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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九百零三章 不祥的预感

    如此大的手笔,不似出阁,倒像是入赘了。

    李落正要说话,忽然眼角瞥见一直阴沉着脸的宝颜眼角闪过一丝幸灾乐祸,李落就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草海不像嫁女,而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出了国驿,李落脑袋还有些发晕,与额尔德木图苦劝许久,这才熄了壤驷宝音跟去弃名楼的念头,照壤驷宝音的意思收拾的那个尺许方圆的包裹便已足够,背在肩上就能去了,何须别的麻烦。

    李落吐了一口气,回头看了身后驿站大门一眼,不自禁的背心发凉,兴许这次娶亲之后,弃名楼里的太平日子要一去不复返了。

    直到一行众人返回弃名楼,李落还没有从适才的眩晕中醒过神来,草海诸人没有刻意留难,反而是此行太容易了,容易的让李落有些心虚。

    进门时刚巧遇见房千千蹦蹦跳跳的离府,看见李落,扬手打了个招呼,便侧着身就要溜出弃名楼,李落忙不倏唤了一声道:“你去哪里?”

    “八菱角吃完啦,我去街上买点回来。”话音声中,房千千一溜烟已没了踪影,这般能吃,还要胜过秋吉一筹,好在房千千腰缠万贯,若不然光是一个房千千就能吃掉弃名楼半数的粮饷。

    李落尚还来不及叮嘱一句,已经看不见房千千的背影了。李落苦笑摇头,转身往内府走去,忽地,李落脚步一顿,翟廖语心中一动,问道:“怎么了?”

    李落沉默数息,轻笑一声道:“没什么,只是我也好久没吃过八菱角了。”

    钱义沉声说道:“那我一会也去买些回来。”

    “不用了。”李落笑了笑,转头看着翟廖语,平声说道,“翟大哥,你可曾听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典故么?”

    翟廖语挠了挠头,嘶了一口凉气,道:“典故这玩意,得看和我有没有缘。要是酒的典故,兴许我知道,王爷说的橘枳什么的,嘿,差点意思。”

    李落哈哈一笑,不再多言,径自入府,留下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李落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来。

    李落刚坐下没多久,巡检司便有人来,谢小石脸色凝重,进了内堂,呈上杨万里亲笔书写的密笺,李落扫了一眼,淡淡问道:“来的是谁?”

    “回大将军,太师狄大人和太傅凌大人。”

    “大理司聂奉鸿呢?”

    “聂大人不曾前来。”

    “老奸巨猾。”李落笑骂一声,倒也不见恼色。

    “大将军,章大人怕是拖不了太久。”谢小石小心翼翼的说道。

    “放心吧,他若是想拖,有的是法子,别说三五个时辰,就算三五日他也能耗得住,不过太傅在其位谋其事也就罢了,狄大人怎地也这么沉不住气。”李落皱了皱眉,神色颇是不喜。

    “这,属下离开司衙前远远瞧了一眼,狄大人好像脸色不怎么好看,倒是凌大人一直在追着章大人问话。”

    李落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狄大人的面皮还是薄了些,若是有聂奉鸿一半奸猾,他这监法司卿也不至于当的这么辛苦。”

    “监法司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谢小石冷笑道。

    “不是他们的消息灵通,而是有人坐不住了,登门要人了吧。”

    “是,听杨大人交代的意思,他们已经知道邓王殿下被咱们扣在巡检司了。”

    “知道就知道吧,卓城虽大,不过一个皇子的动静想小也难。”

    “大将军可要回去司衙?”

