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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径荒芜     超品学士txt下载     超品学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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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沙河村

    沧澜大陆,华炎王朝。

    江左西道,青陵府。

    临水县,沙河村。

    正是早春时节,一处乡村人家宅院的后园内,鸟语花香,草木葱茏,春意盎然,园中一个年约十六七岁,衣衫单薄少年静静而立,清秀的面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似在观赏园中美景,只是两眼无神,显得有些痴呆,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这沙河村的人都认得,少年名叫江云,是村里的大户江家少东家,不过从前几天以来,这位江家少东家就变得恍恍惚惚,痴痴呆呆,有时自言自语的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不是太正常,但村里人也没太多想,只是认为对方大概是读书一时读得太辛苦了,出了什么状况。

    谁也不会想到,此刻站在园子里的少年,身躯虽然还是那个沙河村的江家少东家,但里面的灵魂却已经变了一个人,被一个来自异时空二十一世纪天。朝小白领所占据了。

    江云本是二十一世纪天。朝一位普通小白领,因为得罪了上司,失去了提升机会,一次酒醉之后,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占据了一个少年的身躯,凑巧的是,这个少年也叫江云,跟他同名同姓。

    穿越这件事,他在网上看过不少,一直嗤之以鼻,却没想到,这样的狗血事会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经过起初的震惊彷徨之后,他现在也总算是无奈的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

    听说穿越都是单向的,原来的世界只怕回不去了,就只好在这里好好的过了,好在在原来那里,他只是一个孤儿,没有什么可牵挂的。

    平静下来之后,他最先要做的事,就是弄明白,现在他所处的环境,处于什么时代背景,也好有备无患。是秦汉三国,还是唐宋元明?是文治武功,万邦来朝的太平盛世,还是山河破碎,人贱如草的动荡乱世?让他庆幸的是,村子里很平静,应该不是什么乱世。

    经过一番小心谨慎的观察求证之后,最后他无奈的发现,他现在所处的环境,既不是秦汉三国,也不是唐宋,元明,也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个历史朝代,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他从不了解的朝代。

    这里跟原来古代封建王朝或有几分相似,同样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读书人的地位很高,同样有科举取士,有十年寒窗无人问,金榜题名天下知,但不同的是,这里的读书人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代表,这里的读书人都十分强大,有功名位格的都身负各种武力神通,完全是一个强者的代表。

    读书人皓首穷经,从书中体悟圣人之言,养成浩然之气,感应天地之道,修身养性,到了一定的程度,以浩然之气伐毛洗髓,淬血炼筋,成就非凡力量的强者,传闻中那站在读书人顶端的大学士们,个个都有呼风唤雨,飞天遁地,一剑曾当百万师之能。

    江云尚不知道,脑子里的这些记忆是不是有夸张之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的读书人确实很强大,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才是一步步往上进步的阶梯,这是王朝普通老百姓都家喻户晓的一个道理。除了以文入道这样一个王朝正统之外,还有其它的三教九流的旁门左道之术,不过都是被王朝正统压制,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

    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江云惊讶之余,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看来这里,完全是一个不同的世界,对他来说,都是各种陌生未知的东西,想要混得风生水起,似乎也并不是这般简单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不过还好的是,似乎老天爷给他的起点还不是太低。

    他现在的身份是沙河村的一个小地主,祖父,父亲都是秀才出身,在这沙河村中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书香门第了,父母去世的早,但给他留下了上百亩良田,在这沙河村中算是大户人家。

    出身书香门第,从小耳闻目染,发奋勤学苦读,如今年已十六,也算饱读诗书,虽然还没有功名位格,但浩然之气已经渐成。

    只是原来的那个江云在乡里的名声却不怎么样,虽然一。门心思读书,不缺勤奋,却钻进了牛角尖,有些流于迂腐呆气,不通人情世故,在这十里八乡,都有书呆子之名,很多人都断言,江家的书香门第在他这一代就要断了,这位江家小哥想要考个童生都难,更别提秀才了。

    不要小看童生,秀才这样的功名,成为童生,就是圣人门徒,正式踏上了以文入道之路了,看现在整个沙河村,近百户人家,却没有一个秀才,具有童生身份的,也只是寥寥两个,就可知这童生,秀才功名得来的艰难了。

    不管怎样,江云这具身躯前身的记忆,有的已经模糊,但偏偏这些腹中诗书,以及初成的浩然之气,大部分被继承了下来,都便宜了现在的江云,为他打下了还算不错的基础,这让他庆幸不已,否则要让他从头开始,头悬梁,锥刺股的去苦读那些经史子集,非要让他叫苦不迭不可。

    “老爷!”

    正当他静静站在园子里,默默发呆的时候,一个稚嫩悦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位年约十三四岁,清秀可人的丫鬟模样的人,走进了园子,来到了他的身旁,俏生生的站定。

    江云回头看了来人一眼,融合了这具身躯原主人的记忆,他知道,来的小丫头叫作幽兰,是他家的丫鬟。也许是原来的江云喜欢清静,又或许是想节省开支,在当家之后,就把家中原有的仆从给驱散了一大半,如今家中上下,加上江云,也不过三口人,除了江云,就剩下一个丫鬟幽兰,以及幽兰的爷爷谷伯了。

    对于对方的称谓,江云一直怨念不已。这具身躯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就是里面的灵魂,也不过是三十来岁风华正茂的年纪,被人叫作“老爷”,实在是听得太刺耳了。

    “小兰,以后不要叫我老爷,叫我公子就好了。”江云忍不住还是要对方改口了。

    小丫鬟幽兰怔了一怔,不过没有什么迟疑,当即就乖巧的答应道:“是,公,公子!”

    “有什么事吗。”江云随口问道。

    “公子你身体还没全好,站在外面吹多了风不好,还是进屋去歇息的好。”小丫鬟语声中带着几丝关切的道。

    江云摇了摇头,没有接受小丫鬟的好意,这时一阵轻风拂来,传来了屋子前面隐隐约约的一阵人语吵闹声,江云听到了,不由随口问道:“怎么回事,屋子前面怎么好像有人在吵闹?”

    小丫鬟幽兰偷偷瞥了他一眼,小声说道:“还不是村里的王铁柱,张二牛他们又来闹了,爷爷正在前面跟他们理论呢!”

    “去看看。”江云没有多问,转身就出了园子,往前院走去,印象中来人好像来吵过多次,不过先前他无心理会,现在他倒是想弄个清楚明白。

    “啊,这事爷爷会处置的,老爷你就别去了,”小丫鬟叫了一声,却没有拦住大步向前院走去的江云,只得紧紧跟在对方后面去了,心里却又开始担心起来,前些日子,老爷就是被这些人来吵闹,气得大病一场,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这几天却变得浑浑噩噩有些不大对劲,这次又要去跟那些人争吵理论,不会又惹来什么闲气,出什么意外吧。

    江云穿过厅堂,大步来到前院,远远的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吵闹的声音,当他走出大门时,就见到门口站了一大群的人,看打扮,都是村子里的村民庄户,一个佝偻削瘦的老者正在跟这一大群人理论着,正是幽兰的爷爷谷伯。

    看到江云出来,这一大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众人停止了吵闹,场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谷伯,发生什么事了?”江云没有理会门前的一大群庄汉,径直问自己的管家,幽兰的爷爷。

    听到他的询问,门外的一大群村人都露出诧异古怪的神色,这江家小子倒是会装腔作势,发生什么事,他难道不清楚么,还在这里明知故问。

    老管家谷伯倒没有多想,见到江云出来,忙走上前来,拉着他就往里走,口中唠叨道:“这件事老爷不必烦心了,这里一切由我处置就是了,老爷身子还没大好,还是进去好生安养是好。”

    “小兰,还不快带着老爷回屋里去!”谷伯狠狠瞪了一眼后面跟过来的小丫鬟幽兰,怪对方不应该跟江云通风报信,把他带来掺和这件事。前些日子江云就是跟这些前来闹事的村人吵闹一场,受了一番闲气,以至大病一场,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这几天又变得痴痴呆呆,不大对劲,若是再跟这些人争吵一场,不知又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江云站在那里,却没有移动步子,原先那个江云的记忆还在,此刻仔细回想一下,就已经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件事的起因缘由很简单,江家是这沙河村中的大户,家中有上百亩良田,眼前这些闹事的人,都是租种他家田地的佃户,去年天时不好,因此原本三成的租子减作了两成,而现在这些村人登门来吵闹,是想今年的租子也定作两成。

    原先那个江云不肯答应,跟众人大吵一场,还因此气得大病一场,否则也不会发生他穿越而来,趁虚而入占据了这副身躯的事了

    明白前因后果之后,江云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扯皮下去,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在这件事上斗嘴斗气的。

    “我明白了,大家说的大有道理,今年确实也有天时不好,地里歉收的风险,我就答应了大家,今年的租子就定作两成,跟去年一样。”

    他没多说废话,目光一扫面前气势汹汹,势在必得的众佃户,轻描淡写的就答应了众人的要求。

第二章 小风波

    “你说的当真?”

    “空口无凭,你可敢立下契书凭证!”

    看到对方痛快的一口答应下来,让这些吵闹的佃户们大感意外,他们原本以为,这次交涉,少不了又要多费几番唇舌,你来我往扯皮一番,却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怪,这让他们反而心里不踏实起来。

    有两个彪形大汉站出来当场质问,这两人长得都身躯健壮,孔武有力,一个叫作王铁柱,一个叫作张二牛,正是带着这群佃户闹事的领头人。

    “当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们若是不信,当场立下契约凭证,也不是不可以的。”江云一副肯定的神色道。

    众佃户一时面面相觑,江云态度的大转变让他们反而感到几分不踏实,只觉得眼前的人行事透着古怪,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哪里像是原先那个呆头鹅一般的酸书生了,给他们感觉,倒像是一个狡猾的老狐狸,是不是正挖了一个大坑,等着他们往里跳呢。

    但他们左思右想,又实在想不出,对方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对方满口答应租子减作两成,这不就是一件好事,也正是他们此来的目的,如今目的达成,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若是就此退怯,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好,不是我信不过你,这事情,还是立字为证,有凭有据的好!”王铁柱,张二牛跟其他人又低头小声窃议一番,不再多想,就要求立字为证。

    江云也不多说,转头吩咐一旁的老管家谷伯去拿来纸笔,老管家谷伯站在那里一时却没有动作,他没想到,江云会一口痛快答应对方的条件,这或许是自家老爷的缓兵之计,只要拖过了这一阵子紧迫的春耕时节就好,等到夏收的时候再好生计议。

    可是若当场立下合同凭证,白纸黑字,铁证如山,那就不是简单的口头约定了,若是反悔,到时这事闹到官府衙门去,自家也站不住理,只有依着合同办事了。

    他心下焦急,忙拉住对方低声劝阻道:“老爷,这事可万万不能留下真凭实据,否则我们就是站不住理,到时想要反悔也不成了。”

    “谁说我要反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读圣人之书,这点道理岂能不知,之所以留下凭证,不过是让他们安心罢了。”江云认真的道。

    老管家谷伯听得一愣,看来老爷并不是想要使什么缓兵之计,而是准备真的要答应对方的条件啊,若真是这样,以后自家的租子岂不是都要减作两成,白白损失三分之一的进项不说,还会因此成为十里八乡的笑话了。

    他当即就拉住对方,还要使劲劝说起来,但江云却听不进去,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谷伯不必多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快去吧,快去拿纸笔来。”

    见对方还站着一时不动,江云又喝道:“这个家,还是我作主的,莫非我的话现在就不管用了么。”

    见到对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老管家谷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哀叹一声,只得不甘心的转身往里去了。

    不一会儿,老管家谷伯就从里面走了回来,手中已经拿了一副笔墨纸砚了,端到江云面前,请对方提笔。

    江云接过纸笔,当即就要挥毫书写这份契约,这时就见到王铁柱走上前来,大喝一声道:“且慢!”

    江云停住笔,抬头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王铁柱朝着他手中的纸笔瞥了一眼,粗声粗气的道:“谁知道你会耍什么滑头,这个契书,我来说,你来写。”

    江云一听,顿时就明白,对方还是不放心这契约的内容,担心自己搞鬼,但他本也没想搞什么鬼,所以也不以为意的答应了。

    王铁柱开始一边说,江云则是一边写,说的时候,王铁柱存了一个小心眼,就是把今年的租子一口咬定为两成,至于今年天时好不好,歉不歉收的问题,则是闭口不提,依着这份契约,就是今年天时大好,大丰收的情况下,租子依旧是两成。

    对于对方这样的小心思,江云一眼看破,心知肚明,不过并没有在意,依着对方的原话,一字不落的写成了这份契约,写完之后,就递给众人传看。

    王朝文风鼎盛,家家户户都有诵读之声,少有目不识丁之人,就是众佃户中,也多有读书识字的人,不过限于天赋资质,以及家境情况,并没有坚持下去,大部分都是认得一些字,初明圣人之言就辍学务农了。

    众佃户传看之后,确定这份契约一字不差,一个个都喜形于色。

    作为众人的领头人,王铁柱和张二牛两人更加慎重一些,把这份契约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三遍,但也没有发现什么蹊跷,契约上的文字根本就是依着王铁柱的口述写成,一字不差。

    但两人总觉得这好事未免来得太快,特别诡异的是,眼前这个江家小子表现的十分古怪,态度跟几天前怒发冲冠,寻死觅活迥然两样。

    听说上次这江家小子当场被气晕之后,回去大病一场,眼下行事古怪诡异,莫非就是被气得糊涂了的表现,又或者是总算有了自知之明,知道争执不过,心中已经怯了,索性就此放弃了?

    两人思来想去,觉得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对方现在这般不正常的行为。

    “怎么样,大家若是看过无误之后,我们就可以签字画押了吧。”江云等着有些不耐烦了,发话道。

    看他急着完事的姿态,不像是签订屈辱的城下之盟,反倒像是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王铁柱和张二牛两人心中虽然还有些犯嘀咕,不过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万事俱备,他们总不能再临场退怯了。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走上前来,在这份契约上签名画押,完了之后,又对其他的人招呼一声,其他的众佃户早等不及了,都呼啦一声围上前来,一一在契约上签名画押,以作凭证。

    最后江云也在这份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并取出印章盖上了,这份契约也就当场生效。契约一式两份,一份由江云保管,一份则由王铁柱代众人保管。

    事情已了,大家也没有什么多说的,各自欢天喜地的散去。

    “哈,没想到江家小子这次这般好说话,这么快事情就成了!”

    “是啊,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莫非事情有诈?”

    “有什么诈,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铁证如山,到时他难道还能狡辩耍赖不成?”

    “就是,白纸黑字的契约,铁证如山,他江家小子若是想反悔可不成,到时就是说到天上去,也没理了!”

