,道:“有件事我和世子爷一直瞒着大家……”

    她把辽王的异象娓娓地告诉了屋里的人。

    段公义和陈晓风是有所察觉的人,只是沉默不语,其他的人却个个面露惊恐,半晌才回过神来,但回过神来的同时,他们明白了窦昭的用意。

    大家沉默了片刻,有人道:“夫人,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我们既然跟着夫人奔前程,自然没有只收获不付出的道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小的愿听候夫人的差遣!”

    其他的人也激动起来。

    “夫人,您要我们干什么,直管吩咐就是!”

    “是啊!反正不能善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夫人和大爷若是有难,我们这些人就逃得过去不成?刚才要不是夫人,我们早就死在了驽下!”

    “了不起再搏一次!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到时候请夫人告诉我们家里,我们出来的,可没一个给真定丢脸的!”

    窦昭泪盈于睫,胸口被莫名的情绪填得满满的,觉得全身都是力气:“好!我们就和他们斗一场!我就不相信,我们还斗不过这些藏头藏尾的逆贼鼠辈。大不了我领着你们去天津,世子爷在那里还有个船坞呢!”

    最后一句她临时想起来的话让大家的情绪更高涨了。

    窦昭道:“他们敢这样,肯定是到了生死关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世子那边也有了变化,怕他们拿我们的安危唬弄世子,让世子失信于太子,那我们可就是两不着落了。我们得想办法联络上世子爷!”

    还是需要人冲出去给宋墨报信!

    或者是因为现在的情况涉及到了朝堂的变故,让这些护卫觉得自己是在为国家社稷而出力,众人没有任何的犹豫,几个人都站了出来,还有人道:“我们不如兵分两路,一路在明,一路在暗。不管是谁逃出去了,就想办法去见世子爷。”

    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段公义道:“留几个人和我在这里守护夫人和世子爷,其他人分头摸出去。”

    陈晓风凝视了段公义良久。

    如果失败,那些人很可能会把怒气发泄到窦昭的护卫身上,段公义就非常的危险。如果事成,段公义不过是尽了护卫的本份,功劳就会显得微不足道。

    段公义何尝不知,他笑着拍了拍陈晓风的肩膀,道:“我年纪大了,只想跟在夫人身边,你们还年轻,去闯个前程吧!”

    陈晓风眼眶微湿,扭头对众人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大家不敢大声说话,神情却非常的毅然决然。

    陈晓风点了点头。

    大家按两人或是三人一组分先后顺序往外溜。

    不过几息的功夫,就有人被发现。

    对方大喝着“留步”,毫不留情地射杀。

    裂帛似的尖啸在耳边响起,人影从墙头跌下,四肢抽搐着伏在了墙角,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窦昭的视线顿时一片模糊。

    陈晓风的声音却越发的清冷:“轮到你们了,小心点。”

    三个护卫点头,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

    祖母紧紧地握住了元哥儿的手。

    又是一声闷响。

    屋外响起了宋翰杀猪般的嚎叫:“救命啊!我是英国公府的二公子……嫂嫂,是辽王要掳了你去,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辽王早就在皇后娘娘的安排下秘密进了宫……”

    ※

    宫里。

    宋墨今天当值。

    床板太硬,被子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饭菜是水煮盐拌,他只盼着天快点亮,就能回家休息一天。

    可长夜漫漫,宫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做的事,他巡视回来,索性拿起笔来开始练字。

    估摸着要打三更鼓了,他放下笔,掏出怀表来看了看,朝门外走去。

    月明星稀,凉风徐徐。

    宋墨深深地吸了口气。

    和宋墨一起当值的金吾卫主薄听到动静忙从旁边的茶房走了出来,殷勤又不失恭敬地小声道:“都指挥使,您去巡夜啊!”

    宋墨“嗯”了一声,按照每天既定的路线开始巡查。

    主薄和和几个金吾卫跟在他的左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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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五百零四章 一枝

    金吾卫负责禁宫内的守卫,一门之外,则由五军营负责。但禁宫夜间有门禁,所谓的巡查,也不过是围着乾清宫走一圈而已。

    宋墨不紧不慢地从月华门往隆福门去。

    走到了凤彩门,却看见汪格站在弘德殿庑廊下朝着他招手。

    宋墨想了想,笑着走过去向汪格拱了拱手。

    汪格笑给宋墨还礼,指了指弘德殿旁的庑房。

    宋墨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庑房。

    汪格长长地吁了口气,身板都直了起来:“这秋老虎,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闹得皇上的心情不好,咱们也跟着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伴君如伴虎。往年皇上都会在西苑待到了八月初才回宫,今年七月中旬,跟着皇上去西苑避暑的刘婕妤却突然暴病而亡,闹得皇上没有了避暑的心情,七月下旬就回了宫,以至于他们这些身边服侍的个个都有些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皇上。

    庑房里只有一床一椅一桌。

    宋墨笑着坐在了屋里唯一一把太师椅上,笑道:“等到重阳节,皇上的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或者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从前把重阳节当成登山节的皇上连着两年都在重阳节的时候宴请朝中致仕的老臣,场面一年比一年宏大。

    “那也是折腾我们这些二十四局的人。”汪格显得比平时高调,说话隐隐透着几分跋扈,“我倒宁愿皇上去登山,至少还有金吾卫、锦衣卫和旗手卫的人帮着担待着,有几个难兄难弟。”

    宋墨微微地笑。

    汪格就笑着转移了话题:“我找世子爷来,是想给您看件东西。”他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根用帕子包着的簪子来。

    那簪子长不过三寸,赤金的,镶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蓝宝石周围是圈米粒大小的红宝石。

    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宋墨神色大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如刀似箭地射向了汪格。

    汪格不由畏缩了一下,但又很快镇定下来,笑道:“看来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真如大家所传的那样伉俪情深,世子夫人的东西您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咱家也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了——辽王爷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请了世子夫人和翮哥儿去辽王府小住几日而已,等辽王爷进宫面圣之后,就会派人把世子夫人和翮哥儿送回去的,还请世子爷行个方便。”

    宋墨冷笑,白皙的鬓角青筋可见:“和我谈条件,你还不够资格!”

    汪格最恨别人瞧不起他,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怨怼。

    屋里却响起一个略带着几分笑意而显得有些和善的声音:“那我够不够资格呢?”

    宋墨瞳孔缩了缩,闪过针芒般的异彩,循声转脸望去。

    一个穿着内侍服饰的高大身影从床后走了出来。

    辽王!

    宋墨面露震惊,失声道:“殿下是怎么进来的?”

    辽王咧了嘴笑,笑容里有着无法掩饰的自傲:“我可是嫡子龙嗣。”

    所以要夺宫!

    所以要谋逆!

    宋墨默然。

    辽王道:“砚堂,你我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待你如何,太子待你如何,你心中最清楚不过。你当初拒绝我,我也能理解,家族大义,你必须选一项。今日我拿蒋夫人的簪子给你,也是为了让你能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你又何必墨守陈规,非常要拦在我前面,让朋友变仇人呢?说实话,我这样也是迫不得己,你见过哪位太子登基会放过同父异母的嫡兄弟?你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宋墨抿着嘴一言不发,表情却有些倔强。

    辽王看着就叹了口气,道:“砚堂,我知道你安排了人手在窦夫人的身边,我要是没有记错,好像领头的叫陆鸣。我听说他身手很好,手下的一批人也堪当重用,就请了史川帮忙去对付陆鸣;还有你的妹夫陈嘉,也是个人才,史川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褒奖他,这个时候,他应该被史川叫去了锦衣卫的衙门,由柳愚陪着在品茗呢;窦夫人那里男女有别,其他人去不合适,我就请令尊和令弟帮忙,佯装出游崴了脚,就算你再不喜欢宋翰,我想以蒋夫人的为人,让宋翰进庄去歇息片刻的面子情无论如何也是要给宋翰的;还有你的小舅舅,蒋家向来忠烈,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我这次来,把他带来了,暂时安置在辽王府,由耿立看着……”

    所有的事情都算计好了,没有分毫破绽!