    “不急,他们既然来了,就让章大人陪他们说说话,我另有一事要办,晚些时候再回去巡检司,告诉杨大人一声,若是太傅耐得住性子,就好好招呼着,到了巡检司的一亩三分地,不能怠慢了当朝三公,该吃饭吃饭,该喝茶喝茶,无须节俭,免得背后说巡检司小气。”

    “属下遵命。”

    “还有告诉杨大人,若是太傅太师问起我,据实相告。”

    “属下知道了。”谢小石躬身一礼,出了大堂。李落唤来溯雪,问起柔月,溯雪有些惊讶,李落素来对府中诸女的去向不甚留意,影响中除了逢年过节,李落很少问起柔月的起居行踪。

    柔月在后院,溯雪正要去唤柔月过来,李落想了想,道:“不用了,我去找她吧。”说罢,就在溯雪震惊不解中淡然而去。这座宅子里若说对李落知之甚深,溯雪当要在前三之列,李落虽说面容平常,只是眼底深处那一缕隐晦的伤心黯然却如夜里的烛灯,孤单而又耀眼。

    到了后院,沿途府中诸女好奇的向李落行礼问安,平日里这处侧院李落来的很少,因为住的都是女眷,李落出入不怎么方便,但是在卓城,这方小巧别致的镂珠小院声名在外,那些好事之人冠以红袖洞天的名号,据说此处秀色可餐,看过之后能让人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院子里柔月正在晾几件淡雅的衣裳,正自微微仰着头,余光透过树荫照在柔月脸上,有如琼华,连脸上细微柔软的绒毛都发出淡淡的光晕,玉骨雪肤,让人忍不住怜惜赞叹,果真是个集天地钟灵之气的绝美女子。

    李落斜靠在院子石墙上,唇边含笑,静静的看着柔月忙碌。柔月挽着袖子,露出两截如细藕葱白一般的温润手臂,衫子其实也有白,不过比起柔月的这双手却是相差不以道里计。几滴水珠溅起,调皮的攀着柔月雪白的脸颊,一路滑了下去,便要一头扎进那丰润起伏里去,十足一个好色之徒的模样。柔月伸手用手背抹了一下脸,垫着脚将衫子挂在绳上,用手扑了扑齐整,一转头,看见倚在墙上望着自己出神的李落,柔月一愣,随即抿嘴轻笑道:“王爷怎么有空了?”

    “嗯。”李落答非所问,只是嗯了一声。

    柔月撩开绳子上的衣衫,向李落走近了几步,轻轻侧着头笑嘻嘻的看着李落,好似看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珍贵宝贝。

第一千九百零四章 白骨

    眼睛里神光熠熠生辉,很是动人。

    李落心神一阵恍惚,呢喃低语道:“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不及落冠,没想到一眨眼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

    “呀,王爷今个怎么这么多愁善感,难不成是学人家瘦影自怜秋水照的模样么,嘿嘿,像倒是极像,就是不合大甘定天王的身份。”柔月评头品足道。

    李落面容木讷,盘算道:“柔月姑娘今年多大了,二十七?二十八?这个岁数要嫁人可就难了。”

    柔月脸色骤然发红,气得柳眉倒竖,愠怒娇叱道:“你管我今年多大!”

    “没有。”李落醒过神来,瞧着一脸忿忿不平的柔月暗自好笑,和声回道,“只是随口一说,就记起小时候偷上月船和你相遇时的光景,那个时候你美的就像索水里的水神仙子,倾城倾国,一尘不染,让人自惭形秽。我那个狐朋狗友见过你之后听他说三天不曾睁眼,就怕瞧见别的污了他眼睛里留着的倩影。”

    柔月忍不住笑,嗔道:“油嘴滑舌,是章泽柳吧?”

    “嗯,就是他。”

    “哼,一丘之貉,他没成亲前三天两头往弃名楼跑,美其名曰看你在不在家,溯雪脸皮薄,不忍心赶,白白便宜了那色胚。”柔月犹自生着气喝道。

    李落笑着摇头不语,章泽柳的德性李落心知肚明,最多馋着脸赖在弃名楼不走,但若说心怀不轨,这种事决计做不出来。

    “这些年过去,不知道柔月姑娘可有找到一片桃花,一个和你情投意合的知己?”

