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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径荒芜     超品学士txt下载     超品学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再见清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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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秀莲在人群中,一时也是呆愣住了,她不愿相信张土生的话,但是对方言之凿凿,不太可能在说谎,那么,这件事就是真的了,东家把教谕王大人得罪惨了,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

    她关心的,倒不是那个赌约,而是这件事本身,她是真心希望东家能够考中的,而得知这次县试,东家彻底没戏之后,她的心中,就是一阵空荡荡的失落,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都有点不明白。

    “土生,别只顾说江家小哥了,这次县试,你考的怎么样啊,有把握取中么?”

    在得知江云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之后,众人也就不再多关注了,一个彻底没戏的人,还用再多关注什么,不过这件事,肯定是最近沙河村,甚至附近十里八乡一个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张土生慢条斯理的道:“我?考的还行,至于有没有取中的把握?这个谁也说不准的,二千余考生,最后上榜的只有六十人,在最后结果出来之前,谁也没有这个把握说,一定能取中啊。”

    他说的也是实情,虽然听起来这话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起码没有刚才江云说的底气足。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那是江家小哥在自吹自擂,强撑脸面说大话呢。现在事实已经清楚了,对方县试应该是没戏了,除非张土生刚才说的。通篇都是谎话。

    但应该不至于,这么大的一件事,基本上都传开了,只要其他的几位考生一回来,对证之下,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土生,好样的!跟娘回家去。等下宰一头老母鸡,好好犒劳你!”说话的是张土生的娘,她倒是相信了儿子的话。心里高兴,拉着张土生就喜冲冲的回家去了。

    人群也渐渐散去了,不过相信江云的这件事,很快就会在村子里传开了。

    江云回到家。先去西厢房看了谷伯。谷伯还在床榻上躺着,除了仍不能起来行走之外,其它已无什么大碍。

    “公子,回来了,县试考的咋样?”看到江云回来,谷伯当头就问,对于这件事,他可能比对方还要关心。

    “还不错。如果没有意外,榜上有名不成问题。”江云一脸轻松的道。这么说是为了让对方安心,当然在一定程度上,也并没有说什么大话。

    谷伯听了,自然十分高兴,虽然他也有点怀疑对方的话夸大了,但不管怎样,对方这次考的不差应该是真的,否则以他对对方的了解,不会说出这样的大话。

    “好,太好了!不过还不能放松,还有府试一关的……”高兴一阵,他不免又陷入一阵自责之中,道:“公子一路辛苦了吧,可惜老朽不能陪着公子前去,路上也没个人照料,却还要拖累公子……”

    江云打断他的话,道:“谷伯,你不用多想,你的脚伤,很快就会好了。”

    “公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的脚伤真的还能好起来?”经过这些天的情况,谷伯自己其实已经不报希望了。

    江云道:“是的,只要再耐心等几天。”

    谷伯叹了口气,道:“公子,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不必再骗我的。”

    江云道:“谷伯,我没有骗你,我有一位朋友,他答应可以找到医治你脚伤的奇药,我待会就去找他。”

    他想起那位清漓公子的话,心想对方让自己等几天,说可以找到蛟骨膏这种奇药,若对方没有说谎,那么这时候也应该回来了吧。

    对于他的这番话,谷伯半信半疑,不过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午后时分,吃罢饭,江云就出了门,往清河镇上这边而来。

    行了一程,来到清河镇上,又径直往清风楼而去,不一会儿,到了清风楼,进门之后又径直往三楼而来。

    步上三楼,目光扫过大厅,那个临窗桌位边坐着的一道悠闲身影赫然映入眼帘,他心中就惊喜不已,那不就是那位清漓公子么,对方果然再次出现了。

    其实就在刚才登楼之前,他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的,并不确定对方就一定会再次出现,而现在的事实证明,他多虑了,对方没有食言,再次出现了。

    只不过,对方是再次出现了,只是有没有找到自己所需的蛟骨膏,就难说了,毕竟对方当初说的也不是那般肯定,就一定能找到这蛟骨膏。江云当下怀着一阵患得患失的心情,大步走了过去。

    此刻的清风楼三楼大厅,并没有多少人,而在往日那上佳临窗座位上,一位清灵俊秀少年一边品着清茶,一边眺望外面的水色山光,悠闲自得,不是那位清漓公子是谁。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此刻他收回目光,转头看来,也正看到向他走过来的江云。

    看到对方,他微微露齿一笑,道:“江公子,别来无恙否?”

    江云走上前来,拱手行了一礼,道:“有劳清漓公子挂记,在下一切尚好,今日能够再次见到清漓公子,真是太好了。”

    清漓公子眼眸眨了眨,道:“听你的意思,是担心我跑掉了,不再来了?”

    江云怔了一怔,不知该怎么说,他确实是有些担心,毕竟此前书院就有人传言,对方是一个骗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也是很有可能的。

    清漓又莞尔一笑,伸手朝座中一指道:“跟你开个玩笑,江公子请坐。”

    江云就在旁边坐了下来,清漓端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江公子此次应是刚从县试回来吧,不知此次县试考的怎样,可有取中把握?”

    见对方问起,江云倒是没有把话说的太满,只是道:“考的还算顺利,只是能不能取中,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

    瞥了他一眼,清漓漫声说道:“江公子这话,太过谦虚了吧,我想以江公子的才学,区区县试,还不是手到擒来?”

    江云摆摆手,道:“清漓公子这话过奖了,在下可不敢当,这次县试考生二千余人,才俊云集,最后能够榜上有名的,也不过六十人,江云也不敢保证,就一定在这六十人之内。”

    清漓道:“是么,江公子还是太过谦了吧,别的不说,只是这诗才一项,我想在这一隅之地,可以跟江公子比肩的只怕寥寥无几吧。”

    江云道:“我的诗才也属寻常,何况这科举考试,并不是专考诗才,一首试帖诗只占到百分中的十分罢了,主要还是作文的才学。就是在书院中,江云也不能说出类拔萃,更别说整个县中了。”

    清漓听了,觉得对方好像说的也是实情,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下去,只是举起茶杯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以茶代酒,预祝江公子这次县试榜上题名,鹏程万里。”

    江云也端起茶杯道:“那就借清漓公子的吉言了。”

    喝干了茶,放下茶杯,江云心里想的,还是蛟骨膏的事情,只是对方不提,他只有主动问起了。

    他正要开口询问,清漓似是猜知他的意思,这时一笑道:“江公子此来,是为了那蛟骨膏的事吧。”

    江云道:“正是。”又怀着期待的心情望向对方,问道,“不知清漓公子可曾找到那蛟骨膏?”

    清漓淡淡一笑,道:“幸不辱命,蛟骨膏倒是已经到手了。”

    江云一听,顿时大喜,这个清漓公子还真是神通广大啊,真的找来蛟骨膏了?当下忙不迭的起身离席谢道:“太好了,清漓公子可是帮了在下大忙了,在下感激不尽!”

    清漓也不多说,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玉瓶,玉瓶中装着小半瓶的乳白色膏汁,应该就是他所说的蛟骨膏了。

    果然听得他清声说道:“这一小瓶的物事,就是江公子你所要的蛟骨膏了。”

    说着就把小玉瓶托在手掌中,递向了对方。

    江云满心欢喜,正要伸手接过,却见对方纤纤玉掌一合,又把小玉瓶给捂住了。

    江云一怔,不知对方这是何意,清漓瞥了他一眼,又似有深意的说道:“实话不瞒江公子,为了得到这小半瓶的蛟骨膏,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江云似乎听明白了,这一小瓶的蛟骨膏显然价值不菲,对方不是白给的啊。

    他不及多想,当即就道:“不知这瓶蛟骨膏价值多少,我如数付给清漓公子就是。”

    清漓笑了笑,道:“不知江公子家中可有千金,若是有,倒是可以稍稍抵价的。”

    江云又是一愣,他家中哪有千金,就那上百亩良田,全卖了也不过千两银子罢了,离千金之数,还差得远了。

    这千金之数,他是万万拿不出来的,而他也相信,对方不是在狮子大张口,此前就听许大夫说过,蛟骨膏这等疗伤奇药价值千金,而且有钱也难以买到啊。

    他当即如实说道:“这千金之数,我现在拿不出来,不过若是清漓公子肯宽限时日的话,我定会尽力凑齐这千金之数,还给你就是。”

    清漓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若是我给了你蛟骨膏,你却最后反悔,拿不出这千金来,我岂不是亏大了。”

    江云一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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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蛟骨膏

    看到他神情窘迫之状,清漓掩嘴一笑,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也不要你千金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瓶蛟骨膏就给你了。”

    江云顺着对方口气问道:“那么不知清漓公子说的是什么事,只要是我可以办到的,必不推辞。”

    清漓眼眸中露出几丝狡黠之色,说道:“这件事,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之后再说,你现在只管先答应下来就是。”

    江云听了不由无语,不过他知道,他并没有其它的选择,现在还是拿到蛟骨膏,尽快给谷伯治好脚伤要紧,其它的也管不了许多了,何况他相信对方也不会让他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好,我答应你就是。只是若是到时你要求的事我办不到,却不能怪我。”他说道。

    “你放心好了,若是你办不到的,我也不会勉强你。”这下就算是说定了,清漓的手再次张开,把那小玉瓶递到江云的面前,江云伸手接过了,拿着小玉瓶在眼前仔细打量几眼,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小心的放入怀中收藏好。

    “清漓公子赠药之情,在下感激在心。”收好小玉瓶,他再次向对方致谢。

    清漓挥挥手,道:“不必多谢了,其实你也是帮了我大忙的。”

    江云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帮了他的大忙,难道就是写了那首河灵鼓瑟的诗,这也算不得什么大忙啊。起码比起这小瓶价值千金的蛟骨膏来说,不算什么。

    心中不明白,但也没有多问。得到这瓶蛟骨膏之后,他关心谷伯的脚伤,当即就没有在此多待下去,起身告辞。

    清漓也没有多挽留,只是又提了一下约定的事,就让他去了。

    江云出了清风楼,就一路回到了沙河村。

    回到沙河村的时候。他尚不知道,有关于他县试的传言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这时村里好几位赶考的考生也都已经回来。从他们的口中,证实了上午张土生的话,江云得罪了教谕王大人,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

    此刻。村子南边。朱家宅院内,朱友贵正跟钟进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说着话,从两人神色看,两人现在的心情都不错。

    “朱兄,你听说了吧,江家那小子这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把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钟进嘿嘿窃笑。一副幸灾乐祸之色。

    朱友贵笑着道:“这事我也刚听说了,只是这事简直不可思议。那小子怎会这般呆蠢,做下这等蠢不可及之事,莫不是传言有误?”

    钟进道:“这件事千真万确,再无半点疑问。我问了土生等好几个回来的人,他们都证实了这件事,那江家小子确实把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这件事在县里考生中传得纷纷扬扬,不至于有假。”

    朱友贵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已经早就信了,摇摇头道:“我本已经对那江家小子高看一眼,觉得这小子有点顿悟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呆蠢如此,作出这等愚不可及之事,看来我还是太高看了他。”

    钟进点点头,道:“那人就是一个迂腐顽固的书呆子,作出这样呆蠢的事,也不足为奇。”

    朱友贵自言自语的道:“这么说,江家小子这次县试是彻底没戏了?”

    钟进嘿嘿一笑道:“正是如此。不仅这次县试这小子彻底没戏,只要教谕王大人还在县里一日,他江云就没有出头之日!”

    朱友贵也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啊,这小子是自寻死路,也怪不得别人了。”

    两人得意大笑一阵,朱友贵又自言自语的道:“江家小子是没戏了,只是不知道,明儿这次考的怎样,有没有取中的机会?”

    朱明和钟大用两人都没有回来,打算是待在县里等三日后的放榜。

    钟进听了,心里却大不以为然,心说就你家那个朱明,也想有取中的可能,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倒是我家大用,这次县试还是大有机会的。

    只是这样当面打脸的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呵呵道:“取不取中,就看后日的放榜了,我看明侄和大用都是有机会的。”

    朱友贵道:“但愿如此吧,不过听说你家大用最近开窍了,学问大涨,希望可是更大啊。”

    钟进摆摆手道:“哪里,哪里,只是一点小进步罢了。再说这科举之事,本就是变化无常,谁也说不准的。”

    “是了,那个船老大的事……”说了一阵,朱友贵突然压低了声音道。

    钟进恨恨的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船老大找不到人了,想必是吞了钱不办事,逃之夭夭了!”

    朱友贵摆摆手,道:“算了,这件事不必再提了,反正那江家小子县试是没戏了,我们再好好寻思个法子,把他家那上百亩良田给夺来,那他就再也蹦达不起来了。”

    听到良田的事,钟进也目中放光,两人又在那里低声计议起来。

    江云拿了蛟骨膏,急冲冲回到沙河村家中,就吩咐丫鬟小兰,去隔壁村请许大夫来。

    听说是爷爷的脚伤有救了,幽兰也是欢喜莫名,忙就飞奔出门去请许大夫了。

    不多时,幽兰就领着许大夫回来了,许大夫到了江家,见了江云,江云二话不说就请他进了西厢房,查看谷伯的伤情。

    “是不是谷伯的伤势,又有什么变化了?”许大夫来到西厢房,一时却不明所以,就在谷伯躺着的榻边坐下来要查脉看诊。

    江云拦住他的动作,道:“谷伯倒是没有其它大碍,只是想请许大夫再看看谷伯的脚伤。”

    许大夫听了,当即也不多说,就来到床尾,掀开被子,要查看谷伯的双脚。

    “公子,不必再看了,不必再麻烦许大夫了。”自觉双脚已经好不了的谷伯喃喃自语道。

    但没有人理会他,许大夫俯下身去,仔细看视起谷伯脚上的伤情,此刻谷伯双脚的脚踝处还贴着虎骨膏,许大夫神色微动,轻轻撕去那虎骨膏,在那伤口处仔细查看良久。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站起身子,瞥了一眼旁边的江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怎么样,许大夫,谷伯的脚伤,还有救么。”江云出声问道。

    许大夫把他来到一边,轻声说道:“江家小哥,我早就对你说了,谷伯的这脚伤,用杏和堂的虎骨膏,是治不好的,只有那蛟骨膏奇药,才有治愈的可能。”

    江云道:“我记得许大夫你的话,我要问的是,现在若是有蛟骨膏,谷伯的脚伤还能治愈么。”

    许大夫倒是点了点头,道:“能。”

    这就是他佩服对方的地方了,他没想到,对方真的一直在用这虎骨膏来给谷伯敷治,这虎骨膏虽然不能彻底治愈谷伯的脚伤,但是却能缓住伤势,保持着谷伯断了筋骨的生机,不至于恶化。

    这杏和堂虎骨膏的花费可不菲,一天两副,就要花去一两银子,看谷伯现在尚好的脚伤,对方肯定是每日都坚持用虎骨膏来敷治,这样起码花去了数十两银子了。

    他不得不佩服,作为东家,对方这般对待谷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但是这样做,有必要吗,他没觉得对方此举多么值得赞许,反而显得十分迂腐,这摆明是治不好的伤,是无用之功,除了白白浪费银钱,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完全没想到,对方有真的找来蛟骨膏的可能。

    江云不知对方所想,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之后,倒是松了口气,当即就从怀中掏出那个清漓公子给的小玉瓶。

    看到他手中的小玉瓶,许大夫神色一怔,一时倒是不明对方的意思,问道:“这是什么?”

    江云道:“这就是蛟骨膏。”

    “这就是蛟骨膏?”许大夫吃了一惊,随即就感到一阵不可思议,对方当真找来了传闻中的奇药蛟骨膏?这怎么可能。

    他根本不相信,下意识就觉得,对方这是在胡说八道,拿了不知什么的东西冒充蛟骨膏来糊弄他,对方这么做,想必也是要放弃了,这也算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

    “许大夫不认得这蛟骨膏么?”江云心中也有些犯嘀咕,他其实也不能保证,那位清漓公子送的这瓶膏药,就是传闻中的奇药蛟骨膏。

    许大夫露出几丝尴尬之色,道:“说实话,蛟骨膏老朽也只是听闻,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实物。不过老朽倒是略知,若是真的蛟骨膏,也会有一些特性。”

    江云便把手中的小玉瓶递给对方,说道:“那么许大夫看看,这是不是真的蛟骨膏?”