    回去的路上,一众佃户喜气洋洋,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议论着。

    领头的王铁柱,张二牛两人,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今天那江家小子的态度表现,实在是有点诡异,不太正常了。

    只是他们左思右想,又实在想不出对方能有什么翻盘的手段,最后只能认为是上次争吵吃亏之后,对方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跟众人争执,偃旗息鼓,息事宁人了,虽然对方心中定然不甘,怀恨在心,寻思日后报复,但他们也不怕了,心想有朱老爷背后支持,还怕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不成。

    想到这里,他们也就心安理得,不再去多想了。

    “老爷,你不该就这般轻易答应他们的呀!”在众人走后,老管家谷伯忍不住又唉声叹气,抱怨起来。

    江云一时没有答话,这时又见到几个人影,从远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一直来到了江家屋前停下。

    这一行人,人数不算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年约十**的妙龄村姑,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虽是荆钗布裙,也不乏姣好姿色,在她身边,还搀扶着一位白须老者。

    “你们也是来闹租子的么。”看到来人,以为对方又是来闹租子的,老管家谷伯气不打一处来,哪有什么好脸色。

    “谷伯,你误会了,我们来并不是为了租子的事。”那个妙龄村姑走上前来,朝着气冲冲的老管家敛衽一礼,又瞟了一旁的江云一眼,笑着说道,“王铁柱,张二牛他们前来闹事的事情,大家也听说了,他们都是无理取闹,东家不值得为此生气的,东家完全不必理会他们的无理要求,我就不信,东家不答应,他们还真能罢工不成,否则错过了春耕农时,吃大亏的是他们自己。”

    听对方这么说,老管家谷伯脸色和缓下来,瞥了旁边江云一眼,又叹气一声说道:“还是王姑娘明事理,不过,不过刚才老爷已经答应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了。”

    “啊,东家竟然答应了?”听了老管家谷伯的话,来的村女王姑娘一行人十分诧异意外。

第三章 小事化了

    “王铁柱他们那是无理取闹,听说,听说……东家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呢。”村女王姑娘不解的道。

    老管家谷伯只是哀声叹气的不说话,江云也一直站在那里没吭声,村女王姑娘眸光朝着旁边的江云瞥了一眼,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轻声道:“有一件事,秀莲要告知东家知晓。”

    结合前身的记忆,江云知道,眼前的这妙龄村女名叫王秀莲,也是他家的一个佃户,他当即和颜悦色的道:“王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

    江云此刻和颜悦色的态度,跟以前总是带着的读书人的酸傲气有些大不一样,让王秀莲感到几分古怪,但她没有多想,当即便轻声说道:“我听说,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之所以敢来聚众闹事,是得了朱友贵的背后支持指使……”

    她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但相信话中的意思,对方应该已经明白了。

    听了对方的这番话,江云心中并不怎么意外,他早就有所猜想,王铁柱,张二牛他们敢肆无忌惮,气势汹汹的三番五次登门闹事,多半是有背后指使撑腰的人,如今看来,这幕后指使之人,就是对方口中说的朱友贵了。

    而这朱友贵要对付江家,江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朱友贵就是村里三个大户中朱家的老爷,在沙河村,朱家,钟家和江家这三个大户中,朱家和钟家两家跟江家的关系本就不怎么和谐。

    朱家和钟家原本就是本乡的大户,而江家原本只是小户,是出了两代秀才之后才崛起的,以前有秀才坐镇,朱家和钟家即使想要打压也不敢动手,反而要百般讨好,如今江家作主的只是江云一个弱冠少年,连区区一个童生都不是,朱家和钟家早就垂涎江家的上百亩良田,此刻跳出来闹些幺蛾子并没有多少意外。

    明白之后,江云不动声色,只是一拱手道:“多谢王姑娘告知,江云知道了,王姑娘的高义,我会记在心上的。”

    王秀莲微微一愣,以前的江云,读书读得有些书呆子气,对待这些乡邻,一向高高在上,不假辞色,何曾这般和颜悦色,平易近人了,却没想,经过这番跟众佃户的争吵之后,这个江家小东家,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来意已经说清楚,王秀莲等人没在这里多待,当即告辞转身,这时老管家谷伯出声叫住了他们,道:“秀莲姑娘,以及众位乡邻且慢走!”

    众人闻声不由止步,王秀莲转过身来,朝着老管家一礼,俏声问道:“谷伯,还有什么事么。”

    老管家谷伯径直拉着江云走到一边,低声说道:“老爷,王姑娘他们这几户人家,都是江家的老佃户,他们这次没有跟着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一起闹事,足可见他们的好意,如今王铁柱,张二牛他们闹事的人,租子减作两成,而王姑娘他们这些没闹事的老佃户租子反而继续是三成,这是不是有点不合情理了?”

    江云听得点了点头,顺着对方口气道:“那么谷伯的意思是……”

    老管家谷伯道:“既然如此,老爷不妨索性也减免了他们的一成租子,不能让恶人占了便宜,好心人反而吃亏了。”

    在他看来,反正王铁柱,张二牛他们减租的事情已经立了契,成了定局,难以更改,索性不如好人做到底,把这几家老佃户的租子也减了,反正大头已经亏了,也不少这么一点了。

    江云听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异议,便道;“那谷伯便去跟他们说,我没有意见。”

    老管家谷伯当下又快步来到一众人面前,把刚才跟江云说的事情跟众人说了一遍,说道:“众位乡邻,我家老爷已经答应,打算把诸位今年的租子也减作两成,这样也才公平,若是诸位没有异议,不放心的话,现在就可以跟我家老爷立下契约。”

    “这怎么可以!”不待其他人发话,王秀莲当即就摇头,断然拒绝道,“去年租子减作两成,是天时不好,干旱少雨,而今年入春已经下了几场小雨,尚未见到干旱歉收的征兆,租子依着三成惯例即可,否则我们岂不是跟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一样无理取闹了。王铁柱,张二牛他们这么闹,是出自有人背后指使,我们也这么做,岂不是为虎作伥了。”

    老管家谷伯还要劝说,不过任凭他好说歹说,王秀莲却是不同意这事,而她不同意,其他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主见,都以她为主,没有发表意见。

    无奈之下,老管家谷伯目光不由看向了一旁的江云,希望他这位东家能说上一番话,让众人答应下来。

    江云呵呵一笑,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求大家,谷伯,让他们走吧。”

    王秀莲等人听了之后,便不再多说,就此转身离去了。

    “谷伯,你是在责怪我,没有劝阻他们,一道减免他们的租子。”王秀莲等人走后,瞥了一眼站在那里犹自暗自生着闷气不说话的老管家,江云慢条斯理的问道。

    老管家谷伯闷声道:“老朽不敢,老爷这般行事,想必有老爷的道理。”口中虽然这么说,但他心中确实很是不满,以为对方贪图那点小便宜,这才顺水推舟,没有减了对方的租子。

    江云呵呵一笑道:“他们求仁得仁,我又何必去阻拦他们,不如成全他们的一番心意。”

    老管家谷伯紧皱眉头,忍不住又问道:“那么先前老爷为什么又轻易答应王铁柱,张二牛他们的那番无理要求呢。”

    江云淡淡一笑,抬头看天,慢条斯理的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争就是不争,不争就是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老管家听了,更是眉头大皱,心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老爷读书真是读得书呆子气了。

    他心中有气,忍不住埋怨道:“老朽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老朽知道,老爷这么一让,可是让家中少了三分之一的进益。”

    除了那上百亩良田之外,江家也没有其它什么产业了,三成的租子减作两成,可不就是让家中少了三分之一的收益。

    江云听了,依旧不以为然,道:“少了就少了,即使是两成的租子,省吃俭用,也够我们吃用了。”

    老管家继续争辩道:“可是以后老爷还要读书,进学,花费的银钱可不少的。”

    读书进学,花费不菲,笔墨纸砚只是小头,交朋结友,孝敬师长,打点维持面上的来往关系,这才是大头。虽然博取科举功名,主要还是凭借个人实力,考生的优劣,自有冥冥天道判定,半点做不得假,但科举之事,终究还是人治,有些人成不了事,却能坏了事,所以这其中还是有不少猫腻的。

    江云听了,却依旧没有在意,说道:“读书进学的事,我自有主张,倒是不必多虑。”

    老管家张了张口,还想要争执什么,这时小丫鬟幽兰走上前来,拉住了对方,轻声劝说道:“爷爷,你就不要多嘴了,我看公子说的话大有道理。”说着朝对方连使眼色。

    老管家谷伯心里虽然还生着闷气,但想到对方终究是主人,自己身为下人,一再顶撞冒犯,可是不合规矩,当下也就闭口不再说了。

    江云也没再多说,转身往里面走去,走进大门的时候,又回过身来,说道:“是了,谷伯,以后不用叫我老爷,叫我公子就是了。”

    说罢没有再理会呆愣的老管家,径直入内去了。

第四章 两个大户

    沙河村的南边,有一处大宅院,屋宇深深,门前三株大槐树,亭亭如盖,这里就是镇上大户朱家的宅院。

    此刻,在宅院后边的一间花厅内,上方坐着两人,一个是面白微须的中年男子,正是这座宅院的主人,朱家的老爷朱友贵,另一人是个蜡黄脸的削瘦老头,则是村里另一大户钟家的老爷钟进。

    两人坐在茶几边,好整以暇的品着茶,在花厅下面,恭谨的站着两个人,正是刚刚从江家闹事回来的王铁柱和张二牛。

    “事情办的如何了。”朱友贵养气功夫也了得,明明心里也急于知道事情的结果,仍装模作样的呷了好几口茶,目光才望向下面站着的王铁柱和张二牛两人,慢条斯理的问道。

    “回朱老爷,你要求的事已经办妥了,在我等的逼迫要挟下,那乳臭未干的江家小子不得不乖乖就范,已经答应了,今年的租子就定作两成。”王铁柱邀功似的,笑着说道。

    “竟然答应了?”朱友贵听到这个消息,倒是不由的一怔,似是对于这个结果感到有些意外。

    “当然是答应了,除了答应下来,那江家小子还能有什么办法,想必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乖乖就范罢了。两位老爷请看,这是我们逼他订下的契约,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他这下想要反悔也不成了。”

    王铁柱从怀中掏出那份刚刚跟江云签订的减租契约,邀功似的递送到在座的两位老爷面前。

    钟进首先伸手接了过来,拿在手上端详一阵,又把这份契约递给了朱友贵,朱友贵接过契约,从头到尾阅览了一遍,并没有看出什么蹊跷之处,看罢后就随手放在了一边。

    两位老爷看过契约之后,就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见到此状,王铁柱和张二牛两人都不觉有些奇怪,暗道莫非这契约还是有什么蹊跷,被那个江家小子钻了空子不成,否则这两位怎么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

    朱友贵现在确实是高兴不起来,他挑唆王铁柱,张二牛等人起来闹事,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一成的租子,让江家少这点进益这么简单。

    这件事他原本还准备了几个后手,只等那个乳臭未干的江家小子应付不过来,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到时他再出手,给对方重重一击,这一次,不让对方倾家荡产,起码也要从对方口中捞得几十亩的良田才是正经收益。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就这么偃旗息鼓,不闹了,就这么轻易答应王铁柱,张二牛他们的要求了,这令得他原本准备的几手后招都使用不出来了,仿佛自己精心准备,势在必得的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堆里使不上劲,这如何让他高兴的起来。

    若是事情就这般了结,除了便宜了王铁柱,张二牛这些佃户之外,他朱友贵又有什么赚头了,这让他如何能够满意,高兴的起来。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钟进,问道:“钟兄,这件事你怎么看?”

    钟进抚了抚颔下稀疏的黄须,径直看向了王铁柱,张二牛,问道:“当时的情形如何,你们两人一一仔细说来,不得有所隐瞒!”

    王铁柱当下就把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张二牛则在一旁偶尔插上一两句,补充说明。

    听完两人的叙述之后,朱友贵和钟进两人脸上更现疑惑,依着他们的预料,那个江家小子就是一个浑身书呆子气的酸书生,又臭又硬的犟脾气,原本不该就这般轻易低头认输才是,可是依着两人所说,那江家小子却就是这样轻易偃旗息鼓,息事宁人,不闹了,这让两人都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是这小子脑子通窍了,或者得了什么高人指点?两人思来想去,也不得其解,只好暂且把这疑惑存在心里了。

    “两位老爷,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们就告辞了。”王铁柱和张二牛也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不过却不愿再掺和进里面了,反正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朱友贵也没多说,挥了挥手,道:“下去领赏吧。”

    王铁柱和张二牛两人高兴的答应一声,转身出厅去了。两人来到朱府的账房,领了这次行事的赏钱,一人一贯铜钱,掂着沉甸甸的铜钱,两人心满意足的出府而去。

    回去的路上,张二牛又变得有些心事重重起来,说道:“铁柱,我总觉得那个江家小子今天有点不对劲,这件事过后,他肯定对我们怀恨在心,你说到时他要报复我们怎么办?”

    王铁柱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不过面上却表现出浑不在意的姿态,安慰对方道:“就凭那个酸不拉唧的书呆子,就是怀恨在心,又能拿我们怎么样,你没看到,今天他那忍气吞声的怂样么。”

    张二牛依旧担心的道:“可他是读书人,早晚要科举进学,现在他是不能把我们怎么样,若是以后他考上了童生,秀才,那可怎么办,到时对付我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王铁柱依旧浑不在意,摇摇头道:“二牛,你这就是杞人忧天了,就凭那酸不拉唧的书呆子,能够考上童生,秀才?不是我看不起他,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张二牛道:“话不能这么说,他家毕竟是书香门第,他爹,他爷爷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他不至于这般不济事,别看他一身酸不拉唧的书呆子气,听说书读得还是很好的。”

    王铁柱道:“那又怎样,你以为秀才是这般好考的么,一身书呆子气,迂腐顽固,食古不化,哪里能够领悟到真正的圣人之言,触及天地气机,窥得天道,登堂入室?我看他了不得能考个童生就顶天了。就是考上了童生,也奈何不了我们,朱老爷,钟老爷都是童生,有他们眷顾,还怕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成。所以我们完全不必担心的。”

    说到这里,他又凑过头去,低声在对方耳边道:“退一万步说,即使那个江家小子真有考中秀才的机缘,你以为那朱老爷,钟老爷就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得逞,平步青云,一飞冲天,从此压过他们一头,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么。”

    张二牛露出几丝惊色,吃吃的道:“你的意思是……”

    王铁柱低声道:“依我看朱老爷,钟老爷的心思,一定是要千方百计打压这江家小子进学的,这江家小子乳臭未干,无权无势,哪里是那两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的对手,定然会被这两个老狐狸吃得死死的,就是蛟龙也得变泥鳅,难以翻身……”

    说到这里,他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所以说,那江家小子已经完了,我们完全不必顾忌担心的。”

    听他这么一说,张二牛也觉得十分在理,一个乳臭未干,少不更事的书呆子,哪里会是两个老狐狸的对手,心下的担忧顿时也放开了大半,点了点头,道:“说得不错,这江家小子终究是没有当秀才的命,这江家只怕就要从此败落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江云就起了一个大早,简单洗漱一番,来到庭院中,手持经书,朗朗诵读起来。

    不一会儿,东方天际旭日东升,探出了头,向着大地洒遍万道霞光,江云单薄而直挺的身子沐浴在霞光中,清朗的读书声在空中响荡不绝。

    清晨时分,万物苏醒,生气盎然,记忆清晰,是读书的好时候,最适合体察圣人之言,感应天地气机,温养浩然之气,每日晨昏诵读,是每一个有志于进学的读书人几乎每天必修的功课。

    晨读完毕,草草用过早餐,江云想了一下,就打算出门去了。

    王朝文风鼎盛,几乎村村都设有义塾,教化童子识字明理,在沙河村,就有这样的书塾,当然这样的村间书塾,条件水平有限,塾师大多也只是老童生,主要还是起到一个启蒙识字的作用。

    江云早就不在村中的义塾读书了,象他这样已经初步具备了参加县试考取童生功名的准童生来说,村里的塾师也教授不了他什么了,现在他是在五里外清河镇上的清河书院读书,这清河书院在整个临水县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书院,在书院中,教授都是饱读诗书的秀才,还有举人功名的山长坐镇。

    出了村子,江云一身清闲,沿着乡间田垄小道,一路前行。

    田垄两旁,到处可见村中农人在田地里牵牛扶犁,吆喝往来,一片繁忙春耕的景象。

    江云自家的田地,大部分都是土壤肥沃,靠近河塘,水源充足的上等良田,这也是引来其他大户觊觎的原因之一。

    特地绕了一点路,经过一片自家的田地,他看到,在自家田地上,昨天还登门闹事的王铁柱,张二牛等人,已经热火朝天的在田地里忙碌开了。

    因为前些时日的争吵扯皮,他们的春耕已经有些迟了,所以现在正在抓紧时间,紧锣密鼓的耕作,抢占失去的农时,否则耽误了农时,受损害的是他们自己。

第五章 农家春耕忙

    “东家!”

