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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石椅上的字

    有一道黑影从远及近,越来越大,渐渐显出一个人形来。罗雀心中一寒,喝道:“那是什么?”

    谷梁泪和风狸望了过去,两人也是一惊,莫非是水底有什么水鬼妖物借着地动山摇的时候跑了出来。

    六道目光齐齐盯着水下黑影,黑影不疾不徐,慢慢的向岸上走了过来。罗雀咽了一口唾沫,虽说不信鬼神,但走的墓多了,稀奇古怪的事也见得多了,也就由不得心生敬畏。

    黑影距离岸边只有五丈不到,身子还没有露出水面,谷梁泪忽然惊呼一声,身如急电,直直扑了过去,吓了风狸和罗雀一跳。风狸和罗雀正要跟上去,只见谷梁泪扑出去的身子微微一缓,身在半空之中急坠而下,探手抓住水中黑影,双足轻轻点了点水面,滴溜溜一个旋身,抱着拉出水面的黑影闪身回了岸上。

    罗雀眼皮一跳,呼吸一滞,这般神妙迅疾的轻功身法还是头回见到,以前只从江湖传言中听说过。罗雀名为追风,本以轻功享誉西南武林,而眼前谷梁泪展露的轻功身法,罗雀自知此生也到不了如此境界了。

    谷梁泪无暇理会罗雀眼里的敬佩和惊骇,轻柔的将怀中黑影缓缓放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拂开黏在黑影脸上的发丝,风狸惊喜的叫了一声:“二公子!”

    李落静静的躺在谷梁泪怀里,闭着眼睛,感触着谷梁泪指尖细微的颤抖和缕缕温润,疲倦的说了一声:“让我躺一会,好么?”

    谷梁泪嫣然一笑,轻轻的嗯了一声,将李落环在怀里。风狸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哼道:“公子倒好,一上来就有人抱着你,哼,你知道我们找你找的有多辛苦。”话虽如此,只是怎也掩不住话音里的喜悦。

    李落嘴角浮现出一缕淡淡的笑意,歉声说道:“风狸,谢谢你了。”

    风狸哼了一声,却也没有问李落这几个时辰里躲在哪里,又是怎么从古墓下出来的,不忍心打破此刻的宁静和祥和。谷梁泪抱着李落,没有羞赧,只有疼惜,就想这样抱着李落直到天荒地老,就连李落手中攥着的那只人偶也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便不再在意。

    又见天火,又见渊雪。

    潭水倒灌,冲去了尘土,在那两张石椅上李落看到了两行字,天高云生烟,渊深见雪寒。因火生烟,渊寒见雪,一为天火,一为渊雪,原来过往的种种所闻所见,慢慢都流淌在了一起,也许再见仓央嘉禾的时候也该问上一声,当初说的那段传说可是还有别的结局。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竹林风声唱晚,水边四人静默无语,劫后余生,除了倦意还有宁静。

    不过这份宁静没有持续太久,就被风声里送来的几个人语声打断。谷梁泪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随即看着借机赖在自己怀里一时半刻不愿起身的李落,好笑的揪了揪李落的耳朵,轻声说道:“有人来啦。”

    李落嗯了一声,却也是能多留片刻就多留片刻,闻着谷梁泪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才知道软香原来当真是有的。

    忽地,李落身子微微一动,睁开了微闭的双眼,看着谷梁泪温柔如水的双眸和娇艳欲滴的朱唇,眼中遗憾一闪而过,在谷梁泪错愕不解的眼神里长身而起,静静的望着竹林外说话声传来的地方。

    少顷,说话声变得清晰起来,罗雀脸色微凝,这个时候来镜水潭自然不是游山玩水,定然有所图谋,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世叔,这里就是镜水潭了吧?”一个清朗悦耳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虽不见人,但只听说话声便能让人联想到一个君子如玉的大好男儿,不急不躁,不温不火,不卑不亢,免不得让人心生遐想,不知道是谁家男儿,什么模样风采。

    “不错,这里就是镜水潭。”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答道。

    “哦,听罗前辈早先说起有掖州武林的俊彦高手也来镜水潭了,不知道会不会碰到。”

    “镜水潭不大,如果他们还在,应该会碰到。”一旁另外一个稍显尊敬的声音接言道,这个声音倒是熟悉,正是与李落几人有过一宴之缘的灵仙教副教主罗启,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让堂堂灵仙教副教主如此的诚惶诚恐。

    说话间,一行人转过竹林,一共七人,灵仙教罗启赫然在列,不过瞧着几人走来的前后章程,这七人中罗启尚且还要排到末尾去。

    罗雀连忙起身,躬身一礼,唤道:“罗教主,你怎么来了?”

    罗启只是点了点头,笑了一笑,却没有说话,看了身边蓄着长髯,须发半百的老者一眼。此老头戴高冠,眉长五寸,甚是清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倘若再有一柄拂尘,倒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派头。

    罗雀心中一动,来者如此模样,像极了谭老爷子以前说起的一个人,灵仙教教主踏月摘星司徒镜。

    “敢问前辈可是司徒教主?”罗雀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司徒镜享誉漳州武林数十载,江湖人称踏月摘星,一身轻功着实了得,罗雀虽然也是以身法扬名,不过比起这等江湖前辈来名望还是要差上不少,更不用说追风的绰号比之踏月摘星可就已经寒酸了许多。

    司徒镜哈哈一笑道:“你这娃儿眼力不差,老夫司徒镜,怎么,掖州地方太小,谭老狗这是打算抢老夫的酒钱不成?”

    罗雀汗颜,明知司徒镜如此说话只是玩笑,但愈加不敢怠慢,虽说司徒镜和谭麒英素有渊源,不过那也是老一辈的交情,自己只是江湖后进,失不得礼,忙不倏应道:“谭老爷子身子抱恙,未曾远行,此番只有晚辈几人前来,失礼之处还请司徒教主海涵。”

    司徒镜摆了摆手,和声说道:“哪里的话,你们是递了名帖进的含苍府,规规矩矩,哪来的失礼。要说失礼,还得是灵仙教失礼在先,听说拜山门收了你们银子?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宋家公子

    这群憨货,有眼无珠,挑明了让谭老狗笑话老夫小气,二弟,赶明把银子悉数送回去,成何体统!”

    罗启含笑应是,罗雀还待再说,司徒镜笑道:“你这娃儿要是再推辞,那可就是瞧不起老夫了。谭老狗的身子骨这些年稀松的很,抽空老夫去掖州走动走动,回去告诉你们谭老爷子,备好酒菜,上次他喝了老夫三坛好酒,老夫去连本带利可都要讨回来。”

    “晚辈一定带到,多谢前辈抬爱。”罗雀恭声应道,着实有几分受宠若惊,司徒镜怎么说都是雄踞一方的江湖豪客,有今日的声名绝非侥幸,只听这寥寥数语就能让人心生尊敬和亲近之意,的确有几分手段,而且司徒镜贵为一教之主,论江湖地位绝对能与谭麒英和张大窑爷平起平坐,对自己一个晚辈如此客气,实属难得。

    司徒镜目光绕过罗雀,打量了几眼罗雀身后的李落三人,颔首说道:“老夫前些日子行功恰逢紧要关头,倒不曾有缘结识诸位江湖俊彦,听闻山门前有人一指破了弥天大圣关七的魔功,不知道是哪位少侠?”

    司徒镜虽是疑问,目光却直直落在李落身上,显然早已从罗启口中得知此事始末,至于闭关行功云云,或许是说辞,或许是真有其事,自然没有人去追根问底。

    “晚辈见过司徒教主。”李落和颜一礼,轻声应道。

    司徒镜长叹一声,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啊,不服老是不行喽。”言语之中颇有唏嘘之意,李落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将目光落在了另外一个没有说话,场中诸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无视的男子身上。

    此子未有言语,含笑相望,却引得诸人连连注目,就是谷梁泪也不免多看了几眼。倒不是说司徒镜和罗启一左一右伴在此子身侧,周遭众人宛若众星捧月般围着这名男子,而是这男子即便是随意的站在这里,自有一股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浩然之气,不胜其大的气势,如山如岳,如渊如海,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罗雀也偷偷打量着眼前男子,丰神俊朗不说,气度更是不凡,暗暗为之心折,说不上自惭形秽,但也有一番结交亲近的心思。

    “宋公子,这位是掖州武林年轻一代的翘楚高手,麒麟盘口谭家罗雀。”罗启在一旁低声说道。

    男子含笑点头道:“追风罗雀,宋某久闻其名,幸会。”

    罗雀愣愣的回了一礼,有些云山雾里,不是说忘了礼数,而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个名闻天下的姓氏,天南宋家。

    男子看着罗雀歉然一笑,罗雀不明就里,就见男子缓缓将目光罩在了李落身上,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都化作一声长笑,男子朗声说道:“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李落神色不变,淡淡回道:“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来这里。”

    男子环目四顾,平声说道:“这里有什么值得你亲自来呢?”

    “山高路远,宋公子不也一样来了么。”

    “哈哈,说的是,山高路远,只不过我的山不如你的山高,路也不及你远,当真是有缘的很。”

    李落扫了一眼男子身后诸人,平静说道:“你我之间还是莫论缘分的好,见面未必是缘分,也许是杀劫也说不定。”

    男子沉默片刻,神情肃穆,定定的看着李落,缓缓说道:“今日一见,可是杀劫?”

    李落吐了一口气,平声道:“时辰不早了,你来了,我也该下山了。”

    “天下纷扰,熙熙攘攘,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既然你来了南府,我也该略尽地主之谊,不知可否赏脸,就以天地为席,日月为景,宋某敬你一杯酒。”

    “不必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并非知己,这酒喝着也无甚滋味,宋公子雅兴,不过我无福消受。”

    “哼,好大的口气,宋二哥请你喝酒,竟敢扭捏作态……”身后一名英挺男子脸色不善的冷喝道,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身前男子寒声叱道:“住口!”

    英挺男子脸色一红,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男子没有回头,面容清冷,沉声说道:“他喝不喝这杯酒都轮不到你说话,范中则,今日之后,莫要再踏进天南宋家半步。”

    范中则惊恐万状,骇然叫道:“宋二哥,你!?”

    “我与他的确不是知己,说起来仇怨还要多些,不过他当得起宋某这一敬,就算是生死相见也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

    范中则面如死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身边两人一脸惋惜遗憾的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人劝解半句。

    “宋某朋友言语无状,得罪之处还请见谅。”男子诚颜一礼道。

    李落笑了笑,道:“无缺公子好大的气派。”

    此言一出,罗雀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男子果然是天南宋家来人,而且不是旁人,竟然是名满天下的宋家二子,无缺公子宋无缺。

    罗雀咽了一口唾沫,如果不是宋无缺,想必司徒镜也不会陪着一个晚辈攀山涉水,来这大山深处了,转念一想,宋无缺对李落这般看重推崇,那么这个相处不短的自称李沉舟的男子又是何许人也,这天下间能让宋无缺忌惮尊敬的人应该不多了。

    “不管是敌是友,日月为鉴,有些人有些事自来就堂堂正正,岂能容无知之辈妄议。”

    “哈哈,如此就多谢宋公子了。”李落说罢,轻声招呼谷梁泪和风狸,欲将告辞离去。

    宋无缺眼中神芒难测,平声说道:“你着急北返?”