    许大夫伸手接过小玉瓶,并没有立即打开瓶盖验看,只是随口问道:“不知这瓶东西,江家小哥是从何得来?”

    见他问起,江云也没有细说,只是含糊的说是从一位朋友手中得来的。

    许大夫听了,心中更加笃定,这位江家小哥,只怕是被人骗了,且不说他那位朋友怎么会有蛟骨膏这样的奇药,就是有,也不会这般轻易给人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蛟骨膏疗伤

    他没再多说,而是轻轻拧开了瓶盖,随着瓶盖拧开,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这股淡淡清香凝而不散,只是稍稍闻之,就让人有一种神清气爽之感。

    许大夫神色蓦地动容,因为传闻中带有异香,就是蛟骨膏的一种明显特性。

    作为大夫,平日接触各种药材,闻香无数,但眼前的异香,却十分稀罕,仿佛有提神醒脑之功,显示出这小玉瓶中白色膏汁的不同凡响。

    难道这里面装的,真是传闻中的蛟骨膏?他此刻心里虽然生起几丝怀疑,但大体上还是不相信的,心里琢磨,估计就是一类能够产生异香的东西,被用来冒名代替蛟骨膏了。

    看到他在这里拿着小玉瓶端看良久,却不发话,江云就在一旁问道:“许大夫,你可认出来,瓶中的膏汁,可是蛟骨膏么。”

    许大夫却答不上来,若是眼前这小玉瓶中的东西,有一点不符合传闻中蛟骨膏的特征,他都可以立马否决,但问题是偏偏眼前的东西,跟传闻中的几处蛟骨膏的特征都十分吻合,乳白色,凝练如膏,带有异香。

    所以他不能一口就断定,这是冒牌货,虽然他心里认定多半就是这样。

    沉思一会儿,他就说道:“现在老朽也不敢妄言,不如先试试这东西的效果如何。”

    江云听了,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许大夫当即就从随身带来的药盒中,取出一枚金针。探入小玉瓶中,挑了一滴乳白色膏汁,轻轻滴在谷伯脚踝处的伤口上。

    “嗤——”

    在乳白色膏汁滴到脚上的时候。床榻上的谷伯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旁边的幽兰神色关切的问道:“爷爷,你怎么了?”

    谷伯道:“好凉,好像寒冰一样。”

    许大夫露出一抹若有所思之色,其温若寒冰,也是传说中蛟骨膏的一种特性,这东西若是伪造的,那也伪造的太逼真了吧。

    过了一阵。谷伯情不自禁呻吟出声,令得幽兰又是一阵紧张。许大夫问道:“谷伯,你有什么感觉么。”

    谷伯道:“痒。麻,好痒啊,好像好多蚂蚁在爬……”

    也许是因为麻痒难当,他的脚开始情不自禁的乱动。许大夫连忙按住他乱动的脚。眼中却浮现一抹惊讶,出现麻痒的症状,说明这东西,起了效果了。

    难道这个小玉瓶里面的东西,当真是蛟骨膏不成?他此刻心里依旧是不信的,但是眼前的事实却在一步步的证实它的真实性。

    “许大夫,许大夫!”这时旁边江云出声,把陷入沉思的他又唤醒了过来。

    许大夫瞧了瞧谷伯的脚。又瞧了瞧眼前小玉瓶里的乳白色膏汁,最后说道:“江小哥。实话说,老朽也不能肯定,这就是蛟骨膏,不过看来它也并不会有什么坏处,那么就不如先用着试试看,有什么效果?”

    他完全是一副商量的口吻,虽然心里依旧不信,眼前小玉瓶里的东西,就是传闻中的奇药蛟骨膏,但他还是打算死马当活马医,或者说是配合江云自欺欺人,把这场戏演下去。

    江云心里倒是多半相信的,那个清漓公子看起来不像是个骗子,所以他自然没有异议,便道:“那么就依许大夫说的办。”

    许大夫当即开始用金针从小玉瓶中挑出乳白色膏汁,滴在谷伯脚踝的伤口处,两只脚各滴了两滴,轻轻涂抹均匀,之后就再次用虎骨膏给包扎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许大夫把小玉瓶盖紧,递还给江云,吩咐道:“每日这样给谷伯换药,若是此药有效,那么数天之后应该就可初见效果了。”

    江云把小玉瓶又递给丫鬟幽兰,吩咐她照着许大夫的要求做,见到爷爷脚伤有救,幽兰心里自是欢喜不已,紧紧攥着小玉瓶,激动的小脸涨红,使劲点头答应了。

    之后许大夫就起身告辞了,江云一直把对方送出门外,临去的时候,许大夫回头带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江小哥,你也不必有什么愧疚的,其实你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说完就径直离去了,只剩下江云还在那里狐疑,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沙河村的河边,一群的小媳妇大姑娘正在那里洗着衣服,这些人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说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不时传来阵阵嘻笑怒骂声,王秀莲也在洗衣服的人中,只是她此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埋头洗着衣服。

    “哎呀,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的衣服,洗起来真够累人的哪。”其中一个头上插着绢花的小媳妇大声抱怨道,一边抱怨,一边朝着旁边的王秀莲瞅去,一双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这人正是钟家的小媳妇张芸。

    有人不明白,每天不都是这么洗么,这张芸怎么突然就抱怨上了。

    旁边有人倒是明白她的心思,推波助澜的道:“芸姐你别喊累啊,接下来三个月,你可要轻松了,你这一家子的衣服啊,自然就有人帮你洗了!”

    听这么一说,看看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王秀莲,众人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张芸突然莫名其妙的抱怨,原来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得瑟的就是那件和王秀莲打赌的事。

    说起两人的这个赌约,还得从上次那位江家小哥到河边洗衣服说起,总之是张芸笑话这位江家小哥考不上童生,王秀莲替她东家说了几句话,两人说着说着就打起了赌,赌这位江家小哥能否考上童生。

    赌注是张芸先提出来的,这个张芸也够狠的,提出若是她赌输了,那位江家小哥考上了童生,她张芸就钻到灶里面抹黑了脸,在村子里游街示众,若是她赌赢了,那位江家小哥没有考上童生,那么王秀莲就得给她钟家一家老少洗三个月的衣服。

    听说当时王秀莲没有搭这个茬,后来却不知犯了什么邪,接下跟张芸的这个赌了,这件事有一阵子在村子里传的很热闹,不少人都知道的。

    现在张芸重提这个茬,自然有她得瑟的理由,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江家小哥这次县试没戏了,童生是考不上了,这个赌,她张芸已经赢定了。

    就是在刚才,她们有的人还把江云的这件事当作笑话来说的,那位江家小哥在城隍庙灯谜会上书呆气发作,把县里的教谕王大人得罪惨了,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如今这件事已经得到了数个村里回来的考生异口同声的证明,在整个沙河村都传开了,大家都深信不疑。

    张芸此刻又瞟了旁边埋头洗衣服,默不作声的王秀莲一眼,轻笑一声道:“我可不敢高兴得早了,就怕某个人说话不算数,打赌输了,要耍赖呢!”

    王秀莲本就心里不痛快,听到对方这番得理不饶人的话,更是气得浑身打哆嗦。

    旁边有人看不惯,瞪了对方一眼,说道:“谁说要耍赖了,你这嘴怎么这么臭!秀莲,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怕什么,那衣服梅姐帮着你洗就是了!”

    “是啊,秀莲姐别怕,有什么大不了的,输了就输了呗,我也帮你洗……”有大姑娘帮着说道,看来王秀莲的人缘也不错。

    “哟,这么多人争着洗我家的衣服呢,就怕洗不干净哪!”张芸阴阳怪气道。

    看着对方一副得意的嘴脸,王秀莲忍不住腾地起身,咬牙道:“张芸,你放心,这个赌我自然会认,不过你先别得意,结果还没出来,你得意的太早了!”

    张芸格格笑了出来,朝着周围人道:“你们看看,明知道是输,还在这里强撑着嘴硬呢。好好,我就再等等,到时结果出来,你总该死心了。实话告诉你哪,你那一颗心放在你那个书呆子东家身上,那是白费心思了!依着我说,你王秀莲若是还想当秀才夫人,还是趁早别把希望放在那个书呆子身上了,还是趁早换个人吧。”

    这番话入耳,王秀莲又羞又气,气得说不出话,跺了跺脚,也顾不得再洗衣服了,拿起衣盆就扭身飞奔而去了。

    “秀莲——”那个梅姐倒是有些担心,狠狠的瞪了那张芸一眼,骂道,“你这张嘴可真够臭的!”

    张芸啧啧道:“哟,我说我的,你多管什么闲事那,我这也是为她好啊,你们就没看见,她对她那东家好得过头了,不过她王秀莲是要当秀才夫人的啊,若是当真跟了那位书呆子,可就没这个秀才夫人的命了。”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这张芸的嘴巴很臭,可是她们觉得,对方说的只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啊,难道她王秀莲真的看中她那个书呆子东家了,这不可能吧。

    大家都知道,王秀莲八成是要嫁个秀才,当个秀才夫人的,否则怎么那么多媒婆上门,都不中她的意呢,不过她那书呆子东家,连个童生都没戏了,就更别说秀才了,她怎么会看中的。

    那梅姐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道:“这些没根没据的事,你能不胡说八道么,否则我要去乡老那里告一状,说你败坏人姑娘家清誉!”

    张芸冷哼一声,大不以为然,却没再说什么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王秀莲的担心

    王秀莲回到家里,在自家院子的井里汲了水,把衣服漂洗干净了,又过了一会儿,拿起一些衣服用衣盆装了,出了家门,往江家这边而来。

    来到江家,进了院子,此刻已近黄昏,夕阳洒落院中一地金黄,里面一片静悄悄的,只见江云正在院子里的一角石桌边默默的对着一副卷轴看着。

    她没有上去打搅,径自走到旁边的衣绳上,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

    丫鬟幽兰看到了,从里面走了出来,帮她一起晾晒衣服。

    王秀莲朝着不远处的江云瞥了一眼,轻声朝幽兰问道:“东家没什么事吧?”

    这话倒是把幽兰问的莫名其妙,她这一整天都待在家中照看谷伯,倒没有听到如今已经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有关江云县试没戏了的传闻。

    “公子没什么事啊。是了,今天公子把许大夫请来,说是找到了蛟骨膏,爷爷的脚伤有救了!”幽兰高兴的说道。

    “是么,蛟骨膏?许大夫说谷伯的脚有救了?”王秀莲也是一阵吃惊意外,对于这什么蛟骨膏,她却不知道。

    幽兰重重的点头道:“反正公子是这么说的,许大夫也说了,三天之后可能就初见成效了,那蛟骨膏到底有没有效,到时就知道了!”

    听了之后,王秀莲也是高兴,见对方一副喜悦之状,她猜知对方应该还没有听到关于东家的那个传闻,她此刻也就没有跟对方说起这件事。

    衣服晾晒完。王秀莲却没有立即告辞离去,只是朝着江云那边偷偷瞥了一眼,幽兰会意。便道:“秀莲姐有什么事跟公子说么,那你就去说,我就不打搅了!”

    说罢嘻嘻一笑,转身走开,进了屋里了。

    王秀莲俏脸有些发红,但还是朝着江云那边走了过去,来到对方近前。轻声招呼一声道:“东家——”

    江云正在凝神定气,仔细观摩着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闻声抬头。看到对方,招呼一声,又低下头观摩,过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又抬起头来,看对方一副欲言又止之状,倒是奇怪,问道:“王姑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王秀莲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东家这次县试考的怎样?”

    江云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有劳王姑娘关心,考的还算不错吧。”

    见对方说的坦然。不像是在说大话的样子,王秀莲心中升起几丝侥幸,又试探道:“那就好,我听说,东家这次在县里,得罪了县里的教谕王大人?”

    江云一怔,这件事对方也知道了?随即便明白过来,应该是村子里回来的考生多嘴说的,当下也没有否认,漫不经心的道:“得罪了教谕王大人?应该是这样的。”

    听到对方承认,王秀莲心里便一沉,先前有这个传闻,但终究只是传闻,如今听对方亲口承认了,那么这件事就是千真万确的了。

    她一时呆愣在了那里,不知该说什么了。

    “怎么了,王姑娘,你没事吧。”看到她站在那里发呆良久,不说话,江云又问道。

    王秀莲回过神来,瞟了对方一眼,咬了咬牙,低声劝慰道:“东家,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也不用再去多想了。这一次县试考不中就算了,那下一次再考就是了。反正你还年轻呢,那个教谕王大人总不能一直待在县里吧,等他调走了,东家还是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的,东家却不可因一时挫折而灰心丧气才是。”

    江云先是听得莫名其妙,稍一细想,又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了,一阵无语,便道:“多谢王姑娘的关心,不过谁说我这次县试就考不中了?”

    王秀莲闻言倒是一阵愕然,抬头狐疑的看着对方道:“东家刚才不是还亲口承认,得罪了县里的教谕王大人么。”

    江云道:“我承认,确实得罪了那位王璇大人,但我可没承认,这次县试就考不中了!”

    王秀莲疑惑道:“王大人是县里的教谕,这次县试的副主考官,东家得罪了他,大家都在说,东家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江云道:“当然不是了。他王大人只是一个副主考,他也不能一手遮天的,不是还有县令刘大人么,他才是真正的主考官,我不是还没有得罪刘大人么,我相信刘大人会秉公办事的。”

    “原来是这样!”听对方这么一说,王秀莲也觉得有道理,心里又升起几丝希望,说道:“这么说,这次县试东家还是有希望考中的了?”

    江云点了点头,王秀莲顿时又是高兴,又是生气,说道:“这就好,村里的人都在乱嚼舌头,传言东家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真是气人的很!”

    江云挥挥手道:“随他们说去,不用多理会的。”

    不过王秀莲还是觉得,这事悬着呢,又问道:“东家得罪了那位王大人,那位王大人可会大人大量,既往不咎,不会来找东家的茬?”

    想起县试考场中,那位王大人一系列的小动作,害得自己差一点入不了场,江云气不打一处来,道:“这位王大人可不是什么大人大量真君子,十足一个真小人罢了,我把他算是得罪惨了,他怎么可能既往不咎,一定会来找我的茬才是。”

    王秀莲一听,顿时又紧张起来,道:“是么,那可怎么办,他王大人是县试的副主考,若是真要找你的茬,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江云心道,若是一般的考卷,那位王大人铁了心要找茬,还真是只能任由他拿捏了,但是,若是一份上佳虫形文章卷子,那位王大人想要随意拿捏,就不是这般容易的,小心刺了手。

    他挥挥手道:“放心吧,只要卷子好,就是刘大人也黜落不了的。”

    见到他这般的信心,王秀莲一时也高兴起来,心中的疑虑也消去了大半,情不自禁说道:“听东家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话一出口,突然就觉得,自己这般的关心此事,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仿佛看到对方看过来的古怪目光,她俏脸一热,似是辩解的说道:“东家你不知道,那个张芸太可恨了,刚才就在我面前说,东家你这次县试彻底没戏了,还重提赌约的事,要我给他家洗三个月的衣服呢,真是太气人了!”