    “东家早啊!”

    看到江云从田垄上走过,正在田地里忙碌的农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朝着他招呼问好,这些都是江家的佃户。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参与了昨天的登门吵闹,此刻的大声招呼,多少显得有些虚伪。

    他们心里也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们多少是有点占不住狸的,但是他们不会在乎这些,他们在乎的,只是那一成租子的利益。现在村里其他的村民,哪个不在羡慕嫉妒他们,有一个仁义大度或者说是软弱可欺的“好东家”,要知道现在大部分佃户的租子都是三成,唯独江家,租子只是两成,这能不让其他的佃户眼红嫉妒么。

    以至于现在村里纷纷传言,曾经风光乡里,两代秀才的江家落在现在这么一个迂腐呆气,懦弱可欺的书呆子手上,早晚要败落下去了。

    面对田地里村人的招呼,江云倒是神色如常,一路点头示意,神情间丝毫看不出因为昨天的事,而有什么生气发作的迹象。

    “这江家小子是读书读得傻了吧,被佃户们生生逼得减了一成的租子,如今看来,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简直是个败家子啊!”

    “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没事,也许只是表明上装作的好呢。就像常人说的,面上带笑,心里却在滴血啊。”

    “若是这样,表面上一点看不出来,可知这江家小哥城府深沉啊。”

    “哪里什么城府深沉,我看就是读书读傻了罢了。”

    “可惜了,要是我也是他家的佃户就好了,碰上这样一个好东家,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可怜江家两代秀才,如今却要败落在这个败家子身上了!”

    ……

    在江云走过之后,田中的农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现在江家的事情,已经成了他们难得的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对于这些农人们私下的闲言碎语,江云即使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没有理会。

    “驾,你这个夯货,就知道偷懒,还不赶紧干活!”路过王铁柱耕作的田地,只见王铁柱大声咒骂着,扬起鞭子,朝着面前的水牛背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那水牛吃痛,扬起头来哞哞叫了几声,加快了拉犁的步伐。

    江云没有理会,径直走了过去,没走多远,就见到在另一块田地里,两个瘦弱的身影在田地里艰难的耕着地,跟别人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耕牛,而是靠人力在拉着犁艰难的前行。

    那不是王姑娘和她爷爷么。江云不由停下了脚步,面上浮起几丝怒气,为什么别的人耕地都有耕牛,但王秀莲他们却没有,要靠人力来拉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田地上,王秀莲把缰绳背在削瘦的肩上,身子使劲向前倾,几乎都要倒在田地里了,借着这股自身的重力,咬牙使劲的迈步向前,她爷爷王老伯在后面扶着犁,都不忍心把犁往下压,但若不深耕,地里就长不出好庄稼,这让王老伯的心里一直处在一阵矛盾之中。

    爷孙女俩,就这样靠着人力,艰难的在田地里一步步的前行。

    走了一个来回,王老伯叫住了孙女,心疼的道:“秀莲,你歇会,让爷爷来拉,你来扶犁。”

    王秀莲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嘴硬的道:“我不累,还能拉一会儿。”

    她抬起头来正要喘一口气,这时就看到在田垄上站着的,一脸怒气的江云。

    “东,东家……”她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江云,有点措手不及,神色窘迫起来。

    “王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没有耕牛,靠着人力在这里拉犁?”江云带着怒气问道。

    王秀莲闻言,一时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江云见状,再次发问道:“王姑娘,我问你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的耕牛呢!”

    王秀莲抬起头来,期期艾艾的道;“现在大家都忙于春耕,耕牛都在用着,还没轮到我家,我,我就想,先自己拉着,免得耽误了农时……”

    在乡间,一般都是几家轮流使用一头耕牛,若是农忙的时候,耕牛确实是有轮不过来的时候,不过江云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想了一下,记起这些佃户使用的耕牛,除了极少的之外,大部分都是属于他家所有,也就是说,他完全有支配这些耕牛的权力。

    想到这里,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回旁边不远处王铁柱的地头,朝着地里正忙着的王铁柱大声喝道:“王铁柱,你下来!”

    王铁柱正驱赶水牛,在地里耕得正欢,听到江云的大声叫唤,不明所以,驾着犁来到地头,大大咧咧的朝着江云喊道:“东家,叫我有什么事吗,没看大伙都忙着么,若是耽误了农时可不好。”

    江云大声喝道:“你下来,把犁给卸了!”

    “干什么!”听说要把犁给卸了,王铁柱意识到不妙,顿时不干了,横着眼质问道。

    “别多问,叫你把犁卸了,你就赶紧卸了!”江云不容置疑的喝道。

    王铁柱哪里肯依,叫嚷起来道:“东家,你这就不对了,无缘无故卸我的犁干什么,我正忙着干活呢,这要是耽误了农时怎么办,大家都来评评理……”

    “少废话!这头牛怎么处置,由我说了算!”

    江云没有跟对方多费唇舌,走上前去,亲自把牛从犁上卸了下来,王铁柱瞪着眼站着一旁,虽然心中气恼,但他还没有什么办法可想,对方是东家,耕牛也是归东家所有,对方要怎么处置,是对方的权力,他还真说不上话。

    这边的纠纷,引起了田间不少耕作的农人们的注意。

    “这江家小哥又弄什么幺蛾子,这是要打击报复了么,真是瞎胡闹,这要是耽搁了农时怎么办。”

    “江家小哥也真是小气,做事不晓轻重,睚眦必报!”

    农人们议论纷纷着。

    卸下了牛,江云又牵着牛来到王秀莲他们的地里,吩咐他们把犁套上。

    王秀莲抬头看到不远处田埂上站着的一脸怒气冲冲的王铁柱,内心有些迟疑,这时江云转过身来,当着田地里干活的一众农人的面,大声宣布道:“以后这头牛,就归王姑娘你负责支配使用!”

    看到这里,田地里的农人们似乎明白了,听说王秀莲他家昨天也登门去了江家,不过不是为了减免租子的事,而是要求维持三成的租子不变。

    这样的做法,在众人原本看来,自然十分愚蠢,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不过如今看来,王秀莲他们昨天的举动,也算讨好了东家,如今总算得了一点好处,不过这点耕牛使用的好处又值得什么,能抵得上一成租子的实惠么。

    这江家小哥也不是明事理的人,若他真是明事理的人,那么也该减免王秀莲他们的租子才是,但他却欺善怕恶,贪小便宜,没有减免王秀莲他们的租子,王秀莲他们想要向东家献媚讨好,只怕是白费心机了。

    田地里农人们心思各异,不过都埋头耕作,并没有发话。

    见到江云大声宣布,这头牛以后归她支配使用,王秀莲心里当然欢喜,自家能够用上耕牛来耕地,还是其次,因为还有其他几家,因为跟众人唱反调,也受到打击报复,如今都为没有耕牛耕地发愁呢。

    这些人家大多都是老弱,本就劳动力不足,凭人力来耕地,苦不堪言,现在有了这头牛,倒是替他们解决了这个大难题,等她耕完了自家的地,就把牛给其他几家送去,让他们也赶紧耕完地,免得耽误了农时。

    所以江云的这个好意,她是完全无法拒绝的,因此不住的作揖感谢,道:“多谢东家,东家真是好人!”

    江云道:“谢什么,这牛本就是用来给你们耕地的,你们租子重,优先使用也是理所当然的。”

    王老伯在一旁套好了牛,吆喝着就要下地开始耕作,他是庄稼老把式,有了这头牛,这耕地的事,他一个人也就可以轻松胜任了。

    江云看着牛下地,突然一阵心血来潮,喊道:“王老伯,能不能让我来试一试。”

    王老伯听得一愣,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见江云已经脱了布鞋,挽起裤脚,踏着田里的泥浆,站在了犁上,从还呆愣着的王老伯手中接过鞭绳,吆喝一声,就驱赶着水牛,在田地里纵横驰骋起来。

    看到这一幕,远处近处的农人们,都一副见了鬼的神色,疯了,疯了,这还是原先的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江家小哥么,简直是有辱斯文啊,看来这江家小哥被昨天的事,刺激的不轻啊,都举止失常,疯疯癫癫了。

    江云驱赶着水牛,在田地里走了几个来回,过了一下瘾,也就住了手,跳下了犁,把手中的鞭绳还给王老伯,走回到田垄上,清洗了一番,穿好布鞋,然后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挥了挥衣袖,扬长而去了。

第六章 清河书院

    “爷爷,我看东家,东家……”

    看着前面渐渐远去的背影,王秀莲俏脸上浮现一抹古怪之色,欲言又止。

    王老伯站在地头,看着江云离去的背影,脸上浮起几丝笑意,道:“是不是觉得东家不正常,变得古怪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秀莲分辩着,但她心里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王老伯收回目光,喃喃自语的道:“我倒是觉得,东家开窍了。”

    “好了,不管这些了,我们赶紧把这一亩三分地耕完,等下完事了,就把牛给你孙叔他们送去,他们也正为没有耕牛发愁的。”

    王老伯上了犁,吆喝一声,驱使着耕牛,就在田地间来回耕作起来。

    王秀莲他家在江家租种的田亩并不多,只有三两亩来地,他家还另有四五亩自家薄田,不过都是土壤贫瘠的下等田,收成没有江家的良田好。

    精心耕作了大半个上午之后,王伯就把这一亩三分地给翻完了,当即就下了犁,卸下了牛,把缰绳交给王秀莲,吩咐她把牛给孙叔送去。

    王秀莲答应一声,牵着牛走在田埂上,没走出多远,前面地里闪出一道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不正是王铁柱是谁。

    “干嘛挡路,快闪开!”看到挡路的王铁柱,王秀莲脸色一沉,没好声气的呵斥道。

    没有耕牛,就干不了活,其它地方的耕牛也正紧缺,王铁柱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得又盯上了王秀莲他家这头牛,此刻见到王秀莲牵牛走过,哪里会轻易放过,当即就拦了下来。

    他陪着笑脸道:“秀莲,你家的地翻完了,快把牛给我用,我要赶紧把地在今天翻完,否则就要误了农时了。”

    王秀莲沉着脸道:“别痴心妄想了,这牛你没份,我还要给孙叔他们送去,若是你有耐心等着,或许隔个两三天可以给你。”

    等到两三天之后?那黄花菜都凉了,王铁柱哪肯答应,又央求道:“秀莲,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么,地里正等着翻呢,哪里能等到两三天后,你现在就赶紧把牛给我!”

    “我说了,这牛你没份,还不赶紧给我让开!”王秀莲依旧俏脸紧绷,毫无通融的意思。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这头牛分明就是从我这手里抢过去的,让你先用了也就是了,用完了你还不赶紧还给我?”王铁柱恼怒的吼叫道。

    王秀莲也不是这么容易糊弄的,理直气壮道:“没听到刚才东家说么,这头牛现在归我处置,我想给谁家送去,就给谁家送去,谁也拦不住我!”

    王铁柱一愣,对方的这话,他还真不好反驳,牛是东家的,东家又发话了,对方确实完全有随意处置这头牛的权力,真要说起来,他根本占不到理。

    他只得又放低了姿态,好言劝说道:“秀莲,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刚才没有把牛借给你家用呢?那你就是误会我了,我只是气你不该跟大伙儿作对,反对减租子的事,其实等我翻完了自家的地,马上就会帮你家翻的。”

    “闭嘴!谁要你帮了!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你赶紧给我让开!实话告诉你,你想用这头牛,没门!”王秀莲柳眉倒竖,呵斥道。

    “看来跟你说道理是说不通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铁柱也不耐烦了,说着大步走上前来,就要抢夺对方手中的缰绳。

    “你想干什么!王铁柱,你别乱来!”

    王秀莲倒退一步,当即就扯着嗓子大喊起来,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王铁柱没羞没臊,一个大男人,要抢女人的牛了,大家快来看,快来评评理啊……”

    她这一喊起来,顿时引起了田地里耕作的农人们的注意,引来了一片哄笑之声。

    “王铁柱,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竟然抢女人的牛,简直把男人的脸丢尽了。”

    各种笑骂之声纷纷传来,让王铁柱脸色紫胀,一时还真下不了手了,碰到对方这样的“泼妇”,他也没办法了,否则落个欺负女人的名头,惹人讥笑,不是自找没趣么。

    趁着这个功夫,王秀莲赶紧赶着牛,夺路而逃。

    “铁柱,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一头牛么,你先帮我干点活,我的地下午也快翻完了,等翻完了,牛就借给你用。”一个粗壮的身形出现在王铁柱的身前,正是他的死党张二牛。

    王铁柱还能说什么,只得依了对方,要他象先前王秀莲和王老伯那样,靠着人力来耕地,他是做不到的。

    江云出了村子,一路往镇上走去。清河镇离沙河村也不远,只有五里来路,沿着沙河走了一阵,翻过一道山梁,前面就出现了一个镇子的轮廓,正是清河镇。

    清河镇是一个大镇,靠近水陆要冲,来往客商络绎不绝,论起繁华程度,比起二十里外的临水县城也不差了多少。

    江云要去的清河书院,位于镇子的东头,一座小山之上,占地广阔,屋舍连绵,环境清幽安静,正是读书的好地方,学院有举人坐镇,是远近十里八乡众多读书人的向往之地,这里也几乎汇聚了周边十里八乡最具潜力的莘莘学子。

    江云来到山脚下,没有进镇,走上了侧里的一段山路,往书院而去。这还是他穿越而来之后,第一次来到书院,虽然有着一些记忆,但他还是左右四顾,感到十分的新鲜。

    “咦,那不是那个姓江的书呆子么,好几天不见,他今天倒是来上学了。”

    江云正一边在山道上走着,一边流连观赏周边的景致,这时身后传来几道窃窃私语的声音,扭头看去,只见从后面的山道上,走上来几位头戴方巾,身穿文士衫的翩翩年轻读书人,看他们的装束,无疑也是书院的学生。

    融合了这具身躯的记忆,江云也隐隐认得这几人,正是书院的同学,不过一向并没有什么交情,他也没怎么理会,只是径直走到道边,让这群人过去。

    在书院中,学生也是隐隐抱团分群的,有贫寒学子,有富绅之子,有资质脱俗不凡的才子,也有资质平庸无奇的庸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同群的人自然走不到一块去。

    江云在书院中也薄有微名,不过这名声却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一个“书痴”之名,这还是文雅的说法,粗俗不客气的说,就是一个书呆子。

    而眼前的这几人,江云隐隐记得,应该是归于书院中才学佼佼者一类的,被书院看重,重点培养,基本一个秀才功名是逃不掉的。

    这样的才学佼佼者,跟江云这样的“书痴”,自然不会有什么交集,有共同语言可言,所以这些人从江云旁边走过,谈笑自若,基本正眼都没有看上他一眼,脸上都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傲气。

    在这些人走远之后,江云继续拾级而上,不多时,就见到前面出现一道山门,门额上书写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清河书院”,听说这四个字,是朝中陈老翰林亲自手书的墨宝,陈老翰林正是清河镇人,是清河镇,也是临水县的骄傲,当初殿试高中一甲第三名探花,轰动一时。

    江云亮出自己的书院学员号牌,迈步走入书院古色古香的大门,进了大门,一阵阵朗朗诵读之声,隐隐的从林木掩映的各处屋宇中传来,他没有先去授课之所,而是拐上旁侧里的小道,往后面的学员号舍而来。