    宋墨静静地站在那里,表情有些晦涩不明。

    辽王也不催他,和宋墨对峙而立。

    汪格就更不敢出声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四更鼓远远地传了过来。

    辽王不由皱眉。

    难道宋墨想用拖字诀!

    他正欲说话,宋墨声音嘶哑地开了口,道:“你把那簪子给我看看!”

    辽王和汪格的表情不由一缓,汪格更是十分殷勤地捧了簪子。

    宋墨走到灯下,细细地打量着簪身。

    小小的椭圆形印记,像朵牡丹花的花瓣,雕着小小的“寿姑”两个甲古文。

    宋墨紧紧地捏着簪子,指尖发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辽王和汪格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一松,嘴角都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宋墨却陡然后退,高声厉喝着“有刺客”,一脚踢倒了庑房的门。

    外面一阵骚动。

    不断有灯被点亮。

    汪格的笑容凝结了嘴边。

    辽王却神色骤凝,冷冷地道:“宋砚堂,你以为我会贸然涉险不成?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跟着宋墨巡查的总旗已拔刀朝宋墨砍去。

    宋墨避过刀锋,直奔昭仁殿皇上的内室,自有人和那总旗激斗在了一起。

    昭仁殿已是灯火通明。

    有个小内侍用匕首架在汪渊的脖子上出现在了昭仁殿的大门口。

    宋墨面如锅底,高声道:“皇上呢?”

    汪渊苦笑,道:“皇上在庑房,服侍的是白喜。”

    皇上幸临妃子的时候,会在昭仁殿后的庑房。

    而白喜是汪格的干儿子。

    也就是说,皇上在和嫔妃燕好的时候被白喜劫持了。

    宋墨不由暗骂一声,对着围上来的金吾卫道:“为皇上肝脑涂地,死得其所。救驾!”

    小内侍的匕首入肉三分,汪渊吓得大叫。

    没有人理会他。

    众人朝昭仁殿冲去。

    汪渊小声嘀咕:“宋砚堂,要是我死在了这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说话间,他已经很诡异地从衣袖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匕首,猛地捅进了那小内侍的胸口。

    小内侍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汪渊身上怎么会有匕首。

    皇上身边服侍的人,是不允许带任何凶器的!

    他轰然倒地。

    汪渊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墙角,死命地用衣角按住了血流不止的脖子,看着宋墨飞奔着穿过大殿去了庑房。

    庑房只点了一盏宫灯。

    被临幸的妃子裹着锦被瑟瑟地缩在皇上的身边不敢抬头。

    皇上正怒目金刚般地瞪着白喜,喝道:“小畜生,竟然敢行刺!”

    积威之下,白喜拿着刀的手抖个不停,声音也打着颤,表情却带着几分毅色:“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皇上开恩!”

    说话间,外间传来一阵打斗声。

    皇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一阵暗喜。

    屋外传来宋墨焦灼的暴喝声:“大胆!你是哪个宫里的内侍,竟然敢意图不轨!”

    没有人回答。

    打斗声却越来越激烈。

    皇上的神色微变。

    宋墨执掌金吾卫,有头有脸的内侍他都认识。现在却出现了陌生人,而且还混进了禁宫,能瞒过宋墨的,除了他自己,唯有住在后面坤宁宫的那位。

    皇上顿时心痛如绞。

    他不由抚胸。

    庑房的门被撞开,有穿着内侍服饰的陌生人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对白喜道:“快,请皇上去坤宁宫,他妈的宋墨不要命了!”

    白喜为难地望着来人。

    来人却不管这些,上前就揪了皇上往外拖。

    皇上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他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还赤身裸体的妃子则吓得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又有两个人进来,架住了皇上,快步出了庑房。

    月色下,金吾卫的人和一群内侍斗成了一团,宋墨更是以一敌七,他没办法摆脱对方,对方也没办法擒拿住宋墨,胶着在一块。

    皇上心里拔凉拔凉的。

    有撞击殿门的声音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皇上,太子殿下救驾来迟,还请您恕罪!”

    皇上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

    宫中入夜后各殿落匙,不管是出了动静,也没人敢乱走。特别是东宫,最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金吾卫对东宫的巡查向来也是最严厉的。

    太子软弱,皇上心底对此也有些不满。可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太子却有这魄力,这样的灵活,果敢地领了人来救驾。

    皇上莫名地长吁了口气,生出老怀宽慰的轻松来。

    “放开朕!”他喝道,架着他的两个假内侍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皇上整了整衣襟,大步朝坤宁宫走去。

    乾清宫的大门轰然倒地。

    金吾卫的人蜂涌而入。

    太子望着眼前的情景,脸色苍白如此,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辽王吗?”他喃喃地道,“他怎么敢如此冒险?”

    扶着他的纪咏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没有翻白眼,温声道:“不管是不是辽王,殿下此时都应该立刻去救驾才是!”

    太子闻言定了定神,踏脚就要朝里走,却被紧紧跟他们身后的崔义俊给拦住了。

    “还请殿下且慢一步!”他目露精光狐疑地望着纪咏,“纪大人怎么会有金吾卫的腰牌?而且还好像是宋大人的腰牌?我要是没记错,今天好像也不是纪大人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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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宫变

    崔义俊的话让太子神色微震。

    不错,今天并不是纪咏当值,但自下午起纪咏就在东宫和太子讨论黄河治理的事,太子又因今年黄河有水患而听得特别认真,直到宫中要落锁了,两人还兴致勃勃的,崔义俊索性吩咐内侍们在庑房给纪咏留了间房。半夜三更乾清宫这边闹出动静来,也是纪咏劝太子前来救驾的。

    纪咏很罕见地露出了几分赧然之色,道:“这腰牌是假的!是我找了能工巧匠仿着宋墨的腰牌做的。”

    太子和崔义俊目瞪口呆。

    纪咏还怕他们不相信似的,将腰牌递给了崔义俊。

    崔义俊也不过是见过宋墨的腰牌而已,至于真伪,他还真不知道怎样分辨,更不要说在这种情况下了。崔义俊笑着将腰牌还给了纪咏,道:“我看着倒和真的一样,竟然连金吾卫的人都瞒过了。”心中却越发地警惕起来,“您仿造宋大人的腰牌做什么?”

    纪咏讪讪然地笑,道:“我和宋墨有些私人的恩怨。原准备做了给宋墨添乱的,自然不能让那些人察觉到这腰牌有问题了!”

    太子和崔义俊交换了一个眼神。

    纪咏口口声声对宋墨直呼其名,显然和宋墨很不对盘,而他们现在却要倚仗宋墨的守护。

    崔义俊笑道:“是什么恩怨?要不要我做个和事佬?”

    “不用,不用。”纪咏窘然地道,“不过是些小事而已。”

    崔义俊不好再问下去。

    太子道:“金吾卫拱卫禁宫,责任重大,见明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纪咏忙低了头道:“下官知罪!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子见状,声音微缓,道:“不过,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也不会知道乾清宫出了事。”

    不管纪咏是不是辽王的人,前面是不是有个大坑等着,当他决定来救驾的时候,已身陷其中,不是他站在乾清宫门外就能幸免于难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步履坚定地走进了乾清宫。

    那些假内侍退到了坤宁宫,乾清宫里一地的尸体。宋墨满身是血地站在宫门前,神色很是焦虑。见太子走了进来,他忙迎上前去行了个礼,自责地道:“殿下,都是下臣疏忽,让人冒充内侍混了进来……”

    修罗场般的场景,宋墨身上浓浓的血腥味,都让太子差点作呕。

    汪渊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着:“殿下,您快救救皇上吧!皇上被辽王给劫持了!”