    江云也记得这个赌约,想起什么,笑了笑道:“我记得那个张芸是说,若是她赌输了,就要脸上抹黑,游街示众是吧。”

    王秀莲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你说到时那张芸真把脸抹黑了,在村子里游街示众,会不会很有趣?”江云开始遐想到时的场面。

    王秀莲啊了一声,其实她还真从没有想过,这个赌约赢了之后的事情,只因为她潜意识中,对这事其实也并没有抱有多大希望。

    现在听江云这么一说,想到到时赌输了,那张芸脸上抹黑,游街示众的情形,心里一乐,扑哧笑出声来。

    江云又低头去观摩石桌上的字稿,王秀莲笑过之后,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虽然江云看起来信心很足,但她心里却依旧没有什么底的,当即就道:“我去看一下谷伯的脚伤。”说着就走进旁边谷伯的屋子去了。

    幽兰此刻也在屋里,看到她进来,便嘻嘻一笑道:“秀莲姐,跟公子的事情说完了么。”

    王秀莲俏脸又是一热,想到自己刚才跟东家谈话的情形,都被这丫头看了去了,白了对方一眼,道:“没什么事,只是问了一下东家县试的事。是了,谷伯的脚伤好些了么。”

    谷伯现在躺在榻上,已经睡过去了,那蛟骨膏有微微的致人沉睡的效果。

    幽兰现在倒是信心很足,说道:“放心吧,公子说了,有了蛟骨膏,爷爷的脚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王秀莲却没有这般乐观,疑惑道:“不是听说那蛟骨膏是价值千金的稀罕奇药么,东家怎么得来的?”

    幽兰倒是没有多想,说道:“公子说了,是找一位朋友求来的,公子在书院读书,想必认得一些有来头的世家大族人物的。”

    王秀莲心思却没这般简单,心道,找一位朋友求来的?蛟骨膏这样的稀罕奇物,非等闲人物,等闲交情,可是求不来的啊。

    她心里存了疑惑,不过见到幽兰此刻信心十足的样子,她没有再质疑下去,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但愿谷伯的脚伤快点好起来。”

    两人在屋里说了一会儿闲话,王秀莲就告辞出去了,出门的时候,看到江云还在那里观摩着字稿,看得入神。

    “东家看的是什么?”她忍不住轻声朝身边的幽兰问。

    “是一副名士遗迹手稿。”幽兰倒是知道的,说道。

    王秀莲点点头,名士遗迹手稿,她当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东西价值不菲,她从来就没见过,忍不住又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朝着石桌上的卷轴偷偷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字稿传道

    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花样,好像就是一副普通的书法而已,王秀莲摇了摇头,也没再打搅,径自转身出了院子离去了。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石桌边,江云一边默念着这篇王池的游苦竹山记,一边观摩着上面的行文书法,只见一勾一画,气势蕴藏,形神皆备,就如一副活物一般,渐渐在面前展开了一幕山水画卷,一位孤独的旅人徜徉在羊肠小道间,一路游目骋怀,一边观览胜迹,一边发出迁客骚人的不平牢骚。人在画图中,而观者也仿佛进入了画图之中。

    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手稿,他买来也有一阵日子了,若是有空的时候,就会拿出来观摩一会儿。

    或许他跟这副游苦竹山记确实有缘,每次揣摩,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收获感悟,每次面对这副字稿,就仿佛面对一个可以沟通的活物,从上面,他可以感觉到一种淡淡迁客骚人的不平以及寄情山水的洒脱之意。

    这种气息藏匿于文字以及那一笔一划的墨迹中,需要认真去寻访体悟,就仿佛身临其境。置身于那山重水复之间,寻找到主人偶然埋藏的宝物。

    起先的时候,江云所见。只是一小块一小块支离破碎的片段,到后来观摩愈久,体悟愈多,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也渐渐在延伸,扩展,慢慢的连成一片,在他眼前展现出更清晰的全貌。

    而到今日今时。这副游苦竹山记的“山水图”,终于在他的面前,完全揭开了它那若隐若现的面纱。一副山石树木的美景,以及迁客骚人的不平及洒脱之意,完整无阻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哈哈哈——”

    不知是否出现了幻觉,耳旁仿佛听到画中之人肆无忌惮的长笑。画面上的浩然之气涌动起来。直欲挣脱了画卷的束缚,冲天而去,引动他体内的气息随之起伏震荡,两者相互感应起舞,交织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江云仿佛从一片梦境中惊醒,从奇林怪石间回到了现实之中。

    有些茫然的转目四顾,眼前还是自家的小院。那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手稿,依旧静静的平躺在石桌上。上面的气息已经平复下去,仿佛一个活的精灵,进入了沉睡之中。

    胸中却有一团气息,依旧在翻滚沸腾,没有平息下来,若非如此,江云就会以为刚才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了,隐约中,倒是感觉那股气息更深厚了一些。

    莫非是我刚才观摩这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已经略有了小成?

    想到这一点,他心中倒是生起一阵喜意。

    只不过,现在他只是学童,空有浩然之气,却无法为己所用。而要修行,就得通过科举,获得功名,从文庙中获取大道功法。道可道,非常道,口口相传的功法,只是小道功法,真正修行的大道功法,只有积累文功,从文庙中获得传授。

    当然,若是一个人天纵奇才,观览天地宇宙之妙,自悟功法,那就另说了,只是这种天纵奇才实在是渺若沧海一粟,亘古罕有。读书人获得文庙传承,其实就是走的一种捷径。

    “公子,吃饭了!”耳旁响起丫鬟幽兰的呼唤,把江云从一阵发愣中惊醒过来。

    江云起身,就要收拾起石桌上的这副王池的游苦竹山记,再看了一眼桌上的卷轴,不由一怔。

    上面的文字虽然还在,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给予江云的感觉却不一样了,变得平平无奇,没有了那种蕴藏的气韵,没有了那种带来的强烈感觉,仿佛就是一副普通的书法了。

    他再看了一眼,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知道,长久揣摩前人名士遗迹手稿,倘或有所小成,获取了其中些许的力量,那么这副手稿以后对他的作用就不会很大了。但是只要其中遗留文气尚存,依旧可以转手,为他人所用。

    不过现在他却隐隐感觉,这副王池的亲笔手迹只怕是彻底废了,他看不到其中的灵动之气了,转手只怕也不会有人要了。

    刚才他观摩这副王池的亲笔手稿游苦竹山,确实从中有所感悟,而且不是一般的“感悟”,而是属于上乘的“传道”,只是他现在并不明白这一点。

    若只是“感悟”,那么这副王池的亲笔手稿还有留待后人的价值,但若是“传道”,那么就大不同了。

    “传道”之后,这副王池的亲笔手稿游苦竹山记其中凝聚的浩然文气已然消弭无形,而没有了其中的文气充盈,这副王池的亲笔手稿也就等于成了废品,消失了其大半的价值了。

    这也是大部分名人高士前辈遗迹手稿的命运下场,一旦其气留待后人感悟或者传道殆尽,那么这些遗迹就渐渐成为废品,无有什么价值之物,只能当作纯粹的书法作品了。

    但有的却也不同。比如那些准圣,亚圣,乃至四圣遗留下的“圣物”,凝聚了圣人之浩然正气,其气磅礴,大不可挡,其气有灵,以致可以自行吸取天地之气而源源不断补充,乃至可以千年,万年而不朽。

    而王池不过是一品进士位格,论才气自然比不过立法封圣的圣人,他的这副游苦竹山记手稿,自然也非“圣物”可比,所以一旦“传道”之后,其气消弭,成为废品,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不管怎么说,科举功名还是第一要务啊,江云突然望向北边,心说县试的那些考官们,应该还在判卷吧。

    临水县县学学宫,大门依旧紧闭着,在县试结束后的三天,学宫大门都不会开启,直到放榜之日。县试的正副主考官,考官,以及府城来的监督官吏,三天内都要待在这学宫之内,寸步不离,吃住都在此处。

    现下时间已经很晚了,学宫正堂大殿上,各处厢房内,依旧灯火通明,考官们还在进行紧张的阅卷工作。

    现在进行的,还是第一轮的初选工作,就是把那些不堪入目以及离标准太远的垃圾卷子黜落掉。虽然只是第一轮的初选,却也马虎不得,二千余份考卷,每一份卷子都要考官仔细过目。

    刘朝宗和王璇这两位正副主考,再加上其他六位考官,一共八名考官,正好分别负责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考棚的考卷。

    每一份被黜落的卷子,都要考官签名,以及同房的府城监督官签名,另外不同房之间还要交叉审核,以尽量保证判卷的客观公正。

    大殿旁边的一间东厢房内,教谕王璇正坐在屋里的一张红木交椅上,悠闲的喝着茶,在堂下,三五个人正在忙碌着判卷的工作。

    他负责的是乙字号房考棚的卷子,按理说他也是应该参加阅卷的,不过他却没这份心思,只是把这个工作交给下面的书吏了。

    反正只是第一轮的初选,挑选出那些太过不堪的卷子黜落了,他相信下面的书吏还是能够胜任这个难度并不大的工作的。

    眼下,他丢开了一份下面送上来的虫形文章卷子,没有这个心思看了,他的人在这里,心却已经飞到另一处去了,心里想着,这第一轮的初选黜落工作也快结束了,不知那个于攒典把自己交代的事情办好了没有。

    不错,他此刻关心的,正是庚字号考棚的判卷工作,因为他知道,某人的卷子就在那里。对于这个胆敢公然打脸的狂妄之徒,他是恨惨了,这件事至今还是县里传扬的一个笑话,若是不狠狠给对方一个教训,那他王璇还有什么脸面在县里混下去了?

    他已经决定,要在初选的时候,就把对方的卷子黜落,不给对方半点机会的,为了这个目的,他事先做了不少的工作,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得罪了他王大人的下场。

    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跟屋子里的书吏交代一声,他就踱着步子出门去了,直接就向着西边第三间厢房走了过去,他知道,那里就是庚字号考棚的判卷地方,某人的卷子就在那里。

    本来按照规矩,,眼下各位考官是不能“窜连”的,不过作为副主考官,他王璇却有这个巡视各房的权力。

    此刻,在西边某个厢房内,那个礼房的于攒典手里拿着一份考卷,还在那里纠结着,要不要把它投进旁边的藤筐里,那里已经被扔了不少的卷子了,都是初选就被黜落的垃圾卷子。

    他若是真要下狠手,做成这事其实也并不难,最直接的,就是把眼前这份卷子给毁了,涂抹了,或者干脆伪造出一份不堪的垃圾卷子出来。

    不过问题是,这样做,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总会有事发的风险,这不得不让他心存顾忌。他值得为了那位王大人的一句话,而冒这个风险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一章 下不了手

    不得不说,这位王大人的抠门是有目共睹的,否则也不会在城隍庙灯谜会上,弄出一个只搁了一个铜板红包赏钱的笑话了。

    他并没有给自己许诺下什么好处,一点像样的表示都没有,自己值得为此冒着丢官罢职,甚至杀头的风险,做下这个事?

    若是这份卷子不堪入目,或是稍稍普通一点,他也不为已甚,做一个顺水人情就是了,但问题是这份卷子岂是不堪入目,或者稍稍普通一点吗,这根本是一份上佳的虫文卷子啊,他这么做了,只要事发,大祸临头就是必然的。

    这位于攒典又在这里寻思一阵之后,终于还是没有把这份卷子扔到旁边的藤筐里,心说,王大人,不是我不给面子,你要怪就怪这个江云,实在踩了狗.屎运,作出这样一篇上佳虫形文章来,你叫我怎么下得了手啊。

    “王大人!”

    “卑职见过王大人!”

    他正在这里寻思着,听到外面有人喊了起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头戴乌纱,穿着八品官服的中年文士正施施然踱着方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是那位王璇王大人是谁。

    见状他也忙站起身,迎上前来招呼道:“王大人!”

    王璇走进屋来,转目四顾一眼,就问身旁的于攒典道:“于攒典,你们这一房判卷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于攒典答道:“回大人,一切都按部就班。还算顺利。”

    王璇听得眼前一亮,只以为对方已经做成了他交代的事情,把那个狂徒的卷子黜落了。便露出几丝笑意,点了点头,道:“于攒典辛苦了,你们都要记住,县试之事,关乎国家抡才大典,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从事。务必公平公正,绝不能疏忽大意!”

    于攒典知道对方会错了意,暗骂一声。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明说,这么多人都在呢。

    他朝着屋中上首的座位一指,轻声道:“王大人请坐,卑职还有一点需要请教的地方。”

    王璇本来听到事情办妥之后。就不愿多待。打算走人的,不过想到对方给自己办成了事,总要给对方一点面子,当即就随意的走了过去,在上首位置坐了下来。

    于攒典给对方斟了一杯茶,自己在另一边坐下,随后就拿起桌几上的这份卷子,递给对方道:“王大人。这里有一份卷子,请你过目。”

    王璇扫了对方一眼。漫不经心的伸手接过,从信封中抽出考卷,打开瞧看起来。

    卷子已经糊名,所以并不知道是何人的考卷,不过王璇以为,应该是这位于攒典的“关系户”。

    对此他是大不以为然的,不过对方刚刚帮了自己一个忙,这个面子总要给的,不好贸然推脱,若是这份卷子还可以,他也不妨投桃李报,做一个顺水人情,若是实在不堪,那他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展开卷子之后,前面的贴经题,墨义题,试帖诗,策问题,他都不耐烦去看,直接扫到后面的那篇文赋。

    “赞哉!蜘蛛结网之心!虫固如此,人亦宜然。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嗯,开头中规中矩,还是不错的,不过,显然选的是那句卢圣的蜘蛛句子,这次县试,选这个句子作文的考生很多啊,这样一来,若是不能从千篇一律中写出新意,就难以脱颖而出了。

    难怪这于攒典要找自己关照了,他显然也是知道,这样一篇随大流的文章,是很容易泯然众人的。

    王璇想着,也不耐烦逐字逐句看下去,直接用了望气之术,观看起这篇文章的文气,心说若是一篇虫形文章,我还可以从中运作一下,但若不是,那就只能抱歉了,一篇连虫形文章都不是的卷子,我再怎么操作也无用啊。

    而他这一看之下,就不由愣住了。

    只见卷面上,一缕缕短而粗的文气浮现,光华不住闪烁,仿佛一条条蠕动的虫子,这还真是一篇虫形文章。

    这也不奇怪,这位于攒典也是明理的人,若不是一篇虫形文章,也没有这个脸面来求自己关照了。

    只是他很快又愣住了。咦,怎么这文采还呈现出缤纷五彩,耀眼夺目?

    他不敢相信,情不自禁擦了擦眼睛,睁大了眼再去看,只见面前的文气中,确实显现出斑斓缤纷的五彩,这不仅是一篇虫形文章,还是一篇色呈五彩的上佳虫文!

    虫形文章好见,但一篇上佳五彩的虫形文章,即使在整个县试中,也难得一见。王璇愣了许久之后,才从卷面上收回目光,神色怪异的朝着旁边的于攒典瞥了一眼,心说这于攒典是在炫耀还是怎的,有这样一篇上佳五彩虫形文章,还用得着来求我关照么。

    “不错,不错,没想县试中能够见到这样一篇上佳虫文,作为一县教谕,我也是十分欣慰,此人当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啊……”

    王璇就在那里自顾自的夸赞起来,于攒典却不忍心见他继续这样夸赞下去,这不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么。他连忙凑过身去,在对方耳边低声直说道:“大人,这篇文章,就是出自那江云之手……”

    什么,王璇顿时愣住了,这篇文章,就是出自那个江云,那个狂妄之徒之手?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脸上的表情说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你说什么,这篇文章作者是谁?”这一刻,他确定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这篇文章作者,就是那个江云。”于攒典再次一字一句的说道。

    “哪个江云,是不是同名同姓?”王璇沉声问道。

    于攒典咬着字眼说道:“就是那个江云。”话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不是什么同名同姓,就是你老要对付的那个江云,那个得罪你老的狂妄之徒啊。

    “这不可能!”王璇几乎要咆哮出来,偏偏他此刻还不能发作,屋子里还有其他不少人呢,只能低声怒喝,“于攒典,你是不是弄错了?”

    于攒典摇摇头,道:“王大人,你不知道,他是庚字号房第一个交卷,我当场看过他的卷子,不会有错的。”

    “你说的可当真?”

