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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径荒芜     超品学士txt下载     超品学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通俗小说

    “听说柳桥居士的‘十二楼’最新一期已经出来了,我就是得知了这个消息,这才赶紧过来问问,看这里有没有到货,不过刚才向掌柜一问,果然还是只有府城书斋有货,我们这里,只怕要等明天才能看到了,真是急煞人了!是了,平川兄你是不是也是为了看这‘十二楼’最新一期来的?”那个年轻书生又是一阵滔滔不绝。

    江云对这什么柳桥居士,十二楼可是一无所知,看来原来那位倒是一位正经的读书人,对这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书并没有多少涉猎。

    他摇摇头,敷衍道:“这个柳桥居士的‘十二楼’,我没有看过。”

    那人一听,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叫道:“什么,你竟然还没有看过柳桥居士的十二楼?这太遗憾了,平川兄,你一定要看看柳桥居士的这本十二楼,里面的故事太曲折,太感人了,玉钗姑娘的遭遇,实在是坎坷颠簸,令人同情之至!”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有些红了。

    江云见了,不由无语,这人简直是看书看成书痴了,跟以前的那位江云类似,不过那个江云看得是正经的经史子集,经世致用的书,而这个年轻书生,看得就是这些不正经的书。

    “刘姑娘来了!”

    “刘小姐!”

    这时从门外又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来,看两人形貌,一个是小姐,一个是丫环,走在前面的小姐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米黄素雅衣裙,白皙的皮肤,清秀的面庞,举止淡雅大方,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闺阁千金小姐。

    跟在她后面的丫鬟年纪小点,大约十五六岁,长得也是眉目如画,乖巧可人。

    这位刘小姐似乎来头不小,看到她进来,书斋大厅中不少在挑书的女子认得对方,纷纷朝她招呼问好。

    进来的刘小姐朝着厅中的人略略点头含笑示意,径直就来到大厅里面的柜台前。这个脂砚斋的掌柜也是一个女子,花信年华,娥眉淡扫,面容姣好。

    女掌柜看到她,不等对方开口,就笑着道:“刘小姐是为了柳桥居士的‘十二楼’而来吧。”

    那刘小姐轻轻嗯了一声,带着几丝期待的问道:“我听说,柳桥居士的‘十二楼’最新一期已经出来了,就特来看看。”

    女掌柜道:“要让刘小姐失望了,柳桥居士的‘十二楼’最新一期确实已经出来了,不过府城离本地距离不近,书斋要到货,还要等到明天,明天一早刘小姐再来吧,那时应该就到了。”

    那刘小姐露出几丝失望之色,轻声叹道:“我早就知道,不过还是抱着侥幸来问一问罢了。”

    女掌柜又笑着道:“虽然柳桥居士的‘十二楼’还没来,不过店里也进了一些新货,比如抱石山人的‘绣红线’,梅河居士的‘离魂记’,鸳鸯子的‘云台梦’等等,都不错的。”

    刘小姐点了点头,道:“好的,梅河居士的书是不错的,你拿来给我看看,其它的也拿来看看。”

    女掌柜答应一声,就笑吟吟的转身去给对方拿书。

    这刘小姐和女掌柜的对话,江云听在耳中,心中惊讶,看来这些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书,在这里果然大有市场,大受欢迎么,旁边这位年轻书生和那刘小姐为了一本书,都迫不及待了。

    这时一位女顾客捧着一大摞从书架上挑选好的书,从江云身旁走过。

    江云一看,只见那女子手上捧着的书只怕有十来本了,每一本虽然只是薄薄一册,但这个数量也很可观。

    “这位大姐,在下有礼了。”有心打探行情的他,忍不住就出声叫住了对方,行了一礼。

    那抱着一大摞书的年轻大姐闻声止步,回头看到他,面上闪过一丝不屑之色,虽然她们这些女子喜欢看这些风花雪月,才子佳人书,但是对于这些有此同好的男子,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屑的,毕竟作为男儿,当然还是以功名科举为重,沉迷这些风花雪月,恩恩爱爱的书中算什么事。

    不过看到对方态度不错,彬彬有礼,她还是忍着不耐烦问道:“这位小哥有什么事?”

    江云指着对方手上的这一大摞书,问道:“这位大姐,这些书都是要买去看的么。”

    那年轻大姐感到好笑道:“当然是买去看的,不看我买它们做什么!”

    江云心中暗叹,看来这些女子买这些书看,比我等读书人还要爽快。

    “一下子买这么多本,应该十分破费吧。”他又问道。

    那年轻大姐道:“这些书也有替其他姐妹买的,她们都喜欢看,大家轮流着传看,也不十分破费。”

    “哦,我明白了。”江云又拱了拱手,没再多说什么了。

    那年轻大姐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这位小哥,你等还是应该以功名学业为重,这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书,还是少看为好!”

    说完不待江云分说,就扭头捧着这一大摞书,前去柜台结账了。

    江云无话可说,旁边那个年轻书生这时就道:“平川兄,不用理会这些肤浅之见,在下倒是认为,天下无不可读之书,圣人大道之书自然要看,此类才子风雅之书读之也可以怡情悦性,无伤大雅,看又何妨,偏偏一些见识浅薄之人存有偏见非议,不必理会。”

    江云没有去反驳对方的话,顺着对方的意思附和道:“这位兄台说的是,我也是这般认为的。”

    那年轻书生更是高兴,把江云当作了一个同道知己,当即就邀请道:“江兄此刻可有暇,在下做东,一起去清风楼喝几杯如何?”

    江云推辞道:“兄台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还有些事,只有改日再叨扰了。”

    那年轻书生见了,也没有强求,又约定时间,然后就告辞离去了。

    那人走后,江云没再理会,这时想起刚才听到的柳桥居士的“十二楼”,便在书架上找到了这本书,这本书还是一本连载小说,现在一共出了九册,江云就拿起其中第一册,随手翻看起来。

    “这位公子,你原来喜欢这本柳桥居士的‘十二楼’啊。”

    正翻看着,耳边传来一个粗大嗓门的声音,江云抬眼一看,只见面前站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子,鼻低唇厚,耳大招风,大嘴一咧,正对着他吟吟浅笑。

    江云吓了一跳,忙退开一步,与对方拉开一段的距离,问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么。”

    那女子扭了扭水桶般的粗腰,嗲声道:“人家也没什么事,就是见你也在看书,想跟你探讨一下了。”

    说着一指他正在看的‘十二楼’,又说道:“这本十二楼好是好,可是人家却不是太喜欢,那个王生太矫情,扭扭捏捏不爽快,人家玉钗姑娘已经向他敞开心扉,私定终身了,他却迟迟犹豫,不肯带着人家早早私奔,远走天涯海角,害得玉钗姑娘又落入火坑,实在是太不是东西了!公子,你说是吗。”

    江云诺诺点头,道:“是,是吧。”

    那女子又指着手中的一本小册子,说道:“人家倒是喜欢这本‘痴女缘’,莹莹姑娘和叶公子在书斋偶一相逢,便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一见钟情,彼此吐露心扉,从此天高水阔,情比金坚,当晚月下相会,私定终身,携手私奔,从此浪迹天涯,比翼高飞,岂不是好,公子,你说是吗。”

    说着粗腰一扭,朝着对方抛了一个媚眼。

    江云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起了鸡皮疙瘩,低头不敢再搭话了。

    听得格格一笑,那女子从旁走了过去,江云感觉手中多了一件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绣花小荷包,打开一看,里面塞着一张小纸条。

    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女子正好又回过头来,手抚下颌,朝着他回眸浅浅一笑。

    一股反胃的酸水涌上来,让他差点张口欲吐,直到那女子去柜台交了钱,扭着水桶粗腰走出大门不见之后,他才拿起里面的小纸条,打开瞧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小字“吾欲与君相知,月下相会走天涯。镇东头,子时分,大柳树下,不见不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江云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他接着翻看那“十二楼”,看了几页之后,就觉得没什么兴致了,书中讲的就是一个寒门书生和一位富家小姐情情爱爱老掉牙的故事,就这么一个情节简单老套的故事,竟然会有这么大吸引力,引来吹捧无数。

    若是自己来写,不说一炮走红,轰传一时,但起码赚一点银钱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不错,他现在就动了这个心思,既然这里的白话小说这般受到欢迎,在暂时找不到其它谋生之道的情况下,他就入乡随俗,写一些白话小说,儿女情长的书,赚一点银钱花花又有何妨。

    这可是如今看来,最适合他的一个无本生意了。而且他此前就是文科生出身,专业方向正好是元明清的小说研究,对元明清的一些流行白话小说耳熟能详,脑子里还记忆着大部分的情节,文字,比如西厢记,牡丹亭,桃花扇,长生殿,以至红楼梦等等,这些经典白话小说,随便一本写出来,他相信都足以在这里大受欢迎,引来追捧,起码赚取一点进学费用是不在话下了。

第三十二章 抄写西厢记

    打定主意之后,他放下了手头上的书,来到了柜台前。

    “佟掌柜,结账!”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手中捧着好几本小册子,放在柜台上。

    “小梅,又替你家公子买书来了。”那女掌柜拿过书,一边算账,一边笑着跟丫鬟搭讪着。

    丫鬟道:“是啊,公子喜欢看这些书。”

    江云在旁边听得心中恍然,原来这些才子佳人书,在读书人中也并不是没有市场,像刚才那位年轻书生一般的人只怕不少,只不过一般都碍于面子,都是私底下瞧看,不愿公开罢了。

    只听女掌柜又玩笑道:“小梅你难道不喜欢看么。”

    小丫鬟羞涩的一笑,道:“小梅当然也喜欢看,不过只是看看,打发无聊时间罢了,书里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跟小梅终究是无关的了,小梅只是个丫鬟,没有那小姐的命。”

    女掌柜逗她道:“这可说不定,说不定哪一天有个大才子,就看中了我们的小梅姑娘,一见钟情呢,格格——”女掌柜说着就笑了起来。

    小丫鬟顿时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佟掌柜,你瞎说呢,书里面都没有的事,也来拿小梅取笑!”

    女掌柜笑了笑,取过一本书,道:“我可不是瞎说,怎么没有,比如这一本‘玉簪记’,说的就是一位书香世家才子和一个丫鬟一见钟情,最后私定终身,比翼齐飞的事。”

    “真的吗。”小丫鬟也不害羞了,忙接过对方手中的这本“玉簪记”,翻了几页,就欢喜的道:“佟掌柜,这本书也要了!”

    女掌柜答应一声,最后算完帐,道:“一共五本,总共三百八十文钱。”

    丫鬟从怀中掏出一角银,道:“这是四钱银子,佟掌柜你称一称。”

    女掌柜给对方找了几十铜钱,丫鬟拿了书,接过找的铜钱,就告辞出门去了。

    江云在一旁看了,心中惊讶,五本薄薄的小册子,一共三百八十文钱,平均下来,一本小册子就卖七十多文钱,这个价格可真不低,基本可以抵一本正经的厚厚的经史子集的书了。

    送走客人,女掌柜早就注意到一旁的江云,这时就招呼道:“这位公子,是来买书的么,本店的书都是精品,大家之作,公子可随便挑选,喜欢了就买上几本,自己看也可,送人也可,总之一定物有所值的了。”

    她以为对方却不下面子,就开导道,以前她就碰到过不少这样的客人,作为读书人,却不下面子,买这些“不正经”的书,但她知道,这些人都是书斋潜在的顾客,一旦说通了,对书斋的生意大有好处。

    江云暗自佩服对方的营销手段,却摇了摇头,道:“今天在下来,不是为了买书,而是有一笔生意,想跟掌柜商量。”

    “一笔生意?什么生意?”女掌柜不解的望着对方问道。

    江云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在下有此类白话小说稿子,不知贵书斋可接受投稿?”

    他这么一说,女掌柜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事实上脂砚斋也是一个大书斋,有自己的一家印书坊,平时也是收一些稿子的,不过对稿子要求很高,像江云这样前来投稿的人,以前也并不是没有过。

    女掌柜依旧笑意不减,说道:“说起来本斋确实也是收稿的,不过现在只收名家的稿子,新人的稿子暂时已经不收了。”

    语气虽然客气,但无疑已经拒绝了江云的投稿要求了。以前脂砚斋也收新人的稿子,不过最后市场效果都不理想,书斋亏了钱,后来就渐渐不收新人的稿子,只收一些名家之作。

    听出对方口中的拒绝之意,江云微微一笑,道:“掌柜何必拒绝的这么快呢,名家也是从新人起步的吗,我相信,掌柜只要看了我的稿子,一定不会失望的。”

    女掌柜听了,却依旧不以为然,事实上以前前来投稿的新人,哪一个不是自信满满,说的天花乱坠,但最后事实却是证明,他们的稿子都是失败的,没有多少人爱看,很多新人都没有把握这类小说的要领,在书中还大谈什么圣人之言,忠义之道,一副道貌岸然卫道士之状,这样能吸引那些闺阁小姐,村姑丫鬟就怪了。

    她摇了摇头,道:“很抱歉,这位公子,本书斋的规矩就是这样,现在只收名家之作……”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不待她说完,江云就摇头晃脑,吟出了一首诗来。

    这首诗一念出来,顿时就把女掌柜给震住了,下面的话立时给咽了回去。

    她不禁沉吟咀嚼起这首诗,虽然只是一首小诗,但是却把那种才子佳人间幽会的情景,心境描绘的活灵活现,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简直妙不可言。

    “这是我的故事里面的一首小诗,我的这个稿子,名字就叫做‘西厢记’。”江云又不紧不慢的说道。

    女掌柜已经被他的这首待月西厢诗给勾起了兴趣,觉得不能小视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年轻小书生,一改先前拒绝的态度,含笑道:“那么就请这位公子拿出大作,让妾身瞧一瞧。”

    江云现在却拿不出来,这本西厢记还在他肚子里,没有写出来呢,他便道:“书还没有完稿,还请掌柜稍等三两日,如何。”

    “那好,等公子完稿后,便送来就是。”女掌柜神情有些遗憾,可见那首诗对她的震动有多大,已经有了迫不及待一睹为快的心思了。

    说定这件事之后,江云又闲问几句,就告辞走人了,至于稿费的事,他倒是半句也没谈,他知道,在对方看到“西厢记”之前,再多的话也是多余的,对方给的价格不会太高。只有等“西厢记”出来,对方看到之后,他才有讨价还价的价码。

    出了脂砚斋之后,江云没有再在镇上闲逛,直接回了书院。

    接下来两天,江云除了上午去书院听讲,余下的时间,基本就是待在自己的小院住所,闭门不出,全力以赴抄写西厢记。

    准确的说,西厢记是元代一个戏剧剧本,是天.朝前世古典戏剧的现实主义代表作,对后来以爱情为题材的小说、戏剧创作影响很大。

    既然是如此,作为曾专门研究元曲和明清小说的江云来说,对这本书本就研究很深,光是从头到尾的通读,就不下十来遍了,里面的情节,文字,大部分都还记忆在他脑海中。

    特别是,它的曲词华艳优美,富于诗的意境,里面的词句,江云基本都能背诵出来,现在他抄写这本西厢记,基本就是轻车熟路,不用花费多少功夫。

    后世那些研究元曲和明清小说的专家,对这本剧本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比如正面提出了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的主张,具有鲜明的反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思想,具有道家哲学上善若水、素朴之美、追求自由的思想等等。

    但江云觉得,这些都可以不管,这个剧本本质上就是一个讲才子佳人之间情情爱爱的小说,而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只要有这个主题,就足以吸引这里的一大批读者,包括那些闺阁小姐,村妇丫鬟,以及一些闷骚的读书人。

    这本小说完全符合这里流行的才子佳人小说的套路元素,而情节,文字又更胜一筹,所以江云毫不怀疑,这本书一出来之后,大受欢迎的程度,而只要达成这个目标,他从中赚些银钱是稳稳当当的事。

    这天傍晚,他伏在院子的石桌边,继续抄写西厢记。这本西厢记原文有五万多字,因为是元曲剧本形式,分为5本21折5楔子,默写的时候,还要修改成这里流行的话本小说体的形式。

    他低估了这项工作的工作量,原本以为三两天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时间内肯定是完不成了,不过再有两三天的功夫,也就差不多了。

    “平川,平川在吗!”

