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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径荒芜     超品学士txt下载     超品学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提学下访

    “东家,这事不可啊。租子三成,乃是一惯的定例,其它家都是这样的,东家要改作两成,这不符合规矩啊。”张老伯说道,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有人以为江云这是在试探大家,更是一口咬定,一定要三成不可。

    江云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继续说道:“其它家如何自然管不着,只要是我江家的田地,租子以后就定作两成,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若是有人觉得不合适,我也不强求,那就解了租约,另找他家去就是了。”

    众人听得又是一个个发愣,看这架势,对方是来真的,而不是什么试探啊,这可是天大的大好事,除非有人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解了租约,去另寻它处。

    “东家,你说的是真的,以后租子都要定作两成?”王秀莲走上前来问道。

    江云嗯了一声,道:“当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旁边的谷伯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场中先是一片异样的沉寂,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声“东家是大好人啊”,接着四下纷纷响起了诸如此类的一片赞叹。

    “东家仁义啊!”

    “东家是大好人啊!”

    众人纷纷行礼作揖,有人更是激动的当场哭了,场面一片杂乱。

    扰攘了好一阵,激动欢喜不已的众村人才渐渐平静下来,各自散去回家了。

    人群散去之后,王秀莲等几家老佃户还没有走,他们还沉浸在江云宣布的这个消息中,没有回过神来。平心而论,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他们心里是欢喜的,不过作为江家的老佃户,他们又觉得这样过意不去,对不起东家。

    “东,东家,要不我家的租子还是定作三成好了。”孙永昌期期艾艾的道。

    “我家也一样,租子定作三成,否则这心里不踏实。”牛贵跟着说道。

    江云道:“你们若想种三成租子的地,就找别家去,反正我江家的地就是两成租子。”

    看着他说的语气坚决,孙永昌和牛贵这才嘿嘿一笑,不作声了。

    王秀莲站在一旁,若有所思,自言自语的道:“东家这么做也好,如今东家的名声不好,这件事总算可以给东家增加点好名声。”

    她的话江云听到了,并没有辩驳,他这么做可不是什么沽名钓誉,名声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只是作为红旗下的人,不想被人当作万恶的地主老财罢了。

    看到孙永昌和牛贵打算要走,他又叫住两人,说道:“孙叔,牛叔,租子给你们减了一成,我跟你们商量件事成不成。”

    孙永昌和牛贵听了,连忙道:“东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江云看向一旁的狗蛋和石头,便道“我看狗蛋和石头年纪还小,不如让他们继续去村里义塾读些书,明些圣人之言,怎么样?”

    狗蛋和石头没有想到,江云会说出这番话,顿时眼中冒出光芒,各自期盼的盯着自己的老子。

    孙永昌和牛贵闻言有些犹豫,狗蛋跑到他老子身边,拉着对方哀求道:“爹,我要念书,我要念书,你就答应了云哥吧。”

    石头见了,也不甘落后,跑到他老子牛贵身旁,也哀求起来道:“爹,我也要读书,以后像云哥一样,也考个童生出来,光宗耀祖!”

    牛贵被他逗乐了,随手就朝着他脑门子来了一巴掌,笑骂道:“你这夯货,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还想着考童生呢,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王秀莲在一旁笑着道:“不管能不能考上童生,作为男儿,多读点书,多存些浩然之气,明些圣人之言也是不错的,孙叔,牛叔你们就答应了吧。”

    孙永昌和牛贵心下一琢磨,这义塾都是上午授课,下午还可以回家种地,也不耽误什么事,再说既然东家已经开了这个口,也不好一口回绝,驳了东家的面子。

    当下两人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狗蛋和石头都脸露笑容,欢呼起来,牛贵指着两人,喝骂道:“你们两个,也别高兴的太早了,若是在义塾不好好念书,有所进益,只是白白浪费功夫,迟早还得滚回地里去种地!”

    狗蛋和石头当即倒是满口保证,一定会好好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哄的各自老子高兴了为止。

    临水县衙的后院,今天不是开堂审案的日子,刘朝宗一身儒服,闲散的坐在自己的书房,一边品茶,一边捧书而读,颇有几分惬意。

    这时屋外响起师爷许崇的声音,刘朝宗吩咐了一声“进来”,就见师爷许崇迈着小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堂上坐着的刘朝宗,上前来施礼。

    刘朝宗挥挥手,示意对方坐下,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书卷上没有移开,漫不经心的问道:“石达,有什么事吗。”

    许崇从袖袋中掏出一卷公文,递了上去,说道:“东翁,这是提学道刚刚下发的公文,不日内将有道里提学官下访,巡视地方学务,本县也正在此番巡视范围之内。”

    刘朝宗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对方递上的公文,拿在眼前瞅了几眼,便又放下,自言自语的道:“自从新来的学政大人上任之后,这提学道的动作就不断啊。”

    许崇呵呵笑道:“这正是说明学政大人关心本地学务举业,是我江左西道一众士林学子的幸事啊。”

    刘朝宗的目光又落在眼前的这份公文之上,自言自语的道:“提学道的这番巡视,看来是每府选择一县,这青陵府八个县,可怎么就偏偏选到了我临水县呢。”

    许崇笑着道:“这是一件好事,恰恰说明道里对本县的重视,说不定提学到此,见到本县文教昌盛,人才济济,东翁还可以得一个重视地方学务,教化有方的美誉。”

    刘朝宗轻嗤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基本也只是新官上任,到这临水县不到一年罢了,能有什么教化功劳,此番巡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是了。

    他甚至怀疑,这事是不是有人暗中给他使绊子,否则青陵府八个县,为啥就偏偏选到他临水县被巡视,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他临水县最近也没有什么出众的风头,为啥道里偏偏就选中了本县呢。

    难道是因为……想到这里,他神色不由的就变了变。

    看到他神色不对,许崇就小声问道:“东翁,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刘朝宗抚了抚颔下短须,自言自语道:“我却觉得此番提学官到本县巡视,只怕不是偶然,而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许崇听了,却不以为然,道:“东翁只怕是多虑了,这次提学官下访,选中本县,我看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东翁应对得当,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什么,又压低了几分声音,凑在对方耳旁道:“东翁可是尚在担心那董家小郎的事……”

    刘朝宗一时没吭声,许崇又接着小声道:“东翁多虑了,那董家小郎才学确是有的,东翁提携他上榜那是天经地义,此番这董家小郎也过了府试,岂不正证明东翁有识人之明,此事手尾干净的很,绝不会有什么祸患,东翁只管放心就是……”

    “好了,不必说了。”刘朝宗挥手打断了对方的话,上次收了那董家的千两银票,虽然是个瑕疵,但他此刻担心的却并不是这个。

    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师爷许崇,刘朝宗缓缓的道:“我担心的,倒是那个江云……”

    担心那个江云?师爷许崇听了,却有些不得其解,那个江云虽然声名狼藉,是一个笑话,但东翁担心他做什么,虽然县里出了这么一个害群之马,不是什么好事情,但哪个地方没有一些这样的害群之马,士林败类,想必提学官也不会因此怪罪到东翁头上啊,东翁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他哪里知道,刘朝宗担心的就是某人的那份卷子,那可是一份正儿八经的五彩斑斓虫文,独占鳌头当之无愧,可是最后却名列榜尾,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若是到时提学官到访,那个江云不知轻重,把这件事给揭了出来,那可就不妙了。当然,若事情真闹到这个地步,他也已经准备了一套说辞,比如说见到对方年纪轻轻,心性未定,怕过分高擢,容易衿骄自满,不利于其成长,出于爱护幼苗之意,所以故意打压一番云云。

    但这样的说辞,总归有一些牵强之处,若是那提学官不依不饶起来,参上他一本,他终究要吃些挂落,所以这事最好还是不要闹大了为好。

    虽然他也觉得,对方作弊心虚,定然也不敢声张此事,把事情闹大,但这总归是一个隐患。

    看到自己师爷此刻眼中的疑惑,他却也不打算多解释,含糊带过道:“此人名声不堪,连府君大人都给了一个狂狷不逊的评语,就怕到时提学官下访,此人又不晓轻重,闹出什么事端笑话来,那就不好了。”

    师爷许崇听了,不以为然道:“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东翁实在不值得为此多虑的,大不了到时不要让他见到提学官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对簿公堂

    说完这件事,许师爷又道:“是了,此人刚刚还有一份状纸递上来,我都没有理会,吩咐刑房随便打发就是。

    “什么状纸,你仔细说来。”对方言者无心,刘朝宗此刻却是听者有意,不由着紧起来,心说难道就是状告本县录取名次不公?

    许崇道:“就是状告清安乡周家村的周秀才欠债不还的事。”事情来由在状纸里写得很清楚,他就把事情简单跟对方说了一下。

    刘朝宗听了,就明白了,这件事他还有点印象,当初县试入场,那个江云请的保人没到,没人作保,差点被赶出考场,后来有清河书院一个教授出来作保,自己就网开一面,让他进了考场,现在想,当初若是没让他进场,后面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他沉吟一下,觉得这事还是赶紧了结了的好,免得那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现在他是怕了,当即便吩咐道:“你这就派人去通知这个江云和周家村那个周秀才,叫他们两人明日到县衙来应讼。”

    对方对于这个案子这般积极,让许崇有些意外,心中好奇,就问道:“不知东翁打算怎么判这个官司?”

    刘朝宗抚了抚须,道:“这个官司不是很清楚明白的么,那个周秀才收了银子,替人作保,但临场时又没有去替人作保,理亏在先,自然应当判他归还二两银子,并治一个失信之罪。”

    许崇笑了笑,又道:“这个周秀才倒也有些意思,明知道不占理,却非要把事闹到衙门里,对簿公堂。”

    刘朝宗露出几丝嫌恶,道:“他这是想要借此事炒作,沽名钓誉啊。”

    许崇道:“那么东翁就不怕被其利用,反而损了令名?”

    刘朝宗道:“虽然明知如此,但案子该怎么判还得怎么判,不能让人说我刘某人断案不公。”

    许崇沉吟道:“东翁说的自然在理,不过依我看,这案子判那个江云胜诉,周秀才归还二两银子就足矣,谁也不会有话说,至于要治那周秀才的失信之罪,就大可不必了,免得引来士林非议,东翁以为如何?”

    刘朝宗闻言点了点头,道:“也罢,就依你说的办。”

    江云是在书院得到丫鬟幽兰的报讯,得知衙门来人,通知自己明日去县衙大堂应讼,江云知道后,心想这次刘朝宗的动作倒是挺快,没有拖三拉四的。

    “公子,是什么案子啊。”幽兰却是担心起来。

    “不必担心,一件破事而已,我是原告,告他周家村周秀才欠债不还。”江云安慰对方道。

    告秀才啊,幽兰心里有点犯嘀咕,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公子要告他,想必那个周秀才一定罪有应得。

    “这个官司公子一定会赢的。”她说道。

    江云心说那是,这样明明白白的官司都赢不了,那他回去就把县试卷子给张贴的满大街都是。

    第二天一早,他就向书院请了假,和周世民一起坐了船往县城而来,周世民在这件事中也算是一个中间人,到场也是应有之义。

    周世民此刻心里却是不情不愿的,这件事等于是公然把他绑到跟江云一块的战车上了,这要让别人怎么看他,虽然心里不大情愿,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跟着来了。

    两人到了县城,又一路往城东县衙这边而来,等到县衙门口一看,顿时有点傻眼,只见此刻县衙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的人,都是头扎方巾,一袭翩翩长衫的读书人,那个周文明赫然就在人群中,一副趾高气扬之状。

    看到这个场面,两人自然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那个周秀才请来的救兵啊,没想到这个周秀才交游广阔,一呼啦间就喊来这么多“亲友团”。

    看到这个阵势,周世民就有些怯场,止步不前了。

    “平川,我看这个官司还是不要打了,我们还是息事宁人,走吧。”他打起了退堂鼓。

    江云忙一把拉住他,道:“别怕,别看他们那边人多势众,却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管用的,这个案子该怎么判,他刘朝宗就该怎么判,岂能因对方来的人多就有所偏袒?”

    周世民还是一脸畏难之色,江云只得又祭出了法宝,道:“此事过后,我请世民去清风楼吃酒。”

    周世民一听,心中总算有点安慰,本来对方中了童生就该请客,可这几天对方一直推脱,难得今日松了口,终于还是抵不住打秋风的诱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不赶着走了。

    除了周秀才这拨声势浩的人外,衙门口还有其他一些等着打官司的,都暂时在衙门外候着,不少人看到这个阵仗,心里都奇怪,这到底是什么大案子,惹来这么多书生秀才。

    江云和周世民两人也暂时在衙门外站着,等候传唤。

    那周秀才一眼看到两人来了,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在两人面前站定,从怀中摸出两枚银币,在手掌中掂着,满脸不屑道:“二两银子在此,想讨要却没这么便宜,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

    说完就大笑起来,那些书生秀才们也跟着狂笑,一下子斯文扫地。

    “没有信义之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正可笑之极。”江云慢条斯理道。

    周秀才哼了一声,浩气凛然道:“我辈的信义,是对君子所言,对待鲜廉寡耻的小人,没有信义又有何妨,大家说是不是?”

    “正是,正是!对待鲜廉寡耻之徒,何谈信义二字!”

    “文明兄的这一手实在太漂亮了,就是我,也不会归还这二两银子的!”

    “听说文明兄要跟这无耻之徒对簿公堂,小弟闻讯之后,连家中急事都推脱了,也一定要赶来,给文明兄摇旗助阵的!”

    “文明兄放心,公道自在人心,有大家支持,刘大人岂能罔顾民意,定然会秉公断案,驱邪扶正,大快人心的!”

    ……

    周秀才得意的一笑,又看向一旁的周世民,脸色一冷道:“世民,你是一定要跟为兄作对么,你若是现在走,我还可以既往不咎,你跟这样的士林败类混在一起,有何好处,听我一言,速速离去,休得自误!”

    周世民被对方一喝,又有些后悔,期期艾艾的道:“大兄莫生气,我这次来,非是一定要跟大兄作对,只是当初此事小弟也是中间人,衙门传唤,不得不来。”

    “哼,执迷不悟,咎由自取,有你好看的!”周秀才甩袖怫然道。

    县衙大堂上,刘朝宗正在开堂审案,这时听到外面一片大哗吵嚷声,便问旁边的师爷许崇是何事喧哗,师爷许崇出去打了个转,回来就道:“东翁,是那个江云和周文明已经来了,那周文明这次来者不善,可带了一大帮子同窗学友……”

    刘朝宗听了,只想把这个官司早早了结,不想多生事端,当即就把眼前在审的案子草草结案,双方各打二十大板,然后吩咐道:“去把他们叫进来吧。”

    不一会儿,就见衙役领着江云,周世民,周文明三人来到了大堂之上,进来之后,三人对着堂上端坐的刘朝宗各自长揖一礼。王朝看重读书人,所以只要是在义塾,书院读书的学子,都可以见官不拜,就是寻常百姓,只要没犯过错,在平时的场合也是可以见官不拜的。

    跟随周文明同来的那一大群同学好友,也跟着进了衙门,不过只是在大堂下面站着,黑压压的站了一大堆,几乎把堂下的空地给占满了。

    看到这个声势,刘朝宗心里就不喜,这件事他本就想低调处置,现在这个周文明弄出这个大阵仗,倒是可以替自己沽名钓誉了,但可曾想过老夫的感受?

    听到旁边师爷许崇轻咳一声,他回过神来,一拍惊堂木,喝道:“你等各自报上身世名姓,所讼何事,也如实一一道来。”

    作为原告的江云首先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名姓,又说了状告周家村周文明欠债不还事由的来龙去脉。

    接着周文明也上来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名姓,对于江云所讲的,倒也供认不讳,又去问周世民,周世民也说事情就是如此。

    弄明白事情来由之后,刘朝宗又一拍惊堂木,朝着周文明喝问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作为秀才,岂能不知此理,为何不归还这二两银子?”

    周文明不慌不忙说道:“县尊大人容禀,这二两银子乃是县试作保的保费,非是借债,所以此事跟欠债不还还是有所不同的,再说,学生不肯归还这二两银子,也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哦,你有什么因,什么情,就速速道来。”刘朝宗肚子里已经明镜似的,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的那一套,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周文明侃侃而谈道:“学生经同村人周世民介绍,答应给其书院同学江云作保,当时因为相信其为人,所以对其同学江云的为人品行就没有多作调查了解,轻率答应了作保之事,这是学生的失察之处。”

    “之后学生才知道,江云此人,狂妄无知,品行拙劣,乃声名狼藉之徒,学生由是大悔,若是为此等品行卑劣小人作保,岂不是连累学生一世清名?所以学生三思之后,这才决定,宁可失信于人,亦不可替此等品行卑劣小人作保,此坦荡君子所不为也!”

    “好,说得好!”听到这里,只见堂下响起一片的鼓掌喝彩声。

    “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刘朝宗一拍惊堂木,止住堂下众人的吵闹,又问江云道:“江云,对于周文明所说,你可有什么辩解?”

    江云也不慌不忙道:“回县尊大人,学生认为,周文明所说,都是狡辩。他说对品行卑劣小人就可以背信弃义,若是这样,其行为与品行卑劣小人又有何异?若是依着此法,我只要对某人背信弃义了,就说他是品行卑劣小人而心安理得,如此一来,这天下哪还有信义二字?”

    “不管其怎么狡辩,都改变不了他失信于人的事实,请县尊大人明鉴!”

    大堂之下的人群闻言,顿时又哗然,纷纷斥责起来。

    “你这才是狡辩!君子之道只能用于君子,对待小人,就必须还以小人之道,否则君子岂不吃亏!”

    “圣人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对待汝此等品行卑劣之徒,就该行小人之道!”

    “对待小人而行君子之道,乃是迂腐也,此真君子所不为也,尔一个卑鄙小人,在这里巧言狡辩,只是白费心机,县尊大人明鉴万里,岂能被你三言两语蛊惑!”

    “肃静!”刘朝宗又一拍惊堂木,止住堂下的喧嚣,又看向周文明,问道:“周文明,你可有什么辩解的。”

    周文明昂着头,道:“学生不想多说别的,只想说公道自在人心!何谓信义,只求无愧于心就是!”

    “好,说得好!”堂下又是一片鼓掌喝彩声。

    刘朝宗又转头看向江云,问道:“江云,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江云道:“学生也不想多说废话,只想问一句,若是某人杀了人,就说此人是十恶不赦之徒,该杀,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藉此脱罪了?我的话完了。”

    “狡辩,纯属狡辩!”

    “无耻,无耻之极!”堂下又是一片喧嚣吵嚷。

    “啪——”刘朝宗一拍惊堂木,把全场的喧嚣吵嚷声又给压了下来。

    刘朝宗目光环顾场上一周,肃然道:“既然你们都已无话可说,那本堂就开始宣判——”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齐齐望着他,等着对方的宣判。

    只听刘朝宗沉肃的声音大声道:“清安山周家村秀才周文明,替人作保,临场又失信于人,没有替其作保,证据确凿,事实清楚,不容抵赖,着周文明即刻归还江云二两银子保费,此案就此了结,不得再有异议!”

    听到这个宣判,堂下起了一片嘘声,显然对于刘朝宗的这个判决,这些书生秀才门都不满意。堂上的周文明倒没什么,这二两银子事小,他今天赚足了名声风头这才是最主要的,相信从今日起,他周文明的大名就会在县里士林中传扬开去,成为一个名人了,他已经赚大了,这二两银子的得失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了。

    江云这时却出声道:“且慢,学生还有话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官司了结

    刘朝宗瞟了对方一眼,心里就不大乐意,心说这案子已经判你胜诉了,给足了你面子,你还想怎样,至于要再给周文明额外的惩罚,他是不会这么做的,他若这么做了,那下面的那些秀才书生们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他倒不是怕这些秀才书生们能把他怎么怎么的,他堂堂一个两榜进士,岂会怕了这些乳臭未干的秀才书生?但是人言可畏,这些人一人不足惧,但百人呢,这些人呼朋结党,一人登高一呼,群从响应,若是就此被安上一个“昏官”的帽子,那他一世清名就此毁了,岂不是冤枉大了。

    不过此刻在公堂之上,也不能不让对方说话,当即他就沉下脸,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江云道:“此案还没有了结,学生还要状告周家村秀才周文明,出言不逊,对学生侮辱谩骂,玷污学生清誉,有辱斯文之罪!”