    进入书院读书,无外两种途经,一种是凭自己的才学考进来,这种学生只需要交纳很少的学费,一种则是出钱买进来,只要交纳足够的学费,书院也不会拒之门外。

    不过书院也有例行的月考,季考,若是考试屡次排名垫底,那不管交没交钱,也会被驱逐出去。

    书院给学生提供住宿之所,只是条件十分简单,不过书院中屋舍众多,你若是想要住的舒服些,也可以得到更好的宿舍,只要你能够交纳足够的费用。

    在书院读书,一般没有什么时间限制,若是你愿意,可以一直待在这里读书进学,不过若是年龄实在太大,超过了一定的年纪,也要被书院驱逐出去了,另外一般考取了秀才,也不会继续待在这里,所以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已经进学考取了童生功名的童生,一类是尚未进学的学童。

    江云是凭着自己的才学考进来的,而且在这书院中,有属于自己的一处独门独院的住所,当然这少不得要向书院交纳一份不费的银钱,这让江云不得不感叹,这具身躯的前主人,倒是十分懂得享受的。

    按说江家现在除了那上百亩的良田租子之外,也没有其它的生计来源收入,原本应该节俭才是,可偏偏这具身躯的原主人却没这么多讲究,喜欢大手大脚的花钱,家中给他留下的有限资产,到现在差不多已经给他花的七七八八了,留给江云的,可说就是一副烂摊子。

    依着记忆,江云来到了自己在这书院中的住所,一座独门独院,花木掩映的精舍,一看到这里的环境,江云心中的那点怨念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这里确实清幽安静,是上佳的读书进学之所。

第七章 难兄难弟

    “书呆子,你回来了。”

    他正要走进自家院子去,就见到前头闪出两个人影,朝他走了过来,看装束也是书院的学子,一胖一瘦,神情带着不善之色。

    这两人江云认得,跟他还是同村人,胖的叫朱明,瘦的叫钟大用,分别是村中大户朱友贵之子和钟进之子,这两人并不是考进书院的,都是拿钱砸进来的。

    这样的学生,在书院自然不会有什么地位,两人在书院的存在感,比江云还要差,江云起码有一个“书痴”的微名,也算小有名气,而这两人,在书院基本就是打酱油的角色,没人关注,只是在每次书院例行考核的时候,才会在末尾的名次中,见到两人的身影,引来几句耻笑之声。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平素喜欢来找江云的茬,隔三差五欺负一下,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江云没有理会两人,径直要走进院舍内,只见那朱明抢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江云眉头一挑,问道:“有事吗?”

    朱明转身朝着对方的这处院舍四处张望了几下,又回过头来,带着几丝戏谑的道:“没什么事,只是来提醒你一句,你这处院舍的租期,快要到期了。”

    江云听得一怔,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要清楚这事,仔细一想,对方说的可不是么,这处书院提供的院舍,一季度交一次费,仔细一算,离上次交费也快有三月了,确实快到了租期。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赶紧让开。”他冷着脸道。

    朱明依旧站在那里,慢条斯理的道:“当然跟我有关系了,实话跟你说,你这处院舍,我已经看上了,我已经跟书院的管事打好了招呼,等这个月底到了,你交不出钱续租,就要把你赶出去,这块地方,归我了!”

    说到这里,挺着胸脯,一副得意之状,故意气对方。

    若是以前的江云,只怕就要被他这番话给气得跳起来辩驳一番,但现在嘛,他根本不会把这样的挑衅放在眼里,只是淡淡的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屁话?”

    朱明一愣,看着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就有气,喝道:“什么屁不屁的,张嘴污秽,实在是有辱斯文!”

    江云呵呵一笑,道:“这有什么,书院每次考核,朱公子都荣登榜尾,这才是真正的有辱斯文啊。”

    “你——”

    朱明顿时被刺激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每次书院考核,那名次一张贴出来,都是他心底的痛,他也不想这样的,每次考核榜单一出来都这样安慰自己,不是自己不努力,实在是这些同学太变态妖孽了。

    站在另一旁的钟大用,此刻脸色也不好看了,江云当场揭朱明的伤疤,他也不能置身事外,因为他和朱明一样,常年轮番霸占榜尾的位置,大哥不用笑话二哥。

    “书呆子,你读的书再多,名次好一些,又抵什么屁用,还不是读死书,有本事你去拿个前三前五来看看啊,别说前三前五了,前十都没你的份吧!”他忍不住在一旁帮腔讥讽起来。

    江云一副吃定两人之状,道:“反正比你们强就是了。”

    两人一愣,原本以为,同样祭出这一招,揭对方的伤疤,对方一定又要暴跳如雷,羞愧难当了,可没想到,这次却失灵了。

    “哈哈,你这个书呆子,别做梦了,还真以为能强过我们,老师都说,你读死书,进了死胡同,出不来了,就凭你,也想跟我们比?我们只是不屑于去争那个名次,韬光养晦罢了,懂么!”钟大用煞有介事的道。

    看到对方一副大言不惭之状,江云也无语了,这人的厚颜无耻,也算极品了。

    “两位原来是韬光养晦啊,佩服,佩服!”

    江云觉得跟这样的人再分说下去,只是拉低自己的智商,还是退避三舍的好,他没有再理会这两人,径直夺门而入,随手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钟大用站在门外,依旧不肯罢休,扯着嗓子朝里面大声叫唤道:“姓江的,马上就是季考了,咱们走着瞧,不说别的,我钟大用的名次,这次一定在你的前面!敢不敢来打赌……”

    见他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大骂,朱明怕引来人,就是一场笑话,忙一把拉住对方,道:“好了,大用,跟这个书呆子值得较什么劲。”

    钟大用看着他,一本正经的道:“你莫非不相信我刚才的话?”

    作为他的狐朋狗友,对方有几把刷子,朱明哪里还能不知道,只是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敷衍的点头道:“我信,只是……”

    钟大用又正色道:“实话不瞒你,最近我读书,颇有一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对于圣人之言,又有了一层更深的领悟,看来终于是我福至心灵,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的结果。”

    看对方说得煞有介事之状,朱明一时倒半信半疑起来,吃吃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象钟大用说的这样,平时庸庸碌碌,平平无奇,而在某一天突然顿悟,茅塞顿开,从而一鸣惊人,大放光彩的例子,并不少见,反而多有例子发生,现在钟大用这么说,让他不禁怀疑,这样天大的美事,是不是真的在对方身上发生了。

    钟大用信誓旦旦的道:“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朱明仔细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心中有些信了,对方虽然有时爱说大话,但还不至于欺骗自己,想着便喜形于色,道:“真是太好了,大用,这次的季考,你一定要好好的压过那个书呆子一头,看他还怎么得瑟,到时在我等面前定然哑口无言,羞愧无地。”

    说到高兴处,他不由的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目光扫过旁边的死党,眸中又闪过一抹羡慕嫉妒,原本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哥不说二哥,可对方却突然顿悟,就要一鸣惊人,抛下他远去了,他怎么办。

    “那,那我怎么办。”心中有所想,口中就不禁问了出来。

    钟大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不用担心,等考核的时候,你就坐我旁边,我会帮你的。”

    朱明不禁寻思着这其中的可行性,最后觉得还是大有可能的,此外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两人在此说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紧闭的院门,也觉无趣,不久就离去了。

    江云在自己的住所收拾了一番,带上笔墨纸砚,以及几卷经书,推开院门,走了出来,外面清静无人,那朱明和钟大用已经走了。

    他又随手关上院门,沿着书院的青石小道,往书院的西阁大殿走去,那里是他们这些学童的听讲之所,至于童生的讲学,则是在另一边的东阁大殿。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刚刚接近西阁大殿,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传来。

    大殿中,此刻正有数十名头戴方巾,身着学士衫的翩翩学子肃容踞坐,手持诗书诵读,朗朗之声在大殿回响,嗡嗡不绝。

    在大殿书案之后,坐着一个面白微须的中年文士,闭目假寐,正是书院教授,看他身着白色襕衫,青带束腰,显然有秀才功名。

    江云从殿后的小门悄然进去,不敢惊扰正在诵读的众人,在后面寻了一个偏僻空位坐下。

    坐下之后,感觉旁边投过来两道不友善的目光,回头一看,不正是那朱明和钟大用正狠狠瞪着自己,两人也是刚来不久。

    江云没有理会,径直回过头去,拿出诗书,正襟危坐,跟着大殿的学子,高声诵读。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一众学子高声诵读,清朗之声绕梁不绝,在大殿中震荡回响,渐渐的,在大殿上空,蓦地浮现一层层淡淡的白雾之气,在空中缭绕盘旋,薄淡犹如轻烟,但却凝而不散,有轻风从廊外吹入,也不能动之分毫。

    一直在大殿书桌后闭目假寐的白衣教授,此刻似乎有所觉察,睁开了眼,看着大殿上空凝聚的那一层氤氲白雾之气,神色微动,点了点头,露出几丝满意之色。

    大殿上凝聚这层氤氲白雾之气,大殿中众莘莘学子视而不见,但白衣教授具有天眼神通,自然目光如炬,明察秋毫。

    这时他突然拿起桌上戒尺,左手捏了一个法决,拍在戒尺尺身之上,口中轻喝一声“咄!”

    随着这一声喊下,只见大殿上空那层凝而不散,即使轻风也不能动分毫的氤氲白雾之气,此刻骤然散了开来,分成数十股,如天女散花,纷纷落向了大殿中的一众诵读学子。

第八章 有所领悟

    这数十股氤氲白气,落到大殿之上的众学子头顶之上,随即一闪而没。

    氤氲白气分成数十股,几乎大殿之上每个学子都被顾及到了,但是每股氤氲白气的浓郁厚实程度,却又有所不同,其中位于前排的几位学子,头顶上落下的氤氲白气最为浓郁凝厚,他们这寥寥几人,几乎就得了这团氤氲白气的七七八八了。

    至于其他的学子,得到的氤氲白气则稀薄了许多,特别是坐于大殿后面的几个人,比如朱明,钟大用,江云几人,得到的白气已经稀薄如细丝轻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刚才大殿浮现出的这层氤氲白气,不是别的,正是引动天地气机而成的文气,是比读书人修养的浩然之气更精纯的天地力量,对读书人进学大有好处。

    刚才大殿中众学子齐声诵读,正心诚意,引动了天地气机,而致形成这层文气,是一众学子齐心协力的结果。若是公平来说,这层氤氲文气,理应平均分配给众位学子才是,但是刚才白衣教授却明显偏心,给坐于前排的几位学子有意多分配了一些,原因没有别的,这几位学子,都是书院中才学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而他这么做,其实也可以心安理得,在他看来,今天的众位学子晨诵,能够激发出文气绕梁,这几位才学优异的学子,当居首功,这样的话,他们分得多一些的文气,也无可厚非,能者多得而已。

    能够在诵读中引发氤氲文气,十分难得一见,一般都是对于圣人之言,有了全新的领悟,触动天地气机,使得文气凝聚成形才有可能,而能够形成这一层的氤氲文气,也不是个别学子能够办到,一定是有数人一起合力的结果。

    这篇“中和论”,一众学子已经诵读完,此刻都住了口,齐齐抬头望向大殿前方的教授,见到对方一副欣然色喜之状,他们还莫名其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大殿上空凝聚成形的那层氤氲文气,他们这些未进学的学童,是体察不到的。

    不过有机灵一点的学子,此刻却目光闪动,有了一些猜测,毕竟刚才文气灌顶而入,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

    “好,好,好!”

    白衣教授此刻接连叫了几声好,目光扫过一遍大殿,特别在位于前排的几位得意弟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毫不掩饰的赞叹道:“看来你们之中,有人已经登堂入室,对圣人之言有了更深的领悟,完全具备进学的资格了。今年的县试下个月便要开始,看来这次书院又要多出几位童生了!“

    虽然童生只是最底层的功名,但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结果,作为书院的教授,书院能够又培养出几位童生,他自然也与有荣焉。

    白衣教授名叫贾梦辰,出身书香门第,少小就展现出不俗资质,中了秀才,不过此后却一直蹉跎场屋,一直没有再有所进步,心灰意冷之下,接受了书院的聘请,跑到书院当了一名塾师。

    在他的话声落下之后,大殿中嗡的一声骚动起来,一众学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不少人已经开始沾沾自喜,认为先前教授说的有资格进学的人中,就有自己。

    “哈,这个贾梦辰,还是有点水平,他说有人已经登堂入室,对圣人之言有了更深的领悟,说的人不就是我么。“

    江云听到耳旁有人大言不惭,回头一看,正好看到钟大用那张得意洋洋的长长马脸。

    “扑哧——“

    钟大用的话,旁边也不少人听到,听到之后,都忍俊不禁,掩嘴窃笑起来,因为是在课堂上,不敢放声大笑,所以忍得十分辛苦。

    谁人不知,这个钟大用,还有坐在他身旁的难兄难弟朱明,书院每次考核,都是常年霸占榜尾的人物,此刻竟然大言不惭,说什么教授说的有资格进学的就是他,这不是很滑稽可笑么。

    对于周围的人表现出的好笑不屑,钟大用当然有所察觉,但并没有在意,又对身旁的朱明道:“那些轻视嘲笑我的人,终究会明白,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哦,不,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知道什么叫大贤虎变愚不测,咱们走着瞧就是。“

    朱明此刻,对这位死党的话倒是又相信了一分,看来那贾梦辰的话,真的要应在大用身上了么。

    “老师,学生研读中和论,新近确实有了一些新的感悟。”正在这时,只见位于前排的一位白衣清俊学子站了起来,朝着大殿前的贾梦辰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大殿中刚才的嘈杂顿时安静下去不少,众人抬眼看去,只见这发话的人,文质彬彬,气宇不凡,正是书院中有名的才子,陆文鹏。

    这陆文鹏出身书香世家,才气不凡,是这群学童中,公认的才华横溢的翘楚,每次书院的考核,他的名次也是屡屡独占鳌头,西阁第一才子之名令人心服口服,就是书院东阁那些童生,对他也多有佩服的。

    有书院的教授曾经在看过他的一篇考试文章之后,当场赞叹,秀才功名对陆文鹏来说自然如探囊取物,而他的成就,应该在琼林宴上。

    这话或许有些夸张,要知道琼林宴是参加殿试得中的进士们才能拥有的荣誉,不过这话也起码说明了其人对这陆文鹏的认可程度。

    听到这位得意弟子的发言,贾梦辰欣然一笑,道:“哦,文鹏有什么新的体会心得,不妨说来。“

    陆文鹏朗声道:“学生是在读到书中强者之论时,有所感悟。“

    贾梦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陆文鹏接着侃侃而谈道:“学生以为,枕戈待旦,死而不厌,乃是勇者好斗之强,不足以语强,而宽柔以教,不报无道,才是君子之强,君子和而不流,中立不倚,国有道,不变塞焉,国无道,至死不变,才是真正强者。“

    贾梦辰听得赞许的点头,哈哈一笑,道:“文鹏,你能有这番体悟,十分不错,可见你的进学已经万事俱备,水到渠成,我辈十年寒窗无人问,一飞冲天天下知,说的就是你吧!“

    听到他的这番毫不掩饰的赞许,大殿上的众学子无不露出羡慕之色。

    陆文鹏却依旧表现的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行礼道:“老师过奖了,学生才学有限,还当孜孜以学,不敢旦夕怠慢。“

    贾梦辰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在陆文鹏之后,又有几位学子相继站了起来,阐述自己新近的领悟,果然都言之有狸,条条是道,听得贾梦辰不住点头,欣然不已。

    这几位发言的学子,无一例外都是坐在前排的那几位公认的才学佼佼者,贾梦辰心中暗道,看来我所料不差,刚才众人齐声诵读,引动天地气机,文气凝聚成形,果然应在这几位学子身上。

    这几位学子过后,一时没有其他的人站出来,贾梦辰正要继续授课,这时就见到一个坐于后排的学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老师,学生近日苦读诗书,对于圣人之言也有一些新的感悟。“

    声音很大,清晰入耳,大殿中所有人都听到了,闻声纷纷扭头看去,想要看看这人是谁,要知道进学不易,能够有一些新的感悟,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等到看清站起来发言的人是谁时,所有人一时齐齐无语,心道这不是书院每次考核,屡屡霸占榜尾的钟大用么,他在这里大放什么厥词,能有什么新的领悟?