    正在这里抄写着,院子外传来几声呼唤声,听声音,应该是严政和周世民这两个狐朋狗友又找上门来了。

    虽然对于这两位狐朋狗友的到来,江云有点不耐烦,但他还不能装作没听见,不理不睬,当下就搁了笔,起身去打开了院门,只见外面站着两人,果然是严政和周世民两人。

    “平川在干嘛呢,这两天都不见你出来走动。”一见面,严政就关切问道。

    周世民替江云回答道:“这还用多问么,平川一定是在闭门苦读,再有几天,书院的季考就到了,这可是关系到县试报名名额的。”

    严政道:“这个我也听说,不过怎么看世民你一点都不上心的样子,莫非对这次季考胸有成竹了么。”

    周世民摇摇头道:“那是因为我知道,那前十名的县试推荐名额,却是与我无缘的,既然没有这个可能,又何必去多费心思呢。”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平川不像我,努力一下,这次季考的前十名,还是大有希望的。”

第三十三章 清风楼赌约

    对于他的话江云当然不会当真,他就不信,对方对几天后的季考就完全没有想法,若是能够取得这次季考的前十名,就能得到书院的县试推荐报名,这可是可以省下一笔不小的报名费的。

    不过这些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客气一番,又捧了对方一下,道:“世民过奖了,依我看,这次季考,前十名是世民的囊中之物才对。”

    周世民果然高兴,口中却又谦虚了几句。

    这时严政看到院子里石桌上摆放的笔墨纸砚,便一边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一边问道:“平川是有什么大作出来了么。”

    江云见了,赶紧抢先一步,把石桌上的稿纸给收拾妥当了,他可不想让两人知道,他在写西厢记。在两人眼中,他就是一个书痴,若是写出西厢记这样的大作,岂不是让人怀疑。

    他一边赶紧收拾稿纸,让两人坐下,一边掩饰道:“哪里是什么大作,前些日子老师要我罚抄三十遍的‘中和论’,我这几天就都在抄写这个的。”

    严政,周世民两人听了,倒没有什么怀疑,记得前些天因为那首东风吹,贾梦辰确实罚他抄写三十遍中和论来着。

    “要不要为兄帮忙,帮你抄写一些,免得你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也好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几天后的季考。”严政故作仗义关心的道。

    江云摆摆手,道:“不用了,反正老师也没要求我什么时候交,我慢慢抄就是了。再说严兄的笔迹跟我也不一样,若是代抄,只怕会被老师看出来。”

    周世民在一旁笑着道:“平川你不知道吧,严兄倒是有一首临摹的好功夫,只要你的笔迹不是太偏僻怪异,倒能临摹的**不离十,那贾梦辰又不会真的一张张的仔细去看,蒙混过关倒是应该没问题的。”

    江云这时想起了上次对方兜售的那副黄眉山的“早堂论”,更加确定,那就是对方临摹的伪作。

    严政朝周世民瞪了一眼,似是怪他多嘴,又把话题岔开了过去,说道:“是了,平川,还记得几日前,清风楼那个以诗问名的少年兄台么。”

    江云一听,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就在两天前,在万卷书斋就再次碰到了这位有点神秘的少年兄台,对方还出手高价买下了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手稿,狠狠打了那个陈明宇的脸,也算间接帮他出了口恶气,他还真要感谢对方的。

    他说道:“就是那位出了五两银子替严兄付账的少年兄台么,我当然记得,怎么了,严兄为何又提到他?”

    严政脸上有些不自然,毕竟自己赖账,最后要别人来付账,终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不过他知道对方有些痴气,这么说未必是故意讥讽他,便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接着道:“是的,平川应该还记得,当日楼上众人好奇对方的来历名姓,那位兄台就提出一个条件,若是有人能够作出一首切情切景的诗,就告知他的名姓来历,不过当时那刘楚翰等人先后作诗,可惜都没有令其满意。”

    江云道:“我记得,当时严兄上去询问对方名姓,对方才说出这个条件,可惜当时严兄并没有作诗。”

    严政道:“实话说,当时为兄倒是得了一首,不过没有把握,所以就没有贸然献丑,这几天又经过仔细雕琢推敲,为兄这才稍稍有些满意了。”

    江云顺着对方口气问道:“这么说,今天严兄是准备去试一试了。”

    严政点了点头,道:“确实正有此意。”

    说着转头看了旁边的周世民一眼,笑着道:“就是世民,也准备了一首。”

    周世民嘿嘿一笑道:“我只是替严兄呐喊助威去的,至于拙作不提也罢,只是给诸君当陪衬的罢了。”

    江云道:“世民就用不着谦虚了,世民既然也准备了大作,想必是不同凡响,我就在这里恭贺两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严政有些诧异的问道:“莫非江兄对此没有兴趣,不想去么。”

    江云心道,你们找我来,不就是找一个冤大头付账么,我可不上这个当。

    他就道:“我自知才学浅薄,比不上诸君,就不去献这个丑了。”

    周世民正色道:“平川何必自谦,你的那首东风吹如今正传扬县中,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平川在县中可是名声鹊起,听说县令大人也有耳闻,在此小弟可是羡慕的很,要向平川道贺了!”

    严政也附和道:“正是,正是,这番平川必须请客才是!”

    江云心道,果然如此,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他连连摆手,道:“那只是一首玩笑涂鸦之作,这些也都是虚名,当不得真的。”

    “玩笑涂鸦之作?连玩笑涂鸦之作都这般厉害,可知平川才学不凡!”

    顿了顿,周世民又接着道,“是了,这几日平川都闭门苦读,应该不知道吧,当日清风楼的事,经过刘楚翰他们回来宣扬,在书院已经传扬开了,这几日又有不少人前去赋诗,可惜都没有让那位少年兄台满意的,如今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一个约定,而是一个关系到我书院名声的大事了!”

    “听说,那位兄台可是十分狂傲,不仅把众人的诗作都批得一无是处,还说什么书院无人,徒有虚名,并且说,若是众人作不出令他满意的诗,就是作出类似东风吹那样的歪……哦,不,那样的妙诗,博人一笑,也是可以的。”

    他说的飞快,差点说漏了嘴,幸好警醒的早,赶紧改口了过来。

    严政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怪他说话不小心,又对江云道:“所以说,这件事已经关系到书院的声誉问题,平川作为书院的一份子,怎么能置身事外,必然也是要有所作为,而且那位兄台既然对平川的东风吹满意,可知对于平川的才学,是十分钦佩敬仰的,若是平川再次出手,定能一鸣惊人,令其折服,如约道出名姓来历,赢得这一场,也为书院争光!”

    任他们说的天花乱坠,江云又怎么会上当,连连摆手,道:“其实对于那位兄台的名姓来历,我并没有什么兴趣知道,所以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无奈对视一眼,当然都不肯就这么罢休,严政便又道:“平川即使对那位兄台的名姓来历不感兴趣,莫非对数十两银子的赌资,也不动心么。”

    “哦,什么数十两银子的赌资?”江云不由问道。

    周世民便接过话头解释道:“看来平川对此是真的一无所知了,清风楼这件事现在已经传遍了书院,以致引起了东,西阁两边的学子之争,现在东西阁两边的学生都把这次清风楼赋诗,当作了一个相互较量高下之地,纷纷下了赌资,相互约定,谁能在这场比试中胜出,谁就能赢得最后所有的赌资,现在东西两阁的学生下赌资的很多,总共的赌资据说已经高达五六十两银子了!”

    听到有数额不菲的赌资时,江云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态度,顿时来了几分兴趣,五六十两银子,对他来说,可算一笔不小的横财。

    他问道:“你们是说,谁作出的诗,让那位清风楼少年满意,谁就能得到这总共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

    周世民点点头,道:“不错,不过有个前提就是你要先参加这个赌约,投入赌资才有这个资格。”

    江云又问道:“那么这个要投入的赌资是多少呢。”

    “一两银子。”周世民伸了一个指头道。

    一两银子江云自然出的起,他不禁感叹,这些书院学生也太会玩了,原本一个普通的约定,竟然搞出这么一个大阵仗,以致演变成了东西阁学生之争了,而这场涉及五六十两银子赌资的赌局,裁判只是一位不知来历名姓的少年,若是那位兄台乱点鸳鸯谱,随便说满意某人的诗,那岂不是太便宜那人了。

    当然,他觉得,那个有点神秘奇怪的少年兄台不像是这般不靠谱的人,要想打动他,令他满意,应该不是这般容易的,当初刘楚翰的那首诗就十分不错,却还是没有令他满意。

    “严兄,世民,这么说你们两个也是参加这次赌局了?”他扫了两人一眼,又问道。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都现出几丝尴尬之色,他们虽然垂涎那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不过要加入这个赌局,就要先投入一两银子,这无疑吓退了一大群的人,包括他们两个。

    一两银子他们也不是出不起,不过若是最后不能成为那个胜出者,那这一两银子就是打了水漂,而最后的胜出者只有一人,甚至是没有,当然若是没有,银子倒是可以返还回来。

    他们虽然对于各自的诗作,各有几分自信,不过却也不敢打包票说,他们就会是那最后胜出的一人,在权衡考虑了这其中的风险得失之后,两人都明智的做出了选择,那就是不加入这个赌局。

    当然,不加入这个赌局,并不妨碍他们到清风楼赋诗,若是能够让那位兄台满意,同样他们可以在众人面前一鸣惊人,大出风头,只是得不到那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罢了。

第三十四章 加入赌局

    现在听江云问起,两人倒是如实的承认,并没有加入这个赌局,严政更是说的大义凛然一些,道:“为兄只是觉得,这赋诗论文,是风雅之事,若是沾惹上铜臭气,就未免有些煞风景了。”

    江云便道:“我倒是不怕沾上铜臭气,不知这一两银子的赌资,在哪里交。”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一听,不由大喜,他们高兴的不是江云加入赌局这件事,江云赌赢赌输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何况他们认为江云根本没有任何赌赢的可能,纯粹就是绿叶陪衬的份,这一两银子就是白白打水漂送人的。

    他们高兴的是,这样一来,他们又有机会打秋风了,那清风楼三楼消费不低,上次去过之后,他们至今仍心有余悸,若是不能拉上江云,他们都不敢再去。

    严政道:“现在大家都去了清风楼,今天就是东西阁之争要见个分晓的时候,平川若是有意加入这个赌局,等到了清风楼,当面交上一两银子就是。”

    周世民道:“平川有意加入这个赌局,我等岂能不去捧场助威,等下平川定能再次一鸣惊人,夺了这诗会的魁首,这么一件大好事,平川定然是要请客的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要打我的秋风么。江云怎会让对方得逞,当下摆摆手道:“世民太抬举我了,这事还是等结果出来之后再说吧,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啊。”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心说,等结果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当下便开始又一阵恭维吹捧,两人的意思就是要先把这事定下来,否则等到结果出来,那还说个屁,在两人看来,江云参加这个赌局,纯属就是脑子进水,白白给别人送银子去的,至于还想胜出,赢了这份赌资?简直是做梦,半丝的可能都没有。

    被两人纠缠的有些烦了,江云想了想,扫了两人一眼,便道:“这样吧,要不我们也来赌一场?”

    “怎么赌?”两人不明所以的问道。

    江云道:“很简单,若是这次我没有赌赢,那么就我请客,若是我这次侥幸赢了,得了那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那就你们请客,怎么样。”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听得却是一愣,觉得这不对劲,逻辑上说不通啊,怎么你赌输了,你反而请客,而赌赢了,反而要我们请客,这是什么道理啊。

    周世民正要说什么,严政在一旁狠狠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这时周世民也回过味来了,不管这逻辑通不通,这个赌对他们来说,不是正中下怀,求之不得的么。

    当下两人自然没有任何异议,纷纷说就这么办。

    说定之后,周世民迫不及待的道:“那我们这就快走吧,今天去的人不少,若是迟了,只怕连位置都没有了。”

    想到若是没有了位置,岂不是白白可惜这一顿美餐了,严政也急着催促起来,江云便草草收拾一番,随两人出了院子,关好院门,又一路出了书院,下山而去,往镇上清风楼这边而来。

    一路之上,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心情一阵大好,说起了一些奇闻趣事,两人不时哈哈大笑,江云也在一旁凑趣跟着哈哈大笑,一路之上,三人谈笑声不断,让一些路人见了,心里纳闷,这三人碰到了什么大喜事,乐成了这样。

    不一会儿,前面江边的清风楼就遥遥在望了,三层的阁楼沐浴在金黄色的夕阳下,楼台倒影,水光接天,有一种历史与现今交融的沧桑美感。

    三人又紧走了一阵,来到清风楼下,走进了一楼大厅,此刻正是用饭的时分,大厅中几乎高朋满座,座无虚席,其中还看见不少书院学子装束的酒客。

    看到这种情形,严政和周世民两个更是心急了,拉了江云就往楼上疾走,到了第二层楼,只见这二楼大厅中,几乎也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了,而且其中的酒客,大部分都是一袭翩翩青衫的书院学子,看这情形,今晚书院的学子是要把这清风楼给包下了。

    这些一楼,二楼在座的书院学子,毫无疑问都是闻风而动,看热闹来的,不过他们或者没有机会上到三楼,或者付不起三楼的高消费,就只有在这下面待着了。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拉着江云,又接着往楼上走,来到三楼的楼梯口,三人却被守在楼梯口的人给挡下了,挡下他们的人,也是书院学子,看情形今晚的三楼当真是被包下来了,等闲人上不去。

    “周斌,我们也是书院学子,你为何挡路,不让我等上去!”被人挡下,严政就急了,认得其中一人,就大声质问起来。

    那个叫周斌的学子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现出一抹不屑之色,慢条斯理的道:“三楼已经被包下了,只有参加这次赌局的人才能上去,否则还是在下面等着吧。”

    “岂有此理,你们这是狐假虎威,根本没人包下,别想骗我!还不快让开!”严政也不是这么好唬弄的,大声喝斥道。

    周斌等人更是把上楼的路给堵得死死的,周斌双手负胸,慢条斯理道:“少废话,要想上来,就交银子加入赌局,若是不交,就乖乖在下面等着,到时有了结果,自然会通知你们的,嘿嘿。”

    严政气得跳脚,上不去,错过一顿免费美餐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今天他确实是准备了一首好诗而来,准备到时一鸣惊人,大出风头,并搏得那位神秘出身来历的少年兄台刮目相看一眼,但现在若都上不去,这一切都是空谈。

    若要动强,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边人单力薄,肯定也不是对手,无奈之下,他只得在那里破口大骂了起来,各种谩骂犀利言语脱口而出,滔滔不绝,攻向了对方,周世民也在一旁助阵。

    那周斌等人也不是弱者,当即就在那里跟对方对骂了起来,一时吵得不可开交。

    楼梯口的对骂,很快引起了楼上楼下的注意,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一大群人的围观。

    “怎么回事!”

    三楼的楼梯口,又出现了一群人,有东阁学子,也有西阁学子,不是书香世家子弟,就是书院才学佼佼者,那刘楚翰,陆文鹏,李元春等人就都赫然在内。

    周斌向众人说明了情况,一个白衣少年就面带轻蔑的道:“连一两银子的入场费都交不起,可知对自己的诗作都没有半点信心,那也就不用上来献丑了!”