    这话一出,堂下又是一片哗然,无耻,太无耻了,众人都是这般的心思,心说你就是一个声名狼藉之徒,士林败类,自己做的事,难道还不能让人说了?侮辱谩骂你都是应当的,还说什么玷污了清誉?你一个声名狼藉之徒,哪里还有什么清誉可言?还说什么有辱斯文之罪?有辱斯文的不恰恰是你自己吗。

    堂上的周文明也笑了,他觉得对方实在是自不量力,竟然状告自己侮辱谩骂他,这不是自己凑上脸来讨打吗,他当即轻笑一声,斜睨对方不屑道:“不知我怎么就侮辱谩骂,有辱你的清誉了?”

    江云冷冷道:“刚才你不是骂的很痛快么,这时候倒不承认了。”

    周文明又是一笑,道:“你是说我刚才骂你是品行低劣,卑鄙无耻之徒吧,我承认,我说过这样的话,那又怎么了?”

    江云道:“你说我品行低劣,卑鄙无耻,那你就拿出证据,若是拿不出证据,那就是恶意诽谤污蔑,玷辱士子清誉,自该领罪受罚。”

    周文明哈哈大笑起来,堂下的秀才书生们也齐声大笑,只感觉对方现在的行为十分的可笑。

    周文明一脸戏谑,指着堂下的众人道:“拿出证据?这还需要什么证据,你只要随便问问堂下的任意一人,若是有人说我周文明刚才的话有任何不当之处,是污蔑诽谤,玷污你的清誉,我就领罪受罚,怎么样?”

    “此人声名狼藉,乃我临水县的士林耻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还需多问么!”

    “就是,就是,这人实在是鲜廉寡耻之极,实在没有自知之明!”堂下的一众秀才书生们纷纷出言讥讽嘲笑不已。

    江云没有理会这些,好整以暇的道:“事情当然都要讲究个证据,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蔑诽谤,这不是很清楚明白的道理。”

    周文明摊摊手,一脸无奈道:“你刚才耳朵聋了,没有听到么,大家都这么说,难道还不足以是证据?”

    江云摇摇头,道:“当然不足以是证据,他们说的话不算。”

    周文明道:“好,他们说的话不算,那么府君梁大人说的话算不算?府君梁大人在童生宴上,亲口下了评语,你就是一个狂徒耳,这话当场闻者众多,证据确凿,没有冤枉你吧!”

    江云又摇摇头,慢条斯理道:“不,府君梁大人说的也不算。”

    这话一出,堂下又是一片哗然。狂,简直是太狂了,竟然连堂堂的府君大人都没有放在眼里,这人简直是怎一个狂妄无人了得。

    周文明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有趣了,事情发展之妙,简直出乎他意料,他乐得跟对方斗下去,斗得越热闹,他收获的名气就越大,他突然觉得,对方简直就是一个专门来给他刷名气的小丑。

    “原来府君梁大人的话都说了不算啊,那么我倒是要问问,谁说的话算呢?”他以一副猫戏老鼠的姿态,戏谑的问道。

    江云一本正经的道:“人民,人民的话说了才算。”

    人民?全场听到,全是一片愣神,人民是什么东西,众人一时没回过神,脑子里都没有这个概念。

    江云看向堂下,见到堂下虽然大部分都是周文明请来的秀才读书人,但也有一些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他当即就走了过去,拉着一位灰衣龙钟老者走上大堂来,向他问道:“这位老伯,你来说一说,我江云是不是一个品行低劣,卑鄙无耻之徒?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情没有?”

    那灰衣老者正在堂下看着热闹,却不妨被卷入是非漩涡,被江云拉到堂上来,此刻脸上一片局促之色,只管呆愣着,哪里说的出话来。

    “这位老伯,不要害怕担心,只管说就是了,我江云是不是一个品行低劣,卑鄙无耻之徒?”江云又道。

    灰衣老者呐呐的道:“老朽跟公子素不相识,公子是何样的人,老朽不知,不敢妄加评断。”

    江云鼓掌道:“老伯,你说的很好,你没有人云亦云,起码比那些听风就是雨,拾人牙慧的人好多了,我谢谢你,为我证实了清白声誉。”

    无耻,太无耻了,看到他在这里自得其乐的作戏,全场众人都是一脸的唾弃。

    “这人的无耻已经是无可救药了。”众人纷纷摇头,都不屑于言语谩骂了。

    江云又转而朝着堂上的刘朝宗拱手一礼道:“周家村秀才周文明,无端辱骂污蔑学生,玷辱学生清誉,又拿不出证据,请县尊大人明鉴,治他一个信口雌黄,有辱斯文之罪!”

    “哈哈——”堂上堂下的人都大笑了起来,只觉得某人此刻的表演实在是太有趣了,就像是一个白痴小丑。

    “荒唐,胡闹,成何体统!”

    刘朝宗脸色却是一片铁青,腾的站起身来,一甩袖子怫然道:“退堂!”说罢就径直大步走入后堂去了。

    “哈哈哈——”周文明还在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过之后,从衣袖中掏出那两枚银币,扔到了江云面前的地上,道:“给你,你今天的表现实在让我太满意了,这二两银子,就当本大爷给你卖力表演的赏钱好了,哈哈——”

    说罢就哈哈大笑,走出大堂去了。

    周文明等人以及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了,周世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二个银币,看着还站在那里不走的江云,摇了摇头,把银币塞到对方手上,说道:“平川不必介怀,能够要回这二两银子就很好了。”

    江云收起银子,没说什么,只是有些茫然的问对方道:“我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很可笑吗?”

    周世民心中暗道,不可笑就见鬼了,你说什么府君大人说了不算,人民的话说了才算?这不是又犯呆气了么,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人民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指那些不读圣人之书的老百姓,他们说的话才算?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心中腹诽,口中倒是安慰道:“平川,我觉得你的话颇有深意,其他人一时不理解,不明白你的志向,不必去多理会就是。”

    江云嗯了一声,倒没再说什么,两人就一道出了衙门而去了。

    刘朝宗径直回了后院书房,坐下之后,沏了一杯茶,在这里端着茶,一副依旧又可气又好笑的样子,师爷许崇跟着走了进来,笑着道:“东翁还在为刚才那个狂徒之语生气?”

    刘朝宗摇摇头,道:“人皆说此人狂妄无行,品行卑劣,但依我看,不过就是一个读死书,钻进了牛角尖的书呆罢了。”

    说着说着,不由突然自言自语的念起了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而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师爷许崇一听,怔了一怔,随即就神色动容,长揖道贺道:“恭喜东翁,妙手而得妙文,文章大成,这可是立言之作啊!”

    刘朝宗摆摆手,也不打算瞒对方了,说道:“这不是我的文章,只是本次县试中的一位考生所作。”

    师爷许崇听得又是一惊,刚才他听得对方吟诵,只感觉文句中形神峥嵘,磅礴浩大,隐隐然已经有圣人微言大义的气象,本以为是对方文思泉涌,才气勃发而作,也只有对方这等琼林宴中人,才能写出此等文气浩博,气象非凡之句了,却没想,这并不是对方所作,而只是出自这次县试的某位考生之手?

    他根本不相信,参加县试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尚未进学的学童,怎么能写出此等磅礴浩大之文,而且若真是如此,那么此文必定独占鳌头,名扬县中了,但自己怎么一向没有听闻,本次县试案首,以致前十的程墨,都张榜公示,他也曾观览过,印象中并没有见到这样的奇句。

    师爷许崇的满脸疑惑不解,刘朝宗看在眼里,没有再瞒他,便道:“此文就是出自那个江云的县试卷子中。”

    师爷许崇一听,又顿时大吃一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道:“什么,出自那个江云之手?东翁你说的可是当真?”

    刘朝宗点了点头,师爷许崇好久才回过神来,虽然这事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刘朝宗不可能跟他开这样的玩笑,那么这事就是真的。

    很快他又疑惑不解了,问道:“若此等奇文真是出自那个江云之手,那么以在下看,这篇文章成其五彩斑斓虫文,甚至更佳,都是极有可能的,足以名列前茅,争一争案首,为何此人最后却是名列榜尾?”

    他心中猜想,难道那卷子中,除了这段奇文,其它的句子都粗俗鄙陋,章法全无,颠三倒四,狗屁不通?若不是如此,也无法解释这样的奇文为何只得名列榜尾最后一名。

    刘朝宗此刻却是有苦自知,他能跟对方直说,当时判卷子判得昏天黑地,头昏脑胀,一时不察,被那个王璇忽悠,看都没看卷子,就胡乱在卷子上划了个叉叉?这事要传出去,他的一世清誉岂不就是毁了。

    所以这事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实情的,只是含糊的道:“我一看此文,就知道出自捉刀代笔之手,你说这样的文章,是这样一个书呆庸才写得出来的吗?”

    师爷许崇愣了片刻,最后表示认可的点了点头,他也一点不相信,这样的奇文,是那个迂腐书呆写得出来的,一定是考前请人捉刀代笔,又凑巧蒙对了题目罢了。

    刘朝宗又接着道:“虽然明知其是作弊,但奈何没有抓住其确凿把柄,黜落不得,所以就把他名列榜尾了事。”

    师爷许崇又点了点头,道:“东翁这么处置,也是情非得已,也算最妥当的处置了。”

    刘朝宗又叹道:“虽是如此,但那确实是一篇五彩虫文,就怕有人到时嚼舌头,说我刘某人判卷不公,打压后进啊。”

    师爷许崇此刻突然明白过来,为何东翁一直对那个江云采取“忍让”的态度了,对于这般一个刺头,还真是不好应付。

    他略一沉吟,便笑道:“东翁其实不必多虑,若真有人追究此事,东翁便说,是担心对方年少轻狂,心性未定,过高拔擢,恐其更加骄狂自大,不利成长,所以有意要压一压对方的气焰,稍稍贬低一二,这也是怜才惜才之意,反正东翁不是把他名列榜上了吗,并没有当真黜落。”

    刘朝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对方说的正中他下怀,有这么一个解释,道理上也足以说得过去了,师爷许崇转念一想,又自言自语道:“其实在下所好奇的,是这位幕后替其捉刀代笔的人,到底是何方高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两匹饿狼

    刘朝宗道:“石达所言,这也正是我一直疑惑不解的地方。我也曾特地派人详细打听过此人的身世境况,此人在乡间一向有书痴之名,名声一向不显,前些时日才凭着一首东风吹而声名鹊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行事多有狂妄不逊之处,名声由此败坏,愈加不堪,而与之交好的少数同窗好友,也都是碌碌之辈,也并没有什么才名,只有一位叫做严政的童生,比较可疑,此前名传一时的那首‘白日依山尽’,有传闻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师爷许崇听了,便道:“东翁是怀疑,这个严政就是幕后捉刀代笔之人?”

    刘朝宗道:“我只是有这个怀疑,但又觉得有点不对。”

    师爷许崇道:“我倒是觉得,这个严政不可能就是替那江云幕后捉刀代笔之人,听说此人跟其交友,也不过就是想打打秋风,沾点便宜罢了,岂会真心相助?这个严政若是君子,那么他不会行此不信不义之事,若他是个小人,就更加不会把这等奇文白白送与他人了,留给自己不好么。”

    刘朝宗觉得也是这个意思,那严政也是童生,正是汲汲于科举名利的时候,岂能因为朋友之义,就把这等奇文拱手相送,这不符合常情常理。

    师爷许崇思忖片刻,沉吟道:“对于这幕后之人,在下倒是有一个猜想。”

    “哦,有什么猜想,石达请说。”刘朝宗问道。

    师爷许崇便道:“听说这个江云,倒也算是出自一个书香之家,其祖,其父都是秀才出身。”看来因为县里的传闻,他对江云这个县里的“士林败类”没有少做过功课。

    刘朝宗也是心思通窍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便道:“石达可是怀疑,此人此文,是出自其父祖之遗泽?”

    师爷许崇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有此怀疑,听说此人的祖父江别鹤,父亲江放年都小有才名,特别是其祖江别鹤,曾经以一句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而名传一时。我猜想,会不会是其祖,其父良苦用心,知此子才气不足,恐难以角逐科举闱场,就遗留下文章,秘不示人,而留予此子,以备不时之需。”

    刘朝宗听了连连点头,道:“石达说的有理,我看这倒是大有可能的事。”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这样,此人此次能够中了童生,也算是父祖遗泽,不过这等凑巧蒙对考题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此人能中童生已属侥幸,至于秀才,那就是无望了。”

    师爷许崇也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其祖其父虽是一片良苦用心,奈何这科举功名之事,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拼杀出一片血路,从未听闻,一身不学无术,仅凭父祖遗泽而能够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

    两人在这里对着某人之事八卦了一阵,随后就没再多说,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江云和周世民从衙门出来,没有在县里多待,一路回到了清河镇的书院,周世民自然不会放过江云先前的承诺,嚷着要对方到清风楼请客吃酒。

    先前为了稳住对方,江云信口开河,现在也不能抵赖反悔,只得答应了。当然这吃酒的事不能落了那严政,周世民去把严政叫来,严政听闻之后,自然也是欣然而来。

    见到两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磨刀霍霍向猪羊,就要大宰一顿的架势,江云不由得不担心,两人会不会趁此机会来一个胡吃海塞,大快朵颐,把自己彻底吃得破产,依着两人的品行,他不敢保证对方就不会作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

    他现在不禁深为后悔,明知道这就是两匹饿狼,却一时口快,许下这个承诺,简直就是自找苦吃啊,虽然十分后悔,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次只能认栽了,他心底里只得盼望,这两人不要太穷凶极饿了才好。

    三人下了山,沿着河堤道,就往镇上的清风楼这边而来,路上的时候,严政和周世民自然是谈笑风生,春风得意,江云却是愁眉苦脸,忐忑不安,心里的那种不妙的感觉更是强烈了。

    到了清风楼的门口,江云下定了决心,正要开口叫住两人,先来个约法三章,把这次酒席的“预算”先给敲定下来,否则他心里完全没个底啊,这就是两匹饿狼,行事不能以常理计的。

    可还没等他开口,只见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就欢呼一声,快步奔入大门,进了门之后,直接又飞奔上楼,蹬蹬蹬跑得比兔子还快,江云想要叫住都叫不住。

    见到此状,江云只有认命了,迈步走进了酒楼大门,进了门之后,只见两人已经跑得没影了,他拾级来到二楼,心里尚存几分侥幸,朝着二楼大厅环顾一眼,这个时候,正是用餐的时候,二楼大厅倒是坐了六七成的座,但江云来回扫视几遍,确定并没有在其中看到两人的身影。

    毫无疑问,这两匹饿狼是直奔三楼去了,果然是够狠的,江云彻底没了侥幸,认命似的又往三楼而来。

    上了三楼,果然看到两匹饿狼已经占住了桌子,正叫来了酒楼小厮,在那里迫不及待的点菜了。

    江云见了,彻底绝望了,索性也不去多管了,心知这次大出血是免不了的了,心里默念,教训是深刻的,只要吸取教训就是。

    他目光从两人的桌上移了开去,看到了旁边那个临窗江边的极佳桌位,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睹物思人,他不由就想起了那位神秘古怪的清漓公子,当初曾坐在这里的那位清灵俊秀少年,此刻并没有出现。

    其实江云这次来,未尝没有再见这位清漓公子一面的心思,可是结果依旧是令人失望,这位清漓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出现了,起初书院的人对其人还多有议论猜测,但随着时间过去,谈论的也渐少了,众人都把此人当作了一个匆匆过客,以后或许都不会再出现了。

    江云心里有淡淡的惆怅,这真是一位神秘的少年,当初一诺千金,赠送蛟骨膏,治好了谷伯的脚伤,虽说表面上说是自己诗作的酬劳,但区区一首诗,怎能抵得上蛟骨膏这样千金不易的疗伤奇药?

    这份情义,江云还想着怎么报答,但现在人影已杳,他也猜想,对方多半是一位游学四方的士子,此刻离开了这里,去向无踪,再次相见的可能已经很小了。

    江云神色怅然的走了过去,就在那个临窗江边,那清漓公子常坐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而他坐下之后,酒楼小厮果然没有过来赶人,看来那清漓公子真的是已经离开了。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看到,也跟着挪动屁股坐了过来,显然两人也想起了那位清漓公子,一时也感概起来。

    “可惜那位清漓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这么离去了,让人有心结交却无这缘分,实在是一大憾事!”严政感叹道。

    周世民也叹气道:“是啊,我跟这位清漓公子一见便十分投缘,可惜还是没有来得及攀交,斯人却已远去无踪,实在令人叹惋。”

    两人在这里感慨一阵,收拾起心情,严政又叫过酒楼小厮,道:“是了,先不说这个了,肚子正叫唤着,先填饱肚皮再说。”

    说完又拿过菜单,麻溜的开始点起了菜,他点一道,周世民跟着点一道,从两人口中麻溜的报出一道道菜名,他们每报一道菜,旁边的酒楼小厮拿着小本本一一记下,明显的已经乐得眉开眼笑了,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主顾啊。

    江云已经彻底无语了,懒得去多说,只是冷眼旁观,他倒是要看看,这两匹饿狼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过了好一阵,点菜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严政抬头看看边上江云那阴沉得滴出水的面容,似是良心发现,说道:“就这些吧,再多了,吃不完浪费就不好了。”

    周世民张了张嘴,想说吃不完可以兜着走嘛,但抬头看到江云那似乎要杀人的目光,不由浑身打了个哆嗦,便也没再多说了。

    “三位公子请稍等,酒菜马上就到!”酒楼小厮记下之后,便眉开眼笑的飞奔去了。

    不一会儿,酒菜就络绎不绝的送上,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不用招呼,就开始拿起筷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狼吞虎咽起来,江云也不甘示弱,反正事已至此,多想无用,还是饱餐一顿再说。

    三人一时觥筹交错,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吃了一个不亦乐乎。

    酒到中途,严政打了一个饱嗝,带着一点神秘的道:“你们知道么,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此事多数人还不知道。”

    周世民听了,以为对方又有什么套路了,便习惯性的问道:“哦,是什么消息,严兄请讲?”

    严政夹了一口菜,嚼得满嘴流油,这才继续说道:“听说道里又要派出提学官,巡视地方学务,而我们县正好被轮到了,听说不日之后,道里的提学官就要下来了。”

    周世民听了,并没有怎么在意,抓着一根鸡大腿使劲咬了几口,含糊说道:“道里的提学官要来?来就来呗,跟我们也没有多大关系。”

    严政便道:“话不能这么说,这次提学官到本县巡视学务,说不定就是你我的一个机会,咱清河书院可是本县首屈一指的大书院,提学官若要巡视本县学务,那么就不能不到咱书院来,你想,若是到时能够在提学官面前露露脸,岂不是一个大机缘?”

    周世民听了,依旧不以为然,道:“那又能怎样,先不说能不能露这个脸,即使露了这个脸,又能怎样,难道还能保我中了童生不成?”

    看着对方一脸消沉之色,严政便道:“世民不必如此,一时小挫算不得什么,以你的才学,终究是士林人物,只是一时不得志而已,这次提学官巡视到此,未必就不是一个机会。”

    听他这么一说,周世民倒是好过了一些,心中一振,当即端起酒杯道:“来,严兄,平川,我们喝酒,今天定要一醉方休!”