    “卑职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王大人你啊,卑职所言,都是实情啊。”于攒典连忙信誓旦旦道。

    王璇再次愣在了那里,他实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本以为是一件随手搞定的小事,却没想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那个狂徒竟然走了狗.屎运,作出了一篇上佳呈五彩的虫形文章?这不是要打脸的节奏么。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简直是一个荒谬之极的笑话,可是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这位于攒典不至于搞出这么一出闹剧来糊弄自己,单单这一篇上佳虫形文章,就不是对方能够轻易糊弄出的。

    他忍不住又低头仔细看去,想要彻底看看,这篇文章成就五彩虫形文章的奥妙,到底在哪里。

    从开头一直往下看,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出彩之处,直到看到最后。

    “此之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看到末尾,他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被文章这末尾一段给彻底震住了,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这篇文章,能够成其为五彩虫形文章了,这不是什么侥幸,而是它确实有这个资格。

    没想到,这个狂妄之徒,不通世故的书呆子,竟然能够写出这等气势磅礴,微言大义的文字?这怎么可能,难道是抄袭的,押题押中了,请人捉刀代笔的?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抄袭的,侥幸押题押中了,请人捉刀代笔的!一个个念头在脑海里疾闪而过,王璇神色一阵变幻不定。

    过了良久,他放下卷子,紧盯着对方沉声问道:“于攒典,你打算怎么办?”

    于攒典感觉对方此刻的目光很是可怕,但即使可怕,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如实说道:“王大人,你应该明白,卑职是不能把这样的文章黜落的,卑职没这个权力,也没这个胆子……”

    王璇面色阴冷,重重哼了一声,道:“于攒典,你当真以为,那个狂妄之徒,迂腐书呆子,能够写出这样的斑斓五彩文章?”

    于攒典愣了一愣,问道:“王大人的意思是?”

    “这一定是作弊,一定是的!”王璇咬着牙狠狠的道。

    作弊?于攒典心中也想到这一个可能,不过他认为对方多半还是押对了题,请人捉刀代笔,不是出自本人手笔。

    不过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证据啊,没有证据,就不能乱定人罪。

    “可是,卑职并没有他作弊的证据……”他又很是为难的道。

    “哼,没有证据?这篇文章不就是一个证据!就凭他那样一个书呆子狂徒,能够写出这般锦绣文章?这不是痴人说梦!有这个证据还不足够了!”王璇有些气急败坏的道。

    于攒典听得却是一脸苦色,这话也只能听听而已,若是拿来当作证据,难以服众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二章 茅厕判卷

    “这明显是一篇作弊的卷子,你就不能把它黜落了?”王璇又狠狠的瞪着对方道。

    于攒典心中大骂,明显是作弊的卷子,那你拿出点证据来啊,拿不出来,到时事发之后,你倒是可以一口推脱个干净,让我来做这个替罪羊?

    他摇了摇头,道:“王大人,没有真凭实据,卑职不敢妄动啊。”

    王璇重重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拂袖而去了。

    于攒典也是脸色阴沉,心道,这个王抠门,没点好处,就想要我冒着杀头的风险帮他做这坏事,当我是傻子么。

    他没有再多犹豫,把手中这份卷子放入了象征初选通过的那一堆试卷当中。

    王璇一肚子闷气回到自己的屋子,心里还在琢磨着这件事,没想到那个狂妄之徒这次竟能作出一篇上佳五彩虫形文章,难道就任由他这般一路过关而去,榜上有名,甚至得一个案首?

    想到这里,他就万分不甘心。他想想,到时候这个结果出来,大家不会说他王大人什么高风亮节,以德报怨,只会笑话他连区区一个学童都对付不了,最终还是让那个狂妄之徒榜上有名,还是个案首?到时他的颜面何存,以后谁还会把他王璇当一回事呢。

    大殿内的一间屋子里,县令大人,这次县试的主考官刘朝宗,也正好整以暇的喝着茶,这时一个书吏捧着一大摞的卷子走上前来,汇报道:“大人。第一轮初选的结果都出来了,这些都是黜落的卷子,大人要不要再过目一下?”

    刘朝宗负责的是甲字号房考生的卷子初选。虽然甲字号房考生的才学相对来说要好一些,不过这第一轮初选被黜落的也有二三十份,他也不耐烦一个个的细看,只是从中随便抽出了两三份,看了一下,见到都是没有文采的低劣文章,上面都有考官和监督官的签名。程序无误,他就挥挥手,道:“好了。就这样吧。”

    书吏一时并没有退下去,凑过身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禀大人,听说王大人刚才去了于攒典那一房。”

    刘朝宗听了。露出几丝鄙夷。自言自语道:“这个王璇,还是太下作了一些,为了打压一个学童,可谓张牙舞爪,穷凶极恶了,全然不顾一点一县教谕的体面身份,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大人说的是,那么……”那书吏迟疑的问道。

    刘朝宗沉吟一下。挥挥手道:“算了,随他去吧。”

    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学童罢了。他刘朝宗堂堂七品正堂县令,进士出身,也不会怕了举人出身的王璇,但也犯不着为此跟对方生出嫌隙,何况在他看来,即使没有王璇的小动作,那个书呆子狂徒也没这个本事脱颖而出,榜上有名的。

    那书吏见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施了一礼,退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临水县县试的包括刘朝宗,王璇在内的八位考官,还有府城来的监督官吏,齐聚学宫大殿,进行正式的判卷工作。

    经过了第一轮的初选,罢黜了一些不合格的卷子,但今天要判的卷子,也有五百来份了。这些卷子都要一一过众考官的手,然后留下评语。

    若是看过卷子之后,觉得满意的,考官就会在卷子上面画个圈,若是不满意,就会画个叉,若是觉得平平常常,就会画上两道横杠。

    每份卷子经过八名考官都评卷之后,得圈圈数多的,就会脱颖而出,进入下一轮的遴选。

    八位考官围成一圈团坐,每个人手上,都已经分发到了卷子,王璇也不例外,他很快就从手上卷子中,分出了一份卷子,看到这份卷子,他眼中闪过一抹阴冷,这份卷子色呈五彩,不是别人的,正是江云的那份卷子。

    他没有再多看,毫不犹豫就提笔在这份卷子的卷面上方的某个位置,画下了一个大大的叉。他画的这个叉的位置也有讲究,离顶格稍稍空出了一个位置,划在第二个格子上,其它的考官一看之下,就会知道,这是他这位副主考留下的评定。

    虽然对一份考卷,各个考官都有不同的看法,但是,有时其他考官的意见,无疑也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判定,若是一副卷子,其他考官都画圈,你偏偏要画个叉,这不是跟其他同僚故意作对么。

    更有甚者,有的考官昏庸,图省事,若是看到卷面上画的都是圈,或者画的都是叉,文章也不用看,直接跟着画圈画叉,毕竟五百来份卷子,真要一一仔细看过来,也是要累死人的。

    而且特别来说,正副主考官的意见是最主要的,若是一份卷子上,正副主考官都画了圈或者画了叉,其他考官都会随大流的画圈画叉。

    现在王璇就是存着这个打算,抢先得到江云的卷子,并第一个在上面画了叉,意思就是说,这个卷子我王璇已经画了叉,你们几位考官都要跟着我画叉,否则就是不给我王璇面子。

    把江云这份卷子画了叉之后,他并没有立即把这份卷子传给其它的考官,而是留了下来,现在并不是行事的好时机,大家都还刚刚开始评卷,劲头还足,总归要认真一些,等这些考官们看过了几百份卷子,画了几百个圈圈,叉叉或者杠杠的时候,到时大家应该已经晕头转向,看得都快要吐了,到时再拿出这份卷子,对其他那些考官们稍稍威逼利诱一番,就容易蒙混过关了。

    把江云这份卷子先放到一边,王璇接着开始看其它的卷子,而只要是看到虫形文章的卷子,他基本就会画上一个圈,这么做的目的用意也很简单,就是要用这些虫形文章的卷子,来挤掉江云的卷子。

    众位考官一个个的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埋头看着卷子,填上自己的评语,主考官刘朝宗也不例外,一时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只听到卷子翻动的沙沙声。

    旁边则还坐着几位府城来的监督官吏,这些人倒是较为轻松,并不参与评卷的工作,只是在一旁默默喝着茶,不时互相小声闲聊几句。

    刚开始,这些考官们确实也是认认真真,兢兢业业,一份卷子一份卷子的看,然后认真填上评语。不过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当千篇一律的卷子看过十几遍,几十遍,乃至上百遍之后,虽说不至于看到吐了,但确实很难再逐字逐句的仔细看下去,特别是那些拾人牙慧,毫无新意的文章。

    所以过了一阵之后,考官们也开始不是那么认真讲究了,除非是虫形文章,否则看一看开头,后面的不用再去多看,就可以画个叉,或者画个杠杠了。

    事实上,若不是虫形文章,基本也不太可能榜上有名,进入最后六十人的录取名单之中。

    众考官们辛苦看卷,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到了中午了,这时听得刘朝宗发话,让大家歇息一会儿,这时就有衙役们纷纷端上来热好的饭菜,送到每位考官以及监督岗的面前。

    每位考官面前的席位前,都有一个小桌几,把桌几上的卷子收拾起来,搁到一旁放好,桌几上摆上饭菜,众考官们就开始吃喝起来。

    因为是在进行评卷工作,饭菜中不会有酒,也不存在什么你来我往敬酒的问题,大家都各自默默吃喝,也不多交谈,免得有犯禁之嫌。

    饭菜也就普通的一荤一素一汤,加上主食,不是很丰盛,也不算太寒酸。

    过了一会儿之后,大家差不多吃罢,衙役们把碗筷收拾去,考官们有的开始继续看卷评卷,有的则起身如厕。

    这时作为考官之一的那位礼房于攒典也站起身来,似是要如厕,一旁坐着的王璇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了,见状之下,也装作要解手,起身跟着而去。

    大殿上的众人见了,也没当一回事,没怎么在意,依旧各干各的。

    于攒典一路来到后面的茅房,正要解手,这时就见一人从外面走进来。

    “王大人!”见到来人,他忙打了个招呼。

    王璇四下张望,见到左右无人,也不多说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份卷子,递到对方的面前,说道:“是了,于攒典,刚才有一份卷子忘了交给你,你现在就赶紧判一下。”

    在茅厕里判卷?这位王大人还真是不讲究啊。于攒典一脸苦色,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什么,在对方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他只得伸手接过了卷子,略微扫了一眼,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果然还是那份卷子。

    看到卷面上的一个大大的叉,他就知道,这是对方不罢休,愣是要把这份呈五彩的虫形文章卷子给黜落了。

    王璇又如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支笔,摘去笔帽,递到对方面前。

    于攒典一时却没有伸手去接。

    王璇脸色阴沉下来,催促道:“于攒典,还愣着干什么,不过就是判一张卷子罢了,你倒是接着笔啊。”

    于攒典神情犹豫,一时依旧没有去接这个笔。(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三章 严典吏

    “于攒典,我听说有位姓钱的考生,为了坐甲字号房的位置,花去了五两银子……”王璇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道。

    于攒典一听,脸色一变,心里就骂开了,考生为了好一点的考试座位,花点银子买座位,这差不多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衙门里哪个官吏没干过这样的事?这个王璇,竟然拿这个事情来威胁我,简直可恶之极。

    心里虽然愤怒,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反驳,这种事情即使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总归是违规的,一旦被揭发出来,他这个礼房攒典肯定就当到头了,严重的还会下狱。

    面对眼前带着几丝阴冷的目光,他没有办法,只得伸手接过了对方的笔。

    “这就对了嘛,我早就知道,于攒典是识时务之人。”王璇轻笑一声,对于于攒典的屈服,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于攒典拿着笔,看着手中的这份卷子,一时又迟迟落不下笔去,毕竟这可是一份呈五彩的虫形文章卷子啊,他一旦下笔,那就是上了王璇的贼船,想要下来就难了。

    看到他迟迟不肯下笔,王璇就不耐烦了,担心迟则生变,他知道对方在顾忌什么,便又劝道:“我都画了叉,你怕什么,这就是一张作弊的卷子,若是有人查问起来,说起来也是名正言顺的,你只管照着我的要求做,出了什么事我挡着就是。”

    于攒典知道自己没有其它的选择,一咬牙。终于还是提笔落了下去,在卷子上填上自己的评语,不过他终究没有直接画了叉。只是画了两个横杠。

    写完之后,他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变得仿佛没有了力气。王璇拿过卷子在眼前一瞧,也没有计较对方没有画叉,而是画了两个杠杠,这其实是一样的。

    他收好卷子,重新塞入怀中。没有再理会呆愣在那的于攒典,径直转身去了。

    回到大殿,众位考官依旧在按部就班的判卷。没有人注意到他,王璇也没有惊动他人,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判自己的卷子。

    不一会儿。就见到于攒典也回来了。若是有心人定会发现,这位于攒典回来之后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不过此刻大家都忙着各自判卷,也没人去关注于攒典的这点小小的不正常。

    大殿之上,恢复了忙碌的景象,五百多份卷子,每个考官要一一评卷,这个工作量无疑是很大的。今天看来又要忙到深夜了,所以众位考官都不敢怠慢。抓紧时间忙活着。

    当然大家也不会那么实诚,每一份卷子从头看到尾,基本就是看一下文气,是否可观,是否达成虫形纹章标准,若是,仔细看两眼,若不是,就看个开头,最多再看个结尾,就可以对这篇文章判定了,这是一个取巧的办法,也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因为文气就是文章好坏的一个客观标准,这是世俗公认的。

    于攒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许是出于先前所作所为心虚的缘故,此刻他判起卷子倒是认真了几分,只要不是实在太差,看不入眼的,他基本都是把卷子从头到尾看下来了。

    期间,他注意到,好像那位王璇王大人又起身出恭了两次,每一次都是跟着某位考官去的,其中就有自己的顶头上司,礼房的吴典吏。

    这吴典吏和另外一位考官回来的时候,其他人或许不觉得,但在于攒典这个有心人眼中,都看出两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心中明白,这两位大概也被那位王大人拉上贼船,给威逼利诱,在那份卷子上画叉或者画杠杠了。

    看到有更多人被拉下了水,他心中倒是莫名安心了一些,想着法不责众,天塌下来,还有前面的人顶着呢。

    王璇此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面前的这张出自自己杰作的卷子,上面已经有了数个叉叉,一个横杠杠,反正一个圈都没有。

    剩下的考官,即使都在上面画上圈圈,相信这份卷子也没有出头的可能了,不过这只是常规的情况,实际情况却不能这么看,实际情况来说,主考官刘朝宗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这份卷子若是引起他的注意,在上面画个圈,那么他王璇此前所作的工作,可能都要付之流水。

    怎么应付刘朝宗这个主考官,就是成败的最大关键,但是王璇现在对于此事,心里却还没有底。

    若是有可能,他倒是真想帮那位刘大人在卷子上画个叉了事,但是这不可能,每个考官的笔迹都是不一样的,作为三品进士,刘朝宗的笔迹更是有独一无二之处,他画的圈或者叉,或者杠杠,都带上了他的气息,在座的这些秀才,举人,根本都不可能模仿得出来。

    他若是代替对方画叉,就不是简单的一个判卷不明的问题,而是严重的徇私舞弊,事发之后,一个人头落地就是必然的。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般冒险行事的。

    除了这位刘大人主考官之外,剩下其他三位考官也不能疏忽怠慢,其他三位考官,其中一位是县学的训导,另两位分别是吏房和工房的典吏,此刻正清闲,被抓来当了县试的考官。

    至于县里的其他几位大人物,比如县丞,主簿,以及典史,倒是没有参与这次县试,因为县里的日常事务还是要有人做的。

    县学的那位训导,是自己的手下,王璇相信并不难拿下,另外那两位吏房和工房的典吏,那吏房典吏权力倒是大,在本县算是胥吏世家,颇有些权势。

    不过也正因为此,积年老吏,手头上哪里能不有点龌龊事,所以王璇相信不难威逼利诱,迫其就范。让他担心的,倒是那个工房严典吏,此人平素脾气乖僻,软硬不吃,在县衙门倒是个怪胎了,要想拿下他,还要多花些心思。

    不过他也不着急,今天注定要忙到深夜了,时间还有的是。

    众考官在这里埋头判卷,不知不觉间,日头渐渐偏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降临了。刘朝宗便吩咐暂停了判卷的工作,命人点起了灯,又吩咐膳房上饭。

    晚上的饭菜稍稍丰盛了一些,多加了一道荤菜,两荤一素一汤,也许是经过一天的劳累判卷,大部分工作也完成了,众人没有了那么多拘束,饭席间倒是有了一些说笑谈论。

    说的最多的,还是这县试的事,某位考官说他碰到了什么奇葩的卷子,也有考官说看到某篇佳卷等等,反正说的都比较笼统,适可而止,倒是没有人责怪这些话犯禁什么的。

    利用晚饭歇息的时机,王璇又重施故技,威逼利诱之下,搞定了另外两位考官,只是在找到那位工房严典吏的时候,果然遇到了麻烦。

    严政找上他的时候,依旧是在茅厕,这位工房典吏连卷子都不打算看,直接以“不和体例”为由,拒绝了王璇的要求。

    “不就是画个叉吗,老典吏何必这般大惊小怪的。”王璇耐心劝说。

    “画叉?”严典吏原本以为,对方偷偷找上自己,无非是要让自己画圈,这样徇私舞弊的行为,他当然不会做。

    “当然是画叉,只要老典吏在上面画个叉就是了。”王璇再次把卷子递到对方面前。

    严典吏接过卷子一看,只见卷子上面评卷的地方,差不多都已经画上了,除了叉,就是杠杠,反正一个圈都没有。

    “画吧,老典吏画叉也可,画杠杠也可。”王璇把笔递给对方。

    严典吏没有接他的笔,把卷子还给对方,说道:“王大人,我看这事还是公事公办的好,在厕所里判卷,前所未闻,不合体例吧。”

    说罢他没再理会对方,直接解衣,蹲到坑上,开始了大解。

    “噗噗——”一股臭气开始弥漫。

    王璇忙不迭的掩住口鼻,恨恨道:“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看到了,大家都画了叉,画了杠杠,偏你一个人要跟大家作对不成?你可想清楚这其中的后果!”