    这人名叫崔浩,童生,东阁学子,也是一位书院有名的才学佼佼者。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都气得脸色涨红,不过两人一时却又无话可以反驳,他们很想一怒掏出银子,可是又觉得心疼不值,一时站在那里骑虎难下了。

    江云暗自鄙夷了自己的这两位狐朋狗友,看到围观的人有越来越多的势头,就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银币,抛给了那挡路的周斌,漫不在乎的道:“不就是一两银子么,我赌了。”

    那周斌接过他抛来的银币,拿在手上打量一番,无话可说了。银币是王朝官铸货币,禁止私铸,一个银币价值就是货真价实的一两纹银。

    “这不是写出那首东风吹大作的东风吹兄么!”江云现在也算是书院名人,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大叫了起来。

    “什么,原来他就是江云,那首东风吹的作者?”

    西阁的学子倒也罢了,东阁的学子很多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现在听人说起,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东风吹兄啊。

    一时众人看过来的目光都充满了各种古怪意味。

    “原来你就是江云,阁下的那首东风吹在下久仰了,失礼失礼,阁下这就请进吧。这次我等有幸,又可以当场欣赏阁下的绝妙大作了。”

    那周斌收起了银币,伸手一揖,让出了道路,口中说得一本正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让他十分钦佩的才子。

    场中众人听到之后,看着周斌一本正经之状,不由响起一片哄笑声。

    “这个周斌,真是会捉弄人!”不少人指着周斌,笑得东倒西歪了。

    这下连西阁的学子都连连摇头,觉得江云这次来,简直就是替西阁学子丢人来的,不过对方按照规矩交了赌资,也没有阻拦对方的理由。

    江云神色不动,大步上了楼。

    “平川!”身后听得一声叫唤,回头一看,只见严政和周世民两人还可怜巴巴的站在那里。

    江云无语,伸手从怀中又掏出了两枚银币,抛给了那周斌,然后对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道:“严兄,世民,你们上来吧。”

    严政和周世民一见,顿时大喜,欢天喜地的跟着上了楼。

    那周斌接过银币,见到江云替两人付了钱,他们也没有再阻拦的理由,只得任由严政,周世民两人上楼了。

    “平川,你果真是够朋友!”

    “平川,什么都别说了,到时我定要好好敬你几杯!”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上来之后,对着江云就是好一阵感激莫名,什么肺腑之言都出来了。

    江云依旧是不动声色,心道,先别谢我,吃我的,喝我的,到时都要给我吐出来。

    “果然是误交损友,人傻钱多啊!”

    场中其他人见到此状,则又是另一番感慨,纷纷摇头,替某人觉得不值。

第三十五章 高楼斗诗

    “平川,那一两银子稍后我再还你,不能让你破费。”

    三人上了楼,一边往里走,严政一边又说道,周世民也在一旁附和,江云没有吭声,当然也没有把两人的这话当真。

    三人要找座位坐下,这时环顾一下大厅,只见高朋满座,济济一堂,所有桌位都已经被占了。

    只有临江窗户位置极佳的一张桌位上,只坐着一人,显得空荡荡的,跟其它几乎人满为患的桌位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过桌位的主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众学子也识趣的不敢过去争座,没有别的原因,桌位的主人,正是那位不知来历名姓的清灵俊秀少年,本次诗会之争的唯一裁判。

    若是得罪了本次诗会的裁判,那他们还想胜出么,所以虽然清灵俊秀少年独据一桌,其它桌位有人满为患的架势,但也没人过去蹭座。

    江云,严政他们也不敢唐突冒失,扫视大厅一遍之后,看到一个偏僻角落处还有几个空位,就走了过去。

    “几位兄台有礼了。”桌位上已经坐了三四个人,严政他们走过去,朝着在座的几人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坐了下来。

    没想等他们刚坐下,原先在座的几个人相顾对视一眼,纷纷离座,仿佛如避瘟神一样,寻了旁边的空座坐了下来,宁愿相互挤着,也不愿跟三人同桌。

    “这,这……他们是什么意思。”周世民一脸惊讶的问道。

    严政脸色也一阵难看,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挥挥手道:“管他们呢,走了的好,我们正好吃得痛快。今天是平川做东,可要好好宰他一顿。”

    江云听了这话,连忙纠正道:“严兄,这话不对,我要再次声明,这次不是我做东,我若是赌输了,则是我做东,我若是赌赢了,则是严兄和世民你们做东。”

    严政和周世民心说,这不是一回事吗,跟你直接做东又有什么区别。他们根本觉得,江云赌赢的机会就是零,认为对方这么说,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煮熟的鸭子嘴硬。

    “是,是,怪为兄失言了,看来平川今天是有备而来,胸有成竹了,我和世民就在此预祝平川待会能够技压群雄,一举夺魁,占尽风头,若是这样,我和世民心甘情愿做东庆贺,乐意之至!世民,你说不是。”

    严政朝周世民挤了挤眼,周世民嬉笑着连声附和,说这次诗会魁首,非江云莫属。

    江云一笑道:“其实若是两位最后能够技压群雄,一举夺魁,我做东也是心甘情愿,乐意之至的。”

    三人相顾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

    听到他们三人在这里旁若无人的互相吹捧,恬不知耻,座中众人更是齐齐侧目,鄙夷不已。

    “小二,点菜!”

    严政呼喝一声,一个酒楼小厮屁颠屁颠的赶上前来,递上菜单。

    严政一看,这个小厮正是前些时候差点坑了他们一把的那位,不过这个时候也懒得计较这些了,他接过菜单,麻溜的点了三道菜,都是价格不菲的好菜。

    大方的把菜单递给江云,江云也不客气,同样点了三道菜,同样也是价格不菲。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听在耳中,心中暗道,这个呆子,今天可真是大方,这是准备大出血么。

    江云点完,问周世民道:“世民还要不要点。”

    周世民这个时候怎会落后,一把接过菜单,同样也点了三道菜,同样也都是价格不菲的好菜,点完之后,还有点不满足,一看,这次酒楼的招牌菜,鲈鱼脍还没有点呢。

    “是了,小二,再加一盘鲈鱼脍,既然到了清风楼,怎能不尝尝它的招牌菜?”

    酒楼小厮欠身道:“这位公子,抱歉了,本地的新鲜鲈鱼已经售完了,暂时没有了存货。”

    周世民一听就不乐意了,眼睛一瞪道:“你这是什么话,莫非是以为我们付不起帐不成!”

    酒楼小厮又连连打躬作揖,解释道:“今天客人多,不少人都要了这盘鲈鱼脍,现在本店确实没有新鲜鲈鱼的存货了。”

    周世民不信,还要呵斥,严政止住他道:“世民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既然没有了,那就算了。”

    周世民无奈道:“好吧,那就换一道菜。”

    说着拿过菜单,就要再点一盘菜,这时严政或许是良心发现,想起刚才江云给他们付的一两银子入场费,或许是想着细水长流,不能杀鸡取卵,摆手止住了他,道:“不必了,这么多菜足够了,再多可就要吃不完,浪费了可惜。”

    周世民见了,悻悻然的作罢,挥挥手,让酒楼小厮去了。

    整个三楼大厅,基本以中间为界,东阁童生占了一边,西阁学童占了另一边,泾渭分明。

    整个大厅济济一堂,座无虚席,不过众人面前桌上的酒菜都不是很丰盛,大多只是一些佐酒的小菜,毕竟这次来,是斗诗论文,不是大吃大喝来的,像江云他们这一桌大摆酒席,无疑已是异类了。

    在看到人差不多已经到齐,该来的已经来了,不该来的,也已经来了之后,两边各有带头的人站了起来,平息了座中众人的议论,原本稍嫌嘈杂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东阁学子这边,似是以刘楚翰,崔浩为首,刘楚翰走到那清灵俊秀少年所在的临江窗户桌位边,朝着对方拱了拱手,大声说道:“这位兄台,不知先前你与我等的约定是否有效,我等只要作出令阁下满意的切情切景诗作,阁下就要当场道出名姓来历。”

    那清灵俊秀少年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轻轻一点头,清脆的声音道:“当然,约定依旧有效的。”

    其实今日这场诗会,重头戏已经是东西两阁的学子之争,至于这位清灵俊秀少年的名姓来历,只是一个噱头而已。

    西阁学子这边,陆文鹏也走上前来,朝着那清灵俊秀少年拱拱手,正色道:“在下陆文鹏,见过这位兄台。今日这场诗会虽然只是一场小聚游戏,但诗道尊严,不容诋侮,所以还请这位兄台到时秉公评判,无有徇私枉道之心。”

    这话一出,西阁学子这边,有人就微微皱起了眉头,陆文鹏这么一说,对这位清灵俊秀少年可有些不敬的意思,对方现在可是场中唯一的评判,若是这番话惹恼了对方,对方存心挑刺,给他们小鞋穿,那他们可就亏大了。

    不过那清灵俊秀少年倒是气度雅量,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站起身来,回了对方一礼,问道:“这位可就是吟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书院才子?”

    陆文鹏道:“阁下过奖了,不敢称什么才子,这句诗确实是在下偶有所得。”

    清灵俊秀少年微微一笑,道:“若是陆公子今日再做出此等绝妙佳句,那我就是想要徇私枉道也是不成的了。”

    说完就盈盈坐下,端起茶杯,眺望窗外水光山色,没有再理会厅中众人了。

    陆文鹏也退了下去,刘楚翰环顾四下,便道:“那么现在就可以开始了,谁先来。”

    一个西阁学子就走上前来,朝着众人环顾一礼,朗声道:“高朋满座,俊彦群集,在下就抛砖引玉,献丑了!”

    刘楚翰也退了下去,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那西阁学子就在空出来的大厅中央踱了几步,然后高声吟诵道:“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好!”响起一片鼓掌叫好声的,是西阁学子这边,至于东哥学子那边,众人则都各自低头吃喝,我行我素,似乎没有听到一般,这也是一种心理战术。

    那位西阁学子又在大厅中央来回踱了几步,目光看向临江窗户边的清灵俊秀少年,把后面半首吟了出来,道:“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好,好诗!”

    西阁学子这边,掌声喝彩更见热烈,东阁学子这边的人坐不住了,面面相觑,这首诗确实不错,有想鼓掌的,但觉得又不合适,这不是给对方长了志气。

    不少人心中暗道,难怪这人胆敢第一个上来,原来是胸有成竹,成心要来一个先声夺人。

    刘楚翰这时起身鼓了鼓掌,表现出了几分气度雅量,紧接着东阁学子这边,才又接着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不过众人更加关心那位清灵俊秀少年的态度,不少目光都看了过去,这时那清灵俊秀少年在听了这首诗之后,面上泛起几丝笑意,站起身来,就要说话。

    刘楚翰见了,心中一惊,若是对方就此宣布满意这首诗了,那下面的人岂不是没得玩了。

    当即他忙站出来说道:“这位兄台,不必急于评判,可等在场诸位都上场赋诗之后,再来评判才好。”

    清灵俊秀少年没说什么,只是端起酒杯,朝着刚才那位赋诗的西阁学子示意道:“此诗不错,我敬这位公子一杯。”

    这位西阁学子名叫闵玮,同样是有名的才学佼佼者,此刻傲然一笑,有人给他端上来一杯酒,他接过一饮而尽了。

第三十六章 山外青山楼外楼

    “好了,现在该我们东阁学子出手了。”

    刘楚翰想尽快抵消这首诗的影响,朝着座上的一位白衣少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场。白衣少年正是那崔浩,也是东阁学子这边一位有名的才学佼佼者。

    崔浩当仁不让,走了出来,朝着四下环顾一礼,先前还有些嘈杂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西阁学子那边的鼓掌叫好声也嘎然而止。

    崔浩的名声,在场中人大多都知道,对他的诗作颇有几分期待。

    崔浩在大厅中央踱了几步,等到大厅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才深吸一口气,抬头向天,高声吟诵道:“此地有高楼,上与浮云齐。闻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好,好诗!”

    这下东阁学子这边,鼓掌叫好声一片,西阁学子那边则一片鸦雀无声,反应了了,各人依旧吃酒谈天,各干各的,似乎是有样学样,对刚才东阁那边作派的反击。

    崔浩又踱了几步,念出下半首道:“一弹再三叹,慷慨有馀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话声落下,东阁学子这边,喝彩声如潮,西阁学子这边沉寂片刻,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也响了起来,这首诗确实不错,他们即使想要有意冷落也不成。

    那清灵俊秀少年面色再次微微动容,站起身来,敬了一杯酒。

    这两首诗一上来就先声夺人,不同凡响,令得酒楼大厅的气氛一下高涨,接下来东西两阁的学子一个个摩拳擦掌,轮番上场,斗诗较劲。

    其他的学子则是有的捧场叫好,有的依旧各自饮酒吃喝,自得其乐,有的见到诗作拙劣,也会不客气的发出嘘声。

    接下来的诗作,并没有太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了,这从那位清灵俊秀少年一直端坐座上,再没有什么动作,就可以看出来。

    江云他们这一桌的酒菜也送上来了,江云倒是低调,只顾吃喝,而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则是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对众人的诗作评头论足,好话自然没有,多是一些轻慢刻薄的话。

    他们的一些评论,旁边的学子听到,却也当作耳旁风,不去跟他们计较,只把他们当作了空气,这让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更是来劲,评头论足更是肆无忌惮,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个什么凭栏涕泪流,简直无聊透顶,我看他不是涕泪流,不如嚎啕大哭算了。”

    “是的,还有这句,望月愁断肠,一看就是空洞无物,拼凑之作!”

    两人的议论越来越肆无忌惮,终于有旁边的人听不下去了,一个学子站起来朝着他们喝斥道:“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什么,别人的诗都不好,那你们就上去作一首,让我等看看你们的诗好在哪里如何?”

    严政抓起一根鸡大腿,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大口咀嚼,露出享受的表情,这才慢条斯理的道:“我怕我的诗一出来,你们都自惭形秽,不敢再作了,所以还是等一会再说。”

    这话顿时又引起一片的众怒,众人纷纷呵斥声讨,而严政,周世民两个依旧是我行我素,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时评头论足一番,众人虽然气得牙痒痒的,却也不能真的把他们怎么样。

    “不必去理会他们,这三人不过是来逗乐子的罢了,你越理会他们,他们就越是来劲。”有人这么说道。

    这时又轮到西阁学子这边作诗,刚才西阁学子这边,接连几人上场,作出的诗都不怎么样,场面有被对方打压的趋势,陆文鹏就朝着旁边的李元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场,挽回一下这边的颓势。

    李元春淡淡一笑,也就长身而起,走入了场中。看到他上场,刚才还显得嘈杂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许多。这李元春是西阁学子中,跟陆文鹏齐名的才学佼佼者,看到他上场,就是东哥学子那边,也都露出几分关注之色。

    李元春来到大厅中央,踱了几步,在众人的目光中,就吟诵道:“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

    “好,好诗!”话声落下,自有人叫好。

    “不过尔尔罢了,平平无奇,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严政的话声不大不小,被旁边的不少人听见,又引来一片怒目而视。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李元春又踱了几步,念出了下一句。

    这句一出,场中出现短暂的寂静,随即就引来一阵如潮喝彩。

    “好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简直是绝妙之句!”

    一时之间,大厅中各种赞叹不绝于耳,就是东阁学子那边,也暂时抛弃了东西阁之争,为这句绝妙诗句拍掌赞好。

    这一下,就连一直发着牢骚的严政,一时也没词了,只是低声嘟囔了几句,不知说的是什么。

    “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愁。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风渭水流。”在大厅不绝于耳的赞叹中,李元春吟诵完了整首诗句。

    已经许久坐着不见动静的那清灵俊秀少年,再次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吟吟浅笑道:“为了这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我敬李公子一杯!”