    站起来发言的,正是钟大用,他没有理会四周投射过来的神色各异的目光,摇头晃脑的就要张嘴开说,这时就见到讲台端坐的贾梦辰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厉声呵斥道;“闭嘴!“

    钟大用不服气,看着疾言厉色的教授,辩解道:“老师,学生近日真的是潜心苦读,废寝忘食,对圣人之言有了新的领悟……“

    “闭嘴!”贾梦辰再次大声呵斥,对于对方这番胡言乱语,他是半点儿也不信的,对方是什么德行,他难道还不清楚么,对于这样靠银钱砸进来的学生,他本就心中不喜,而且每次在书院考核中还霸占榜尾,对于这样的学生,他能有什么好声气,有什么期望。

    这样的学生,能领悟圣人之言?真是笑话,他是一丁点都不信的,只认为对方是在胡搅蛮缠,哗众取宠,今天几位书院学生都有所领悟,以致还引动天地气机,凝聚文气,这是一件大好事,他可不想看到今天的这件大好事,以一个闹剧收场,让人笑话。

    所以他也毫不留情,神色肃然的呵斥道:“胡说八道,简直是有辱斯文,还不赶紧给我坐下!“

    “我真的是昼夜苦读,有了新的领悟,为什么不相信我……“钟大用不甘心的大叫起来。

    “扑哧——“

    “笑死我了,这个钟大用是不是还没睡醒,在白日说梦话吧?“

    大殿中的众学子终于忍耐不住,一个个低头掩嘴窃笑,场面一下乱了起来。

    “岂有此理!”

    贾梦辰脸色铁青,手持戒尺,指着钟大用,咄的大喝一声,道:“坐下!”

    这一声大喝,犹如暮鼓晨钟,震的钟大用两耳嗡嗡作响,神情一恍惚,不由自主的就噔的一声跌坐到了座位上。

第九章 一场小试

    一坐回座位,钟大用顿时清醒过来,不甘心的他还要站起来争辩,旁边的朱明赶紧伸手按住了他,低声说道;“大用,我相信你,待会咱们去镇上喝酒庆祝,不过现在还是韬光隐晦的好。”

    “对,韬光隐晦,到时一鸣惊人!”钟大用想着,便也没有再闹了。

    “肃静!”

    贾梦辰手中的铁尺朝着书案上一拍,大殿中骚乱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贾梦辰没有让它坏了自己的兴致,目光在前排的几位得意弟子身上扫了一眼,心道他们刚刚有了新的领悟,正是破旧立新,意气风发之时,我不如再加一把火,推波助澜,让他们再起争胜之心,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他便沉声道:“大家都知道,今年是县试之年,县试的日期就在下月。另外,再过十日就是月底,又轮上书院的春季季考。这次季考并不简单,季考中名次前十名者,将会由书院直接推荐报名参加县试。”

    他的话声落下,大殿之上又是一片骚动,起了一阵议论纷纷之声。两年一次的县试,这可是关系到他们这些学童科举进学的切身前途大事,他们怎能不动心,就是坐在后排的江云,也不禁动心关注起来。

    虽然没有书院推荐,他们这些学子依旧可以直接到县中学衙报名参考,不过有书院直接推荐,不仅是省了一笔报名费,以及手续上的诸多麻烦,更重要的是,清河书院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书院,在县中颇有影响,有书院的推荐,多少能在县令大人,教谕等学官面前露露脸,留下一个初步的好印象,这对录取无疑是很有好处的。

    所以贾梦辰这番话落下之后,不仅前排的那些以陆文鹏为首的高材生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是其他的学子,也都各个暗自憋着一股劲,要在十日之后的季考上,脱颖而出,名列前茅,夺得这书院推荐的县试名额。

    目光扫过大殿之上,众学子振奋雀跃的神态一一看在眼中,贾梦辰捋须微笑,等目光掠过后排,看到一位学子也在那里摩拳擦掌,傻笑不已,不是刚才那个大言不惭的钟大用是谁。

    贾梦辰顿时又感觉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忙收回目光,轻咳一声,让大殿中安静下来,又接着说道:“现在我便出一道题,当作小试一场。”

    话声落下,大殿中又安静下来,众学子一个个抬头注目,侧耳倾听,等着他出题。

    贾梦辰转头看向大殿的廊外,略一沉吟,随口就说道:“以风为题,作一篇咏志小诗。大家现在就可以推敲酝酿了,中午散学前交卷!优胜者,可得一次到书院藏书阁观览真迹手稿的机会。”

    说罢,他没有再理会下面的学生,重新靠在书案大椅上,闭目假寐起来,只留下大殿中众学子在那里各自低头沉吟,抓耳挠腮,开始推敲琢磨起诗句。

    大殿之上变得一片寂静无声,虽然这只是一场临时小试,但是贾梦辰许下的优胜奖励颇为诱人,所谓真迹手稿,都是前辈名人高士留下的亲手笔墨,那上面凝聚有这些前辈名士的浩然之气,长久观摩对于这些学童的进学大有助益,谁能不动心。

    这下连朱明,钟大用也开始埋头冥思苦想起来,此刻显得最轻松的,就是江云了,他没怎么把这当作一回事,只是依旧自顾自的翻看着自己手中的经书。

    虽然融合了这具身躯原主人的记忆,而原先那个江云也是一个“书痴”,书读得不少,这都便宜了现在的江云,不过那个江云书读得虽多,大多却是囫囵吞枣,只明白表面意思,不求甚解,又有些钻牛角尖,见解颇有顽固迂腐之处,难怪会有“书痴”之名。

    所以现在江云还是有必要重新细细品读这些经书,温故知新,领会其中的微言大义,化作自己的理解。

    他在这里只顾自己埋头翻书,一点都没有作诗的觉悟,一些人便注意到了他这番异常的举动,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看那个书呆子,在做什么,莫非他没有听到老师的话,不赶紧想着做题,在难里翻看什么闲书?”

    “难道他想在书中翻出一篇现成的诗作出来?”

    “你怎知道人家不能,说不定人家已经作出一首诗来了!”

    “不可能,这个书呆子要是作文,还有几板斧子,但要论起诗才,那是狗屁不通,这下肯定是在犯难,做不出来了!”

    “也是,估计他已经是放弃了,嗯,别管他了,还是自个儿想题吧……”

    ……

    四下里的窃窃私语之声,并没有影响到江云,他依旧不紧不慢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

    江云的旁边,朱明此刻咬着笔头,也在抓耳挠腮,皱眉苦想。自己死党钟大用的顿悟,给他的刺激不小,人人都有上进之心,他也不例外,否则他来到这清河书院干什么。

    自己的死党要有出息了,他也不能落后啊,否则彼此差距越大,渐行渐远,他的脸上也没光啊。

    不过他腹中的才气实在有限,而这作诗,还真不是靠敷衍塞责能够作成的,若是写文,他读了这些年书,多少有点底子,才学太烂的人就是砸钱也进不来这书院的,东拼西凑之下,写出一篇文章对他来说也不算太难,但是现在贾梦辰要求的却是写一首言志诗,这可把他难坏了。

    冥思苦想一阵,脑中却越发空泛,别说什么绝妙佳句了,就是普普通通的句子,也没有凑出两句来。

    他扭过头,目光落到旁边的死党身上,看到对方此刻也在咬着笔头沉思,而面前书桌的一张白纸上,已经寥寥写了一行字,虽然比起自己好不了多少,但总算是破题开头了。

    他四处张望一阵,看到贾梦辰正在装睡,其他的同学也都各自埋头苦思,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就起身凑过头去,低声唤道:“大用……”

    同时好奇的斜着眼去偷看对方白纸上写的那一行字。

    “大风起兮云飞扬……”

    看到对方白纸上的这一行诗之后,他目中一亮,看起来不错啊,看来大用果然是顿悟了,竟然能够写出这般颇有意境的佳句来,目光不由闪过几丝羡慕和嫉妒。

    钟大用正咬着笔头在冥思苦想,听到朱明的叫唤,回头瞥了对方一眼,没怎么理会,继续咬着笔头冥思苦想。

    朱明一脸佩服之色,又凑过身去低声谄媚道:“大用,帮帮忙,帮我写一首啊……”

    钟大用此刻正是要上进的时候,思路屡屡被对方打搅,也是不耐烦了,回过头咬牙低声道:“你自己去想,这次我可帮不了你……”

    朱明一听,顿时苦起了一张脸,继续央求道:“大用,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你说了要帮我的。”

    钟大用摊了摊手,道:“不是我不帮你,实在帮不了,若是写文,我还可以帮你,但这作诗,实在是难啊,我能够写出一首来就不错了。要不你就写一首打油诗,凑合着过去就得了,反正又不是什么正经考试,只是一场临时小试而已。”

    说罢他没有再理会对方,侧过身去,支着脑袋捂着耳朵,继续冥思苦想着自己的诗句。

    朱明见了也无可奈何,咬牙骂了一声没有义气,无聊的又是扭头一阵张望。

    “咦,这个书呆子到底在干嘛,不想着做题,只一个劲翻书做什么。”注意到旁边江云的异状,他不由低声嘀咕起来。

    有心去骚扰一番,不过却又有些不敢,他是领教过这个书呆子的呆气的。有次书院月考,江云也是坐在他旁边,他当时就想抄袭对方的卷子,谁知他刚刚朝对方桌上偷瞄了几眼,被对方发现,当即就大呼小叫起来,把书院的老师都招来了,令得他当场被狠狠的训了一顿,吃了一顿挂落。

    吃一堑,长一智之下,他哪里还敢再去招惹对方。

    过不多时,一些学生还在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的时候,另有一些才思敏捷的学生已经开始挥笔疾书,完成了这篇诗作,陆续上前去交卷了。

    第一个交卷的学生,正是坐在前排的几位才学佼佼者之一。看到有人交卷了,一直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假寐的贾梦辰也不再装睡了,接过对方的卷子,当场评判起来。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好,好一个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此诗可评甲等!只从这一句小诗,便可知道元春果然学业大有进境,有此快哉风的气度,这次县试,当如探囊取物,不在话下!”

    贾梦辰抚须赞叹,毫不掩饰对这首诗的赞赏,那位被赞赏的学子却也没有衿骄,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退回了座位。

    下面又有学子一一捧上自己的答卷,贾梦辰一一阅看,看过之后,当场评定。

第十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答卷有好的,也有差的。对于好的中意的,贾梦辰当场大声吟诵,毫不吝惜溢美之言,对于差的不堪入目的,他也一丝儿不客气,同样也是大声吟诵,痛加责斥,言辞犀利,直把交卷的差生骂得面红耳赤,羞愧无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到这番架势,那些对自己诗作有信心的学生倒也罢了,那些对自己的答卷没有信心,胡乱凑了一首打油诗敷衍的学生,一个个都吓得面色苍白,心惊肉跳起来,虽然这只是一场小试,即使名次落后也无伤大雅,但大家都是读书人,都是好名声,爱惜脸面羽毛的人,这般被座师直言痛斥,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就是朱明,此刻也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即使挨训的次数也不少了,但每次交卷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谁也不会喜欢这种被训得狗血淋头的滋味。

    看着大家一个个都上前去交卷了,他越加着急,如坐针毡,这时一回头,便看到旁边的死党钟大用正提笔在答卷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收了笔,露出满意之色。

    看来对方真是出息了,真的写成了一首好诗。他好奇之下,凑过头去想要偷看,钟大用似乎早有准备,担心他剽窃,早就眼明手快,把答卷收了起来,没有让他看到。

    “大用,你真的作出来了一首好诗?”朱明讪讪的问。

    钟大用嗯了一声,当即就拿了答卷,起身上前去交卷了。

    朱明无比羡慕的看着上前交卷的死党,心想为什么写出好诗的不是我,而是他钟大用,我朱明也不比他钟大用差啊。

    在这里羡慕一会,回头看向另一边,就见到某人此刻还好整以暇的在那里自顾自埋头翻书,书桌上的笔墨都还好好的没有动,面前的白纸上依旧是空空如也。

    “咦,这个书呆子还真沉得住气,莫非他今天打算交个白卷,这可不符合他一向的作风啊。”

    看到这里,他心中既狐疑,又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这番镇定功夫。

    管他呢,这个书呆子今天最好交张白卷,有了他垫底,我还怕什么。在打算交白卷的江云身上,朱明似乎找到了几丝安慰,心也一下子静了下来,而这一静下来,让他终于也找到了几丝灵光,想了想,拿起了笔墨,在白纸上挥动起来。

    “看,那个钟大用交卷了!”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上前交卷的钟大用,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若是以前,大家也不会这般关注,只是刚刚钟大用大言不惭,说什么有了新的领悟,所以大家都想看他的笑话,一时之间,众学子的目光都落在了上前交卷的钟大用身上,神色中都带着几丝等着看好戏的期待。

    此刻贾梦辰正拿着一张答卷看着,答卷上的诗作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彩之处,也不至于狗屁不通,不堪入目,他随口评了一个乙等,也懒得再多费口舌,更没有心思把它当众吟诵出来。

    那个交卷的学子得了这个简单的评语,倒松了一口气,他不是坐在前排的那几位才学佼佼者,本就没抱着出彩的念头,不至于被狗血淋头的痛斥就好了,他当即行了礼,就退回了座位。

    贾梦辰这时感觉到大殿上诡异的安静,气氛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只见又一个学生正捧着答卷向他走来,不是刚才那个大言不惭的钟大用是谁。

    看到这个钟大用,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种滥竽充数的学生本就厌恶,加上对方先前那番不知所谓的胡搅蛮缠,他还记在心上,对对方更不会有半点好脸色。

    “老师,这是我的答题,请过目!”钟大用走到贾梦辰的面前停下,倒是没有注意到对方不善的神色,中规中矩的把手中的答卷交了上去。

    “这都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不堪入目,有辱斯文!”

    贾梦辰伸手一把抓过对方的答卷,在对方答卷上匆匆瞄了一眼,但根本就没有看进去,直接就先来了一番疾言厉色的痛斥。

    痛斥的声音传到后排灵光来了,正奋笔疾书的朱明耳中,抬头看到正被贾梦辰疾言厉色痛斥的死党,不由愕然,心道,不会吧,难道大用的诗不好么,否则怎么被那贾梦辰这般毫不留情的痛斥。

    钟大用此刻也是满心的不服气,争辩道:“老师,你看都没看,怎么就说我的卷子不好了,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贾梦辰心道:这还用看么,就你这样滥竽充数,不学无术的学生,能够写出什么好诗来,无非就是一些东拼西凑,拾人牙慧的打油诗罢了。

    “看来你还不服气,那我现在就当众念一念你的大作,让大家品鉴品鉴你的绝妙大作可好。“

    他说到这里,大殿中不少学子已经掩嘴吃吃窃笑起来。

    贾梦辰根本不打算给对方留什么情面,当即就开始当场大声念起对方的诗作。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贾梦辰一口气念完,就等着下面的哄堂大笑,各种嘲讽笑骂蜂拥而来,好好地尽情羞辱一番眼前这个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才。

    但是他很快就感觉到情况不对劲,意料中的哄堂大笑,各种讥讽嘲笑并没有如约而至,大殿上却是一阵意外的安静,安静得太不正常了。

    他抬起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发问,这时忽然意识到什么,忙低头下去,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眼前的卷子之上。

    咦,这首小诗写得倒也有点意思,起码不是打油诗的水准,这个蠢才,竟也能写出这样有点水准的诗,他心中对此倒是颇感一阵意外。

    “平平无奇,文辞句法殊无可取之处,也就能够勉强一观而已。”

    作为书院的教授,堂堂秀才,他也不能昧着良心,继续说这首诗不堪入目,有辱斯文,但要他当众夸赞,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贾梦辰轻描淡写的丢下这番评语,然后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对于这个结果,钟大用却并不满足,继续追问道:“敢问老师,不知学生此作,可评哪一等?”