    江云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杯,至于严政说的事,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他只顾埋头吃喝,恨不得能够吃回本来,否则亏大了。

    严政干了一杯,又缓缓说道:“这次青陵府八县,提学官偏偏选中本县巡视,听说也是有原因的。”

    “哦,什么原因,莫非是本县才人辈出,惊动了道里?”周世民问。

    严政这时有意无意的瞥了旁边的江云一眼,摇摇头道:“倒不是这个原因,听说是有人检举揭发,本次的县试存在徇私舞弊的行为,所以才会有提学官到本县巡视之举。”

    周世民听得吃了一惊,酒意一下子也清醒不少,科场徇私舞弊,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案,一旦查实,不知要牵涉到多少人,有多少官员的乌纱帽落地。

    “这,这不可能吧,这个消息严兄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能否再仔细说说。”他惊问道。

    严政当即却住口不说了,摆摆手道:“不说了,我也是道听途说,也许当不得真的。”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又在江云身上瞥了一眼。

    周世民心里一机灵,目光也落在了埋头吃喝的江云身上,若有所悟。

    “好了,我们只管喝酒吃菜,今日定要吃喝个痛快,一醉方休!”严政当下岔开了话题,周世民识趣的也没有再多问,三人又尽情吃喝起来。

    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这一桌酒席吃得终于到了席散的时候,三人都吃得肚滚腰圆,意兴阑珊,严政挥挥手道:“好了,今天就吃到这里,平川,你结个账,这就走了吧。”

    “小二,结账!”周世民大声喊了一声。

    早有侍立在一旁的酒楼小厮闻声赶了过来,拿起他们这一桌的账单,麻溜的报了一遍,前面的明细不必去多听了,三人只听到了最后的总计,这一桌酒席,一共花了六两三钱银子。

    听到酒楼小厮的口中报出这个数字,饶是事不关己的严政,周世民两人,也是不禁一愣,一副有这么多么的惊讶表情,不过两人又低头看了看满桌的狼藉,心里又觉得,这个帐只怕还真是不假的。

    “有这么多么,小二,账单拿来我看看。”严政还是有点质疑。

    “不用看了,小二,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钱,能赊账么。”江云没好气的道,已经打算认栽了。这么多酒菜明摆着在这里,这六两三钱的帐怎么算也差不离,他也不想多纠缠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一张符笺

    酒楼倒是可以赊账,但这六两多银子,小厮也做不了主,当即就去把掌柜请了过来。

    掌柜到了之后,一看又是熟人,也不多说,当即就表示可以赊账,不过需要童生的担保,他对于“能言善辩”的严政还记忆犹新,知道对方是童生。

    因为去衙门,所以江云的童生印信正带在身上,当即二话不说的就亮了出来,掌柜接过一看,印信不假,上面有王朝印库独特的印记,相信也没人敢假冒。

    他再看到铜印上刻的两个大字,愣了一愣,朝对方扫了一眼,便拱手问道:“公子可是叫做江云?”

    江云心说难道我的声名真的臭大街了,连酒楼掌柜都知道了,莫不是因此不给赊账吧,他说了声是,也没多说。

    掌柜又追问道:“可是清河书院的学子江云?”

    “当然,我们都是清河书院的学子,你就痛快的赊账,难道还会赖了你的帐不成。”一旁的周世民不耐烦的喝道。

    哪知掌柜又不依不饶多问了一句,道:“不知贵书院中,有几个叫做江云的?”

    三人一听,顿时觉得这掌柜实在太多事,哪有问的这般仔细的,难道是狗眼看人低,怕人赖账不成,简直岂有此理。

    “当然只有一个江云!你这掌柜好不晓事,平川新近中的童生,家中尚有千亩良田,还会短少了你区区几两酒钱不成。”周世民斥喝道。

    江云心说,我家中哪有千亩良田,不过百亩而已,真是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掌柜当即呵呵一笑,拱手作揖道:“三位莫怪,此事敝人不得不问个清楚明白。是这样的,当初清漓公子离去的时候,尚有些银钱寄存在账上,他曾经吩咐过,若是有清河书院名叫江云的人来酒楼喝酒,这酒钱就从他剩余账上支付,所以这一桌酒席,江公子就不必付账了。”

    三人听了,都是一愣,还有这等事情?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眼前一亮,喜上眉梢,心里就活动开了,这是大好事啊,没想到那位清漓公子竟然这般看重他们,离去之后,还留下了不少银钱,给他们付酒帐,这是真正的把他们当作了朋友啊。

    两人都不禁心花怒放,一副花天酒地,胡吃海喝的美妙前景已浮现在了眼前。

    “掌柜,那清漓公子是不是还交代过,除了平川,还有清河书院童生严政同样可以从他的账面付账?”

    “是了,清漓公子是不是还交代过,清河书院的学子周世民以后也可以在这清风楼吃酒不付账了?”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争先恐后说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掌柜一阵无语,觉得有必要跟这两位说清楚,否则以后就麻烦大了,当即就一脸正色道:“两位说错了,清漓公子只交代过,只有清河书院学子江云一人在酒楼吃饭,可以从他剩余账面上付账,其他人都是不可以的。而且若是清漓公子寄存在本楼的银钱用完了,以后江公子再来酒楼吃饭,也是要自己付账的。”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一听,顿时傻眼了,觉得这不对劲,没有道理啊,凭什么他江云可以在这里吃白饭,他两人就不可以。周世民当即就质问道:“掌柜,你是不是弄错了,清漓公子怎么会这般交代,一定也提了我,还有严兄,只是你没有听到罢了。”

    掌柜连连否认,一口咬定道:“此事敝人听得一清二楚,当初清漓公子交代的时候,确实只提到清河书院学子江云一人,其他人并没有提及。”

    周世民不甘心,还要再争吵,这时严政摆手止住了他,说道:“世民,这个也不必去多争了,想必是那清漓公子知道,我们和江云乃是患难朋友之交,提到他就是提到我们,这有什么区别吗。”

    周世民听了,连连点头道:“这话说的倒也是,提到平川,就跟提到我们也没什么两样。”

    当即他也不争吵了,又去对江云道:“是了,平川,以后你若要到这清风楼来喝酒,可一定要叫上我们,不可吃独食哦。”

    江云听得无语,有这么无耻的么,以后自己来这喝酒的自由都没了?掌柜也是皱起眉头,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过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若只是这两个人来,而没有这位江云到场,他是决计不会认这个帐的。

    严政这时就问道:“是了,掌柜,清漓公子在酒楼寄存的银钱还有多少?”

    掌柜听了,却是一脸正色道:“这个请恕敝人无可奉告!”

    严政就有些恼了,道:“掌柜,你这话就没道理了,你不说,我们心里怎么有底,知不知是你蓄意贪墨了清漓公子的银钱?”

    掌柜气得脸色涨红,道:“敝人经营这清风楼,百年老店,凭的就是一个信义二字,岂会贪墨客人钱财,严公子这般辱人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严政嘿嘿几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掌柜也没再理会,这时又想起一事,就对江云道:“是了,江公子,请稍等,敝人去去就来。”说完就转身蹬蹬蹬的下楼去了。

    掌柜走后,严政就对江云道:“平川,这银钱的事,还是要向那掌柜问个清楚明白,否则说多说少都由他,到时我们吃酒也吃不痛快。”

    江云无语,你现在要问,说多说少还不是任由他。

    周世民也附和道:“就是,问清楚了心里总有个底,这笔银钱大家都有份的!”

    江云又是无语,这笔银钱本就是那位清漓公子的,怎么就成了大家都有份的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当即他就正色道:“实话不瞒两位,那位清漓公子虽然是一番好意,但我却不能就此忝颜领受,今日没有带够银钱,就暂且记在清漓公子账上,等日后再见到他,这六两银子,定然还是要归还他的。”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听了,一脸鄙夷,心说,装,你就继续装,这样的把戏谁不清楚,别说那位清漓公子从此鸿飞冥冥,相见无期,就是当真能够再见到,你会归还这六两银子就见鬼了。

    当然,对方非要说这般道貌岸然的话,两人自然也识趣的不会去说破,反而大赞了一番对方的高风亮节。

    没过多久,掌柜又去而复返,手中却多了一个小小四方扁平盒子,走到江云面前,递过小小四方盒子,对江云道:“江公子,这是清漓公子离去时,吩咐敝人转交给公子之物,请公子收下。”

    旁边的严政和周世民一见,眼睛就红了,直勾勾的盯着掌柜手中的盒子,目光再也挪不开半分。这盒子里面,装的莫不就是金银珠宝?这下太好了,见者有份,可不能被这书呆一个人得了去,两人双目放光,已经开始准备捋起衣袖,磨刀霍霍了。

    江云也是一愣,随即就摆手推辞道:“这个我不能要。”

    旁边严政周世民两人一见,顿时就气坏了,这书呆子的呆气又犯了,送上门来的大礼竟然不要,还有这般迂腐呆蠢的么,你若不要,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店家,这不是迂腐可笑之极么。

    两人都恨不得伸手上前来抢了。

    似是猜知三人的心思,掌柜呵呵一笑,说道:“其实盒子中也不是什么值钱之物。”说罢他就伸手打开了盒盖,亮在三人面前。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探头一看,只见盒子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他们原本所想的金银珠宝,只是放着一张淡黄色古朴的符笺,上面画着一些符文,隐隐有光华闪动。

    虽然看出这是一张符笺,不知是什么用途,但一张符再怎么说又哪比得上满盒子的金银珠宝来的动人心,两人一时都大为失望,彼此对望一眼,又都狐疑的看向了掌柜,心里以致在怀疑,是不是这个掌柜掉了包,把满盒子的金银珠宝换成了这一张不知所谓的符笺。

    看到盒子中的符笺,江云也觉得一阵意外,原本他也以为,盒子中装的无外就是一些金银珠宝,没想却只是一张符笺。

    他伸手从盒子中捡起这张淡黄色古朴符笺,拿在眼前打量一阵,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索性直接问掌柜道:“这是什么?”

    掌柜解释道:“这是一张上品传讯符,可以千里传讯。清漓公子交代过,若是江公子日后中了秀才,便可用了这张符笺,到时他会送给公子一份礼物。”

    江云听了,便没有再推辞了,欣然道:“既是如此,多谢掌柜,那我就收下了。”当即就从掌柜手中接过盒子,把符笺放入盒子收好,在旁边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随手就揣入了怀中。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在一旁看得有点愣神,一边在质疑是不是掌柜掉了包,把盒子里的金银珠宝换成了一张不知所谓的传讯符,一边又在狐疑,怎么好事都归他江云一个人了,怎么就没他两人的事了?那位清漓公子怎么就没有提到他们,这没有道理,不合常理啊。

    再说,就凭这书呆子,能够考中童生已经是邀天之幸,还能考中秀才,这不是天大的笑话,这么一来,这张符笺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了,这不会就是掌柜的一个骗局吧,两人在这里疑神疑鬼起来。

    严政当即就朝着江云正色道:“清漓公子想是知道,你我三人都是患难朋友之交,交代你的事,就是交代我们的事,并没有区别。平川,要不这个盒子,还是暂归愚兄保管一下,等愚兄中了秀才,就用了这张传讯符,找到那位清漓公子问个清楚明白,若是其中有诈,定然也不会善罢甘休!”说罢恶狠狠的盯着掌柜,仿佛对方就是一个死有余辜的大骗子。

    江云哪会交出去,摇头道:“非也,非也,这是清漓公子交给我之物,我自然要好生保管,不能轻易交给他人,否则岂不是失信于人。”

    看他一副“迂腐”之状,严政恨得牙痒痒的,心说就凭你,考中秀才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这盒子交给你,简直就是明珠蒙尘,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啊。

    周世民这时就在一旁打圆场道:“要不就这样,我们三人之中,谁先中了秀才,到时谁就先用了这个传讯符,怎么样?”

    严政听了,自然没有异议,周世民的这番话,明显就是在帮他的吗,江云懒得再跟他们纠缠,也就答应了,心里也是无语了,明明不干两人的事,怎么就搅屎棍一样什么都插上一脚呢。

    议定之后,向掌柜告辞,三人也没再多待,下楼离去了。

    接下来几天,有关于这次县衙打官司的流言蜚语,又渐渐在书院,县里传扬开来,让临水县的士林又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江云没有理会这些,每日上午按部就班去东阁大殿听讲,下午自修,深居简出,这一天午后,他怀揣着一叠手稿,出了书院,下了山,就往镇上而去。

    到了镇上,他没有去别的地方,径直就往镇上的书坊一条街而来。

    脂砚斋的大门前,依旧是莺声燕语,髻鬟如云,红袖香衣来来往往,江云来到门前,看着川流来往的脂粉人群,心里不禁感慨,这里的通俗世情小说实在是大有市场,只是可惜题材太窄,仅限于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那一老套的故事,看多了不腻得慌么。

    他这次到脂砚斋,当然就是来投稿,赚点零钱花的,不过这次他的野心更大,上次牛刀小试,一本西厢记看起来效果不错,如果他继续依着这个套路写,什么牡丹亭,镜花缘,长生殿,琵琶记,聊斋志异,甚至红楼梦都写出来,相信也一定可以红透半边天,赚点银钱花花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样做,跟那些低趣媚俗的山人居士野老又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就动了要改换题材,别开生面,开山立派,创出新一流派的念头,至于市场效果如何,他暂不考虑,不过他觉得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开创新流派

    走进了脂砚斋的大门,大厅里面有很多人,都是女子,有闺阁小姐,夫人丫鬟,也有寻常村姑村妇,江云一进来,就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这些人的目光,大多带着一些鄙夷轻视,毕竟作为年纪轻轻的男儿,自然是要以科举功名为重,看这些不正经的书,就是不务正业,当然,她们自己看就另说,那就是理所当然,正儿八经的了。

    江云没有理会这些异样的目光,正要直奔柜台,找掌柜洽谈书稿的事,这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呼道:“这不是江小哥么!”

    江云闻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粗衣布裙的大婶正满脸惊讶的看着他,看到对方,他也有点印象,从旁人的称呼,知道她姓顾。

    怎么自己每次来,都能见到这位顾大婶,他心中也暗自腹诽,看来这位顾大婶还真是这里的常客,痴迷不浅。

    “原来是顾大婶。”他礼貌的作了一揖。

    “真的是江小哥啊!”那顾大婶惊喜的窜上前来,一下子就竖起了大拇指,开始朝着对方赞不绝口起来。

    “江小哥写的那本西厢记果然好看的很,大家看了都说好,我买回去,至今看了都不下十几遍了,每次看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的,看过之后,还不过瘾,心里就一直寻思着,江小哥什么时候有新作出来呢……是了,江小哥,给大婶签个名呗……”

    对于顾大婶的热情,江云拒绝不得,顾大婶已经从书斋要来了笔墨纸砚,还递上一本崭新的西厢记,他接过毛笔,蘸了蘸墨,正儿八经的就在书册的扉页上题写自己的笔名“江上钓叟”。

    写完之后,把书交还给顾大婶,笑着道:“顾大婶,这可是我的第一个签名哦。”

    顾大婶听了,更是眉开眼笑,摸着签了名的扉页,又赞不绝口道:“不愧是读书人,这手字就写得漂亮,比我们村的秀才公写的春联的字都好看呢!多谢江小哥了,这本书大婶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顾大婶弄出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大厅中不少的人,好奇心下,不少人纷纷朝着这边围拢了过来。

    “顾大婶,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什么,这位小哥就是江上钓叟,西厢记的作者?”

    “这不可能吧,听说江上钓叟是一位学富五车,喜欢在江上垂钓的老儒,怎么会是这么一位年轻小哥……”

    “顾大婶,你是不是糊涂了……”

    众人围上来七嘴八舌,议论不休,大多对江云的身份表示怀疑不信。

    顾大婶则是一个劲的澄清道:“这是真的啊,这位江小哥就是西厢记的作者,他就是江上钓叟,错不了的了!”

    “好像真的是这位江小哥,我记得上次来,看见过他来投稿的。”旁边有一个绿裙丫鬟紧紧盯了江云一眼,似是想了起来。

    “江上钓叟真的就是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后生?”一位妇人叹声,似乎有偶像破灭的感觉。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江上钓叟,竟然这般年轻,你说一个年轻小哥,叫什么江上钓叟吗。”

    “管他叫什么呢,反正我喜欢看西厢记就是了!”

    “是啊,西厢记我都从头到尾看了不下三遍,里面的词儿都能背了!”

    “自从看了西厢记,什么玉堂春,痴女怨,我都不看了。”

    “江上钓叟,给我签个名呗!”

    “给我也签个……”

    有人相信了江云西厢记作者的身份,有人尚存狐疑,但见到其他人都这么说,也跟着就信了,纷纷讨要起签名。

    一时之间,场面闹得不可开交,江云感觉疲于应付,焦头烂额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位黄裳清丽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旁边跟着一位绿衣丫环。

    “刘小姐!”

    “刘小姐来了!”看到来人,不少人都纷纷打起了招呼。

    刘小姐来到人群前,好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一大群人围在这。”

    旁边有人笑着道:“今天可真是稀奇了,听说大名鼎鼎的江上钓叟来了,瞧,就是这位年轻小哥呢。”

    刘小姐的目光这时已经落在了人群中唯一的一位男子身上,怔了一怔,显然记得,这一位不就是当初前来投稿的那位,还真是西厢记的作者。

    想起当初自己信誓旦旦说过,绝不会看这什么西厢记,她的脸上就闪过一丝不自在,事实上,她确实是不屑一顾的,即使西厢记出来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很火之后,她都坚持不屑于看。

    直到有一天,她身边的绿衣丫鬟小竹实在忍不住,偷偷的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了一本回来偷偷翻看,被她发现,还大骂了一顿,但连丫鬟小竹也都忍不住说这本西厢记好看,经不住丫鬟的使劲撺掇,好奇心下,存着批判的心思,她就随便了几页,而这一看之下,就不可收拾,到现在为止,这本西厢记她从头到尾都看过不下三遍了,当然她是从来不会承认的,即使对自己的丫鬟也不会承认。

    “我知道,你就是写那本西厢记的作者,这本西厢记有什么好的,有什么了不得的,都是吹出来的罢了,文字情节都庸俗老套,味同嚼蜡,殊无可取之处!”

    刘小姐挑了挑眉头,脸不红心不跳的轻飘飘说道。

    对于这位喜欢莫名其妙找茬的刘小姐,江云也是记忆犹新,当下揶揄一笑道:“我记得这位姑娘曾经说过,是绝然不会看我的西厢记的,看来是自己食言了。”

    刘小姐哼了一声,嘴硬的道:“谁看你的西厢记了,别在这里自以为是了,我是一个字都没看的!”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既然没看过,怎么就知道文字情节都庸俗老套,味同嚼蜡,殊无可取之处?”

    旁边的人听了,都忍不住掩嘴窃笑,刘小姐撇了撇嘴,啐了一口道:“还用看么,不用看,想当然就知道了。”

    江云不由无语,这位千金小姐也真够霸气的,不用看就知道,当即就举起手中的手稿,说道:“这是在下的一篇新作,希望你也不要看好了。”

    “呀,江小哥,你真的有新作出来了,太好了,叫什么名字,等书出来了,大婶一定要先睹为快。”顾大婶笑着说道。

    “看来他真的是江上钓叟啊,有新作出来了。”

    “真期待啊,真想早点看到。”

    “江上钓叟,新作是不是西厢记的续集,西厢记还没看过瘾啊。”

    “能不能先透露一点?”

    众人七嘴八舌,对于江云的新作,显然都十分期待。

    那刘小姐却是气得脸色发青,狠狠剜了对方一眼,道:“哼,别臭美了,本就不打算看,不用看就知道,一定又是俗不可耐的老套故事,看了平白污了自己的眼!”

    江云笑了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手稿,慢条斯理说道:“说这本书别的可以,但要说它情节老套,俗不可耐,那是一定不可以的,它完全就是一本别开生面,开创新流派的新颖之作。”

    “呸,还开创新流派呢,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真够恶心的!小竹,我们走!”刘小姐啐了一口,也不选书了,拉着丫鬟,就径直忿忿然转身出门去了。

    出了脂砚斋的大门,刘小姐又停了下来,吩咐身边的丫鬟小竹道:“小竹,等下你去问问佟掌柜,那个狂徒投稿的新作叫什么名字。”

    丫鬟小竹听了,便低头掩嘴窃笑起来。

    “臭丫头,你笑什么!”刘小姐恼羞喝道。

    丫鬟小竹忍着笑道:“小姐,你既然说了,不看那人的书,又要小竹去问他的书名做什么。”

    刘小姐紧绷着脸道:“问明白了,以后不看就是,免得不小心翻到了,平白恶心了。”说罢就理直气壮的走了,丫鬟小竹跟了上去,忍住笑道:“好,那小竹就问明白了,一定不能让小姐看到那人的书!”

    脂砚斋大厅中,众人被江云的这番话更是吊起了胃口,纷纷询问起来。

    “江小哥,你的这本新作到底叫什么名字啊。”顾大婶好奇的问道。

    “江上钓叟,你不是在吹牛吧,真的是什么开创新流派之作?”有人不相信。

    “到底是写的什么故事啊。”有人越发好奇起来。

    “书名叫作射雕英雄传!至于写的什么故事,等书出来,大家看过之后就知道了,嗯,大家先让一让。”

    江云报出书名,当即就分开人群,往柜台走去,留下一大群的人又在那里猜测议论不已。

    “射雕英雄传?这名字听起来倒是古怪的很。”

    “要不怎么说是开创新流派之作呢。”

    “你还真信了他的话啊,开创新流派哪是这么简单的!”

    “就是,以前也看到很多山人居士野老,信誓旦旦的说要搞什么创新,可是结果出来,还不是那老一套!”