    “你要留我?”李落奇道。

    “你不想留我么?”宋无缺反问道。

    李落展颜一笑,道:“今日不想了。”

    “可惜了……”

    李落剑眉一扬,淡淡说道:“不可惜。”

    “此话怎讲?”

    “你该谢谢她,若不是她,或许我会再去一次扬南城,不过扬南城我终究还是会去的。”

    宋无缺轻轻一笑,也不生恼。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了不得的东西

    点了点头,回道:“我等你。”

    宋无缺神色清朗,无惊无喜,确有一股摄人的自信,这般交锋,却也用不着市井一般争吵的面红耳赤,平静之中杀机暗藏,只让罗雀和司徒镜几人如坠云山雾里,面面相觑,听不懂眼前两人说的是什么。

    这个她不是别人,正是蒙厥拨汗相柳儿。

    “既然你要走,那我就不送你了。”

    “好。”李落应了一声,转头看着罗雀,温言说道,“罗兄,谭衣姑娘呢?”

    罗雀犹自怔怔出神,听到李落问话这才回过神来,神情黯然,低声说道:“咱们刚进去的时候她就中了暗算,只是没察觉到异常,等我们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随即强打精神,洒然接道,“下墓就是这样,生死有命,就算再小心也免不了有翻船的时候。”说完,罗雀微微一顿,问道,“李公子,谭远呢?”

    “他没死,不知道去了哪里。”

    “啊?”

    “罗兄不用找他,他若想回去自然会回去,不想回去找也无用。”李落沉吟片刻,看了看宋无缺和司徒镜,拱手一礼道,“罗兄与我同来含苍府,谭家两人一人亡故,一人不知所踪,皆是因我之故,不知司徒前辈可否看在江湖同道的情分上帮忙找寻一二。”

    司徒镜饶有深意的看着李落,捋了捋长髯,倒是不曾应下,显然是在等宋无缺决断。宋无缺朗笑道:“放心,既然都是江湖一脉,宋家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如此甚好。”

    罗雀这才明白过来李落方才一言的用意,是怕离开漳州之后,就算宋无缺没有在意,说不定还会有些什么人为了奉承天南宋家,转而找麒麟盘口的麻烦,如今既然有宋无缺这句话,谭家不必忧心日后有人生了龌龊。

    罗雀虽然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只是心中惊讶更盛,身旁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宋无缺如此相待。

    这时,宋无缺身后另一名男子向着李落恭敬一礼,沉声说道:“早前我等上山时路遇一位红衣女子,看样子似也是进山而来,不过瞧着心有怨怒,被公子劝下了山,诸位若是下山,兴许还会碰上她,在下虽知无甚紧要,不过沾了腌也是不好。”

    罗雀一怔,略微问了几句女子相貌,脸色微沉,冷声说道:“齐眉怃。”

    李落也是讶然,此女依依不舍,也不知道是贪心霸下钱多些还是心怀仇怨多些,颔首一礼道:“多谢相告,也多谢宋公子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倒是碧游一直念叨着想当面致谢,王爷于舍妹有救命之恩,如此大恩我宋家尚且无以为报,区区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宋无缺一句王爷的称呼说的风轻云淡,只是在场诸人除了谷梁泪和风狸之外,无异于平地惊雷,直叫众人目瞪口呆,脑海之中一阵发麻,一时半刻竟然想不出宋无缺口中的这个王爷到底是谁。

    “有劳挂念,令妹安好便可。”李落随意回了一句,侧身看着罗雀,略作沉吟,道,“罗兄,你若是没什么事,倒可留些时日再走。”

    罗雀怔怔的看着李落,这才发觉眼前之人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相貌好似清秀了些,再了得的易容术沾了水怎么也要留下点痕迹。罗雀一时间想不明白李落这句话的用意,反而是宋无缺明白过来,朗声笑道:“如此甚好,罗兄如果不急的话就留下来帮宋某一个忙,宋某倒是真有借助罗兄之力的地方。”

    罗雀看了看宋无缺,又瞧了瞧李落,明白过来,李落这是有牵线搭桥的意思,掖州靠近南府,南王府稍有施展,自然会触及掖州武林一脉,倘若罗雀与宋无缺攀上交情,对谭家而言当然是一件好事。

    “这……”罗雀有些为难,倘若让李落独自离去,有违谭麒英的叮嘱,罗雀思量再三,歉然回道,“宋公子,对不住了,在下临行之前谭老爷子有交代,定要护佑……李公子安然返回西狩城,此事虽说不算大事,但忠人之事不可半途而废,谭家一诺,当要守信为先,请恕在下不识抬举了。”

    宋无缺点了点头,赞道:“好一个守信为先,是宋某唐突了,日后罗兄若来扬南城,还请不惜一见。”

    罗雀一礼,诚颜应道:“定当拜会。”

    “天色不早了,宋公子既然有事,我便也不打扰,告辞。”李落说了一声,向罗启和司徒镜二人施礼辞行,没有多话,径自从宋无缺身旁穿了过去,向山下走去。

    宋无缺让开一步,含笑相送,就在谷梁泪错身而过之际,宋无缺的眼神微不可查的收了一收,待到谷梁泪远去之后才缓缓放开。

    “王爷,这潭水之下是什么?”宋无缺忽地扬声问了一句。

    李落回头看了宋无缺一眼,淡淡应道:“是一座可以埋藏一切的坟墓。”

    宋无缺一愣,待要追问,就听李落缓缓传音道:“宋公子不必问我,我知之甚少,不过倘若你想知道更多,你们宋家自有人为你解惑。”说罢李落微微一顿,接道,“方才潭水倒灌,地底有变,若想进去,你们自己当心了。”

    看着李落渐行渐远的身影,宋无缺脸色沉静了下来,遥望远处,凝神思索着什么。

    “二公子,要传书么?”

    “不用了,他身边那个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红尘宫的真传弟子谷梁泪,有她在,除非是调遣兵将布阵,要不然单凭江湖高手是留不住他们的,这里毕竟离的还是远了些。”宋无缺一回头,瞥见身旁男子欲言又止的模样,温颜笑道,“实则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留我。”

    “咦?”

    “他一向杀伐决断,有谷梁泪相助,若是在往常,说不定他会试上一试,而今次竟然走的这么干脆,看来他在水下古墓中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纵马北上

    “啊,那会是什么?”

    宋无缺沉吟良久,淡淡说道:“传书南王府吧,就说我在漳州含苍府遇见故人了。”

    宋无缺思绪瞬变,男子不明所以,不过也是领命应下。司徒镜这才敛去心中惊讶,沉声问道:“世侄,此人是谁?难道是?”

    “世叔想的没有错。”宋无缺笑答道。

    司徒镜倒吸了一口寒气,神色数变,倒也不算怎么惊慌失措,漳州毕竟离得还远,就算那位手眼通天,如今境地,只怕一时半刻手也伸不到南府来。

    “世侄,那这镜水潭下?”

    “有劳世叔,这镜水潭下的古墓我定要进去看一看。”

    “好。”司徒镜一口应了下来,和罗启商量起对策来,既然李落有言地底有变,原来的入口多半是走不通了,不过宋无缺开了口,就算将镜水潭掀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到潭底古墓的踪迹。

    宋无缺静静的看着镜水潭波澜不惊的水面,思索着李落临行之言,一个埋葬过往一切的坟墓,到底会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离开含苍府之后李落走的很快,几乎马不停蹄,过西狩城不入,只在城外与罗雀作别,言明霸下钱因果已了,拜谢谭家相助之情,随即纵马北上。

    沿途没有再生波澜,也没有谁家的刺客杀手埋伏,一路上很安稳。李落神色不变,实则归心似箭,只是这个归心似箭中有些许别的情绪,似愁不是愁,似恨不是恨,总有那么点意兴阑珊。

    白发满头归得也,诗情酒兴渐阑珊。

    一路无话,一行三人快马加鞭赶回卓州,李落没有再回卓城,和谷梁泪在卓城西南三百里外分道扬镳,谷梁泪和风狸回去弃名楼,受李落所托,告知殷莫淮此番南下所见所闻,那只石雕人偶李落也让谷梁泪带了回去,一并交给殷莫淮。

    昆江岸,下原渡口。

    下原渡口不大,如果不是有往来船只停靠,和一个寻常依河而建的零散村子没什么两样。

    下原渡口与李落第一次和长安镖局去塞外北府时走的上原渡口离得不远,相隔只有几十里路,不过大小却有天渊之别。上原渡口过往商旅如过江之鲫,犹是北府纷争之后这南来北往的人更多了,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人想去北府搏个富贵,也有人想来中府避难,众生百相,大都来去匆匆,添了几分病态的繁华。而另一边的下原渡口就冷清多了,不及上原渡口热闹的十分之一,过往昆江的船只也要少上不少,有些时候得花费数个时辰才能凑整一只过江的船,自然比不上几乎半刻就有一只商船扬帆渡江的上原渡口。

    不过下原渡口胜在幽静,比起上原渡口的人来人往要安逸些,只是一个渡口若是安逸了定然不算什么好事。

    李落到下原渡口的时候已是傍晚,漳州掖州已经是桃红柳绿,春意盎然的模样,不过卓城再往北却还是春寒料峭。到了夜里,河风吹过,带着青草泥土的气息,却还夹杂了点轻寒。

    这个时候,上原渡口还有船过江,不过下原渡口早就冷清下来了,再要渡江只能等到明天一早,凑齐了人之后才能开出一艘船去。

    李落无意折道赶往上原渡口,一路上风餐露宿,着实有些疲倦,不过一夜而已,还是寻个地方歇上一歇,养足了力气再走不迟。

    下原渡口虽小,可供过往商客落脚的客栈倒也有,只是简陋寒酸了些,李落也不挑剔,领军作战时荒郊野岭都睡过,眼前下原渡口固然寒酸,自然也不在话下。

    不过让李落没想到的是即便冷清如下原渡口,几个客栈竟然都是客满,别说上房,就连空余的柴房也没有了,赶得着实是巧,更巧的是午时还是晴天,到了傍晚,几片薄云从河岸那边飘了过来,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不大,但湿气寒气很浓,便是李落也觉得身上阵阵发凉,委实有点凄冷窘迫。

    转了几圈,皆无处可去,一人一马,孤零零的游荡着,雨依旧在下,不大,但是很黏人,平白让李落多了一分心寒。

    渡口没有落脚的地方,李落无法,只好出了渡口,寻思着找一个附近的人家凑合一晚,明日再渡江北上。

    出了渡口不远,靠近昆江河堤的一座小小山丘上有一处院子,院子不大,简陋的篱笆围墙,院门前有两株大树,一株槐杨,一株老榕,院子背后还有两棵稍小些的杏树,门前便是昆江一望无际的江面。到了夏日,定也是绿树成荫,依山傍水的好去处,景致虽说平常,但胜在意境悠远,颇是引人。

    李落牵马信步走了过去,哪怕是唐突了些,但若能暂且栖身,倒也不比渡口的客栈差到哪里去。

    李落刚走到篱笆前,忽然,院门被人从里拉了开来,走出来一个人,手里捧着一个簸箕,看着像是刚刚退了谷衣的粟米,瞧见不远处的李落,浅浅一笑道:“这位公子是要找住的地方么?”