    李元春拱手一礼,端着旁人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退了下来。

    李元春的这首诗出来之后,不少人都暗自揣测,若是后面再无佳作,不出意外,这首‘山雨欲来风满楼’应该是魁首热门无疑了。

    西阁学子这边兴高采烈,气氛热烈,反观东阁学子这边,则是一阵沉闷,按理现在应该轮到东阁学子这边出场了,不过李元春的这首诗太好,东阁学子这边一时都无人愿意上场,这时候上场,不是给他李元春作陪衬的么。

    看到东阁学子那边良久没有动静,西阁学子这边气势大涨,一举扭转刚才的颓势,压过对方了。

    “严政,你不是东阁学子么,这个时候还不上场,更待何时,看你刚才吹得那么厉害,也让我等瞧瞧,你的绝世大作?”

    西阁学子这边,有人出声戏谑道,不少人跟着起哄,嬉笑声一片,众人以为严政这时只有闷头不吭声,当缩头乌龟的份,谁知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只见严政把一根已经啃得只剩下光秃秃骨头的鸡大腿一扔,站了起来,大步走进场中。

    看到他真的一副要作诗的模样,众人都愣了一愣,大厅中一下子反而安静下来不少。

    “严政,你别在这里捣乱了,还不快赶紧退下!”

    东阁学子这边,有人大声叱喝。原本东阁学子这边形势已经不好了,要是再让这严政出来捣乱出丑,他自己丢脸事小,连带东阁学子这边,也要殃及池鱼,跟着丢脸。

    严政冷哼一声,朝着那叱喝之人道:“怎么了,我严政也是东阁学子,代表的是东阁学子,也交了入场费,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作诗,我告诉你,我不仅可以在这里作诗,而且等下我的诗若是侥幸被这位兄台评为魁首,那我还可以得到今天诸位所有的赌资!”

    这番话说的那人哑口无言,作声不得,不少人听得却是吐了,这个严政简直大言不惭,还想着夺魁,赢了赌资的美事,真是恬不知耻之极,看来今天东阁学子的脸面,要被他丢尽了。

    西阁学子那边,则是乐意见到这种场面,反而起哄支持,让他作诗。

    “废话少说,你要作诗就赶快作,不要啰嗦!”

    东阁学子这边,也不争了,只想着让他赶紧作完诗下场,免得再继续在这里出乖露丑,丢的是东阁学子的脸面。

    严政哼了几声,在大厅中央踱了几步,便高声吟诵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好,好诗!”

    严政吟诵完之后,有喝彩声响起,不过这喝彩声在一片寂静的大厅中显得异样的单薄刺耳,只因为全场中,鼓掌喝彩的只有周世民一个人。

    西阁学子自然不会捧场,东阁学子对其人厌恶不齿,也不会捧场,因此就造成了这样一个场面,全场一片安静,只听到周世民一个人的喝彩,至于江云则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确实是一首好诗。”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在全场安静和周世民一个人的喝彩中,临江窗户边坐着的那位清灵俊秀少年再次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朝着场中的严政含笑示意道:“为了这首山外青山楼外楼,我敬这位公子一杯。”

    原本正因全场安静肃穆而心中很不得劲的严政顿时转而大喜,把手一伸,大声道:“酒来!”

    他的死党周世民立即倒满了一杯酒,屁颠屁颠的送到了他的身前,严政接过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了。

    喝完之后,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意气风发道:“满堂青衫不识货,但得一知己足矣!”

第三十七章 鹿死谁手

    众人听了,个个皱眉侧目,这个严政也太狂了,平心而论,他的这首诗确实还不错,否则得到的就不是满堂安静,而是满堂的讥笑嘲讽了。

    不过众人不齿其人,是不会鼓掌捧场的,所以大厅中依旧是一片安静,大家装模作样各自吃喝起来,把某人当作了空气。

    严政没有在意,径直退回了座位。要说场中最郁闷的,就是李元春了,本来他凭着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已经占尽了风光,但是被严政这么一搅,气氛全没了。

    “严兄,此番你的山外青山楼外楼一出,全场震惊,都不敢说话了,看来这次诗会魁首,非严兄莫属了。”见严政回来,周世民就是一个劲的吹捧。

    严政此刻也是志得意满,一时冲动,大手一挥豪爽道:“若是今天能得魁首,得了那赌资,这次酒席我就做东了!”

    江云连忙又纠正他道:“还是那句话,严兄赌赢了,那就是我赌输了,还是我做东,我若赌赢了,则是两位做东。”

    严政本来良心发现,还想替江云着想一下,现在见到对方这般不上道,他也就没有再多说了。

    江云一再这样坚持,倒是令得周世民心中生起几分莫名忐忑,忍不住试探道:“看平川志在必得,不知可否把大作提前透露一二,令我等先睹为快。”

    江云哪里会先透露,心说我要先透露了,岂不是被你给窃取了去,他真不敢保证,对方就一定不会干这般没脸没皮的事,所以一个劲摆手推辞。

    其实他现在也没有确定,到底要抄哪一首,原本只是想随便糊弄一首,就足以把这些人震住,却没想到这些人的水平都不低啊,随便糊弄一首,只怕震不住,没有必然的把握。

    见到他不肯说,周世民越是好奇,越是想要知道,严政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此刻已经在想着,到时那一大笔赌资到手,该怎么花才好的美事了。

    接下来两边又有学子陆续上场作诗,各有优劣高低,这时轮到东阁学子这边出场,只见刘楚翰站起身来,缓步走入场中,长笑一声道:“迟迟不见文鹏上场,我就只有先抛砖引玉了。”

    看到他上场,大厅中嘈杂的气氛一时安静下来许多,众人都饶有兴趣的侧耳倾听。

    刘楚翰在厅子中央踱了几步,在众人期待中高声吟诵道:“迥临飞鸟上,高出尘世间。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

    “好,好诗!”

    东阁学子那边,喝彩声响彻一片,西阁学子这边,也有人忍不住鼓掌喝彩

    在满堂喝彩中,刘楚翰继续吟诵道:“兹楼日登眺,流岁暗蹉跎。坐厌淮南守,秋山红树多——献丑了,献丑了!”

    刘楚翰朝着周围拱了拱手,这下赢来了更多喝彩,不说东阁学子这边,就是西阁学子这边,也是喝彩不断,这首诗确实不错。

    就连一直在啃着鸡腿的严政,此刻也不禁停顿了下来,显然他已经感受到了这首诗的威胁。

    周世民在一旁拍了拍他,安慰道:“严兄不必担心,别看现在喝彩这么热烈,不过都是托儿而已,他刘楚翰的这首诗也不过尔尔,终究比不上严兄你的‘山外青山楼外楼’!”

    严政听后,顿时恢复了几分信心,狠狠的又抓过一个鸡腿,大口咬了起来,吃得满嘴流油,周世民也不甘落后,夹起一个肥鸭块,放入嘴中大口咀嚼,同时看向江云,撺掇道:“平川,此刻正是上场良机,只要能压过这个刘楚翰的风头,这番诗会夺魁,就非平川你莫属了!”

    江云依旧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摆摆手道:“算了,今天高手太多,还是藏拙的好。”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一听,对视一眼,露出会意的神色,这个呆子终于还是露怯了,刚才还真差点被他信心满满的姿态给吓住了。

    周世民假意安抚道:“平川何必自谦,我刚才说了,别看这些人喝彩多,都不过是托儿,互相吹捧罢了,你看严兄刚才的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却没有一道喝彩,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喝彩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还好今天的裁判不是他们,而是那位少年兄台,相信那位兄台还是能够秉公评判的。”

    “平川若是此刻上场,定然力压那刘楚翰的气焰,让这些人瞻仰大作,羞愧无地,岂不是大快人心。”

    江云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带着几丝醉意的道:“世民,其实你不知道,我是担心,我若是上场之后,接下来就坏了众人兴致,没人再上场了。”

    周世民一时没听明白,问道:“这是为何。”

    江云道:“这还不简单,因为他们被我的诗作震住,自叹弗如,不敢与我争锋啊。”说着哈哈一笑。

    疯了,疯了,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这样的想法。

    “平川,你喝醉了,还是少喝一点。”周世民一脸关切之色道,他倒不是真的怕对方喝醉,而是担心对方喝醉了,到时没人付账啊。

    接下来又陆续有学子上场,只是没有多少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这场斗诗,只剩下最后一个悬念,那就是尚没有上场的陆文鹏,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诗会的魁首,应该在闵玮,崔浩,刘楚翰,李元春,陆文鹏这几人中间产生,而这几人,也是名声在外,书院公认的才学佼佼者。

    当然,也有人想到了严政的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这首诗还真有几分夺魁的实力,就看那位清灵俊秀少年的喜好口味如何了,当然众人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若当真严政夺得魁首,无疑是他们最不乐意看到的一个结果。

    在众人翘首以待中,陆文鹏终于姗姗来迟上场了,看到他上场,大厅中嘈杂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知道,今晚诗会的魁首到底是谁,马上就要揭晓了。

    就连那位临江窗户边坐着的清灵俊秀少年,此刻也不自禁转过头来,露出几分关注之色,显然对于陆文鹏的出场,也十分期待。

    陆文鹏走入场中,踱了几步,目光扫过一眼大厅,又望向外面的水光山色,朗声吟诵道:“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公子年少虚垂涕,王孙春来更远游——”

    “好,好诗!”

    西阁学子这边,没有例外,起了一片喝彩,东阁学子那边,则是反应了了,有人依旧低头吃喝,故作漫不经心之态,有意压一压对方的气焰。

    陆文鹏走到栏杆前,拍打红木雕栏,一副意气风发之状,继续吟诵道:“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听到这里,众人神色更是专注,侧耳倾听,这首诗前面都十分不错,情景并佳,气势如虹,就看结尾如何了。

    一些有心之人心情更是专注紧张。众人都是有私心的,除非已经肯定出局的人,但凡有希望一争魁首的,倒是希望对方的结尾不要太好,这样他们就大有机会。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陆文鹏一口气吟诵完,余音绕耳,大厅中出现短暂的沉寂,齐齐被震住了。

    “好,好诗!”

    “好一个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只为这一句,今天诗会可以无憾了!”

    过了片刻,众人如梦初醒,大厅中响彻一片如潮喝彩,西阁学子这边如此,东阁学子那边也不例外,众人彻底的被这首佳作给震住,折服了。

    严政正啃咬着鸡腿的嘴不由停顿了,变得有些失魂落魄,若说先前刘楚翰等人诗句,让他感到几丝威胁,而现在,陆文鹏的这首佳作,则是让他感到如大山一般的压力。

    周世民脸上也一片愕然,拍了拍严政的肩膀,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是好,他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哈哈,好一个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今日我甘拜下风!”说话的是崔浩,他自知凭着自己的“此地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是敌不过对方的,反不如痛快的认输。

    其他几人,倒是没有当场表态,不过心中却也有了退避三舍的觉悟。

    这时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只见临江窗户边那位清灵俊秀少年站了起来,端起酒杯,笑吟吟的道:“陆公子果然文采斐然,卓尔不凡,这句‘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确实略胜一筹,我十分……”

    他正要当场说出“满意”二字,这时就见陆文鹏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道:“这位兄台过奖了,不必急于做出定论,此刻诗会尚未结束,还有几位兄台没有出场呢。”

    众人听了,都心知肚明,这陆文鹏绝对是在装,场上确实还有几位没有上场作诗,但是这余下几人都才名不显,他们不相信还有谁能作出更出彩的诗作,这陆文鹏不是在装又是什么。

    但陆文鹏装也装得有水平,众人只有心悦诚服的份,还要大赞对方不骄不傲,是谦谦君子之风。

第三十八章 力压群英

    那清灵俊秀少年倒没再说什么,只是饮尽了杯中的酒,就坐下了。

    余下几位尚未上场的学子,却是左右为难,此刻上场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当他陆文鹏的绿叶陪衬,不上场,大家又都在看着,岂不是示弱于人。

    这些人一边心中大骂陆文鹏的多事,一边扭扭捏捏的又陆续上场,而他们的诗作平平无奇,确实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等到后来,看着没有人再上场之后,刘楚翰等人就要求那清灵俊秀少年做出最后评判,虽然看样子陆文鹏的诗已经众望所归,但不到最后时候,总还是存点悬念。

    “慢着!”就在这时,一个角落处传来一声大喝,发话的人是周世民。

    吸引众人目光之后,他就转而朝着江云说道:“平川,现在是该你上场,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瞧瞧的时候了。”

    不知他是有意要看江云的出丑,还是故意想把这场水搅浑,或者单纯就是想看看,江云到底作了一首怎样的歪诗。

    众人正等着最后结果揭晓,被人打断,自然都不爽,再看看找事的人,又是那讨厌的“无耻三人组”,不少人就不耐烦的纷纷呵斥起来。

    “怎么,你们还有理了?我们交了银子,就有资格参加,要是你们不让平川上场,那也好办,把银子给退回来。”周世民理直气壮的道。

    严政正担心结果揭晓,感觉不妙,此刻听到退回银子,又重新一振,起身大声叫道:“正是,你们若是不让平川上场,就把我们的银子都退回来!”

    有人受不了他的无耻,反驳道:“即使要退银子,也只退他一个的,你们两个都上场了,还退什么银子!”

    严政理直气壮道:“你们没看到么,刚才我和世民的一两银子赌资,就是平川替我们垫付的,你们若是不让他上场,就要把我们三个的银子都退还回来!”

    对于他的无耻,众人已经彻底无语了。

    有人息事宁人的道:“那就让他上场吧。”

    有人则是不以为然,小声嘀咕的道:“我看还是退回银子的好,别又到时做出一首西风吹,贻笑大方。”

    这时众人想到那首东风吹,不少人又忍俊不禁,说道:“这样也挺好的,就让他再做一首西风吹,逗大家一乐,又有何妨。”

    一阵叽叽喳喳吵嚷之中,众人最后又都退了开去,让出了大厅中央的空位,意思就是让江云上场作诗。

    看到大家都在等着了,江云也就不客气了,起身施施然走进了场中,此刻的他,无疑是全场的焦点,只是大家的目光都不是那般友善,带着鄙夷不屑,就像是看着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小丑。

    “严兄,我此刻倒是希望平川能够一鸣惊人。”周世民低声朝着严政说道。

    严政目光中透着怜悯,说道:“但这可能吗,这绝不可能的。而且你不要忘了,他若真是一鸣惊人,得了赌资,我等可是要请客的。”

    周世民也觉得这根本不可能,若说真要一鸣惊人,那也是以一首歪诗惊人,要说想一本正经的夺魁,那是天方夜谭。

    “是了,严兄,那张借条,你真的弄丢了,不知哪里去了么。”他转了话题问道。

    严政道:“当然,确实是不知哪里去了,你就放心吧。”

    周世民还是有些担心,不过他除了放宽心,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江云走进场中,目光扫过一遍大厅,深吸一口气,众人以为他就要开始吟诗了,哪知他张口问道:“那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在哪里?”