    太子虽然早已猜到,可听到汪渊把藏在他心底的那个名字说出来,他还是呆滞了片刻。

    崔义俊小声地喊了声“殿下”。

    太子回过神来。

    这可是他立威的好机会!

    他强忍着胸间的翻江倒海,温声地安慰宋墨:“你虽掌管着金吾卫,可有些地方一样不方便出入,发生了现在这样的事,不是你的责任。你受伤了没有?崔义俊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让他给你看看!”

    宋墨没有客气,恭敬地向太子道谢,脱了衣服,背后露出一道皮肉绽开的伤痕,由着崔义俊给自己上药,并对太子道:“如今宫里已经下了钥,好处是外面的人暂时进不来,坏处也是外面的人进不来。如今皇上和辽王都在坤宁宫,辽王不敢伤害皇上,不然他纵然能侥幸登基,镇守各地的藩王也不会善罢甘休。反倒是辽王,他不是鲁莽之人,今日他敢以身试险,想必早有了万全之策,我就怕神机营和五军营的人被辽王蒙骗,以‘清君侧’的名义打了进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派人去打探,并率领五城兵马司的人守城,其次是要联系上内阁首辅梁大人,殿下和梁大人也好商量着该怎么办好!臣守在这里,带着金吾卫的人想办法把皇上救出来。不然藏着掖着,不仅外面的人惶恐,容易引起变数,而且还会让辽王有机会颠倒黑白,陷殿下于不义,动摇国之根本!”

    他的话说得委婉,实际上是告诉太子现在不要管皇上的死活了,快点召集内阁大臣们宣布辽王的大逆不道,免得辽王杀了皇上,反诬赖说是太子要谋逆。只要有了内阁大臣们背书,辽王就算是拿到了皇上的遗诏,也是篡位,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至于罔顾皇上安危的黑锅,就由宋墨自己来背好了。

    纪咏暗暗撇嘴。

    宋墨这个黑心烂肝的,怂恿着太子借刀杀人还一副光明磊落为国为民的样子,难怪这家伙比自己小好几岁,却已掌管金吾卫了。

    看样子自己的脸皮还是太薄了。

    太子却非常的激动。

    宋墨守在这里,万一辽王走投无路真的杀害了皇上,做为护卫皇上的金吾卫都指挥使,轻则会丢官下狱,重则身家性命都不保!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紧张的形势之下,只有照着宋墨的话行事他才能和辽王一争。

    他不禁咬了咬牙,道:“砚堂,你放心,有我一天就有你一天!”

    宋墨神色却是一黯,道:“皇上,五城兵马司有个叫姜仪的,是从神机营里调过来,您不妨让他带着你的手谕走趟神机营,最不济至少也可以分化神机营,牵制住神机营不能动弹。如果五军营生变,以五城兵马司的兵力,闭门不出,能拖上个三、五天,到时候消息也传了出去,西山大营等卫所定会前来勤王。”

    太子不住地点头,道:“我这就让人去找姜仪!”

    宋墨肃然地系了衣襟,提刀带着金吾卫的人往坤宁宫去。

    纪咏忙道:“我这就去通知值房的阁老。”

    太子表情凝重地“嗯”了一声,道:“一定要找到梁大人!”

    夜晚内宫虽然不能随意走动,可有了急事,却可以隔着门传句话。

    纪咏拿了太子的手谕,匆匆去了隆宗门。

    守门的都听到了动静,又见纪咏拿着宋墨的腰牌,忙吩咐门外的人往梁继芳府上送信。

    纪咏不放心,踩着护卫的肩膀趴在墙头朝外张望,却看见宫门外的几个守门人正笑嘻嘻地凑在一起低声说笑,并没有人去传话。

    他心头一沉,他悄声问门内的金吾卫:“能想办法避开五军营的人往外送信吗?”

    那金吾卫摇头,为难地道:“落了锁,就算是有皇上的圣旨,也要等到天亮才能开门。”

    纪咏想了想,去了内阁的值房。

    当值的是戴建。

    值房的小太监告诉纪咏,戴建正在睡觉。

    那么大的动静,他在东宫都听见了,戴建却一无所觉……

    纪咏不动声色地出了值房。

    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这并不是一个他可以随时喊“停”的游戏。

    纪咏一路小跑着回了乾清宫。

    太子由几个忠心的内侍簇拥着站在庑廊下。

    “殿下!”他快步走了过去,“信送不出去!”

    太子神色微变,想了想,道:“我们去找宋墨去!”

    受身份的限制,太子的口谕有时候还不如宋墨的吩咐好使。

    纪咏虚扶着太子穿过了交泰殿。

    坤宁宫前,双方正对峙着。

    宋墨小声安慰太子:“我已派人围住了坤宁宫,除非辽王拿皇上做挡箭牌,不然他插翅难飞。”

    “可守在外面的五军营却背叛了皇上。”太子担心地道,“怕就怕他们里应外合……”

    “我们只要拖到天亮就行了。”宋墨再次安慰太子。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宫外就响起一阵喧嚣声。

    有金吾卫满头大汗地飞奔而至:“宋大人,五军营的人开始攻门了!”

    宋墨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坤宁宫宫门大开,刚刚和宋墨等人激战过的假内侍又不要命地冲了出来。

    “快护着殿下躲到旁边的庑房去!”宋墨高声喝着,拔刀迎敌。

    众人连拉带拽地把太子塞进了庑房,宋墨和金吾卫的人把庑房团团围住,宋墨如猛虎下山,发狠地连连挥刀,砍死砍伤了好几个人。

    就有人嚷道:“宋砚堂,你就不担心自己妻儿的性命么?!”

    宋墨闻言手一软,差点被人刺着要害。

    那些人见威胁有效,更是大声喝道:“坤宁宫里养了飞鸽,只要一声令下,你的妻儿就会头颅落地,到时候我们把它挂在城墙上,让他们不得全尸……”

    宋墨红了眼,下手却更快更准更狠了。

    围着他的人只好连连后退,以避其锋芒。

    他身后的庑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纪咏闪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管不顾地要去抓宋墨的衣襟,差点被自己人伤到。

    宋墨不禁大怒,道:“你给我回庑房里好好呆着!”

    纪咏冷笑,道:“寿姑和元哥儿呢?”

    宋墨抿着嘴没有说话。

    围攻他们的人却哈哈大笑,道:“宋大人的妻儿正在辽王府做客呢!”

    纪咏瞋目切齿地朝宋墨扑过去:“你这混蛋!寿姑怎么嫁给了你?你竟然为了升官发财连老婆孩子也不顾了……”

    宋墨身子微滞,被纪咏一拳揍了个正着。

    有人拉开了纪咏。

    太子走了出来。

    他奇道:“出了什么事?”

    “宋大人的妻儿被辽王掳走了,想威胁宋大人……”有护卫喃喃地道。

    “砚堂!”太子和紧跟着走出来的崔义俊都满脸的震惊。

    宋墨苦笑。

    那根簪子,是窦昭的陪嫁。

    据说天下间没有第二颗同样大小的蓝宝石。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妻子的东西。

    寿姑,现在在哪里?

    是真的被掳到了辽王府?还是带着孩子躲在某处?

    他心里始终有一点小小的希望在闪烁。

    可他更明白,辽王如果要对付窦昭,肯定会派卫所的人去。

    窦昭身边的人身手虽好,却不如那些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士兵。

    但他若是因此投靠了辽王,有了主仆之名,窦昭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辽王留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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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抵挡

    香山别院。

    宋翰的嘶吼让窦昭等人神色一滞,屋子里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娘!”熟睡的元哥儿却揉着惺忪的睡眼爬了起来,“我要尿尿!”

    他站在炕上,朝着窦昭伸出小手。

    窦昭暗暗叫苦。

    这小祖宗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吓着孩子?