    李落牟然止步,双目一凝,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背后的当关,极快的四下打量了一眼,却止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寒气。

    这个寻寻常常的人影真真切切的吓到李落了,冰心诀险些如同脱缰的野马,纵横肆虐,心中恶念直如烈火燎原,烧的李落脸色阵阵发烫。

    人影似笑非笑,饶有兴致的放下手中簸箕,招招手道:“许久不见,便这么急着想杀我么?”

    话音刚落,一声轻咳从榕树背后传了出来,一名男子施施然显出了身影,背靠着老树,目不转睛的看着山坡下的李落。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杀意,低声喝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你呀。”

    “什么!?”

    “王爷不必这么吃惊,你不在牧天狼军中,骗得过别人,不过骗不过我呢,云将军的确是万中无一的将才,只是他行兵布阵与王爷不尽相同,仔细分辨就能察觉异状。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上瘾的毒药

    至于王爷的行踪虚虚实实,很让人头疼,但只要我动些心思,也还是有办法的。”人影笑盈盈的回道。

    李落眼皮一跳,甚觉气馁,不过想想也是,此子心智如妖,再怎么难以置信的事如果换成此人,也就不怎么出奇了。

    “拨汗很闲么?”

    “当然比不上王爷这么忙,舍得北府战事,跑去别的地方游山玩水,这要是让皇城里那些达官贵人们知道,怕是晚上都该睡不好觉了。”人影娇艳如昔,却是李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的一个人,蒙厥拨汗相柳儿。

    李落看了一眼榕树下的蒙厥高手斛律封寒,皮笑肉不笑的应道:“拨汗艺高人胆大,我不佩服都难。”

    相柳儿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王爷还是想杀我。”

    “哼,你若死了,草海诸军又有何人能阻我?莫非拨汗不想要我的命么?”李落冷笑道。

    “王爷着相啦。”相柳儿幽幽回道,“倘若我说我从来都不想取你的性命,王爷会信么?”

    李落默不做声,不过瞧着神色就算不是嗤之以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王爷进来坐吧,这里就只有我和封寒二人,王爷若是要杀我也不用急在一时,反正这里是你们大甘的地盘,王爷只要是登高一呼,我们插翅难飞呢。”

    李落定定的看着相柳儿,想不出这个权倾四野的蒙厥拨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端可称得上是胆大包天,如此胆色,就算自己也远有不及,不过却更让李落心生好奇,明知这里面必有诡计,但眼前的相柳儿委实就是一剂上瘾的毒药,让人欲罢不能。

    相柳儿见李落沉吟不语,轻轻一笑道:“王爷莫不是不敢?”

    李落哂笑一声,道:“莫非拨汗以为激将有用?”

    相柳儿脸色一沉,清叱道:“我诚心相邀,并无虚假,自是信你,要不然我是嫌自己活的不够长么,跑来这里寻死!”说罢,相柳儿头也不回的拂袖转回院子里,竟似有些动了气。

    李落摸了摸鼻尖,低低嘟囔了一句:“这可不是诚心相邀的模样。”

    斛律封寒哈哈一笑,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王爷,拨汗在这里等了你好几天,若说没有焦躁肯定是骗人,还请王爷多担待,封寒先谢过王爷了。”

    李落回了一礼,对着斛律封寒倒是没有面对相柳儿时那么重的杀意,和颜一笑道:“斛律将军言重了。”

    “哈哈,我可不是什么将军,只是拨汗身边的小卒而已,王爷请。”

    李落笑了笑,不置可否,轻轻点了点头,既来之则安之,就像相柳儿说的,这里怎么说都是大甘腹地,倘若相柳儿弄鬼,李落确也无惧,说不得就让这个心头大患有来无回。

    进了院子,三间草房,只比家徒四壁强上些,相柳儿就站在正中一间木门前清冷的打量着李落,斛律封寒牵马去了一旁,此刻院子里明面上看得见的就只有李落和相柳儿两个人了。

    相距只有丈余,李落眼皮一阵狂跳,身后当关中的鸣鸿刀感受到李落心中的杀意,雀跃不已的低鸣起来,更加让李落的心思宛若成百上千只猫儿在挠着,奇痒难耐,连呼吸声也情不自禁的沉重了起来。

    相柳儿一怔,旋即大怒,气的脸色苍白如纸,恨恨的瞪着李落,叱道:“等不及了么?听完我要说的话,我就留在这里让你杀!”

    李落讪讪一笑,游目四顾,道:“只怕我听了你说的话就下不了手了。”

    “你!?”相柳儿为之气结,堂堂一军之主,一国王侯,怎能耍赖到如此地步,着实让相柳儿忿忿不平。

    斛律封寒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人,摇头苦笑,真是何苦来哉,想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干脆转头去了院子一角,自顾坐下拿起一块磨刀石,打磨起手中的寻常制式长刀。

    刀不是斛律封寒管用的草海宝刀,只不过是一把大甘铁匠打造的寻常兵刃,兵荒马乱的时候,大甘朝廷对这些刀兵的管制就有些有心无力了,不管是不是富贵人家,只要有点余财的,十有**都会找铁匠打造一把兵器,防身是假,壮胆是真。

    斛律封寒这一把约莫是在鄞州找人打造的,自然要比庄稼把式打造的好些,样式还能入眼,不过质地一般的很,就听着磨刀石下的刀锋处发出一声声惊魂刺耳的咯吱声,让人牙根发酸。

    斛律封寒磨了两下,嘶了一口凉气,这声音自己听着都觉难受,抬头一望,就见相柳儿和李落齐齐盯着自己,四道目光,格外的有压迫感,厚重如山。斛律封寒尴尬一笑,将长刀收在一边。

    相柳儿哼了一声,收回目光,转身进了茅草屋。

    “王爷进去吧。”斛律封寒含笑说道。

    “你不进去?”

    “不了。”斛律封寒洒然应道,“拨汗要说的话未必想让我听到,如果拨汗想让我知道,以后会告诉我,现在不该知道的最好别知道。在这里我们的生死只在王爷一念之间,进去与否也没多大用处,王爷请自便。”

    李落颔首示意,又再深吸了一口气,决然踏入了眼前简陋的茅屋之中。屋子里同样陈设简单,相柳儿只是寻一处地方落脚,倒没什么排场,屋子里的桌椅板凳还保留着此间主人先前在时的模样,李落没有问相柳儿是如何找到自己的行踪,反正到了相柳儿和李落这般权势地位,自然都有各自行事的办法,说不定卓城宫里也早就有了相柳儿的耳目。

    粗糙的木桌上摆放着两盏清茶,李落低头瞧了一眼,水清见底,孤零零的飘着一两枚屈指可数的茶叶,果然是清茶,再清些就是白水,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就看相柳儿与李落的交情,怕是比君子之交还要更加单纯,在这之前,反正都是盼着对方突遭横祸,一死百休。

    “坐吧。”相柳儿淡淡的说了一句,径自落座。

第一千六百章 议和

    也不管李落小心谨慎的打量着屋子内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秀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也觉得这茶水的味道太过单薄了。

    李落环目四顾,没看到有什么异常,随即坐了下来,神色平静,安静的看着相柳儿。

    相柳儿甚是惊讶的瞥了一眼神情自若的李落,入屋之前李落身上的杀意浓的就像屋外的细雨一眼可辨,只是进了屋子之后这股杀气就荡然无存,平常的仿佛两个人只是许久未见的故人,品一杯茶,说几句闲话而已。

    相柳儿暗赞一声,一门之隔,便能放下心结,杀与不杀进退自如,如此心性,无怪能有今时今日的名望和声势。

    “拨汗相邀,不知道所为何事?”

    相柳儿看了看李落,将茶杯捧在手心,倒是多了几分柔弱,不过李落却丝毫不敢大意,眼前的女子实乃平生所见最难对付的劲敌,稍有不慎,就是尸骨无存的结局。

    相柳儿看着如临大敌一般的李落,不由自主的噗嗤一笑,轻抚额头,沉吟数息,极其平淡的说道:“我想与牧天狼议和。”

    李落愣了愣神,似乎没有听清相柳儿刚才说的话,难以置信的问道:“拨汗说什么?”

    “我想与你议和。”相柳儿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落脸色大变,霍然起身,当关低吟,鸣鸿出鞘,却见对面的相柳儿一脸讥讽的望着自己,只有眉梢挑了挑,连手指尖都没有动上分毫。李落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尖,收起鸣鸿,也顾不得茶水没滋没味,端起来喝了一杯,放下之后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疑惑问道:“拨汗不是在说笑?”

    “王爷见过拿自己的命来说笑话的么?”相柳儿大约有点哀默大于心死的感觉,无力的回道。

    李落眉头皱了起来,定定的看了半晌,这才明白相柳儿并非是故意来消遣自己,而是真的存了议和的心思。不管是李落还是相柳儿,都不会无聊到拿着议和之事当成玩笑的。

    屋子里一阵死寂般的沉默,许久之后,李落缓缓问道:“为什么?”

    “你若答应议和,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我只是大甘一介朝臣,并非大甘之主,拨汗若想与大甘议和,自有朝廷定夺,我一言并不足以定朝纲。”

    “是么?”相柳儿淡淡一笑,道,“就算王爷做不了主也无妨,原本我想议和的只是牧天狼而已,和你们大甘朝廷并没有太多纠葛。”

    李落瞳孔一紧,没有因为相柳儿高看一眼有多少喜色,反而更加凝重,先不说这番话如果传出去会引动多少朝堂之上有心人的忧虑,单单只是相柳儿为何要放弃如今大好的局势,委屈求和这一点,就让李落难以安心。现今的局势,草海诸部至少明面上上下一心,声势远胜大甘,兵将齐心,而大甘诸军勉力抵挡已是艰难,北府之中,只剩下一个牧天狼独木支撑着将倾的朝廷颜面,捉襟见肘,处处受制于人,此时此刻,就算相柳儿所谓的议和是居心叵测,对大甘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毕竟眼下最需要时间喘息的不是草海,而是大甘。

    “议和就是议和?”

    “嗯。”

    “倘若议和,草海联军会退回漠北么?”

    相柳儿沉吟不语,李落自嘲一笑道:“是我得寸进尺了,拨汗如果议和,需得有个条件吧,愿闻其详。”

    “如果议和,大甘需向草海割三州之地。”

    “倒不算过分,现如今北府诸州被你侵占的也不止三州疆域了,真说起来还是大甘得了便宜,不知道拨汗想要哪三州,是掖凉州,雁沉州和牧州么?”