    “我相信江小哥,等这什么英雄传出来,我一定买上一本,先睹为快!”顾大婶倒是信心满满,一副拥趸的样子。

    这些人的议论,江云没有理会,径直来到柜台前,柜台后的女掌柜佟菱玉早就看到了他,只是见他被人围着就没有过来打搅,此刻就笑吟吟的迎上了前来。

    “江公子,你可是稀客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她其实早就已经在等对方的新作了,不过对方毕竟是个年轻童生,前途大好,自当以科举功名为重,所以她是不好催促的,否则耽误了人家的科举功名,岂不是罪过大了。

    现在见到对方来,而且隐隐听到,对方带来了新作,她心里还是欢喜,颇为期待的。

    江云道:“佟掌柜见外了,前些时日府城之行,多蒙佟掌柜照拂,本来早该来拜晤,只是最近事忙,一直不得空闲。”

    “江公子客气了,请里面奉茶,有什么话坐下再说。”佟掌柜笑吟吟的伸手一揖,把对方领进了旁边的一间雅室坐下。

    坐下之后,喝了几口茶,寒暄了几句,江云就谈起了正事,拿出一卷手稿,放在桌几上,说道:“这是在下闲暇之余的一篇新作,不知能否入得佟掌柜的法眼?”

    佟菱玉目光扫过桌上的手稿,一时并没有去拿,而是正色道:“妾身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云奇怪道:“佟掌柜有什么话就尽管说便是。”

    佟菱玉道:“那妾身就直说了。江公子才学出众,资质不俗,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前途可谓大好,理应在科举功名上发奋图强,建功立业,这才是正经之道,若是因为旁骛而耽误了科举正道,那就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妾身的一点直言,请江公子勿要见怪。”

    江云听了,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正要说什么,佟菱玉又摆摆手,止住他要说的话,紧接着说道:“我知道,江公子一时声名不孚,士林多有诋毁,但江公子不可就此妄自菲薄,自暴自弃了,江公子还年轻,以后道路还长,一时的污名毁誉不算什么,圣人都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江公子知耻后勇,改过自新,从此洗心革面,发奋图强,终有重振声名,金榜题名之日,不知江公子以为然否?”

    看来她以为对方声名狼藉,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士林败类,所以就索性自暴自弃了。

    江云听了,还能说什么,对方说的是正理,也是好意,他只得敷衍几句,表示对对方的话认同。

    佟菱玉目光在桌上的手稿上扫了几眼,她虽然很想留下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份心思,说道:“那这篇手稿,江公子就拿回去吧。”

    江云笑了笑道:“佟掌柜可是觉得,在下写这书,会耽误了正经的科考举业?”

    佟菱玉点了点头,江云便道:“佟掌柜不必担心,我说了,这只是我的闲暇之作,对于我的学业功课并没有多大影响,在下明年还要考秀才的,自然知道轻重,不会因小失大。”

    “江公子说的可是当真,真的不会影响你的学业功课?”佟菱玉又问。

    江云道:“当然是真的。”

    见他说的肯定,佟菱玉就信了,目光又看向桌上的这卷手稿,其实她也是很想看看的。

    江云在旁加了一把火道:“不是在下自夸,这是一本开创新流派之作。”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佟菱玉没有忍住,当即就伸手拿起桌上的手稿,摊开前面的开头,亮在眼前低头阅看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本怪书

    只见开头写着“第一章风雪惊变”。

    “钱塘江浩浩江水,****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个小孩,正自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瘦削的老者说话。那说话人五十来岁年纪,一件青布长袍早洗得褪成了蓝灰色。只听他两片梨花木板碰了几下,左手中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敲起得得连声。唱道:‘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看了这个开头,佟菱玉倒没觉得什么,这个开头也算是寻常,透着市井气息,她隐约猜想,这篇故事应该写的是寒门学子,或者是遭了难的权贵子弟跟千金小姐的故事。

    她又接着往下看,这一路看下去,又看了一大段,眉头就不觉微微蹙了起来。

    她看到了有叫郭啸天和杨铁心的两人出场,笔墨都围绕着两人在写,她就心想,难道这本书的主角,就在这两人之一?可是看着不像啊,这两人看起来都不是年轻才子。

    再看到后来,郭啸天的妻室出来了,原来是一个粗俗农家村妇,再往下看,两人相约晚间去打野味,然后碰到一场追杀,有几个官兵在追杀一个跛子,那跛子真人不露相,修为倒不差,竟然杀得那几个追兵落花流水,只是这一大段打杀,看得她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的。

    世家子弟呢,年轻才子呢,千金小姐呢,闺阁佳人呢,在哪里,怎么一个都不见。佟菱玉越看眉头蹙得越紧,此刻她已经觉得很不对劲了,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看到后来,又出来了一个道士,那道士修为好像更加厉害,只是年轻才子,佳人小姐呢,在哪里呢,还是不见影儿。

    她终于把手中的手稿放了下来,神色古怪的看着对面一脸老神在在坐着的江云,心里叹息一声,到底是少年心性,想着一桩是一桩,没有个规矩方圆,这书哪能这么写的,这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是有人看就见鬼了。

    “江公子,你这本书的主角在哪里?怎么看了这一大段,都不见影儿?”她斟酌着语句,问道。

    江云道:“主角其实已经出来了,就是郭啸天的妻子李氏肚中的婴儿。”

    听他这么一说,佟菱玉倒是有点明白过来了,她刚才也看到,书中交代了,郭啸天的妻室李氏和杨铁心的妻室包氏都有了身孕,原来本书的主角,还是一个尚在腹中的婴儿?

    这要是不说,谁知道本书主角就是那李氏腹中的婴儿,这个开头,未免太拖沓冗长了,她相信,绝大部分读者,看到这里,没有见到意料中的年轻才子,世家子弟,闺阁佳人小姐,都会失去耐心,弃书了。

    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直说道:“江公子,请恕妾身直言,你这本书和西厢记风格迥异,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西厢记无疑是一本好书,而这本,却并没有多少价值。”

    她这话说的过于直接,担心对方接受不了,又紧接着道:“当然,若是把开头重新大修一番,砍去冗长无意义的段落,或许还有可取之处。”

    江云听得一愣,犹如当头一盆凉水淋下,完全没有想到,会得来这么一个评价,这本射雕英雄传到底怎么样,在原来那里是已经证明了的,无疑是家喻户晓的经典之作,是新武侠的开山之作,此刻到了对方口中,却成了没有多少价值了。

    愣了片刻,他便道:“不,我并不会作什么改动,这些前面章节,都是大有深意的……”

    看到对方眉头微蹙,张嘴欲言,他又紧接着道,“佟掌柜何必这么急着下定论呢,不如就先看完这第一卷的稿子,再来评说如何?”

    佟菱玉想了想,便道:“好吧,那等我看完之后,再作计较,你若有暇,明日再来等我的消息。”

    江云答应了,当即就起身告辞,出门而去了。

    江云走后,佟菱玉送到门口回来,转过身就见到店里的女伙计小雨已经溜了进来,正捧着江云的那本手稿津津有味的在那里阅看了。

    “你这丫头,不去招揽客人,在这里偷什么懒!”她不由笑骂一声道。

    小雨涎着脸央求道:“菱姐,你就让我先看一会,我要看看这开创新流派之作,到底是啥样的。”

    佟菱玉又不禁莞尔,随即轻轻摇头道:“新倒是新鲜了,但却是新的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这开创流派之说,就更是一个笑谈了。”

    “啊?菱姐,听你的意思,你是不看好这本书了?”小雨目光一边继续落在手稿上阅看,一边问。

    佟菱玉道:“这本书比起先前那边西厢记可就差多了,简直就像是两个人所写,西厢记那是才子有意,佳人多情,有情人终成眷属,堪称经典之作,而这本什么射雕英雄传,只看开头,就粗俗鄙陋,味同嚼蜡,不知所谓,若说一个是阳春白雪,阆苑奇花,一个就是下里巴人,乡野荒草了……”

    “菱姐,瞧你说的,这本书当真有你说的这般不堪么……”小雨的目光依旧盯注在眼前的手稿上面,漫不经心的质疑道。

    “你自个儿看下去就知道了,我猜你绝看不完半盏茶的功夫。”佟菱玉信誓旦旦的道。

    “菱姐,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再赶我,我非要把这一卷看完不可。”小雨端起桌边的茶抿了一口,又继续看着手边的书稿。

    “你这丫头,就知道偷懒!”佟菱玉摇了摇头,没有再理会对方,径直出去,到柜台招呼客人去了。

    外面一大群的人还没有散去,此刻见到佟菱玉,又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说个不休。

    “佟掌柜,江小哥的这本什么英雄传,什么时候能够出来,等出来了记得招呼我一声,我要买了看的。”顾大婶迫不及待的问,其他人也都心下好奇,纷纷询问。

    佟菱玉摇了摇头,朝众人道:“江公子的这本书出不了。”

    “啊?”听到这个消息,说书出不了,众人都是一阵意外。

    “佟掌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小哥的这本书为什么出不了?”顾大婶讶然问道。

    “可是润笔没有谈拢?”有人就问。

    “年轻人了,有点才学就飘飘然不知所谓了,一定是狮子大开口,让掌柜为难了。”有人就开始编排起来。

    佟菱玉止住众人的议论,说道:“倒不是润笔或者其它的缘故,只是江公子的这本书并没有达到本书斋的出书要求,所以就是如此了。”

    “原来是这样啊。”众人听了。倒是感到一阵意外。

    顾大婶这时也回过神来了,问道:“佟掌柜这么说,可是江小哥这本什么英雄传写的不好,没有入了佟掌柜的法眼了?”

    佟菱玉轻轻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么一个意思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原本还等着看江小哥的这本新书的!”顾大婶听了之后,一副失望之状。

    “是啊,江上钓叟的那本西厢记不是写的很好么,怎么这一本就不行了呢。”有人惋惜。

    “看来是江郎才尽,一本西厢记,已经用尽了这位江小哥的才气了。”

    “我就早说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哥儿,哪里真的能写出什么好书,依我看啊,那本西厢记都不见得是他写的,说不定就是从哪里抄袭来的!”有人则是开始编排起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佟菱玉心中一动,难道这本西厢记,真的是对方抄袭之作,从传闻来说,对方倒是有这个前科,颇有抄袭之名的。

    若不是抄袭的,怎么解释为何前后两本书,风格如此迥异,完全就像是两个人所写?佟菱玉在这里越是琢磨,心里就越是起疑起来。

    一群人在这里议论一阵,也就渐渐散去了,佟菱玉忙了一阵,等到店里的客人少了,清闲下来,抬头一看,心里这个气啊,那个丫头怎么还待在屋子里面不出来,那本什么射雕英雄传有那么好看么,绝对是在借机偷懒啊。

    她当即就来到旁边的雅室,一进屋子,果然见到对方还捧着书稿,在那里看得状似津津有味呢。

    装的,这丫头绝对是装的,就为了偷一会儿懒!佟菱玉心中腹诽,走到对方身边,一下子就把对方手中的书稿给夺了过来。

    书稿被夺,女伙计小雨吃了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到神色不善的佟菱玉,当即就陪着笑脸道:“菱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生气了?”

    佟菱玉哼了一声,道:“还有谁,不就是你,你端了这本书在这里看了老半天了,故意气我不是?”

    小雨一脸委屈道:“菱姐,刚才可是你说的,叫小雨自个儿看下去,还说小雨半盏茶的功夫都看不下去,我这不是看得好好的么!”

    佟菱玉又哼了一声,道:“当然,你虽然眼睛盯在这书稿上,但根本就没有看进去,你就是故意偷懒,故意气我来的!”

    小雨又是连连叫屈道:“菱姐,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真的在看这本书,这本书也没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啊。”

    “哼,你还嘴硬了!”佟菱玉根本不相信,她就不相信,又是跛子,又是道士,这些味同嚼蜡的东西,对方还真能看得下去,一直看到现在?

    “那好,我来问你,这本书的主角是谁?你若真看下去了,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她脸上浮现几丝抓到对方狐狸尾巴的得意,认定对方这下该哑口无言了。

    小雨却是不慌不忙道:“依小雨猜想,这本书的主角,应该就是那两个腹中婴儿之一,只是尚不知道,到底是那李氏腹中的婴儿,还是那包氏腹中的婴儿?”

    见到对方竟然还答上来了,佟菱玉却是一愣,对方不会是蒙的吧,不过对方能说出这些,证明对方确实仔细看下去了。

    “看不出来,你的胃口抗毒之力还挺强的啊,比起神农尝百草也不遑多让了。”她讥讽的道。

    “那是当然,都阅书无数了。”小雨带着点得色道,随即又苦着脸道,“菱姐你这是在挖苦我么,依小雨看,这本书不至于这般不堪吧。”

    “哼,你还嘴硬,那你倒是说说,这本书的看点到底在哪里?”佟菱玉问道。

    小雨不假思索就道:“当然是新了,开创新流派先不说,起码这故事倒是颇为新颖别致,跟其它的书都不一样!”

    佟菱玉道:“新这点我倒是承认,不过这新的简直过头了,你看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跛子,又是道士,后面会不会还来和尚,尼姑?你说这都写的什么啊,年轻才子书生,世家子弟呢,闺阁千金小姐,才女佳人呢,一个都不见,你还要说这本书的好?”

    小雨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菱姐你说的这些或许都有道理,不过小雨还是觉得,这本书还是有看点的,比如小雨看到现在,就颇为那两个婴儿的命运担心,不知他们后来会如何如何,我想作者的安排,以后这两个婴儿肯定是要发奋苦读,拜名师,交益友,成就学富五车,风流倜傥的大才子,然后一路科举高中,最终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这个故事也不差啊。”

    若是江云在这里听到,一定会浑身打几个哆嗦,那杨康倒罢了,就那郭靖的呆笨,要他发奋读书,成就饱学才子,一路科举高中,金榜题名,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当然,若是把这科举进学改作苦练武功绝学,倒也说的差不多。

    佟菱玉心里依旧是大不以为然的,不过见对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没有再争执了,目光在手中的书稿上瞥了几眼,心里就打算着,要不还是耐着性子往下再看看几章,再作计较?(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书出不了

    第二天午后,江云就依约再次来到了脂砚斋,见到他来,佟菱玉依旧热情的接待了他,把他领到旁边的雅室相谈。

    江云喝了几口茶,正要询问稿子的事,佟菱玉把他的手稿拿出来,放在桌上,推到对方的面前,却是开门见山的道:“江公子,很抱歉,这本射雕英雄传,我们书斋不能出了。”

    江云听得一愣,他本是满怀信心而来,却没想还是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虽然昨天对方话中已经露出了不好的苗头,但他相信,对方若是能够看完前面几章,那就会改变主意,欣然接受这本书,并惊叹为开创新流派之作,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没想,结果还是被拒绝了。

    “佟掌柜,不知这卷手稿,你都从头到尾看完了么。”他问道,怀疑对方根本就没有耐着性子看下去。

    佟菱玉正色道:“这点请江公子放心,江公子送来的这卷手稿,妾身都已经过目一遍,都看到了弯弓射雕这一章。”

    听对方这么说,江云知道,对方应该确实看过稿子了,当即就不解的问道:“那么不知佟掌柜为什么要拒绝这本书呢,不知可否给个充足的理由?”他实在想不到,这样一本经典之作,竟然不入了对方法眼。

    给个充足的理由?佟菱玉昨天确实又耐着性子,把这卷稿子看完了,果然没出她所料,自出现跛子,道士之后,又出来了什么江南七怪,然后又出来了什么黑风双煞,还出现了大漠草原上的那些蛮夷之人。

    这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出现了,就是没有出现她盼想中的风流才子,世家子弟,以及闺阁小姐,才女佳人,看到后来她都要疯掉了,别说给一个充足的理由,就是给七八个,十来个充足理由,她都可以一股脑说出来。

    但话到口边,她又突然觉得一阵无语,觉得说什么都没有什么意义,最后只归结于一个理由,说道:“理由很简单,妾身觉得,这本书不会有人爱看,并没有多少市场的价值。”

    江云听得一怔,摇了摇头道:“若只是这个理由,佟掌柜只怕就言之过早了吧,这书还没有出来,没有人看过,怎么就断言这本书不会有人看,没有市场价值呢。”

    见到对方还要嘴硬,不肯服气,佟菱玉就不觉感到好笑,说道:“妾身忝为这脂砚斋的掌柜,也算阅书无数,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实话说,这卷手稿我……”

    她本想说,这卷手稿她都是忍了又忍才坚持看完的,若不是对方有一本西厢记,而只是一个普通新人,这样的手稿她早就扔垃圾桶了,哪里还能看完,不过想到这样的话说出来太伤人,她还是忍住没说。

    江云心说,这次你就看走眼了,他就不信了,这样一本经典之作,就会没人爱看,没有市场价值?

    “佟掌柜不如就给个明白的理由吧。”他淡淡的道。

    佟菱玉见状,就知道若是不能给个明白理由,对方是不肯服气的了,当即就直白的问道:“这本书的开头,已经写了有一册了,但书香才子,佳人小姐呢,影儿都没见到,这让人怎么看得下去?你说书中主角是那个郭靖吧,都写了一册文字了,他还是一个呆笨孩童,怎么还没写到他发蒙识字,勤学苦读,展露头角?如此呆笨孩童,怎么知书达礼,明圣人之言,怎么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莫非你是想让他一朝顿悟,一惊惊人?这未免太荒唐了一些,只怕没有人等到开窍顿悟,金榜题名那一刻,就早就掩卷弃书了……”

    她滔滔不绝的说来,江云听在耳中,却是哭笑不得,他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对方会把这本射雕英雄传批驳的一无是处了,因为她所想看到的,和书中所述的,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对不到一起去。

    等对方口沫横飞的说了一大堆,稍稍停歇下来的时候,江云便说道:“佟掌柜,你误会了,我早就说了,这是一本开创新流派之作,这本书不是写那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风流才子,闺阁佳人确实没有,后面也不会有。”

    佟菱玉听得有些发愣,没有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那这还叫小说吗,还让人怎么看下去?这就是对方所谓的开创新流派之作?她觉得十分可笑,对方一心想着标新立异,惊世骇俗,却未免过于想当然了。

    “敢问江公子,没有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那这本书到底要写些什么呢。”她问道,语气中不免已经带上了几丝讥讽。

    江云道:“写侠写义,写正写邪,写天南地北,豪情异事,写刀光剑影,侠骨柔肠,写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佟菱玉听得连连蹙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的不说,她只知道,若是没有那些风流才子,闺阁佳人,卿卿我我,恩恩怨怨,就根本不会有人看,书就卖不出去,书斋也没有赚钱的可能。

    她沉吟片刻,斟酌着语句,说道:“江公子的这本书,或许应该算是一本玄奇志异小说,或许是不差的,但奈何跟敝斋一向的主旨意趣不符,所以很抱歉,这本书敝斋只有放弃了,要不江公子可以去别一家书斋试试。”

    见到对方一再拒稿,江云也是彻底无语了,作为脂砚斋的掌柜,阅书无数,对方的眼界或许是不差的,只是这约定俗成的惯性是巨大的,一直吃着美味佳肴,突然转而要吃糠咽菜,一时难以接受也不足为奇了,当然什么是美味佳肴,什么是糟糠淡菜,就另说了。

    他心想,若是在脂砚斋出不了,去别的书斋,结果只怕也是大同小异,说不定那些掌柜刚刚看了个开头,就不耐烦了,把书稿往垃圾堆一扔,大喝一声“写得什么东西”,就把自己给轰出去了,现在对方还能耐着性子跟自己说了这么多,无非是看在先前的一点交情上罢了。

    他沉吟一下,为了能够开启新流派之风气,他只得忍让退步了,心说明明是送上门的好生意,偏偏还要哭着求着对方,这算什么事啊。

    他当即便道:“佟掌柜,这样吧,这本书的前一册,我不要稿酬了,接下来稿酬怎么算,到时再说,你看如何?”

    佟菱玉闻言苦笑一声,道:“江公子,你要明白,把书印出来,也是需要成本的,你即使不要稿酬,这也是亏本买卖一桩,其实更多的却是名声上的损失,比如这本书真出了,那么你这个江上钓叟的名声只怕就毁了,影响到以后的出书,书斋同样会受到牵累。”

    江云听了,心说看来对方是对这本射雕英雄传一点信心都没有啊。看来再怎么多说也无用,但若是就这么放弃,他又不甘心:

    想了想,他当即就起身告辞,不过那卷手稿却没有收回,并跟对方道:“这卷手稿,佟掌柜先收着,明日我再来。”

    佟菱玉听得却是一愣,自己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对方难道还不肯甘心么,明日来了又能如何,还能再说服自己接受这本书?这根本不太可能,论你说的天花乱坠,书不好就是不好,除非能够作出大的修改,但这本书……那还不如重新写一本得了。

    看出对方神色的狐疑,但江云没有多解释什么,就此转身出门离去了。

    江云刚刚离去,只见书斋女伙计小雨就溜了进来,看到对方在收起桌上的手稿,便叹声道:“菱姐,你是真的把这本射雕英雄传给推了?”