    那严典吏蹲在那里依旧低着头不吭声。

    王璇见了,也没有办法,只得转身退出去了。虽然没有说服这位工房典吏,不过他想对方一个人也掀不起大浪,主要还是要把刘朝宗的那一份搞定,这就要多费点心思,还要点运气了。

    晚饭歇息一会之后,众考官接着挑灯夜战,总之今天要把这五百来份的卷子全部判完。

    王璇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判卷,不过一直心不在焉,注意力都在刘朝宗那边。

    看了一天的卷子,刘朝宗此刻也是疲乏了,作为主考官,他也没有特权,这五百来份的卷子,都要一一阅看评卷。到现在为止,差不多也看了四五百份卷子了,他真的没有什么心思认真判卷了,基本都是快速过一眼了事。

    此刻又看完一大坨卷子,看看再没有其它的卷子送来,不由伸了一个懒腰,打起了哈欠。

    他正想轻松一会儿,这时只见又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叠卷子,抬眼一看来人,却是那王璇。

    “还有多少卷子?”他接过卷子,随口问了一句,强打精神看了起来。

    刘璇道:“应该不多了,这是卑职那里最后几份卷子了。”

    总算要结束了。刘朝宗倒是有松了口气之感。(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四章 集体作弊

    还好手头上的这几份卷子并不多,起先刘朝宗还会看一眼文气,不过见到这几份都是劣质文章,而且上面的评卷不是叉,就是杠杠,反正没有一个圈,心里就懈怠了。

    最后一份试卷了,看到卷子台头,上面同样是叉叉杠杠,不见一个圈,他甚至懒得再去看下面的文气,直接也在上面画了一个叉。

    王璇一直候在他旁边,本来这是不合体例的,不过一时也没人去注意,当他看到刘朝宗在最后那份卷子上,随手画了一个叉的时候,他心中就一阵狂喜,这件事最大的麻烦,终于过去了。

    本来他已经决定,如果对方发现其中蹊跷,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揭开了说,这是一份作弊的卷子,录取不得。

    但是现在,对方根本没有发现这份卷子的蹊跷,直接画了叉,这倒是省下了许多事了。

    刘朝宗判完这些卷子,长吁出一口气,这时感到一阵内急,便把卷子交给了身旁的王璇,自己起身出恭去了。

    王璇接过这些卷子,又来到那位工房严典吏身边,把卷子交给对方,这些卷子其他人都判了,就剩下严典吏这一块了,当然这也是王璇蓄意为之。

    在放下卷子的时候,王璇凑过身去,在对方耳边阴阳怪气的道:“严典吏,你可要好好的评卷,不要老眼昏花,看走眼了。”丢下这一句话,他就转身走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虽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但是却心不在焉,时刻注意着那位严典吏的一举一动。虽然大局已定,对方怎样判卷已经不重要了,但若是对方不识趣,吵将起来,终究是个麻烦。

    那位严典吏紧板着脸,没有理会王璇的威胁,反而打起精神。对他送来的这几份卷子看得格外认真。

    他接连看了几份,发现都是一些粗制滥造,水准以下的低劣卷子。这些卷子评个叉叉,杠杠,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上面的评判也十分公允。都是叉叉。杠杠,不见一个圈圈。

    心里虽然感到诧异,不知这王璇到底搞的什么名堂,但他还是按部就班的判卷,大部分画叉,少许差强人意的,就画两道杠杠,直到看到最后一份卷子。他神情一愣,原本紧板着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也情不自禁悚然动容。

    另一边的王璇注意到他的异状,目中更是寒芒闪起,知道对方总算看到那份卷子,而且看到其中的蹊跷了。

    严典吏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仔细观看之下,他依旧看到,眼前的这篇文章,竟呈现出异样的斑斓五彩。

    他没有看错,这是一篇色呈五彩的上佳虫文!这样的文章,录取简直毫无疑问,就是被评作案首,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可是他的目光落到上面那评卷的地方,只见那里画的不是叉叉,就是杠杠,连一个圈圈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么一篇明明是上佳虫形文章的卷子,却被画满了叉叉,杠杠,连一个圈圈都没有。

    严典吏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彻骨寒意,从心底泛起,他不由抬起头,看向四周。

    大殿四周,众位考官还在进行最后的冲刺,埋头阅看着手头仅剩不多的考卷,一时都没有人理会他。

    但是严典吏却仿佛置身冰窟,彻骨寒意不住逼来,情不自禁连连打了几个哆嗦,一种莫名的孤独与恐惧袭上心头,四周同僚都仿佛化身噬人恶兽,在朝着他虎视眈眈,露出狰狞的爪牙,对着他狞笑。

    这里已变成了一群噬人恶兽聚集之地,只有他一个人是正常的。

    他看向评语的最上头,那是代表着主考官刘朝宗意见的地方,那里同样画了个醒目的叉,这对他的打击是最大的,原本以为只是王璇在搞什么动作,没想到,刘大人竟然也参与其中,竟要黜落这份原本该录取的上佳卷子。

    严典吏心下又是一阵莫名发冷,这时似乎感应到什么,他抬头看去,正见到那王璇朝着这边望来的阴冷目光一闪而没,他想起对方刚才说的那番话,想起先前在厕所中,对方那番奇怪的举动,终于彻底明白了什么。

    他们这是在作弊,而且是在集体作弊!我该怎么办?同流合污,装作没看见,还是检举揭发,大闹一场。

    严典吏在这里发呆,失魂落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其他的考官这时陆续完成了手中的判卷工作,然后由刘朝宗发话,把所有判完的卷子都封存起来,明天进行录取,确定名次的工作。

    回过神来的严典吏,眼中回复几丝生气,提起笔,在眼前的这份试卷上,画了一下,然后跟其它卷子混杂在一起,交了上去。

    把卷子封存放好,留下值夜的人,早就疲惫不堪的众位考官,监督官都各自回房歇息去了,大殿上恢复了一片死寂。

    第二天清早,旭日东升,沙河村沐浴在一片绚丽晨光之中,早起的村人们各行其是,江云捧了一本书,在自家的院子里诵读。

    读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片嘈杂吵闹之声,不知究竟的他走了出去,只见自家门口,已围了一大群的人,领头的有张二牛,还有曾经上门来闹过的王铁柱的娘朱氏。

    那朱氏一看到他,就跑上前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江云一听,就明白了,还是王铁柱的事情,王铁柱如今还被关押在衙门牢房里,没有放出来。

    “我家铁柱是冤枉的,你们为什么要陷害他,让他坐牢,你们为什么这么狠心啊……”

    朱氏一个劲的哭闹,江云不得不再三解释。

    “王铁柱他若是冤枉的,那么县令大人一定会给他一个清白公道,现在县里正进行县试,县令大人必定忙于此事,所以暂时没有审理这个案子,等县试的事情过去,县令大人自然就会过问审理这个案子,到时王铁柱他真是被冤枉的,那么县令大人必然明察秋毫,给他脱罪,放他回来了,你只管耐心再等待几天就是了。”

    朱氏哪里听得进他说的这些,只是一个劲的哭闹耍泼,咬定是江云搞鬼,陷害了王铁柱,张二牛领着一群人在旁边帮腔,王铁柱是他的死党,王铁柱被抓,他自然愤愤不平,要出来闹事。

    “东家,大伙儿心里都明白的很,就是因为闹租子的事,王铁柱得罪了你,你就怀恨在心,寻思报复,不惜诬告陷害铁柱他下狱,你这么做,还有点良心么!”张二牛怒气冲冲的道。

    “铁柱,你是冤枉的啊,有的人定是要陷害你,真是丧尽天良啊!”朱氏又在一旁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而这里的吵闹,也引来了越来越多的村民围观,众村人围在江家的院门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已。

    江云只有一再解释道:“我要跟你们说几遍你们才明白,我江云何德何能,能够驱使衙门抓人?王铁柱被抓,是乡老判定他有罪,行文县衙,县衙这才派人来抓的人,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张二牛冷哼一声道:“你说的倒是好听,若不是有你在背后使劲陷害,乡老会判定王铁柱有罪?归根结底,罪魁祸首还不是你!”

    江云摊了摊手,朝着围观众人大声说道:“我在这里,就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次,王铁柱被抓下狱,是衙门里的事,跟我江云无光,说什么这事是我故意指使陷害,那是污蔑造谣,没有根据的事!”

    众人一时又议论纷纷起来。张二牛道:“好,你既然说,铁柱的事不是你指使陷害的,那么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江云冷冷问道:“什么事?”

    张二牛道:“很简单,撤回你的诉讼,只要你这个苦主不再追究,那么衙门里自然就会放人了。你只要这么做了,我们才相信你,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江云听了,不由气笑了,道:“要我撤回诉讼,不再追究此事?你的意思就是说,谷伯被人打成重伤,就是白打了?”

    张二牛道:“不错,就是这样,才能证明,这件事不是出自你的背后指使陷害,说不定,这整件事儿,还是一个苦肉计呢!”

    江云一听,彻底无语了,终于明白,当一个人不想跟你讲道理的时候,说什么也没用,他也懒得再多说了,直接道:“趁早死了这个心思吧,撤回讼诉是不可能的。”

    张二牛扭头扫了一眼四下,捏紧拳头使劲挥舞道:“好,你不答应,证明你就是指使陷害铁柱的幕后真凶,我们定然要为铁柱申冤,主持公道!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正是,正是!”

    “为铁柱申冤!”

    “谁要丧尽天良,使阴谋诡计陷害铁柱哥,我们绝不答应!”

    跟随张二牛同来的人,齐齐挥起拳头呼喝起来,这些人都是平素跟王铁柱,张二牛交好的青壮,此刻正是被拉来助拳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五章 录取名单

    “公子——”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惊慌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丫鬟幽兰听到外面的吵闹,走出来看到外面气势汹汹的张二牛等人,一下子被吓住了。

    “小兰,别怕,你进去就是。”江云拍了拍对方的手,安慰下对方,又转过头来,对着张二牛,朱氏等人道:“再说一句,想要我撤回诉讼,不再追究这件事,这是不可能的,你们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心思。”

    张二牛脸色一变,紧握拳头道:“这么说,你就是幕后指使陷害铁柱的人,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江云道:“你们不客气,又打算怎么样。”

    张二牛挥舞拳头,朝着四周的人高呼道:“他不肯撤了诉讼,一定要害得铁柱下狱坐牢才肯罢休,我们也不必跟他客气了,这就冲进去,砸了他家,为铁柱报仇!”

    其他人跟着一齐奋臂高呼,群情激愤,声势吓人。

    江云道:“张二牛,你现在叫这么欢有屁用,你要砸,可以给你们砸,砸完之后怎么办,脑子为什么不多想想,到时直接陪着王铁柱去狱中一起共甘共苦,也算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了。不要心存侥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么多人证在此,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张二牛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恶狠狠的道:“老子拼了一身剐,也要替铁柱兄弟报仇,大家说是不是!谁还承认是铁柱,是我张二牛的兄弟。就随我进去,砸了这黑心地主的家!”

    其他的人也七嘴八舌,跟着呼喊起来。纷纷摩拳擦掌,就要动手。

    丫鬟幽兰吓得小脸煞白,直躲在江云身后,江云倒是神色如常,根本不为所动。

    张二牛双目通红,怒喝一声,身形启动。就要带头冲了进去,大砸一番,这时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叱喝道:“张二牛。你住手!你不要胡来,你若因此进了牢房,你婆婆怎么办!”

    来的人正是王秀莲,只见她分开人群。走了过来。而她的手边,还搀扶着一位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老妇人,正是张二牛的老婆婆。

    “婆婆,你怎么来了!”张二牛一看到走过来的自己的婆婆,一身的劲头顿时就卸了大半,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他这位婆婆。王秀莲这是吃准了对方的软肋,一看情况不对。就赶紧去搬救兵,把张二牛的婆婆给请来了。

    老婆婆走到跟前,二话不说,举起手劈头盖脸的就朝着张二牛打了下去,一边打,口中一边不住骂:“打死你,打死你,这你混小子,气死我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张二牛俯首贴耳,任由打骂,半点桀骜脾气也没有了,就像是一个乖孙子,事实上在老婆婆面前,他也确实是个乖孙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有什么戏再唱了,张二牛被他婆婆给带回家了,其他来闹事的人没有了领头的,也作鸟兽散,只剩下朱氏一个人还在那里哭闹不已。

    这样的结果,有人却不甘心,人群中就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目光,原本等着看一场好戏,却没想最后好戏还是没有上演,草草收场。

    “这个张二牛,真是稀泥扶不上墙,不是成事的人!”暗中的人暗骂几声,悻悻然的走了。

    “王姑娘,刚才的事情,多亏了你了。”江云这时朝王秀莲道谢道,要不是对方及时把张二牛的婆婆领来,最后事情如何收场,真难以预料了。

    “东家就不要说这见外的话了。”王秀莲摆摆手,又低声提醒道,“我看张二牛他们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背后多半还是有人指使撑腰的。”

    江云心中明白,若说张二牛他们有背后指使撑腰之人,除了那朱友贵和钟进之外,也不会有其他人了,这两个老鬼,还真是贼心不死。

    王秀莲又低声道:“张二牛他们敢这么大胆子上门来闹事,应该,应该是听说了东家县试没戏了的传言,背后又有人指使撑腰,这才有恃无恐的。”

    “这两个老鬼,果然是迫不及待啊。”江云没有说话,对于这个童生功名,心里却更是迫切了,若是他有童生功名在身,刚才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即使有那两个老鬼背后撑腰指使,张二牛他们就敢在童生门前闹事?他们根本没这个胆子。

    这个时候,县试的录取也差不多有了结果吧?江云目光看向北边,手中突然握紧拳头,神情显得有些狰狞的狠狠道:“童生不敢说,这个县试,我江云过定了!”

