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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草海退兵了

    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让末将带人去引开追兵。”关河沉声说道,说完之后冷淡的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凌孤眠,心中很是不屑,果然还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李落轻轻一笑,不觉得凌孤眠此举有何不妥,一个人想得到的越多,背负的也就越来越多,身上的枷锁自然就重了,更加不能轻言生死。

    “我意已决,不用劝了,再等下去追兵又要杀过来了。”李落吐了一口气,洒然接道,“若是我,未必会死的,不过你们也要小心,草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钱义。”

    “末将在。”

    “问一问,可有谁愿意和我一起走的么?”

    “我跟你走!”凌孤眠猛地仰起头,涨红了脸,眼中布满血丝,大喝道,“末将愿往!”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凌孤眠全身的力气,关河惊讶的看着凌孤眠,嘿嘿笑了一声。

    “不行。”李落清冷的回了一句。

    “为什么?”

    李落定定的看着凌孤眠,和声说道:“论公,你于朝廷还有大用,没必要白白送命;论私……不说也罢。”

    “王爷……”

    李落摆了摆手,转身不再多言,神情转冷,传令道:“凑齐三百之数,即刻动身。”

    “是。”钱义嘶哑着应了一声,刚转过身子,就见应峰飞奔而来,神色沉静,但却难掩眉宇间的激动之情,大声说道:“大将军,草海退兵了!”

    关河愣了好一会,猛地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凌孤眠愣愣出神,一时还没有从应峰的话中回过神来。

    钱义小心的问了一声:“真的退兵了?”

    “错不了,真的退兵了,子墨还在断后,刚才我们也以为是敌军的诡计,后来看了半天也没有异常的动静。要是有什么异状,子墨肯定能第一个知道。”

    钱义回头看着李落,张大了嘴巴,消息来的太突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这几日,相柳儿麾下的草海将士真正让大甘诸将见识到了什么才是如影随形,尿急的时候裤子刚解一半,冷不丁就有草海将士从树后杀过来,怎一个草木皆兵了得。

    李落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蓦地,身上的伤痕仿佛一时间全都疼了起来,让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慨然叹道:“赤眉山一战终是胜了。”

    十月初十,牧天狼于赤眉山大破草海瑶庭将领令狐丹率部骑兵,斩敌五万余众,只差了一点就全军覆没。令狐丹拼死突围,却不知道是时危故意留了破绽,放令狐丹南下,被以逸待劳的云无雁守了个正着。令狐丹身受重伤,逃回六盘城的草海残兵不足一万之数。

    同日,牧天狼诸营轻骑赶往白鹿原,解李落被困之危,在白鹿原下与草海铁骑鏖战数场,不分胜负,但相柳儿却难再布下合围之势,无奈退回六盘城。

    至此,白鹿坡一战落罢。

    大甘折损十余万将士,当日李落所率十八万兵将一战之后只剩下几千人,算上攀城一战弃城的兵将和侥幸未死的游将逃兵,最多也就能剩下万余人。而草海仅有大甘战死将士的半数伤亡,还险些要了李落的命。

    这一战说不上胜负如何,牧天狼未入北府之前,大甘若想与草海骑兵一战,五倍于草海兵将的军力方可有望不败,倘若以三倍兵力抵挡草海骑兵就算难得,像这一次白鹿坡一战,李落以寡敌众,大概是用两条大甘将士的性命换取草海的一颗人头,说起来战果似乎不算难看,只是每每想起这原本鲜活的十余万将士埋骨鄞州,空留多少孤儿寡母,李落就心中难安,只待夜深人静之时,耳旁总有数之不清的呢喃低语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过,驻守北府的将领看到李落的时候,眼神却已悄然变了,战死沙场早就是司空见惯,死一人与死万人都是死,差别只在多少,李落虽然未能言胜,但的确是蒙厥拨汗的劲敌。

    退回六盘城的相柳儿并没有放弃鄞州,似乎也并不着急返回掖凉州,反而聚城为守,与牧天狼僵持起来,不过再没有前些时候那样肆无忌惮了。

    李落收拢牧天狼各营将士,也不曾阻断相柳儿北归之路,李落明白,如果相柳儿执意要走,是留不住的。

    这一战班仲战死攀城,习尤洪战死白鹿坡,杜渐死在了一处叫不上名字的山涧之中,呼察冬蝉孤身返回牧州,金屈卮下落不明,当初显赫一时的一十三鬼将人丁调零,还在李落帐下的只剩下七人,却不知道下一战之后还能剩下几人。好在牧天狼诸将齐聚鄞州,一时间兵强马壮,犹胜李落当初率军北上的时候。

    草海联军撤回六盘城之后,相柳儿闭门不出,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算计着什么,一连十日皆不见人,让草海诸将好一阵胆战心惊。

    如果有人看到相柳儿书房中的情形一定会大吃一惊,丽人花容惨淡,发髻散乱,形如一个红粉骷髅。书房的地上散乱丢弃了无数张写满字迹的废纸,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字,还有横七竖八宛若天书一般的潦草线条,没有章法,比之涂鸦繁杂百倍千倍,一眼望去找不到丝毫头绪。

    十日后相柳儿才离开了书房,头一次登上了六盘城的城门,草海诸将这才安下心来,悬在胸口的大石缓缓落了地。

    相柳儿脸色依旧苍白,神情平淡的有些阴沉,遥遥望着远处大甘的兵营。闭门十日,大甘没有攻城,李落刻意的不与草海骑兵正面交战,实则也是无奈之举,牧天狼折损一人就少一人,就算把整个牧天狼都搭进去也未必能填饱草海诸族的胃口,而牧天狼是李落如今唯一的依仗。

    李落数次上书朝廷,意图让朝廷向贯南大营调遣新兵入营,交由沈向东操练,可惜的是奏章一入朝堂便似泥牛入海,音讯全无,大约是有人不愿看到李落手中执掌过多的兵力。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时日无多

    直到年初时朝廷才向贯南大营划拨了五万兵将,不过少说也要三五年之后方可一用。

    这也是相柳儿没有看重鄞州战果的原因,李落除了牧天狼,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了,大甘朝堂的纷争耗费了李落太多的心神。

    牧天狼按兵不动更加印证了相柳儿的猜测,相柳儿揉了揉眉心,哈了一口寒气,自言自语的说道:“用十万人的性命来换取胜过草海骑兵的法子,李落,这就是你心中的天下么?”

    鹰爪亲卫在相柳儿离开书房之后入屋清扫,满目狼藉吓了这亲卫一跳,当这名亲卫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帛收拾整齐之后,无意中看到了一张压在墨砚下的一张纸,上面用不知道是鲜血还是朱砂写着四个字:时日无多。字迹殷红刺眼,仿佛有魔力一样,将这名亲卫定在了当场,相柳儿回来的时候都没有察觉。

    入夜,这名鹰爪亲卫便无声无息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大甘,牧天狼中军大帐。

    这是白鹿坡一战之后第一次军中议事,众将齐聚一堂,许久不见的寒暄早已被北府千疮百孔的战局冲散的荡然无存,没有喜悦,多的只是凝重。

    李落没有说话,帐中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少顷,李落从案几下取出一物放在桌上,众将定睛望去,云无雁眼孔微紧,低喝道:“金令!”

    李落无声的笑了笑,接着在众将从吃惊到骇然的注视中从桌案下又取出了四枚金令,一字排开,一共五枚。

    云无雁闷哼一声,愕然望着李落,问道:“这是?”

    “朝廷金令。”说话的一瞬间,李落脸上有一丝迷茫和失落一闪而过,被一旁暗自留心的凌孤眠看在了眼中。

    “渡江之前我收到了第一枚,昨日是第五枚,如果我没有猜错,第六枚应该已经在来鄞州的路上了。”李落平静说道。

    “朝廷有旨?”

    “嗯,命我返回卓城,越快越好。”

    帐中诸将齐齐噤声,难以置信的看着李落眼前的五枚金令。凌孤眠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荒唐!”

    云无雁眉头紧锁,能让朝廷连发数枚金令,可见一定事关重大,可是如今的大甘四境,难道还有什么事比北府战事更要紧不成。

    “之前我担心动摇军心,瞒下朝廷金令不说,算起来我已经是抗旨不遵了,哈哈,免不了又得挨罚。”

    “大将军,这件事兹事体大,鄞州战局不稳,蒙厥拨汗虎视眈眈,这个时候大将军走不得。”云无雁沉声说道。

    帐下诸将连连点头,这个时候倘若李落回返卓城,差不多就是将好不容易才守下来的鄞州又再拱手相送。

    凌孤眠也是一脸凝重,思索片刻道:“朝廷金令不好等闲视之,王爷,不如我等联名上书,奏请朝廷北府战况,请朝廷收回成命。”

    “这件事,其实怪不得朝廷的。”李落叹道,“金令有不得不传的苦衷。”

    “什么苦衷比北府战事还要紧急,朝廷瞎了眼么?”呼察靖怒声喝道。

    牧州一事李落据实相告,呼察靖虽说平时大大咧咧,但绝非无智之辈,自然明白李落的担当和苦心。就因为呼察冬蝉的事李落不惜与淳亲王反目,牧天狼上下皆知,呼察靖不会不知道,对李落,呼察靖可以以死相报,但对大甘朝廷,这根刺却已经深深的埋在了呼察靖心底。

    “燕丹枫反了。”

    众将先是一愣,有几将如武塔根本不知道燕丹枫是何许人也,但云无雁和凌孤眠几人却知晓李落说的是谁。云无雁倒吸了一口寒气,道:“镇军大将军燕丹枫,这怎么可能!?”

    武塔挠了挠头,捅了捅身旁的迟立,瓮声问道:“这个燕丹枫是个什么鸟人?”

    李落听到之后不禁失笑,倒是冲散了一丝惆怅。武塔跟着李落初入西府的时候还是个憨憨厚厚的神力勇士,如今倒好,到了牧天狼字怕是没认得几个,这些浑话反倒学的有模有样。

    迟立压低声音解释道:“燕丹枫是大甘戍边大将,镇守中府西南蜀州、柳州、棉州和楚州四地数十年,成名比云帅还早,手下兵多将广,势力不可小觑。”

    “哦,他反个什么玩意,皮痒痒了?”

    迟立极快的看了一眼座中诸将,疾声说道:“你小点声。”

    洪钧瞧了武塔一眼,没心没肺的乐了乐,这个黑大个倒是个性情中人,值得一交。

    不过武塔这一问问出了帐中诸将心中的疑虑,燕丹枫镇守中府西南多年,历来被朝廷倚重,位高权重,就差裂地称王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在背后捅大甘朝廷一刀,而且还是一刀见血,只差封喉了。

    “因为燕霜儿。”

    这个名字云无雁不曾听过,不过既然也是燕姓,应该和燕丹枫关系匪浅。

    凌孤眠瞳孔一收,心中泛起阵阵凉意。凌孤眠的脸色变化没有逃过云无雁的眼睛,云无雁沉声问道:“凌将军,你认得这个人?”

    凌孤眠看了一眼李落,苦笑道:“我听过,但不认得,不过王爷应该认得她。”

    李落点了点头,平声说道:“燕霜儿是燕丹枫的独生爱女。”

    “这……与燕丹枫作反有何关联?”