    佟菱玉嗯了一声,随口道:“他说了明日再来,看来还不肯死心,不过结果都是一样,但凡这书能好一些,我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实在是我不能看着他自己毁了西厢记的招牌。”

    小雨不以为然的道:“我看这本射雕英雄传挺好的啊,不至于你说的如此不堪吧。”

    佟菱玉白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书不好就是不好,你再替他美言也没有用。实话告诉你,他都亲口承认了,这本书写的不是才子佳人,里面的风流才子,俊俏佳人一概没有,你说没有这些,有的只是一些跛子,道士,怪人,双煞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还是小说么,还会有人看哪。”

    “当然有了,我就爱看,其实我倒是挺喜欢那个呆呆笨笨的郭靖,虽然呆笨了些,但是心思单纯,有孝心,尊敬师长,交好小友,虽然现在还没有写到发蒙识字,读书明理,但是却让人很是期待,他如何崭露头角,十年辛苦寒窗,一朝金榜题名天下知,高中状元,迎娶世家千金女,哦,不,应是被公主看中,被皇帝招为乘龙快婿……”小雨侧着头,有些痴痴的遐想。

    佟菱玉神色古怪的看着她,小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吃吃的道:“菱,菱姐,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佟菱玉道:“我是奇怪,到底那位江公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的嘴儿像涂了蜜,一个劲的说这本射雕英雄传的好话?”

    小雨大感到冤枉,道:“我这都说的是实话而已,我是真觉得这本射雕英雄传还不错,要不菱姐就出一册试一下水。”

    佟菱玉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已经有成见在心的她觉得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小雨见了,虽然觉得可惜,但对方是掌柜,拿了主意,她一个小伙计也无话可说。

    第二天午后,经过中午的清闲,脂砚斋的顾客又渐渐多了起来,柜台上的佟菱玉忙着招呼客人,却注意到旁边的小雨有些心不在焉的,不时的抬头望一望,像是有什么事情,有时连帐都算错了。

    “小雨,你怎么回事,是约了什么客人?”她好奇问道。

    小雨回道:“菱姐你不是说,那位江公子今天还会来么,我是在想,他什么时候会来。”

    佟菱玉一听,就知道她还在惦记着那本射雕英雄传,便没好气的道:“江公子来不来,都不关你的事,你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顿了顿,她又摇摇头道,“也许那只是他一时的场面话,我想他应该知难而退,不会再来了。”

    “若江公子他真的又来了呢。”小雨带着几分期盼问道。

    佟菱玉口气很是坚决的道:“再来了也没用,这个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小雨听了,吐了吐舌头,也无可奈何了,心里倒是叹息,看不到那郭靖,那大漠,那一对小白雕的故事了。

    “刘小姐!”

    “刘小姐来了!”

    这时听到大厅中传来一阵招呼声,从大门外走进来两人,正是那位刘小姐和她的丫鬟小竹。

    刘小姐进了大门,一时也无心去挑书,径直就直奔柜台而来,脸上还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刘小姐你来了!”看到对方来到,佟菱玉笑着迎了出来,对方是脂砚斋的大主顾,更重要的是,对方是县令刘大人的千金,交好对方有利无弊。

    “刘小姐这次是来看梅河居士新出的‘移魂传’的吧,那来得可真巧,这本书本斋正好到货了。”佟菱玉又笑着道。

    刘小姐淡淡笑道:“书的事先不说,我是来向佟掌柜打听一件事儿。”

    佟菱玉听了,一时倒是捉摸不定,就道:“哦,是什么事,刘小姐请说,只要菱玉知道的,定然要告知刘小姐知晓的。”

    刘小姐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向佟掌柜求证一下,那个狂徒,江上钓叟的新书,听说被书斋拒稿了,出不了了?”

    佟菱玉一听,顿时就明白过来了,这位刘小姐跟江云的“恩怨”她自然知道,眼下见对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哪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思,当即也没有隐瞒,便道:“是的,江公子的射雕英雄传,本店不会出了。”

    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刘小姐情不自禁就笑了,心里头犹如大热天喝了一大口冰水,那份爽快就别提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倩女幽魂

    先前丫鬟小竹依着她的吩咐,前来打探江云新书的名字,却没想从佟菱玉口中得到,这本书出不了的消息,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她就高兴坏了,想起当初那个狂徒的得意猖狂,说什么书出来了让她别看,当时那个气啊,此刻越想却越加觉得解气,这下好了,书都出不来了,叫你还怎么得瑟猖狂。

    为了确证这件事,她现在更是亲自跑来求证了。

    “是那个狂徒忘乎所以,不知自己的多少斤两,要价太高了吧。”她又悠悠然幸灾乐祸问道。

    佟菱玉道:“倒不是这个原因,只是因为这本射雕英雄传故事不好,没有达到书斋的要求。”

    刘小姐一听,更是乐了,原来是书本身不好的原因,这个原因让她更是心中爽快,解气的很,这不就证明了她的先见之明,这个狂徒哪有什么真才学,能写出什么好来,就说那本西厢记,多半也就是抄袭而来的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又幸灾乐祸道,“不会是佟掌柜的眼光太高了吧,我不是听说,他的那本西厢记,倒是不少人爱看的么。”

    佟菱玉摇摇头道:“比起西厢记,这本射雕英雄传就差得太多了,简直就像是两个人写的,实在太过不堪,想来是江公子一味求新求变,反而弄巧成拙,露了下乘。”

    她心思通窍,知道此刻对方喜欢听什么话,就逢迎着对方,果然刘小姐听了这番话后,更是乐得失声笑了出来,那个狂徒也有今天,真是自作自受。

    “佟掌柜,你说得太有趣了,到底怎么太过不堪了,我倒是十分好奇的呢。”她半认真半玩笑的道。

    佟菱玉沉吟一下,道:“江公子的手稿,还留在这里,若是刘小姐有这个兴趣,可以拿去一观。”虽然这不大符合书斋规矩,但她觉得,这已经是废稿,给对方瞧瞧也无妨。

    若是以前,已经信誓旦旦的说过,不会看江云的书的刘小姐,定然不会当众食言,要看江云的手稿,不过现在就不同了,现在她无疑是胜利者,既然是胜利者,就不必顾忌这些了,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

    她无可无不可的道:“本来这个狂徒的书,我是没有半点兴趣看的,不过听佟掌柜这般一说,我倒是想要看上一看,看看这本书到底如何的不堪,让一向好说话的佟掌柜都弃若敝屣,反正就当解个闷也不错的。”

    佟菱玉笑了笑,也不多说,便吩咐旁边的小雨去把江云留下的手稿取来,小雨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去后面取书,这时就听到一人高声说道:“且慢!我记得,谁好像说过,不会看敝人的书的。”

    众人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一人正施施然朝着柜台这边走来,不正是此事的正主儿,江云是谁。

    此刻柜台前已经围上了不少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江云来到那位刘小姐的面前,带着几分讥讽道:“这位刘小姐,如果我记得不错,你是说过,不会看江某人的书的,莫非这就要食言了吗。”

    看到对方依旧是这般“狂傲”之状,出言不逊,刘小姐心中便不由一气,不过随即又笑了,对方现在就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自己跟他较什么劲。

    “有人哪,就是这般没脸没皮的,一本出不了的书,也拿来当作宝,谁稀罕了,真真是不知羞耻为何物!”她别过头去,冷声讥讽道。

    “不管出不出得了,反正就是不给你看。”江云故意气对方。

    刘小姐果然气得不轻,俏脸都发青了,江云还不肯放过对方,又跟对方道:“刘小姐,你信不信,在下的这本射雕英雄传很快就会出书的,到时你可要记着你说过的话,不要看哪,但我想只怕刘小姐又会食言的。”

    “你,你——”刘小姐气得说不出话来了,随即又愤怒的看向佟菱玉,质问道:“佟掌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刚才不是说,这本什么英雄传,是不会出的么!”

    佟菱玉忙解释道:“刘小姐别误会,这本射雕英雄传,本斋确实不会出的。”

    瞥了对面的江云一眼,接着又道:“想必是江公子已经找到了别的书斋,答应出这本书了,不管怎样,妾身倒是祝贺江公子了。”

    江云这时却连连摇头,道:“不,不,佟掌柜错了,我并没有找另外的书斋,在下的这本射雕英雄传,还是打算在脂砚斋出的。”

    佟菱玉听了,却是哭笑不得,摇摇头道:“江公子,你也别再闹了,我说过,这本射雕英雄传,本斋是不会出的。”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佟掌柜何必把话说死呢,我相信佟掌柜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好一个卑鄙无耻之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听到这里,刘小姐彻底发飙了,她总算明白过来了,原来脂砚斋确实是不想出这本什么射雕英雄传,而这个无耻狂徒呢,还不肯罢休,还要在这里纠缠不清,竟然还口出威胁?这简直是太猖狂了,太无赖了,太气人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警告你,不要在这里无端生事,跟店家过不去,否则定把你抓进衙门里去,一顿大板子好生伺候!”她当即就指着某无赖之徒,气势汹汹的斥喝警告起来。

    可惜她的这番威胁全然是白费了,某人根本不在乎,好整以暇的道:“刘小姐言重了,我江云乃是遵纪守法良民,堂堂的新晋童生,士林人物,怎会无端生事,跟店家过不去呢。”

    刘小姐杏眼圆睁斥喝道:“你还狡辩,你没听到么,佟掌柜已经说了,你的那本什么射雕英雄传实在不堪,出不了了,你识趣的就赶紧走了,还赖在这里无理取闹,一味纠缠做什么!”

    “我当然是要说服佟掌柜了,我只是要说服佟掌柜,君子动口不动手,难道这也算是无端生事,犯了王法吗?”江云慢条斯理的道。

    “你,你——”碰到这种无赖,刘小姐也是气得无语了。

    江云没有再理会她,这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手稿来。

    “佟掌柜,这卷稿子请你再过目一下。”拿出手稿,江云给佟菱玉递了过去,然后就老神在在的等着。

    佟菱玉接过手稿,心里却是苦笑一声,对方这是还不肯死心么,但这本射雕英雄传早就在她心里被判定了死刑,对方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似是猜知她心中所想,江云又慢悠悠说道:“佟掌柜,这一本并不是射雕英雄传手稿,而是另一本新作。”

    佟菱玉听了,心中不由一动,原本以为对方拿来的,又是那本射雕英雄传的后续手稿,这本射雕英雄传她实在不看好,也没有再继续看下去的兴趣,却没想,原来并不是那射雕英雄传的后续手稿,而是一本新作?

    心中好奇之下,她拿着书稿在手,慢慢打了开来,起首一行大字就映入眼帘,“聊斋志异之倩女幽魂”。

    这应该就是这本书的名字了,果然是一本新作,而且从这书名看来,应该是一篇正儿八经的才子佳人小说,而不是像那本什么开创新流派的射雕英雄传,新是新了,但完全就是不知所云,走入死胡同了。

    “原来是眼巴巴的又送了一篇新作来了,没用的,没有才学,写的不好就是不好,一样出不了的。”刘小姐这时一脸的不屑,在一旁冷嘲热讽。

    江云懒得理会,这本倩女幽魂,是他早先就写好的,原本是打算抄写这个聊斋志异系列的,后来心血来潮,打算写开创新流派的射雕英雄传,这聊斋系列就停下来了,现在就拿了出来,相信这本倩女幽魂,总应该入了对方法眼了。

    “佟掌柜,依我说你根本就不必多花心思看的,没的平白污了耳目,直接拒了就是了。”刘小姐还在那里冷嘲热讽挑唆着。

    佟菱玉朝她讪讪一笑,好奇心之下,还是慢慢展开书稿,试着阅览了前面开头几段,这一看之后,心里便有些欢喜了。

    故事的主人公名叫聂小倩,是一位美貌女鬼,生前只活到十八岁,死后葬在江东金华城北的荒凉古寺旁,不幸被妖怪夜叉胁迫害人。江东一位名叫宁采臣的书生赶考,暂居寺院,小倩受妖怪指使,前来谋害。

    看了这个开头就知道,原来这是一个鬼灵与才子的故事,如今这个套路的小说正在流行,十分火热,很受读者欢迎,其中的代表作就是梅河居士的离魂记,还有新出的移魂记,风头已经隐隐有压过前一阵子风头一时无二的柳桥居士的十二楼了。

    光看了这个开头,佟菱玉是十分满意的,这本倩女幽魂总算回归了正常的情节故事,展露出了不下那西厢记的吸引力,不像那本射雕英雄传,简直离经叛道,不知所云。

    “这本倩女幽魂,是江公子跟风梅河居士的离魂记,而写的一本关于鬼灵和才子的故事吧,如今这样的鬼灵故事正流行着,大受欢迎的。”她从书稿上抬起头来,笑着对江云道。

    江云听了,十分无语,我跟风那梅河居士?这都哪跟哪啊,他也不多解释,只是支吾过去。

    刘小姐这时在一旁听了,更是轻蔑不屑,冷嘲讥讽道:“开创新流派不成,也只有跟跟风,拾人牙慧,捡一些残羹冷炙罢了,实在俗不可耐,无趣的很。”

    江云斜着眼看着她,无语的道:“我要说,我根本就没看过那梅河居士的离魂记,不知刘小姐信不信呢。”

    刘小姐撇撇嘴,别过头去,低声嘀咕道:“信了才怪呢!”

    佟菱玉还真怕两人就此又吵了起来,当即就对江云道:“江公子,稿子先放我这,你明日再来,到时给你一个答复如何?”

    还没等江云说话,一旁的刘小姐就插话道:“我看也不必等明日了,佟掌柜你就赶紧看了,然后作个决定就是,其实依我说,根本不必多看,直接拒了就是了。这种狂徒,没必要给他这个面子,让他早点死心就是。”

    她以为佟菱玉却不下面子,不好当场拒绝,在她看来,那本什么射雕英雄传都被拒了,这本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从佟掌柜口中又知道,这是一本跟风之作,这只怕是委婉的说法,说不定就是抄袭了,更是无耻不堪。

    佟菱玉有点犹豫,江云也不耐烦明日再来了,当即就道:“那佟掌柜就先看着,我在这里等等。”

    佟菱玉见了,也不多说,当即就请江云先等着,自己则拿了书稿去后面书房仔细看了。

    女伙计小雨请江云在边上一张方桌上坐下,上了一壶茶,江云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着手中的闲书。而那刘小姐也没有走,在旁边另一张桌几边坐了下来,看这架势,存心是要看对方的笑话了。

    等着的时候,女伙计小雨给她拿了新出的梅河居士的移魂记,刘小姐捧着书就慢慢看了起来,丫鬟小竹也拿了一本在旁边跟着看。

    “小姐,梅河居士果然不愧是大家,这本移魂记很好看。”看了一会儿,丫鬟小竹就抬头赞道。

    刘小姐嗯了一声,也抬起头来,朝着后面的书房瞅了几眼,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其实这本移魂记她都没怎么看进去,只是想着佟菱玉什么时候出来,然后拒了那个狂徒的稿子,当场看那个狂徒的笑话。

    原本以为对方很快就会出来,给出这个答案,但左等右等,茶都换了三茬,却迟迟不见佟菱玉出来,刘小姐在这里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要不是存心一定要看某人的笑话的心思支撑着,她只怕早就不耐的走人了。

    直到日影西斜,渐进黄昏时,早已经渴盼答案,等得望眼欲穿的刘小姐,终于看到佟菱玉的身影再次出现了,看着佟菱玉的身影走来,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刘小姐心神不觉一振,心说好戏总算要上场了,只要能够看到那个狂徒的笑话,也不亏自己等了这许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提学官李域

    她斜眼朝着旁边瞥去,见到某人此刻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气定神闲之状,心里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就继续装吧,明明心里已经忐忑不安,大感不妙了,还装着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你骗谁呢。

    佟菱玉笑吟吟的从后面走了出来,来到近前,刘小姐早就迫不及待的迎上前来,问道:“佟掌柜,稿子看完了么。”

    “啊,刘小姐,你还在啊。实在对不住了,刚才看得一时入神,让你们等了这么久。”佟菱玉带着歉意道。

    “能让佟掌柜看得一时入神的书,想必定是好看的紧,不知是什么书?”刘小姐倒是颇为好奇的问。

    佟菱玉听了,神色古怪的看着对方,心说还能看的什么,不就是那本倩女幽魂的书稿么。

    也难怪刘小姐这么问,她根本不相信,对方能看江云的那本倩女幽魂看得这般入神。

    江云这时也起身走过来,直截了当问道:“怎么样,这本倩女幽魂,可入得佟掌柜的法眼?”

    佟菱玉笑着道:“这本倩女幽魂很不错,自是可以出的。”

    旁边原本正等着看某人笑话的刘小姐闻言,却是愣在了那里,原本一大堆打算讥讽的话一时都堵在了嗓子眼,难受的紧。

    “至于润笔方面,江公子可有什么要求,本书斋可以出跟上本西厢记相仿的价格。”佟菱玉又笑吟吟道。

    江云摆摆手,道:“这个且先不说,在此之前,我却有一个条件。”

    “哦,江公子有什么条件,请说。”佟菱玉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样子道。

    江云道:“我打算把这本倩女幽魂跟射雕英雄传捆绑出售。”

    捆绑出售?佟菱玉听得一愣,随即就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对方先前信誓旦旦说,要说服自己出那本射雕英雄传,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后招在等着呢。

    一旁的刘小姐顿时也听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之后,心里顿时便又乐了,说什么捆绑出售,非要逼着书斋出他的那本什么射雕英雄传?真是岂有此理,真当自己是哪根葱,书斋都没书出了,非出你的不可了啊,这人也太狂妄,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她乐得在一旁看这个笑话,一时也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看佟菱玉怎么回答。

    佟菱玉此刻也处于一阵为难之中,那本射雕英雄传,她是实在不想出的,却没想对方会提出这么一个捆绑销售的提议,而这本倩女幽魂,又是她十分看好的,她相信只要一出来,走俏就是毫无疑问的了,不会在西厢记之下。

    更关键的是,从这书名来看,“聊斋志异之倩女幽魂”,显然这是一个系列故事,后续还有不少故事,这本倩女幽魂十分不错,其它的故事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是一笔大买卖啊,若是就此放过,岂不是太可惜了。

    “江公子,此事不能再商议么,润笔方面,书斋还可以再提高一些的。”她试探的问。

    江云回答的很是坚决,道:“此事没得谈,一定要捆绑销售,两本书要么都不出,要么一起出。”

    “哼哼哼——”佟菱玉一时沉吟不语,一旁的刘小姐则是已经阴声怪气的哼了起来。

    佟菱玉现在心里纠结的很,若是拒绝对方,就错过了这个看似很不错的聊斋志异系列,实在是可惜,若是答应对方,这捆绑销售此前一直没有先例,顾客会不会买账,实在是未知之数。

    看到她还在这里犹豫,一旁的刘小姐却早忍不住了,只觉得不可思议,道:“佟掌柜,这还用多想什么,这种无理要求,直接拒绝就是了,这种没有自知之明,不自量力的狂徒,根本不必给他什么面子的。”

    佟菱玉又沉吟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了,觉得错过这个聊斋志异系列,实在可惜了。

    “要是两本书一起捆绑销售,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书斋也有条件,这本倩女幽魂的润笔也不会太高了。”她说道,反正现在书斋占主动,她乐得压压价。

    江云倒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道:“只要书斋答应捆绑销售,其它的都好商量。”

    佟菱玉便向旁边的刘小姐告了个罪,就请江云去旁边的屋子商量合同的细节。

    看着两人走开的背影,刘小姐简直气坏了,跺了跺脚,就转身出门去了,丫鬟小竹忙在后面跟上。

    “这个佟菱玉,简直太不给面子了,莫不是在故意气我么!”在路上,刘小姐依旧是俏面含霜,气愤难消。

    丫鬟小竹在一旁劝解道:“小姐不值得生气,也许,也许那本倩女幽魂写的实在好,就像那西厢记一样,佟掌柜实在不舍得放弃呢。”

    “你说什么?”刘小姐听了更是火大,停下脚步杏眼圆睁瞪着对方。

    丫鬟小竹一时嘴快,倒是说漏嘴了,忙捂了嘴,心知对方最恨人当面说那本西厢记的好了,当即忙又改口道:“小竹是说,也许,也许是那本倩女幽魂写的跟那西厢记一样,实在稀松平常,不堪入目,佟掌柜实在是看不过眼,心说出就出吧,不过这条件就要谈好了……”

    说到这里,她不觉苦起了脸,显然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刘小姐见了,也不觉好笑,挥挥手道:“算了,她佟菱玉不听好人言,非要出那个狂徒的书,那是她的自由,我们也不能拦着,我们只管冷眼旁观,看到时怎么一个收场,捆绑销售?哼,说得轻巧,到时我看脂砚斋就要名誉扫地,血本无归了。”

    丫鬟小竹附和的道:“就是,她佟掌柜不听小姐的劝,吃了这个亏算她自己的,到时她就会明白小姐金玉良言的好处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

    脂砚斋这边的雅室,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佟菱玉和江云也把合同的细节谈妥了,书斋答应倩女幽魂和射雕英雄传一起捆绑销售,而作为条件,倩女幽魂的润笔就不高,只有三两银子,射雕英雄传则是完全没有润笔。

    谈妥之后,两人当即就书写了合同,签字画押。

    从脂砚斋大门出来,江云心说这算什么事,射雕英雄传这样的经典之作,竟然沦落到配搭白送的地步,自己这算是赔本赚吆喝了。

    等吧,等射雕英雄传火起来了,再来好好算这笔帐。抱着这样的心思,他一路回到了书院。

    回到书院,迎面撞见周世民,见到他兴致颇高有些不对劲,江云奇怪,就问对方出什么事了,周世民讶道:“平川你还不知道么,听说道里下来的提学官已经到了县里,这事已经在书院都传开了。”

    这一下午江云都待在那脂砚斋了,倒确实没听到这个消息,听了之后,也没在意,随口道:“就这件事啊,这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周世民兴致勃勃的道,“书院的教授,训导都已经下来亲口说了,这次提学官巡视临水县学务,其中的行程之一,就有巡视我清河书院一项,要大家好生准备,不可懈怠,到时务必要在提学官面前,良好表现,留下好印象。”

    江云听了,依旧没放在心上,周世民又接着道:“听说,书院已经选好了到时跟提学官对答的学子,当然都是那些才学佼佼者,我等是没份了,只盼到时提学官行事不拘一格,让我等这些人也有露脸的机会。”

    周世民说着,就陷入了一阵遐想之中,显然是想到了到时提学官到来,自己表现出色,得了提学官的赏识,从此声名鹊起,青云直上的美事。

    江云没有打搅对方的美梦,正要悄然转身离去,这时周世民回过神来,追上来问道:“平川要去哪?”