    祖母忙抱了元哥儿,柔声地哄着他:“乖,你娘有事,曾祖母给你端尿!”

    孩子都很敏感。若是平时,他早就笑嘻嘻地扑到了祖母怀里,可这个时候,他却扭着小身子,固执地非要窦昭抱:“我要我娘!我要我娘!”

    窦昭笑盈盈地走了过去,亲了亲元哥儿的小脸,道:“要干什么就说,这样吵闹可不是好孩子!”

    元哥儿紧紧地依偎在了窦昭的怀里。

    屋里的人背过身去,祖母找了个不知道谁用过的脸盆接了尿。

    窦昭重新把元哥儿抱回了炕上,笑道:“快睡吧!睡醒了,爹爹就下衙了!”

    元哥儿拉着窦昭的手不放:“娘在这里陪着我!”

    “好!”窦昭心急如焚,却不敢流露出半分。

    她原以辽王会像前世那样,等到皇上的身体不行了才会动手,不曾想辽王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铤而走险,全然不顾后果。

    是因为拖得越久,形势对他越不利吗?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宋墨虽然对辽王很是防备,可也架不住辽王突然发难。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辽王的阴谋诡计?

    窦昭强忍心中的波澜,深深地吸了口气,像往常那样轻轻地拍着元哥儿,哄他入睡。

    元哥儿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视线一会儿落在窦昭的身上,一会儿落在守在他们床前的段公义身上。

    窦昭笑着轻轻地拧了拧他的小鼻子,道:“还不快闭上眼睛。”

    元哥儿咯咯笑,满脸的好奇,道:“乳娘到哪里去了?她为什么不守着我却要段师傅守着我?”

    这孩子,真是聪明得紧。

    窦昭笑道:“今天娘守着你,所以让乳娘去歇着了!”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院落里又响起一阵箭矢声和宋翰歇斯底里的尖叫。

    段公义等人神色一紧。

    元哥儿则害怕钻到了母亲的怀里,战战兢兢地喊着“娘”。

    窦昭心痛如绞,狠不得一巴掌把宋翰给拍死。

    她捂了元哥儿的耳朵,亲着元哥儿乌黑柔软的发丝:“没事,有娘在,有段师傅在,不怕!”

    元哥儿慢慢地安静下来。

    院落里也渐渐地安静下来。

    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传来,对方开始喊话:“窦夫人,您的人还活着。您如此爱惜手下,又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白白受死?您身份高贵,我们绝不敢怠慢。只要您愿意跟我们走,我们不仅会立刻派人来给您的护卫疗伤,而且还会恭敬地护送您去辽王府。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我来的时候主子曾经交待过,要我务必在天亮前把您带回去,如果天亮之前我们还没能请动您,就让我们烧屋。如今别院周围都已堆上了柴火,淋上了灯油,只等天色发白,就会点火……”

    窦昭等人神色大变。

    陈晓风拔出刀来,道:“我去看看是不是有这回事。”

    “不用了!”已经死伤好几个人了,现在能保着一个是一个,窦昭有些黯然地道,“他们犯不着用这种小事来骗我们……”她说着,看了看怀中的元哥儿,泪盈于睫。

    段公义别过头去。

    祖母颤抖着握住了窦昭的手。

    对方还在劝窦昭:“如若窦夫人不相信,大可以派人打探。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您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人,只要不走出院子我们就不会动手……”

    窦昭只当没有听见。

    她定了定心神,笑着把儿子从自己怀里拉了出来,柔声道:“元哥儿,我们玩个游戏——等会段师傅抱着你从这院子里翻出去找你爹爹,你若是能一声不吭,娘就跟你爹爹说,让他带着你去别院骑马,你做得到吗?”

    “夫人!”段公义等人眼眶泛红,跪了下去。

    元哥儿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段公义等人。

    “你们快起来!”窦昭冷静地道,“元哥儿是世子的嫡长子,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儿子。如果他落在了辽王手里,就算是世子爷归顺于他,元哥儿只怕也难得回到我们身边了。他不走,在这里更危险!”

    世人大都重子嗣轻女人。

    在辽王眼里,元哥儿更重要。

    可在段公义等人眼中,窦昭更重要。

    “我们走了,您怎么办?”他头摇得像拨浪鼓。

    “大不了我去他们府上做客好了。”窦昭不以为意地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道,“等会儿我出去和他们交涉,你们就领着元哥儿冲出去。他们到时候必定没空理会祖母,”她说着,扭头对祖母道,“您等会儿想办法躲一躲,必定可以化险为夷的。”

    元哥儿懵懵懂懂,不知道母亲的决定,但凝重的气氛让他不由自主地重新依偎在了窦昭的怀里。

    “你还是和元哥儿他们一起走吧!”祖母肃然地道,“我在这里拖着他们好了。隔着窗子,他们肯定分辨不出你我的不同。”

    祖母这是要李代桃僵。

    窦昭望着祖母鬓角的银丝,笑着摇了摇头:“您还是听我的安排吧!”

    对方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祖母还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屋里的人精神一振,段公义忙撩了窗户上的厚毡朝外望。

    “夫人!”很快,他兴奋地回过头来,“好像有什么人和他们起了冲突……”

    辽王的人之所以能围着他们,就是因为没有人发现。如果有人发现别院的异样,肯定会有人去报官,辽王的围困也就不解而解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非要赶在天亮之前把窦昭母子掳到辽王府的原因。

    众人的心头俱是一轻,窦昭更是把元哥儿交给祖母,走到了窗前。

    守着大门的那些人显得很慌乱,驽弓拿在手里,却不知道瞄准哪里好,显然来者让他们非常的为难。

    窦昭困惑地皱眉。

    就看见一个比姑娘家长得还漂亮的年轻公子提着把刀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他一面走,还一面骂:“一群狗东西,给你们几分颜色,你们就想开染房了?也不瞧瞧这是哪里?还敢堆柴点火!”他说着,神情桀骜地站在了院子的中间,“我和辽王是嫡亲的表兄弟,你们有本事连我也一块烧死好了!我今天就站在这里,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

    顾玉!

    来的竟然是顾玉!

    他不是在天津吗?怎么跑回京都来了?

    窦昭睁大了眼睛。

    对方不禁有些无奈,道:“顾公子,您又何必如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胡说八道!”顾玉跳着脚道,“我表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说你是奉命行事,那你把我表兄的手谕拿出来给我看看!要真是我表兄的意思,我二话不说,立刻劝我嫂嫂跟着你们走!”

    这种事,怎么会有手谕?

    对方默不作声。

    顾玉得意起来,道:“我就知道你们是在扯谎!定是你们眼红窦夫人家财万贯,所以借着我表兄的名义打家劫舍来了!你们还不快给我散了,不然追究起来,定叫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对方既然能被辽王委以重任,也不是无能之辈。那人的口气立刻强硬了起来:“顾公子,既然您这样胡闹,就休怪在下无礼了!”

    “你们坏我表兄的名头,还敢对我无礼!”顾玉怒喝着,大步朝厢房走来,“嫂嫂,嫂嫂,您在里面吗?”

    随着他的走近,窦昭不仅看清了他满脸的风尘,还看清了他红通通的眼睛。

    辽王谋逆,还拿了自己和元哥儿威胁宋墨,最难受的,恐怕就是顾玉了!

    窦昭看着心头一酸,高声道:“小叔,我在这里!我和元哥儿都很好!”

    元哥儿听见了顾玉的声音,稚气地喊着“顾叔叔”。

    顾玉的眼睛更红了。

    他没有进屋,而是挡在了门口,厉声道:“我看谁敢放驽!”

    院子里的空气一凝。

    宋翰从墙角的冬青树下狼狈地爬出来:“顾玉,快救救我!”

    他手脚并用地往这边跑着。

    窦昭忙道:“小叔,就是他把人领进来的!”