    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话,丫鬟幽兰倒是满心欢喜,眉开眼笑起来,一旁的王秀莲却没有这般乐观,心中想,对方明明把县里的教谕王大人给得罪惨了,他这般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

    她却不知江云此刻心中想的是,若此番县试真的落榜,即使冒着进入黑名单,革除文名的风险,少不得也要闯一闯文庙,大闹一场了。

    在这里,若是对科举结果不公,还有一个最后的申诉渠道,那就是闯文庙,把事情闹大,惊动上方,重新裁判。这是不得已的下策,因为闯文庙本身就是一个大罪名,若是结果败诉,那么很可能终身被禁止科举了。

    此刻,临水县县学学宫之内,正在忙碌着,包括刘朝宗,王璇在内的八位考官正齐聚一堂,进行着县试最后的录取工作。

    录取的程序也很简单,就是挑选出卷子上得到圈圈最多的一批人,进入一个约八十人的大名单,之后再经过更细致的一番甄别,最终确定六十人的录取名单,以及最终六十人的名次。

    当然,这个规则也不是绝对的,在录取的过程中,作为主考官有特别的权力,简单的说,有一票否决权。一份卷子其它考官都判了圈圈,但在主考官这里,判了一个叉或者杠杠,那主考官也完全可以强行把这份卷子黜落。

    所以,主考官才是最终决定录取名单以及名次的最后决定人。当然,在一般情况下,主考官也不会过分忤逆其他考官的意愿,强行使用这种一票否决权。

    而主考官也不能滥用这种权力,因为这种权力也是受到制约的,而制约的权力,就是来自文庙,最后的名单,是要经过文祭仪式,得到文庙认可,才能盖棺论定的,文庙通不过,这个名单就是无用的。

    现在,考官们就在把得到圈圈数多的卷子挑选出来,而初步挑选的标准,就是得到六个圈圈以上。一般来说,因为众位考官口味,偏好,鉴赏力有所差别,即使一篇好文章,也通常难以得到所有考官的齐声认可,除非确实是极好的文章,让所有考官都认可满意,得到八个圈圈,这样的卷子,一般肯定就是进入前十名之内的了。

    经过初步筛选之后,符合条件的,有三十八份卷子,显然不够八十人大名单之数。

    那么就再放开条件,挑选能得到五个圈圈的卷子,而这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最终得了七十四份卷子。

    最后众人又从得了四个圈圈的考卷中,挑选出了六份成绩最好的,补充了八十大名单之数。

    而这些卷子,无一例外都是虫形文章卷子。

    其实能够得到圈圈的,一般都是虫形文章,偶有一些不成其虫形文章,但纹路文采比较接近,有时也会得到某个考官的认可,得到一两个,两三个圈圈。

    所以能够得到三四个圈圈以下的,大部分都是接近虫形文章,但却还不够格的卷子。

    而实际上,众人在挑选四个圈圈的卷子的时候,虫形文章卷子已经很少见了。

    但还是有十三份卷子又被挑选了出来,这十三份卷子都是虫形文章卷子,但是被排除在八十人大名单之外,留在一边作为候补。

    也就是说,这次临水县的县试,两千余名考生,两千余份卷子,最后出现的虫形文章卷子一共是九十三份,这个结果算是差强人意,不能算好,也不能算差,中规中矩而已。

    当然,其实这个九十三的数目是不正确的,正确的数目是九十四份,少掉的一份就是江云的卷子了,江云的卷子只得了一个圈圈,又被王璇有心截留,很早就被排除在外。

    八十份大名单的卷子,又交由八位考官们分别再仔细审查,看看有什么错漏之处,若是觉得卷子很好,某位判卷不公,或者卷子太差,判卷却太好的,都可以指正出来,当场辩驳复议。

    不过这样的情况是很少出现的,众位考官大多是一团和气,很少出现这种公然打脸的行为。

    最后经过一团和气的评判复议之后,六十人的录取名单初步出炉了。

    这六十人录取名单的排定,首先是按照主考官的意见,一般主考官判了圈圈的卷子,都会优先录取,其次是考虑副主考官的意见,副主考判了圈圈的,优先录取。

    再其次,则是根据贴经题,墨义题,试帖诗,墨义题的优劣,进行择犹录取。当然,前面录取的人中,这些题最起码不能太差,否则也大有被黜落的可能。(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六章 文祭仪式

    一阵扰攘之后,这六十人的录取名单终于出炉,众考官都松了口气。

    而八位考官中,有一人则是面沉如水,一直冷眼旁观,神色冷淡,不多发言,正是那位工房严典吏。

    他心里十分清楚,原本有一份上佳卷子,录取是顺理成章,毫无疑问的事,就是当个案首也当之无愧,可是如今却完全被黜落于外了。

    这次的县试,还能算公平吗,这份六十人的录取名单看起来再花团锦簇,没有那份卷子,就算不得公平。

    想起那份卷子评判上,清一色的叉叉,杠杠,他心中就又是一阵发寒,虽然他秉持公心,判了一个唯一的圈圈,但是却并不济事,不能避免它最终被黜落的命运。

    虽然心里忿忿不平,但是他还是没有作声,其他的人都参与了这事,连主考官刘大人,副主考官王璇都同流合污,参与其中,他一个人人单力薄,能有什么办法,声张起来能济事么,最后落得一个群起而攻之的下场。

    所以他最后还是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确定六十人名单,再无异议之后,刘朝宗当即就命下面的书吏,把这些人的文章各誊写一份,以作接下来到文庙进行文祭仪式所用,只有通过了文庙的文祭仪式,这份名单才算是正式确定下来。

    接下来那些书吏们就开始忙活起来,各自领了卷子誊写,就是几位考官也没闲着,帮忙誊写。六十篇文章,各抄写了两份。其中一份用来文祭仪式,另一份则是备用。

    只有主考官刘朝宗和副主考王璇清闲着。没有参与这誊写卷子的工作中去。

    王璇现在志得意满,事情进行到现在,一切顺利,那个狂徒的卷子如他所愿的被黜落了,就是你踩了狗.屎运,写出一篇上佳虫形文章来,又能如何,得罪了本官,还不是一样的被黜落下去。榜上无名。

    何况他这么做也十分心安理得,他根本不相信那篇文章是对方做的,无外是侥幸押对了题,事先请人捉刀代笔之作罢了,把这个作弊者罢黜,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

    过了一会儿,誊抄完毕之后,一行人就齐齐动身,簇拥着往文庙这边而来。

    文庙紧邻着县学学宫。有一道侧门相通。刘朝宗为首的八位县试考官,以及府城来的监督官吏,鱼贯通过那道侧门,进入临水县的文庙。

    入了文庙。一行人又绕过回廊小道,迤逦往文庙的中堂大殿而来。王朝的各府县文庙构造大同小异,只是规格大小有些差异。

    在文庙的中堂大殿。祭祀着四位圣人,儒圣曾显道圣庄凡。诗圣李衍,法圣韩单。这四人是建立以文入道,传下道统的上古大能,在大殿左右的配殿,还供奉有十八亚圣,以及一些准圣的金身塑像和灵位。

    县试的文祭仪式,就是在这文庙中堂大殿举行,仪式由主考官刘朝宗主持,众人肃立一旁,焚香祷告祭拜,三拜三诵之后,礼毕。

    在刘朝宗的示意下,一位书吏捧着刚刚誊写的六十位录取考生的文章,洒入大殿中央的三足铜炉之中。

    刘朝宗肃容走上前来,焚香赞颂道:“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

    “烈文辟公,锡兹祉福。惠我无疆,门徒保之。无封靡于尔邦,维圣其崇之。念兹戎功,继序其皇之。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不显维德,百辟其刑之。於乎,前圣不忘!”

    “门徒,临水县令刘朝宗,叩拜诸圣先贤,今有临水县甲寅年县试录取六十人文章在此,请至圣先师法眼无差,明鉴取之!”

    刘朝宗赞颂罢,口中发出一声轻咄,骈指如剑,朝着面前的三足铜炉虚空一点,铜炉中火光闪现,那六十份文章卷子霎那间便熊熊燃烧起来。

    六十份文章卷子一起熊熊燃烧,汇聚成一股轻烟,袅袅直上,直达悬于上方的一座长宽约尺许,遍身刻满古朴符文的量才斗,若是这股轻烟能够直入量才斗,这次文祭仪式就算顺利结束了。

    一般来说,整个文祭过程不会发生什么异状,以至于很多人都把这个文祭仪式当作了一个纯粹的形式,眼下大殿四处门窗紧闭,四面不通风,这卷子燃烧产生的轻烟笔直而上,自然而然就进入了上面悬挂的量才斗,这就意味着这六十人的录取名单,被文庙之灵认可了。

    但是,预料中只是形式的仪式,偏偏就出现了意外,在这股轻烟袅袅直上,眼看就要进入上方悬挂的量才斗之时,突然虚空中无风自动,原本笔直的轻烟就此突然打了个弯,烟柱没有进入到量才斗中,而是拐了开去,沿着雕刻着各种古朴符文的量才斗四壁袅袅而上,消失无踪。

    看到这一幕,大殿上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齐齐愣住了。

    作为主考官的刘朝宗心下一沉,文祭仪式出了这个纰漏,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难道真是守护文庙的文庙之灵示警,对这六十份的卷子不满意?还是只是一个偶然的小意外,这四周门窗没有关的紧闭,刚刚突然来了一阵风,把烟柱吹弯了一些,导致这个文祭仪式没有圆满?

    他心里还是多半认为,应该是后者的原因居多,这只是一个偶然的小意外。

    大殿上众人此刻都是面面相觑,神色各异,一时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诡异,那位工房严典吏看着铜炉中已经燃尽的烟灰,面上却闪过一抹异色。

    刘朝宗轻咳一声,他不想再折腾,打算低调淡化处理这个意外的小纰漏,当即就当作什么也没看见,说道:“文祭仪式已成,诸位这就随我叩谢至圣先师吧!”

    副主考王璇巴不得赶紧完事,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其他的考官见到两位主考官都没有意见,他们也不会跳出来炸刺,也装起了糊涂,那工房严典吏眉头紧皱,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就见到那府城来的监督官,府学训导走上前来,一脸肃然道:“刘大人,王大人,诸位考官,敝人刚才分明看到,那烟柱并没有进入到量才斗中,依着文庙规例,这次文祭仪式是没有成的。”

    刘朝宗瞥了对方一眼,觉得对方过于刻板迂腐了,这只是一个意外发生的小纰漏罢了,何必这般较真呢。不过对方这么说,他还真不好反驳,毕竟刚才的小纰漏,大家都看在眼中,也是事实。

    他轻咳一声,道:“刚才是有风吹入,导致出了点小纰漏,这只是一个意外,监督官就不必太当真了吧。”

    那个府学训导原本一向看着和气无害,此刻却陡然执拗起来,摇头道:“此事不合体例,文祭仪式不成,敝人是不会在名单上签字的。”

    刘朝宗脸色有些难看,回头瞥了旁边的副主考王璇一眼,心说是不是县里少了这些府城监督官的打点,让对方不满意,趁机挑刺找茬了?

    负责接待这些人的,正是王璇,这个王璇平素就抠门的很,说不定真是在接待中有所怠慢了,让这些人心生不满,趁机发作了。

    他狠狠瞪了王璇一眼,心中暗骂了几声,略一沉吟之下,便商量的道:“既然如此,那么文祭仪式再举行一次,监督官以为如何?”

    那府学训导等府城来的监督官吏闻言,倒是没有什么异议,算是默认了。

    众人只得按部就班,文祭仪式重来一次,不过在此之前,刘朝宗特地命人检查了一番这四周门窗,确保全部紧闭,不会再有什么空穴来风。

    在刘朝宗的示意下,一位书吏再次捧着六十位录取考生的文章,洒入大殿中央的三足铜炉之中,还好刚才有备,把这些文章卷子多誊抄了一份备用。

    随后刘朝宗又是一番焚香赞颂,随后虚空弹指一挥,点燃了铜炉中的文章卷子。

    火光闪耀,六十份文章卷子霎时熊熊燃烧起来,汇聚成一股轻烟,袅袅直上,直冲向上方悬挂的周身刻满古朴符文的量才斗。

    刘朝宗目光紧紧盯着袅袅烟柱向上,心中暗道,这下不至于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吧。其他的人也都齐齐注目凝视,大殿上一时鸦雀无声,只是从那位工房严典吏脸上,露出几丝玩味的异色。

    在众人齐齐注目下,眼看着这股袅袅轻烟直上,就要进入上方悬挂的量才斗之时,蓦地异变又生,原本笔直的轻烟无风自动,再次突然打了个弯,拐过了量才斗,没有进入其中,而是沿着四壁袅袅而上,最后消失无踪。

    看到这一幕,大殿上众人再次目瞪口呆,作声不得。一次可以说是偶然,但是两次就很难再以偶然来解释了,难道真的是守护文庙之灵示警,这次的录取名单有问题?

    刘朝宗脸色很是难看起来,文祭仪式一而再出现意外,他这个主考官责任重大,若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他这主考官就麻烦大了。

    文祭仪式通不过,就说明这六十人的录取名单有问题。可是这六十人的名单都是按照程序选取出来的,会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因为……刘朝宗此刻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额头不觉有冷汗冒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七章 仪式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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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想到的是,难道是我收了那董家的一千两银子的缘故,不该把董家那小子的卷子录取的,正是因此引来文庙守护之灵的震怒,导致文祭仪式不成?

    也难怪他这般疑心生暗鬼,他担任县令的时间不长,这还是他第二次主持县试,第一次主持县试倒是顺顺利利,没有出现今天这样的幺蛾子,而上一次他也问心无愧,并没有什么龌蹉亏心事。

    但是这一次,他是收了银子的,难免心虚,就疑神疑鬼起来,所谓下民易虐,上天难欺,难道这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可是他心里却也不禁叫屈,那个董家小郎的卷子,他认真看过,那董家小郎倒也争气,这次确实写出了虫形文章,文采也很是不错,按理说录取应该不成问题的。

    或许问题不是在他这里,而是在其他人身上?

    他的目光朝着其他几位考官一一看去,那于攒典等几位考官看到他的目光严厉看来,就有一些躲闪,刘朝宗心里就咯噔一下,心说莫非其中真有什么蹊跷。

    王璇此刻依旧保持着几分镇定,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对,他此刻依旧不相信,这次文祭仪式出了问题,跟他黜落江云有关。他是使了不光彩的手段,不过那份卷子本就是一个作弊卷子,他十分坚信这一点。黜落那份作弊卷子天经地义,虽然手段并不怎么光彩。但这个结果应该是没错的。

    应该是其他人暗地搞了什么大的动作,惹怒了文庙守护之灵。文庙守护之灵实在看不下去,这才示警,他这么自我安慰着。

    刘朝宗阴沉着脸,这时看向府城的监督官,试探的问道:“诸位认为,此事该怎么了结?”

    那府学训导紧板着脸,面无表情的道:“很显然,这份录取名单有问题,我建议仔细慎重检察。重新遴选录取名单。”

    刘朝宗点了点头,如今看也只好如此了。

    他目光带着几丝阴冷,看向身边包括王璇在内的几位考官,沉声说道:“我等现在就依监督官之言,重新检查这份录取名单!诸位没有异议吧。”

    这些考官已经在害怕了,胆小的身子情不自禁微微颤抖着,哪里还会有什么异议,纷纷说一切依刘大人作主,倒是那位工房严典吏神色超然。一副看戏的样子。

    八位考官在大殿上围坐一团,把这六十分录取卷子又从头一一仔细勘察了一遍,结果是这六十份卷子中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都是虫形文章卷子。都是择优录取,并不存在什么徇私舞弊之处。

    当然,绝对的公平公正可能没有。本来这文章好坏,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但起码眼前这六十份卷子是没有作弊问题的。按理说不至于在文祭仪式上通不过。

    既然这六十份卷子没有大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其它的卷子上了。

    刘朝宗的目光转向了旁边放着的那些被黜落的卷子。

    难道是这里面,有本不该黜落而被黜落的卷子?这不大可能吧,刘朝宗心里狐疑不定,毕竟这选出来的六十份卷子没有太差的,若真有遗珠之漏,那只能说明被遗漏的卷子十分的好,好到连文庙守护之灵都看不过去,引发震怒,不把它列入其中就不罢休的地步。

    但若真有这般的好卷子,定然光彩夺目,引人注意,怎么可能被八个考官都看走眼,漏过去了呢。

    刘朝宗心里纳闷不解,但还是命人取过那另外所有的三十三份虫形文章卷子,再一一仔细勘察,看是不是有遗珠之漏。

    这三十三份虫形文章卷子被八位考官一一仔细勘察,很显然,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之处,虽然这些也都是虫形文章,但是不见得就比录取的那些更好。

    “虫形文章卷子,都在这里了吧?”找不到那个遗珠之漏,刘朝宗又是一阵心烦意乱,随口问道。

    其他的考官一时都没有答话,那个于攒典本想说什么,但是知道,他若此刻开口,一定会遭受刘朝宗的雷霆之怒,把责任都归诸于他,所以他还是没敢当这个出头鸟,其他几位考官也是同他一般的心思,没有吭声。

    那位工房严典吏则是一副看戏的姿态,也是一言不发,心说你们就继续演戏吧。

    王璇倒是肯定的答道:“所有虫形文章卷子,都在这了!”