    江云道:“还能去哪,肚子饿了,去膳堂吃饭。”

    看对方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周世民又想起一事,觉得有必要提醒对方,便又赶到对方身旁,压低声音道:“听说提学官此次巡学县中,有一件事却是跟平川你有关,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江云听了,随口问道:“哦,是什么事?”

    周世民道:“听说提学官此次县中巡视之行,有一个行程就是考核本届新晋童生的学业,这岂不是跟平川你相关了,平川你还是心里要有个准备,好生应对。”

    他这番话说的还是隐晦的,那些传闻中直接就说,有人曾举报这次临水县的县试不公,存在徇私舞弊的行为,其中指的就是名列榜尾的江云,不过他并没有直说出来。

    江云听了,依旧没怎么在意,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一旁的周世民却是一脸的担忧,他觉得这次对方怕是悬了,对方的县试,府试连中两次榜尾,若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啊,这次不知对方能不能侥幸过关,若是最坏的结果,童生功名被撸了都是轻的,只怕以后终生都要禁止进入科场,科举功名彻底无望了。

    看来这段时间,自己还是有必要跟对方离得远点,撇清关系,免得遭了池鱼之殃,他心中暗自嘀咕着。

    此刻临水县以县令刘朝宗为首的大小官员,齐齐出动,接待道里下来的提学官一行人,先是去县里文庙祭拜一番,又去县学转了一圈,在县衙正堂大厅奉茶叙谈寒暄一番,扰攘一番之后,又去早就准备好的县中最大酒楼燕来楼吃酒。

    酒席上,提学官李域坐了上首,县令刘朝宗,县丞熊世芳,主簿戴琦,教谕王璇等县中一干大小官员左右相陪,

    提学官李域年纪不大,三十来岁,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一看就是少年得志,四年前殿试高中二甲第八名,入选庶吉士,在翰林院外院待了三年之后,就官升一级,下到江左西道的州学担任六品提学右御史。

    听说此人出身关陇门阀世家,才学卓著,背景深厚,前途远大,有风声传出,此人回朝之后,将是翰林学士的热门人选。

    这样一位前途大好的清贵人物,刘朝宗等县里一众大小官员自然都十分重视,态度谦恭,更何况对方这次巡视县中学务,来者不善,可是关系到他们切身利害关系。

    “李学士,你的大名老朽可是耳闻已久,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曾经扬名士林,老朽读过之后也是佩服之至,老朽以此薄酒,敬你一杯!”刘朝宗端起酒杯,笑吟吟的道。

    刘朝宗这番话若说是拍马屁,那就拍到对方的心坎上了,李域虽然只是名列翰林院外院的庶吉士,只能说是一个见习学士,尚不算正儿八经的翰林学士,但刘朝宗的这句“李学士”的称呼,还是把他喊得心花怒放,另外刘朝宗提到的那篇‘刑赏忠厚之至论’,也是他平生得意成名之作。

    看到提学官原本一直恬淡的表情上,终于露出几丝微微笑意,座中县丞熊世芳等其他人见了,心中暗道,果然不愧姜还是老得辣,这一句话就把该说的说尽了,他们想说都找不到好词了,也凑趣的口口声声喊起了“李学士”。

    李域虽然听得心中十分受用,但是却不得不连连摆手,止住了对方这般的称呼,道:“诸位千万莫这样叫,说来惭愧,李域尚只是名列区区一个庶吉士,尚未入得翰林门墙,学士之名愧不敢当,若是被人听去,就是一个笑话了。”

    刘朝宗道:“提学过谦了,提学年轻有为,才学出众,声名隽秀,早晚少不了是翰林人物,老朽在此再敬你一杯。”

    其他人也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域也端起酒杯,干了这一杯,放下酒杯时,眼眸中不经意闪过一抹精光。

    刘朝宗等人的曲意逢迎,他当然感觉到了,不过可惜,他这一次本就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对方虽然热情逢迎,但说不得只有得罪了。

    他在翰林院外院待了四年,又下放到这江左西道担任提学御史也快有两年,才学是不差的,资历也够了,背景也不乏,最近家里的大人们也在积极运作,这次回朝之后他的去向。

    依着他的本意,他还是中意于入职翰林院一途,但凡存着上进之心的士子,哪个不想走翰林院这清贵一途,试看朝中那些封疆大吏,阁部大臣,各馆殿大学士们,几乎都有在翰林院混过的经历,若是没有在翰林院混过,即使官居一品,都要低人一头似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提学下访

    只是每三年一次的翰林院遴选,竞争实在太过激烈了,有资格进入遴选的,都是才学卓著,有庶吉士名位的才子,谁也不会比谁差了多少。

    所谓庶吉士,一般是每三年一次的殿试中名列一甲进士的三人,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以及名列二甲的年轻优异者被授予。

    另外,翰林院每年也会给出几个名额,通过考试择优录取几个庶吉士,当然要想参考也有诸多条件,有进士名位这是必须的,另外还有年龄,以及需要阁部大臣,大学士等朝中大员推荐等等。

    除此之外,还能获得庶吉士名位的,也只有皇帝的超擢提拔了。

    所以可见,这庶吉士没有一个弱者,这每三年一次的翰林院遴选,竞争之激烈,比起举人考,进士考也不差了多少。

    他李域即使才学背景都不乏,对此依旧没有太大的信心,才学资历都摆在那里,一时也无法有更多变化,那么唯一剩下可以增加此事砝码的,那就是功业了。

    可惜这几年来,虽然履职中规中矩,但一直没有显眼的功业,他不认为是自己才能不足,只是没有这个机会而已。

    而现在就有一个大好机会摆在面前,有多人举报,本次临水县科举存在舞弊问题,举报者言之凿凿,其中还有实名举报,是临水县沙河村的一位童生户长,当他在学政官署看到这些个举报密信之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若是能在自己的提学御史任上,查获一桩科举舞弊案,还有什么功业能比这更大的。

    只要这桩科举舞弊案查实了,那么他的功业有了,令名也有了,这无疑给他的进入翰林院一途增加了一个重重的砝码。

    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他实在不想错过。入翰林院是有年龄限制的,年过四十,任你才高八斗,也要被拒之门外,所以他剩下的机会已经不多,每一次的机会他都要好好把握,全力以赴。

    所以在确定提学道要巡视府县之后,他就立即向学政大人主动请缨,要到这临水县来巡视,学政大人也很给面子,痛快的答应了。

    所以这一趟,他是有备而来,不可能敷衍了事,走个过场完事,必须要弄出大动静,搅起一番风雨才肯罢休。

    说不得,只有拿这些人头顶的乌纱帽,作为我李域的进身之阶了。目光在刘朝宗等一众临水县官员身上扫过,李域虽然表面上还在敷衍应和,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酒酣耳热之际,李域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贵县的清河书院大大有名,才子辈出,这样办学卓著的书院,本人岂能错过,那么明日一早,便去书院走一遭。”

    提学官称赞本县的书院办的好,这当然是大好话,临水县的一众官员自然也面上有光,不觉又多喝了几杯,不过刘朝宗心里却打了一个突,对方初来乍到,就急不可待的要巡视清河书院,从中他似乎已嗅到了几丝不善的气息,只因为他知道,某人就是清河书院的学子。

    而教谕王璇也是一副若有所思之状,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域看到刘朝宗一时没说话,便问道:“刘大人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说着目光不经意中掠过一抹嘲讽,对方态度越是暧昧,他就越觉得其中大有猫腻。

    刘朝宗回过神来,对方此番下来巡视县中学务,要去书院走一遭,本就是应有之意,他根本无从阻止,当即就道:“提学要去清河书院巡视,这是书院的荣幸,本县自会安排妥当,明日就由本县陪着提学一起去。”

    李域摆摆手道:“刘大人一县之长,日理万机,岂能因此耽误公事,下来之前,学政大人也一再交代我等,勿要过分惊扰地方,明日之事,刘大人就不必亲往,我等轻车简从,自去走一遭就是了。”

    刘朝宗一听,心里就越加不踏实,不过见到对方言语坚决,知道多说也无益,也就默认了,又道:“那明日就由王大人陪提学一起去。”

    李域扫了旁边的教谕王璇一眼,王璇立刻露出几丝讨好的笑容,他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在他的计划中,这个临水县的教谕王璇,同样是一个关键人物,临水县这起科举舞弊案中,就大有此人的身影,脱不了干系。不过一个小小举人,他还没怎么放在眼中,起码比起刘朝宗这个正儿八经的两傍进士要好对付的多,说不定这个王璇就是此案的一个极好的突破口,他心中暗自想。

    一番酒足饭饱之后,酒席就散了,刘朝宗命人送李域一行人去驿馆歇息,自己则径自回了官衙住所。

    回到住所,师爷许崇还在书房门前候着,看到刘朝宗回来,面带忧色,便上前来问道:“东翁与提学官的这番酒,吃得如何?”

    刘朝宗走入房中,一屁股在太师椅上坐下,闭目冥思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这个李域,我看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我对他逢迎礼遇有加,他却是不领情,欲借我等这头上乌纱帽,作为他的进身之阶啊。”

    师爷许崇闻言吃了一惊,问道:“东翁何出此言?那李域可是说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话?”

    刘朝宗道:“他表面上倒没有说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杀机。”

    师爷许崇怔了一怔,对方进士出身,见微知著,明察秋毫之末,于气机之道感悟更深,对方这么说,想必有他的道理。

    他想了想,便宽慰道:“东翁也不必烦忧,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翁立身得正,明镜高悬,也不怕他李域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话说的不错,问题是他刘朝宗自己心虚啊,眼前不觉就冒出某人那张被自己画了叉叉的五彩斑斓虫文卷子,就感到一阵头疼,那个王璇,可真是坑苦老子了,每想到这,刘朝宗心里就不觉直冒火气,把那王璇活撕了心思都有了。

    他跟对方道:“石达,他李域明日一早,就要去清河书院巡视,而且不欲老夫同去,我看是来者不善,你明日安排人同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许崇答应了,寻思一下,便道:“东翁可是担心清河书院的那个江云?”

    刘朝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许崇道:“东翁不必多虑,李提学前往清河书院,未必就是冲着那小子去的,即使是冲着那小子去的,也未必是科场之事,也许是听闻其人名声,好奇心之下,特地去见识其人。”

    刘朝宗却不会掉以轻心,这个江云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若是对方真的发什么疯癫,在见到提学官来到之后,跳出来喊冤什么的,那不是坏事了,所以他又一再叮嘱道:“此事不可轻忽,你今日就连夜前去书院,交代他们,注意那个江云,最好不要让他跟提学官有见面的机会。”

    许崇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见到刘朝宗郑重其事,也就不多说,诺诺答应了下来。

    清河书院这一边,得到提学官将要来到的确凿消息,整个书院顿时沸腾开了,对于这件事,从书院山长,教授以下,到书院普通学子,都十分重视,书院的山长,教授希望书院的办学能够得到提学官的认可,赞赏,扩大书院的名气,普通学子则是希望能够在提学官面前表现一番,露一露脸,以期能够得提学官赏识青睐,声名鹊起。

    山长宋西铭把书院上下一众人等都召集到公署开会,安排招待提学官到来的一应事项,事无巨细,层层落实,细致周到,务求此次提学官巡查之行圆满成功,不能出半点岔子。

    当然,提学官巡视书院之行,重点的内容还是考察学子们的学业,否则表面文章做得再好也无用,若是学子们能够在提学官面前表现出色,那才是真正长脸风光的事。

    山长宋西铭又把书院东西阁的一众学子召集起来狠狠训了一通话,然后又留下东西阁的一些才学佼佼者,重点训诫,这些人将是提学官到来之后,书院安排的迎接提学官,应答提学官考验学业的主要之人。

    对于陆文鹏,闵玮,刘楚翰,李元春,崔浩等这些才学佼佼者,宋西铭更是挨个的嘱咐训诫,勉励他们好好表现,替书院争光。

    这些人都是东阁学子,经过刚刚的童生试,西阁学子已经出现人才凋零断层的迹象,这怎么行,宋西铭已经决定,此事过后,西阁要立刻进行新的招生,务必搜罗到一些新的好苗子。

    在他训话的时候,县令刘朝宗的师爷许崇就一直站在边上,等扰攘一阵,事情差不多都交代下去之后,许崇就把对方拉到一旁,径直说道:“书院的学子江云,狂妄无行,名声不堪,刘大人担心其到时又放浪形骸,出言无状,惹出什么乱子,所以特地吩咐了,明日提学官书院之行,最好不要让此子在场。”

    对于江云这个书院“毒瘤”,宋西铭也是头疼的很,很显然,江云的名声狼藉,作为书院自然不能幸免,少不了也要殃及池鱼,名誉受损。

    他也曾动过辞退对方的念头,不过对方只是名声不堪,又没有干过违犯院规的事情,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再说对方竟然侥幸考中了童生,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了。

    现在听许崇又特地提到此人,宋西铭心想,此子能够被县令大人特别关注至此,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幸运,他没多说什么,满口答应道:“师爷请放心,明日我就叫人好生看着他,定不会惹什么乱子。”

    得了宋西铭的保证,许崇也就放心了,天色晚了,他也没赶回去了,直接就在书院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书院就忙开了,洒扫廊庑庭院,一排学子早早的整顿衣冠,在山门前列队,准备着迎接提学官一行人的到来。

    “听说提学官来头不小?”

    “是啊,听说其出身关陇李家,那关陇李家,可是出过三位圣人的世代书香门阀。”

    “此人少年得志,颇有才名,名列庶吉士,是了不得的年轻名望之士。”

    “这次若是能够有幸得到提学官的青睐提点就好了。”

    “我准备了一些旧日诗词文章,就不知到时有没有机会送上去。”

    “我也准备了一些……”

    众学子纷纷议论着,话题都是围绕着即将到来的提学官。

    江云的住所,一大早起来,洗簌之后,捧了一卷经书在院中晨读,晨读一番之后,他就要出门前去膳堂,用过早饭之后,照例去东阁大殿听讲,等一走出院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位神情一丝不苟的书院训导。

    江云不知何事,上前一礼正要询问,那训导还带来了一份热腾腾的早餐,把食盒递给他,紧板着脸道:“今日你就待在屋中,哪里也不用去。”

    江云听得一愣,看这架势,自己是被软禁了啊,这莫名其妙的,到底是闹哪一出啊。

    他自然不干了,就追问原因,被他问得不耐烦了,训导才简短的道:“书院今日要来贵客,这是山长的吩咐。”

    他这回答也是够春秋笔法的,而江云听了之后,先是不解,随后想起前时周世民跟他说的,提学官近日要来书院巡视的事,就明白过来,对方说的今日要来贵客,应该就是这位巡查下访的提学官了。

    这是山长的吩咐,意思是说,把自己软禁,是山长宋西铭的意思,宋西铭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略一想也明白过来了,这莫不是怕提学官来,自己会捣乱生事,所以把自己软禁在这,免得出什么事端?

    想明白这些之后,他不由无语,心说实在冤枉,提学官要来,关我屁事,我闲的没事干去无端闹事?

    他懒得多说,软禁就软禁吧,反正还白送吃喝,何乐而不为,当即他也不客气,接过对方的食盒,就走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大肆吃喝起来。

    也许是一种补偿,训导带来的早餐还十分不错,江云风卷残云般吃罢,又把食盒还给门口的训导,然后拍拍屁股,径自回到屋中去了。

    原本还担心他要吵闹,看他这般乖觉,训导倒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口。(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考究学问

    书院的山门前,在一众书院人等的翘首等待中,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提学官李域一行人,终于姗姗出现在了山道之上,进入了众人视野之中。

    李域此行,轻车简从,并没有什么阵仗,就是他身上穿着,也是一袭白衣,没有穿着官服,反衬得气度从容,读书人的翩翩风采。

    看到山门前迎候的一大群人,他加快了脚步,来到迎上前来的众人前,拱拱手道:“有劳,有劳,李域来得冒昧,多有搅扰了。”

    随行而来的教谕王璇紧赶上前来,给双方介绍,山长宋西铭笑而一礼道:“提学大人巡视学务,辛苦劳忙,能够到敝书院一行,那是敝书院的莫大荣幸,”

    李域抬起头,看着书院牌楼上“清河书院”银钩铁划的四个大字,点头赞许道:“这四个字笔力苍劲淋漓,如龙翔凤翥,风起云涌,想必就是出自陈老翰林之手吧。”

    宋西铭笑着道:“提学大人法眼如炬,说的一点不差,敝书院这牌楼上四个字,正是陈老翰林亲笔所书。”

    说着他挥手一示意,便有执事端上来笔墨纸砚,送到李域面前,宋西铭伸手一揖,笑着邀请道:“请提学大人为敝书院题字,让我等也一开眼界。”

    “那后学之人就献丑了。”李域也不推辞,捋起衣袖,接过狼毫笔,蘸了蘸墨,略一沉吟,就在执事展开的卷轴上兴笔挥毫起来。

    “合安利勉而为学,通天地人之谓才——陇右李域留笔”

    宋西铭捋须观看,赞道:“提学大人字写的好,而这话中劝勉之意更是难得。”

    说着转过身,对身后的一众学子道:“尔等仔细揣摩提学大人的联中之意,自有收获。”

    一众学子自是轰然应诺,李域摆摆手,道:“偶然有感之句而已,宋山长言重了,言重了!”

    宋西铭命人收好题字,又伸手一揖,领着对方一行人走进了山门。

    一行人迤逦来到东阁大殿前的广场上,此刻广场上书院学子们已经站列成队,恭候提学官一行人的到来了。

    “请提学大人训话!”走到一众书院学子前,宋西铭又朝着李域一摆手邀请道。

    李域也不客气,走上前来,先朝着一众学子郑重行了一礼,众学子也忙躬身回礼。李域轻咳一声,便侃侃而谈道:“圣贤书辞,总称文章,非采而何?夫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文附质也。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质待文也。若乃综述性灵,敷写器象,镂心鸟迹之中,织辞鱼网之上,其为彪炳,缛采名矣。

    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性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

    “夫作者曰圣,述者曰明。陶铸性情,功在上哲。夫子文章,可得而闻,则圣人之情,见乎文辞矣。辞尚体要,弗惟好异,故知正言所以立辩,体要所以成辞,辞成无好异之尤,辩立有断辞之义。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圣人之文章,亦可见也……”

    “……此为李域向来二十余年勤修为学所得之一点浅见,今日说之,与诸子共勉!”