    “不是我,不是我!”宋翰嘶叫道,“我也是被迫的!”

    顾玉有片刻的犹豫。

    窦昭腻味得不行,冷冷地对顾玉道:“别管他!他就是只白眼狼……”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宋翰却骤然朝顾玉扑过去,而且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把寒气逼人的匕首……

    窦昭等人不禁惊呼。

    段公义和陈晓风更是不约而同地朝门口跑去。

    顾玉神色一凛,一脚就把宋翰踹飞出去:“你还真如嫂嫂说的,是只白眼狼!”

    他气极反笑。

    宋翰“扑通”一声落在了院子中间,半天才轻轻抽动了几下。

    窦昭恨恨地道:“怎么就没有一脚把他给踢死?”

    顾玉闻言大笑,道:“嫂嫂,您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他说着,朝宋翰走去,一副要置宋翰于死地的模样。

    “放箭!”院子里却传来对方冰冷的声音。

    段公义眼疾手快地一把将顾玉拉了进来,陈晓风默契地迅速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响起“扑扑扑”的箭矢射在门窗上的声音。

    骤如雨点。

    顾玉丢下刀,痛苦抱头,蹲在了地上:“你们干嘛不让他们把我射死了算了!”

    ※

    姐妹兄弟们,送上今天的更新。

    O(∩_∩)O~

    ※

第五百零七章 前后

    屋里没有说话,一片死寂。

    只有少不谙事的元哥儿从祖母怀里探出头来,声音清脆地喊着“顾叔叔”,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顾玉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还带着些许的湿意。

    “元哥儿!”他勉强地露出个笑意,“是顾叔叔对不起你……”说话间,他的眼角沁出水光来。

    窦昭朝着段公义递了个眼色,道:“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能从天津赶过来,我和你天赐哥已是感激不尽。这件事又不是你能主导的,怎就把责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扯?还不快站起来!还这样蹲在地上,叫你侄儿看见了可要笑话你了。”

    段公义和陈晓风已一左一右地上前把他架了起来。段公义直言道:“顾公子既然知道我们这边出了事,可曾通知世子爷?辽王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已经进了宫吗?”

    顾玉有些茫然地由着两人把他拉了起来,对窦昭道:“是姨母派来跟在我身边的两个狗东西露出了破绽,我昨天才知道表兄的事,立刻就寻了个缘由将两人给拘押了起来,快马加鞭地赶往京都,可还是晚了——城门已闭,我拿了皇上赐给我的腰牌也没能进城,想着前几天听天赐哥的信上说嫂嫂和侄儿在香山的别院里避暑,就决定来看看嫂嫂和侄儿,不曾想……”

    他痛苦地低下了头。

    也就是说,顾玉根本没来得及向宋墨示警!

    众人的心俱是一沉。

    元哥儿不安地喊起“娘”来。

    窦昭走过去抱了儿子。

    陈晓风抿着嘴,上前给她行礼:“夫人,您就放心地把大爷交给我们吧!只要一息尚存,我们就不会让人伤了大爷一根汗毛的。”

    天快亮了,只要他们能拖延到天亮就有可能冲出重围,想办法进城联系宋墨。

    联系上了宋墨,才能解香山别院之围。

    可窦昭一想到要和儿子分离,心中就痛苦不已。

    她迟疑了片刻,才含泪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把元哥儿交给了陈晓风。

    顾玉立刻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

    他挺直脊背站了出来:“嫂嫂,让我护送元哥儿进城吧?”

    “不行!”窦昭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你的目标太大了!你还是想办法赶紧从别院脱身,给你天赐哥送个信才是。”

    现在他送信恐怕也来不及了。

    顾玉在心里道,却不敢对窦昭说。

    “那我就在这里陪着嫂嫂吧!”他目露戾色地道,“他们想让嫂嫂去辽王府做客,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走过去。”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窦昭心中一阵激荡,柔声劝他,“他们不过是想捉了我和元哥儿威胁你天赐哥罢了……”

    她的一句话没有说完,外面突然响起阵阵惨叫和怒吼声。

    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

    元哥儿害怕地扭着身子要窦昭抱。

    窦昭抱过儿子,顾玉已撩了窗帘朝外望去。

    “嫂嫂,”他大喜过望,“有人来救我们了!”

    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救他们?

    “啊!”窦昭半信半疑,心情忐忑地也跑了过去张望。

    只见原本都对着他们的弓驽全换了个方向,而且还有不少箭矢朝他们射过去,不时有辽王的人被射下了屋顶,跌落在了院子里没有了动静。

    “这……”窦昭又惊又喜。

    “不知道是谁?”顾玉两眼发光,“但肯定是奉了天赐哥之命来救我们的……不,说不定就是天赐哥到了!”

    窦昭也是这么希望的。

    有人朝院内喊话:“嫂嫂,我是陈赞之,奉了世子爷之命前来围剿这些叛贼。您别慌张,神机营的人和我一块来的,我们还带了火枪过来。”

    “阿弥陀佛!”窦昭忍不住念了一句佛。

    她虽然不知道陈嘉是怎么知道他们出了事的,但他带来了神枢营的人,可见局势还在宋墨的控制之中了。

    空中一阵巨响,带着火光,好几个人从屋顶上跌落下来。

    顾玉精神一振,跑回去捡了自己的佩刀,蠢蠢欲动地道:“嫂嫂,您和侄儿快躲起来,他们肯定会垂死挣扎,疯狂地围攻我们的……”

    他的话音未落,段公义和陈晓风等护卫都站了出来,道:“我们和您一起去!”

    顾玉点头,果断地拉开了房门。

    窦昭忙跟了过去:“小叔,双拳难敌四手,你们还是利用厢房做掩护吧?只要我们不出去,他们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没有了弓驽,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顾玉目光坚毅,“躲在屋里,太憋屈了!”

    段公义平时不怎么瞧得起顾玉,闻言却对顾玉刮目相看。

    他用大手拍着顾玉肩膀:“不错!这才是血性好男儿说的话。没有道理让姑爷带着人在外面厮杀,我们却躲在屋里的道理。公子,我和您一道去,就是死,他们也别想踏进这厢房一步!”

    他们在外面,可以形成一道防线,如果在厢房里应敌,辽王的人一旦冲了进来,窦昭和元哥儿就得直面那些逆贼了。

    顾玉哈哈地笑,和段公义带着仅有的几个护卫出了厢房,并谨慎地带上门,把窦昭和元哥儿、祖母关在了屋里。

    祖母泪眼婆娑。

    元哥儿则不安地小声问母亲:“顾叔叔为什么不抱我?”

    窦昭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顾叔叔要为元哥儿赶走那些盗贼,等顾叔叔把盗贼赶走了,就会来陪元哥儿玩的。”

    元哥儿乖巧地颔首,道:“我听话,不吵顾叔叔!”

    窦昭抱紧了元哥儿。

    ※※※※※

    坤宁宫门前,太子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宋墨的手,嘴角翕翕,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殿下!”崔义俊神色复杂地瞥了宋墨一眼,低声提醒太子,“内阁那边,是不是找个人来劝劝辽王?”

    言下之意,是找个内阁大臣来作证。

    “不用了!”纪咏气呼呼地道,“我刚才绕道去了趟值房,我们的戴阁老睡着了,叫都叫不醒……都是些目无社稷的狡诈之辈!”

    太子脸色铁青。

    乾清宫外的厮杀越来越激烈。

    崔义俊眉宇间终于掩饰不住浮现出几分焦急。

    宋墨低声道:“殿下,您不如出面劝劝辽王,也好让皇上安心。”

    或者是说,让皇上知道辽王的狼子野心。

    太子是个聪明人,不过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什么事都不能作主,渐渐地,他也就没有了主意。

    此刻听了宋墨的话,他在心里好生地琢磨了一番,这才上前推开了拦在他面前的金吾卫,高声道:“五弟,几兄弟里,父皇最疼爱你,甚至因为母后说许久未见你,很是思念,就下旨宣你进宫。你有什么不满的,为何不好好地跟父皇说而是要劫持父皇?父皇年事已高,怎能经得起你这番闹腾?你还不快放了父皇!”