    李落嘴角微微抽动,好一口闷气,半晌才缓缓说道:“燕霜儿本已有了意中人,没想到朝廷棒打鸳鸯,竟然有联姻之心,欲图将燕霜儿纳入卓城,起意是想借此稳定大甘西南军心,连带辖制燕丹枫,不曾想弄巧成拙,成了如今这般骑虎难下的局面。”

    众将面面相觑,这似乎怪不得朝廷,只能说燕丹枫早有谋反之心。

    “大将军,是谁要娶燕霜儿?”

    “原本是我。”

    众将恍然,难怪,自从李落休妻之后,卓城弃名楼里只有一个出身草野的王妃谷梁泪,一向不入皇室权贵的法眼,替李落再寻一个门当户对的王妃也在情理之中,一来免得李落扫了皇族颜面,二来也算燕丹枫高攀附贵。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燕丹枫反了

    大约也是存了恩赐燕家的心思,只是没想到燕霜儿早就有了意中人,没准聘礼都已经下了,只差大婚。

    不过以李落的身世名望,燕霜儿许配给李落也不算辱没了燕丹枫,即便另有缘故,说开了李落定然不会强求。再者说了,李落愿不愿意应下这门亲事还不一定,倘若燕丹枫为此谋反,那就有些不可理喻了。

    “北征之前朝堂上已有传闻,凌将军该是听说过。”

    凌孤眠点了点头,脸上有一丝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被李落休妻的凌依依。

    “朝廷本欲下旨命燕霜儿前往卓城述职,被我拦了下来,只怪我当日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北上之后就没有再过问,才闹得现在这样进退维谷的局面。”

    “这和大将军有什么关系?”

    李落吐了一口浊气,无奈接道:“我率军北上之后,朝廷还是下了旨,燕霜儿奉旨入城,不想被困在卓城,而且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人用了强,逼迫燕霜儿就范,就是这件事激怒了燕丹枫,举兵作乱,恐怕朝廷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吧。”

    “他奶奶的,谁这么蠢,割了这囊货脑袋给燕丹枫送过去不就结了?他燕丹枫还真敢造反不成?”洪钧揪着胡子闷声说道。

    诸将一脸诧异,大概是有点看白痴的意味,燕丹枫敢不敢造反还用说,如果燕丹枫不敢造反,朝廷也不会一连送出五枚金令了。

    只有武塔连连点头,看样子洪钧的说法很是合武塔的心意,两人相视一眼,竟然还多了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纪王。”

    洪钧一滞,倒抽了一口凉气,摸了摸脑门,讪讪一笑,没敢再说话。

    “四殿下?他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凌孤眠愕然问道。

    李落没有应声,虽然不在卓城,不知道李玄郢为何会强逼燕霜儿,不过李落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来。自明武王李玄旭赐死之后,李玄郢便是诸皇子之首,朝中太子的首要之选,只是他身后的这几位兄弟论声望却远胜于他,抛开李落不说,英王李玄慈,晋王李玄悯羽翼名望皆要高出一筹,李玄郢要坐稳诸子之首的位子,自然也要有依仗才行。燕丹枫手握重兵,是一方诸侯,如果能与燕霜儿结为连理,燕丹枫自然而然就是纪王府的人,这样一来,李玄郢也便有了逐鹿卓城的一大臂助。

    依燕霜儿的性子当然不会让李玄郢如愿,如此一来李玄郢才有生米煮成熟饭的打算,只可惜事与愿违,反而落得现今这般局面。

    “嘿,就不能赔礼道歉么?反正事已经出了,他燕丹枫的女儿成了王妃,怎么着也是光耀门楣的喜事啊。”洪钧不死心的插了一句道。

    “朝廷颜面何在。”凌孤眠淡淡回了一句,只是言语之中却流露出一丝道不明说不清的讥讽之意。

    “燕家姑娘许配的人家是谁?”云无雁忽然沉声问道。

    “唐家少主,唐梦觉。”

    帐中骤然一静,身在大甘,可以不知道云无雁是谁,甚或是可以不知道李落是谁,但极少有人不知道唐家。大甘六大世家,唐宋为首,宋家居天南,因南王之号名动天下,不过要说底蕴,却还要看唐家。

    大甘朝廷理亏在先,燕丹枫师出有名,如果天下人知道燕丹枫谋反的缘由,只怕还要赞上一声。一个若连女儿都保护不了的父亲,何来血性可言。

    于理不合,于情难辨,大甘朝廷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处处受制于人,就算平息叛乱,一样会失信于天下人。

    李落收起金令,平声说道:“卓城我是不得不回了。”

    众将无言,大甘良将皆在北府,如今的大甘朝廷很难再找出可用之将,难道还要让太师狄杰再次披挂上阵不成。就算狄杰掌兵,面对燕丹枫和蜀州唐家,只怕也没有什么胜算。

    让李落返回卓城,看来也是朝廷的无奈之举。只是,临敌换帅,实乃军中大忌。

    “我明日动身赶回卓城。”

    众将默然无语,少顷之后,云无雁沉声说道:“大将军需要多少兵马?”

    李落摇了摇头道:“不能让草海诸部知道我的行踪,人不用太多,迟将军,你点齐三千将士,随我南下。”

    “这,太少了吧?”

    “多了也没用。”李落轻轻一笑,道,“这一战打不得。”

    帐中诸人都明白李落的言下之意,倘若西南四州燃起战火,可就不是平乱这么简单了。

    李落还有一个顾虑没有说出来,如果唐家卷进了这场纷争之中,天南宋家必然不会无动于衷,稍有不慎,大甘必将四面楚歌。

    “我走之后,鄞州诸事就拜托云将军了。”

    云无雁抱拳一礼,应了下来。

    李落看着凌孤眠,和声说道:“凌将军,这些日子要委屈你在云将军帐下听令。”

    “王爷言重了,末将知道轻重。”

    “好,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诸位切记。我离营之后封锁消息,倘若有将士走漏风声,斩。”

    诸将齐齐接令,李落又交代了些别的事,才各自散去。迟立自去点齐兵马,李落独坐帐中思索着一件事,纪王李玄郢逼迫燕霜儿就范,到底是他的本意,还是说有人在李玄郢身旁推波助澜。不管是哪一种,此事过罢,李玄郢大约也要步明武王后尘了。

    看着卓城的城墙,李落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自己竟然成了这座生于斯长于斯的城池当中的一个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入城之后,卓城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有些热闹,也好像有些麻木。不管是家境殷实还是家境贫寒,只要有的,都替自家的孩子换上了新衣。沿街的房屋有的已经挂上了灯笼,有大有小,有的崭新,有的陈旧。

    李落恍然,原来又到了一年年关的时候。对李落而言,卓城的年关已经有些生疏了,落冠之后,就很少在卓城安安稳稳的待过一个年关。

    街上行人不少,战马走的不快。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纪王府

    李落只带了迟立钱义几人入城,其余将士都在城外,有邝立辙接应,至少不会有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窘境。

    一行五人风尘仆仆,与喜庆崭新的卓城格格不入,引来不少诧异的目光。不过这些目光也就只是在李落几人身上打个转,然后就转去别的地方了,没有停留,没人在意,也没有人认出领头的骑士会是大甘赫赫有名的定天王。

    城中百姓慵懒闲散的模样让迟立几人错愕不已,莫非燕丹枫并没有谋反作乱,只是朝廷穷极无聊时开的一个玩笑。

    入城之后,李落没有去巡检司,也没有回去弃名楼,更不曾入宫面圣,而是先去了一个地方。

    城北,纪王府。

    城北是大甘皇室宗族中人所居之地,这里的人未必很富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不在少数,但是排场一定不会小,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连树梢头都点缀上了喜意。

    李落和迟立几人踏入城北之时,早已被城中都卫将士盯上了。不过都卫将士多少有些眼力,李落几人虽说一脸风尘之色,衣着朴素,看上去和卓城城北极不相衬,但气度却是不凡,就没敢贸然拦路,急急忙忙报给都卫当值的统领。

    赶来的都卫当值统领名叫薛赞,当年跟着都卫总领陆随风侦办商正衙门一案时见过李落,再加上李落显眼的半鬓白发,薛赞一看到站在纪王府门前的李落就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打发了都卫将士散的远些,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

    安顿叮嘱好手下都卫将士之后,薛赞匆忙奔向都卫衙门,这件事得先让陆随风知道。李落回城不是小事,更别说入城之后竟然不是先入宫面圣,而是直奔纪王府。近些日子卓城里的风言风语平民百姓不知道,不过薛赞是都卫统领之一,多少听到点风声,稍加思索就该知道李落此去纪王府的缘由。

    风太大,水太深,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倘若看到点或是听到点什么不该自己知道的事,到时候恐怕连陆随风都护不住自己。

    站在纪王府门前的李落不知道就在数刻之后,自己回城直奔纪王府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卓城,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纪王府,屏息静气,悄悄的等待着。

    纪王府前。

    李落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迟立,举步登门。纪王府前的护卫不少,有些还是万隆帝赏赐的禁军侍卫。这些人一入王府就是纪王的人,如果日后纪王得势,或登基称帝,这些侍卫自然水涨船高,不过若是纪王失势,更惨些落个明武王的下场,那这些侍卫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轻则是穷困潦倒的日子,重则殉葬送命,更有些还会连累家人。

    这是个表面光鲜,实则艰险的营生。

    王府侍卫的眼力不会比都卫将士差多少,都卫将士能看出来的异常这些纪王府的侍卫一样看得出来。

    一名王府侍卫上前拦住李落,不过说话很客气,抱拳一礼道:“请留步。”

    李落停下脚步,颔首说道:“我找四哥。”

    “四哥?谁是你四哥?”侍卫一愣,有些莫名其妙,一时没有想到李玄郢,还以为是来找府中下人的亲眷。

    “纪王殿下。”

    侍卫一怔,猛地脸色大变,慌乱拜倒,惶恐回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王爷大驾光临,请王爷恕罪。”

    “起来吧,不知者无罪。”李落甚是和气的摆了摆手,平声说道。

    “王爷里面请,小人这就进去禀报。”说罢,侍卫连连招呼门口的其他侍卫,恭请李落和迟立几人入府,战马早有人牵到了王府马厩好生伺候起来。

    进了王府,一众王府下人前后簇拥,行礼的行礼,引路的引路,极是恭敬,不过看在李落眼中,这些王府下人似乎震惊一半,惶恐占了另一半,至于为何惶恐,李落心知肚明。

    到了正堂,香茶点心瓜果竟然已经备好了,几个地位高些的管家幕僚之流站在堂下,陪着李落。

    李落一问才知道,李玄郢并不在纪王府,而是在宫中,连着几天都不曾回府,待在少清殿。

    大甘宗法,皇子成年之后就要离开皇宫,自立门户,不过只要天子乐意,皇宫之中仍可留着诸皇子的寝殿,有事的时候就住在宫里,省得来回跑麻烦,另外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离天子越近,自然得宠的机会就越多。所以有些时候宫中有无寝殿也是这位皇子是否得宠的一个风向,有寝殿的未必能得势,但没有的多半也就泯然众人矣。

    李落在大甘皇宫也有一座引龙殿,只不过极少去罢了。

    李玄郢不在,府中已遣人入宫禀告,不过来回少说也要几个时辰,李落等不起。

    李落看着站在下首王府总管模样的中年男子,平声问道:“燕姑娘在哪里?带我去见她。”