    贾梦辰扫了对方一眼,淡淡的道:“勉强可入乙等。”

    钟大用听了,心里更不服气了,他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首自认得意的诗,正要扬眉吐气,大出风头一番,这么一个勉强可入乙等的评价,实在不能让他甘心。

    “老师只怕偏心了吧,依学生看来,学生此作,当可入得甲等毫无疑问。”他心里一横,不管不顾的又争辩起来。

    “混账东西!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大言不惭,不知高低进退,简直是有辱斯文!还不快速速退下!”贾梦辰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一股秀才的凛然威势散发开去,惊得钟大用一时面如土色,不敢再有争辩的话,忙不迭转身狼狈的退走了。

    喝退钟大用之后,贾梦辰重重哼了一声,目光随即扫过大殿,落在前排某位得意弟子身上,抚须说道:“文鹏,不用再藏拙了,你的诗作也该拿出来让大家瞧瞧了。”

    他早就注意到,陆文鹏这个得意弟子,今天一反常态的迟迟没有交卷,现在忍不住就催促起来。

    今天钟大用竟然一反常态,真的作出了一首还不错的小诗,让他始料未及,这简直就是一种当场打脸的行为,让他差点下不了台,不过他相信,只要这位得意弟子的答卷一亮出来,顿时就会压得那个钟大用的诗作黯然无光,两相对比之下,就会越加显得钟大用的诗作果然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在大殿众学子的目光中,那陆文鹏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不瞒老师,今日的题作,学生还只是得了半阙,余下半阙却苦思未得,所以不敢交卷。”

    话声落下,大殿上众人就是一阵意外。大家都知道,以陆文鹏的才学,完成一首诗,完全是轻轻松松的事情,这个题目完全不应该难住他才是,刚才不见他交卷,众人都以为他是有意藏拙,准备着压轴交卷,一鸣惊人,却没想到,他竟然坦言自己还没有做出来,只完成了半首。

    贾梦辰同样感到一阵意外,他此刻正是需要对方站出来,给自己长脸面的时候,却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这样一首难度并不算大的题目,竟然还没做出来?

    “无妨,你先交上来就是。”他忍着闷气,吩咐道,心中倒是想看看,对方这半阙诗迟迟做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缘故。

    陆文鹏也没多说,当即就拿起只完成了半阙的卷子,走上前去,双手呈上。

    贾梦辰接过对方的卷子,展开在眼前,只扫了一眼,目光就移不开去,久久停留在了答卷上,好像那上面有什么磁石强烈吸引着他一样。

    答卷上,其实只是两行字,寥寥十个字而已,却让贾梦辰沉吟欣赏许久。

    “哈哈哈——”

    过了片刻之后,贾梦辰终于放声大笑起来,笑罢之后,他笑吟吟的看着对方,抚须赞叹道:“文鹏虽然只是这寥寥半首诗,但却足以力压众人,夺得今天这场小试的优胜第一无疑了。”

    听到这里,大殿众人俱是一惊,看向陆文鹏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讶羡慕,只是半首诗,却能得到贾梦辰这样的评价,一定脱俗不凡。

第十一章 有辱斯文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就是陆文鹏的半首诗,在贾梦辰当众吟诵出来之后,顿时引起大殿中众学子一片惊叹叫好。

    “好诗,果然是好诗!”

    “虽是半首诗,但却足以力压众人,当居第一毫无疑问了!”

    贾梦辰心中也是得意,这陆文鹏的才学,确实出类拔萃,给他争足了脸面,有了这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谁还会去注意那个钟大用的“大风起兮云飞扬”?两相比较一下,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贾梦辰心满意足,余下的答卷也无心再看了,正要宣布就此散学,这时有人偏偏不识趣,捧着卷子走上前来,众人一看,不是那常年霸占榜尾的朱明是谁。

    贾梦辰见了,顿时又有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之感,刚刚享受一顿珍馐美味,他可实在不想被一盘残羹剩饭坏了胃口,可他不想看也得看,谁叫对方也是书院学生一员,考试交卷子天经地义,他也不想做得太过分,落人口实。

    “老师,这是学生的拙作,请过目。”朱明走到近前,毕恭毕敬的呈上答卷。

    贾梦辰忍着心中一口恶气,伸手接过对方的答卷,有先前钟大用的前车之鉴,他这次倒是没有贸然开口就骂,而是先低头朝着卷面迅速瞄了一眼。

    看完之后,他终于爆发了,手指着对方,疾言厉色痛斥道:“混账,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狗屁不通,有辱斯文!回去之后,抄十遍中和论上来!”

    朱明被训得俯首帖耳,也不敢争辩,直等对方一口气训完,偷偷朝着后面瞟了一眼,大声说道:“老师,还有一个人至今尚未交卷!”

    说出这话来的时候,他的腰板不自禁就挺直了一些,他虽然写得不堪,但比起那个交白卷的人,总要好多了,起码不是垫底了。

    贾梦辰厌恶的扫了对方一眼,对方的这点小心思,他怎会不知道,但是,你以为还有人比你蠢笨如猪,你就不是猪了吗。

    他懒得再跟对方多说,挥挥手叱道;“退下!”

    喝退朱明之后,他目光看向下面,高声问道:“还有谁没交卷的,速速交来!”

    大殿之上,众学子面面相觑,四处张望,议论纷纷,相比于作出一首打油诗,被先生当场痛斥一番,交白卷更让人不齿,一旦传出去,名声就臭了。

    “就是他,江云!”

    朱明走回座位边,毫不客气的指出了还在那里自个儿埋头翻书的江云,信誓旦旦道,“我看得分明,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有动过笔!”

    大殿之上的目光,纷纷向着江云这边看来,见到朱明说的人是谁之后,大殿中又响起一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声。

    “这个书痴会交白卷,不可能吧。”

    “这次朱明还真没冤枉他,我也发现了,他真的没有动过笔……”

    “没想到他竟然会交白卷……”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讲台上的贾梦辰脸色却是越发难看起来,只因为被揭发之后,某人还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埋头看书,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这种态度,简直就是对他这个座师的极度蔑视,这如何让他能够忍得下来。

    “啪——”他拿起戒尺,在书案上重重拍下,遥指某人大声喝道;“江云!”

    他的大喝,终于惊醒了正一心埋头看书的某人,江云抬起头来,放下书本,脸上一副错愕之状,随即站起身来,朝着一脸怒色的贾梦辰行了一礼,小心问道:“老师,可是叫学生?”

    看到他装糊涂,贾梦辰更是生气,以前还看不出来,这个书呆子竟然这般狡狯,他脸色一沉,喝道:“你的答卷呢,这么多人,都交上了答卷,唯独你一人未交,你莫要狡辩,众目睽睽之下,不会冤枉了你!”

    听了之后,江云总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其实并不是他有意要交白卷,原本他是打算到时随便凑合一首交上去,可刚才拿起经书看着看着,一时就忘了这件事了。

    “不知老师出的题目是……”他不确定的问道,倒不是故意装糊涂,而是确实有些不记得了。

    大殿众人见了,纷纷摇头,只觉得他现在的表现,实在荒唐可笑,竟然连题目都不记得了。

    “以风为题,作一首明志诗!”贾梦辰紧板着脸说道。

    江云听了之后,略一思索之后,就拿起桌上的笔墨,挥笔书写起来。以前的他,这毛笔字自然是一窍不通,不过那书呆子的书法倒是不错,他融合了对方的记忆,连带也继承了一手还算不错的书法。

    大殿众人见他几乎不假思索,就提笔挥毫,一时不由啧啧称奇起来。

    “这个书痴今天的表现,委实奇怪啊。”

    “他的诗才难道这般敏捷,几乎不假思索,就能一挥而就,写出一首妙诗?”

    “你们都被他骗了,难道还不明白么,这是他在故意装腔作势呢,什么忘记题目,不过都是他骗人的鬼话,这首诗他肯定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这个时候才写出来罢了。”

    “是了,一定就是这样的了!”

    “简直可恶,不好端端的交卷子完事,偏偏弄出这样的幺蛾子,哗众取宠!”

    “这个书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狡狯滑头了……”

    不仅众学子这般想,就是贾梦辰,也是这般认定,对方应是早就想好了诗,却藏着故意迟迟不交卷,又故意装作不记得题目,现在不假思索,一挥而就,以此想要炫耀他的诗才敏捷。

    想法虽好,但是这样明显拙陋的把戏,谁会看不出来,简直就是故做聪明,自欺欺人,可笑可怜之极,大概是他实在没有别的炫耀资本了。贾梦辰连连摇头,原本对于这位学生,他并不怎么欣赏,但也没有什么厌恶,现在却是可惜,这人呆气严重,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了。

    江云哪里知道众人的想法,随手挥毫作了一首,或者说是抄袭了一首诗,然后搁下笔,拿起答卷,起身来到贾梦辰面前,交了上去。

    贾梦辰一把抓过他呈上的卷子,嘴角带着一丝讥讽道:“古人说,七步成诗,倚马可待,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天才吧!”

    江云心道,惭愧,惭愧,抄袭的而已。口中却正色道:“老师过奖了,只是学生灵机一动,随手涂鸦罢了。”

    看到他还在这里装腔作势,自作聪明,根本听不出教授口中的讥讽之意,大殿中众学子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肃静!肃静!”

    贾梦辰却是紧板着脸,朝着大殿沉喝几声,然后就打开了江云的卷子,一边阅看,一边不客气的开始大声诵读,看样子是不想放过对方,分明是要让对方当众出丑。

    “东风吹,战鼓擂……”

    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众学子都侧耳倾听,什么东风吹,战鼓擂,有点古怪啊,不过勉强也算是三言诗。

    “美人醉,盼君回,捷报飞,壮士归……”

    听到这里,大殿之上又是一片沉寂,客观的说,这首诗中规中矩,虽然算不得极好的,但是在这一众学子的答卷中,应该也算得上平均水准之上了。

    原本一些已经准备出声讥笑的学子,此刻只得闭上了嘴,虽然对方有装腔作势,哗众取宠之嫌,但这首诗的本身,还是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念到这里,觉得对方这首诗到此还算差强人意,贾梦辰脸色也和缓了一些,不过接下来他很快就感觉不对劲了。

    “东风吹,战鼓擂……”

    贾梦辰又继续念下去,念到这里,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大殿之上众学子也是一副莫名其妙之状,东风吹,战鼓擂,这不就是刚才的第一句吗,怎么又重复了一遍。

    稍稍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作诗最忌重复,单个字的重复就已经是一项大忌,要极力避免,何况这完全是重复的一句,这根本就是不成体统了。

    贾梦辰紧板着脸,目光继续往下看去,这一看之下,饶是他平素有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镇定功夫,神色也顿时大变,仿佛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脸上肌肉不住抽搐着,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这种古怪情形看在大殿一众学生眼中,又是莫名其妙,心中狐疑不已,不知那卷子上写的到底是什么,让对方反应这么大?

    不知过了多久,贾梦辰深吸一口凉气,还是咬着牙把江云接下来的这首诗给念完了。

    “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之世谁怕谁!不是西风压东风,就是东风压西风——”

    念罢之后,大殿之上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中了邪一般,变成了木雕泥塑,在这短暂诡异的沉寂之后,整个大殿终于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

    “我的天,什么歪诗,太可笑了,受不了了……”

    一众学生笑得前俯后仰,东倒西歪,有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少人捂着肚子趴在桌上,一副万分痛苦之状。

    贾梦辰脸上肌肉也是一阵抽搐,不知是哭还是笑,最后把手中的卷子狠狠的甩在对方的脸上,手指头一直戳到对方眼皮底下,气急败坏厉声吼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狗屁不通!狗屁不通!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江云却是一脸无辜之状,把卷子收了起来,也不多说,默默转身就要回到自己座位上。

    “你给我站住!”

    等江云停步转过身来,贾梦辰又恶狠狠瞪着对方,咬牙切齿道:“回去之后,把中和论好好抄上三十遍交来,少抄一个字,就要你好看!”

    江云半句争辩的话也不说,应了一声是,就转身回到了座位。

    大殿中,众学子还在哄堂大笑,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斯文扫地。

    “下课!”

    贾梦辰一脸铁青,丢下这么一句,就气冲冲的拂袖出殿而去了。

第十二章 幽兰送饭

    贾梦辰出去之后,大殿中肆无忌惮的喧嚣笑闹还在继续,吵做一团。

    朱明和钟大用两人笑得最欢,在以往中,他们都是被嘲笑的对象,现在有这样一个尽情嘲笑他人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

    在一片笑声中,作为当事人的江云却显得云淡风轻,仿佛没事人似的,收拾一番,施施然出了大殿而去。

    看到当事人走了,大殿中的人笑闹一番之后,也就该干嘛干嘛,各自三三两两的散了,不过相信,江云的这首“歪诗”,很快就会在整个书院,甚至整个县中都传扬开来,声名远扬。

    出了大殿之后,江云径直循路回到了小院住所,当走近时,就见到住所院门前,站着一个纤弱的小身影,仔细一看,正是他家的那个小丫鬟,幽兰。

    “小兰,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了什么事么。”他走了过去问道。

    小丫鬟看到他,喊了一声“公子”,又露出几丝奇怪的表情,脆生生的道:“我是给公子你送饭来的啊。”

    江云这才注意到,对方手中还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给他送的午饭。

    清河书院中也有膳房,给众学子提供饭食,不过以前的江云嫌这里的饭菜不好,一直让幽兰从家里送来。

    沙河村离这清河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也有五里路,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每天中午跑五里的路,就为了给他送饭,这也太过分了。

    江云没有多想,当即就吩咐道:“小兰,以后你就不用再给我送饭了。”

    “啊,公子,小兰做错什么了,你不让我送饭了!”