    相柳儿没有理会李落话中的讽刺之意,摇了摇头道:“我可以退出鄞州,掖凉州和雁沉州也可以还给你们大甘,我想要的是牧州,渤海郡和桑海。”

    “你想要出海口岸,为什么?”李落一听就明白相柳儿的用意,只是有些不解,牧州、渤海郡和桑海三州由北向南依次排开,虽说桑海南端就已经毗邻东府福州,但从兵法上看,这三州有纵无深,如果雁沉州和幽州诸地被大甘所控,那么这三州之地实则暴露在大甘兵戈之下,如此长的阵线,就算相柳儿智计通天,想守下来一样很难,除非相柳儿有把握大甘不会轻易兴兵,而这个把握就出在李落身上。

    “现在还不能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很难。”李落沉声应道。

    相柳儿不以为意,轻轻的笑了笑,道:“我知道很难,所以才要先和你说,只有你答应议和,我才有接下来的打算。”

    “这是个死结。”李落暗叹一声,不单是自己,恐怕相柳儿也知道大甘朝堂上的龌龊,所以才要冒着身处险境的危险和李落说这番话。大甘朝堂上那些慷慨激昂的忠贞之士从始至终都抱着天国隆威的幻想,等着有一天大甘将士收复山河,驱除异族,重整声威,震慑四境宵小之辈,如果就这样议和,李落已经能想到卓城里的口诛笔伐和地动山摇。

    “如果是死结,那就不用解了,一把火烧个干净。”相柳儿风轻云淡的说道。

    李落眼皮一跳,面前的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杀伐决断,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不怕我假意议和,而后再毁约么?你想要的这三州,说实话,就算是蒙厥铁骑也一样守不住。”

    “那只是对手是你和你的牧天狼,如果换成别人,哪怕是弹丸之地我也守得住,还有,”相柳儿轻轻一笑,接道,“答不答应议和是你的事,守不守得住是我的事,只要你答应议和,就算旁人毁约也没什么关系。”

    “拨汗莫要小瞧了天下英雄。”

    “论英雄,谁才是英雄呢。”相柳儿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落。

    李落没有自谦,在这样的对手面前,又没有旁人,心口不一实在没什么必要,不过李落也没有兴致和相柳儿品茶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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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沙盘推演

    沉声问道:“草海有新建水师的打算?”

    “现在还没有。”

    李落沉默下来,北府战况的确大甘处于劣势,但毕竟是稳住了,这个时候议和,恐怕大甘朝堂上下十有**都会怀疑草海的用心,到时候议和是假,图谋大甘的江山社稷是真,只要未曾到了兵临城下的那一刻,有的是人煮酒话评书,想得到或是想不到的流言蜚语都会传出来,单说这一个,李落就深有体会。

    再者,纵然如李落一样免不了俗,未曾真正与草海铁骑一决生死,就这样议了和,总归有些遗憾,李落只好给自己先找个借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谓议和,必有蹊跷。但李落心如明镜,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半生心结,无论是练兵西府还是威临朝堂,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与草海铁骑一决高下,倘若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落了幕,就算李落心性淡泊如水,一时半刻也还是放不下。

    李落面露犹豫,相柳儿心知肚明,如果有一场大胜,杀寒了大甘朝廷的胆,再说议和想必不会太难,只可惜眼前这个人也着实难缠,想要摧枯拉朽的一战建功很不容易。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不是因为李落不好对付,自己也不会跑来这里谈及议和的事。只是李落还得顾及着南人朝廷的颜面,处事优柔寡断,很叫相柳儿不喜欢。

    “你不敢和我议和?还是说你不想和我议和?”相柳儿**裸的喝问道。

    李落张了张口,苦笑一声道:“我原想会是不敢和草海议和,不过何苦骗你,又何苦骗我,此时此刻,我的确是不想和你议和要多些。”

    “算你还有担当,我问你,如果你愿意议和,你会这么做么?”

    “拨汗,议和一事非同小可,此刻我若与你议和,就是卖国求荣的国之窃贼,就算我愿意,整个大甘,上至朝臣,下至黎民百姓恐怕也不会情愿,更不要说北府因战乱家破人亡的无辜百姓,到时候只怕我军中将士都未必能答应。”

    “我知道你的难处,所以我此来大甘,只是要说服你答应议和。”

    李落皱了皱眉头,道:“拨汗此言会否太过武断了?”言下之意却是在问相柳儿何以断言能说服自己答应议和。

    相柳儿神色淡然,李落恍然,如果相柳儿没有把握,那她不至于跑来卓州送死。相柳儿还没有开口,李落便隐隐觉得这一次相柳儿一定会说出一个让自己难以拒绝的理由。

    “不过,就算我会答应,大甘朝廷也未必会答应。”丑话还需说在前头,李落不等相柳儿出声先说了一句。

    “到那个时候再说吧。”相柳儿有些不耐烦了,长身而起,走向右侧偏屋,“王爷,请随我来。”

    李落不明所以,起身跟着相柳儿进了偏堂,偏堂正中摆着一张数尺方圆的大桌,其上有物,李落看了一眼,惊讶道:“沙盘!”

    相柳儿走到桌子旁,带着几分憧憬的看着桌上沙盘,这里的一山一水,一城一堡都是出自相柳儿亲手绘制,栩栩如生不说,还有千岩万壑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的意境,细处极尽其详,好一幅天下山川图!

    李落心思微沉,沙盘寻常,军中时常可见,牧天狼诸将之中有好几个推敲沙盘的高手,诸如沈向东和云无雁,李落也会一些。推敲沙盘,一为纵横,便是沙盘推演,虚实之间杀机暗藏;二为制盘,将天下四境山川河流尽数囊括于咫尺之间,有长短深浅之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所以推演要以制盘为基石,如果沙盘有误,那么再精湛的推演,结果都会截然不同。

    眼前的这座沙盘上捭阖纵横,赫然就是北疆草海,西域,大甘五府以及东海之外,唯有南疆只是寥寥一笔带过,毕竟离得远,影响不到大甘北府足以颠倒天下大局的战事。沙盘微处细腻,有几分女儿家的细致,李落猜测这座沙盘是相柳儿所制,倘若真是如此,那么相柳儿对天下四境地势舆图的了解不会在自己之下,或许犹有胜之,单单值此一处,就不能不让李落心惊。

    “我素来向往你们南人的沙盘推演之术,以小见大,以近知远,站在沙盘前,就有一种能将整个天下都握在手里的感觉,大概就是你们南人说的指点江山吧。不过在蒙厥从来没有人陪我推演过沙盘,在他们眼里,思前想后很无趣,还不如纵马驰骋来的痛快,我也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起过,没想到今天终于得偿所愿,而且对手还是你。”

    李落盯着精致绝伦的沙盘,大约猜到相柳儿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只觉背心一阵发凉,竟然未战先怯。

    相柳儿似未所觉,和颜低语道:“这幅沙盘是我亲手绘制,以大甘北府为中心,取漠北、西域、天南和东海,请王爷不惜赐教,你我二人以沙盘为引,争一争这天下的归处。”

    李落神色清冷,冷声说道:“拨汗是要告诉我不论我如何谋算,大甘终究都不是你们草海的对手?”

    相柳儿轻轻一笑,没有直接回答,淡然说道:“我离开鄞州的时候告诉他们按兵不动,守住盘江府和六盘城就好,所以王爷不必着急回去。”

    李落沉默不语,久久没有说话。

    “无论胜负,王爷就只当是下了一盘棋吧,输了就听我说几句话。”

    “如果是你输了呢?”

    “如果是我输了,那就一切休提,我把命留给你。虽然我猜等你听到了我要说的话,十有**会答应议和,不过总还是要让你心甘情愿的好,免得日后乱了心思。”相柳儿淡淡说道。

    李落冷笑道:“拨汗好大的口气,那我就领教拨汗的智计,请。”

    李落应战很干脆,若为义愤多半不可能,相柳儿也不说破,淡淡一笑,走到了沙盘另一端坐了下来。

    “天有杀机,地有杀机,人有杀机,为三杀。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七天

    人合其杀机,可安天下,这算是沙盘推演的由来之一,若为活子时,则天人合发。如今我和拨汗皆为活子,那就争一争到底谁能抢到先机。”

    “好啊,王爷请落子吧,我应着就是了。”相柳儿温润中透着一股期许,稍稍还有点迫不及待的热切。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坐在相柳儿对面,依言,落子!

    一战,余七日。

    除了三餐起居和一夜短暂的休息,两人足不出户,小小沙盘决不了天下归属,但沙盘后的两人却可以。

    沙盘上没有真刀真枪的厮杀,暗藏玄机,初时两人争势,再论成败,一山一城,一退一进,一取一舍,沙盘上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竟然比千里之外的北府更加凶险。

    沙盘上,大甘本就势弱,草海势盛,势弱一方并没有固守,势盛一方也没有强攻,从山川河道,险峻关隘,处处都有争锋,抛却阴谋不论,沙盘上只剩下阳谋,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再无其他。

    刚开始的时候相柳儿兴致满满,这般与人对敌的推演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个难得的对手。沙盘上,相柳儿以草海联军为基,李落则以牧天狼和大甘诸部为依托,两人各有攻守,大处以略为谋,小处以术争胜负,疾行闪电、狼群游击、堑壕、跳刀、封锁、坚壁清野、虚实、诱敌、背水诸般战术无所不用其极;兵阵有方、圆、锥行、雁行、钩行、玄襄、疏阵、数阵、及火阵水阵,因地制宜,因时成势,各个兵种配合更是不在话下;弓箭、追击、撤退、夜战、迂回、水攻、火攻等等变化让人眼花缭乱,轻骑和重骑兵相辅相成,所有谋略尽在变与不变之间,罗裳、圆月、刺马阵李落信手拈来,九宫阵、却月阵也偶有神来之笔,着实让相柳儿大开眼界,颇有些目不暇接之感。

    不过相柳儿也非等闲,将草海骑兵的优劣发挥到了极致,虽说没有那么多名堂,但每每应敌,莫不都是天马行空的点睛手段,若说异想天开,倒是和李落有几分相似。

    沙盘上没有血光,但杀机之盛就连屋外的斛律封寒也暗自心惊,头几回趁着送饭的工夫端详了一会沙盘上的交锋,没看多久,斛律封寒就连忙退了出去,一旦入神,心境竟然被李落和相柳儿的各自聚起的势所摄,心神为之所夺,没过多久只觉气血翻涌,调息半晌方能定下心来。