    柔月眼睛一亮,笑道:“你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柔月轻轻吟诵道,狡黠一笑,“多谢你啦。”

    李落颔首一笑,竟然不客气的领受了柔月这一声道谢,朗声说道:“你陪我走走,晚些时候我还要去司衙。”

    “这里?”

    李落抬头看了一眼墙外,一墙之隔便是沉香河:“去外面走走吧。”

    柔月很随意的嗯了一声,不问缘由,道:“你等我,我去换件衣裳。”说罢进了屋,李落没有避嫌,就站在院子里等柔月换了衣裳,两个人并肩出了弃名楼。

    绕过墙角就是沉香河,沿着河岸,弃名楼这侧满是绿竹,苍翠欲滴,路上行人不多,大有闹中取静的意境。

    李落没有说话,柔月也没有问,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走了很久。偶有行人,瞧见这一对年轻男女,皆都生出惊叹,好一对神仙璧人,只是惊叹之余,却不知道河岸上缓步而行的两人各自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换了衣裳的柔月神色宁静,身上穿的这件款式简单的白色褶裙略微显旧,不过云想衣裳花想容,穿的人好,再普通的衣裳也多了几分好看。李落心有触动,似乎到了弃名楼之后就很少再见柔月添置过新衣裳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李落神色如常,只是眼底却见清冷,柔月默不做声,容色却渐渐黯淡了下来。

    “你怎么自己洗衣服?”李落似乎找不到话说,想了半天想出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府里有主仆,但没有贵贱,自己的事自己做,这也没什么啊。”

    李落哦了一声,又没了话说,两人又沉默起来。李落走到沉香河畔,低头看着河水,水面摇曳,河水碧绿却不清澈,一眼看不到底,就连倒影也有些模糊,白白糟践了沉香之名。

    “你在看什么?”柔月探头望了一眼,轻声问道。

    “这条河叫沉香河。”

    柔月神情古怪的看着李落,自己又不是头一天在卓城,当然知道这条河叫沉香河。

    “水沉香霭,满塘千里,秋烟如织。万井欢声瞻宝钱,遥指明星南极。辇路看花,神旗垂彩,名冠金门籍。平阳家世,凌烟都减颜色。须信勋业风流,阳春有脚,到处开桃李。拥油幢宸眷重,吴越江南江北。认取疏梅,东君深意,遣调羹消息。凤书飞下,绿槐元自相识。水沉则有香,是为沉香。”

    柔月没好气的鼓掌赞道:“王爷好文采。”

    李落轻轻一笑,没有理会柔月言不由衷的赞美之词,吐了一口气道:“其实水沉了并不一定就有香。”

    “那还有什么?”

    “还有白骨。”

    “白骨?”柔月吸了一口气,觉得今天的李落很是不对劲,古里古怪的,让人有点头皮发麻。

    “嗯,白骨。”李落转头看着柔月,眼中神色复杂难明,沉吟少顷,和声说道,“卓城内外常有人说我杀伐决断,狠辣无情,你知道我第一个杀的人是谁么?”

    柔月心中一寒,摇了摇头,示意不知。

    “我真正杀的第一个人是当朝九卿之一的司徒吕重,就在沉香河畔,那年我十五岁。”

    柔月张大了嘴,吃惊的看着李落,当年那桩公案,柔月已是月下春江的花魁,自然有所耳闻。九卿之一的司徒大人落水身亡,动静不小,不过比起后来的宫门之乱就显得微不足道,平乱之后,吕重身死一事竟然不了了之,朝廷秘而不宣,旁人猜测,吕重定是受了前太师于乘云谋反牵连,被万隆帝处死。这么多年过去,朝中没有人敢提及此事,兴许到了如今就连记着吕重这个名字的人也不多了,时至今日,才从李落口中得知贵为九卿的司徒大人竟然被年不过落冠的大甘殿下亲手斩杀在沉香河畔,此事一旦传出去,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司徒乃是朝廷重臣,左右又怎么会没有侍从相护,就算贪杯酩酊大醉,也不至于失足落水,很多人怀疑他的死因,却没有人敢问,这便是大势所趋。”手刃九卿司徒,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震惊朝堂的大事,李落说起,不见得意,反而有深深的倦意,“自从我执刀而起,到了今天,杀戮就不曾断过,当年于太师挟太子作乱,我便杀了很多人,死在我手上的人足有近百,因我而死的人成百上千。