    这就奇怪了,这里被黜落的虫形文章卷子并没有特别出众的,难道那份遗漏的卷子,还并不是虫形文章卷子?这不可能吧,刘朝宗很是惊疑不解。

    最后没有办法之下,众人只得合议一阵,从被黜落的虫形文章卷子中,选了几篇相对较佳的递补上去,把原本几份在名单上的卷子黜落下来。

    其中刘朝宗暗地使了个心眼,把那份董家小郎的卷子不着声色的给黜落下来,这也是他心虚的缘故,现在他只想把这次县试安稳的应付过去,顾不得那千两银子的得失了。

    重新确定了这新的六十人录取名单之后,众人又开始誊写文章,准备接下来再次举行的文祭仪式。

    一切就绪之后,重新选定的六十份文章卷子,洒入了三足铜炉当中,刘朝宗一番焚香颂祷,弹指一挥,火光闪耀中,六十份卷子熊熊燃烧,轻烟汇聚成一束,袅袅直上。

    大殿众人齐齐注目,一瞬不瞬,轻烟接近了上方悬挂的遍身刻满古朴符文的量才斗,众人的心这一刻都揪紧,有人情不自禁的暗自祈祷,不能再出错了啊。

    可惜他们的祈祷并没有什么用,在轻烟就要到达量才斗时,异变再次发生,原本袅袅直上的烟束再次无风自动,拐了一个弯,没有进入量才斗,而是绕开了,沿着刻满古朴符文的量才斗四壁袅袅而上,消失无踪。

    大殿众人再次傻眼,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只有那位工房严典吏,脸上再次浮现一抹讥笑的意味。

    刘朝宗额头冷汗都出来了,文祭仪式通不过,旁边的府城监督官不是好说话的,这次县试录取就无法继续进行,开不了榜,这就是一个大事件,他这个主考官难辞其咎,丢官罢职都是轻的。

    唯一让他心里有点安慰的是,看来问题不是出在那个董家小郎身上,他是无辜的。

    他的目光再次阴冷的扫过身边的这些下属,心里已经暗自发了狠,若是最后查出是哪个人搞的鬼,整出的幺蛾子,老子非活剥了他不可。

    感应到顶头上司带着阴冷狠意的目光,众考官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就是那王璇,此刻也惊疑不定,再也保持不住镇定了。

    文祭仪式没有通过,问题还得继续找,八位考官没有办法,再次围坐在一起,勘察起其中原因。

    可是面对眼前的这九十三份虫形文章卷子,选来选去,这些人心里完全没有了底,不知道该怎么选出六十份的名单,才能通过那该死的文祭仪式。

    有的考官心里可能知道了什么,但是此刻却依旧不敢开口。

    看着这些人还在反反复复的对着这九十三份虫形文章卷子翻来覆去的看,作无用功,那位工房严典吏实在忍不住了,这时也是豁出去了,看向旁边那堆黜落的卷子,阴阳怪气的道:“我看在这里只怕是找不出来的,不如去那些黜落的卷子里再找找看。”

    众人听得一愣,那王璇反射式的跳了起来,反对道:“那些被黜落的卷子,都不成其为虫形文章,有什么可找的,那是纯粹浪费时间!”

    工房严典吏冷冷哼了一声,道:“我却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相反的,谁在浪费时间,谁心里明白!”

    王璇正还要怒声呵斥,这时刘朝宗发话了,阴冷的目光扫过,直觉上他已经感觉,问题只怕就出自这位副主考身上。

    当下他就指着那堆被黜落的卷子,冷声吩咐道:“把那些卷子都拿过来,一一仔细查看!”

    主考官发了话,当即就有底下书吏应声过去,把那些卷子都捧了来,放在众考官的面前。

    刘朝宗从上面取了一份卷子,展开瞧看起来,王璇等其他几位考官也要伸手去拿了卷子查看,却被刘朝宗喝住了,带着怒意的声音道:“你们都在这里待着莫动,由老夫一个人看卷就可。”

    众人听得一愣,各自缩回了手,没有了动作,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是刘大人已经动了疑心,对他们都不相信了啊。

    刘朝宗一份卷子一份卷子的看过去,看得很快,但是却也很仔细,动用望气之术,主要就是查看卷子中那篇文赋的纹章文采。

    这堆被黜落的卷子有四百多份呢,一直看了快有三百来份了,刘朝宗依旧面沉如水,脸上丝毫不见波动。

    眼前这些卷子大多确实不成纹章,没有可观的文采,偶尔有一两篇,两三篇相对可观,接近虫形文章的,但终究只是接近,而不是虫形文章。

    刘朝宗坚信,这些不成虫形文章的卷子,不可能就是那遗珠之漏,不可能得到文庙的认可,所以这些卷子他都没有耐心去仔细看,都是飞快的扫了一眼就放过了。

    直到看到某一份卷子的时候,他的动作终于突然停顿了下来,目光落在眼前的卷子上,一下子呆愣住了,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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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章 仪式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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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了一下,他的脸色随即就变得十分古怪,不知是哭是笑,脸色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露,呼吸粗重,仿佛一头暴怒欲发作的猛兽,就要跳起来吃人。

    刘朝宗此刻看到的,当然就是江云的卷子。

    看到这份卷子的时候,他没有别的想法,心里直想骂娘,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这么一份色呈五彩的上佳虫形文章卷子,得的评语,竟然不是叉叉,就是杠杠,只有可怜的一个圈圈?

    这么一份上佳卷子,就这么埋没了,难怪文祭仪式通不过,这简直是坑人啊。

    他心中仿佛有着一团火,急切的想要爆发出来,但是他不得不又强自忍耐住了,终究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绝对是一件大丑闻,府城的监督官还在旁边,这件事必须谨慎小心处置,不能声张。

    总算找到了文祭仪式不过的原因,这就好办。他深吸几口气,强自按捺住要爆发的情绪,低头仔细阅看起了眼前的这篇文章,他要仔细看看,这篇文章为何能够成其一篇色呈五彩的上佳虫文。

    他身旁的那些考官,包括王璇在内,似乎都已经意识到什么,一个个变得噤若寒蝉,低下了头。不敢多发一言,免得这个时候惹怒了正处于发作边缘的刘朝宗。触了霉头。

    “赞哉!蜘蛛结网之心!虫固如此,人亦宜然。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原来是写的这一句。看到文章开头的刘朝宗倒是感到一些意外,卢圣的这蜘蛛一句,虽然好写,但是也正因为此,写的考生多,就难免有千篇一律,泯然众人的风险。

    他又继续往下看下去,他倒是要看看。这篇文章作者如何写出新意,成就一篇色呈五彩的上佳虫文。

    一路往下看,可以看得出,这篇文章作者的才学功底还是有的,算得上一个虫形文章的底子,只不过,离色呈五彩的上佳文采,还是差了许多,按说不至于如此啊。

    刘朝宗心里疑惑。继续往下看去,等他一直看到文章末尾,看到那末尾的一段话时,再次震惊了。心里的疑惑也豁然而解。

    “此之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看完整篇文章,看到末尾的这段话,他耳边仿佛响起黄钟大吕之音,久久缭绕耳边,嗡嗡不绝,发人深省。

    好一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好一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简直忍不住要拍案叫绝了,这一段话,简直有圣人微言大义的意味在其中了,这当真是一位小小学童写出来的吗,这简直不可思议。

    只这末尾的一段话,能够成就一篇五彩上佳虫文,确是当之无愧的了!

    刘朝宗心里在叫绝,先前的怒气刚刚因为看到这么一篇绝妙文章而渐渐消散,可是转眼间,他再次看到那卷面上的评语,脸色又陡然阴沉了下来。

    这么一篇绝妙文章,得到的评语,却不是叉叉,就是杠杠,这是考官都心黑瞎眼了吗。

    看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怒从心起,要发作了。

    咦,为什么我给出的评语,竟也是一个叉?

    欲要发作的刘朝宗,这时使劲擦了擦眼,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顶头自己留下评语的地方,确实是一个叉,不是什么圈。

    他仔细看了那个评语,最后确认是自己的笔迹无疑,他相信,作为一位三品进士的他的笔迹,这里还是无人能够模仿的。

    可是自己明明没有看过这篇文章,若是看过,绝不至于没有半点印象,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个叉叉的评语。

    刘朝宗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确实没有看过这篇文章,只是不知为何,就判了一个叉,应该是当时看卷子看得昏头了,疏忽大意之下,就漏过去了。

    心里浮起几分惭愧,这怎么也是一个大大的失职啊。

    但很快他又不解了,他一个人疏忽大意也就罢了,但是其他这么多考官,也都跟着疏忽大意,错看了这篇上佳卷子?这可能吗。

    稍一琢磨之下,再联想起先前看到的众人心虚的表情,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其中只怕还真大有蹊跷。

    徇私舞弊,而且是集体徇私舞弊,这简直是胆大妄为,胆大妄为啊!

    他心里藏着一团火,很想发作骂人,把这些人都骂的狗血临头,但是当他看到卷子上他自己留下的醒目的叉,他又仿佛失去了全身的气劲,骂不出来。

    卷子上他留下的叉铁证如山,想改都改不了,这事真声张出来,他肯定也脱不了干系,有嘴也说不清了啊。他能怎么解释,说他是一时疏忽大意,没有认真看卷,稀里糊涂的随便就给了一个叉?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这到底是哪个浑蛋干的龌蹉事,差点把老子给坑惨了啊,发作不得,他忍不住心里就骂娘了。算了,算账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把这件事怎么稳妥的抹过去才是正理。

    刘朝宗深吸几口气,恢复了平日的几分镇定,扫了一眼身旁的这几位低眉顺眼的下属,把手中的这份卷子在桌案上一放,神色平静,声音却阴沉如刀,道:“把这一张卷子加进去,诸位可有意见?”

    几位考官抬起头来,偷瞄几眼,认出眼前这份卷子,正是王璇搞鬼,威逼利诱他们,要打压的那份卷子,此刻他们心虚,自然不敢多说,纷纷摇头表示无有异议。

    只有不甘心的王璇发话反对道:“大人,不可!这份卷子,是作弊之卷,怎么可能录取!”

    刘朝宗一听,心里顿时就如明镜似的,这事儿十有**,就是出自这王璇之手了。

    “为什么说是作弊之卷,有何证据?”他强压下心头窜动的火苗,沉声问道。

    王璇理所当然道:“只凭这份卷子,是出自那个狂徒江云之手,就可知是一份作弊的卷子,凭着那个迂腐狂徒,绝无作出这份卷子的才学!”

    刘朝宗听得一怔,对方说的狂徒江云,应该就是那位东风吹兄?前些时候城隍庙灯谜会上此人大出风头,把这位王璇大人得罪惨了,没想到,这篇上佳卷子,竟然是出自此人之手?

    难怪这王璇要暗中搞鬼,穷凶极恶的要打压这份卷子了,原来如此,这样一份卷子脱颖而出,还可能夺了案首,让他王大人情何以堪啊。

    此刻刘朝宗彻底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之后,一股莫名怒火腾的又窜上来,几乎按捺不住,看着面前振振有词的王璇,真恨不得抬脚过去,照着对方的臭脸狠狠来上几脚。

    你这浑蛋想要找死,可以,别拉上我行么。这次县试,若是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要担负责任的,就是他刘朝宗这位主考官,他可说差点被对方给坑惨了。

    心里把对方活吞了的心思都有了,但是刘朝宗此刻还只能强自按捺怒火,府城的监督官还在边上呢,今天的事若是闹开了,传扬出去,就是一个大丑闻,在座的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这些人不要脸,但他刘朝宗还是要脸的,没有脸,在士林中还怎么混。

    所以他只能强忍怒火,缓缓说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若是无确凿证据,这份卷子就不应该被黜落在外。”

    “就这么定了!”最后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被对方这么一瞪眼,感受到其中的滔天怒火,王璇吓了一大跳,神色惊惶,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其他的考官,人微言轻,此刻更加不会有什么异议,当即就从原先六十人的名单之中,黜落了一人,把江云的卷子补充了进去。

    在这里,刘朝宗又使了个小心眼,把那位董家小郎的卷子又放了进去,反正董家小郎的这份卷子还算不错,录取是顺理成章的事,他刘朝宗只是作了一个顺水人情罢了,千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他刘朝宗舍不得。

    议定之后,又安排人重新誊写选定的六十人的文章,包括江云的那篇文章在内,准备再次进行文祭仪式。

    一切就绪之后,六十份选定的文章,洒入大殿中央的三足铜炉之中,一番焚香祷诵之后,刘朝宗弹指一挥,火光闪耀中,六十份卷子就在铜炉里熊熊燃烧起来,轻烟汇聚成一束,袅袅直上。

    大殿众人目光齐齐注视,随着袅袅轻烟一直往上,这次再没有什么异变发生,轻烟袅袅直上,钻进周身刻满古朴符文的量才斗中,紧接着量才斗四壁泛起白色光华,须臾消散,众人耳边,仿佛隐隐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嗡鸣。

    至此,文祭仪式算是顺利结束了,大殿上众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只有王璇例外,眼中还是充满了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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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九章 放榜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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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祭仪式结束后,一行人出了文庙,回到县学学宫。刘朝宗一路阴沉着脸,其他的考官也都战战兢兢,不知这件事最后如何处置。

    王璇心里则还在盘算着,文祭仪式结束,那么这六十人的名单就已经定下了,再也无法更改,现在他所能想的,就是名次上的事情了。

    县试上榜的六十人,都可以参加半月之后在府城举行的府试,不过这名次问题,还是颇有讲究的。

    府试的录取淘汰比率基本是一比一,录取一半,刷掉一半。这个录取比率已经很高了。而且若是一县案首,也就是县试第一名,那么府试基本不会有淘汰的可能,一个童生功名是跑不掉的。

    而且县试前十名,也有“提坐堂号”的资格,就是府试的时候,在府学大堂甲字号房里,主考官知府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考试,一般来说,录取的比率也是很高的。

    所以王璇在想,在名次的问题上,还要怎么继续打压那个狂徒,什么案首,前十名自然是别想的,他丢不起这个人,名次排得越后越好,最好是最后一名。

    回到学宫大殿之后,八位考官再次团坐一起,开始议定这录取名单的名次,而这名次问题,府城监督官依旧没有干涉的权力,基本就是由主考官县令一言而决了。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其他人的名次都好说,只有那张卷子的名次。定起来颇是棘手。

    按理说,这张色呈五彩的上佳虫形文章卷子。得个案首,让人也没话可说,可是真要这样一来,这就是要他们自己打自己的脸了,一个除了叉叉,就是杠杠,只有一个圈圈的卷子,竟然得了案首,这若是传出去。不就是一个大笑话。

    刘朝宗关心的,只是前十名的名次,其后的名次,他也懒得关心,任由下面的人去定就是了。

    从这六十份卷子中,经过一番挑选之后,他选出了九份卷子,最后这第十份卷子,颇有些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拿起了那一份“棘手”的卷子。

    王璇早就在一旁看着,看到他拿起了江云的卷子,心里就一惊,连忙出声阻止道:“大人。不可,这是一份作弊的卷子,若是选作案首。实属荒唐,贻笑大方!”