    可惜沙盘推演再是精彩,终究只是死物,少了攻心离间这些伐谋的招数和不以人心所向而成型的意外变化,难免有些美中不足。

    第一天,两人攻守交错变化极为迅捷,试探多些,刀兵相接略微少些,不过变阵之快,却在一日之中就推演了北府战场数月之中的风云变幻。

    第二天,试探明显少了许多,两人都亮出了利齿尖牙,窥视着阵线上的破绽,这一天,李落和相柳儿各自的势雏形已显。

    第三天,就到了你来我往的较量当中,战场厮杀悉数化作沙盘方寸之地,若是不解其意的人看着倒觉得枯燥,瞧着也就是儿戏般的游戏模样,唯有明辨个中三昧的人才能看见这些枯燥之下蕴藏的惊天奇谋,有兵道,有诡道,战场变幻莫测,从山川到平野,从郡县到大城,一步一杀机,一寸一生死,比之实实在在的沙场还要更凶更烈。

    第四天,战局胶着,从一开始几乎以变应变的激烈厮杀中渐渐平缓了下来,仿佛眼前的沙盘成了一张棋盘,每落一子,都要慎之又慎,可落的子越少,变化便也越少,到了变无可变的时候就是穷途末路。这一天,不单是李落慢了下来,相柳儿也一样慢了下来,落一子,俱要算计之后十余子乃至数十子的变化,不然一招错满盘皆输。

    第五天,两人的变化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慢,从早先的让人眼花缭乱的繁杂变化中趋于简单,不知不觉中李落和相柳儿都已踏入由繁入简的兵家至道。一招一式,脉络清晰可见,便要让对手应无可应,变无可变。天时地利人和,甚至于季节天气,都在两人口中一一道出,抛开那些虚无缥缈的人心,战场上用得到的,听得到的,见得到的都已经揉进了这方沙盘之内。

    到了第六天,李落和相柳儿皆有入魔的征兆,李落双目赤红,气息散乱,一双眼睛深深的陷了进去,鬓间白发一夜之间就多了三成。李落还算好些,怎么说都有精深的内力护体,相柳儿的气息远不及李落悠长,此刻已是摇摇欲坠,好似一阵风就能将相柳儿吹倒在地上。不过即便如此,相柳儿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发髻散乱,一张俏脸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唯有眼睛越来越亮,愈发妖异,有一股说不出来是什么的力气强自支撑着相柳儿几近枯竭的身子,未分胜负之前,这股气无论如何也不会散。

    这一天,两个人只有三五变化,看上去已经到了最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粗糙的程度,但善战知兵者才会知道,这就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极致,古往今来,所有名将神将苦苦追寻的境界。

    应一子,须得数个时辰,斛律封寒再进来的时候,李落和相柳儿都有些呆滞木然,各自思索着接下来还能找到的变化,倘若这个时候斛律封寒出手,李落难逃一死。

    斛律封寒当然没有出手,放下吃食清水就悄悄退了出去,至于沙盘上的情形斛律封寒没敢多看一眼,到了如今境地,就算再找来一个足以匹敌李落和相柳儿的兵道大家,只怕也一样不敢轻易梳理沙盘上的痕迹。

    斛律封寒很揪心,相柳儿现在的模样几乎到了枯竭的边缘,心力耗费极巨,就算能胜,只怕也会大病一场,轻则寿命耗损,重则一病不起。再看李落,虽有冰心诀护体,也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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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败了

    斛律封寒暗叹一声,这就是李落和相柳儿的执念,除了自己,外人找不到门径化解这样浓郁的执念。

    这一天,李落耗费一夜思索的一招落子,相柳儿在三个时辰里破解了,而在这之后,李落久久不曾再落下一子。

    这注定是一场旷古烁今的交锋,只可惜除了李落和相柳儿之外,就只有斛律封寒大略瞧过几眼,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比起这场沙盘争锋,当年名扬天下的扬南论道只能算是稚童的儿戏。

    第七天,一夜烛火未灭,到了第二天清晨天色蒙蒙亮起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说话声,争辩论道的声音在前几日就已经没有了,倒是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急促、沉重,闻着都觉得压抑窒息。

    到了晌午,屋子里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安静的让斛律封寒心神不定,屡次想要靠近,不过还是忍了下来。

    未时刚过,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打翻了东西的闷响,斛律封寒一惊,顾不得其他,闪身进了里屋,就看见好好的一张沙盘碎在了地上,原本标记山川河流的沙盘残骸撒落的到处都是。李落披头散发,犹如迷失心智的困兽,目泛红光,一只手扣着相柳儿修长白皙的玉颈,大口的喘息着,似乎就要扑上去将相柳儿撕咬粉碎。

    相柳儿双手紧紧的抓着李落手腕,踮着脚尖挣扎呼吸,苍白的脸色多了一分病态的红晕,低吟着,迷离的看着李落。

    斛律封寒大吃一惊,不敢贸然上前,任谁看李落这都是走火入魔的模样,如果仓促出手,李落心神涣散,说不定错手之间就会要了相柳儿的性命。即便李落此刻失魂落魄,但是一身艺业还在,斛律封寒也没有能一招制敌的把握。

    “住手!你要干什么?”斛律封寒含劲低喝一声,缓缓逼出自己的杀气,意图惊醒李落,却不敢太过激烈,免得刺激到神智有些不清的李落。

    斛律封寒不相信李落存心要杀相柳儿,毕竟两个人同处一室这么久,李落如果想出手有的是更好的机会。

    相柳儿勉强动了动身子,向斛律封寒眨了眨眼,示意无碍。李落的确抓的很紧,但并没有下死手,尚有克制,要不然绝不会等到斛律封寒进来。

    斛律封寒微微松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半步,缓缓说道:“王爷,有话好好说。”

    相柳儿轻轻拍了拍李落手臂,神色复杂难明的看着李落,朱唇轻启,呢喃轻语:“我很难受。”

    李落扣着相柳儿的手臂一颤,数息之后,内力渐渐卸去,相柳儿咳嗽几声,大口的喘着气。李落似是吃了一惊,后退了两步,怔怔的看着相柳儿,两鬓之间发丝如雪,寂寞潦倒,半晌之后苦苦一笑,回头看了一眼斛律封寒,慢慢说道:“我败了。”

    斛律封寒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欣喜还是应该遗憾,想劝解李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算开了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嗯了一声。

    相柳儿止住咳嗽,直起身子望着李落平静说道:“沙盘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活着,就有变化,沙盘上的胜负有时候并不是真正的结局。”

    “是啊,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变化无常,可是这变化你我都有,谁能断言我的变化就一定会好过你的变化。”李落无奈苦笑,萧索疲倦的靠在墙上,望着窗外渐渐绽放生机的绿树枝条,许久之后,回头看着相柳儿,温颜一笑道,“败了就是败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相柳儿朱唇轻咬,李落的克制大大出乎相柳儿的意料,突逢大变,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稳住心神,的确难得,同样也很危险,一旦李落守不住灵台清明,这世上便会再多一个人魔,而自己将来的打算也都将付之东流。

    堵不如疏,解铃还须系铃人,李落的心结因相柳儿而起,也该因相柳儿而终。

    相柳儿看了一眼斛律封寒,轻轻说道:“封寒,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对他说。”

    “拨汗……”

    “放心吧,王爷与我们是敌没有错,但他也是君子。”

    斛律封寒看了几眼正在发呆的李落,缓缓点了点头,悄然退了出去,顺手轻轻掩上屋门。

    相柳儿揉了揉酸麻的身子,没有再开解李落,而是冷冷说道:“输在一个女人手中是什么滋味?”

    李落闻声回头,目光仍旧有些涣散,没有应声。

    “你我一战,虽只有七天,但推演的却是大甘和草海近十年的征战,今天你赢不了我,将来你一样赢不了我。”相柳儿冷傲喝道。

    “这就是你的目的么,让我死心,让我俯首称臣,让我知道除了议和不会再有第二条路可走?”刚刚抑制的怒气又再翻涌起来,李落冷眼看着相柳儿,眼中一抹红芒游走不定。

    “是,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可以杀我,可以用你的刀和手胁迫我,但你永远赢不了我。”相柳儿咄咄逼人,丝毫没有顾忌李落眼中的杀意。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相柳儿讥讽一笑道:“杀了我,你依旧还是输了。”

    “好,那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李落厉啸一声,鸣鸿突跳,刀气将相柳儿耳旁的秀发激的四下飞舞,刀尖近在咫尺,狰狞的盘旋在相柳儿额头的眉心上。

    相柳儿面不改色,眼神里可怜中带着蔑视,冷冷的看着李落,道:“只是这样么?”

    屋子里杀气弥漫,冲盈着暴虐和狂躁,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李落苦苦守着的底线,就像一座足以毁天的火山岩浆上盖着的一层薄薄岩石,触之即裂,而后就是天地失色。

    “我就在这里,你还在等什么?”一句低吟,似呢喃,似佛禅,似晨钟暮鼓,却能勾起心底最深处的黑暗。

    屋外,斛律封寒脸色一变,身躯轻轻一颤,茫然叹息一声,呆呆的站了一会,走出了院子,掩上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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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偷得十日闲

    靠在榕树上默默的望着奔流不息的昆江河水。

    星疏月斜,一缕缕玄纱丝线般的薄雾笼罩在昆江江面上,有些梦幻,也有些清冷。

    斛律封寒一夜无眠,站在篱笆外的榕树下,无神的看着天。斛律封寒善武,但并非只是区区武夫,久在相柳儿身侧,耳濡目染,知道了很多权谋之事,也读了很多的书,无念间忽然想起了一首词: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南关那畔行,夜深千家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思心梦不成,故园此无声。

    以前读到这首词的时候斛律封寒并没有多少感触,今时今日,突然觉得这首词的意境竟然如此苍凉凄婉,有**醉魄的凄清伤感。斛律封寒黯然神伤,脑海中空白一片,翻来覆去的就只剩下这首词。

    柴门轻响,过了好半天斛律封寒才回过头看了一眼,又别过头望着昆江江面,漠不关心的神游物外,对身边的事和身后的人提不起半点兴趣,只怕还要怪他坏了那点凄婉的意境。

    李落衣着整洁,虽然憔悴如昨日,但眼中的癫狂却已不见,沉沉的犹如江面迷雾下的江水,动静之间让人看不透辨不明。

    “你不去歇息么?”

    “睡不着,也不想睡。”斛律封寒冷漠的回了一句,道,“天色还早,王爷怎么不多睡一会?”

    “我很累,可惜也睡不着,好久没有走过夜路了,一时兴起,趁着月色不妨走走吧。”

    斛律封寒站直了身子,盯着李落清冷说道:“我手上沾满了你们南人将士的血。”

    李落点了点头,道:“我记得,我也杀过草海不少人,有兵将,也有无辜的草海百姓。”

    “不管拨汗和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要让你知道,你我不是朋友。”

    “嗯,如果这一劫过得去,到那时候我们就分生死吧。”

    “好,一言为定!”斛律封寒断喝一声。

    李落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还是有些困倦,缓缓问道:“是不是蒙厥王室出了什么腌事?”

    斛律封寒冷冷一笑道:“难道你们大甘朝廷生的龌龊就少了?”