    哪知小丫鬟听到之后,一脸诚惶诚恐之色,还以往自己做错了什么,对方不要她了。

    江云摆摆手,道:“小兰,你没有做错什么,而是我决定,以后就在书院吃饭,用不着你跑这么远的路送来了。”

    小丫鬟幽兰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眨了眨眼,摇摇头道:“也不远,小兰不累的。”

    江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不用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不要再来送饭了,听到了么。”

    小丫鬟幽兰抬头瞥了面前的人一眼,只觉得自从几天前大病一场之后,自家的这位公子就有些变了,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一掠而过,她也没有再多想,反正这样的变化,似乎是比以前好了,起码更加体恤下人,象今天这样不再让她跑大老远的路送饭,就是一个例子。

    “好的,小兰答应公子就是,快进去吃饭吧,否则饭菜就凉了。”她没再多争辩,乖巧的说道。

    江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小丫鬟幽兰跟着走了进来,院子里的角落边,有一张小石桌,幽兰走过去把竹篮放下,从里面取出食盒碗盏,在石桌上摆放开来。

    石桌边有小石凳,江云走过去坐了下来,随口问道:“小兰,你吃了吗。”

    幽兰点点头,道:“小兰吃过了。”她把饭菜在石桌上摆好之后,就俏生生的侍立一旁。

    江云也不多说,拿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幽兰站在旁边,起初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不安,等见到对方吃得很快,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幽兰带来的这份午饭,算不上丰盛,十分的简单,除了一碗大米饭外,就是两样时鲜蔬菜,都是自家菜地里产出的。

    若是以前,看到这样简陋的饭菜,原先的那个江云只怕就要拍桌子生气发作,少不得抱怨唠叨一番了,原先那个书呆子十分好面子,虽然在家中,大多吃的也是粗茶淡饭,但是对于送到书院的饭菜,他却要求很高,必须要有荤腥,之所以如此,无非就是虚荣心作祟,担心书院的人看到他的伙食寒酸,笑话他,大老远要丫鬟送饭,也未必没有摆谱的意味。

    现在江云对于伙食,倒不会有这般挑剔抱怨,即使有,也不会对小丫头发作,何况虽是简单饭菜,但却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味道也还可口,他哪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一会儿吃罢,幽兰过来收拾好碗盏,就要离去,江云再次吩咐了一句,道:“记住了,以后不要来送饭了。”

    在对方轻声答应之后,他想到什么,又吩咐道:“是了,你回去后,叫谷伯准备好五两银子,明日送来。”

    幽兰听了之后,没有立即应声,秀眉微微一蹙,迟疑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问道:“不知公子要这银两,作何用途?爷爷问起,小兰也好回话。”

    若是以前,她是不敢这么大胆询问的,主人要用银子,哪有下人多嘴的道理,也是最近江云表现出不同的变化,对待她不是那般疾言厉色,她才敢这么多问一句。

    江云也没有觉得她这一问,颇有多事的意思,只是解释道:“我想起这处书院住所的租期快要到了,所以准备银两续租。”

    幽兰听了,就有些不乐意。她知道自己这位主人的脾性,好面子,在外面花钱大手大脚,还好没有嫖赌的恶习,只是喜欢做一些请客吃酒等等冤大头的事,经不起人稍稍撺掇,就被别人骗了,花去不少银钱不说,还得不到人情好处,被人背后笑话说是冤大头。

    现在听他说,要这银子,只是续交这处书院宿舍的租费,不是拿去请人吃饭喝酒充冤大头,这倒是好的。不过她心里十分清楚,现在家里经济情况拮据窘迫,除了那上百亩良田的租子之外,没有其它的进项,如今被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一闹,租子减作两成,收入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还要负担对方的读书进学费用,更是捉衿见肘了。

    她瞟了一眼面前对方住的这所小院精舍,这里虽然好是好,环境安静清幽,是个静心读书之所,不过这租费太贵了,一季的租金就要五两银子,让她觉得心疼。

    在她看来,对方完全没有必要,住这么好的精舍,就住书院中提供的普通免费号舍不好么,退一步说,就是每天回去住也不错啊,反正这里离家也没有多远的路。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这些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不管怎么说,她终究只是下人,对于主人的行事,哪里有多嘴的份,若是对方一生气,还不知道怎么发落自己。

    所以她还是没敢多说,只是低声应了一句,就告辞转身,出了院门离去了。

    幽兰走在书院的青石小道上,就要循路出了书院回家去。本来书院是禁止无关闲杂人等进出的,不过书院里有不少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象她这样每天中午来送饭的丫鬟仆人也不少,所以在认明身份之后,书院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些人进出了。

    幽兰挎着竹篮,低着头,脚步匆匆,正要赶着回去,这时就见前面人影一晃,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吃了一惊,连忙刹住脚步,这才避免了一头撞上去的结果。

    “这不是小兰姑娘吗,又来给那个书呆子送饭了?”

    一道轻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幽兰闻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胖少年学生正贼笑嘻嘻的堵在自己面前,不正是村里朱大户的儿子朱明是谁,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瘦如麻杆的少年学生,不消说,正是他的死党钟大用。

    “你们干什么,还不快让开!”看到这两人,幽兰顿时没有好声色,紧板着小脸,脆生生的呵斥道。

    “我就是不让,你能奈我何?”朱明挺了挺胸脯调戏道。

    “你——”幽兰气得一咬牙,从旁就要夺路而逃,朱明却又横跨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兰,实话说,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跟着那个书呆子实在是太可惜了,要不就跟了我,作我的丫鬟,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比跟着那个书呆子强多了,你说是不是啊?”朱明又调戏道。

    幽兰每次来书院,怕的就是碰到朱明,钟大用这两个恶人,每次碰到,少不得要纠缠一番,她当下紧咬牙唇,气呼呼的道:“朱明,请你自重!”

    朱明贼笑兮兮道:“我怎么不自重了,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还请小兰姑娘仔细考虑一下!当然了,若是你放心不下你那个爷爷,也可以叫他一起来府上,反正多他一个老头不算多。”

    幽兰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呵斥道:“朱明,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是不会离开我家公子的,你还是趁早息了这份心思!”

    朱明连连摇头,道:“小兰,你怎么就这么一个死脑筋呢,跟着那个书呆子有什么好的,莫非你以为那个书呆子真的会有出息么,实话告诉你,连书院的教授都说了,那个书呆子读的是死书,钻进了牛角尖,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哈哈,你不知道吧,就在今天上午,那个书呆子就闹出了一个大笑话,做出了一首狗屁不通的歪诗,气得教授连声骂他狗屁不通,有辱斯文,如今那个书呆子在书院已经名声扫地了,只怕过不多时,就要被书院驱逐出去了!”

    “你胡说八道!公子在书院好好的,才不会被赶出去。”幽兰气得涨红了脸,驳斥道。

第十三章 抄写文章

    朱明笑嘻嘻道:“这件事可不是我骗你的,你去打听打听,随便一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说啊,你还是别再一。门心思死心眼的跟着那个没有前途的书呆子了,不如就跟了我,作了我的丫鬟,少不得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不听你胡说八道,还不快让开!”幽兰又横眉竖眼的呵斥道。

    “今儿个我就是不让,不如就让你听听,那个书呆子今天做的歪诗。你听好了,东风吹,战鼓擂……”朱明现下心情正好,一心调戏对方,当下就摇头晃脑,吟诵起来。

    “你让不让,再不让我喊人了,来人阿……”幽兰当即就扯起嗓子大喊起来。

    朱明吓了一跳,他还真不敢在书院中过于放肆,若是被书院知道,他当众调戏书院学子的丫鬟,少不了一场责罚,说不定还会就此驱逐出去。

    他没敢再调戏下去,连忙退开一旁,让出道路,幽兰见状,赶紧夺路而逃,一溜烟的快步远去了。

    “这小妮子,简直不识抬举!”看着对方逃也似远去的背影,朱明恨恨的道。

    钟大用在一旁嘿嘿笑道:“等着吧,如今那书呆子名声扫地,早晚在书院待不下去,等他被书院驱逐出去,那小妮子就会对那书呆子彻底死心了,到时你只要略施手段,她还不乖乖的跟了你朱大少爷?”

    朱明一听,顿时心情大好,哈哈笑了起来。

    下午书院没有课,是学子们自修的时间,江云哪里也没去,就待在自己的住所,潜心看书。

    这几天他一直在琢磨着这里读书人的修行方法。在这里,读书人修身养性,感应天道,引气入体,可以把自身修行到一个让人吃惊的程度,具有各种神道,完全颠覆了原来那里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读书人印象。

    而读书人修行的最基本的法则,就是修养浩然之气,这是一切修行的基础,而修养浩然之气,最重要的方法,就是读书明理,体察圣人之言,驱除蒙昧,开启窍穴,感应天人合一之理,正心诚意,自有浩然之气存。

    所谓圣人,都是悟得天道一二的大强者,他们把自己的感悟,凝练融合于文字之中,圣人之言,其实就是气之体现,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圣人文章,都是其本身浩然之气的体现,圣人修为越强,其蕴含文气就越大,领悟圣人之言,与圣人留下的浩然之气相互感应,就可以修身养性,提升自己的境界。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其它的法门,比如登览高山大野以自广,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查究星辰变化,江河运行,日升日落,草木繁茂,同样可以感悟天道,开启窍穴,修养浩然之气,不过这等于直接沟通天地气机,其艰难程度又何止增加了数倍。

    读书明理,领悟圣人之言,等于是走了一个捷径,利用圣人留下的浩然之气,为己所用。

    当然,要真正的领悟圣人之言,也不是这么容易的,这也是天下读书人虽多,但能够得到科举功名的却只是极少数的原因,但一旦能够有所领悟,那么得到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另外,读书人以文入道,还有一个便宜,那就是科举,一旦得中,就可以通过文庙强行以文气加身,开启窍穴,提升修为。

    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白丁,什么修行也不做,只要能够一路科举高中,到了后来,他也能成为一个道行高深的强者。

    当然,一个从不修行的白丁,也不可能真的能够一路科举高中,在这里,科举取士,更加客观公平,没有一定的真才实学,没有充沛的浩然之气,不学无术,蒙昧无知,是根本不可能被文庙之灵认可而被取中的。

    另外,除了以文入道之外,也有其它三教九流的旁门左道,各有修行悟道之法,不过都被王朝正统排斥在外,不是正道主流罢了。

    而现在,江云也不会有别的选择,既然到了这里,就只能入乡随俗,通过以文入道,借助科举之助,一步一步走向仕途顶端。他这具身躯的原主人,原本就是一个读书人,给他打下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基础,要他抛弃这条道路,选择什么其它旁门左道也不现实,而且现在看他也没有这样的机缘。

    所以在明白这些道理之后,江云没有别的想法,就是从现在开始,脚踏实地的发奋读书。在前世,他就是一个学霸,到了这里,他更是信心十足,让他具有这般底气的原因很简单,他来自地球的那个世界,具有那个世界五千年历史文明的积淀,有这么一个大便宜,还不能在这里混出一点名堂,那他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是了,那个贾梦辰,要我抄三十遍中和论交上去,若是不抄,只怕他就会抓住不放,给我小鞋穿。

    江云想着,对方是书院的教授,有秀才功名,而他不过是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小小书院学童,小胳膊拧不过粗大腿,所以还是低调行事,老老实实的抄好了交上去是好。

    想到这里,他就在书桌上摆好笔墨纸砚,照着那篇中和论,一字一句的抄写起来。

    其实对于抄书这件事,他并不怎么抵触。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而抄写经书,比诵读的效果无疑更好,更何况还能锻炼书法,何乐而不为。

    这篇“中和论“的作者,在这里鼎鼎大名,叫作左思,是一位亚圣,上古的一位大神通强者,中和论就是他毕生心血所著的代表作。

    在这里,每每说圣人之言,其实真正被王朝正统文庙供奉公认的圣人,屈指可数,不过四人而已,分别是儒圣曾显,道圣庄凡,诗圣李衍,法圣韩单,这四人无不通天彻地,学究天人,是创建文庙,开启以文入道先河的上古大能,是文道正统的建立者。

    其他诸如墨圣,名圣,农圣,医圣,书圣,画圣等等,都只是开创了一个流派的亚圣,中和论的作者左思,属于儒术流派,因为学究天人,具有大神通,也被封为“亚圣“。

    从古至今,能够被封为“亚圣“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

    从亚圣往下,其他一些得以立言立功立德而封圣的文道大家,虽然也被称圣,所著文字被尊为圣人之言,不过这些人都只是“假圣“,或者正规的说法叫作”准圣“。

    至于准圣,从古至今就有不少了,常人所说的领悟圣人之言,往往大部分时候所指的就是这些准圣的文章。

    真正的四圣,亚圣的文字,微言大义,玄奥晦涩,不是这般容易领悟的,特别是尚没有进学的学童,或者刚刚进学的童生,往往会选择某位适合自己脾性的准圣的文章,作为主修方向,这样更容易取得效果。

    至于四圣,亚圣的文章,大多只是通读而已,知其大概而不求甚解就足以了。

    比如左思这篇“中和论“,博大精深,要想真的参悟其中的微言大义,是十分艰难的,一般要到了秀才的位格才比较适合深入钻研。

    当然,经常诵读这些圣人,亚圣的文章,即使不求甚解,也往往能潜移默化的怡神冶性,养成浩然之气,这也是书院为什么常常让学子们诵读这些圣人文章的用意。

    一篇中和论,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上上下下,也有一万来字,完全抄写一遍,也不是简单的事,何况是要抄写三十遍。

    不过江云也不着急,反正那个贾梦辰也没有明说,这三十遍的中和论抄写交上去的期限,他就只管慢慢抄写就是了。

    “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和不可能也……“

    江云一字一句抄写着,一边写,一边默诵,体会着这文字其中的深意,虽然一时还不能彻底明其真意,但书写念诵之间,自有丝丝的浩然之气透纸而出,萦绕笔尖。

    江云此前并没有练过毛笔字,但资讯发达,也有意无意欣赏过不少书法大家的作品,此刻结合着心中的记忆,不知不觉就融入到了现在的书法之中。

    这一抄书,不知不觉就是一下午过去。

    这具身躯原主人的书法本就不错,写得一手好字,对书法之道有一定的领悟,这都被现在江云继承了,再结合对前世那些书法大家作品的记忆,融汇之后,他隐隐感觉,自己的书法只怕就要有一个新的突破。

    现在他写了这许久,不仅不觉得疲累,反而越写越快,几乎停不下来,仿佛心有惊涛骇浪,必须通过书写文字宣泄出来。

    以字也可以悟道,所以这里的读书人对于书法都十分重视,基本都有一定的书法水准,而才气似乎是相通的,一些饱学才子,往往也会有一手好字,否则即使文字再好,也拿不出手去。

    圣人以言为世人法,同样要以文字为媒介,著书立说之时,一身浩然之气,自然而然会随着笔尖,凝聚于文字之中,留待后人。

    这也是为什么圣人亲自所书的真迹手稿,价值连城,堪称无价之宝的原因。

第十四章 打秋风

    圣人把胸中之意,蕴于笔尖,形成文字,观摩圣人亲自手书文稿,对于揣摩文字中的微言大义,自然是大有帮助。

    但圣人真迹手稿这样的“圣物“,对江云这样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乡间小地主来说,自然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不仅是他,寻常的世家大族也极少能够有这样稀罕的东西。

    圣人笔墨手稿,一般都是收藏在王朝翰林院,或者一些豪门巨族中,或者圣人的直系后裔手中。

    当然,这里所说的圣人真迹手稿,说的大多是准圣的笔墨手稿,至于四圣,亚圣的笔墨手稿,那是传说中凤毛麟角的稀罕之物,年代久远,相信大部分都已经散佚失传了,即使还留存有少部分,也都在王朝皇家宝库中珍藏着,等闲不可能示人。

    象江云手边的这些经书,无外就是乡间一些庸碌秀才,甚至是童生传抄的书册罢了,其中的书法对于领悟文中的微言大义,自然是没有半点作用的。

    不知不觉,已经是日落黄昏之时,江云还待在自己的书房中,兴笔挥毫,抄写着中和论,只见他神情专注,沉浸其中,笔走龙蛇,一笔一划,都隐隐见风雨气象,丝丝浩然之气缭绕浮现于笔端纸面。

    “平川,平川兄在吗!“

    正当他在这里沉浸抄书之中时,院子外,突然响起了几声呼叫。

    被这几声呼叫打搅,江云从一种淡淡的入定中惊醒过来,手中的笔墨为之一顿,一个重重的污点落在了白纸之上,原本的灵感如潮水般消退,手腕手臂处也隐隐传来一阵酸痛,再也无力为继下去。