    堂中几人心头尽是一震,低着头极快的相视一眼,没敢应声。只是被李落问话的王府总管却不能不应,恭声回道:“回禀王爷,小人不知道燕姑娘在哪里……”

    李落扬手止住中年男子说话,淡淡说道:“我时间不多,或许明天就要离开卓城,我既然登门要人,自然是听到了风声,再搪塞下去于纪王有害无益。”李落微微一顿,接道,“我不为难你,找一个能拿主意的人来说话。”

    中年男子一时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听堂外传来一个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道:“王忠,听王爷的。”

    堂中几人闻声转过身子,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王忠几人恭敬一礼,唤道:“王妃娘娘。”

    女子轻轻摆了摆手,看着堂上李落,轻移莲步,盈盈一礼道:“王爷风尘仆仆赶回卓城,就是为了纪王殿下的事,不管这件事结局如何,我都要先谢过九殿下的恩义。”

    “娘娘言重了,分内之事,何言恩义。”李落忙不倏回了一礼,神色谦恭。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朝满枝

    纪王王妃是当朝靖远侯朝璋的孙女,名唤朝满枝,取自绿叶成阴子满枝。当年万隆帝争夺皇位,靖远侯出过不少力气,颇得万隆帝信任,是大甘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三朝元老之一。

    朝璋如今已年逾八十,早就不过问朝政了,没什么实权,算是个逍遥侯爷。不过朝璋资历老,德高望重,在朝堂上亦有不小的影响,不可等闲视之,如若不然,李玄郢也不会娶朝满枝。

    朝满枝轻轻颔首,和声说道:“我带你去见她。”

    “娘娘,这……”王忠脸色一变,还要再说,就见朝满枝不耐烦的喝道:“如今是什么局面你们难道还不知道么?要脸还是要命?”

    王忠几人噤若寒蝉,垂首不语。朝满枝胸口一阵起伏,显然郁气难解,强忍了心口的怒气,平声说道:“王爷,这边来。”

    李落微一沉吟,点了点头。朝满枝有句话说的很对,如今的田地,就看纪王府到底是要命还是要脸了。

    李落命迟立几人留在堂中,独自跟随纪王妃去往关押燕霜儿的地方。

    朝满枝走在前面,离开大堂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低头赶路,身边的伺候丫鬟也被朝满枝赶去了一边,没让她们跟来,大概是不想燕霜儿的样子让太多的人看见。

    这条路去往纪王府后院,应该是西北一角的僻静之处,越往里走,路上的王府侍卫就越多,不过看见纪王妃在前领路,俱都躬身一礼,没敢阻拦。

    走着走着,朝满枝忽然问了一句:“他们说王爷娶了一个江湖侠女做王妃,是真的么?”

    李落一愣,摸了摸鼻尖,想了想回道:“她的确出身江湖,但应该不算侠女吧。”

    朝满枝轻轻一笑,带着点羡慕的说道:“真好。”

    李落看了一眼朝满枝的背影,朝满枝的感慨李落大约能猜出其中的意思,不过李落并没有接言,说心里话,李落并不愿和纪王府有太多纠葛,今日前来,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

    “是不是男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女人呢?”

    李落吸了一口气,很显然朝满枝话语之中已有怨气,比起燕霜儿,朝满枝的确差了些,相貌普普通通,身段更加不及燕霜儿的高挑,算是端正周整,不过是有一个不俗的家世罢了。

    换句话说,朝满枝有的燕霜儿都有,而燕霜儿有的,朝满枝却不一定有。

    李落不想答话,但又不能太过冷落了朝满枝,毕竟在纪王府,朝满枝该算为数不多的能看清大局的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那王爷为什么不一样呢?”

    李落暗自咋舌,这女人的心思果然很难猜,都到了这个时候,一边打点府中诸事,还能一边吃着醋,想让人不佩服都难。

    李落打了个哈哈,没有回答,反问道:“快到了么?”

    朝满枝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叹了一口气,道:“好多人都笑话王爷娶了一个配不上王爷身份的女子,而且还长的不好看,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都能听出来那股酸味的,他们是嫉妒,有的嫉妒王爷,有的嫉妒王妃。”

    李落哦了一声,神色平淡,如果谷梁泪愿意揭下面纱,不知道整个卓城会生出什么样的风波。

    “我劝过他,他不听,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那种事来,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朝满枝苦笑一声,道,“其实就算我知道了,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李落暗自点头,的确就算朝满枝知道了,也未必能阻止得了李玄郢。李落其实也算了解纪王,从以前的如履薄冰,到现在的急迫和压抑,实则这些年纪王的日子过的并不舒坦,顶着一个诸子之首的名头,却让李玄郢有些喘不过气来,才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只怕到现在李玄郢还不相信燕丹枫有胆子谋反吧。

    偏偏燕丹枫就真的反了,而且反的那么决绝。李玄郢只看到了一个镇军大将军,却没有看到蜀州背后的世界。

    朝满枝停了下来,李落也随即止步。这是个幽静的小院子,藏在曲径通幽处,梨花青松下。

    纪王府比李落的弃名楼大多了。

    “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朝满枝看着拦住自己和李落的黑脸护卫,冷淡说道。

    “王妃娘娘,请留步。”护卫一礼,歉然说道。

    “我们要进去。”

    “王爷交代过,除非他亲来,旁人一律不得入内,请王妃娘娘莫要为难属下。”护卫恭敬回道,但却寸步不让。

    “让开!”朝满枝怒喝道。

    “请娘娘恕罪。”护卫铁了心不让朝满枝进去,应该是李玄郢的心腹护卫,一边拦着朝满枝,一边冷冷的打量着李落,眼底深处透着一股阴寒的杀气。

    朝满枝冲了几次都被护卫拦了下来,气的满脸通红,着实是有苦说不出,如果李玄郢在这里,朝满枝一定会骂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李落安抚了朝满枝,探头向院子里张望了一眼,竹木深幽,看不清里面的状况,要找到燕霜儿,须得人进到里面才可。

    “尊驾是何人,来纪王府窥视有何居心?”护卫冷冷说道。

    朝满枝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句问责看似是在问李落,实则连朝满枝也责备进去了,无缘无故领着一个闲人在府中乱晃,言下之意,朝满枝又是什么居心。

    李落笑了笑,看着一脸阴沉的王府护卫,平声问道:“如果圣上来了,也不能进么?”

    护卫脸色微变,复又镇定下来,淡淡回道:“圣上自然进得了这个院子。”

    “那就好。”李落解下腰间佩剑,沉声说道,“此剑名为星宿,为大甘万隆帝所赐,见剑如见君,让我们进去。”

    护卫脸色骤变,终于知道眼前来人是谁了,难怪须得王妃娘娘一旁陪着,只是不知道王妃娘娘什么时候和大甘定天王扯上关系了。

    护卫背心冒汗,却强撑着挡在院门之前,强辩道:“小人没见过星宿剑,怎知道这把剑是真是假。”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不许进

    还请稍候片刻,待小人查明此剑真伪,再让尊驾与王妃娘娘入内。”

    李落哑然失笑,道:“我叫李落,你不必以尊驾相称,还有,我这次来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杀人,让开吧。”

    护卫眼皮一跳,恭声回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王爷大驾光临,请王爷恕罪。”

    李落点了点头,举步向院子里走去。人影一闪,这护卫却仍旧不知死活的挡在李落身前,刻板固执的说道:“王爷请留步,这个院子不能进。”

    “我不能进,王妃娘娘不能进,御赐的星宿剑也不能进,这个院子到底藏了什么,什么人才能进?”

    “王爷有交代……”

    “这把剑的确是星宿剑,你再这样纠缠,你会死,而且还会连累到皇兄。”李落的耐性原本极好,不过遇到纪王这件事,再好的耐性也不会有太多的好气,尤其这个时候还碰到一个固执到迂腐的王府护卫。

    护卫后退了半步,依旧还是油盐不进的模样,抱拳一礼道:“请王爷恕罪。”

    “也好,那就杀了你再向皇兄赔罪吧。”说罢,李落踏前一步,一股冷冽的杀意迫了过去,如高山压顶一般。

    护卫脸上闪过骇然神色,退了一步,李落便踏前一步,五步之后,护卫在院子里,李落在院子外,只有一墙之隔。

    护卫脸色数变,厉声叫道:“来人,拦下他!”

    数十道人影闪了出来,站在这名护卫身后,倒没有不开眼的围在朝满枝身后。

    李落有些惊讶,回头看着朝满枝,有些迷茫的问道:“我杀过那么多人,为什么卓城里没有人怕我?”

    朝满枝张了张口,好像自己也答不上来。

    李落无奈的摇了摇头,依旧举步而行。护卫连声呼喊,不过色厉内荏,回头望去,只见后来现身的这些王府护卫一个个只是站着,垂首不语,没有人敢上前阻拦李落。

    护卫大怒,刚要叫骂,忽然一道刺目白练倒卷而下,护卫大惊失色,急急忙忙闪身避开,不过避开了杀身之祸,却没有逃过白练锋芒,一股绝强的劲气撞在了护卫胸口。护卫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十余步,扶着一株青松喘息不止,半晌直不起身子来。

    李落和朝满枝一前一后进了这座院子,院子里古木葱葱,虽是冬天,但抬眼望去却还有几分秋夏之季的感觉。

    “人关在哪里?”朝满枝冷冷问道。

    没有人指路,但是数名王府侍卫不约而同的望向几株苍松背后的屋子。

    朝满枝哼了一声,举步走了过去。李落暗自摇头,好一招明哲保身,只要不是用手指路,用眼睛看就算日后李玄郢问起来也有话说。

    那名负伤的护卫挣扎着还想过去阻止李落和朝满枝去往院子深处,李落回头淡漠的看了这名护卫一眼,平声说道:“你受的伤不重,不过大约只有一日可活,如果有什么遗言,或者家里还有什么人,早些安顿为好。”

    护卫一滞,不明白李落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却觉得一股透心的寒意冒了出来。朝满枝冷冷的看了护卫一眼,没有做声,心里却如擂鼓。

    李落说的没有错,这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命不久矣,但杀他的不是李落,也不是朝满枝,而是纪王李玄郢。

    人心如鬼,那鬼的心又是什么样的,能猜到鬼的心的李落又会有一颗什么样的心。

    朝满枝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思绪便被眼前的屋子打断。这是松柏背后一处隐蔽的精致小屋,如果没有屋门前守备森严的王府侍卫,大约还能让人想到一个词来,金屋藏娇。

    可惜纪王府藏的不是娇,而是一头困兽。

    朝满枝挥了挥手,屋前侍卫面面相觑,到了这个时候再拦下去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各自躬身一礼,让出了屋门。

    朝满枝看着屋门,脸上闪过一丝怅然和疲倦,低声说道:“王爷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李落看了朝满枝一眼,心中微微一叹,事已至此,这位纪王王妃什么也左右不了,劝不了李玄郢,拦不住李落,更不要说平息大甘西南拥兵自立的燕丹枫的怒火,大概也就只剩下听天由命这一个办法了。

    李落点了点头,和声说道:“王妃若是累了,不如回去歇息吧,剩下的事就交给我。”