    李落自嘲一笑,颔首道:“不错,王侯府,帝君家,从来都是白骨累累,没道理大甘就能独善其身。天色还早,斛律将军进去歇歇吧,明天说不定你们就要启程赶路了。”

    “不用王爷操心。”斛律封寒生硬说道。

    李落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交给斛律封寒,轻声说道:“拨汗身子弱,前几日又损耗心神甚巨,难以禁风,只是虚不受补,不可大动,徐徐渐进以温补方可。斛律将军,这张药方可对拨汗之症,北上之时不妨按方吃上几服,对拨汗的身子会有裨益。”

    斛律封寒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是忍了下去,从李落手中接过这张药方,出了一口粗气,淡淡的应了一声。

    李落洒然一笑,脸上也没有异色,拱手一礼道:“还请转告拨汗一声,十天后我会动身前往盘江府,到时静候拨汗消息。”

    “十天?为什么?”斛律封寒不解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会把自己交给怯懦十天,十天后,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面临的又是什么,我都将收起自己的怯懦,仅此而已。”

    斛律封寒怔怔的看着李落,李落挥了挥手,道了一声保重,牵出院子一侧马棚里的骏马,一人一马,借着星光月色,轻轻的,单单的走在昆江江岸边,不多久,便被河岸上的细雾掩去了身影。

    少顷,柴门又一声轻响,相柳儿身披薄裘走了出来,眺望着如烟如絮的江上薄雾,轻声问道:“他走了?”

    斛律封寒嗯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相柳儿,神色古怪的扫了一眼相柳儿小腹,沉声说道:“拨汗,夜里风冷,你还是进去屋里休息吧,小心着凉了。”

    相柳儿伸手紧了紧衣领,微微一笑道:“不碍事的,屋子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斛律封寒将李落临行之语转告相柳儿,相柳儿哦了一声,神色平静如故。斛律封寒欲言又止,踌躇良久才低声说道:“拨汗,其实你不用这么委屈的。”

    相柳儿一怔,俏脸飞红,狠狠的瞪了斛律封寒一眼,娇叱道:“就知道你没有想好事。”

    斛律封寒张口结舌,喟然一叹,闷不吭声。

    相柳儿心情甚好,难得的没有换上往日清冷模样,悠然说道:“他总归是大甘的定天王,心性坚忍并不逊色于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还有这里发生的事就只我们三人知道,我不想有第四个人再知道这件事。”

    “我记得了。”

    “还有几个时辰天才亮,你也进去歇歇吧,既然他自己去逍遥十日,我们也不必着急赶回去,散散心再走不迟。”说罢,相柳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显出一丝羞臊,柔的能滴出水来,忙不倏向院子里走去。

    斛律封寒急急扬声唤道:“拨汗,那你们有没有……”

    相柳儿娇躯一颤,没有回头,逃也似得躲进了院子,空留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你猜呢……”

    斛律封寒挠了挠头,嘟囔道:“这怎么猜得着。”随即也进了院子,关上柴门的那刻,斛律封寒望了望李落身形消失的地方,蓦地,似乎那个清秀的男子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信马由缰,是一种方式,也是一种态度,说好听了是自在洒脱,说不好听了那就是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的游手好闲模样。

    现在的李落,正是这种混吃等死,了无生气的样子。

    花了几钱银子的船资,过了昆江,踏上秦州之后李落就松开马缰,任由胯下骏马驮着自己漫无目的的东游西逛,一路走走停停,李落懒得分辨东西南北,走到哪里便算哪里,斜斜倚在马鞍上,懒散的打着哈欠,多半时候都是一副睡意惺忪的模样。

    天气越来越好,春意渐浓,抛开北府仍旧阴云惨淡的战局不说,倒是个难得踏青的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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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壶觞小城

    时有游侠浪子行走,李落混迹其中很是不出奇,恐怕也没有人能猜得到身旁擦肩而过的这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本该是大甘最忙碌的那个人。

    走了几日,骏马止步,大约是饿了或是渴了,呼哧几声,叫醒了马背上昏昏欲睡的李落。李落挑了挑草帽帽檐,抬头看了一眼,咧开嘴无言以对,果然是闷头乱撞,竟然到了壶觞州地界。

    壶觞州地处幽州以南,与大甘中府隔江相望,自古都是昆江以北的重镇和商阜要地,远非幽州的华海能及,有北府万里藏珍,壶觞三尺纳秀的说法,大意是说北府地广物博,但万里之内的繁华还及不上壶觞的三尺之地。当然,这个说法有些夸大其词,不过足以见得壶觞的鼎盛和繁荣。

    有一首古词,绝唱于前朝末世,写的便是壶觞州:

    江上繁华,北岸人物,尚遗秦汉风流。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叹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长驱入,歌台舞榭,风卷落花愁。

    清平八百载,典章人物,扫地俱休。幸此身未北,犹客江南。鉴英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从今后,梦魂千里,夜夜昌酒楼。

    这首词成于残商之前,为一名忠烈英雌所书。当年商朝兴兵天下,废旧制,立新规,建大商王朝,享百年荣华,不过这些指点江山事从来都是相似的,就如同一个个轮回,此消彼长,此起彼伏。

    当初这位前朝英雌也是一位风流人物,夫家便是壶觞显赫门阀,可惜在商朝的金戈铁马面前也不过是过眼的云烟而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连这位英雌也被人所掳,壶觞后主贪恋其美貌,用强相逼,怎料此女其性如烈火,宁死不从,写下这首江上繁华之后就悬梁自尽,百年之后这首词悄悄流传了下来,供后人敬仰,更多的还是唏嘘感慨。

    清平八百载,有数不清的典章人物,在战火面前却都逃不过扫地俱休的结局。纵然犹客江南,倘若愿意委身,自然能保住性命,只是鉴英郎何在,如此留得性命又是怎样的苟且,还不如梦魂千里,夜夜想着壶觞夫家的昌酒楼。

    这首词李落年少时在宫中读书的时候学过,当初太祖起兵攻打残商的时候,这大约是其中的一个借口,虽然在那张诉状檄文中这个借口微不足道,但总归是有人愿意听的。群英揭竿而起,替那位枉死的英雌人物讨一个公道,虽说前后隔了数百年,但大势所趋,大甘太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该信的人自然会信,不该信的人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也不会信的。

    得幸于此,李落记住了这首词,记得当初那些翰林院的老先生一个个品头论足,说的是这位英雌国破家亡之恨和自身被掳之辱的无限悲慨,一朝之繁盛及横遭蹂躏的悲凉,与丈夫城破后生离死别的凄惨命运,魂断千里,融小家小情于家国亡族的大恨之中,立意何等久远。少年时的李落在读到这首词的时候却没有想当年的事迹是怎样的可歌可泣,而想的多的是如果有朝一日大甘也沦为那般,还会有多少人写下这样绝望的诗词来。

    昌酒楼据说就在壶觞州首城酒泉,不过在百年战火中早就付之一炬,踪影全无。

    而在那之后,壶觞又是一场繁华,如昔如故。

    桃李繁华,芰荷清净,景物相继。霜后橙黄,雪中梅绽,迤逦春还至。寻思天气,寒暄凉燠,各有一时乐地。如何被浮名牵役,此欢遂成抛弃。

    如今醒也,扁舟短棹,更有篮舆胡倚。到处为家,山肴社酒,野老为宾侣。三杯之后,吴歌楚舞,忘却曳金穿履。虽逢个清朝贵客,也须共来一醉。

    这才是壶觞三尺纳秀的模样。

    李落眼前的这座城名为仪狄,是一座小城,不过靠近昆江,交通甚是便捷,也很有些繁华景象,即便毗邻的幽州已是兵戈扰攘,不过这里却还能见行人进进出出,脚步快了几分,但脸上的神情还不到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

    城门盘查的很严,如今大甘朝廷下了很大的力气,严防草海细作混入大甘各州府,其中也有李落的帅令,只是和相柳儿一席长谈之后,才知道当初种种手段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进了城,李落闲步而行,随着街上行人无意东西南北,找一家客栈,今夜就在这座仪狄城歇脚了。

    客栈很小,客房只有六七间,土墙泥瓦,收拾的倒还算干净。李落付了钱,安顿好坐骑,添上草料,这才混入客栈外的行人当中,领略一番壶觞小城的景色。

    沿街的房屋亭阁与中府卓州几乎没什么分别,多以土石为墙,木瓦盖顶,只有大户人家或是财大气粗的商贾才会用上雕梁画栋的木竹之类,修筑数层高的楼宇,有简有复,有朴素也有奢华,不过却都各自昭显着各自的身份地位。

    这样的琼楼玉阁李落见得多了,反而不如那些土墙木瓦的屋子瞧着亲切。

    街上飘着酒香,到了壶觞州,不尝一尝壶觞的美酒就不算真正到过壶觞州。这里还不是壶觞酒樽的酒泉城,只是一座寻常县城,不过就已经能看见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口都会堆着几个大酒坛子,多的甚至会积成小山,足足有院墙那么高,瞧着别有韵味。

    壶觞美酒甲天下,大甘五府皆知,众口皆碑,其中青州从事名扬天下,为酒中尊王,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不可得。只是青州从事酿制的技艺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是壶觞白家的不传之秘,量产极少,所以固然名气极大,但实际上市面上难得一见。

    除了青州从事,壶觞州还有十三种难得的酒中精品,名气不及青州从事,但流传却要比青州从事广的多,也被世人所熟知:

    其一欢伯,取名自酒为欢伯,除忧来乐,据说是一种可以忘却忧愁烦恼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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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零六章 白家屠苏酒

    其二名金波,是酒中异品,因酒色如金,在杯中浮动如波而得名,味甘洌,百金难求;

    其三白堕,源自一位出身白家的酿酒宗师的名字,此酒也是白家为了纪念前人所酿,不多见,向来以清贵著称;

    其四冻醪,即为春酒,是寒冬酿造以备春天饮用的酒。有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的说法,大概是这个时节最相宜的酒了;

    其五醍醐,是个雅酒,据说很早以前有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逢赶考之时,一杯醍醐,灵机灌顶,笔墨挥毫,成就了一番功名,所以此酒在文人雅士当中多有流传。当然不是人人都为了考取功名,有喜好书画的,饮一杯酒,兴许能接着酒兴写出一副好字,作一副好画。

    醍醐美酒的名气不小,而且还有传神之妙,李落自是不信的,也许真有人凭借醍醐美酒灵犀一点,但科考殿试几乎不可能,倘若敢在殿试之上喝酒,被禁军赶出去都是轻的,万一落个藐视天威的罪名,掉了脑袋也不算什么。

    其六黄封,为大甘官酿,因用黄罗帕或黄纸封口,故名黄封,论酒味酒色都要比金波稍逊一筹,不过既然是官酿,当然也不能太过奢侈,要不然这一年当中朝廷上下各府司衙耗费在官酿上的银钱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其七清酌,是祭祀用的酒,味清香,是祭奠祖辈先人的酒,喝起来着实一般,只不过胜在味道好闻,一向只在祭祀中才会用到。不过这种酒也就只有大户人家祭祖的时候才会用到,寻常人家没人会特意买清酌祭奠先祖,究其因由,还是太贵;