    “该死!“他不由暗骂一声,颓然把手中的毛笔往旁边一扔。

    原本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书法境界可能要有所突破了,可是此刻被外面的这几声喊叫,硬生生的被打断了。

    或许这具身躯原主人的书法水准,已经到了一个境界,只是遇到瓶颈,一直未得突破,缺乏一个突破的机缘,而这份书法技艺被江云继承之后,再跟他记忆中天。朝前世的那些书法大家的作品一融合,就产生了微妙的作用,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毫无疑问,江云脑海中记忆的那些天。朝书法大家作品,都是那个时空书法艺术登峰造极的代表,虽然他看到的只是临摹印刷品,但其中蕴含的书法真意,已经足以使得他现在的书法从中获益了。

    以前他看那些书法大家的作品,只是单纯的欣赏,要他说出其中什么好来,他是说不出来的,现在融合了这具身躯原主人的记忆,他的书法水准,鉴赏能力随之水涨船高,回忆那些书法大家的作品,感觉就有所不同了。

    这里的书法水准无疑也很高,不过江云发现,这里的书法字体,有类似的隶书,草书,行书,楷书等等,也有类似的王体,颜体,张体,赵体等等不同多样的风格,但偏偏没有类似柳体的书法。

    而江云最喜欢的恰恰就是柳体,柳体是唐朝最后一位大书法家柳公权所创,与唐朝另一位书法大家颜真卿合称“颜柳”,有“颜筋柳骨”的说法。

    柳体的字取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为后世百代楷模,留下的传世作品很多。传世碑刻有《金刚经刻石》、《玄秘塔碑》、《冯宿碑》,《神策军碑》,《辱向帖》等等。

    而这些传世佳作,江云曾有幸见过,至今还留存在记忆中,虽然,他所见的不可能是什么真迹,都只是临摹印刷品,但即使如此,也足以让他现在受用良多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已经决定,就以柳体为此后自己主修的书法字体。

    而他现在正在这里一边抄书,一边练习柳体书法的用笔,正练得有一些感觉之时,却被人几声喊叫给硬生生打断,这让他如何不气恼。

    他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来到院子里,只见门口人影一晃,从外面走进两个头戴方巾,一袭青衫的年轻学子,脑海中的记忆闪过,已经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江云的家境才学,在这清河书院,只是普普通通,属于边缘打酱油人物,加上有“书痴”之名,所以在书院中也没有多少关系亲近的同窗好友。

    而眼前这两位,就是他为数不多的在书院中关系比较亲近的两位朋友,一人叫作严政,一人叫作周世民,其中严政还是一位童生,东阁学子,周世民则跟他一样,还是一位尚未进学的学童。

    看到这两位,江云脑海中闪过以前一些跟这两人的交往经历,脸上便浮现起几丝古怪的神色。

    “平川又是在闭门苦读么!”

    “平川资质才学都没的说,还能如此用功,实在是我等楷模阿!”

    这两人进来之后,见到院子里站着的江云,就一个劲恭维起来,平川是江云的字。

    江云神情却是淡淡的,问道:“严兄,周兄,此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其中一位高瘦一点的学生,童生严政走上前来,呵呵一笑道;“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特地向平川恭贺来的。“

    旁边的周世民也点头附和道:“是阿,我们是特地向平川道喜来的。“

    江云听得却是一阵莫名其妙,问道:“我有什么事,可值得恭贺道喜的?“

    严政正色道;“平川这么说,可就太谦虚了吧,现在谁不知道,平川的一首东风吹,已经扬名书院,传颂不已,如今平川已经彻底成了书院的大名人了,想必以后在县中也会声名鹊起,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恭贺的大喜事吗。”

    “是啊,是啊,这样的大喜事,我们怎么能不来道贺呢。今日平川一鸣惊人,我真是羡慕不已啊。”周世民也在一旁不住点头附和。

    听了两人的话,江云脸上神色更是古怪,他看向两人,只见两人神情坦荡,并不见任何讥讽嘲笑之意,好像并不是在说什么反话,这让他也不禁怀疑,不知这两人是天生的演技派高手,还是这两人也有一分书呆气,跟以前的他一样,难怪彼此能成关系亲近的同窗好友,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

    他淡淡说道:“两位兄台所说,只怕不是全部事实吧,我听说,书院不少人都对我那首拙作笑话嘲讽不已,或许我是因此出名了,不过却是臭名远扬,这又有什么可值得道贺的。”

    他一下午都在闭门抄书,并不知道外面都在纷纷传扬他的那首东风吹,不过他自己也心知肚明,那首东风吹传出去不可能引来什么赞美佩服的好话。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对视一眼,似也觉得意外,严政便道:“平川何必妄自菲薄,你听到的,不过是那些人嫉妒你,而说的一些风凉话罢了,你根本不必在意的,不管如何,你如今成了整个书院的大名人,这总是一个事实,多少人想要出名都不可得呢。”

    “是啊,是啊,那些闲言碎语,讥讽诽谤,不过是那些人嫉妒你的才学罢了,平川不用去多理会,不管怎么说,如今平川你出了名,这可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啊。”周世民也在一旁使劲附和着。

    也许这两人真的是有一些书呆气,跟以前的那个江云一样,难怪彼此能凑到一块去。江云看着眼前的两人,心中嘀咕着。

    好吧,值得恭贺就值得恭贺吧,他拱了拱手,道:“听两位兄台这么说,我感觉好多了。”

    严政道:“正是如此,这么大一件喜事,怎么也该庆贺一下,平川,你该请客了!”

    “正是正是,平川如今出名了,怎么能不请客呢,今天我等就要在清风楼上,一醉方休,这次平川可不要吝惜银钱啊!”周世民又在一旁使劲的撺掇起来。

    原来如此,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这一刻江云总算恍然大悟,明白这两个狐朋狗友的真正目的了,什么出名了,恭喜道贺都是假的,骗人的鬼话,来这里登门打秋风,混吃混喝,把他当作肥羊宰才是真的。

    脑海中以前这两人的所作所为也一一浮现,江云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也越发替原来那个书呆子不值起来,被这样的狐朋狗友宰了一顿又一顿,当了一次又一次的冤大头,犹自蒙在鼓里不自觉,对两人交心置腹,甘当被宰的肥羊,简直岂有此理。

    现在,江云自然不能让旧事重演,不过他也没有当场发作,冲冠一怒割袍断交,这是下策,说不定引起什么怀疑就更是不妙了。

    他便跟两人继续虚以委蛇起来,说道:“说的是啊,不过今天我来的匆忙,并没有带足银钱……”为了取信对方,还特意翻出了腰间的钱袋让对方看,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怔了一怔,心生奇怪,江云这样哭穷的举动,实在不对劲,以前的江云最爱面子,打肿脸也要充胖子,否则也不会让两人屡屡得逞,宰了一遍又一遍了。

    正当场面陷入一阵尴尬的时候,这时严政一挥手,出乎意料大方的道:“没关系,既然平川一时手头不便,那这次就由我做东好了!”

第十五章 清风楼

    你请客?听了他这番话,不仅江云露出怀疑之色,就是一旁的周世民,也觉得十分意外,狐疑的瞥了对方一眼,不知对方的用意。

    “走吧,去镇上的清风楼,不醉不休!”严政挥一挥手,当先转身就走。

    周世民一个箭步追上前去,拉住对方低声道:“严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严政拦住他,示意他不要多说,回头看到江云站着那里没有动身,就催促道:“平川,还愣着做什么,快走。”

    江云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对方此刻的表现,跟他印象中可大不相同,在他记忆里,对方还从来没有这般大方过,主动请客的情形出现。

    两人的家境,他也知晓了,他虽然也不是什么土豪富绅,但也算一个乡间小地主,家中好歹还有上百亩良田,但眼前两人,却是真正的贫寒学子,十分节俭,听说两人平时在学院都是吃咸菜,喝稀粥度日,也正是因为此,找着机会就要宰上他一顿。

    现在对方突然一反常态,要请他清风楼吃酒,难怪让他感觉十分不对劲,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坑等着他跳了。

    但他转念一想,反正现在他囊中空空如也,也不怕了什么,对方宰了他那么多道,虽然宰的不是真正现在的他,但也总该替原来的那个冤大头出口气,收回一点利息才是。

    想到这里,他就欣然迈步跟了上去,拱拱手说道:“这次严兄做东,小弟就叨扰了,一定一醉方休。”

    严政脸皮抽搐了一下,他刚才这一招,未必不是一个激将计,原本还期待对方碍于面子,主动把这请客的事揽过去,以前他这一招也没少使,几乎是百用百灵,但没想到,今天这次彻底失算了,对方顺水推舟,一点也不客气的就答应了。

    现在势成骑虎,他也不能再改口反悔了,反正他还留有后招,当即就挥挥手,道:“这就对了,凭我等的交情,请这一席酒,替平川好好庆贺一番,也是理所当然的,走吧。”

    当下一行三人,出了书院大门,一路下了山,径直就往清河镇上而来。

    清河镇位于水陆要冲,颇是繁华,镇上东边,有清江蜿蜒而过,沙河在此交汇,注入清江,周边土地富饶,沃野千里,堪称鱼米之乡。

    镇上颇有几家大酒楼,其中清风楼离得最近,伫立清江边,平时清河书院的人是酒楼的常客,时不时的呼朋唤友,到这里附庸风雅,吟风颂月,顺便打打牙祭。

    江云也没其它想法,只是一路跟在后头,往镇上而来,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耍的是什么把戏,是不是真的要请客一场。

    周世民此刻也是闷头葫芦,跟在后面,这时看到旁边的一处小酒楼,就想替严政省钱,拉住对方道:“严兄,我看这里不错,这家酒楼的自酿黄酒味道醇厚绵长,足可一醉。”

    严政脚步却没有停留,说道:“说了去清风楼,就去清风楼,这里的自酿黄酒,又怎比得上清风楼的清江酒清冽芳香?”

    见他执意要去清风楼,周世民也没辙了,只得随对方了,闷着头跟在后面,心里也不知对方到底搞什么名堂。

    清风楼位于清江之畔,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清江酒,鲈鱼脍是那里的招牌菜,一边品尝美酒佳肴,一边凭栏远眺,清江水就在脚下滚滚流过,观览周遭山水胜景,颇有一番人在画图中的意趣,因此十分吸引一些附庸风雅之客,更受到旁边清江书院的学子们欢迎。

    当然在这里消费,价格也不菲,基本走的就是高端路线。刚才周世民和严政两人撺掇江云来这里吃酒,就是抱着狠狠宰对方一顿的念头。

    三人进了镇子,沿着河堤道一路前行。清澈浩荡的清江水在他们身旁滚滚流过,水面上各种大小船舶往来穿梭,堤岸杨柳青青,行人客商,贩夫走卒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十分热闹。

    走不多时,前面就出现了一座三层的高楼,伫立于清江之畔,楼前立着一个旗杆,迎风飘舞,正是三人此行要去的目的地清风楼。

    这座清风楼矗立清江河畔,年代还不短,百年来不知接待了多少南来北往的文人雅士,迁客骚人,其中不乏一些有名之人,在这里留下书画墨宝,因此在当地颇有一些名气。

    三人一路来到酒楼大门前,迈步走了进去,有酒楼的小厮迎上前来,看到三人书院学子的装束,笑吟吟的打躬作揖,殷勤的招呼道:“三位楼上请。”

    此刻正是用饭的时间,这一楼大厅中已经坐了五六成的酒客了,从这些酒客的装束看,大部分都是贩夫走卒,往来行脚客商。

    严政正要随着酒楼小厮登梯上楼,这时周世民又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严兄,我看就在这一楼大厅里吃酒就好,这里地方又宽敞,又热闹。”

    严政白了他一眼,道:“我辈读书之人,岂能跟这些贩夫走卒混杂共处,岂不有辱斯文。”说着就甩开对方,拾梯而上。

    周世民见状,没奈何也只得跟在了后面,江云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跟着上了楼。

    来到酒楼二层,这里的酒客比起一楼大厅少了许多,环境也更加清幽雅致许多,酒楼小厮停住脚步,伸手示意,让三人找好座位落座。

    严政却没有迈步的意思,朝着楼梯怒了努嘴,道:“继续前头带路。”

    酒楼小厮顿时又笑吟吟的打躬作揖,殷勤招呼道:“好,三位楼上请!”

    这清风楼一共有三层,一楼大厅接待的顾客多是普通贩夫走卒,来往行商,二楼更清幽雅静,环境更好,接待的则是有些身份地位的雅客了,当然消费也高了不少,这也是清江书院学子呼朋唤友,来此多选择的地方。

    而第三层装饰更精细奢华,美轮美奂,接待的就是大有身份地位的贵客了,当然消费也更加高昂,普通的酒客根本不会到这里来。

    当然了,若是能够交得起酒钱,普通贩夫走卒要到三楼来吃酒,酒楼当然也不会拦着。

    现在看严政的意思,竟是要到三楼去吃酒,这无疑让酒楼小厮当作了贵客看待,态度更加的殷勤热情了。

    看到严政要上三楼,这下周世民脸色真的变了。即使先前撺掇江云请客,他最多也是存了到这二楼吃一顿就足矣的念头,不想涸泽而渔,把对方宰得太狠。

    而现在,严政明明已经申明,这次是他做东请客,却鬼使神差的要去三楼吃酒,这不是自寻死路的行为么,他此刻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脑子一时糊涂了,还以为是江云请客呢。

    他觉得有必要再提醒对方一番,让对方清醒一下,当即忙一把拉住对方,凑过头去咬着对方耳朵急声道:“严兄,你疯了,这次是你请客……”

    严政道:“我知道,怎么了?”

    周世民又急声道:“那你还要上三楼?”

    严政扫了旁边的江云一眼,故意大声道:“平川出名了,这样的大好事,当然要隆重一点,自然要上三楼吃酒庆贺。”

    说罢他又朝江云道:“平川,别理他,世民这个人,就是有点小气拮据,气度不够。”

    周世民不由一阵无语,心道我可是为你的钱袋着想,你还不领情。

    江云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严政转身就迈步登楼,江云也跟着上楼,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之状,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囊中空空,你能奈我何。

    周世民见状,也无可奈何了,摇了摇头只得跟在了后面。

    上了三楼,果然见这里装饰,景物又都焕然一新,大有不同。站在这高楼上,放目远眺,四处山水风光尽收眼底,美不胜收,清风徐来,衣袂飘拂,让人不禁有飘飘然羽化登仙,心旷神怡之感。

    果然这三楼就有三楼的好处,不是下面一楼大厅和二楼能够比拟的,当然一分钱一分货,这里的消费自然要水涨船高,不会低了,不知这三楼的消费到底如何,三人以前都没有来过,心里自然没有底。

    想到这里,即使面对眼前山水美景风光,有人也高兴不起来了。严政还能勉强保持几分镇定,而周世民则是已经面色发白,诚惶诚恐,坐立不安了。

    按说这次严政明说了,是他做东请客,跟他周世民也没有关系,但两人毕竟是“患难死党”,彼此也知根知底,以两人的家境,这清风楼都不是他们能够常来的,更别说这三楼的贵宾席了。

    虽然严政进学考取童生之后,境况有所改变,但这次的消费,只怕也是要让他狠狠大出一次血了。

    在这里吃一顿,不知能够抵得上多少个馍馍啊,想起在书院每餐的咸菜稀饭馒头,周世民就感到心痛,为了严政,也为了他自己。

    也许严兄早有安排,今天这顿餐的费用,最后终究还是要着落在那个书呆子身上。他朝着旁边的江云瞥了一眼,心中默念着,这才安定了一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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