    太子的话被一层层地传了进去,好一会儿,坤宁宫里传出了辽王的声音:“大哥怎么说是我折腾父皇呢?分明就是你在折腾父皇——让父皇直至今日还不能把政事放心地交给你!你也不用在这里假惺惺地扮忠孝,你若真是忠孝,就应该束手就擒,用你的性命换父皇的安危才是。”

    太子愣住。

    崔义俊更是满头大汗。

    辽王像猜测到了太子的反应似的,大笑道:“大哥,你现在一定很为难吧?不过,我不不是你,除了会做戏,什么也不行!五军营和锦衣卫都为我所用,如今我外有五军营,内有锦衣卫,就算宋砚堂站在你这边又有什么用?你可别忘了,神机营远在西山!你把持内宫,毒害皇上,让皇上三番五次地犯糊涂,皇后娘娘知道后怕揭露了你的恶行被你暗算,令皇上蒙冤,只好悄悄派了死士去给我送信,让我进京勤王……”

    这还是真是个好理由!

    纪咏不由暗骂。

    要不是顾忌窦昭母子,他又怎么会这么早就跳出来站队?

    现在好了,他以为凭宋墨的本事,怎么也留有后手,不曾想宋墨是只纸老虎,平日里看着厉害,关键的时候就抓瞎了,还把窦昭母子给搭了进去。

    他狠狠地瞪着宋墨。

    宋墨只当没有看见,默默地站在那里,听着太子和辽王打嘴仗。

    有金吾卫浑身是血地跑过来:“太子殿下,宋大人,神机营副将马友明大人率神机营的人特来救驾!”

    宋墨抬头,眼睛如晨星般的明亮。

    纪咏心中一滞。

    “你说什么?”崔义俊一把抓住来人,“神机营?神机营怎么会知道宫中有变?”

    太子也顾不得辽王了,匆匆走了过来。

    来人喘着气,道:“小的也不知道。我们正和五军营的人鏖战,五城兵马司的南城指挥使姜仪姜大人领着马大人他们过来,神机营的人带了火枪过来,五军营的人腹背受敌,已溃不成军……”

    太子大喜,对着坤宁宫道:“五弟,你可听清楚了?神机营来救驾了,而且还带着火枪!我看你还是快点把父皇放了吧,免得父皇责怪起来,你难以脱身!”

    坤宁宫一片慌乱,很快又寂静无声。

    太子小声问宋墨:“现在该怎么办?”

    宋墨恭声道:“臣觉得安内必先攘外,五军营和锦衣卫不除,皇上的安危始终无法保障。”

    太子赞同地“嗯”了一声,道:“那就先把五军营的人给清除了,然后再和辽王谈条件。”

    宋墨应喏,吩咐下去。

    崔义俊却像突然想起来了似的“哎呀”了一声,小声道:“殿下,您看,要不要把戴阁老请过来?”

    “戴阁老……”太子原本欢喜的面孔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沉声道,“当然要把他请过来。我想他这个时候不会还沉睡不醒吧?”

    宋墨瞥了崔义俊一眼,突然觉得,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太子都一样喜欢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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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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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翻盘

    香山别院里,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尸首和散落的兵器,血腥冲天。

    顾玉把窦昭拦在屋里:“嫂嫂,别吓坏了您,您还是在屋里呆着吧,等他们收拾好了,我再带着您和老安人、元哥儿从后门走。”

    有神机营保护,他们无需再担忧自己的安全了。

    刚才杀声震天,战事肯定很激烈。

    窦昭心有余悸,更怕吓着了祖母和元哥儿,微微颔首。

    陈嘉求见。

    窦昭有很多话要问他,迭声道着:“快请他进来!”

    陈嘉考虑到窦昭有了身孕,可能会像蒋琰一样对气味非常的敏感,他脱下了外面的盔甲,净了手脸,这才随着陈晓风进了厢房。

    或者是怕院子里的血腥味飘进来,厢房的前窗依旧用毡毯挡着,后面的小窗却悉数打开。

    窦昭一见他就急急地迎了上来,焦虑地连声问道:“世子现在在哪里?情况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陈嘉见祖母在场,也顾不得许多,草草地给祖母行了个礼,道:“自上次阿琰被劫持之后,世子爷就留了个心,派了几个身手极高超的人跟着您,还嘱咐他们:如果您遇到了危险,如能救您脱险就先救您脱险;如果力量悬殊,让他们千万不要逞强,立刻去报了世子爷。辽王的人围攻别院,他们人少力单,就派出个人去给世子爷送信。谁知道世子爷今日在宫里当值,联系不上,就转过头来找我。正巧柳愚派了人请我去喝酒,我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忙让他去给五城兵马司的姜仪送信,我则借口要回房跟阿琰说一声、换件衣服,把柳愚派来的人稳在了厅堂里,一面让虎子带着阿琰藏到了家里的夹墙中,一面从后门溜了出来,直奔神机营。

    “马友明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又没有圣旨或是太子的手谕,而且神机营的都指挥使王旭摆明了两不相帮,他没办法越过王旭调兵遣将,只好派了自己麾下的一群人悄悄地跟着我来了香山别院……”

    余下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窦昭顿时心急如焚,道:“这么说来,谁也不知道京都的形势了?”

    “嫂嫂别急,我还没有说完。”陈嘉不由笑道,“就在我们刚刚到达香山别院的时候,马友明就收到了姜仪的信,说辽王反了,如今宫里乱成了一团,世子爷带着金吾卫和五军营的人打了起来,让马友明快带人救驾。

    “马友明带人强行夺了王旭的令符,王旭索性装出一副被胁持的样子躲在屋里不出来,任由马友明行事。马友明这才能顺利地调动神机营。”

    “这就好,这就好!”窦昭松了口气。

    一旦神机营和五城兵马司联手,五军营根本不是对手。

    陈嘉道:“锦衣卫的人如今都不见了踪影,辽王多半还有什么后手。嫂嫂留在这里太危险,这里又有污秽不堪,嫂嫂还是由顾公子护送离开这里,到神机营去避一避的好。等到京都太平了,我再来接嫂嫂回京。”

    窦昭点头,叮嘱他:“你也要小心点,千万别逞强!”

    陈嘉笑着应“是”。

    顾玉却道:“我随你一同进京。”

    “不行!”反对的话窦昭脱口而出,说完,她这才意识到,如果辽王宫变失败,那顾玉岂不是成了逆贼的亲族?别说像前世般的仗着皇权横行京都,就是性命恐怕也有危险。

    她脸色一白。

    对于顾玉来说,此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他不能卷入这件事里。

    最好是什么也不知道……

    窦昭想到顾玉的性子和刚才他抱头蹲在地上的痛苦模样,忙高声吩咐段公义:“快把顾公子给我绑起来!”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有些面面相觑。

    顾玉却是一笑,笑容显得特别惨淡。

    “段师傅,我知道你是嫂嫂的护卫,我也不让你为难,”他说着,双手并拢伸到了段公义的前面,“我不会逃走的,你意思意思就行了,别五花大绑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过!”