第一千九百零五章 往事

    等到我坐上定天王的位子,手握大甘兵权,这个数字怕是早就过十万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万骨是枯了,功却没有成,杀的人多了,我渐渐记不清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的名字和相貌,倒是我第一个杀的人却还记得清清楚楚。”李落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之中却浮现出另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容颜,耳边总能时不时想起她低声许愿,偷偷向神明祈愿,愿自己长命百岁。

    洛儿,黄泉之下,你可还遇到一位比我还好的公子么。

    双行清泪,沿着李落脸颊肆无忌惮的滑落下来。柔月吃惊不已,记忆中眼前这位大甘殿下一向风轻云淡,就算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今天在这沉香河畔,他,竟然落泪了。

    “王爷,你没事吧……”柔月轻声问道,心间泛起一阵没来由的心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这个出身青楼的女子面对堂堂大甘定天王时竟然有一种看着他慢慢长大的心绪,眼见他手中权柄越来越大,朝堂上下,四境之中再没有人轻视小觑了他,很多时候柔月总觉得他变了,可是每每相逢,却总能从他和煦温暖的笑意里看见当初那个赤子的眼神,也许这些年他没有变,变的只是自己而已。

    柔月想伸手替李落擦去脸上的泪水,李落微微侧身,让开柔月素手,柔月神情一僵,默默看着李落轻轻拭去泪痕。李落赧然说道:“一时想起往事,让柔月姑娘见笑了。”

    柔月低低应了一声,道:“这些话王爷应该和王妃娘娘说说的,一个人总憋在心里,太委屈自己了。”

    “会说的。”李落笑了笑,一指沉香河水,淡淡说道,“你说这沉香河底,到底埋了多少白骨?”

    “不知道,兴许……不少吧。不过要是有一天死在这沉香河里,应该也不算差吧。”

    “一点都不好。”李落摇摇头道,“你没见过被水浸泡过的浮尸,样子简直惨不忍睹,保管你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就像司徒大人?”

    “他?他要稍好些,第二天就被人捞了起来,不至于面目全非,就是肚子鼓了些,手脚一半鼓,一半皱,脸很白,眼珠子还在,不过再浸水久些应该会掉,到时候就只剩下两个眼眶……”

    “别说了!”柔月忍不住一阵恶寒,双手捂着耳朵,提高了声音叫道。

    李落嘿嘿一笑,坏笑道:“那你还会觉得不差么?”

    “你!?”柔月气不打一处来,胸口一阵起伏,显然被李落气得不轻。

    “死于非命,总是不如落叶归根的好。”

    柔月沉默良久,缓缓说道:“王爷今日唤我来就为了说这个?”

    “紫盈的事我查清了。”李落忽然提起了当初和柔月同为月下花魁的女子。柔月一怔,垂眸轻语:“谢谢你。”

    “你不问是谁害死了她么?”

    “王爷既然查清了,自然会给紫盈一个公道,她泉下有知,也会瞑目的。”

    “嗯,紫盈的案卷我已命巡检司记录在案,过些日子就会呈报监法司,有我看着,朝堂之上没有人敢徇私枉法。”李落淡然说道,言语虽轻,却重逾山岳,这便是国之重器的分量。

    “紫盈……她是个苦命人。”柔月悠悠说道。

    “那你呢?”李落看着身边的柔月,眼睛里满是好奇,怜悯他人命苦,那她自己的命是好是坏便这般轻贱么。

    “我?”柔月苦笑一声,“时苦时甜吧。”

    “哈哈,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能怎样,以前有人向我说过,运是强者谦辞,命是弱者借口,命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强弱之别而已。”

    “有见地,敢问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柔月似有缅怀,轻笑道:“一个我想忘记的人说的,不提也罢。”

    “那就不提了。”

    柔月嗔道:“你怎么什么事都是这样满不在乎的模样,真气人!”