    朝满枝应了一声,鼻子微微发酸,忽地泪眼婆娑,看着李落凄声说道:“王爷,求你保全纪王府……”

    李落一怔,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个时候也有一个人苦苦哀求李落,只是到头来李落也只能静静的看着物是人非事事休。

    李落心中一闷,想了想,道:“我尽力而为。”说罢,带着一丝决然般转过身去,不再看朝满枝凋零恐惧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香闺,布置的极尽奢华,焚香、锦绣、桌椅、茶杯,无一不是上品,就连窗边的几盆花木也是少见的孤本奇花。

    香闺配美人,倒也相衬,除了锦榻上手脚带着锁链的女子。

    屋子里还有两名侍奉的侍女丫鬟,此际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李落扫了一眼,没有吭声,能留在这间屋子里的定然是李玄郢的心腹侍婢,不过这个时候李落确也没有心思再想这些闲事,心神皆在被锁的女子身上。

    “燕姑娘。”李落轻轻唤了一声。

    锦榻边上的女子垂着头,发丝散乱的倒垂了下来,遮住了面目,身上穿着一件白衣,不是外衣,而是贴身的内衣。双手被左右铁链锁在床帷上,双脚也各有一支铁链,手腕脚腕处缠着白纱,已经染上了缕缕殷红的颜色。

    过了良久,女子动了一动,缓缓的抬起头来,从透过发丝的眼神里李落看到了无尽的恨意和诅咒,脸上却没有丝毫异色,冷漠绝伦,让人毛骨悚然,李落也不禁心中一冷,倒吸了一口寒气。

    往日的丽人憔悴的不成模样,脸色苍白如纸。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取解药来

    唯有眼眸中两点鬼火如星星燎原一般,触目惊心,只是依旧难以掩盖这天香国色的容颜。

    见到燕霜儿至少还安然无恙,李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李落最怕的就是昼夜兼程赶回卓城,却只听到了一个噩耗。只要燕霜儿还活着,哪怕人不人鬼不鬼,总归能有补救的余地。

    “打开铁链。”李落轻咳了几声,低声说道。

    两名侍女相视一眼,其中一名年长婢女恭声回道:“回禀王爷,奴婢没有钥匙。”

    李落呼了一口气,抽出当关中的鸣鸿刀,含忿斩落。几声脆响,锁住燕霜儿的铁链应声而断,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两名婢女缩了缩脖子,如果李落倒转手中的刀,只怕这两颗脑袋不会比铁链难砍多少。

    “燕……”李落刚吐出一个字,猛地,床边的燕霜儿扑了过来,状若疯癫,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李落没有躲,燕霜儿只扑出了一步就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李落伸手一探,扶住燕霜儿,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搭在燕霜儿手腕的脉门处。脉象紊乱,气息若隐若现,李落心中一沉,燕霜儿此刻的境况委实不算好。

    燕霜儿伸出手死死抓着李落胸襟,嘴唇颤抖着,从喉咙里吐出几个沙哑的字:“李落,我要杀了你!”

    李落没有动,呆了呆,轻轻将燕霜儿揽入怀中,拍了拍燕霜儿肩头,没有说话,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两名侍女极快的看了一眼,彼此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一缕惊悚,莫非李落当真和燕霜儿之间还有什么私情,怪不得李落一回卓城就只身闯入纪王府。

    侍女的心思李落并不知晓,李落此时无暇他顾,先安抚燕霜儿的心绪,而之后将要发生的事已是迫在眉睫。

    燕霜儿挣扎了几下,握紧的手背上裂出了一根根丑陋骇人的青筋。燕霜儿盯着李落,这双原本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眸子里此刻看不到丝毫杂色,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恨和怨。

    燕霜儿冷冷的笑着,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活着,就是要看你们李家的人怎么一个个的死。”

    李落神情一黯,俯低了身子,在燕霜儿耳旁轻声说道:“燕姑娘,也许这个日子不会太远,你好好活着,我想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燕霜儿微微一愣神,大约也没想到从李落的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莫名间,心中那股痛入骨髓的恨竟然平息了几分。

    李落轻咳一声,和声接道:“燕姑娘,对不住你了。”

    燕霜儿嘴角微微抽搐,想这样扑上去撕咬一口,或者给李落一个耳光,又或者再咒骂几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燕霜儿有些心灰意冷的颓然,缓缓放开了攥紧李落衣衫的手。

    李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跪在地上神色有异的王府侍女,淡淡说道:“取解药来。”

    年长婢女眼皮一跳,恭声问道:“王爷要什么解药?”

    “燕姑娘所中化劲散的解药。”

    “回王爷的话……”

    李落冷哼一声,平声说道:“没有铁锁钥匙,我姑且信了四皇兄随身带着,莫非你还要说化劲散的解药也被四哥带走了么?如果是,我进宫找他讨解药!”

    年长婢女打了一个寒颤,忙不倏回道:“王爷稍候,奴婢这就去找。”

    “快!”李落寒声喝道。

    年长婢女哪敢怠慢,爬起身来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屋子,只剩下另一名婢女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少顷,婢女带着化劲散的解药疾步跑了进来,手中多了四把钥匙,恰是打开燕霜儿手脚铁链的钥匙。

    李落冷冷瞥了年长婢女一眼,没有说话,将燕霜儿手腕脚腕处的铁锁打开丢在了一旁,解药没有让燕霜儿服下,放入怀中,将燕霜儿扶了起来,轻声问道:“你还走得动么?”

    燕霜儿没有吭声,想甩开李落扶着自己的手,只是浑身酸软无力,没有一丝力气。

    “拿件外衣来。”

    不等婢女答应,只听燕霜儿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穿你们李家的衣裳。”

    李落心中一痛,想了想,扯下身上的披风罩在燕霜儿单薄的身子上,轻声说道:“这件衣裳是漠北一位故人相赠,不算李家的。”

    燕霜儿冷笑道:“王爷是在可怜我?”

    李落沉默不语,没有应声,燕霜儿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落搀扶着燕霜儿走出了屋子,一直走到前堂,所遇王府下人皆都垂首躬身,问了礼,却没有人抬头看一眼李落和燕霜儿。

    纪王府前堂。

    王府幕僚正陪着迟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迟立客气的应着声,忽地看见从外而来的李落,双眉一扬,起身唤道:“大将军……”话还没有说完,迟立猛地一顿,微微吸了一口气,道,“燕姑娘?”

    燕霜儿面无表情的扫了堂中诸人一眼,格外的怨恨纪王府中的人,也厌恶着眼中流露出淡淡怜悯的牧天狼诸将。

    李落嗯了一声,淡淡说道:“走吧。”

    一行人离开了纪王府,没有再见朝满枝出面送客,也没有人阻拦,王府中人竟然连多看燕霜儿一眼的人都不曾有。

    离开王府之后,李落回头看了一眼还自恭恭敬敬站在府门处的王府幕僚和下人,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李玄郢终还是没有露面。

    “大将军,咱们现在去哪?”迟立低声问道。

    李落接过马缰,微一沉吟,平声说道:“随我来,入宫。”

    快马扬鞭,不多时,大甘皇宫宫门在望,青龙官道禁军戒备一如往昔,只是看到策马而来的李落几人这些禁军将士竟似都没有看见一般,任凭李落长驱直入。

    宫门前,两道人影早早候在了这里,李落举目望去,心中便是一沉。

    李落和迟立诸将翻身下马,宫门前的两人迎了过来,一个是米苍穹,一个是内府常公公。

    大甘宫中的权柄人物,万隆帝身边的心腹侍从。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天子令牌

    常公公老远便含笑行礼道:“王爷回来啦。”

    李落回了一礼,道:“常公公。”

    “王爷折煞奴才了,使不得,使不得。”常公公连连摆手,侧身让开李落一礼,神色亲近谦和。

    米苍穹亦是行礼问安,不论在宫中权柄如何,怎么说都是李家的下人,朗朗乾坤下当然不敢有倨傲神色,更遑论李落与米苍穹之间也不算有什么交情。

    “你们在等我?”

    米苍穹和常公公相视一眼,米苍穹恭敬回道:“不敢,敢问王爷入宫所为何事?”

    “面圣。”

    “这,怕是不巧了。”

    李落眉头一皱,道:“出什么事了么?”

    “那倒没有,只是皇上昨日处理政务,忙碌了一天,今个早上才得空睡下,这会还没醒,王爷,你看……”

    李落神情幽冷,抿着嘴没有说话,思量着这宫门是闯还是不闯。

    常公公见状大约猜到点李落的心思,倒吸了一口凉气,暗呼要命,连忙插言道:“王爷入宫面圣不知道是否与燕总捕有关?”

    “嗯,有关。”

    常公公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李落双眉一扬,问道:“怎么,皇上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

    “还真让王爷说中了,早前圣上有口谕,若是王爷回来了,倘若圣上不便相见,命小人将此物交给王爷,燕总捕之事王爷酌情处置便可,不必再入宫耽搁工夫。”说话间,常公公从怀中取出一物,不大,看上去像个牌子,用宫中的黄布包裹的严严实实。

    常公公双手高举过头,恭敬的奉到李落面前。李落看了一眼,已经知道黄布下包着的是什么了,随即伸手接了过来,打开黄布,里面赫然是一枚御赐的天子令牌,见令牌如君亲临,论起来比之星宿剑更要贵重一分。

    李落看着天子令符沉默不语,大概是万隆帝此际也不想见李落。

    “皇上还说了什么?”

    “没了,王爷可持此令牌便宜行事,王爷的话就是圣上的意思,如有不遵者,以抗旨欺君之罪论处。”常公公恭声回道。

    “天子令符该是只有这一枚,你们放得下心么?”李落淡淡问道。

    “王爷说笑了,王爷持天子令符若是还能让人放心不下,那这天下间就没有人敢接这枚令符了。”

    李落看着眼前的米苍穹和常公公,万隆帝铁了心不愿与李落相见,约莫是心有愧疚不敢相见,所谓处理政务奏章的事,听听也就罢了,反正李落是不信的。

    只不过不信归不信,话已至此,再执意面圣就是逼宫了。这枚天子令符是万隆帝此刻拿得出来的最重的一份诚意,有了这枚天子令符,只要离开卓城,大甘各处朝臣官吏生杀予夺尽在李落一念之间,李落说出的话便是圣旨,除非有人敢像燕丹枫这样自立为王,当才可不遵号令。

    有了这枚天子令符,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能做了。

    李落收起天子令符,拱手一礼道:“有劳了,替我向皇上请安,告辞。”

    “不敢,王爷慢走。”常公公与米苍穹齐齐一礼,恭送李落。

    李落默然转身,缓缓离开了青龙大街。一路上李落只字未发,就这样沉默着,迟立几人面面相觑,就连燕霜儿也不禁多看了李落几眼。

    一只炮仗的响声惊醒了李落,李落愕然抬头,看着街边玩耍的两个幼童,喃喃自语道:“到年关了啊。”

    迟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应了一声。李落眼中显出几缕柔情,轻笑道:“走,咱们先去个地方,然后回府。”

    卓城的街道李落还是很熟悉的,当年和章泽柳厮混的时候没少大街小巷的惹是生非过,七绕八绕,在迟立钱义几人晕头转向中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店铺门前。迟立抬头打量了一眼,这家店铺门面不大,挂着一幅牌匾,看样子没有一百年也有七八十年了,斑驳的失了色,却有一种别样的古色古香的韵味。

    牌匾上书,小巧玲珑。

    李落进了店铺,天狼骑几将守在店铺之外,迟立跟了进去,四处一打量才知道原来是个卖首饰的铺子。

    铺子里人丁稀疏,没有客家,店家也不多,只有两个,一老一少,年纪大些的约莫已过花甲,年轻的也有而立之龄了。

    听到有人进来,年轻男子起身招呼道:“客官里边请,要点什么随意看看。”说完之后就陪着笑脸站在一旁看着李落。

    迟立啧了啧舌,这铺子里的待客之道的确随意的很,换成别家的商铺,早有伙计殷勤的凑了过来,开始口若悬河的介绍起自家的货物,大概空手离开的时候都对不起伙计耗费的那些口水唾沫。

    这家店倒好,只有一句随意看,买什么但凭心意,若是不买,这招呼的伙计看样子也没有留客的意思,没见那个年长老者连头都不曾抬上一下,默默的捣鼓着什么。

    李落点了点头,果然也就随意的打量着。迟立对首饰一窍不通,也就能看出个样子来,诸如做工寓意云云一概不知,比之天书差不了多少。

    不过,迟立看了几眼就惊咦出声,这家巷子深处的小小店铺里盛放的首饰不多,但样式做工极其不凡,当得起这玲珑二字,比起那些动辄包金镶玉的饰物更有一种清丽脱俗之感,很是引人。

    小巧玲珑,大巧就是藏拙了。

    李落仔细的挑选着为数不多的饰物,和声问道:“还是只能买一件么?”