    段公义呵呵笑着,转身去寻麻绳去了。

    顾玉垂下眼睑,别过脸去,背对着窦昭。

    陈嘉欲言又止。

    陈晓风等人盯着窦昭,眼睛也不眨一下。

    气氛有些诡异。

    段公义却像没有觉察似的绑了没有任何反抗的顾玉。

    窦昭对段公义道:“我记得世子给过你一块腰牌,能穿城过市不受盘查。你这就带着顾公子悄悄地回天津,千万别让人发现他回过京都……”

    满屋的讶然。

    窦昭视而不见,只是叮嘱段公义:“顾公子如今处境尴尬,世子爷那边也没有个准信,若是能求了皇上和太子开恩还好,若是不行,你就想办法把顾公子送出海去,躲上几年,等他长了个子,变了模样,再改名换姓地回来就是……”

    段公义笑着应“好”,顾玉却大力地挣扎起来:“我不去天津!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有什么好怕的!姨母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丢下她老人家不管?反正云阳伯府已经没有了我的立足之地,我才不要畏畏缩缩地活着呢!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窦昭理也不理他,对段公义道:“你看看,是不是满嘴的孩子话?我这一路上可把他交给你了!你到了天津之后,也别急着回来,先陪顾公子住些日子,等世子爷这边的事尘埃落定了,你再见机行事!”

    段义公笑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把顾公子送回天津的。”

    窦昭点头。

    顾玉还在那里嚷嚷,可望着窦昭的眼睛已经通红。

    窦昭道:“把他的嘴给我堵起来。”

    顾玉瞠大了眼睛。

    可惜段公义只听窦昭的。他毫不犹豫地把顾玉的嘴给堵上了,还很好心地扒了件护卫青衣给顾玉换上,道:“如果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他伤了腿脚,要赶紧接骨。”

    “这主意好!”窦昭赞道,陈晓风等人也都齐齐地透了口气,露出些许的笑意。

    段公义带着顾玉走了。

    陈嘉将窦昭等人送到了神机营。

    此时留在神机营的,都是马友明的心腹。

    王旭不过是佯作被拘在屋里,听说窦昭母子过来了,他让贴身的小厮拿了自己珍藏的大红袍招待窦昭。

    窦昭承他的情,派了陈晓风过去给道谢。

    等到晌午,京都那边有消息传出来。

    五军营本就只有部分人拱卫禁宫,五城兵马司和神机营联手,很快就将五军营的人击败,锦衣卫则护着辽王和皇后,挟持着皇上退到了玉泉山,梁继芬和窦世枢很快就赶到了玉泉山,劝说辽王放了皇上,随后赶来的姚时中和沐川则脸色铁青,和神色萎靡的戴建一起守在内阁的值房。

    王旭苦笑着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皇上是生是死已经不重要了。

    没想到马友明竟然成功了!

    可能是有太多像他这样的人,既不愿意得罪辽王又不敢帮太子吧?

    他躺在醉翁椅里摇来摇去,盘算着这次的有功之臣。

    至于自己,仕途也就到头了。

    不过,好歹保住了身家性命全身而退,不至于像史川似的,全盘皆输了。

    他又叹了口气。

    ※※※※※

    宋墨急着去接窦昭。

    崔义俊急道:“宫里还满目疮痍……”

    “有诸位王公大臣,不会有什么事的。”宋墨态度坚决,“我还不知道我夫人现在怎样了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崔义俊皱眉。

    太子却柔声道:“你去吧!记得好好安慰安慰窦夫人,她也是受了我的牵累!”

    宋墨感激地行礼,匆匆出了宫。

    崔义俊不免有些嘀咕:“世子怎么能置国家社稷于不顾?”

    太子瞥了他一眼,感慨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这样,才是实在人。”说着,他语气微顿,又道,“他如果这个时候置妻儿于不顾,还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你敢和他做同僚吗?我又怎么敢用他?”

    崔义俊仔细了想,不由笑了起来,道:“还是殿下圣明。”

    太子没有说话。

    纪咏气喘吁吁出现在太子的眼前。

    他向人打听:“宋砚堂去了哪里?”

    “和殿下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有人道,“去了哪里却不知道。”

    “那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有人给他指路。

    他道了声谢,匆匆追了过去。

    太子沉思良久,吩咐崔义俊:“你去查查纪见明和宋砚堂到底有什么恩怨。”

    崔义俊应喏。

    纪咏到底没有追上宋墨。

    可他不敢再追了。

    几位阁老在商量怎么写檄文,他伯父与窦世枢上次争内阁大学士败北,这次戴建倒霉,说不定沐川也会被胁致仕,这未必不是个机会,他得想办法推伯父一把才是。

    他派了子息去英国公府打听窦昭的消息,自己则去内阁的值房——他得把内阁写的檄文给太子看过才能发出去。

    而宋墨抵达神机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窦昭正笑盈盈地站在花园里看着祖母带着元哥儿挖野菜呢!

    宋墨的眼眶顿时一湿,站在花园的抄手游廊里,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开步子。

    还是元哥儿看见了他,丢下手中的花花草草大笑着跑了过来。

    “爹爹,爹爹!”他一头扎进了宋墨的怀里。

    窦昭笑着走了过来,道:“城里的事都忙完了吗?”

    没有惊慌,没有嗔怒,没有责怪,没有气恼,好像他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回来了似的。

    她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吗?

    相信他会保护她,相信他会平安无事地度过难关,相信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这正是让他对她如此倾心的缘由吧?

    宋墨狠狠地把窦昭搂在了怀里,不顾那些惊呼,他使尽全身的力气用力抱住了窦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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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兄弟们,送上今天的更新。

    PS:还有两三章就结文了,好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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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救人

    望着相拥的两个人,祖母不由眯眯地笑,牵了元哥儿的手道:“你看,墙角有一丛狗尾巴草,我们采了插在你父亲的书案上好不好?”

    平时很好说话的元哥儿此时却犯起拧来。

    他拉着宋墨的衣袖不放,含泪喊着“爹爹”,道着:“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窦昭脸上火辣辣的。

    她轻轻地推了推宋墨,低声道:“大家都看着呢!”

    绯红的脸颊,像盛开在冬日的凌宵花,明艳而且高傲。

    宋墨心中大悸,忍不住低声道:“难道没人的时候就行?那好,晚上你等我。”

    说话越来越不正经。

    窦昭怕被身边服侍的看出破绽,强忍着才没有“啐”宋墨一声。

    宋墨却是见好就收,放开窦昭,恭敬地上前给祖母行礼。

    祖母见窦昭满脸窘然,手脚都有些放不开的拘谨样子,有心为她解围,笑着一面和宋墨说着话,一面朝不远处的凉亭走去:“听说皇上还被劫持着,你这样回来不要紧吧?”

    “没事!”宋墨虚扶着祖母进了凉亭,服侍祖母在美人靠上坐下,道,“我已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再管这些闲事,不免太出风头,反而不好。”

    “见好就收。你不仅能想到而且还能做到,真是非常难得。”祖母对宋墨很是赞赏,“反正到时候少不了你的救驾之功就行了。再和他们争下去,挡了别人的前程,不免会遭人忌恨。”

    “正是这个道理。”宋墨笑着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水放在了祖母面前,又转身将窦昭怀里的元哥儿放在祖母身边坐下,笑着对窦昭道,“你们没事就好——我还要去救五舅舅,现在京都大局已定,等会儿陈嘉会护送你们回府。”

    窦昭听着心中一跳,道:“五舅舅也跟着过来了吗?辽王没有为难他吧?”

    宋墨听着长叹了口气,道:“辽王实际并不十分信任五舅舅,他带五舅舅进京,除了想利用大舅舅留下的人脉助他行事之外,还有想利用五舅舅威胁我。他没想到的是五舅舅看似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思却非常的细腻,从他的这些行止上很快就窥得他要干什么,他们没出辽东之前,五舅舅就已暗中派人通知我——只可惜五舅舅不知道辽王抵达京都的具体时间,更没想到辽王竟然会连你也一块儿算计了进去。”

    窦昭听着一愣,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辽王要进京的事了?是不是这样,你才把我和元哥儿、老安人给支到香山别院来的?”

    宋墨没有作声,望着她的目光却露出深深的愧疚之色。

    窦昭失笑,道:“你不会把这件事又算到自己的头上了吧?你又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不也难免有失策的时候吗?”