    刘朝宗冷冷扫了他一眼。道:“谁说我要定他作为案首了?”

    王璇一怔,不过不作为案首。被选作前十名,他也是极不甘心的,眼珠一转,又小声提醒道:“即使是定作前十,也大为不妥,这前十的考试程墨,是要当众公示的……”

    刘朝宗一想,对方说的意思他明白了,卷子要公示的话,他也不是怕众人不服,只是这么一份前十的卷子,只得了一个圈圈,其它不是叉叉,就是杠杠,他这位县令主考官的评语也是叉,这若是传出去,实在就是一个大丑闻。

    “那么,依王大人之见呢。”他这么问,其实是已经打算接受对方的建议了。

    王璇道:“这份卷子绝不能选入前十,依下官看,就定作榜尾也是抬举他了,这样一份作弊卷子,根本就没有资格上榜的,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徇私舞弊之人,到了府试,也是一个名落孙山的份。”

    刘朝宗琢磨了一会儿,又去问其他人的意思:“你们的意见如何呢?”

    众考官哪里有什么异议,现在他们的利益是一起的,只有尽力打压这份卷子,才能保住他们各自的面子,当然,除了那工部严典吏除外,他当然是希望这份卷子能够进入前十,甚至是案首,这样他是唯一一个给这份卷子判定圈圈的考官,自然脸上大有光彩。

    不过他也知道,这其实已经是不可能的,他一个人人微言轻,说了话也不会有什么作用,所以索性就闭口不言了。

    而且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从这些同僚身上传过来的某种敌意了。这份卷子其他的人不是判了叉叉,就是杠杠,唯独他一个人判了圈圈,这不是故意在打其他人的脸,与大家作对么。

    严典吏甚至发现,刘朝宗看向他的眼光,也不是那般友善,带着了些许阴冷。

    他心中一阵悲凉,也许这次县试过后,最先受到清算的,不是王璇他们这些集体作弊之人,而是他这位公然与众同僚作对,唱反调的“异类”。

    把江云的卷子重新放下,刘朝宗重新选了一份卷子补上前十,这次他又使了个心眼,把那位董家小郎的卷子选了进来,也算是对董家那千两银子的一个补偿了。

    一阵扰攘之后,这六十人的名次就新鲜出炉了,等到全部排定之后,卷子的糊名处被撕了开来。

    大家关心的,是案首,以及前十名的幸运儿。

    “啊,原来案首是这位!”

    刘朝宗捋了捋颔下短须,笑道:“此子是甲字号房第一位交卷之人,当时老夫就看过他的卷子,问了他一些话,此子不骄不躁,不卑不亢,问答言而有物,井井有条,确是可造之才啊。”

    “此子能得县尊大人的提携,实是他的造化了!”

    “老大人慧眼识才,堪称伯乐,又是一段士林佳话!”

    众人争先恐后吹捧,奉承阿谀之声不绝于耳。

    次日清晨,沙河村江家宅院,丫鬟幽兰早早的就做好了早餐,饭桌上,江云不紧不慢的吃着馒头,喝着小米粥,小丫头却显得心不在焉,食不下咽,紧张兮兮的,只因为今天。就是县试放榜的日子。

    “小兰,你怎么了。”注意到小丫头的异状。江云问道。

    幽兰道:“今天县试放榜,小兰心里头紧张……”

    “放心吧。你家公子这次肯定榜上有名!”江云倒是一副老神在在,信心十足的样子。

    在他胸有成竹的感染下,幽兰倒也不是那么紧张担心了。

    吃罢之后,江云就动身出门,准备前去县城看榜了,幽兰送出门外。

    江云走不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原来是幽兰迫不及待,燃起了爆竹。江云不由苦笑,这小丫头也太心急了吧,这爆竹不是应该等他回来,确定录取之后才放的么。

    “东家早啊,县试高中啊!”

    “江家小哥看榜去啊,一定高中啊!”

    “江家小哥慢点走,不着急,这次一定榜上有名的了!”

    他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了好几个村人。向着他高声打着招呼,口中说些吉利话,当然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河边。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在那里洗衣服。

    “快看,那个江家小哥这是去县城看榜啊。”

    “秀莲,你快看你们那东家看榜去了!”

    王秀莲就在人群中。听到话声,站起身来。情不自禁的跑上岸头,正好看到一个出了村子远去的背影。

    “嘻嘻。你们看,秀莲姐站在那里都看呆了!”有人大声取笑。

    王秀莲俏脸一热,回到河边,继续闷头洗衣服。

    “看榜有什么用,难道看了榜就能中?最后还不是白看一场,你们等着瞧,那江家小哥肯定榜上无名的了!”有人尖酸刻薄的道,正是那张芸。

    “今天的榜一放出来,有人就要死心了,芸姐你接下来可就有好一阵子轻松了,有人替你洗衣服了!”边上有小媳妇在那里帮腔道。

    张芸斜眼瞥着旁边的王秀莲,得意的道:“就怕有人懒,洗不干净那!”

    有人看不惯张芸那得意嚣张的嘴脸,不过此刻却没有多少反驳的底气,因为她们都知道,那位江家小哥这次县试没戏了,王秀莲和张芸的这个赌,注定要输的。

    “你们家那衣服太腌臜,换谁也洗不干净!”王秀莲咬着牙没吭声,她旁边的梅姐却没好好气回嘴骂道。

    张芸哼了一声,依旧难掩得意。

    “秀莲妹子,这个赌本就算不得数的,到时你别犯傻,真帮他们家洗衣服!”那梅姐又对王秀莲道。

    张芸啧啧道:“怎么算不得数,这个赌可是当着大家的面说的,这会儿就想耍赖了?若是自认没脸没皮,说的话当放屁,那我也没撤,只能认这个倒霉了!”

    梅姐瞪着她道:“你不耍赖?若是你赌输了,你会真的钻进灶里,把脸抹黑了,游街示众?我才不相信!”

    张芸拍着胸脯道:“若是我张芸赌输了,我当然就照着说的话办,我张芸是说话算数的人,不像某些人,没脸没皮的,说话尽当放屁了!”

    梅姐还要反唇相讥,这时王秀莲拦住了她,站起身来对着张芸道:“张芸,这话可是你说的,若是赌输了,你要记得你说的话,不要反悔!”

    张芸只感到好笑,道:“哟,看你这意思,莫非还以为你的那位东家,真有榜上题名的机会呢?”

    王秀莲道:“别废话,我就提醒你,记住你说过的话,到时不要反悔!”

    张芸格格笑了起来,道:“我张芸会反悔?简直是笑话,大家都可以做个见证,我张芸若是到时反悔,你们到时都尽管来笑话我。我倒是怕你反悔!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不就是想要反悔了!”

    王秀莲道:“谁说我反悔了,我没反悔。”说罢继续蹲下埋头洗起了衣服,没有再理会对方了。

    梅姐朝她摇摇头道:“秀莲,你这又何必呢。”

    王秀莲抬起头来,露出几分固执之色,说道:“我相信,东家一定会考上的,即使这次没考上,下次也能考上。”

    梅姐又是摇了摇头,觉得对方完全是煮熟的鸭子嘴硬,钻进了死胡同,还对她那书呆子东家抱有幻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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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小赌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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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云一路来到清河镇的西头渡口,有不少乌篷船正在等人,一艘船正好客快满了,看到他来,船夫吆喝一声,他就径直上了船,船夫就解开缆绳,操舟驶离了码头,向着下游顺流而去。

    江云上了船,才注意到,这艘船上搭载的其他几位客人,都是年轻学子,清河书院的同学,其中严政,周世民赫然就在其中,显然这些人跟他的目的一样,也是知道县试今日放榜,相约去县里看榜的。

    这些人看到江云上船,神色一直都怪怪的,有人更蓄意远离了对方一些,这时倒是严政先开了口,道:“平川,真巧啊,你再迟来一会儿,我们这船就要开走了。这次县试,平川只怕是要高中了,到时可别忘了请客吃酒啊!”

    他是童生,自然不是去看榜的,主要还是陪着周世民这个死党去,顺便看看有没有能捞到吃酒的机会。

    江云倒不谦虚,道:“那就借严兄的吉言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的人顿时都乐了,这家伙不是在开玩笑吧,现在还想着高中,榜上有名的美事呢,简直是痴心妄想,若说这一船上的人,有人肯定没戏,无疑就是这位了。

    严政此刻心思也很复杂,县试前城隍庙灯谜会的事情,已经在考生中传开了,他自然也从周世民口中知晓了,听到之后,他也没有例外的认定。这小子彻底完了,起码是王璇大人在县中担任教谕一天,这小子就没有了出头之日。

    他现在在考虑,还值不值得跟对方混在一起了,为了打一点秋风,而跟这位在教谕王大人心上挂了号的瘟神保持关系。值不值得,若是因此被王大人迁怒,遭受池鱼之殃,那岂不是冤枉大了。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童生,以后考秀才,以及考上秀才之后的前途,都还有几分拿捏掌握在王璇这位教谕手中,得罪了教谕王大人,对他来说可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这个答案其实并不难选择。跟眼前这位瘟神早早划清界限,两不相干才是明智之举。

    只不过以前吃人嘴短,一时见到还抹不开面子,作不出当场割袍断交的事。要不想个法子,最后彻底捞它一票,狠狠宰一顿再说?他这么暗地里琢磨着。

    乌篷船在江中顺风而下,速度飞快,一船的人却没有什么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怪异。

    这时就见严政轻笑一声,说道:“路上闲来无事。所谓小赌怡情,大家闲着也无聊,要不来赌上一局怎么样?”

    作为这位同乡死党的老搭档,周世民明显又从中闻到了什么味道,当即就配合的问道:“怎么赌?”

    严政扫了旁边的江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就以这次县试。平川能否榜上有名来赌一番如何?”

    众人听得一怔,面面相觑,大多倒是跃跃欲试,这明显就是有赚无赔的事情嘛,何乐而不为。

    周世民倒是有一个疑问。问道:“那谁来坐庄?”

    很明显,这个坐庄的人,肯定有亏无赚,谁也不会当这个冤大头啊。

    严政扫了江云一眼,说道:“既然是关于平川能否取中的赌局,那么自然就由平川来当这个庄家了!”

    一船的人听了,自然都欢喜鼓舞,没有异议,这样能够稳稳赚点小钱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不过,人家会答应吗?

    众人的目光都向着江云看过来,觉得对方只怕多半不会答应坐这个庄的。

    谁知江云倒是一副无所谓之状,道:“也罢,我就当这个庄。”

    众人一听,顿时就乐开了,看来这人是真呆而不是假呆啊,竟然真要当这个庄家。

    既然江云同意了,他们哪里有不乐意的,当即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投了赌注,道:“我投一百文钱,赌平川这次名落孙山!”

    “我出三百文,也赌平川这次榜上无名!”

    有人更是直接掏出了钱袋,掷在眼前,说道:“我今番舍命陪君子,豁出去了,这里可是我全部身家,全压上,也赌平川这次录取不了!”

    “哦,我还要加注……”

    “我也要……”船舱中顿时乱成一团,众人纷纷投注,有开头后悔投注少了的,又纷纷嚷着要加注。

    看到这番情形,严政不由暗自叫苦,心说你们这般做得也甭狠,太露骨了吧,就不怕对方被吓坏了,反悔不当这个庄了。

    不过他的担心看来是多余了,江云倒是没有被眼前阵仗吓坏,挥挥手,慢条斯理说道:“大家不要着急,慢慢一个一个来,谁带了纸笔,把各自赌注记下才好,免得混乱不清。”

    众人一听,正中下怀,哪有不答应的,当即就有人拿出来了纸笔,自告奋勇的当起这个书记。

    “我出三百一十五文钱!”一人掏出钱袋,把里面的钱尽数倒在船舱中央,让人去数。

    众人见了,一阵无语,这也太狠了,连零头也不放过的架势啊,就不怕到时输了,身无分文,连回家的路钱都没有了。

    不过这些人一边鄙夷其他人吃相太狠,自己出注的时候,却也丝毫不含糊,基本每个人也都是倾囊而出,恨不得搜刮尽身上的最后一个铜板,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呢,这就是一个有赚无赔的无本买卖,错过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投的越多,赚的也越多,不多投那才是傻子呢。

    有人投注,有人数钱核证,有人在一旁拿笔一一记下,整个场面虽然看似杂乱,但却也有条不紊,秩序分明。

    到最后。每个人都投了注,而且基本也都是倾囊而出,周世民也投了一百三十文钱,不是他不愿多投,这已是他身上所有的家当了,他现在十分后悔。今天出门,怎么就不多带上些银钱,就是再多带上一两百文的也好啊。可惜不能凭空喊价,否则出它三五两银子都不在话下。

    至于他投的赌,当然也是赌江云这次名落孙山,榜上无名的,这个时候他可不会手软。

    严政是负责数钱的,他此刻倒是还没有投注,等船上的人齐都投注了之后。他就把这些银钱都收拢起来,放在一个大布袋中放好了。

    只见这个大布袋已经快堆满了,粗略一算,起码有两千余铜板了,这还是在座的学子大部分家境不怎么样,身上没有更多的银钱,否则这个数目还会更多。

    周世民关心自己的死党,便出声催促提醒道:“严兄。你也出注啊,这是你提议的赌局。你可不能置身事外了。”

    “不急,不急!”

    严政是个做事稳当的人,他现在心里还是有些顾忌,顾忌什么,很简单,顾忌江云反悔。不认账呢。

    “现在大家各自查看一下,若是记录无误,就在下面签名画押吧。”严政取过那张记录众人出资数目的契书,让大家查看。

    众人看过之后,也都确认无误。一一在上面签名画押。

    周世民见了,心中佩服,还是严兄手段高明,这是让对方彻底没有反悔耍赖的退路啊。

    众人都签名画押之后,严政就把这份赌约交到江云手上,说道:“平川若是看过无误,也签名画押吧。”

    江云接过,大致扫掠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很痛快的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拿出一个印章盖上了。

    看到江云在赌约上签名盖印,船上的一众人一颗心彻底落地,齐齐心花怒放,这笔无本生意算是成了,不怕对方到时耍赖反悔。

    “好了,严兄,该你出注了。”旁边的周世民又在一旁提醒,这时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次严政只怕是要让对方来一次大出血了,提前让对方签名画押,也是为了防止把对方给吓跑了。

    不得不说,作为对方的死党,周世民还真是把严政的心思琢磨透了,只见在众人的注目下,严政从怀中掏出了钱袋,解开袋口,那里面的银钱都倒了出来。

    看到从钱袋里面滚出了三枚王朝官铸银币,大家都惊呆了,至于其它那些散落的铜钱,已经不用去多看了。

    三枚官铸银币,就相当于三两银子,就相当于三千铜钱,这可是比在座所有人的赌资都多了啊。

    这个严政,果真是够狠的啊,这下可真是要发一笔小财了。众人惊愕一番之后,不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佩服。

    周世民此刻也是露出几分佩服之色,心里甚至编排起来,严兄这次身上竟然带了这么多银钱,不会是早就有所预谋准备吧。

    “严兄出的赌注,一共是三两银子,另二百四十九文铜钱!”周世民迅快数过,报出了这个数字。

    有人在一旁就要拿笔记上,这时一旁的江云冷不丁发话道:“就算三两银子又二百五十文钱,凑个整。”

    那记录的人愣了一愣,不知江云为何要这么说,看向严政,严政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只要是增加赌注,不是减少赌注就好,多一枚铜钱也是多嘛,对方乐意,他又何乐而不为。

    那人就提笔记上,写下了严政出的赌资,三两银子又二百五十文钱,记下之后,他又问道:“严兄是赌中还是不中……”

    众人心说这还用问么,果然就见到严政一字一句说道,“我赌平川这次名落孙山,榜上无名!”

    此刻的他,再无须任何顾忌,仿佛一头凶狠恶兽,露出了它狰狞的爪牙,大赚这一笔之后,就是他跟对方彻底划清界限的时候,还需要什么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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