    年轻的伙计惊讶的看了李落一眼,笑道:“原来客官以前来过啊,嗯,还是这个规矩,只能买一件,卖完就没啦。”

    李落回头问迟立道:“咱们有多少人?”

    “进城的就八个,算上燕姑娘的话有九个。”

    李落皱了皱眉,为难道:“那也不够啊。”说罢转头看着店家伙计道,“能否通融一二?”

    伙计摇了摇头,歉然说道:“对不住了,这是小店的规矩,要不客官去别处瞧瞧?”

    迟立瞠目结舌。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小巧玲珑

    开店的还有往外撵客的,当真是头一回见。

    李落沉吟片刻,忽然看了一眼埋头忙碌的年长老者,朗声说道:“老丈,不知道你家黄狗的毛长出来了没有?”

    店中众人愕然不解,老者放下了手中活计,揉了揉昏黄的眼睛,眯着眼珠子看了好半天李落。

    忽地,老者猛然站起身来,很使劲的拍了一下陈列饰物的木柜,让老旧的柜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响,提气大喝道:“是你这个混账小子!”

    李落含笑一礼道:“许久不见,老丈的脾气不减当年啊,看样子身子骨也还硬朗。”

    “你们这些个小祸害还都活的好好的,老头子当然也得活的好好的。”老者没好气的说道,“你又来干什么?快走,快走,小店要关门了。”

    迟立皱了皱眉头,好一个口无遮拦的老人,不过看样子是李落旧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放肆。

    李落摸了摸鼻尖,笑问道:“不知道老丈看家护院的黄狗狗毛可有长好么?”

    老者瞪了李落一眼,指着李落向店中诸人说道:“这小子当年就不学好,小小年纪的学人家给姑娘送首饰,讨姑娘欢心,老朽不卖,这可倒好,几个小子捉了我家黄狗,把身上的毛剃的一根不剩,放回来之后趴狗窝里半个月就没见出来,你说气不气人!”

    李落尴尬的笑了笑,忽觉背上一阵刺痛,燕霜儿走了进来,刚巧听到店铺掌柜的一席话,冷眼盯着李落背心,冷冷的哼了一声。

    “老丈的记性真好。”

    “不是老朽记性好,是你们几个小子太混账,想忘都难。”老者犹自气呼呼的说道。

    李落虚心告罪,谦恭说道:“老丈,你看你我也是旧相识了,怎么说也有些忘年之交的意思,不如老丈通融通融,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身后迟立几人哭笑不得,这样的旧相识可不是什么好事,老者没有把李落赶出去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再要通融破例多半不容易,就是不知道李落为什么不愿亮出身份,以皇子的身份说不定还能更容易些。

    老者怪眼一翻,道:“又要去讨人家姑娘欢心?”

    李落咳嗽一声,点点头道:“这不马上就是年关了么……”

    “哼,小时候不长进,大了也还是不长进。”

    “老丈教训的是,小子知错了。”

    老者沉默半晌,就在迟立和燕霜儿以为老者要出言逐客的时候,老者忽然问道:“你要给多少个姑娘送首饰?”

    李落神色一展,仔细想了想,颇有点难为情的说道:“记不得了,大约四五十个吧。”

    老者吸了一口气,震惊的上下打量着李落,摇头叹息道:“少年郎,色字头上一把刀,要有定力啊。”

    李落嘿了一声,忙不倏说道:“老丈想多了,这其中只有一位是小子发妻,其他皆是清白姑娘。”

    “哦,那还好,不过你怎么会记不得有多少人?”

    “离家久了,不知道家中有没有变了模样,或是新人来,或有旧人走,哈哈,不回家就不知道啊。”李落赧然说道。

    老者点了点头,转头冲着憨憨傻笑的伙计吼了一声,道:“别愣着了,去把里屋的玲珑盒拿出来。”

    店伙计一愣,吃惊的看了看李落,不过还是快步进了里屋,依着老者吩咐捧了玲珑盒出来。

    玲珑盒是个红木质地的盒子,看上去也极有年头,红木隐隐已有发黑的迹象,很是精致,果然衬了玲珑的名号。

    老者接过玲珑盒,眯着眼睛拭了拭盒子上没有的灰尘,悠然说道:“这是老朽当年从师父手里接过小巧玲珑阁的时候托人打的首饰盒,里面装的是我半生以来的得意之作,你看看,有没有入眼的。”说话间,老者将首饰盒递给了李落。

    李落愣了愣神,在一旁店中伙计羡慕的眼神中接了过来,入手倒是不沉。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继而训斥身边的伙计道:“首饰也有灵性,师父打的首饰永远都没有你自己的悟性,就算样子到了,没有传神怎么称得上玲珑两个字?当年你师祖传下小巧玲珑阁的时候,这里除了几个柜子,一件首饰都没有,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些首饰被你师祖藏到哪了。以后只有你自己打出有灵性的首饰,才配得上小巧玲珑的名号,记住了没有?”

    伙计神色一正,恭恭敬敬的回言道:“记住了,师父。”

    老者满意的点点头,冲李落扬扬下巴,示意李落打开来看看。

    李落打开盒子,里面大约有三四十件各式各样的饰物,形形色色,小小的一个盒子倒是给人琳琅满目之感。就见描绘、雕刻、塑造、堆贴、镶嵌、编织、印花诸般技法应有尽有,有凤钿、满钿、凤冠、珠花簪、压鬓簪、凤头簪、龙头簪、梅英采胜簪、景福长绵簪、日永琴书簪、金镶玉嵌珠镯、金镶珠摺丝大手镯、金起花手镯、金花钏、白玉八仙纹手镯、白玉雕绞丝纹手镯、犀角雕福寿纹手镯、百子如意纹手镯、金臂钏、金累丝灯笼坠、嵌红石花形金环、镶石菱花纹金坠、玉兔捣药坠、双龙戏珠环、兰花蕾形坠、金珠茄子环、金珠串灯笼环、童子骑鹿环、金镶紫英坠、金花孔雀纹霞帔坠、金镂孔翟纹霞帔坠等等,做工极是考究,外观别致精巧,不敢说大巧藏拙,但小巧玲珑当之无愧。

    迟立探头看了几眼,只觉得这些饰物很好看,精雕玉琢,似有百炼之功,但不知道价值几许,不过从燕霜儿微微一沉的呼吸声中大约能猜出这些饰物多半算得上珍品了。

    李落甚是满意,合上玲珑匣,和声问道:“老丈,不知道这些饰物作价几何?”

    “不卖。”

    “不卖?不卖你拿出来做什么?”迟立不满喝道。

    老者慢条斯理的打了个哈欠,淡淡说道:“年轻人,沉住气,老朽话还没说完呢。”

    李落诚颜问道:“不知道要如何老丈才能割爱?”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回府

    “只卖一件是小巧玲珑阁的规矩,老朽破不得例,老朽不卖,但可以送。”

    “送?”众人讶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者哈哈一笑道:“这盒子里的玩意都送给你了,然后你们一个人再买一件,算算人头,差不多也够你哄姑娘家开心了。”

    李落脸皮发烫,还待婉拒,就见老者眼皮一翻,喝道:“当年你们几个混账小子惹是生非的时候可没见扭扭捏捏的模样,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哼,不是老朽夸口,整个卓城,敢说打首饰比我胡大锤还要好的,连名带姓一只手都用不完,是不是,耳勺?”

    一旁的伙计连连点头,深以为然。李落和迟立面面相觑,一个大锤,一个耳勺,这师徒两人的名字倒是有点意思。

    看着一脸傲然的老者,李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老者嚷嚷着,反正这些饰物早晚也要让他学当年自个师父一样,藏起来或者扔了,倒还不如送给李落,也是物尽其用。

    李落承情接下玲珑盒,又挑选了九枚饰物,付足了银子,老者执意不收,末了还是依着店里的价要了李落二十两银子,放在别家店里,这九枚首饰莫不得花费百两银子。

    用老者的话说,这家小店代代相传,一个师父,一个徒弟,守着祖业就好,够吃够用,要多了银子也没什么用,银子多了,打出来的首饰就没灵性了。

    李落道谢之后告辞离去,临行之前和声问道:“老丈,那条狗还在么?”