    她两世为人都没有想到辽王竟然突然袭击,何况是宋墨。

    宋墨讪讪然地笑。

    窦昭就道:“你知道五舅舅在哪里吗?”她把顾玉的事告诉了宋墨,“我怕到时候太子会清算,索性让段公义把他押回了天津。五舅舅的事,你准备怎么办?是跟太子求个情?还是让人悄悄地把五舅舅送回辽东?”

    宋墨不知道顾玉来过,闻言他非常的惊讶,道:“寿姑,这件事你做得对!现在顾玉身份尴尬,最好远离这些是非。五舅舅那边,等和他碰了头再商量怎么办吧——说实在的,这是个机会,可有时候也未必不是场风暴,蒋家现在当家的是五舅舅,蒋家的路要怎么走,还得看五舅舅的意思。至于说五舅舅现在在哪里……他既然没有跟着辽王行动,肯定是被拘在辽王府。除了锦衣卫,皇上还会用东厂和西厂的人,辽王不敢在京都偷偷置办宅子,我想去了肯定能找到他。”又道,“我怕去晚了五舅舅会受罪。”

    窦昭不敢留他,忙道:“那你小心点,快去快回!”

    宋墨点头,跟祖母说了几句话,亲了亲元哥儿,像来的时候一样迅速地走了。

    不一会,陈嘉来接窦昭。

    陈晓风问:“二爷怎么办?”

    离开香山别院之前,他们打扫战场,发现了身中两箭,瑟瑟发抖地躲在一具尸体后面的宋翰,就顺手把宋翰一起带了过来。

    “带回英国公府,”窦昭道,“等世子爷回来再做打算。”

    这种事,还是交给宋墨决定的好。

    陈晓风应是,退了下去。

    窦昭问陈嘉:“阿琰可还好?”

    她的语气十分诚恳。

    “挺好的。”陈嘉见宫中局势被太子控制住之后,悄悄地回了趟玉桥胡同,“我回去的时候她因为犯困,正在睡觉呢!”像是想起了妻子的憨态,陈嘉的笑容比刚才灿烂几分。

    窦昭放下心来,辞了王旭,由陈嘉等人护送,回了京都。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闻着风中隐隐传来的玉簪花香,窦昭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场梦似。

    她摇了摇头,把那些片断从自己的脑海里驱逐。

    有些事,还是不要多想为妙!

    窦昭等人洗了个澡,厨房里送冰镇绿豆汤来。

    冰爽的味道让人感觉脑袋一轻,很快涌起深深的疲惫,没等用晚膳,就纷纷倒床休息,待窦昭醒来,已经是次日的清晨,有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

    “元哥儿和老安人呢?”窦昭起身就问。

    若彤带着几个小丫鬟端了热水胰子毛巾靶镜等服侍她梳头。

    “老安人领着元哥儿在院子里看花呢!”若彤笑吟吟地道,“见您睡得沉,老安人没让我们叫醒您,说您的心弦一直绷着,能这样好好睡一觉才能恢复。”

    因此连晚膳都没有叫她?

    窦昭思忖着,的确感觉到精力又变得充沛起来。

    她连用了两碗粥,吃了四个生煎包才放下筷子,问若彤:“世子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吗?”

    “没有!”若彤笑道,指挥着小丫鬟们收拾碗筷。

    不知道蒋柏荪救出来了没有?

    “京都解禁了没有?”窦昭道。

    昨天他们回来的时候,京都已经封城净街,要不是陈晓风拿出了宋墨事前留下来的腰牌,只怕他们还进不了城。

    “没有。”若彤小声道,“听说皇上还在辽王手里呢!”

    窦昭不由皱眉。

    这件事拖得时间越久,对太子越不利。

    她下了炕,准备去花园陪祖母和元哥儿玩会儿。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而且越来越大。

    若彤立刻跑了出去,不一会回来禀道:“夫人,是国公爷,吵着要把二爷接到樨香院去!”

    窦昭冷笑,道:“你去给我传个话,就说二爷蓄意谋害元哥儿,还诬陷说这是国公爷的意思,还是让二爷呆在颐志堂,等世子爷回来了再做决断,免得国公爷会被人误会这是要杀人灭口!”

    若彤唯唯出了门。

    很快,喧闹声没有了,颐志堂恢复原有的宁静。

    窦昭去了花园。

    宋宜春却脸色苍白地回了香樨院。

    他招了“重病”的陶器重说话。

    陶器重本能地想拒绝,但转念想到这两天京都的巨变,他想了想,还是随着曾五去了宋宜春的书房。

    宋宜春开口就用“蠢货”、“笨蛋”之类的词把宋翰大骂了一顿,然后颓然道:“器重,这不孝子竟然说是受了我的支使才去帮辽王挟持窦氏,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好?”

    陶器重一听,惊得差点背过气去,后悔自己不应该因为顾忌宋宜春的颜面而没有当机立断地离开英国公府,现在好了,宋宜春竟然扯到这种事里去了。难怪他这些日子一直让自己好生地“休息”。

    他不禁跺脚,道:“东翁,您怎么这么糊涂,就参与到这种事中去了?”

    宋宜春被指责,心中不悦,可他正想要求陶器重拿个主意,强行把这一丝不悦压在了心底,道:“那你的意思是?”

    “矢口否认。”陶器重斩钉截铁地道,“不仅要矢口否认,而且二爷的事,您再也不能管了。”

    宋宜春有错愕,好一会才道:“我是他父亲,问问难道也不妥当吗?”

    陶器重早就看不惯宋翰的口蜜腹剑、心狠手辣,忙道:“二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他若是把他做的事都推到您的身上,您准备怎么办?现在辽王可还在玉泉山上呢!”

    宋宜春听着咬牙切齿,犹不甘心地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任由宋墨一枝独大吗?”

    陶器重气极反笑,道:“东翁,您还是想办法把您自己先摘出来再说吧!”

    宋宜春纠结良久,无奈地点了点头。

    陶器重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下了地。

    不管怎么说,宋宜春是宋墨的父亲,宋宜春被卷入夺嫡风波,就算宋墨护驾有功,一样会受宋宜春的影响,想必宋墨会放宋宜春一条生路……

    陶器重决定不管宋宜春是什么意思,等宫变的事尘埃落定,他就辞职回老家去。

    被草草包扎了两下丢在厢房里的宋翰却比宋宜春心里更明白。

    出了这样的事,自家老爹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想指望他把自己救出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宋墨不在家。

    多半是凑在太子身边讨太子的喜欢。

    等他回来,事情恐怕凶多吉少。

    宋翰望着守在门口铁塔似的护卫,眉头紧锁。

    窦昭却非常地高兴。

    去花园的半路上,大汗淋漓的武夷拦住她:“夫人,世子爷带五舅老爷回来,让您帮着收拾间客房,安排几个服侍的丫鬟婆子。”

    “这么说,一切都很顺利啰?”窦昭问他。

    武夷迟疑了片刻,道:“五舅爷受了大刑,还好我们去得及时……回来的路上世子爷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

    窦昭不禁叹了口气,吩咐若朱准备客房,自己折回内室,梳洗打扮一番,准备拜见蒋柏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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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兄弟们,送上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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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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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介绍:
窦昭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她这些日子总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开满了紫藤花的花架子下摆动着两条肥肥的小腿,白白胖胖像馒头似的乳娘正喂她吃饭……可当她真的回到小时候,人生又会有怎样的不同呢? 《九重紫》,讲述一个重生的故事! ※ 如无特殊情况,每晚20点左右更新! 已完结作品《以和为贵》、《好事多磨》、《庶女攻略》、《花开绣锦》,保证坑品,欢迎新老读者阅读点击、收藏、订阅。 O(∩_∩)O~ ※九重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重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重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