    众人听得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人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走上前来,把钱袋往旁边的一张桌上一扔,哈哈一笑道:“赌资都在这呢,若是这位兄台今日能够夺得魁首,这钱袋里面的银子,就都归兄台的了。”

    众人纷纷摇头,觉得这个人简直是太自不量力,太没有自知之明了,简直就是个白痴,哗众取宠的小丑。

    江云却不管,见到钱袋点了点头,在大厅中央踱了几步,在众人的注目下,高声吟诵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大厅中一片安静,没有人喝彩,不是这句诗不好,相反的,这首诗中规中矩,并没有可以挑剔之处,而且颇有意境,真正来说,可以称得上一流水准的开头了,若是其他人念出这样的诗句,肯定会赢得不少喝彩,但是现在却不可能有人给这句诗喝彩。

    就是严政,周世民两人,也是异样的保持了平静,也不知两人在想什么。

    “欲穷千里目——”

    江云踱到栏杆边,有人不由自主的给他让出了道路,他高声吟出了这第三句,有意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望着楼外苍茫辽阔的水色山光。

    整个大厅一时显得异常诡异的安静了,依旧没有鼓掌,没有喝彩,不过众人的情绪仿佛已经被诗句感染,随着江云的吟诵,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有人想,这后面一句会是什么呢,听着似乎有点意思,起码看起来,这一首应该不至于是一首歪诗了。

    众人不知不觉已经沉浸到这首诗的意境当中了,若是此刻江云突然抛出一句歪诗,可以想见,一定是群情激奋,人人喊打的场面。

    “更上一层楼!”

    江云回过身来,一字一句的,吟出了这最后一句。

    “哈哈——”有人迫不及待的哈哈大笑出来。

    可是笑过之后,觉得很不对劲,立刻又住了口,转目四顾,只见整个三楼大厅,竟依旧是一片异样的安静,比起先前还要安静许多,静的让人感觉几分诡异可怕。

    那人回想一下,似乎意识到什么,整个人也顿时呆住,呆呆的看着栏杆处的某人,半晌说不出话来了。

    场中异样诡异的气氛,让作为当事人的江云也感觉一阵不自在,走到一个呆若木鸡的人面前,挥了挥手,问道:“这位兄台,怎么了,有这么夸张吗。”

    沉寂被打破,场中骚动四起,气氛陡然又活了过来,众人回过神来,看向江云的目光,一个个充满了惊异,仿佛见了鬼一样。

    不是江云的这首诗太震惊,让众人失去神智,目瞪口呆,即使圣人之言也不过如此,江云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学童,不可能有这般的魔力。

    只是因为这首诗无疑是一首绝妙佳作,特别是这最后一句,竟然露出圣人微言大义的峥嵘,让人情不自禁深思不已。

    现在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原本准备讥讽嘲笑的话,半句也说不出,被堵在嗓子眼,让人难受的紧。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也是一脸惊讶之色,随即神色大变,心中涌起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觉,目光迅速看向了桌面,虽然已经是残羹冷炙,但依旧可见这桌上酒菜的丰盛,而此刻两人的额头已经有冷汗涔涔冒了出来。

    “妙,实在是妙!”

    一道清脆悦耳的赞叹声响起,那清灵俊秀少年拍着掌站起身来,朝着江云拱手一礼,笑吟吟的道:“江公子的这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实乃妙手巧得,天籁之音,足以独拔头筹,令其它诸作黯然之色!”

    他这么一表态,无疑就是确认,江云就是这次诗会的魁首。

    不少人脸上色变,那原本夺魁呼声最高的陆文鹏,此来脸上表情更是精彩,原本以为这次诗会魁首,是他囊中之物,没想到最后煮熟的鸭子还给飞走了。

    这五六十两银子的赌资事小,可这口气咽不下,在场这些人,不乏书院名声在外的才学佼佼者,就这样输给了一位才名不显的书痴,更讽刺的是,这人还刚刚因为一首歪诗,名传县中,是众人闲谈中的笑柄。

    可是他们不服气,不甘心,又能怎样,这次斗诗,本就有些不靠谱,唯一的评判,就是眼前这位身份来历不明的年轻少年,现在对方作出了评判,他们还能怎样。

    更何况,难道这位少年兄台的评判,没有道理吗。

    “白日依山尽”写远景,写山,写的是登楼望见的景色,“黄河入海流”写近景,写水写得景象壮观,气势磅礴,广大视野的万里河山,收入短短极其朴素、极其浅显的十字语言中,如临其地,如见其景,感到胸襟为之一开。

    首句写遥望一轮落日向着楼前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群山西沉,在视野的尽头冉冉而没。

    次句写目送流经楼前下方的长河奔腾咆哮、滚滚而来,又折而远去,流归大海。这是由地面望到天边,由近望到远,由西望到东。这两句诗合起来,就把上下、远近、东西的景物,全都容纳进诗笔之下,使画面显得特别宽广,特别辽远。

    身在清风楼上,不可能望见长河入海,句中写目送长河远去天边而产生的意中景,是把当前景与意中景溶合为一的手法,更增加了画面的广度和深度。

    白日依山而尽,这仅仅是一个极短暂的过程;黄河向海而流,却是一种永恒的运动。如果说.这种景色很美,那么,它便是一种动态的美,充满了无限生机的活泼的美。

    这简直就是一副美轮美奂的长河落日图!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单单这一句,就意境深远,韵味无穷,更别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发人深省,韵味无穷,隐隐有圣人微言大义的味道在里面了。

    这样的绝妙佳诗,被评作魁首,有什么疑问吗。

第三十九章 赌资到手

    只是,这样一首绝妙佳作,怎么可能出自一个“书痴”之手,有人很快就想到一个可能,这首诗只怕是有人捉刀之作。座中不少人,此刻却是陡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对于清灵俊秀少年的夸赞,江云没有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一笔不菲的赌资,目光看向旁边桌上的钱袋,便道:“这么说,在下算是赌赢了,这笔赌资归在下所有了。”

    全场依旧是一片呆滞之中,只听那清灵俊秀少年清脆的声音道:“应该是的吧,不过我倒是有一个疑问想要问一下。”

    江云问道:“什么问题?”

    清灵俊秀少年星眸眨了眨,抿嘴一笑道:“盛传阁下有‘书痴’之名,可是我看阁下所作所为,跟‘书痴’之名,可有些不符啊。”

    江云一怔,这一刹那他感觉对方投射过来的目光,仿佛有看透人心的力量,心中一凛,陡然生出眼前这人,很是不简单的印象。

    他打个哈哈,装起糊涂道:“什么书痴,书痴又怎么了,总之今天这个赌资,是归我了。”说着走过去就要拾起桌上的钱袋。

    “慢着!”

    一道人影闪过,后发先至,比他先一步抓走了桌上的钱袋,让他的手抓了一个空。

    出手的人,是东阁学子,那位白衣少年崔浩,他手掂着钱袋,带着挑衅盯着江云,道:“很抱歉,这钱袋还不是你的。”

    江云不信邪,再次伸手去抢对方手上的钱袋,那崔浩身形一闪,轻松躲过,江云又接连上前抢了几次,却都落了空。

    这时他才想起对方的童生身份,知道要想从对方手中夺回这个钱袋,凭现在的他只怕办不到,对方应该是修习了某种敏捷的法门。

    他停住身子,盯着对方道:“你什么意思,莫非是想耍赖,不认账么。”

    崔浩手上掂着钱袋,扫了旁边清灵俊秀少年一眼,慢条斯理的道:“当然不是,既然这位兄台评了你的这首诗为魁首,我等也无话可说,不过如何证明,这首诗就是你亲手所作,而不是有人捉刀之作?”

    “对,你怎么证明这首诗出自你手,而不是抄袭之作!”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斥喝质问,原本安静的大厅,一下子热闹起来。

    他们也并不是真的可惜这一两银子的赌资,而是对此确是深表怀疑,不相信这首诗出自江云这个书呆子之手。

    想一想,一个做出东风吹那样歪诗的书呆子,怎么可能写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样绝妙的佳句。

    面对众人异口同声的声讨质问,江云不慌不忙道:“那么请问你们,可否证明这首诗不是出自我之手?你们可曾在哪里见过,哪里听说过?”他有恃无恐,心说你们能够见过,听过就见鬼了。

    大厅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无力反驳了,这首诗他们中间确实没有人曾经听过,见过,即使历代书籍卷帙浩繁,他们不可能都一一看过,但这首诗若真的出现过,以这般水准,不应该就这么默默无闻,应该早就传扬开来才是。

    “你不能证明是你的诗作,那就说明你心里有鬼,一定是有人代为捉刀!”有人强词夺理道,而他的话还得到大厅众人异口同声的赞同,一口咬定这不是对方的作品,除非对方能够证明这一点。

    江云无语道:“这么说,我不能证明这首诗是我的作品,就不能得到这笔赌资了。”

    “正是!”众人异口同声道。

    江云这下也没辙了,他总算明白,跟这些人讲道理根本是讲不通的。当然事实上,这首诗确实不是他的作品。

    他想了想,露出几丝惭愧之色,道:“诸位真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这首诗确实不是出自我手。”

    他这一承认,大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江云开始胡诌起来,接着道:“这首诗其实是我的一位好友所作……”

    一边说,一边暗道,王之涣老兄,对不住了。

    “你的这位好友姓甚名谁?”有人又忍不住追问起来,其他人也都露出倾听关注之色。

    江云道:“很抱歉,他的名姓,我现在不能说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朝着不远处严政,周世民那边看了过去。

    周世民还在那里发着呆,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他震动太大,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

    不过严政此刻却是福至心灵,突然猛地咳嗽几声,把大厅众人目光吸引过去,随即又挺起胸脯,高昂起头,一副莫测高深的高人之状。

    难道他说的那位好友,就是这个严政?有人见状,由不得不疑神疑鬼起来。

    江云朝严政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这一幕看在有心之人眼中,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更是疑窦丛生。

    有人想起严政刚才的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也属上佳,觉得这首“白日依山尽”若说出自对方之手,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江云又接着道:“所以我是代表我的那位好友来参加这次诗会,现在我说我替我的好友拿走这份属于他应得的赌资,诸位应该没有意见了吧。”

    大厅中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证明,这首诗就是你的好友所作?”江云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赖程度,有人又站出来理直气壮的质问道。

    江云一脸鄙夷的看着那人,道:“我不能证明,那么我倒是要请这位兄台证明,阁下这般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是真的好奇心太甚,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呢,还是吝惜一两银子的赌资,故意找借口耍赖,不肯认账呢。”

    “这,这……”那人被他这番话被堵得脸色涨红,哑口无言了。

    江云目光扫过大厅,又加了一把火,道:“如果诸位真的为了一两银子的赌资,而不要了脸面,我也无话可说,就此告辞!”说罢他转身就走。

    这下有人急了,若真是就这么让对方走了,可以想见,他们这些人的名声可就毁了,名声就是他们在士林的立身之本,相比起来,一两银子就不是什么事了,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很快就有人上前,把江云拦下了,那崔浩悻悻然的把手中的钱袋扔在了桌上。

    江云也没再多生枝节,走过去拿起钱袋,也没心思在这里多待,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回过神来,忙呼喊着追了过来。

    江云刚走到楼梯口,这时一个酒楼小厮走过来,陪笑道:“这位公子,你们的酒桌还没有结账呢!”

    江云回头朝着追过来的严政,周世民两人努了努嘴,道:“酒帐找他们结!”

    酒楼小厮听了,又快步上前拦住严政,周世民两人道:“两位公子且慢,结了酒帐再走!”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听得脸色一变,正要说什么,这时江云提了提手中的钱袋,朝两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你们懂得。

    严政和周世民怔了怔,仿佛明白了什么,可是脑子里一时又浑浑噩噩,其实什么都没懂。

    “两位公子,请结账吧。”酒楼小厮又朝两人说道。

    “好,好的,结账。”严政吃吃的回道。

    江云朝两人又点了点头,然后二话不说就转身快步下楼,扬长而去了,只留下满楼怔怔发呆的人影。

    “严兄,平川他,他是什么意思?”周世民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严政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先不管怎么说,还是解决眼前的麻烦要紧。

    酒楼小厮拿出账单,前面的零零碎碎严政也不耐烦看,只看最后的总价,一看就傻眼了,他们这一桌酒席,一共五两三钱银子。

    看到他发愣的眼神,周世民感觉不妙,抢过账单一看,顿时也如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五两三钱银子?不可能,你们这是黑店么!”

    酒楼小厮这次有恃无恐,这次对方的消费都是大菜,没有小菜,一笔笔账目都清晰了然,不存在空子可以扯皮的。

    他当即就一笔笔给对方麻溜的报了价,一边报价,一边计算,让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彻底没了脾气,想找空子扯皮都不行了。

    两人心思电转,一时却无法可想,心知这次只怕只能认栽了,谁让他们当初一口气点了那么多,足足九个大菜。现在他们心有余悸,还好当时新鲜鲈鱼没了,让他们躲过一劫。

    严政也干脆,知道这笔帐只能认了。他这时想起了江云离去时拎着钱袋,向他们点头示意的情形,他觉得,对方应该是有什么话,有所深意的,只是他一时还不能确定。

    “小二,这笔帐能不能先记在账上,我们现在没有带这么多现钱。”严政定了定心神,说道。

    周世民一听就急了,他不甘心,还想着像上次那样扯皮耍赖,蒙混过关,连忙拉住对方,急声道:“严兄——”

    严政摆手止住他的话,低声道:“世民,不要多说了,我自有计较。”

    他现在只想赶紧了结这里的事,找到江云,说个明白,一想起那个沉甸甸的钱袋,他心里就莫名一阵火热。

    周世民见了,以为他已经有所定计,也就闭了嘴,没再多说什么了。

第四十章 家中恶讯

    赊账这件事,酒楼小厮也做不了主,当即就请来了酒楼掌柜。

    酒楼掌柜来了之后,一看眼前之人,不就是前几天跟他争吵扯皮的人么,心里就先怯了几分。

    赊账的事,平时酒楼也是有的,五两银子的酒帐,说少不少,说多不多,又知道对方是童生身份,也不怕对方赖账,酒楼掌柜最后就痛快的答应,可以赊账。

    最后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写了一个欠条,言明赊欠酒楼五两三钱银子的酒钱,什么时候还清,逾期不还,利息多少等等,最后严政和周世民两人都签名盖印。

    周世民倒也罢了,严政用的印就是他的童生“官印”,这种官印是他考中童生之后,由王朝印库统一所发,代表着童生位格的身份,丝毫做不得假的。

    所以酒楼掌柜十分放心,收了借条之后,就让他们走了。

    严政和周世民匆匆下楼离去,而三楼大厅的众人,此刻也是意兴阑珊,纷纷散了酒席,下楼而去。

    那清灵俊秀少年依旧倚窗悠然而坐,一边品茗,一边观景,依旧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有人离去时上前询问对方的名姓来历,只得知对方自称清璃,至于身份来历,则是没说。

    众人把附近一些有名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都想了个遍,也记不起有这个姓清的人家,怀疑对方所言不实,又或者对方本就不是本地人,来自于外地。

    不管怎么说,这个叫清璃的少年气质脱俗,来历神秘,刘楚翰,陆文鹏,崔浩,李元春,闵玮等人,都流露出跟对方结交的意思。

    这个时候,这位叫清璃的少年倒是没有再拒人千里之外,只留下刚才表现出出众文采的几人,入座饮酒闲谈,直到月上中天之后,这位叫清璃的少年起身告辞,众人才各自散去了。

    在酒楼的一楼,二楼大厅,不少清河书院的学子还在等着今天斗诗的结果出来。见到三楼有人下来,不少人就迫不及待围上前去询问结果。

    让他们感到奇怪诡异的是,从三楼下来的人,不论是东阁学子,还是西阁学子,此刻都是神色古怪,一副讳莫如深,不愿多说的样子,一言不发的匆匆离去,让这些眼巴巴等了半天的人都莫名其妙,气得直想骂娘。

    江云离了清风楼之后,径直就回了书院自己的住所。到了住所,紧闭院门,来到屋里,点上灯,打开钱袋,白花花的银子在灯下灿灿生辉,仔细数了数,果然有近六十两的银子。

    这算是他到来之后的第一桶金了,看起来很多,但想起上次前去万卷书斋的经历,这些银子,也就只够买一副差不多的玄级名家作品罢了。

    想着有了这笔银子,什么时候再去那万卷书斋逛逛,江云收起钱袋,看看时间尚早,就在书桌上摆开笔墨纸砚,打算再默写几章西厢记。

    别看这一次一下子赚了近六十两银子,但这样的好买卖不会太多,要细水长流,做稳妥的买卖,还得靠这本西厢记啊。

    在这里刚动笔写了一小会,就听到院门外有人叫喊,仔细一听,不出意外,果然是严政,周世民两人追过来了。

    他本不想理会,但两人在外面一直叫喊不断,他只得起身出门,来到院子里,不过并没有过去开门,只是站在院子里,朝外面发问道:“谁人在外面喧哗?”