    “三年前就死了,老死的,没病没灾,古话说的好,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它也算个太平犬,死就死了。”老者不以为意的平淡说道。

    李落嗯了一声,颔首一礼,离开了小巧玲珑阁。

    “大将军,店家掌柜认出你了。”迟立低声说道。

    这个认出自然不是当年那个顽童的荒唐事,而是认出了李落的出身来历。

    李落回头看了一眼,店铺里隐隐传来老者说话的声音,大概这个名叫耳勺的伙计也在好奇李落的身份,却被老者训斥了一番。

    李落笑了笑,道:“也许吧。”说完,一行人向弃名楼疾驰而去。

    城南巷子里的面摊,城西的小巧玲珑阁,偌大的卓城,总有那么一两处地方包容着少年郎的顽劣和无知,往前是无忧无虑,往后就是是是非非。

    回到弃名楼的时候已是酉时,差不多好些人家都已吃过晚饭了。

    弃名楼前,溯雪踮着脚尖张望着,晴云探月两人坐在府门前的石阶上,百无聊赖的用双手托着下巴,胳膊支在膝盖上,眼巴巴的瞅着巷子口。

    李落回城的消息不翼而飞,卓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这种感觉很古怪,眼前看到的城南城北,城东城西就好像是一面镜子,如果有谁打破了这面镜子,就会发现镜子背后的张牙舞爪和狰狞面目。当然,也有晴云探月这样守着单纯盼望归来的人儿。

    李落一行转进了城东弃名楼前的巷子,巷子很干净,树木成荫,松柏槐杨怡然自得,只是槐树和杨树都没了叶子,靠在松柏边上总有点不识趣的模样。

    忽地,从一旁离巷子口不远的一座茶楼上飞出来一物,直直奔向迟立。迟立双眉一扬,朗笑一声,接在手中。

    “新酿的酒,尝尝。”茶楼上探出一颗脑袋,摇头晃脑的好不自在,正是翟廖语。

    “翟大哥,好久不见。”迟立笑道。

    “嘿,你们在北府好不热闹,我天天只抱着个酒坛子,还得忍着青烟和罗佚这两个丫头的唠叨,耳朵里都长茧子了,要不,咱俩换换?”说罢,翟廖语向李落颔首行礼,笑道,“王爷回来了。”

    迟立哈哈笑道:“这我可消受不起,还是算了吧。”

    几人说话间,从茶楼中跑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正是青烟,许是正在忙碌,脸颊上透着一抹红晕,仰着头看着马上的李落,惊喜呼道:“王爷,真的是你呀。”

    李落点了点头,含笑应道:“青烟,辛苦你了。”

    “不辛苦。”青烟在衣袖上擦了擦手,抬起头看着二楼栏杆旁的翟廖语,嘟着嘴不满呼道,“翟大哥又取笑青烟,我哪里唠叨你啦,哼,以后不给你酿酒喝了。”

    翟廖语神色很是古怪,说不上是庆幸还是惋惜,连声说道:“好,好,不喝了。”

    李落颇是好奇,青烟和罗佚擅茶道李落是知道的,翟廖语曾说过想让青烟酿酒,没想到当真酿出了酒。

    翟廖语看着迟立一脸玩味的说道:“迟立,怎么不尝尝青烟酿的酒?”

    迟立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心里徒然生出一股不妙的异样,不过看着青烟一脸希冀的神情,万般无奈下只得打开酒坛喝了一口。

    这一口没少喝,酒灌进了嘴里,不曾下咽,迟立的表情便凝固了,好半天也没动上一下,过了好一会才施出全身的力气将酒咽了下去,脸上的神色煞是精彩,眉头一会紧皱,一会舒展,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啧啧舌道:“青烟姑娘的酒,嘿,别有一番滋味。”

    “哈哈,这酒不错吧,是青烟特意酿出来逼我这个糟老头子戒酒的。”

    青烟小脸一皱,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们会取笑我,不理你们了。王爷,你先回府吧,茶楼里还有几个茶客,一会关了门我和罗佚妹妹就回来。”

    “好,早些回来。”

    青烟嗯了一声,盈盈一礼,挥了挥手,返身进去茶楼里忙碌。

    翟廖语纵身跃下茶楼,看着李落身边面无表情的燕霜儿,和声说道:“这位是燕姑娘吧,早前就听闻燕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老朽翟廖语,幸会。”

    翟廖语是江湖前辈,只算半个公门人,燕霜儿虽说心如槁木,却也不好在翟廖语这样的江湖前辈面前失礼,抱拳应道:“晚辈见过翟大侠。”

    翟廖语摆了摆手道:“大侠不敢当,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走吧,回府喽。”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其乐融融

    翟廖语哈哈笑着,当先快步向弃名楼而去,笑声刚落,就听着府门处晴云探月欣喜非常的欢呼声,听在燕霜儿耳中有些刺耳,更多的是黯然。

    溯雪泪眼婆娑,哭了笑,笑了哭,好一阵子的百感交集。李落劝慰了好一会,一行人这才进了弃名楼。

    弃名楼还是原来的样子,隆冬深处,弃名楼满园春色,处处都是年关的喜意,点缀装扮不见奢华,温馨恬静却更胜一筹。

    正堂前,面带白纱的谷梁泪静静望着走进来的李落,看不见脸上的神情,不过一双美目中早已涌出轻柔的笑意,相顾无言,尽在不言中。

    “王妃娘娘安好。”迟立钱义几将躬身一礼道。

    谷梁泪轻笑出声,柔声道:“都回家了,还用什么虚礼,快进来吧。”

    寥寥一句,从谷梁泪口中说出来让迟立几人如春风拂面,不论外人怎么评说弃名楼里的王妃,但在迟立心中,谷梁泪确当得起这定天王王妃的名号。

    几人进了前堂刚刚坐下,门外就跑进来一个胖乎乎的人影,冲着李落大声叫道:“落哥儿,你可算回来了。”

    弃名楼里能这样称呼李落的唯有秋吉,李落定睛望去,有日子没见,秋吉好像又圆润了点。

    秋吉眼眶微微发红,看上去有些委屈的模样,倒是吓了李落一跳,能让天塌下来当棉被的秋吉伤心难过,约莫这次李落率军北上草海惹得楼里众人提心吊胆了好久。

    李落想了想,若是秋吉埋怨,那便虚心听着,认个错,兴许秋吉也就不再生气了。

    正在李落沉吟思索的时候,就见秋吉忽地一乐,跑到堂前屋檐下,猛提了一口气,高呼道:“落哥儿回来啦,可以开饭啦。”说罢秋吉又回头瞧瞧李落,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肚皮,笑嘻嘻的说道,“雪姐儿一定要等你回来才吃饭,饿死我了。”

    李落僵直的看着秋吉,好半天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愣愣的回道:“哦,是么,那快吃饭吧。”

    这天底下能让李落惊呆的人或事决计不会多,秋吉算一个。瞧着李落发呆错愕的神情,堂中一众女子嗤嗤偷笑起来,就是谷梁泪也不禁莞尔,摇了摇头甚是无奈。

    李落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向迟立使了个眼色,迟立急忙取出玲珑盒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呀?”探月好奇的问道。

    “马上就是年关了,怎也不好空着手回来,这里是我挑选的一些首饰,每人一件,就当是年关贺礼,送给你们的。”

    一听是首饰,堂下一众女子便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不说喜笑颜开,但的确很高兴,要真说起来,恐怕也是李落很少送的缘故。

    正位上的谷梁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问道:“这些首饰是卓城里的?”

    “是啊。”

    谷梁泪放下茶杯,扫了李落一眼,轻哼一声,道:“王爷今天才回来卓城,去了趟纪王府,还能绕道买了首饰,说起来王爷挑选的可真够用心的。”

    柔月从堂外走了进来,一身白布素衣,衣袖不顾仪态的挽着,露出几寸雪白如玉的肌肤。柔月伸手一拂秀发,走到探月身边,趴在探月的肩头望着玲珑盒,不屑说道:“王妃娘娘说的是,一看王爷就是从一家首饰店里随便买了几十件糊弄我们的,哪能仔细挑选?这点时间,能挑出一件就不错了。”

    “只要是王爷送的就好呢。”探月已是心满意足,双手捧心道。

    柔月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探月脑门,取笑道:“是不是王爷捡块石头给你,你都能当成美玉了?”

    “嗯嗯。”探月连连点头,像个点头虫一般。

    柔月没好气的瞪了探月一眼,笑骂道:“没出息。”

    迟立暗暗心惊,早就听天狼骑的将士说起过弃名楼是龙潭虎穴,里面妖孽横行,偏生一个个还貌美如花,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就看钱义装出一副困倦睡着了的模样便可见一斑,只不过从钱义微微抖动的眼帘上大概猜得出钱义此刻的心情。

    李落看着身边的谷梁泪,轻纱微晃,玉人也很高兴,任由堂下的女儿家喧闹。

    李落轻咳一声,沉声说道:“是不是用心,打开盒子就知道了。”

    柔月白了李落一眼,很是怀疑的说道:“就算是贵的,可也不一定是用了心的。”

    李落心里直翻白眼,好生难伺候,随即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言不语。

    探月伸手打开玲珑盒,几个女子齐齐凑了过去,就连红尘宫的江湖侠女也不禁好奇的张望了几眼。女儿家爱美,就算是江湖豪侠也不例外,不过总归不如晴云她们那么随便,没有靠的太近。

    人群中传出探月一声惊呼:“好漂亮啊!”

    柔月撇了撇嘴,真是大惊小怪,很是漫不经心的说道:“能有多好看……”话还没有说完,探月双手举着一支凤簪,转身笑嘻嘻的看着柔月道:“柔月姐姐你看,漂亮吧。”

    柔月接过探月手中的凤簪仔细瞧了瞧,将没有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这枚凤簪做工质地无一不是上乘,虽然没有宝石美玉之类的点缀,但的确是用了心的。

    柔月吸了口气,又看了看盒子里的其他饰物,颇觉得脸上无光,扫了李落一眼,微微带些酸意的说道:“呦,让王爷破费了吧。”

    “哪里,二十两银子而已。”李落轻轻一笑,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实则到了这个时候才坐实了椅子,偷偷的出了一口长气。

    谷梁泪暗自失笑,也便没有再揭穿李落。柔月恼了半晌,忽地扑哧娇笑出声,柔腻说道:“还算有点良心。”

    李落垂目不语,只当作没有看见。众女围着玲珑盒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这个看上去最贵重的要给王妃娘娘,那个要甘琦戴起来才叫好看,彼此在身上装扮打量着,众口纷纭,莺声燕语,好一阵子其乐融融。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秋吉好饿

    众女之中顾乡最善歌舞,心底善良,很爱笑,看到跟着李落进来一语不发的燕霜儿有些好奇,隐隐还有一丝心疼冷漠木然的燕霜儿,便从玲珑盒中挑出了一件坠子,走到燕霜儿身边轻声说道:“姐姐,这个坠儿送给你呢。”

    燕霜儿眼皮微微沉了下去,没有应声。

    顾乡俏脸一红,急急说道:“不知道姐姐喜欢哪个,我随便拿的,姐姐喜欢哪件告诉我呢,王爷不会在意的。”

    燕霜儿猛地抬起头,眼中绽出刺骨阴寒的杀意,冷冷说道:“我喜欢纪王的人头,你送给我?”

    堂中一静,诸女齐齐回头望着一脸嘲讽和狠厉的燕霜儿,柔月皱了皱眉头,不满燕霜儿这般大煞风景。

    顾乡吓了一跳,受惊般后退了好几步,惊讶的望着燕霜儿。燕霜儿冷冷一笑,讥讽的看了看顾乡,缓缓低下了头。

    堂中气氛一时有些凝固,诸女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燕霜儿是什么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化解尴尬,有急变之才的诸如柔月,可就未必有那么宽宏大量,只怕此刻已经存了让李落对燕霜儿生气动怒的小心思。

    就在这时,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到底吃不吃饭啊?”秋吉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扒着门框,有气无力的说道。

    柔月暗暗诽谤,来的真是时候,转头望着秋吉淡淡说道:“这就吃饭,画堂,芰荷,瑾儿,随我来。”

    说话间,柔月带着三个姑娘出了前堂,顺手也将秋吉提溜了走。谷梁泪向李落投去询问的眼神,李落轻轻点了点头。

    谷梁泪长身而起,走到燕霜儿身边温柔说道:“燕姑娘,你随我来,换洗下衣裳,一会和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吧。”

    谷梁泪的声音极是好听,燕霜儿很想拒绝,只是却怎也生不出这个念头来。

    “解药呢?”