    李域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众学子听得自然是心悦诚服,欣然受教,说完之后,自然也不乏欣然称颂的话。

    宋西铭看着眼下一干眼巴巴尚不满足的众学子,又笑着对李域道:“提学大人学渊见深,洞幽烛微,耳提面命,众学子受益匪浅,尚乞多一些教诲,不如提学大人就出出题,考一考众人如何?”

    这话一出,果然众学子一时形神振奋,跃跃欲试,只要李域出题,这就是一个机会,在提学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只要他们有人能够答出一二,得了提学大人的赏识青睐,稍稍提携那就受用不浅了。

    当然若是答不出来,或者答错了,就不是他们现在所考虑的了。

    李域目光扫过下面的一众学子,本来此次来书院巡视,考究众学子的学问,也是应有之意,当即就没有推辞,说道:“那我就随便问问,与诸子共同探讨探讨。”

    在众学子的期盼目光中,李域沉吟一下,便问道:“曹圣在典论中云‘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此句当作何解?”

    他的话声刚落,只见众学子中后排就有一人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正是钟大用,宋西铭看了,一时脸都绿了,心说不是早就说好了,若是提学大人有问话,就由前排的学子回答么,你钟大用一个后排站着的,这么急着跳出来干甚么。

    虽然钟大用近期有了顿悟,学业大进,甚至还出人意料的中了童生,爆出一个大冷门,但对方以前的表现实在不堪,常年霸占书院考核榜尾的角色,宋西铭也是有所耳闻,所以对他根本就不放心,生怕对方说出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丢人。

    不过现在钟大用已经跳出来了,他也不能阻止对方说话了,只能用目光狠狠的瞪着对方,让对方慎言。

    钟大用此刻却是浑然不顾对面书院山长以及教授们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以及旁边众学子投射过来的嫉愤的灼灼目光,能够第一个出来抢到回答提学大人问题的这个头彩,他洋洋得意,今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真是个好日子啊。

    心里得意,但他也没忘了正事,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答道:“回提学大人,以小子理解,曹圣的这番话其意是,文章是以‘气’为主导的,气又有清气和浊气两种,不是可以出力气就能获得的。”

    听他说完,宋西铭一口气便堵在嗓子眼,膈应的难受,这样的解释只能说是普普通通,没有半点出彩之处,可恨的是对方那自我得意溢于言表之状,任谁也看得出来,此刻宋西铭拿把刀宰了对方的心思都有了。

    好在的是,对方的解释虽然普普通通,平平无奇,但好歹也算中规中矩,没有闹出什么笑话,李域倒是豁达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钟大用欢喜的退了下去,心里已经美开了。宋西铭忙朝着前排的学子连使眼色,要这些才学佼佼者出来救场。

    总算立时有人不负他所望,只见前排一学子站了出来,正是闵玮,他行了一礼,朗声回道:“曹圣此句,学生浅见以为,是说文章都是有独特风格的,也就是‘气韵’,人禀气而生,气分清浊,则性分清浊;性有清浊,则其文亦有清浊,就像音乐的曲调节奏有同一的节律,但是运气行声不会一样整齐,平时的技巧也有优劣之差,这些只能依靠自己的领悟,而不可私相授受,或者用强力气来获得的。”

    听到这里,李域露出几丝赞许,点了点头。旁边的宋西铭等脸上终于也露出了几丝笑容,果然是书院的才子,关键时候靠得住,替书院争出脸面光彩。

    看到闵玮出彩,其他的学子羡慕不已,纷纷又要提学大人继续出题。

    宋西铭轻咳几声,目光威严的向着一众学子看去,特地在后排那些学子身上逡巡扫过,意思是提醒他们,依着先前说好的,让前排的学子作答就是,免得又出现刚才钟大用类似的丑剧。

    “子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该作何解?”李域又出了一题。

    这下站在前排的李元春不甘示弱,抢先站了出来,朗声答道:“陆行而不避虎兕者,猎夫之勇也,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锋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顺大难而不戄者,仁者之勇也,故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李域又是赞许的点头,问旁边的宋西铭道:“此子何名,能把曾圣之意体悟之深,实为难得。”

    宋西铭说了李元春的名姓,心里着实得意,其他的书院人等也都目露笑意,面上有光。

    有人出彩,其他的学子则眼巴巴的又看向提学官,等着他继续出题,期盼下一个出彩的就是自己。

    李域一时并没有继续出题,这时似是无意中提起道:“听说书院有一位名唤江云者,颇有声名,不知他现在可在,可唤他出来说话。”

    这话一出,宋西铭等书院一干人等都是一愣,脸上齐齐变色,提学官突然这么一问,提起那个江云,到底是何用意,那江云颇有声名不假,但都是恶名,臭名,提学官为何偏偏要提到他,还说要见他一见?

    宋西铭等人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域的这个问题,李域又道:“怎么,莫非书院并没有这个人么,那是我听错了。”

    宋西铭见状,知道推脱不得,当即便道:“此子确实是书院学生,只是一时偶感风寒,在宿舍静修,没有前来,若是提学大人要见他,我这边让人唤他前来。”

    李域唔了一声,宋西铭没有办法,只得朝着旁边的一位书院执事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找江云来。

    此刻众学子中间,却是神色各异,众人没想到,某人的名头连提学官大人都知晓了,而且此刻特地点名要见他,这是何等的“荣耀”啊,难怪有人说,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此刻众人心中所想的,倒是颇为羡慕,恨不得提学官大人亲口点名要见的人就是自己,至于什么恶名,臭名,也顾不得了。

    当然也有人幸灾乐祸,提学官大人点名要见某人,看来是来者不善啊,某人只怕是东窗事发,要倒大霉了。

    江云的住所这边,江云正待在自己屋子里,径自翻看着经书,这时就见到那一直守在门外的书院训导匆匆走了进来,找到他,神色古怪的吩咐道:“江云,你现在跟我走。”

    被软禁多时的江云却不答应了,没有动身,只是问道:“不知又有何事?”

    训导也没有瞒他,紧板着脸道:“提学大人来了,亲口点名要见见你,你这就随我去面见提学大人,记着,等下见到提学大人,一定要谦恭有礼,谨言慎行,不得有唐突不逊之举止,否则院规定不轻饶!”

    提学官大人点名要见自己?江云虽觉诧异,但没有多想,只是却不肯就这么随对方去了,说道:“刚才还非要我待在屋里,哪里也不能去,现在又要人出去,见什么提学官,算了,这个提学官不见也罢。”

    训导听了,气得嘴都歪了,这个学生平时看不出来,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这口气可够狂的,连提学官大人的约见,都不屑一顾,随口就拒了,真当自己是布衣亦可傲王侯的隐士高人了?

    当然,对方可能也有这个自知之明,许是知道,这一去定然没有什么好事,但即使知道没有好事,提学官相招,你就是下刀子也要去,哪有推拒的道里。

    他当即紧板着脸,喝道:“放肆!提学官大人相招,这是何等荣幸,你怎能不识抬举,驳了提学大人的面子,成何体统,你休得啰嗦,赶紧收拾了,随我就去!”

    江云不想多说,便合上书本,起身道:“也罢,我就去一遭,看提学大人到底有何话要说。”

    书院训导领着对方出门,往东阁大殿这边而来,路上的时候,又一再告诫对方,见到提学大人要谦恭有礼,谨言慎行,不得有什么出格狂妄之举。

    不多说,来到东阁大殿前,江云遥遥见到,大殿广场上站着一大群人,众学子都列队站立,前面站着为首一位翩翩白衣书生,气宇不凡,书院山长宋西铭等人一干人都陪在对方身旁,在白衣书生边上,他还看到了那位教谕王璇,一脸小心的陪着,心知这白衣书生,就是到来的提学官大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有问必答

    江云走到山长宋西铭等人面前,行了一礼,宋西铭目光紧紧的盯着他,指着旁边的白衣书生道:“这位是道里下来巡视学务的提学御史李域李大人,还不快快见过,李大人要问你话,你好生回答就是。”

    江云又朝着白衣书生李域行了一礼,道:“晚生江云,见过提学大人。”

    李域的目光早就落在对方身上,见到对方年纪轻轻,不过弱冠之龄,态度看起来不卑不亢,带着读书人的气韵,跟传闻中“士林败类”的形象颇是不同,心里暗自诧异,这就是臭名几乎传遍整个青陵府,引为笑谈的士林败类?当面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虽然他此行的最大一个目的,就是拿面前这位弱冠少年开刀,搅起一场大风雨,建一桩大功业,为自己的翰林院之途铺路,但此刻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带着和颜悦色的朝对方道:“你就是江云?你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因此把你叫来,问一问话,你也不必多心。”

    江云又道:“提学大人是士林前辈,满腹经纶,才名远播,能够当面亲聆教诲,是晚生的荣幸。”

    这个狂徒也知道拍马屁,说好话啊,书院一众学子都暗自腹诽,宋西铭等书院一干人则是稍稍放心了,他们还真怕对方出言无状,闹出什么乱子笑话来。

    “听说你是本届新晋童生,年纪轻轻,显然才学是有的,我便考一考你。”李域慢条斯理的道。

    “请提学大人出题。”江云也是漫不在乎的道。

    “子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不知此话作何解?”李域干脆的就出了一题问道。

    听了之后,江云倒是不假思索答道:“此言是说,一件东西,能用就行了,不能用也不必抛弃,把它藏起来就是了。”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无声,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李彧脸色也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平常,扫了一眼四下,不动声色的又问道:“子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此又作何解?”

    江云又不假思索答道:“此言是说,碰到事情畏首畏脚,前思后想,顾虑太多,是不足成事的。”

    这话一处,全场又是一片呆愣,众学子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捂嘴窃笑了,宋西铭等一干人脸色更是铁青一片,恶狠狠的盯着某人,仿佛要杀人一般。

    “子曰,有德必有言,有言不必有德,这话又作何解?”李域又紧接着问。

    江云略一思索,便答道:“此句是说,有德行的人必然会有文字留下,而留下文字的人,却不必有德行。”

    这话一出,宋西铭等一干书院的人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蠢才,真是十足的蠢才!

    “何为留下文字的人,不必有德行?”李域不动声色,又继续追问,言语虽然和煦如春风,但怎么听怎么让人感觉如置身冰窟的寒意。

    江云又很干脆的回道:“每个人都有著述立言,留下文字的权力,至于其人是否有德行,是不必计较的。”

    “啪啪——好,好一个是否有德行,是不必计较的!”李域突然大声鼓起掌来,但是全场却是一片鸦雀无声,沉寂的可怕,山长宋西铭张了张口,想说几句场面话,但发现实在说不出口,这让人怎么说啊。

    李域没有再问下去,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必要了,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虽然被这番问答一搅,实在坏了胃口,但此次书院之行,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免得虎头蛇尾,被人诟病,再怎么说,书院还是有不少年轻俊才的,只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而已。

    李域黑着脸,勉强继续接下来在书院的巡视行程,虽然山长宋西铭等一干书院人等都全程陪同,曲意逢迎,但奈何先前的那番问答实在太“毒”,以致毒的提学官大人七荤八素,心头犯堵,一直没有缓过劲来,兴致缺缺,到了午时,这场书院巡视就草草散场,连书院预备的午餐都没有用,提学官一行人就告辞出了书院,下山打道回府了。

    “平川,你不是故意的吧。”散场之后,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就偷偷找上了江云,依着严政的意思,对方今番在提学官大大“露脸”,大出风头,还不该请客一顿,再说去清风楼吃酒,反正有那位清漓公子付账,何乐不为。

    但周世民许是良心发现,实在开不了这个口,逮着江云就问。也难怪他会有此问,提学官的那几个问题,即使不能答出什么出彩新意,但中规中矩的回答还是不难的,何至于像江云那般,全然答得狗屁不通,驴唇不对马嘴。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就是某人本来的学问水平,毕竟先前那个“飞鸟离之”的笑话,还让人记忆犹新的,也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这是因为某人心虚,知道回答不出提学官的刁难问题,与其到时出乖露丑,倒不如索性全然胡答一通,故作骄狂,以掩饰其学问之不足,这种说法还得到了书院大多数学子的认同。

    江云倒是坦然道:“呃,我就是故意的。”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严政和周世民两人神色都是怪怪的,两人反而又怀疑起来,怀疑江云这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学问本就如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世民又问。

    江云慢条斯理的道:“为什么?他提学大人此来,来者不善,为的是什么,一清二楚,我这么做,正是迎合他的意思,他应该很高兴,很满意吧。”

    “你,你怎么知道提学官大人就来者不善了?”周世民又吃吃问道。

    江云道:“他一来书院,就点名找我问话,考究我学问,能有什么原因,既然心里已经认定,我江云不学无术,无有真才实学,是徇私舞弊之人,那我就给他看看我的无有真才实学,不学无术,让他满意高兴。”

    周世民愣了愣,叹息道:“既是如此,平川你就更应该好好表现,扭转提学大人的成见,岂能这般自暴自弃,胡答一通,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严政在一旁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不管怎样,我想平川此番在提学大人面前,印象深刻,大大露了脸,你看书院这么多人,哪个能像平川这般,得到提学大人亲口连番考问的机会?依我看,提学大人显然是赏识平川你的,平川你的这番苦心,提学大人心里也明镜似的,不管怎样,这么件大好事,平川你可不能再推辞,定是要清风楼请客了。”

    江云听了,彻底无语了,心说这么一件晦气倒霉事,也能说成是大好事,能不能再胡说八道一点吗。

    他连连摆手,道:“最近囊中羞涩,清风楼是不能再去的。”

    严政眨眨眼道:“平川何出此言,再说了,不是有清漓公子寄存在酒楼的银钱付账么,平川何必担心。”

    江云正色道:“清漓公子虽然乐善好施,大有孟尝之风,但我等却不能忝颜接受,清漓公子寄存在酒楼的银钱,我等是万万不能再动用的了。上次只是无奈之举,却不可引为惯例。就是上次的酒钱,等见到清漓公子后,我也会如数归还于他的。”

    无耻,太无耻了,信你就见鬼了,明明是自己想吃独食,偏偏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难怪声名落得如此不堪!严政心里暗自编排,周世民脸上也不好看。

    “江云!”一声断喝传来,只见书院训导不知何时来了,站在那里,黑着一张脸道:“山长唤你去!”

    江云应了一声,就随对方去了。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猜知,这下山长相唤,绝对不会有好事了,心里都暗自为对方默哀起来。

    书院北阁公署大厅,山长宋西铭,书院的一众教授都齐聚一堂,气氛沉闷,提学官一行人已经匆匆走了,原本好好的一次巡视,书院大大扬名争光的机会,却因为一个人全搅没了,成了一场笑话。

    “大家都不说,那我做这个恶人,这个江云,已经成了书院的一大毒瘤,搅得好好的一个书院乌烟瘴气,我认为,此人不可再留,建议立即开除此人,还书院一个风清气正!”发话炮轰的是西阁教授贾梦辰。

    他这一开口,说出了许多人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不少人纷纷附议,扬言要开除某人。

    在这里吵得不可开交时,书院训导进来,说江云已经带到了,在外面等候。

    山长宋西铭沉声道:“让他进来!”

    江云走进大厅的时候,看到一屋子的人,书院的大小头目几乎都已经在这了,心中知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此次事情要不妙了,说不定自己就要被扫地出门,驱逐出书院。

    虽然从心里上说,他并不想离开书院,书院的讲学对他还是很有帮助,上次那个“飞鸟离之”的笑话,就说明他的学业并不怎么高明,颇有需要提高之处,不过若是事已至此,他也强求不得,只得离开一途了。

    “江云,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山长宋西铭威严冷厉的声音问道。

    江云道:“知道,因为学生学问不足,答错了提学大人的考问,给书院抹了黑,特地叫学生前来问罪。”

    “哼,你倒是有这个自知之明,只是我看你却不像诚心悔过的样子。”山长宋西铭沉声道。

    江云道:“山长此话,学生不敢苟同,学生学问不精,乃是很平常之事,若是学生处处明白,哪还有必要到书院来求学吗,所以这诚心悔过之言,从何说起?”

    “你——”山长宋西铭被对方这番话呛得一时语塞,狠狠瞪着对方道,“你休得狡辩,提学大人考究你学问时,你为何不好好应答,偏要胡答一气,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江云道:“为何山长会这么问,学生为什么要故意胡答一通呢,为什么不能是学问本就如此呢。”

    大厅众人听了,面面相觑,神色各异,这种鬼话,他们自然大半是不信的。要说对方学问差,但偏偏对方的学业还算差强人意,在书院一向处于中游,今次更是出人意外的中了童生,提学大人的那几个提问,并不是很偏,其偏偏答得驴唇不对马嘴,落了一个大笑话,这其中若说没有故意戏弄搞怪的成分,谁也不相信。

    贾梦辰轻咳一声,冷着脸道:“小小年纪,却这般狡狯惫赖,不管你是真答错也好,假答错也罢,这等顽木之材,书院却是教诲不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大厅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山长,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

    山长宋西铭阴沉着脸,正要说话,这时只见一位书院执事匆匆走了进来,向他递上一封信,说道:“这是提学大人派人送来的书信一封,请山长过目。”

    宋西铭接过书信,当即抽出里面的信笺,打了开来阅看,这一看之下,脸色就更是阴沉难看了。

    众人见状也心中狐疑,不知提学大人在书信中说了什么话,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山长,提学大人在信中说了些什么——”坐在宋西铭身旁的贾梦辰轻声问道,宋西铭也不多说,把信笺递给对方,贾梦辰接过,匆匆看完,一时也是呆愣住了。

    提学官大人在信上也只是寥寥片语,只是说明日要在县学设下考场,考察本次临水县新晋童生的学问,书院本次的十三位新晋童生也要悉数到场,参与考核,不得缺席一人,另外在此之前,书院不宜有什么另外动作云云。

    看罢之后,贾梦辰心里也大感不妙,提学官的这封信,明显语气不善,这是要大干一场,在县中搅风搅雨啊,而且最后这句话意思再明显不过,显然是猜知书院可能要开除某人,而提前制止了。

    这明显是不打算放过书院,彻底要让书院臭了名声啊,试想一下,在明日县学的考试中,某人被当场查出不学无术,科场舞弊被证实,书院出了一个科举舞弊的败类,书院的名声可就毁了。

    这个李域。手段够狠,够毒的。贾梦辰眼睁睁盯着书信,只觉得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字字如刀,杀气腾腾。(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图穷匕见

    山长宋西铭面上一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表情,不欲多说,挥挥手,示意让江云走了,李域的书信亲**代了这句话,即使明知是心怀叵测,书院也不得不从命。

    当江云回到住所的时候,各种传言已经在书院满天飞了,有人信誓旦旦说,某人已经被书院开除了,大家都奔走相告,不少学子已经开始弹冠相庆,整个书院一片欢腾,仿佛逢年过节一样。

    得知这个消息的严政,周世民第一时间赶来“慰问”,与其说是关心对方的去留,不如说是更关心清漓公子留在清风楼的酒钱。

    “平川,看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常来书院玩……”

    “平川,你虽然不是书院的学生了,但在我们心里,你依旧是我们的同窗好友……”

    等两人一个劲的慰问,好不容易稍稍停歇了,江云无语道:“谁说我被开除出书院了,反正我还没收到书院的通知。”

    两人都知道对方这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某人被驱逐开除出书院,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为了照顾对方脆弱的自尊心,两人也不说破,严政道:“不管怎么说,去清风楼吃一顿,这次我做东。”难得他这般大方,反正有清漓公子留下的银钱付账,不大方白不大方。

    周世民自然附和,江云却是不肯,说道:“这是给我的送行宴么,即使是,那也等得了书院正式通知再说。”

    这不是早晚的事么,看他煮熟的鸭子嘴硬,维持着脆弱的自尊心,两人虽然心中怜悯好笑,却也没辙了。

    县衙后院,县尊大人的书房,刘朝宗躺在一张太师椅上,一边呷着茶,一边听着从书院赶回来的师爷许崇告知提学官一行在书院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那李域在书院点名道姓的召见了那个江云,还当场考问了对方的学问?”