    “哈哈,在乎的人和事越多,就越要不在乎,要不然只会身陷其中,到头来在乎的一个也留不住。”

    柔月赌气不言,李落也无异色,笑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关于你的。”

    柔月本打算一刻之内不和李落说话,哪怕半刻也好,此刻又不能不好奇,侧目瞥着李落,想听听李落想问的是什么。

    “当初在索水河畔,你为什么不一走了之?”

    柔月娇躯一颤,美目目不转睛的盯着李落,良久无语。

    “卓城虽大,却从来没有一处桃花林,当初你若走了,就算找不到桃花林,自己种也能种出一片桃花了啊。”

    柔月紧紧抿着嘴,呼吸散乱,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弃名楼是一家客栈,歇脚安身尚可,只怕不是你的家。”

    “你要赶我走?”柔月清冷问道。

    “后来我又见过那个名唤碧游的姑娘,如今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很好看,不过比不上你。”李落淡淡说道。

    “你早知道了?”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我,我自然会知道。”

    “所以你才容我留在弃名楼这些年?”柔月颤声叱道,半是怒,半是恨,“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落看着恨意滔天的柔月,和暖一笑:“你死过一次,我想你该还的债应该也还清了,就算没有还清,至少也能放得下,想得开才对。”

    柔月怔怔的看着李落,这双眼睛不算大,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英雄气概,就像一个邻家的读书郎的眼神,很润很纯,清澈的像雨后叶尖上挑起的那滴露水,柔而不烈,暖暖煦人。

    柔月掩面,轻轻蹲了下去,无声的抽泣起来。

    李落摸了摸鼻尖,笑道:“我哭一次,你也要学我一次吗?再说了,我还没嫌弃你在我弃名楼白吃白喝呢。”

    柔月抬头,梨花带雨,强忍着伤心道:“你不恨我?”

    李落怫然,哼了一声道:“想得美,怎能不恨!”

    柔月一滞,愣在当场,一时竟忘了再哭。

第一千九百零六章 怀了龙种

    “恨也就恨了,不管怎样当初我都答应过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网开一面。”

    “哪怕我怀上了皇上的龙种?”

    李落脸色巨变,沉喝道:“你说什么!?”

    柔月凄苦一笑,不顾仪容的坐在了河畔地上,看着身下沉香河面,空洞麻木的一字一句道:“我怀上了万隆帝的骨肉。”

    李落看着柔月,眼中风聚云散,变幻不定。柔月怀上龙种,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旁人不知,李落又怎会分不清轻重,一旦事发,不管柔月是不是别有用心,整个大甘朝堂都会将她视做弃名楼的棋子,到那个时候,口诛笔伐,李落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换言之,李落就是要与整个大甘皇室后宫为敌,这般境地,恐怕就只剩下进一步一步登天和退一步身死道消的下场。

    “你何苦要逼我。”李落很是苦闷,万万想不到柔月竟然有了身孕,若是假,则为欺君,李落也救不了她,但就怕万一是真的,杀了,是残害天子血脉,不杀,麻烦接踵而至,不论是哪一个,都能让李落焦头烂额。

    “死在你手上,总比死在那些人手上要好得多,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没做过想要害你的事。”柔月平静说道。

    李落气极反笑,道:“古有君子,言行如一,坐而其谈,不如起而行之。好一句没有害我之心,你以布衣之身,周旋于卓城朝堂内外,虽是棋子,但离皇权之争却不远,卓城的事,何时以对错而论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事还少吗?是不是每一个因我而死的人,我都能恬不知耻的在他坟头上说一句我本不想杀他,是他命中注定?多年以后,你柔月享尽荣华富贵,逢过年关,是不是也会洒一杯酒,念上一句你没有害我之心!”