    李落从怀中取出化劲散的解药,和声说道:“我从纪王府要来的,应该不会出错。”

    谷梁泪接过之后闻了闻,淡淡说道:“嗯,我会留意。夜雨,重泉,你们两个也跟我过来。”

    “是,二小姐。”两女应了一声,跟着谷梁泪出了前堂。

    弃名楼不大,很快到了客房门前,谷梁泪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燕霜儿,轻轻说道:“燕姑娘,你不必对院子里的人有太多戒备,她们中有些人经历的事不会比燕姑娘好多少,既然活了下来,总该把以后的日子活好些。”

    燕霜儿气息一重,嘴角微微动了一动,便又紧紧的抿住了嘴,一言不发的看着谷梁泪。

    谷梁泪猜到燕霜儿想说什么,局外人又怎能知道局中人的辛酸和苦涩,只是品头论足谁又不会。

    谷梁泪慢慢抬起手抚向燕霜儿散乱的秀发,燕霜儿眼孔一收,向后躲了开来。却不知道是中毒的缘故还是怎地,只见谷梁泪缓慢非常的抬手而上,燕霜儿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燕霜儿呼了一口寒气,心中一跳,江湖传闻是真的,定天王王妃的确是一位绝顶高手。

    谷梁泪轻轻理了理燕霜儿鬓间秀发,柔声说道:“他带你回来,就表明了他对你心有愧疚,也不曾将你当成外人,有些话他不能说,但大概也能猜得出来,不管想做什么,离开这里之后就去做吧。爱一个人或许不会长久,但恨一个人却能永生永世,同样也会让一个死了心的人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燕霜儿一怔,愣愣的看着谷梁泪,谷梁泪轻轻一笑,道:“快去吧,还等着你吃饭呢。”

    水气缭绕,冲走了污泥,却带不走燕霜儿在卓城沾染上的肮脏。燕霜儿死命的揉搓着雪白的肌肤,一遍又一遍,慢慢开始发红,红的渐渐似要滴血。燕霜儿将头缓缓沉到了水中,无声无息的在水中哭了起来。

    一瞬间,有一个念头从燕霜儿心间一闪而过,如果死在这里,李落会怎么办。耳旁转即又响起了谷梁泪的一番话,仇恨,便如中药,性寒、微苦,慢慢的沉淀着,积攒着,散发着让人欲罢不能的清香。天长日久,总有一天打开他们的时候,就会绞痛入骨,至死方休,用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分崩离析。

    果然是一味解千愁的毒药。

    晚膳拖到了很晚,别人还好,秋吉自然是诽谤连连,不过没有生气,有生气的力气,还不如盯着那只烧鹅多咬上几口来得实在。

    席间融融恰恰,除了心如死灰的燕霜儿。

    吃过了饭,众人各去安歇。李落一路跟着谷梁泪到了平日歇息的地方,谷梁泪到了门前忽然停了下来,回头警惕的看着李落道:“王爷跟着我做什么?”

    李落一滞,面红耳赤,幸亏夜深了看不清楚,忙不倏回道:“我送送你。”

    “嗯,我到了。”

    “哦,到了啊,那你早点歇息。”李落怅然应道。

    谷梁泪莞尔,失笑道:“你啊,哎,有时候真的好笨呢。”

    李落心头一暖,刚要伸手替谷梁泪拢一拢秀发,谷梁泪闪身躲了开来,促狭笑道:“王爷想干嘛?”

    李落很是尴尬的将手放到了头上,挠了挠头,用听起来镇定的语气说道:“没事,你早点睡,我回房了。”

    “等等。”

    李落转过身子之后的脚步一顿,没来及回过身来,身后便有一双软香如玉的臂弯轻轻将李落拥进了怀里,耳边是谷梁泪吐气如兰的亲昵声音:“王爷记得去见见殷先生。”

    不经意的温柔总是最能打动人心,李落是怎么过来弃名楼临院的,大约李落自己也记不清了。

    李落收回搭在殷莫淮脉门上的手指,沉吟不语。殷莫淮倒是随意的很,打了个哈欠,睡意惺忪的问道:“我还有几日可活?”

    “脉象沉疴,时断时续,殷兄的身子又见差了。”

    “哈哈,意料之中的事,天一冷我这身子骨就更加的不中用了,前几日听地支的人说话,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送燕霜儿回蜀州

    我算计着啊,说不定有一天我就这么走了,不痛不痒,也是件好事。”

    “殷兄……”

    “王爷不用劝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到了该闭眼的那天,我会尽量早些告诉你们。”

    李落心中一沉,殷莫淮心思通透,犹在李落之上,能劝的话殷莫淮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唯有执念不解,便还放不下身后事。

    李落无可奈何,寻思着再换几味药,调理调理殷莫淮的几近枯竭的身子。

    “王爷几时走?”

    “明天一早。”

    “也是,尽早不宜迟,娘娘怕是舍不得王爷这么快走吧。”殷莫淮笑道。

    李落心中一热,想起谷梁泪的轻柔一抱,和声回道:“她还好。”

    “宋家未动,唐家倒是先出手了,看起来这世间唯有寂寞最难耐啊。”

    “此去蜀州,殷兄可有指点?”

    殷莫淮摇了摇头道:“王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想得到的,王爷也想得到。大甘西南现今之时不易起战端,这一点唐家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燕丹枫才会反,但是唐家也不会把手伸的太长,真要触到卓州,唐家一样收不了场,蜀州的事有转寰的余地。”

    “不知道是燕丹枫想谋反,还是燕丹枫不得不反。”

    “说不准,燕丹枫这个人一向韬光养晦,城府颇深,既然能在大甘西南与唐家相处两安,我猜该是想要谋反多些吧,不过到底如何要见过之后才能见分晓。”

    李落点了点头,略一沉吟道:“我打算把燕霜儿送回去。”

    殷莫淮揉了揉眼睛,困倦的说道:“送与不送于眼前局势并无相干,王爷不留,那就送回去吧。”

    李落看了殷莫淮一眼,夜已深,该让殷莫淮早些歇息,只是有一个悬在心头的大石着实让李落坐卧不安。李落张了张口,终还是没有问出声来,吩咐暗部高手照料殷莫淮睡下。

    再看去的时候,殷莫淮已然身在半睡半醒之间,神色迷离,竟似还能猜到李落心中所想,形如梦呓般说道:“宋崖余近些日子还腾不出手脚经略南府以外的事,王爷大可宽心。唐宋两家可分胜负,但北府的草海敌寇可决生死,王爷记得让唐家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话还没有说完,殷莫淮就传来低微的鼾声,气息凌乱,听着委实让人心惊肉跳,不过却也束手无策。李落歉疚的看了殷莫淮一眼,悄悄退了出去,原本想告诉殷莫淮在草海极北荒原所闻所见,如今看来,还是莫要再扰了殷莫淮的心神。

    李落返回弃名楼的时候已过了丑时,再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李落呼了一口寒气,路过谷梁泪房间门前时停步张望了一眼,和暖一笑,却觉一股热气绕上百汇穴,着实吓了李落一跳,忙不倏轻轻拍了自己一记耳光,疾步去了临院。

    冬里的天醒的晚,卯时过半,天色还是雾蒙蒙阴沉沉的,李落几人悄然离开了弃名楼,动身南下。

    弃名楼里的人儿有些起得晚,有些起得早,这个时候红尘宫中的弟子多半都已经洗漱过罢,有的练剑,有的打坐吐纳,见到李落也不吃惊,平静祥和的唤一声王爷,还有人叫李落二公子的。至于秋吉,大约得到了肚子饿的时候才会醒。

    李落一一回礼,对众人淡然的神情多少有些惊讶。一行人转过一株老树,一盏宫灯,几道人影,俏生生的站在几株雪兰花旁。

    灯火不是很亮,轻绵柔和,照亮了尺许方圆。丽人身姿袅,如烟波荡漾,凭空染上了几缕空灵仙气。

    谷梁泪披着一件单薄素衣,看了李落一眼,淡淡说道:“这便走了?”

    李落嗯了一声,歉然说道:“昨日归来晚,今日离别早,原想就不道别了。”

    “不道别就不道别吧,王爷来去如风,弃名楼里的人都习惯了。”谷梁泪看了一眼双目微微发红的溯雪,柔声说道,“事有轻重缓急,王爷此去蜀州多多保重。”

    李落点了点头,感激的看着谷梁泪和溯雪,诚颜应下。

    “夜雨,重泉,你们两个随王爷去一趟蜀州。”

    “是,二小姐。”重泉偷偷看了李落一眼,小脸微微耷拉着,很是不高兴。年关近处还要出远门,重泉心里有十万个不乐意,不过谷梁泪叮嘱了就不得不应,免不了暗暗埋怨李落多事。

    李落哑然失笑,曾几何时那个化外山红尘宫里仗剑挡在谷梁泪身前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谷梁泪自然察觉的到重泉的不满神色,轻轻一笑,伸手拂了拂重泉肩头沾上的一丝灰尘,和声说道:“楚姑娘她们不在府里,燕姑娘是女儿身,王爷路上照顾起来不方便。”

    重泉吐了吐舌头,乖巧应道:“知道啦,二小姐。”

    “王爷既然要走就早些动身吧。”

    “嗯,府中诸事就有劳你们费心了,保重。”

    谷梁泪点了点头,让开去路,道:“王爷也要多多保重。”

    李落看着谷梁泪和溯雪几人,忽然间一步也不想动上一下,有那么几息之间的奢侈,北府、蜀州、大甘四境,李落只想统统抛之脑后,不闻不问。

    就在李落意乱神迷之际,耳旁传来谷梁泪细弱蚊吟的传音声:“脸还痛么?”

    李落一怔,猛地打了个激灵醒过神来,脸颊一阵滚烫,急急轻咳一声,沉声说道:“走。”说罢当先离开了弃名楼。

    重泉依依不舍的看着谷梁泪,双目泪眼汪汪,紧紧的搂着怀里的小包裹,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李落离开了弃名楼。

    除了夜雨重泉,翟廖语也一样过不了这个安稳的年关。

    李落率部取道屏山南下,穿过屏山之后就是定州,定州往西就是蜀州,只要出了屏山一带,轻骑快马加鞭不日便到蜀州。

    到了定州就已经能觉察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肃杀紧张气氛,年关的氛围比起卓州淡了许多。大甘朝廷调兵遣将,在定州囤积兵马,防备燕丹枫出兵攻打卓州。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万楼城

    定州虽无大甘精锐兵将,但也被朝廷硬生生挤出了十余万良莠不齐的将士来,战力如何不敢苟同,但至少能稳住惶惶不可终日的民心。

    到了定州之后,李落遣人知会了定州守将一声,命诸军按兵不动,如无帅令,切莫轻启战端。

    李落倒是高估了定州守将的忠君爱国之心,就算没有李落的叮嘱,能不动手的,定州守将一定会以和为贵。

    定州,定远府,定西县。

    这是李落第一次遇见燕霜儿的地方,故地重游,已是物是人非。

    三千牧天狼精锐骑兵留在了定西县,由迟立统领,见机行事。李落和中军骑钱义几将,连同燕霜儿、翟廖语几人孤身前往蜀州。

    蜀州濉河府。

    城头已没了大甘的军旗,有的只剩下一个硕大刺眼的燕字。

    燕丹枫镇守中府西南四州,时至今日,唯有蜀州易帜,其余楚州、柳州和棉州都还挂着大甘的旗帜,不过多半也就是换一面旗帜的事。

    城门上的将士虎视眈眈的看着策马而来的李落一行,燕丹枫在大甘西南一隅韬光养晦,麾下兵将比之定州的大甘兵马强出数倍有余,军容战力高下立判。

    自从李落记事起燕丹枫就已经是戍边大将,这些年屹立不倒,还不曾引起朝廷忌惮之心,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若说其中没有唐家斡旋之功,说什么也没人相信。或许是因为唐家和燕霜儿的缘故,就连李落也忽视了燕丹枫这一支足可祸乱大甘社稷的势力。

    “来者何人?”守城将士警惕的看着快马而来的一行人,一员将领提气喝道。

    李落勒住马缰,平淡应道:“大甘李落,特来拜会燕丹枫燕大将军。”

    城门上一阵骚乱,数声惊呼传了出来:“是定天王。”只见城门之上人影晃动,无数只弓弩探出城墙箭垛,齐齐对准了李落。

    翟廖语打马上前几步,朗声喝道:“刀枪无眼,莫要误伤了燕姑娘。”说罢,钱义几将侧身让开几步,露出众人身后的燕霜儿,城门上有眼尖的将士认出了燕霜儿,大叫道:“是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当先的将领怒喝道:“放了我家小姐!”