    刘朝宗眉头轻皱,喃喃自语:“这个李域好心急啊,这是忍不住要亮刀了啊。”

    许崇又轻声道:“结果却是,李提学提的几个问题,那个江云回答的都驴唇不对马嘴,漏洞百出。”

    “哦,是么。”刘朝宗眉头更是紧皱,自言自语道,“这么说,那个江云,当真是滥竽充数,不学无术之人了。”

    许崇脸上又现出几丝怪异,似是强忍笑意,刘朝宗扫了他一眼,道:“石达有什么话要说?”

    许崇便道:“不瞒东翁,以我当时所见,倒是觉得那个江云是故意为之。”

    刘朝宗道:“你是说,那个江云故意把那李域的问题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漏洞百出。”

    许崇点点头,道:“确实就是这样。”

    刘朝宗倒是来了兴趣,问道:“那李域到底问了什么问题,那个江云又是怎么回答的?”

    许崇便如实把当时两人的问答复述了一遍,当听到“一件东西,能用就行了,不能用也不必抛弃,把它藏起来就是了”,他不觉愕然,当听到“碰到事情畏首畏脚,前思后想,顾虑太多,是不足成事的”,他半晌无语,等听到“有德行的人必然会有文字留下,而留下文字的人,却不必有德行”,他终于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差点喷了对面的许崇一头脸。

    “你确定你说的是事实,不是笑话么。”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刘朝宗,一脸古怪的朝着对方问。

    许崇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不敢有半句欺瞒东翁的地方。”

    刘朝宗摇了摇头,道:“若这真是那个江云故意的,那此子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狂妄得无边了,连堂堂提学大人,当朝庶吉士都敢这般戏弄,他是彻底不要这张脸面了么。”

    许崇待在一边却也是无话可说,对于江云此等行为,虽然不齿,他却也佩服的很,毕竟不是哪个小小童生都有这般胆子,这样的“勇气”的。

    “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过了好半晌,刘朝宗又慢悠悠问道。

    许崇道:“以在下看来,此人这么做,也是半真半假,以此成就他狂徒之名。”

    “何为半真半假?”刘朝宗又问。

    许崇道:“此人应该是有自知之明,心知才学有限,可能过不了李提学刁难这一关,所以索性破罐子破摔,胡乱答一通,这样起码能博一个狂生之名,世上这种人多有,并不少见,虽然赢得恶名,臭名,却也沾沾自喜,只要有了名声就是目的,至于这名声好歹,却是无暇顾及的。”

    刘朝宗嗯了一声,点点头,道:“石达这番话,可谓是鞭辟入里,一针见血啊,把这等人的龌蹉心思说得曝露无遗。”

    “那后来呢,那李域怎生处置收场?”他又好奇的问。

    许崇道:“李提学倒是没有当场发作,只是鼓掌说了几声‘好’,也没再继续问下去,然后继续由宋西铭等人陪着,在书院逛了一圈,临中午的时候,连书院准备的酒席都没吃,就匆匆打道回府了。”

    “好。”想到那李域当头吃了这一记重重闷棍,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他的巡视,刘朝宗心里就一阵畅快。对方的来意已经明朗,就是打定主意要在县里搅风搅雨,他自然没什么好声气了。

    正在这里说着,就见门房来报,说提学官大人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刘朝宗一边让人请进来,一边起身去迎接,一边琢磨着对方的来意,应该是差不多要亮刀了吧。

    李域此次到访,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明日在县学学宫对新晋童生的考核而来,这么一件大事,自然要提前跟县令刘朝宗知会,求得对方的配合。

    双方在客厅落座,寒暄一番之后,李域没有多绕圈子,直接道明了来意,通告了明日打算在县学学宫,设下考场,考核一众新晋童生的事。

    一听完这事,刘朝宗心里就彻底没了侥幸,对方这是图穷匕见,明摆着就是奔着科场舞弊而来了。

    想要借老夫头上的乌纱帽,成就你李域的功业,只怕也没这般容易!刘朝宗心中暗自发狠,但表面上还得配合,对方本就是奉命巡视地方学务,考核新晋童生一事,天经地义,他没有拒绝不配合的理由,起码对方多少给临水县留了一点颜面,至今没有明说就是怀疑县中存在科场舞弊嫌疑。

    “李大人关心地方学子学业,拳拳奉公爱护之心,令人佩服,李大人放心,这件事情,本官会安排妥当的。”他不动声色,满口答应下来。

    说定这事,又扯了几句闲话,李域也无心多待,就此告辞离去了。两人都明白,虽然还没有互相彻底撕破脸皮,但双方已是势同水火的敌人,接下来就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恶斗了。

    “石达你说,如今他李域的屠刀已经举起,我等该如何应对?”看着李域离去的身影,刘朝宗一脸阴沉的问旁边的师爷许崇。

    许崇拈了拈颔下几绺短须,说道:“东翁不用多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下只管静观待变就是。”

    刘朝宗道:“明日的考核,其他的人老夫自然不担心,就怕那个江云现出原形,到时如之奈何。”

    许崇道:“我看未必,此人才学还是有的,说不定明日的考核能够顺利过关的,到时提学官就没话可说,找不出藉口了。”

    刘朝宗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有希望能如对方说的这样,明日考核那个江云能顺利过关,免了这一场大.麻烦。

    另一边,李域刚刚回到驿馆住所,就听门房来报,说临水县教谕王璇来访。

    李域听了,心说我正要找此人摸摸底,没想此人倒是知趣,自己早早找上门来了,当即就吩咐快请。

    在驿馆别院的客厅,李域见到了来访的县里教谕王璇,见到对方的时候,李域态度倒是十分客气,一点提学官的架子也不摆,他知道,要破获这桩科举舞弊案,这个王璇是一个关键人物,对方是县试的副主考,无疑知道很多内幕,甚至手头上握有确凿的证据,这样的人物,他当然不会怠慢。

    王璇此次来,也是来者不善。对于江云,他是恨从心起,不拔掉这根刺,他就总觉得自己是这临水县中的一个笑话,总觉得旁人看过来的眼光都是怪怪的,在一位区区学童面前连连吃瘪,他这个一县教谕颜面何存,权威何在,还有人在乎他吗。

    只可惜天意弄人,偏偏这个无耻狂徒竟然中了童生,这狗.屎运挡都挡不住,他心中虽然忿恨,也只能徒呼奈何,他只是小小的一县教谕,对于中了童生的某人也没什么好的手段办法。

    不过现在,提学官李域的到来,又让他看到了一线翻盘的希望,为他王璇正名,彻底翻身,洗脱这莫名耻辱的机会。

    “提学大人,下官此次冒昧拜访,实是有一桩大事,要向提学大人禀明。”有备而来的王璇也是开门见山,没有多绕圈子,直奔出题。

    李域眼前一亮,伸手示意,请对方尽管畅所欲言。两人就如同一见如故的老友,在屋中促膝倾谈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只是有人看到,王璇离开的时候,提学官大人亲自送出了门口,两人脸上都是笑吟吟的。

    第二天上午,县学学宫大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这些人头戴儒巾,一袭翩翩长衫,腰系青色铜扣带,正是本次临水县童生试中榜的二十来位新晋童生,得了提学大人的命令,今日前来县学考试的。

    对于这次提学官大人主持的学宫考核,这些新晋童生都并没有什么抵触之心,反而跃跃欲试,想着一展身手,若是在考核中出色,得了提学官的青睐赏识,高看一眼,那就是赚了。

    再说,众人纷纷传言,提学官大人举办这次新晋童生考核,就是冲着某声名狼藉之徒而来,此人县试,府试连中榜尾,已经被人告发,有科举舞弊之嫌,提学官大人此次到了县中,一连番动作,就是要查明真相,严惩胆大妄为,滥竽充数的科场舞弊者,还大家一个清白公道。

    这样一来,众人更加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应该担心的是某个心虚作弊的无耻之徒,士林败类罢了,他们反而都心情振奋,抱着期待,只等着看一场好戏。

    “我看某人已经是吓破了胆子,不敢来了。”有心之人发现,这次临水县新晋童生差不多都到齐了,只是偏偏尚不见某个人的身影。

    “哼,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以为不来就能过关了吗,真是可笑可怜!”说话的人是清河书院的闵玮,他是新晋童生,自然也要到场参加这次提学大人的考核。

    “没准某人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里,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无头苍蝇,六神无主,失魂落魄,直求佛祖保佑呢。”有人戏谑的道。

    看到他说的有趣,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听说提学大人昨天去清河书院巡视,当众考问某人的学问,某人可是当场出了大丑了。”

    一个人轻咳几声,神色一正,一本正经的道:“本官问你,何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又改而为一副谦卑之状,拱手哈腰道:“回大人,此言是说,一件东西,能用就行了,不能用也不必抛弃,把它藏起来就是了。”

    说完轻咳几声,神色一正,又一本正经的道:“本官再问你,子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此又作何解?”

    又改而为一副谦卑之状,拱手哈腰道:“回大人,此言是说,碰到事情畏首畏脚,前思后想,顾虑太多,是不足成事的。”

    看到他在这里演得活灵活现,场中一片欢闹,众人笑得直打跌。

    那人还在那里继续演着:“本官再问你,子曰,有德必有言,有言不必有德,这句又作何解?”

    “回大人,依学生拙见,此句是说,有德行的人必然会有文字留下,而留下文字的人,却不必有德行。”

    “哈哈哈——”场中彻底笑闹成了一片,斯文扫地。(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一场考核

    场中一片欢笑之声,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欢笑的,钟大用此刻就笑不出来,他是本次的新晋童生,自然也要依命前来参加今天提学大人的考核。

    不同于其他人的轻松自得,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七上八下,虽然最近他有了顿悟,学业大涨,不过到底以前差生做得久了,信心不是那么足,担心提学大人这次的考试,自己考砸了,到时自己的童生功名会不会就这么给撸了。

    “这个杀千刀的江云,自己非要作死,连累着把我等一干人都害惨了!”众人在一片欢笑,他却哪里笑得出来,心里头已经把某人给骂的狗血淋头了。

    “嘎嘎——”

    正当众人在这里笑闹成一片的时候,只见身后的县学学宫的大门缓缓开启,预示着考核的时间已经到了。

    众新晋童生收拾起了放浪形骸,一个个又肃然端庄,道貌岸然起来。

    在一众道里,县里的官吏陪同下,一身石青色官袍的提学官李域当先施施然走了出来,一众新晋童生见了,纷纷迎上前见礼问好。

    李域目光扫过一眼众人,挥挥手道:“大家都进去吧,准备考试!”

    “回大人,有人还没有到!”有人大声道。

    “谁还没来?”李域问,他主持这次考核,主要目标只是某人,其他人若是没来,倒无关紧要。

    “清河书院的江云!”有人又大声回道。

    李域一听,原来是正主儿没来,那这次考试还怎么考?他目光再仔细扫过人群,果然在其中,并没有见到某人的身影。

    “此人果真是狂妄无边,还是心虚胆怯呢。”李域心下却是暗怒,正要派人去把某人擒拿来,对方不来,就是抓也要把他抓来。

    似乎感觉到提学官大人的怒气,一众士子心中既是凛然,又是佩服,佩服某人果真是胆大妄为,竟敢放提学官大人的鸽子。

    “咦,那不是他么,他来了!”这时有人望着远处喊。

    来的人正是江云,清河镇离县城可不近,再说他也没怎么把这次考核放在心上,就紧赶慢赶,几乎是踩着点来了。

    看到某人来了,虽然是姗姗来迟,李域也不为已甚,作为提学官,这点气度是有的,堂堂两榜进士,庶吉士出身,跟一位区区童生较劲,那实在是丢了自己的脸面。

    他挥一挥手,示意众人进入学宫,准备今天的考试。

    今天的这场考试,在县学学宫西边的一个偏殿进行,只是一场临时考核,用不着那么正规,考生人数也不多,只是寥寥三十人,一个大殿容下绰绰有余,考生的座位早已经安排好,每人之间有足够的间隔,也不必要考棚隔开了,三十位临水县新晋童生就敞开了坐。

    三十位考生进了考场,一看座位,并不是随意而坐,每个座位上都写着名字呢,这意思是要对号入座了。

    江云下意识的去后面找自己的座位,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只引来一阵侧目,最后他终于在最前排的正中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这就是自己今次考试的座位了。

    这个座位实在“高大上”,前排正中,赫赫中央,若是对于那些才学佼佼者,无疑这是一个好位置,对于那些怀着别样心思的人来说,这个位置正对着正面的监考官,一举一动,莫不在监考官的眼皮子底下,就实在是一个最差的位置了。

    江云一看就心知肚明,这是特别针对自己,给自己特别留下的啊。不仅是特地把这个“好位置”留给了他,再一看周围,坐的也都是县试,府试排名靠后的那几个童生,那个头发花白的老童生史伯成赫然又和他做了邻桌。

    果然是细心周到,连周围的座位都给他考虑周全了,尽最大可能不给他一丝儿作弊抄袭的空间,余地。

    江云还有什么说的,竟然都给自己安排好了,那就坐了,他朝着邻桌正偷偷摸摸偷瞟着他的史伯成拱了拱手,就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那史伯成却吓得一哆嗦,赶紧扭过头去,作陌生路人状。

    这次提学官亲自主持考核,史伯成倒是认为,是一个机会,所以对于已经把提学官大人得罪惨了的江云,实在是不想牵扯上。

    这次考试,主考官自然是提学官李域,另外旁边一同陪着监考的,还有县中教谕王璇,以及其他几位道里下来的官员,刘朝宗却是没出现,反正已经是撕破脸图穷匕见了,他不会来,也没这个必要。

    等一众考生各自就座之后,主考官李域也没多说废话,直接就宣布开考,然后有考场执事开始给每位考生下发卷子。

    等江云接到卷子一看,只见考卷上雪白一片,只在前头写着寥寥几行字,本来应有的贴经,墨义题,试帖诗,策问等的题目,一概没有,就只是要求作一篇文赋。

    当然这其实也并不让人太诧异,这只是一场临时考核,用不着那么正规,事实上一篇文赋本就是童生试的重中之重,足以考出考生的学问水准了。

    只是这篇文赋的题目也很简单,就是寥寥的一句话。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众人都知道,题目越是简单,就越是难做,这个题目就只有一句话,那么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少了,只能奔着这句话的主旨去阐述发挥,不像正规的科举考试,往往都要列举出好几个句子,让考生有选择的余地,好率性发挥。

    毫无疑问,这题目定是李域出的,他这么做,无疑也是要最大限度杜绝“蒙题”的可能性,就这么一个主题,没有其它选择,真要又蒙到题了,只能说就是天意了。

    大殿中的众考生看到这样的卷子,无不皱眉咋舌,提学官大人这是跟某人杠上了,不给对方一点作弊弄巧的机会啊。

    当然那些才学佼佼者见了,不忧反喜,题目越难,岂不是越能拉开档次距离,更加显出他们的出众才学不是。

    对着题目,江云也是思索了良久,迟迟没有下笔,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去,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下笔了,有才思敏捷的,已经写出了好一大段,江云这才开始研磨,准备动笔了。

    大殿上诸位考生的动作,莫不在监考官的耳目之下,特别是坐在前排正中“显赫”位置的江云,更是监考官注意的重中之重,看到他迟迟没有动作,有人便嘀咕这人会不会交张白卷吧,那这倒是省事了,这科举舞弊的名头可就是坐实了。

    现在看到对方总算动笔了,这些人心中又生出好奇,不知对方到底会写出何样的文字。

    主考官李域端坐殿上书案后,虽然看似悠闲,不时端茶品茗,但其实他一直注意着某人的举动,现在看到某人总算动笔了,当即就朝着旁边的一位监考官使了个眼色。

    提学大人要对付某人的司马昭之心,已经是路人皆知,那监考官见状会意,当即就装作在场中巡视的样子,慢慢的踱到江云的近前停下,侧身向着对方的卷面迅速瞄了几眼。

    看过之后,面上不动声色,又继续在场中巡视一阵,最后来到书案后端坐的提学官李域面前,附耳低声说道:“开头平平无奇,笔法庸俗,毫无出彩之处。”

    听了这个评语,李域露出微微一笑,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他意料之外,也更坚定了心中的判断。一篇文赋,最重要的就是开头,提纲挈领,开篇明义,奠定气韵之所,一个好开头不一定就是一篇好文章,但一篇好的文章,注定有一个好开头,所谓“凤头”就是对一篇好文章开头的赞誉

    开头平平无奇,笔法庸俗,毫无出彩之处,从这点评语,李域已经知道,某人即使不是不学无术,也才学有限的很,就这样的一位才学平庸之辈,也敢胆大妄为,行狂徒戏弄之事,胡答本提学官的考问,不把本提学官放在眼里,到底谁给你的胆气?

    一想到这里,心底里就不由窜起几丝火气,端起茶杯连呷了几口,这才平息心底这股火苗,只是一个不知进退高低的无知小儿狂徒罢了,自己若真跟对方较真,那还真是给对方脸了。

    江云写完开头一段,歇了笔,又琢磨一阵,继续动笔往下写。

    在他写的时候,监考官频频在他身前走过。

    “言语平庸,乡间腐儒之才,乏善可陈。”

    “论点滞涩不通达,牵强附会,多有斧凿之处。”

    “无波无澜,气势不显,殊无亮色。”

    ……

    随着江云不断的写下去,监考官也不断的把看过之后的评语报上来,李域听了,脸上的阴冷之色更甚,在监考官又一次近前来,说了一番“文成大段,进入收尾,毫无起色,庸文之气已成”的时候,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其这篇文赋不能成其虫文了?”

    那监考官十分肯定的道:“绝对不能,除非他的收尾能够爆出惊世骇俗,余音绕梁之语,否则绝不可能成其虫形文章!”

    李域听了,终于露出一丝快意,伸手虚空一抓,自言自语道:“无知狂徒小儿,任你狡狯万千,终逃不过余之一握也。”

    这时大殿上传来一阵骚动,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人已经起身交卷了。

    “肃静,不得喧哗,有左顾右盼,窃窃私语的,以作弊论处!”李域沉喝一声,他可不愿功亏一篑,给某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这第一个交卷的,正是闵玮,今天的这篇文赋他写得十分顺当,感觉不错,再加上提学官大人亲自主考,他就忍不住第一个交卷了,存心博这个头彩,在提学大人面前露下脸。

    他走上前来,恭敬的交上了卷子,就侍立在一旁,一时没有离去,自然是等着对方当场评卷。

    李域扫了对方一眼,对其还有印象,知道对方是清河书院学生,昨天还曾回答过自己的问题,“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回答的还很不错。

    他低头看向卷面,只见上面写着对方的名字,看到“闵玮”二字,他心中一动,记起来了,这不就是临水县本次县试案首之人么。

    这次有备而来,要彻查临水县科场舞弊案,搅起一场大风雨,他自然对本次临水县的县试作了一番全面的摸底了解,对于榜尾最后一名的江云自然是不必说了,祖孙三代都是查了的,而对于这案首之人的名字,却也有一些印象。

    “原来你就是闵玮,本届县试的案首?”

    李域问对方,得了对方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没说什么,低头去看卷子,用望气之术一看,只见卷面上文气氤氲,纹章井井有条,文采可观,色呈赤蓝二彩,确是一篇不错的二彩虫文。

    虽然文章的具体内容他还没有细看,不过先点了点头,作为县试的案首,对方无疑是有才的,能够写出赤蓝二彩虫文,并不足为奇。虽然这次他李域是要彻查临水县县试的科举舞弊案,搅起一场大风雨,但也不至于会怀疑到,这案首会有问题。

    那刘朝宗再怎么大胆妄为,也不敢在案首的上面作手脚,能够中案首的,一定非有真才实学不可,否则无以服众,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要知道按照惯例,科考前十名的考试程墨,都是要公之于众的。

    待仔细看过一遍文章内容之后,他放下卷子,笑着看向对方道:“不愧是案首,是有真才学的。”

    得了他这句赞语,闵玮自然是神采奕奕,意气飞扬,其他考生听到了,也都不由的停下笔墨,纷纷朝这边看来,面露羡慕之色。

    “我曾经听闻,你这个案首,有人曾经怀疑,争执过?”李域冷不丁的又悠悠然的问道。

    闵玮先是一愣,心下一沉,以为对方怀疑到了自己什么,不过见对方神色间并没有责难的意思,眼神有意无意的又向着前排正中某人看去,顿时恍然大悟,提学大人说的,应该就是那个梗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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