    “平川,是我,严政啊!”

    “平川,我是周世民,快开门啊!”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在外面叫喊。

    江云明知故问道:“原来是严兄和世民,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事么,”

    严政在外面拍着门道:“平川,你先开门,我们进去之后再细说。”

    江云依旧站在那里没动,说道:“严兄,世民,时候不早了,若是没有什么紧要的事,还是明天再说了。”

    说着大声打了个哈欠,又道:“我困了,要去歇息了,两位明天见吧,有事明天说。”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急了,又不断拍门叫喊道:“平川,真有急事,你先开门,让我们进去啊!”

    江云知道此刻这就是两匹恶狼,哪里肯放他们进来,只当作没听见,径直就往屋里走去。

    “什么人,在这里喧哗!”

    两人的拍门叫喊,终于惊动了书院巡夜的管事,上前来呵斥询问。

    江云听到外面严政和周世民两人一个劲在解释什么,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两人似乎是走了。

    江云回到书房,接着默写了几章西厢记,看时候不早,就熄灯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就被外面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给惊醒了,以为是那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又找上门来了,正嘀咕这两人还真够早的,这时又听到外面隐隐传来啼哭声。

    “是幽兰。”

    哭声有些熟悉,似乎是自家丫鬟幽兰的声音,这下他的睡意彻底没了,快速披衣起床,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快步上前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纤弱的身影,不是他家的小丫鬟幽兰是谁,此刻小姑娘已经哭的梨花带雨,看到江云出现,扑上前来又啼哭不止。

    看到对方的悲痛模样,江云心里一沉,涌上一股不妙的感觉,忙扶住对方,问道:“小兰,你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爷爷,爷爷被人打了——”丫鬟幽兰哽咽说道。

    “什么,谷伯被人打了?”江云吃了一惊,连声问道:“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打得,什么时候的事,伤得重不重?”

    丫鬟幽兰只是呜呜哭泣,泪流不止,却说不出话来了。

    江云情知不妙,看这情形,谷伯只怕伤得不轻。

    他没有再问下去,转身匆匆进了屋门,草草收拾一番,想了想,翻出昨天赢的那个钱袋,揣入怀中,就走了出来,来到院门外,锁上院门,拉起丫鬟幽兰就道:“走,我们回去。”

    两人沿着书院的青石小路,匆匆而去,一路之上,幽兰一边走,一边依旧呜呜抽泣不止。

    走不多远,迎面走来两个人影,一看到江云,一边快步赶上前来,一边高声叫喊道:“平川,平川!”

    来的两人,正是严政和周世民。看到旁边哭泣的幽兰,他们也认得,这是江云家中的丫鬟,不由就问道:“小兰姑娘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江云没有理会他们,拉着丫鬟幽兰脚步不停的快步走过。

    严政和周世民两人忙追上前来,口中不住叫喊道:“平川,你别走啊,我们还有事呢!”

    严政追上来,拦在江云面前,正要说什么,江云一把推开他,沉着脸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说罢拉了丫鬟幽兰夺路就走。

    “喂,喂,平川——”

    周世民口中叫喊,正还要追上去,这时严政拉住了他,道:“别追了,看来他家中似是出了什么事。”

    周世民停下步子,一脸无奈,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他回来再说吧。”严政也是无可奈何的道。

    江云拉着丫鬟幽兰,一路往家中急赶。沙河村隔着清河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有着五里路,翻过一座山也就到了。

    进了村,江家的宅院位于村东口,一进村就可以看见,此刻自家宅院的门前,围聚了一大群的村人,在那里窃窃私语,低声议论着,大多是听说谷伯出了事,来这里瞧看。

    “江家小哥回来了!”看到江云和丫鬟幽兰在村口出现的身影,人群中有人低声叫唤道。

    “来了也不管事啊,还不知这事最后会怎么处置呢。”

    “我看这下谷伯多半要被赶出家去了。”

    “是啊,听说谷伯这次伤得重,怕是已经废了,干不了活了,多半要被赶出去……”

    “唉,真是作孽……”

    村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着。江云这具身躯的前主人本就一心读书,有些痴气,不问世事,又经有心人的有意挑拨传言,在村中声名就不怎么样。现在谷伯出了事,大家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下这位江家小哥只怕要赶人了。

    即使江云和丫鬟幽兰两人已经赶到了近前,门前的议论声依旧没有停歇,有人还在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

    江云拉着幽兰,没有理会旁边围观看热闹的村民,径直分开人群,走进了自家的院门。

    “爷爷,爷爷,公子回来了!”

    丫鬟幽兰哭着跑进了院子,听到声音,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十八,九岁,荆钗布裙的少女村姑,正是那王秀莲。

    “东家,你回来了!”王秀莲看到江云,身子侧在一旁,低头微微一礼。

    江云没有多理会,一个箭步冲进院子西边的一间屋子里,看到了躺在榻上的谷伯,一看到里面的情形,就呆住了。

第四十一章 谷伯之伤

    谷伯伤得很重,至今躺在榻上人事不省,失血过多,又在野外受了风寒,现在发起了高烧,按照大夫的说法,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几天的事,即使能够活过来,起码也要卧床休养大半年,而且双腿被人挑断脚筋,很可能站不起来了。

    “公子,你一定要救活爷爷,一定要救活爷爷,小兰求你了!”看到爷爷的惨状,幽兰扑通跪在了江云的面前,哭成了泪人儿。

    到底是什么人,竟下这样的毒手。江云心中愤怒,一把拉起地上的丫鬟幽兰,沉声道:“小兰,你放心,我一定会救活谷伯,治好谷伯的伤。”

    一位灰衣老者正坐于床榻边,看视着谷伯伤情,江云认得是邻村的许大夫,走过去沉声道:“许大夫,你一定要救活谷伯,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许大夫没有回过身,叹了口气道:“老朽只能说尽力而为。”

    江云掏出怀中的钱袋,解开袋口,把里面的几十两银子都倒了出来,哗啦一声倒了一桌,说道:“许大夫,我要你用最好的药,不惜任何代价,若是这些钱不够,我还可以卖田,只要你救活谷伯,我绝不会亏待你。”

    许大夫回过头来,朝着桌上一堆碎银子扫了一眼,又看着江云满脸郑重的表情,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最后点了点头,道:“我说了,老朽会尽力而为的。”

    江云又问起事情发生的经过,丫鬟幽兰一直哭哭啼啼,说不清楚,还是一旁的王秀莲帮着叙说,江云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事情发生在昨晚,因为地里刚刚插了秧苗,田里在灌水,谷伯照例去田间巡视查看,这田间灌水讲究适度,多了,少了都不好,若是灌多了,就有必要把放水的口子堵上,也有一些奸人,看到隔壁地里水肥,会偷偷夜里起来,扒开田垄的口子,把肥水放进自家地里。

    虽然江家的上百亩良田都租给了佃户,但谷伯还是会常常到田间地头查看地情,昨夜就是这个情况,吃过晚饭,待了一会就出去了。

    丫鬟幽兰待在家里,原本也没在意,可是等到时间很晚了,一直没见爷爷回来,这才开始着急了,就去寻了王秀莲等几家人一起出去找人。

    最后在一块田垄上,找到了倒在地上的谷伯,那时谷伯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人事不省了,众人慌忙简单处置了一下伤口,把谷伯给抬了回来,又去邻村找许大夫过来。

    原本是打算连夜去书院找江云的,不过晚上书院是不会开门的,一直等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幽兰就出了门一路跑过来报信了。

    听了众人叙说的事情经过之后,江云走到床榻前,紧紧抓住谷伯一只干巴巴枯瘦犹如鸡爪的手,心中默念道,谷伯,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救好你,替你报仇的。

    这位老人对江家忠心耿耿,尽职尽责,若不是他夜里去田间巡视,也不会遭遇到这场祸事,而他原本是没有必要这么做的,地里都已经租给佃户了。

    江云沉默了一阵,屋子里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处置。

    江云寻思一阵,抬头问道:“去请乡老了吗。”

    王秀莲在一旁答道:“爷爷已经去请了。”

    出了这样的事,而且性质十分恶劣,自然要通知乡老,前来主持公道。

    现在,除了全力救治谷伯之外,另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找到行凶之人,江云知道,时间拖得越久,线索越容易断掉,凶手就越难找到。

    他走出屋子,院子里还围了一些村人,这些都是江家的老佃户,而且当初都主动要求维持三成的租子不变,算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东家。”这些人看到他,都行礼问好。

    江云目光扫过场上诸人,问道:“依你们看,这件事会是谁干的,谁会下这样的毒手?”

    众人对望了起来,一时却没有人出声,这件事性质恶劣,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顾忌很多。

    “大家随便说,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也不会声张出去。”江云宽慰鼓励众人道。

    “依我看,那王铁柱家只怕脱不了干系!”一个尚带着稚嫩的声音说道,江云闻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黑瘦少年。

    他认得对方,小名叫做狗蛋,是王秀莲家隔壁孙叔的儿子,这孙家也是江家的老佃户了,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小时候曾经是一起抓鱼玩泥巴的玩伴,不过后来年纪渐大,特别是江云当家作主之后,处处摆出一个小老爷的派头,两人的关系就渐渐疏远了。

    这叫狗蛋的少年说罢之后,旁边就有一位中年汉子朝他狠狠的瞪了一眼,骂道:“你瞎说些啥,没根没据的,不要瞎嚷嚷。”

    训斥他的,正是他的老子孙永昌,一位老实巴交的村夫,从江云爷爷开始,就是江家的佃户了。

    “孙叔,你不要骂,我说了,只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至于说得对不对,都无关紧要。”

    江云拦住中年村夫,看向黑瘦少年,对于这位儿时的玩伴,他仔细想了一想,竟然不记得对方的名字,只知道对方的小名。

    他就直呼对方的小名,道:“狗蛋,你说,你刚才的话可有什么根据,为什么说跟王铁柱家脱不了干系。”

    那黑瘦少年刚才被他老子一喝,此刻有些不敢言语了。

    江云走了过去,拍了拍对方,鼓励他道:“狗蛋,尽管说,说错了也不要紧。”

    “东,东家……”江云突然露出的亲切动作,让黑瘦少年狗蛋颇有些不适应。

    “不要叫我东家,像以前一样,叫我云哥就是了。”江云说道。

    黑瘦少年狗蛋愣了一愣,儿时的回忆涌了上来,看着面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既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

    不过他还是没敢直接叫对方的名字,期期艾艾的道:“东,东家,昨晚我跟小兰,秀莲姐发现谷伯的时候,就是在那王铁柱家地里的田埂上……”

    “哦,是么,你继续说。”江云道。

    黑瘦少年又接着道:“王铁柱以前就干过偷偷摸摸,夜里放人家田里肥水到他家田里的缺德事,这次一定是谷伯发现他又干了这缺德事,起了争执,那王铁柱恼羞成怒,就把谷伯打伤了。”

    “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没根没据的,到外面别给我瞎嚷嚷!”一旁他的老子孙永昌又恶狠狠的训斥道。

    江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黑瘦少年狗蛋说的话,倒也是一种可能,不过缺少证据。要想找到行凶之人,有必要还要去现场看一看,或许会有什么蛛丝马迹的发现。

    想到这里,他跟院子里孙永昌,王秀莲等人吩咐一声,让他们等乡老来后招待一下,又叫上黑瘦少年狗蛋,让对方带自己去昨天出事的地方看一看。

    黑瘦少年狗蛋答应一声,就转身往院子外面走,王秀莲有些不放心,说道:“要不要多带些人去。”

    江云说不用,他不信对方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来明着伤人。

    出了院门,外面还围聚着一大群人,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着热闹。

    江云没有理会这些人,让狗蛋带路,往昨晚出事的地头而去。

    江云前脚出去没有多久,就见到有村人领着一位身穿绸衫,六十来岁的老者来到了江家的宅院前,这位老者,正是附近十里八村的乡老之一。

    乡老并不是随随便便的称呼,而是由府衙正式任命,登记在册的一种职位,附近十里八村,一共有三位乡老,负责协调平时村里乡间的诉讼争端,一般都是由德高望重的乡里耆老担任。

    眼前来到的这位绸衫老者,就是沙河村附近十里八村的三位乡老之一,名叫钟延泽,有秀才功名,能够担任乡老的,除了年高德勋之外,起码都是童生。

    听说沙河村有人夜间殴人重伤,伤者还是一位老者,性质十分恶劣,作为乡老,他不敢怠慢,得到报讯立刻就来了。

    “钟伯!”看到乡老来了,江家门前围聚的村民都散了开来,让开道路,纷纷招呼问好。

    钟延泽漫不经心的点头,在王秀莲的爷爷王老伯陪着下,走进了江家的宅院。

    “钟伯!”院子里,孙永昌,王秀莲等村民看到钟延泽进来,也赶忙上前来行礼问好。

    “大家乡里乡亲的,不必多礼。”

    钟延泽挥挥手,让众人免礼,一副平易近人之状,转头看了看,问道:“江家小哥呢,他还在书院,没有回来么。”

    江家是沙河村的大户,江云现在是江家的主事人,作为这十里八村的乡老,平素管的就是乡间的琐细事务,钟延泽对江家的情况自然有所了解。

    “回钟伯,东家已经回来了,刚刚去了现场查看。要不我去喊他回来。”一旁的王秀莲回道。

    钟延泽摆手道:“不必了,还是先看看伤者吧。”说着在村人示意下,就走进了左边厢房谷伯卧床的屋子。

第四十二章 行凶现场

    在屋子里,看到躺在榻上谷伯的惨状,听了许大夫述说的伤势情况之后,钟延泽十分震怒生气,连声怒喝。

    “这到底是何人干的,如此丧心病狂,一定要捉拿凶手,严惩不贷!”

    丫鬟幽兰跪在地上,乞求道:“求乡老替爷爷作主!”

    钟延泽把她拉了起来,道:“孩子,你放心,这件事乡里一定会找出凶手,严加惩处,给你们一个交代。”

    “朱老爷,钟老爷来了!”