    柔月沉默无语,眉头皱成一团,俏脸上满是苦楚,可怜,却又着实可恨。李落接道:“自从当年我亲手送走明武王,卓城里的事我便知道阴谋不适合我,我就以势压人,行阳谋之道,千算万算,明枪易躲,小心之心最难防,你很好,一招棋就能将我逼上死路,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躺在天子身边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哪一个相好?是卓城里的这个,还是远在天南的那个?”

    柔月俏脸煞白,身子如同秋风里的柳叶,轻轻颤着,似乎还想紧紧抓住柳梢头,不想坠入尘土之中。柔月目中含泪,道:“你说话真的很伤人心,我知道现在再说这些话其实很讨人厌,但在弃名楼这些年,是我过的最轻松,也最像人的一段日子。”

    “我弃名楼里千树万花,唯独没有桃花。”李落冷冷说道。

    柔月睫毛轻颤,心如针扎,疼的喘不上气来,连连呼了好几口气,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万隆帝让你交出兵权和巡检司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哈哈,我树敌不知凡几,卓城之中不说四面楚歌也差不了多少,没想到这些纵横阴谋的高手到头来还不如你了解我。”

    “这是死结……”

    “结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逆鳞。”李落寒声说道。

    柔月微微张口,怔怔的看着一脸怒容的李落,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早就泛白没了血色。

    李落拂袖而去,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漠然说道:“本想今天送你走,看来你一时半刻走不得,离开弃名楼,恐怕你的下场还不如紫盈。你好自为之,若说天子血脉,我亲手送走了两位皇兄,如今巡检司里还扣着一个,也不差你这一个。”

    柔月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也许就这样一头掉进沉香河真的不算坏。

    转过街角,楚影儿无声无息的站在道旁,看着李落没有说话。李落怒意未消,只是心思却已定了下来,沉声问道:“姑苏姑娘呢?”

    “在城里。”

    “你和她跟着柔月。”

    “哦。”楚影儿应了一声,微微扬了扬头,道,“如果她不遂王爷的意思怎么办?”

    李落沉默片刻,清冷说道:“如果她想活,救她一命,若她想死,不必拦着。”

    “我知道了。”楚影儿微微欠身,飘然而去。李落欲言又止,猛地咳嗽了几声,掌心又有些疼了,这一次似乎牵动着心里也有些疼,情丝情丝,果然蚀骨摧心。

    同一刻,一处僻静密室,一帘之隔,慧王坐在桌旁,把弄着手里的精美瓷杯,垂帘之后,显出一个窈窕身影,却看不清样貌。

    “你说他会交出邓王吗?”

    “交了怎样,不交又能怎样,你不是早就准备好时机一到就要舍弃这枚棋子吗。”帘子后传出一个清丽冷漠的声音,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嘲讽之意。

    慧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淡淡说道:“壮士断腕,虽然疼了些,但还不至于致命,我以前只以为他智高心狠,没想到隐忍更加了得,养了这么久的一头猪豕,他竟然能等这么久才动手,打乱了我许多布置,该死!”

    “他可还是你的弟弟。”

    “弟弟?”慧王脸色冷幽,叱道,“就看他做的那些事,死一百次都不嫌多,换成是我,大事将成之日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他!”

    “呵呵,你别忘了,邓王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你功不可没。”

    “你!?”

    “怎么,我说错了吗?”