    其八曲生,得自曲生频来,则骚客金兰友。是高朋满座,故友重会的相逢之酒;

    其九屠苏,屠苏在壶觞州诸酒当中地位颇是特别,有年年最后饮屠苏的说法,每年到了年关前后,大甘十之**的人家必会喝上一杯屠苏酒。饮屠苏酒的习惯是一家人中年纪最小的先喝,以次年纪越大的越后喝,原因是孩童过了年关增加了一岁,所以要祝贺他;而老人则是生命又少了一岁,拖一些时间后喝,有祝长寿的意思。

    有酒词:不觉老将春共至,更悲携手几人全;还将寂寞羞明镜,手把屠苏让少年。

    屠苏美酒性香醇,入口绵长,是很难得的酒中精品,更为难得的是壶觞白家的屠苏美酒并不算贵,比起别的好酒要便宜不少,只要不是家徒四壁,大多都能买得起一坛屠苏酒;

    其十香蚁,酒味芳香,浮糟如蚁,故称香蚁,也是等闲人家难得一见;

    十一天禄,得名于上古瑞兽,偶尔有世家窖藏,但新酒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在大甘出现了,据说酿制的古法已经失传,渐渐成了绝响。这种美酒李落没有喝过,也不知道酒味如何,只知道一坛天禄的价值几乎赶得上五十年的青州从事了;

    十二酒兵,酒犹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备,酒可千日而不饮,不可一饮而不醉,故名酒兵。此酒以烈成名,回味悠长,军中庆功时多用此酒,江湖上的豪侠和绿林中的豪杰也多喜好饮酒兵,是极具北府特色的美酒;

    十三为清圣浊贤,此酒源自前朝,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残商末年因饥荒严禁百姓酿酒,饮者讳言酒,故将酒之清者称为圣,浊者称为贤,如今听起来有些小雅,不过在当年要是稍有不慎,那可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壶觞州排得上字号的好酒有十四种,那些没有名气或者小有名气的酒更加多不胜数,虽说到不了家家户户都酿酒的地步,但也相去不远了。当然这大甘五府也不是说除了壶觞州就没有别的地方出产美酒,其他州境自然也有佳酿,只是不如壶觞州这样以酒闻名于世。譬如镜州就有一种美酒叫做明水,醇香冠绝天下,也是百中无一的酒中佳品。

    壶觞州酿酒的人多,传承自然也就不少,大甘百年,有壶觞一盏家万里,坛喉跃马白弓池一说,这其中白弓池就是壶觞以酒成名的三大世家。白家居首,弓池次之,除了天禄和清圣浊贤,余下的一十二种名酒皆是出自这三门名家之手,其中白家独占其五,青州从事自不必说,欢伯、白堕、黄封和屠苏亦是白家的不传之秘,天下闻名。

    走在仪狄城的巷子里,不时就能闻到酒香,转过一道街角,便能闻到不一样的味道,有纯,有烈,有绵长,有圆润,亦有辛辣,直叫人不曾喝上一杯,就已经醉在了这方天地之中。

    李落不喜饮酒,不过酒量还算好,不说千杯不倒,但若想不醉,倒也能喝上几坛。

    闲庭信步,分辨着酒香,若有新奇的酒香味道,李落便驻足品上一番,不过没有进去尝一尝的打算,可惜翟廖语未曾同行,要不然必定乐不可支,流连忘返。

    走着走着,忽然前面的街上传来一阵嘈杂声,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好似有人在争论什么。李落本欲转头,随即一想,反正此刻的自己只是一介闲人,闲人当然爱看热闹,就顺着争论声走了过去。

    到了近处一看,一群人围在一座酒楼前指指点点,楼门口一名女子双手叉着腰,横眉冷对,门前站着三名男子,衣冠锦然,正对着女子呵斥着什么,就见女子连连冷笑,却没有分毫退让的意思。

    李落凑过去听了几句,再加上身旁有人议论,大约明白了几分,原是这酒楼里卖的是白家的屠苏酒,引得城中酒行不满,隔三差五的上门找麻烦,碰巧今个又让李落撞见了一回。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恪守本分,整日里搔首弄姿,成何体统?”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大声呵斥道。

    女子冷笑一声,道:“我卖我的酒,关你屁事!偌大一个仪狄城,你卖得酒,难道老娘就卖不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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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来两坛好酒

    “放……什么厥词!”男子大怒,叱道,“有辱风化,简直是一介贱妇!”

    女子双目赤红,指着男子鼻子喝骂道:“姓安的,你嘴巴放干净点,老娘怎么就有辱风化了,今个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哼,要不是看在好男不跟女斗的份上,安某早就拆了你这酒楼,省得你在这里勾引野男人,败坏酒行的名声。”

    “你……”

    “白姑娘,”居中的中年男子慢条斯理的说道,“怎么说你也是出身白家屠苏一脉的人,酒行的规矩想来你不会不知道,白家乃是我壶觞酒商的执鼎牛耳,纵然势大,但也要讲规矩不是,你不入酒行,自行其事,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那这酒再好也没法子卖啊。再者说了,你一个出过阁的妇道人家,说好听了是尤家遗孀,说不好听了,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屠苏白家还认不认你都两说,你倒好,打着白家的旗号招摇过市,啧啧,不觉得丢人么。”

    中年男子柔中带刺,虽然没有做泼妇骂街的模样,可是这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着实恶毒。女子盛怒,俏脸涨红,气得柳眉倒竖,厉声喝问道,“安不期,你说我不守规矩,那我倒要问你,我开我自家的酒楼,领的是官府的批文,一没有少了府衙的税赋,二没有卖假酒赚那黑心钱,三还是说我没有拜会仪狄城的酒行?该做的我都做了,如今你苦苦相逼,整个仪狄城就许你卖酒么?还是你瞧着我们孤儿寡女的好欺负,三番四次登门挑衅,简直是欺人太甚!”

    “嚯,好一个倒打一耙牙尖嘴利的主,我好心收留你们,你非但不领情,还要坏了酒行的规矩,酒是不是假酒先不说,你这心怕是黑得很。”

    “呸,收留我们?你还好意思舔着脸说出口,面上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的龌龊心思,当我看不出来么。老娘就算要勾引野男人,也瞧不上你们安家这样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软蛋。”

    中年男子冷冷一笑道:“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就算你不嫌害臊,我还觉着脏呢。”

    话音落罢,三名男子身后围观的几个泼皮儿哄堂大笑,其中一个勾了勾手指,怪叫道:“安大老爷,你嫌脏,咱们黑龙帮可不嫌脏,小娘皮,你瞧哥几个怎么样,地地道道的野男人,你想要什么口味的都有,哈哈。”

    一众地痞肆无忌惮的调笑着,女子娇躯轻颤,气得脸上苍白一片,死死的抓着门框,怒目而视,却又无可奈何。反观这名中年男子却是一副成竹在胸,有恃无恐的模样,和颜中带着讥讽,轻蔑的盯着门前女子。这般骚动,却不见有官府衙役出面,想来定是有人先前已经打点好了。

    女子身后还有一个年纪小些的清瘦女儿家,身子半藏在门后,双目含泪,惊慌无助的看着楼前围观的众人。

    看的人多,指指点点的更多,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个妇人,一脸尖酸刻薄相,家长里短的咒骂着,说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痛诉着女子的罪过,勾引了哪家的男人,逼的谁家妻离子散云云,就算游方的说书人怕也讲不出这般精彩的桥段来。

    说的多了,众口铄金,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这捕风捉影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当然也有人看出蹊跷,瞧着女子身单力薄,可怜无助,颇有同情,只不过想到那些个五大三粗,一脸匪相的地痞恶霸,有心仗义执言,最后也无人敢开口,只能暗自叹息,各扫门前雪,休问他人事。

    世道艰难,人心叵测,少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多了世事劫难,若是遂了中年男子的念,兴许也就没有这些事了。只是人总得有念想和坚持才对,倘若事事退让,活着也没多少意思。

    围观众人渐渐被煽动起来,有些本不知道虚实的好事之人也跟着斥责起来,只要有人活的比自己凄惨,仿佛自己的日子也会变好过些,仅此而已。

    人群后有人悄悄向那几个尖酸妇人偷偷送来臭蛋烂菜,眼见就要动手了,这样一闹,这名柔弱女子再想在仪狄城立足可就千难万难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掌柜,你这里可有屠苏酒么?来两坛。”

    人群一静,数十道目光齐齐望向人群中说话的清秀男子。李落洒然一笑,信步上前,和声说道:“要好酒。”

    女子一愣,只觉眼前这个清秀男子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随即大喜过望,娇呼道:“有啊,地道的白家屠苏,绝不作假!”

    李落点了点头,笑道:“甚好。”

    这一变故让来势汹汹的安家三人始料未及,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向身后一个地痞使了个眼色,地痞会意,咧开嘴笑了笑,迈着步子拦在李落身前,阴阳怪气的说道:“没长眼睛么,没瞧见这正谈正经事呢么,凑什么热闹,想卖酒去别处卖,滚!”

    李落神色不变,平静的看着眼前恶霸,淡淡说道:“你知道屠苏酒应该怎么喝么?”

    地痞一愣神,挠挠头,这愣头青不单不长眼睛,而且看着还有些呆,都这个时候了还问些莫名其妙的废话,大咧咧应道:“酒当然要用嘴喝,难道还要用屁股喝不成?”