    听得外面有人喊,随即就见到一胖一瘦两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沙河村另两家大户的家主朱友贵和钟进。

    两人进了屋子,见到屋里面的钟延泽,忙上前来见礼。

    “听说叔伯驾到,小侄赶紧来拜见叔伯。”钟进走上前陪笑说道,钟家是本地的大姓,钟延泽和钟进确实是有族亲关系的。

    钟延泽听了,却哼了一声,脸上有不高兴之色。

    朱友贵忙一拉钟进,上前道:“钟伯,我们是听闻村里发生凶案,江家的管家谷伯夜间被人殴伤,特地前来探望慰问。”

    钟延泽脸色好看了一些,道:“理该如此。你们两位,都是村里的户长,对村里的事务本就该关心照顾,你们两个此刻来,已经是姗姗来迟了。”

    朱友贵,钟进两人神色有些尴尬,对方的话有责问的意思,但两人不敢争辩,只是诺诺应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许大夫,谷伯伤势如何,重不重?”朱友贵大声问道。

    许大夫摇摇头,道:“伤得很重,能不能醒过来,就看这几天的事了。”

    朱友贵吃了一惊,目中闪过一抹异芒,道:“怎会如此,许大夫,请你一定要悉心医治,起码一定要保住谷伯的性命。”

    许大夫叹了口气道:“这个就不必烦劳朱老爷多心了,老朽自会尽力而为。”

    朱友贵和钟进又各自状似十分关心的慰问了一番,若是这里能够评选影帝奖,两人一定是最佳影帝的有力争夺者。

    钟延泽发话道:“好了,我们先出去,不要在这里妨碍许大夫的医治。”

    一行人出了屋子,来到外面的院子,这时院里院外都聚集了许多闻讯前来的村民,朱友贵眸光一闪,突然上前一步,朝着四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众村民挥了挥手,大声喊道:“众位乡邻,先静一静,请听我说。”

    四下的人群一下子都静了下来,齐齐看向朱友贵,等着他发话。

    朱友贵一脸沉痛的表情,说道:“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是村里的不幸,对于谷伯所受的遭遇,敝人也深表同情哀痛,作为本村的户长之一,敝人也有责任守护一方乡民安宁,敝人在此宣布,捐赠五两纹银,作为谷伯的医伤费用,聊表心意。”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伸手招了招丫鬟幽兰,把这錠银子塞到她手上。

    见到此状,人群一阵骚动,四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被朱友贵的这一手给打动了。

    “朱老爷仁义,真是大好人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抢先喊出一句,接着四下的乡民纷纷跟着称颂朱友贵的仁义之举。

    一旁的钟进脸皮抽搐一下,他没想到,朱友贵会突然来这一手,着实心痛这五两银子,心里暗骂,你要装仁义大方,不要拉着我啊。

    但此刻,朱友贵已经表态,作为同是沙河村仅有的两位具有童生功名的户长之一,他又怎么能独善其身,若是现在无所表示,那他以后也不用再在场面上混了。

    他轻咳一声,忍住心痛,从怀中也掏出了一锭银子,朝着四下人群高声说道:“我也本有此意,倒是被朱户长捷足先登一步了。”

    说着他走上前去,把这錠银子也塞到丫鬟幽兰的小手上。

    他的这一善举,又引来四下人群的一片鼓掌赞美声。就连一旁的钟延泽,见状也是连连点头,表示出赞许的意思。

    看到这一切,钟进颇有些飘飘然,此前他还从没有被这么多乡民齐声赞叹过,觉得这笔银子花的也不算太冤,原本的心痛也消淡了不少。

    幽兰手捧着这两锭银子,有些手足无措,拒绝吧,又舍不得,爷爷伤得重,医治不知还要花费多少银子,收下吧,又隐隐觉得,这朱友贵和钟进都是对自家心怀不轨的恶人,收下他们的银子,只怕不妥,会引来自家公子的不满。

    “咦,江家小哥呢,还在镇上的书院读书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能还不闻不问,安心待在书院里不回来呢,这也太不懂事了。”朱友贵这时转目四顾,大声责问道。

    钟延泽摆摆手,道:“这个倒是错怪他了,听说江家小哥已经回来,现在去了现场查勘了,我们也去看一看。”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朱友贵和钟进见状,忙也紧跟其后而去,还有一大群村民跟在后面。

    江云此刻由狗蛋领着,已经来到了事发现场,那是一处田间土垄上,江云到的时候,还能看到地上一滩血迹,周围杂草倒伏凌乱。

    江云到了之后,示意狗蛋远远站在一旁,自己则在周围仔细查看起来。

    狗蛋在一旁待着,只是觉得眼前这位儿时的伙伴,现在的东家行为处事都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查看一阵,江云突然抬起头来,问他道:“狗蛋,昨晚发现谷伯的时候,有多少人在场?”

    狗蛋回答道:“刚发现的时候,就我,还有小兰,秀莲姐,后来我又去叫了我爹,还有牛叔和石头来,大家一起把谷伯抬回去了。”

    江云道:“这么说,当晚到场的人,就是你,小兰,秀莲姐,还有孙叔,牛叔和石头了?”

    狗蛋点了点头。

    江云又问:“那么后来,还会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狗蛋不知对方为什么问这个,迟疑了一会,不确定的道:“这个我看不会吧,晚上黑灯瞎火的,没有人会到这里来,这边的田地是王铁柱,还有秀莲姐他们的,一大早的,其他的村民也不会到这里来。”

    江云转头看了看四周,此刻田地里都已经插上了秧苗,又是一大清早,四下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在田地里劳作。

    他记得,对方口中说的牛叔,也是他家的一个老佃户,石头是他儿子。

    他想了想,便吩咐道:“狗蛋,你去把牛叔,还有石头叫来,把你爹也叫来,另外,再去找一些长麻绳,还有一些短木棍来。”

    狗蛋没有多问,答应一声,就转身跑去叫人了。

    他跑出没有多远,迎面就见到一大群人朝着这边走来了,走在最前面的,他认得是乡里的钟乡老,村里的两个大户朱友贵和钟进陪在旁边,后面跟了一大群村民,江云吩咐他要找的他爹,牛叔,石头都在。

    远远看到这一大群人过来,江云也赶紧迎了过去,并不是因为看到乡老来了,赶过去迎接,而是担心这一大群人闹哄哄的过来搅坏现场,要把这些人拦住。

    依着脑中的记忆,他知道走在前头的那位绸衫老者,就是本乡的三位乡老之一钟延泽,有秀才功名,而他也看到了陪在钟延泽边上的朱友贵和钟进两人,心里就有些不踏实。

    怎么偏偏叫了这位乡老来,这钟延泽和钟进,应该是本家,而这钟进跟朱友贵一样,对江家的上百亩良田早就垂涎不已,图谋不轨,前不久王铁柱,张二牛他们挑众闹事,背后就有这钟进和朱友贵的影子。

    这两人应该是巴不得江家出事,有这么一层关系,对于这位到来的钟乡老,他就先存了一分成见,担心对方是否会真心卖力寻拿凶手,主持公道。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来了,他也不能当作没看见,当即迎上前去,来到对方面前见礼道:“小子江云,见过钟乡老。”

    钟延泽目光在面前少年身上打量几眼,挥挥手道:“不必多礼了,还是先去看看现场再说。”

    说着就要迈步前行,江云却又拦下了人群,大声喊了起来道:“出事的现场需要保护,若是无关的人,请不要靠近,我陪着乡老一个人前去就是。”

    钟延泽听得点点头,停下步子,目光在对方身上又多停留了片刻,心中暗道,听闻这位江家小哥书虽然读的多,但却钻了牛角尖,颇有几分书呆子气,而如今看来,似乎跟寻常传闻不大一样,这人遭逢大事,不慌不忙,处置妥当,还知道保存现场,这可不大像是一个书呆子的行径。

    他不由高看了对方一眼,淡淡一笑道:“江小哥说的有道理,大家都在此稍候,不得靠近事发现场,我随江小哥前去就是。”

    他迈步前行,旁边的朱友贵和钟进两人自恃有些身份,也要跟着前往,却被江云又伸手拦下,道:“朱老爷,钟老爷,这里没你们的事,还请留步。”

第四十三章 乡老办案

    被江云拦下,朱友贵和钟进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朱友贵质问道:“江小哥这是什么意思,我和钟老爷都是身为本村的户长,发生了殴人重伤的事,我们也是有职责在身的。”

    江云冷声道:“朱老爷言重了,这是我江家的家事,不劳两位老爷关心,除非两位老爷觉得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朱友贵一听,顿时脸上色变,呵斥道:“江小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不要胡言乱语,失了分寸!”

    看到场面有吵起来的架势,一旁的钟延泽发话道:“两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江家小哥,朱户长是一片好心,刚才朱户长就去了你家,慰问了受伤的谷伯,还捐了五两银子的医伤费,钟户长同样也捐了五两银子,可见这两位都是仁义之人,你该心存感激,不可失了礼数。”

    江云听得一愣,随即冷声道:“两位老爷可真是仁义之人啊,不过我江家不稀罕,到时那十两银子,如数奉还两位老爷就是。”

    钟延泽也是一愣,劝说道:“江家小哥,何必如此。”

    江云面无表情,没有多争辩,转过头,招手叫过人群中的一个憨头憨脑的粗壮少年,说道:“石头,你现在就回去我家,告诉小兰,就说我吩咐的,叫她把这两位老爷捐的十两银子交给你带来。”

    “哦,好的,东家,我这就去!”石头摸了摸脑袋,答应一声,转身就飞奔去了。

    “你——江小哥,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啊!”

    朱友贵铁青着脸,一副恼羞之状,一旁的钟进倒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反正名声已经赚了,银子又回来了,这不是两全其美么,到时大家只会说他钟老爷仁义,这江家小子不识好歹。

    江云没有再理会一旁气得直瞪眼的朱友贵和一副无所谓之状的钟进,转身又去请钟延泽一起去查看现场。

    钟延泽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暗中摇头,觉得这位江家小哥还真是如传闻中说的,一个不识好歹,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啊,两位户长一番好意,愿捐十两银子,他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愣是不领情,把十两银子往外推,有做事这么糊涂的人么。

    他打起圆场道:“既然如此,朱户长,钟户长,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就是,江家小哥也是初逢大变,关心心切,失了礼数,你们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说罢就随江云走了过去,前去勘察事发现场。

    钟延泽神色肃然的在现场周围巡视,动作十分小心,他很有经验,走的地方都有门道,不会去破坏明显带有现场打斗痕迹的地方。

    江云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言不发,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对方是乡老,平时负责的就是处理村里乡间的争端诉讼,像这般打架行凶的现场,没有少经历过,肯定积累了丰富的侦办经验,而且对方有秀才功名,不出意外,应该是修行了诸如明察秋毫,草蛇灰线,寻踪术之类的法门,起码寻找蛛丝马迹的眼力应该是比自己高明许多的。

    看到对方一直埋头仔细勘察现场,一丝不苟之状,江云心中倒是踏实了一些,对方看来并不是在敷衍了事,而是在认真办事,寻找破案的蛛丝马迹,当然心底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就不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到石头跑回来了,在他后面,还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王秀莲,十两银子揣在她的手上,她不放心石头拿这十两银子,就亲自过来了。

    看到他们跑来,江云迎上前去。“东家,银子……”王秀莲气喘嘘的跑到他身前,把手中的两锭银子递了过去,喘着气道。

    听石头说,江云要把这十两银子还给朱友贵和鈡进,她心里是赞成的,她下意识觉得,这两个老鬼的银子不是这般好拿的,当初幽兰接下银子的时候,她就不赞成,不过她毕竟是外人,不好对此多说什么。

    江云从她手中接过两錠银子,当着众人的面,走到朱友贵和钟进两人的面前,一人一锭银子,塞还给了两人。

    朱友贵只是嘿嘿冷笑,钟进则是痛快的收了银子,周围围观的人群则是神色各异,有觉得江云此举太犯傻的,也有真心佩服的。

    远处仍在勘察现场的钟延泽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继续闷头勘察现场。

    交还银子,江云又径直把王秀莲叫到一边,低声问道:“王姑娘,怎么只请了一位乡老,其他两位乡老去请了么。”

    王秀莲回道:“确实只请了钟伯,钟伯离得近,沙河村的事,按理是归他管的。”

    沙河村临近清河镇,不过隔着一座山,不归清河镇管辖,而是属于三河乡管辖。三河乡有八个村子,三位乡老就近各管两三个村子,钟延泽是邻村上河村人,沙河村的事务,一般确实也归他管。

    不过这些分管范围,都是乡老私自划分,按理来说,乡老对整个乡的诉讼争端,都是有责任的。

    现在江云不放心钟延泽,就对王秀莲道:“王姑娘,你回去之后,再叫上两人,分别去把其他两位乡老都请来。”

    王秀莲听了,没有立即就去,犹豫的道:“东家,这样好像不合规矩……”

    江云道:“没什么不合规矩,这沙河村的事,三位乡老都有责任,出了这么件大事,那两位乡老怎能不闻不问,你尽管叫人去请来就是。”

    王秀莲听了,也没有再反驳了,又踌躇低声道:“是,不过要是去请另外两位乡老的话,只怕还需要打点一番才是。”

    江云一怔,随即不以为然道:“什么打点,没有必要,这本就是他们应该的责任,你尽管叫人去请,不需要打点什么。”

    王秀莲心中叹道,东家还是年少识短,不通人情世故啊,若是没有点辛苦费,那另外两位乡老又如何肯心甘情愿大老远的跑来,即使来了,又如何肯尽心办事。

    不过她没有再多分辨,无奈答应一声,就转身去了。

    江云心道,若不是顾忌这三位乡老的颜面,他还真准备绕过乡里,直接到县衙报案的。

    不过他也知道,到县衙报案,不是这么容易简单的,他现在什么功名身份都没有,绕过乡里直接去县衙报案,只怕没等他说话,就要先挨上一顿板子再说,这样吃亏的事,他当然不会去做。

    王秀莲走后不久,狗蛋也飞奔回来了,带回了他所要求的长麻绳,还有几根短木棍。

    江云把这些短木棍一一系在了长麻绳上,然后在重点的事发现场周围,插上短木棍,把这事发现场给圈了起来,这样免得有人误闯而入,破坏了现场。

    做完这些,他抬头看到,钟延泽正站在一处,若有所思,看到他在现场圈了一圈的麻绳,也没说什么。

    江云走了过去,行了一礼,问道:“钟乡老,可有什么线索发现么。”

    钟延泽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我刚才初步查看了一下现场,一共发现了十个人不同的新鲜脚印。”

    江云听得心中一动,不知对方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说明对方的眼力果然了得,刚才他勘察了一个遍,只发现了九个可疑的不同脚印。

    他在心中计算了一下,依这么说,昨晚事发到场的人,除去谷伯,幽兰,王秀莲,孙叔,牛叔,狗蛋,石头这七人,起码还有三人,昨晚行凶之人,就在这三人之中。

    钟延泽又对他道:“江小哥,你去把昨晚事发现场的人都叫来,我要仔细询问一番。”

    江云当即就把孙永昌,牛贵,狗蛋,石头都叫了来,让他们回答钟延泽的询问。

    “你们听好了,仔细回答我的提问,有什么答什么,不得有丝毫隐瞒,也不得有丝毫谎话欺骗,听明白了么!”钟延泽一脸肃然的朝着四人说道,此刻他身上散发出了作为秀才的威严。

    孙永昌四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脸色有些发白,江云瞥眼看去,可以明显看到,那石头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这个石头,年纪跟江云,狗蛋差不多,也是江云儿时的玩伴,平时看起来憨头憨脑,没心没肺的,在江云印象中,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没想到,此刻却这般胆小。

    接下来,钟延泽就询问起他们昨晚的事发经过,问的很仔细,一边问,一边察言观色,语气严厉,就像是在审案一般。孙永昌,牛贵都是老实巴交的村夫,平时就不大说话,少有经过这般阵仗,此刻在钟延泽的秀才威压下,回答话来更是磕磕碰碰,不成言语,至于石头,更是低着头一个屁也不敢放。

    胆大的倒是狗蛋,显得无所畏惧,钟延泽大部分的询问,大多都是他回答的。

第四十四章 嫌疑脚印

    在找几人询问,大致了解了一番事情经过之后,钟延泽脸色一直很严肃,他把江云拉到一旁,对他说道:“江小哥,如今看来,这个官司不好办。现场留下的线索比较少,事发的时候又在晚上,缺少人证物证,要捉拿这个凶手,很有难度啊。”

    江云沉声道:“钟伯,这件事如此恶劣,不论如何,都要尽力捉拿凶手,否则民愤难平,人心不服。”因为对方跟那钟进是本家,所以他对对方总是存了几分成见。

    钟延泽道:“这个是当然的,凶手当然要捉,总要有个交代。只是现在看线索有些少,若是谷伯能够醒来,提供一些更有价值的线索就好。”

    江云想起对方先前说的,在现场发现十道不同的新鲜脚印,觉得对方应该对这个案子,还是有初步判断的,便一拱手问道:“想请教钟伯,刚才看过现场,可有些什么眉目?”