    李落挥了挥手,钱义几将四下散开,不再阻拦燕霜儿的去路。守城众将士皆是一愣,莫非李落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送回燕霜儿。

    燕霜儿神情如故,策马到了城下,扬声道:“打开城门。”

    守城将领一怔,环目一扫,四野之内一片平静,视线所及之处除了李落几将外再没有别的大甘将士,的确不像有埋伏的模样,随即咬了咬牙,喝道:“打开城门!”

    城门上的将士放下缆绳,城门缓缓落地,将领探出头低呼道:“大小姐,快进城。”

    燕霜儿一动不动,沉默半晌,转头望向李落,冷冷说道:“王爷,请吧。”

    李落点了点头,招呼一声,诸将跟随燕霜儿缓缓进了濉河府城。刚一进城,便听得身后城门吱呀作响,守城的将士已将城门拉了起来。

    人的名树的影,李落虽看似形单影只,只是名声在外,余威尚存,却也无人敢小觑。

    内城之中,数百将士刀剑出鞘,如临大敌的盯着李落诸人,不敢有丝毫松懈,仿佛这满城将士并不曾困住李落,反而是李落困住了这些守城的兵将。

    “燕大将军何在?”李落静静的看着身外如履薄冰的众将士,平淡问道。

    目光所及之处,不少将士都不由自主的避开了李落清冷的眼神,不论朝廷如何,眼前的大甘定天王确是为社稷黎民奔波,行的正坐得直,外御强敌,内振朝纲,对得起天地鬼神。原本都是同朝袍泽,如今身不由己兵戎相见,到底还是心有惭愧。

    守城的将领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燕霜儿,燕霜儿神情憔悴,不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李落,终还是行了一礼,沉声说道:“燕帅不在濉河府。”

    李落双眉一扬,问道:“可是在重楼府?”

    将领点了点头,直言应道:“不错,燕帅该是在万楼城。”

    “好,去万楼城。”李落淡淡说道。

    这员将领张了张口,只觉心间有一股郁气难以消解,如今燕丹枫与大甘朝廷已是反目,李落孤身入虎穴,只怕是九死一生,莫名间,便想让李落就这样退出濉河府城,只是这些话却不是自己一员小小偏将敢妄加非议的。

    将领看了燕霜儿一眼,燕霜儿神游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感觉,若是李落,便可猜到燕霜儿此刻想的应该是唐梦觉了。

    “收起兵刃。”将领沉喝了一声,城中诸将士收起兵器,轻轻的退开了几步。

    “王爷要去万楼城?”

    “你若不放心,就派人跟着我们吧,燕姑娘也随我们一道前去。”

    将领看着燕霜儿,燕霜儿徐徐收回神思,吐了一口气,眉梢轻颤,冷漠应道:“王爷既然想去,那便去吧。”

    “大小姐,何时动身?”

    燕霜儿没有回言,沉默数息,猛然抬头盯着李落,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如果现在想走,我不会为难你。”

    李落轻轻一笑,缓缓说道:“多谢燕姑娘挂心。”

    “你不后悔么?”

    “我有后悔的余地么?”李落反问,随即朗笑一声道,“燕姑娘该知道我此去拜会燕将军,对你我皆无坏处。”

    燕霜儿神情数变,容颜冷了下来,漠然问道:“何时动身?”

    “现在。”

    燕霜儿握了一下拳头,传令道:“来人,随我送王爷去万楼城。”

    将领五味杂陈,深深的看了李落一眼,自去调遣精锐将士护送燕霜儿和李落动身前往万楼城。

    燕霜儿点齐了三百将士,连同李落一行八人离开濉河府城,西入重楼府。

    城门前,燕霜儿喝住胯下骏马,沉默片刻,目视远方,幽冷说道:“你真的不后悔?”

    李落诧异的看了燕霜儿一眼,没有做声。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该来的来了么

    “如果你现在走,这里我做得了主,一旦到了万楼城,生死便由天命。”

    李落和声回道:“燕姑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用我一命能抵过纪王对燕姑娘做出的恶事,也算是一件好事。”

    燕霜儿玉容骤然狰狞起来,寒声一字一句的说道:“总有一日我会亲手了解这件事,用不着别人可怜。”说完冷哼一声,冷冷的看了李落一眼,接道,“言尽于此,王爷好自为之。没有到万楼城之前,你要是改了主意,我可以送你离开蜀州。”

    “多谢。”李落诚颜应道,心里泛起阵阵凉意。燕霜儿能说出这样的话绝非易事,若无胆色,岂有如此担当,纪王李玄郢又为大甘朝廷惹上了一个了得的敌手。

    守城将士离城相送,辞别之际,城中将领来到李落身边,抱拳一礼,低声说道:“王爷在北府和草海所作所为军中弟兄无不佩服,但愿有朝一日,末将与王爷不会在沙场上相见。”

    李落展颜轻笑道:“好,不过你我隶属不同,你不必再以末将相称。”

    将领一怔,应了一声,留步返回濉河府城。

    穿过濉河府,众人快马加鞭,路赶的很急,过叩川府,到了重楼府时年关已过。

    万楼古城,年关的喜气被城门上严阵以待的兵将冲淡了许多,带着缕缕肃杀沉郁的味道。

    李落举目望着这座与大甘卓城、余州扬南城齐名的大城,城门下兵戈齐整,战旗猎猎,燕丹枫已经收到了消息,早早在城门前等候。

    “记得第一次来万楼城的时候天色还好,不像现在这么阴冷。”李落淡淡说道。

    “我父就在前面,王爷可以试试用我的命能否换来四州兵权。”燕霜儿冷漠说道。

    李落一怔,想起当初和唐糖一起捉弄燕霜儿和唐梦觉的时候曾说过的这句话。当初只是当初,戏言也只是戏言,到了真实面前,种种曾经的嬉笑喧闹便似纸糊一般不堪一击。

    李落自嘲一笑,当年说出的话如今想想着实可笑,只不过无论是无知还是拙笨,过去的总是不会再来了。

    一行人到了城门前,李落第一次见到了雄踞大甘西南的燕丹枫。

    初见燕丹枫,李落一时说不上来有什么感觉。燕丹枫方脸白面,留着短须,眼神很平静,看上去像一个极为沉稳镇静的统边大将,不过又能从眼睛里瞥见几丝异色,似乎燕丹枫能为了什么人或什么事做出疯狂的令人难以度测的举动。坐在马上的身躯尚还不及燕霜儿高,总而言之,燕丹枫的模样和燕霜儿一点都不像。

    看过之后,李落不由自主的瞧了瞧燕霜儿的模样,大概还有点心思好奇一二,不知道这个燕丹枫是不是燕霜儿的亲生父亲。

    燕霜儿瞪了李落一眼,多少也猜到点李落此刻心中所想,暗骂了一声,大难临头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爹。”燕霜儿唤了一声。

    燕丹枫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温色,看着李落朗声说道:“王爷不辞辛劳护送霜儿,大恩不言谢,燕某人没齿难忘。”

    李落嗯了一声,没有应言。

    燕丹枫疑惑的看了看李落,沉声说道:“王爷一路辛苦,燕某备下薄酒,为王爷和诸位洗尘,还请王爷赏脸。”

    “好。”李落很是磊落的应了下来,如此干脆倒是出乎燕丹枫的预料,看着李落的模样好似就是游山玩水而来一般。

    李落稳如泰山,燕丹枫却疑虑万分,向燕霜儿投去不解询问的眼神,燕霜儿轻轻点头,示意自己并没有被李落挟持。

    燕丹枫略一沉吟,朗笑一声,让开万楼城城门,大手一挥道:“请。”

    李落一提马缰,没有客套虚礼的意思,直直向城门而去。

    “霜儿,你先回府。”

    “爹,我也去。”燕霜儿神色坚决的看着燕丹枫,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燕丹枫皱了皱眉头,正欲呵斥燕霜儿,就见身前的李落回过头来,神色平静的问道:“该来的都来了么?”

    燕丹枫眉梢一挑,道:“王爷想见谁?”

    “蜀州唐家。”李落没有半点含蓄之意,直言回道。

    燕丹枫脸色微变,沉默少顷,道了一声好。

    “让燕姑娘也来吧。”李落淡淡的看了燕霜儿一眼,轻轻打了打马股,泰然自若的向城中走去。

    燕丹枫看着李落的背影,神色数变,嘴角的寒意越来越盛。燕霜儿黯然一叹,进了这座万楼城,就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了,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万楼城依旧如故,只是街上多了许多将士,与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倒是比大甘朝廷执掌蜀州时还要安宁一分。

    帅府就在原来的蜀州知州府衙,燕丹枫雀占鸠巢,众人过去的时候,知州戴湘文已经候在府外,神情狼狈,见到李落犹如看见了救星,拜倒在地,口呼王爷。

    李落下马扶起戴湘文,戴湘文热泪盈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嚅嗫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燕丹枫冷眼旁观,朗声说道:“府中已备好酒宴,王爷,请!”

    李落哦了一声,看着潸然泪下的戴湘文,忽地笑了笑,转身进了帅府。燕丹枫和李落一前一后进了帅府,戴湘文愣在当场,半晌没有从李落莫测高深的一笑中回过味来,狐疑的瞧着鱼贯而入的牧天狼诸将,晃了晃头,跟上前去。

    酒宴就设在正堂,李落只带了翟廖语一人赴宴,钱义诸将皆留在堂外。燕丹枫让了李落主座,李落也没有推辞,径直坐了下来。燕丹枫坐在下首,戴湘文手足无措的陪在末座,燕霜儿一言不发的发着呆,席间多了几个空位,留待唐家来人和蜀州界面上的名望人物。

    唐家人来的不慢,酒刚温好,唐众唐望二人便进了正堂,神色如常的与李落寒暄招呼,身后还有一人,正是燕霜儿不愿面对的唐家公子唐梦觉。

    唐梦觉怜悯疼惜的看了一眼燕霜儿,燕霜儿神情木然,呆呆的,痴痴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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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