    一众地痞放肆的大笑着,眼睛里倒也有点凶光,大概是想着一会要怎么收拾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憨包傻子。女子一脸担忧,正要上前拦下恶霸,却见李落摇了摇头,平声说道:“屠苏酒不是这么喝的,剩终朝襟裾相对,纵委蛇,人已厌狂疏;呼灯且觅朱家去,痛饮屠苏。屠苏酒是要痛饮的,想喝屠苏美酒,就要有仗义每多屠狗辈的意气。”

    说话间,李落一挥手,一声脆响,眼前的地痞腾空倒飞了出去,撞在了安家三人身上,四个人化成了滚地的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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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零八章 打脸

    倒在地上惨叫不已,好半天也起不了身。

    这一下让围观众人齐齐闭上了嘴,就连那几个刻薄妇人也噤了声。地痞虽说不算什么虎背熊腰的豪侠人物,但也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被这清秀少年郎轻飘飘的一巴掌扇的飞了起来,连带着撞倒了安家三人,敢管不平事,必然不是等闲人啊。

    几个恶霸打手上前手忙脚乱的扶起自家头领,地痞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李落,半张脸肿的老高,一只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漏了风的嘴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狠话:“小子,你找死!敢在俺们黑龙帮的地盘上撒野,非得叫你好看。”

    李落方才出手只是惩戒,并没有打算要了地痞的性命,要不然此刻别说说话了,能不能站起来还两说。李落对地痞的恫吓置若罔闻,清朗说道:“其实这屠苏酒温酒斩英雄之后再喝最好不过,既然没有英雄,狗熊也不是不可以。”

    女子扑哧一笑,眉宇间的忧色也渐渐散去了几分。

    地痞恶霸好勇斗狠,但多的是欺软怕硬的货色,点子扎手,叫嚣的声音很大,气势很足,嚷嚷了半天,也不见有谁上前动手教训李落。

    “逞强斗狠,不是用来横行乡里的,如果你们真有胆量,不妨去鄞州盘江府走一遭,能活着回来的话就知道这屠苏酒别有一番滋味。”李落盯着几名地痞恶霸平声接道,“在我身后的人去过鄞州,见识过积尸如山,血流千里的景象,能活着回来很难,你们恃强凌弱,欺凌女子,却胆小如鼠,比起她差远了。”

    女子一怔,娇躯一颤,吃惊的看着李落,脑海里隐隐的熟悉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可惜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诸位各自散了吧,就如酒楼掌柜所言,如果她奉公守法,自不容旁人轻辱;倘若她以次充好,唯利是图,那么也有大甘的律法和官府追究。府衙受理诉状,岂能容有心人挑拨是非,私设公堂,这是大罪。”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满口胡话,莫不是这贱人的姘头?”最早说话的安姓男子扶着腰,忍痛呲牙咧嘴的叫道,早就没了起先翩翩的大家风度。

    李落摸了摸鼻尖,暗叹一声,堂堂七尺男儿,气度却还不如个女人,逞口舌之争,和那些泼妇骂街有什么分别。

    女子俏脸一沉,拧着脖子喝道:“姓安的,你哪只眼睛看见这位爷和老娘有染了,自己一肚子猥琐下流的心思,就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吗!我告诉你,就算我恬不知耻想往人家身边凑,人家未必能看上我呢,怎么着,吃不着葡萄还嫌葡萄酸?”

    李落一滞,听到女子说的话,忽然间就想起章泽柳以前的淫词秽语,好不尴尬,忙不倏垂下头轻咳一声,掩去脸上的窘迫神情。

    男子气得脸色发白,连声骂道无耻**。女子抱着胳膊,冷笑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安姓男子。

    横生枝节,乱了阵势,领头的中年男子见状不妙,遇上一个既讲道理,但是能动手又不多废话的主,大概再纠缠下去对上的还是这个清秀男子的拳头,说到底,谁的拳头硬,谁的话不听也要听,据理力争再多,还不如这一巴掌有用。

    中年男子撂下几句狠话,蹒跚着向外走去,围观诸人意犹未尽,不过正主都散了,留在这里也就少了趣味,摇头晃脑,七嘴八舌的议论几句,三三两两的各自散去。那几个尖酸妇人早一步溜的没影儿了,一来挑拨是非极具功底,二来见风使舵,明哲保身的眼力着实不差,如此说来倒也称得上是个人才。

    人渐渐散了,酒行安家的威胁李落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回头看着女子温颜一笑道:“白姑娘,好久不见。”

    女子张了张口,一脸思索,纠结道:“你……我……我应该见过你……”

    “书名荟萃才偏逸,酒号屠苏味更熟。懒向门前题郁垒,喜从人后饮屠苏。白姑娘还记得这首屠苏么?”

    女子想了想,忽然惊叫一声,双目泛光,向身后楼里的纤弱女子招手叫道:“小汐快来,是恩公!”说罢,女子纳头便拜,唬了李落一跳,忙不倏侧身一礼,双手虚扶道:“白姑娘快快请起,使不得。”

    这女子正是当初李落率军北上,牧天狼尚未出兵北府之前在掖凉州大破草海联军,从草海将士手中解救的清川县尤家遗孀白新晴,另一个女子是尤家遗孤小汐,故人经年,没想到会在仪狄城重逢。

    “当日一别,言及日后有缘,要讨姑娘的一杯屠苏酒喝,没想到今天便遂了心愿。”李落朗声笑道。

    白新晴泪眼婆娑,喜极而泣,如今颠沛流离,受尽了世人冷眼欺辱,再遇见李落,实不亚于他乡遇亲朋,饱受摧残的心灵也多了几分暖意。

    “恩公,快请进来,屠苏酒有的。”白新晴笑着哭着,卸去了方才泼辣的伪装,羞赧的将李落迎进酒楼。

    小汐俏脸微红,眨着眼睛看着李落,乖乖巧巧的抿嘴浅笑,着实惹人怜惜。

    李落进了酒楼四下打量,装饰简朴,不见奢华,倒有点简约大气,胜过寻常酒家许多,颇显不俗。白新晴忙前忙后,取出楼里最好的屠苏酒,又让小汐收拾了几碟小菜,这才站到李落身旁,拘谨中带着点亲近和恭敬,偷偷的看着李落。

    李落含笑瞧着白新晴忙前忙后,没有客套,或许只有这样才会让眼前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好受些,酒菜准备停当之后李落和颜说道:“白姑娘,你们也过来坐吧。”

    “民女替恩公斟酒……”

    “哈哈,我有手有脚,不用客气,坐下说话吧,你站着我反倒不自在了。”

    白新晴低呼一声,轻轻一笑,捋了捋秀发,和小汐陪着李落坐了下来。李落自斟自饮,尝了一杯屠苏酒,赞道:“果然是好酒。”

    “恩公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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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酒联

    “白姑娘不用称呼我恩公,我姓李,字玄楼,你我年岁相仿,便平辈相交吧。”

    “这怎么使得。”白新晴连连摇头,颇显固执,不过李玄楼这个名字陌生的很,一时半会白新晴也想不到眼前男子就是那个显赫朝野的大甘九殿下。

    酒楼里除了李落三人再没有旁人了,有些冷清,李落随意说道:“这里就你们两个人么,怎么没找几个伙计帮忙?”

    “酒楼刚开不久,没那么多事,我和小汐就够了,不用再找人帮忙,再者,”白新晴微微一顿,玉容泛红,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和小汐也没有余钱雇人帮忙,忙点也好,省得总去想那些烦心事。”

    李落暗叹一声,两个弱质女流为生计奔波,着实不易。李落没有问白新晴为什么没有回去屠苏白家,不用问大约也能猜到些,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清川县发生了什么恐怕白家早就知道,如果有心,自然不会让白新晴流落异乡,多半是顾忌白家的羽翼,一个出嫁女子,受尽异族凌辱,罪不在白新晴,却仍旧免不了流言蜚语,大概在这些人眼里白新晴最该以死明志,免得辱没了白家名声。

    李落刻意避开白新晴的伤心往事,不过白新晴倒是看得开,看样子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很平静的说起离开掖凉州之后的事,只是心底深处是否也会像脸上显露出来的这么平静就不得而知了。

    清川县失守,尤家被草海铁骑屠戮一空,等白新晴和小汐跟随难民再回清川县的时候,整个清川县十室九空,尤家家破人亡,除了两人之外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两人顾不上伤心,白新晴便带着小汐南下返回屠苏白家,果然如李落所料,人言可畏,勉强收留二人,只是却没有好脸色,冷言冷语实在是不胜其扰。白新晴一怒之下又再带着小汐离开屠苏,漂泊到了仪狄城落脚,其中艰难可想而知,这家酒楼还是白新晴变卖了身上所有的细软才凑钱盘下来的,如今囊中羞涩,除了一日三餐,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不敢买,日子很是清贫。

    白家绝情,白新晴虽有怒气,却没有太多的恨意,言及还是一位本家的族兄出面,许白新晴从白家酒窖中取些屠苏酒卖,填补生计,要不然两人非得活活饿死不成。白新晴对白家实则心存感激,不是什么人都能从白家酒窖里拿出屠苏酒的,这件事屠苏白家家主不会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有看见罢了。

    李落听罢很是唏嘘感慨,五味杂陈,国难当头,却让黎民百姓跟着遭殃,朝堂上的达官贵人,又有几人看得见百姓疾苦。白新晴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心性坚忍如此,的确让人钦佩。

    李落岔开话题,打趣道:“白姑娘不畏权势,倒是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啊。”

    白新晴脸色一红,含羞带臊的说道:“让恩公见笑了,这些人欺软怕硬,今天让一尺,明天就得让一丈,贪得无厌,还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呢。”

    “哈哈,说得好,就凭白姑娘这句话就该喝一杯,我敬你。”李落举杯,白新晴也不扭捏,豪气干云的一饮而尽,喝的急了,呛的直咳嗽,惹得李落和小汐笑了起来。

    白新晴瞪了小汐一眼,自己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一瞬间,忽然觉得以前受的苦都值了。

    几杯屠苏美酒入喉,小汐也偷偷尝了半盏,小脸通红,煞是好看。楼中笑语盈耳,风波在外,被这美酒的香气驱赶一空。

    白新晴也没了初见李落时的拘束,笑颜问道:“恩公怎么会来仪狄城呢,仗打完了?”

    李落摇摇头道:“还没有。”

    “啊……”

    李落展颜笑道:“也有可能不会再打了。”

    “那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朝廷的事自然有人操心,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难得美酒当前,管他呢。”李落大笑道。

    白新晴有些狐疑不解,不过也没有太在意,笑语晏晏,管他的明日忧愁呐。

    酒喝了六七杯李落便没有再喝了,尝过就好,反正也不是贪杯之人,屠苏酒好,但也不会是屠苏酒中的精品,比这更好的屠苏酒李落当然喝过,只是没有眼下这样舒服的意境罢了。

    喝过酒,续了前缘,也就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路要走,白新晴和小汐生计艰难,挣扎奔波,常人眼里远远不如李落这样的人潇洒光鲜,但在李落看来,除了无力改变什么,实则平平淡淡的生活却要比自己更加安定逍遥。

    李落不想太多干涉白新晴和小汐如今的生活,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和自己纠葛多了未必是什么好事,有些事总要自己去做,有些结也还要自己去解。

    喝过了酒,聊几句闲话,微微有些醉意,李落起身告辞,白新晴眼中有不舍之意,但也知道男女有别,自己的名声在仪狄城可不算太好,残花败柳也就算了,莫要再让别人说李落的闲话。

    李落要付酒钱,白新晴执意不允,神色极是坚决。李落哑然,只好作罢,借着酒兴,忽然想起门前还没有楹联,笑道:“白姑娘不收酒钱,我也不好白喝你的屠苏酒,我观酒楼门前尚无桃符楹联,这里有纸笔么,不才献丑,送一副酒联给白姑娘。”

    “啊,那再好不过啦。”白新晴喜滋滋应了下来,不管李落的字写的是好看还是难看,总算是有人惦记过,便也觉得没有那么孤单无助了。

    小汐从柜台后取来笔墨,一个研墨,一个扶纸,好不热闹,有几分年关时节的喜气。李落含笑招呼,摩拳擦掌,借着酒意放浪形骸,酒楼里欢声笑语,不知道要经历过多少磨难,才会让眼前的两位玉人这样珍惜微不足道的快乐。

    纸笔准备停当,李落沉吟少顷,挥毫如风,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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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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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