    钟延泽拉着他,来到那处凌乱不堪,有着血迹的地方,这里应该就是当时的事发现场,因为是泥地,土质松软,所以留下的脚印还算清晰,虽然看起来交错零乱,不易辨认,但那是在寻常人眼中,在钟延泽这样经验丰富的乡老眼底下,足以明察秋毫。

    “我刚才已经观察了孙永昌等四人的脚印,再加上昨晚事发到场的王姑娘和幽兰都是女子,脚印很容易辨认,排除这六个人后,现场就剩下四个人的新鲜脚印了,再排除谷伯的脚印,另外三个脚印,若无意外,凶手应该就在其中。”

    钟延泽一边跟江云说着,一边把他所认为的疑似凶手留下的脚印,一一指给对方看。

    江云见了,连连点头,术业有专攻,对方经验丰富,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不得不服。这时又想起,刚才对方见过了孙叔,狗蛋等人的脚印,王秀莲,幽兰的女子脚印也好辨认,但谷伯的脚印,他应该不知道的,当下就问道:“钟伯怎知这三个脚印中,没有谷伯的脚印。”

    听他问起,钟延泽微微一笑,道:“刚才我在你家时,已经找了谷伯的一只鞋,看了一下脚印。”

    江云听了,由不得不心生佩服,对方看起来早有准备,确实是在认真查案,没有敷衍之心,刚才自己的那点担心倒是多余了。

    这时钟延泽又从袖口掏出三张白纸,亮给江云看。他给江云看得这几张白纸,并不是普通的纸张,而是通过特殊工序处理过的,上面涂了一层具有黏性的细粉,专门用来拓印痕迹。

    他给江云看的这三张白纸上面赫然印着三道清晰的脚印,正是他刚才拓下来的三个疑似凶手的脚印。

    江云看过之后,点点头道:“这么说来,钟伯认为,昨晚行凶的人,有三个了。”

    钟延泽摇摇头,道:“这个尚未确定,凶手应该就是在这三人之中,大有可能是三人,但也不排除可能是两人,或者是一人,其它的脚印,有可能是路人无意经过留下的。”

    江云沉吟道:“事情发生在晚上,现在又是大清早,有路人偶然经过的可能比较小。”

    钟延泽道:“你说的不错,可能是比较小,但我们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你说是么。”

    江云点点头,道:“是的,钟伯说的是。”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么依钟伯看来,凶手行凶的动机是什么?”

    钟延泽露出一副深思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才道:“深夜田间行凶,劫财的可能几乎没有,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结怨了,有可能谷伯平时跟某些人有了过节,结下了仇隙,因此蓄意深夜来加害。”

    江云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那凶手跟我江家有怨仇,而加诸于谷伯身上。”

    钟延泽扫了他一眼,道:“江小哥此话也大有道理。不知江小哥心中可有什么认为可疑的嫌凶对象?”

    江云转过目光,有意无意的在不远处人群中朱友贵和钟进两人身上扫了几眼,他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现在无凭无据,不好直接说出来,何况他对这钟延泽也不是很信任。

    钟延泽察言观色,顺着对方的目光,也看到了远处的朱友贵和钟进两人,再考虑到刚才对方对待朱友贵,钟进两人的态度,心里顿时恍然,原来对方怀疑的人,莫非就是朱友贵和钟进?

    江家和朱家,钟家都是沙河村的大户,利益相争,彼此之间有些怨隙摩擦,并不足奇怪。

    钟延泽的眉头不觉微微皱了起来,目光中有了几丝变化。

    他轻咳一声,问道:“江小哥,听说前一阵,你家闹了一场租子的纠纷?”

    江云道:“是的,前一阵子一些佃户因为天时不好,吵着要把租子减作两成,我答应了。”

    江家的这件事,影响也不小,在其它的村子多有传闻,钟延泽也听说了。传闻中对于这件事,大家都议论不一,有认为江家仁义良善的,更多的人却是认为此举愚蠢迂腐,加上以前江云在乡间就有迂腐呆气的传闻,多数人认为就是这位江家小哥胆小怯懦怕事,一看到佃户闹事就怂了,欺善怕恶,没有当家人的手段,还有人就此断言,江家在这位江家小哥的手上,很快就会败落,家中的上百亩良田也要被人瓜分了等等。

    钟延泽此刻便以一副长辈的口吻,提点对方道:“江小哥,去年本县确实天时不好,干旱严重,大部分田地都歉收,减免租子可说是仁义善举。不过今年刚刚开春,已下了几场小雨,雨水还算充足,起码现在来看,并没有去年干旱的征兆,这时便要减免租子,实是无理要求,对于无理要求,就该坚决果断拒绝,免得其得寸进尺,气焰更是嚣张,以后就更难以服众了。”

    江云听了,没有作声,或许对方说的是一番好意,但对他是对牛弹琴。上百亩良田,一成的租子有多少,作价起来,也不过区区几两银子,当然,几两银子对一些小户人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足够一年用度所需。

    但是现在,江云只凭一首小诗,就能挣到五六十两银子,加上他对于现在正在抄写的西厢记信心十足,所以对这点小钱就没有放在心上,他闹由他闹,不值得计较。

    对于钟延泽的劝诫,他只是敷衍了几句,见他似乎并没有听进去,钟延泽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了,转而提醒他道:“这次的事情,会不会还是跟那场租子的纷争有关。”

    江云想了一下,道:“应该不会吧,毕竟我已经答应了佃户们的要求,他们心满意足,哪还有这么大怨气。”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这时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正是那个王铁柱。

    钟延泽看到了走过来的王铁柱,江云指着现场附近的田地,对他解释道:“这块田地,就是王铁柱他家租种的。”

    钟延泽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王铁柱径直走到两人的跟前,拱手作了一揖道:“见过钟伯,见过东家!”

    钟延泽认得他,问道:“铁柱,这块田地,是你家租种的么。”

    王铁柱答道:“回钟伯,正是我家租种的。听说昨晚谷伯在这里被打,所以特来看看。”

    钟延泽仔细看了他几眼,见到对方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状。

    这时他又低下头去,看到地上对方留下的脚印,这一看,眉头就紧皱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地上留下的脚印,正是他刚刚所说的三个疑似嫌凶的脚印之一。

    顺着他的目光,江云也发现了这一点,脸色微变,看来这个王铁柱,还真的大有嫌疑。

    看到两人神色不对,王铁柱似乎知道两人所想,事实上在来的路上,他就听到一些闲言琐语,说他跟昨晚的这件事有关。

    “钟伯,东家,你们不会怀疑,谷伯就是我打的吧,难道人在我的地头上出事,我就是打人的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铁柱也是痛快,直接质问了出来,反正事情出在他的地头上,他也脱不了干系。

    钟延泽道:“话不能这么说,人虽然是在你的地头上出事的,当然不能说就是你的错,天底下确实没有这样的道理。”

    王铁柱拱拱手道:“还是钟伯明事理。”

    说完挑衅似的看着旁边的江云,意思仿佛在说,你若再怀疑我,就是不明事理。

    按狸说这里是王铁柱他家租种的地,王铁柱的脚印出现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现场那个可疑的脚印是十分新鲜的,留下并没有多久,由不得不让人怀疑。

    江云沉着脸,喝问道:“铁柱,我问你,昨晚或者今早你可来过这里?”

第四十五章 曹乡老

    “来过,昨晚地里正在灌水,我来过地里看水。”对于江云的质问,王铁柱十分痛快的承认。

    江云又问道:“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铁柱答道:“大概就是二更天的时候。”

    江云和钟延泽对视了一眼,脸色更凝重了,从孙永昌,王秀莲他们的描述,发现谷伯出事,也就是二更天的时候,时间可说是十分吻合。

    江云又问道:“你到地里来看水,碰到谷伯了没有。”

    王铁柱回道:“没有,我到地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就回去继续睡了。”

    江云冷声道:“希望你说的是实话,不过你有很大的嫌疑,是无可争议的事。”

    王铁柱一听,顿时就火了,怒声道:“东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说了,只是照例来地里看水,难道这有什么过错,怎么就赖上我了,你这是蓄意污蔑陷害,我知道,上次闹租子的事,你对我怀恨在心,所以就要借这个机会陷害我!”

    江云没理会他,看向旁边的钟延泽,道:“那你听听钟伯怎么说,看你在这件事上有没有嫌疑。”

    钟延泽轻咳一声,肃然道:“铁柱,你先不要激动,据现有的线索来看,你确实是不能摆脱嫌疑的,当然只是嫌疑之一,事发现场出现三个可疑脚印,你是其中一个,还有另外两个嫌凶。”

    听钟延泽这么说,王铁柱更是急了,怒道:“笑话,我自己的地头,有我自己的脚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凭这个,就要说我有犯罪的嫌疑,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冤枉人么,说给谁听都没这个道理。”

    钟延泽板起面孔道:“怎么没有这个道理,这件事,整个村子的人都有嫌疑,你王铁柱不过嫌疑大些而已,你不服气也得承认,而且只是说你有嫌疑,又没有说就是你干的,你这么急着撇清干系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心虚。”

    “心虚?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心虚,告诉你们,没有证据,你们别想平白诬赖人!”王铁柱更是急眼了,气得额头青筋暴突,紧攥拳头,若不是顾忌对方是乡老,只怕就要挥拳相向了。

    “铁柱,你这混帐东西,在这里鬼嚎什么,不得对钟伯无礼!”这时只见朱友贵走了过来,朝着王铁柱训斥。

    王铁柱仿佛找到了救星,快步来到朱友贵身旁,说道:“朱老爷,你是本村户长,一向德高望重,你来评评理,没根没据的,他们凭啥诬赖我有打人嫌疑?难道事情发生在我的地头,就是我干的?”

    说着恨恨瞪着江云,接着道:“我知道,因为上次闹租子的事,东家对我怀恨在心,如今就借这件事对我打击报复,钟伯不明就里,被他蛊惑,就帮着他说话,朱老爷,你可要主持公道,为我作主啊!”

    朱友贵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道:“铁柱,你不必激动,这件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是你做的,就冤枉不到你的头上,若真有人想要打击陷害你,我作为本村户长之一,自然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王铁柱一个劲作揖谢道:“朱老爷,你真是大好人。”

    江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两人的表演,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朱友贵指使王铁柱做的,那么他不得不佩服两人的演技,无疑也是影帝级别的。

    “王铁柱,我记得,你家的租地合同,是明年到期吧。”他冷不丁的说道。

    王铁柱听得一愣,吃吃道:“东,东家,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江云哼了一声,冷然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提前通知你,明年租地契约一到,这地就不续租了,你家还是换个东家吧,免得大家都不自在。”

    王铁柱一听这话,额头冷汗霎时就冒出来了,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田里的地就是佃户的命根子,现在江云突然说这地不租给他家了,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意乱,六神无主起来。

    他家租种的七八亩地,都是上等良田,这几年下来,他家也投入了很多心血,每天累死累活,把这几亩地伺候的比自己亲爹还亲,前些天就刚刚挑了几大车的粪肥到地里,把地弄的肥肥的,就准备等着来年丰收,可眼下被江云这么一说,要把他们租种的地收回去,那他家这几年的心血不就要白费了。

    地是东家的,东家不给续租,要收回去天经地义,这事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就是闹到衙门里,人家也占着理啊。

    虽然心里一阵慌乱,但此刻他只能咬牙硬撑着:“不租就不租,不稀罕,难道除了你江家,就找不到其它东家了,朱老爷就是仁义大善人,正好去种朱老爷家的地,也比在你家干活痛快。”

    他这话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了,村里人都知道,若说这朱友贵是仁义大善人,那天底下就没有恶人了。朱友贵家中的佃户可都恨死这位东家的,不仅租子贵,还有各种压榨盘剥,还放令人切齿痛恨的利子钱,很多户人家就是这样被逼得倾家荡产,卖田卖地,沦为他朱家佃户的。

    而江家这样的东家,其实是佃户们心目中最理想的东家了,当家的人“痴傻呆气”,懦弱可欺,好糊弄,单单他家现在只收两成的租子,就令无数佃户趋之若鹜了,可以说,一旦王铁柱他家租种的这几亩地空出来,无数佃户都会冲上门来,哭着抢着要租种江家的地。

    王铁柱对此也心知肚明,不过此刻为了争这口气,他只得这么嘴硬的说。

    朱友贵这时也十分配合,拍着胸脯保证道:“铁柱,你放心,你要租我家的地,我十分欢迎,一定会给你家安排最上等的良田,租子也不会多要你家的。”

    虽然得了朱友贵的保证,但王铁柱心里却依旧没有一点的底,村里人谁都知道,真信了这位朱老爷的保证那就见鬼了,很多时候这位朱老爷的话都应该反着来听的。

    但他此刻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了对方,作揖谢道:“多谢朱老爷!朱老爷真是仁义大善人。”

    钟延泽又去找其他的村民询问,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这些围观的村民大多对昨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钟延泽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对破案有价值的线索。

    正在这里询问,只见一辆牛车从远处晃悠悠的驶了过来,驾车的人是王秀莲的爷爷王老伯,而车上坐着一人,村民都认得,正是本乡另外的三位乡老之一,曹禾曹乡老。

    这位曹乡老可真的就是一位白发银须的耄耋老者了,年近八旬,童生功名,担任这三河乡的乡老也有二三十载了,在三河乡很有威望。

    看到这位曹乡老到来,正在找村民询问的钟延泽扫了旁边的江云一眼,脸上闪过几丝不快之色,按着三位乡老约定的规矩,这沙河村的事,由他钟延泽负责,现在江云又把其他的乡老请来,这是不是表明对他的不信任。

    不过,钟延泽暂时把这点不痛快隐藏在心里,朝着牛车迎了过去,虽然同为乡老,他又是秀才功名,比对方的童生功名高了一个位格,但对方年高德勋,他也要显示出足够的尊敬。

    其他的人见了,也都跟着他一起上前去迎接这位曹乡老的到来。

    此刻曹乡老的心里,却不是很痛快。这乡间的小道七上八下,弯弯曲曲,就没有平坦的道,行走其间的牛车颠簸晃荡得厉害,坐在上面绝不是什么享受,而是一种折磨受罪,一路行来,他全身的骨头架子都要被震散了,现在就感觉到一阵头昏眼花,心里膈应的慌。

    这些倒还罢了,其实他最在意的是,这江家小哥也太不懂事,不通人情世故了,这次去请他来主持公道,空手上门,连点辛苦费都没有表示一下。

    本来他不想来的,不过听说了这件事,性质很恶劣,作为乡老,他有这个职责,若是不去,只怕会遭人非议,所以他就不情不愿的来了,当然心里还抱着几丝念想,或许是对方来的急,一时忘了辛苦费的事,等到了地头,对方识趣的话,应该就会补上。

    牛车在田埂边停了下来,曹禾一时坐在车上,没有下来,只因为坐在车上久了些,双腿都有些震得僵硬麻木了。

    “曹乡老!”众人迎上前去,纷纷打着招呼。

    曹禾眼中只看到了钟延泽,有气无力的声音问道:“钟乡老也在,这个官司可有些眉目了么。”

    钟延泽道:“尚未有多少眉目,正要等曹乡老来,一起仔细参详参详,曹乡老是本乡断案的第一高手,此来一定可以令得这桩案子水落石出。”

    曹禾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这时看到一旁的江云,便倚老卖老的训斥起来道:“江家小哥,不是老夫要说你,谷伯那么大的年纪,你怎么不体谅一点,还能让他如此这般操劳,深更半夜跑到地里来看顾,导致有这场祸事发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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