    慧王喘着粗气,眼中凶芒毕露,咬牙喝道:“他处处先我一步,真要逼我玉石俱焚么,没了老东西撑腰,我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他这个人很简单,一眼就能看穿,不过这样的人最难对付,正因为看的太清楚反而让人无从下手,你触了他的逆鳞,杀你对他而言并非是多难的事,反正大甘所有人都知道,让他来当皇帝比别人强多了,好多人现在还活着,只因为他是你们李家最后一个还守着规矩的人。”

    慧王大怒。

第一千九百零七章 交出邓王

    厉色喝道:“别忘了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呵呵,当然是要站在会赢的那一边。”

    此话一出,慧王反而冷静了下来,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冷声说道:“我并非没有棋子。”

    “不是我泼你冷水,先不说你的棋子管用还是不管用,万一真的有用,接下来的局面你有自信能控制得了么?”

    “那你有何高见?”慧王冷笑道。

    “该说的话我早就说过了,他无心皇位,你不信,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一山难容二虎倒也在情理之中,我也没再多说什么,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哼,说得轻巧,天子之侧,岂容他人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你是害怕他吧。”帘子后的人影幽幽说道。

    慧王脸色极其难看,却没有反驳,显然被帘后那人触到了痛处。慧王看着帘子后的人影,心火冒了起来,腾身而起,却听帘后人影清冷说道:“我倦了,不送。临走前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他是众矢之的,但何尝没有人也在盯着你。”

    慧王心中一寒,后颈阴风阵阵,被邓王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手脚,心神失守,此刻猛然醒觉,慧王不禁冷汗直冒。

    “邓王是死是活对他来说分别不大,我猜应该最后会是个活的,眼前这摊子虽说乱,但也不是没有可以做文章的地方,不过还要看邓王的话怎么说,这些日子五殿下有的忙了。”说完之后,帘后轻响,人影已悄然离去。

    慧王脸色数变,猛地将手中那盏精美的茶杯狠狠掷在地上,摔的粉身碎骨。几息之后,慧王神色平静如初,只不过眸子里的寒意更加浓郁,大步出了暗室,扬长而去。

    巡检司。

    茶换了三壶,这巡检司的饭菜点心都已尝过两席,还不见李落的人影。凌疏桐阴沉着脸,忿忿不平,狄杰眉头紧锁,脸色却也不怎么好看。

    凌疏桐等的心急,在地上来回踱步,章荣政慢条斯理的吹着茶杯里的茶叶,抬眼瞅了瞅当朝太傅,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换一壶新茶。”

    凌疏桐火冒三丈,强忍着没有翻脸,大声说道:“章大人,王爷几时才能来?”

    “本官已命人传信了,快了,太傅大人稍安勿躁,要是等不及,要不两位大人明个再来?”章荣政和颜悦色的问道。

    凌疏桐忽略了后半句话,不满喝道:“三个时辰前章大人就说快了,眼看着天都要黑了,王爷还不见来,章大人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唉,凌大人哪里的话,本官怎么敢拖凌大人和狄大人的光阴,要么是传信的差役路上出了岔子,要么王爷确有要事,脱不开身。这样,两位大人稍候片刻,容本官再遣人去找王爷,放心,这次本官让他们找不到王爷的行踪不许进巡检司的大门。”

    凌疏桐黑着脸,伸手不打笑脸人,章荣政十足一堆烂泥,打不疼骂不痒,一时不慎反而还要溅自己一身泥。什么不许进巡检司的大门,那侧门便进得?只怕再派出去的巡检司差役一个个都要溜的不见踪影,总不能监法司再派人盯着,若是这样,还不如自己找上门去。

    凌疏桐忍着怒气,寒声说道:“章大人,今天此事巡检司需得给监法司一个交代,否则……”

    “否则什么?”门外传来李落清朗的说话声,章荣政连忙起身,躬身行礼道:“王爷。”

    凌疏桐脸色一变,转身之际,却已换上了一副君子如玉的潇洒模样,上族三公,风华在内,威仪在外,看到李落不卑不亢行了一礼,朗笑一声道:“下官参见王爷,王爷若不来,今夜下官就只好借巡检司一张木床了,没颜面回监法司啊。”

    李落笑了笑,回了半礼,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狄杰,没有追问,颔首说道:“坐吧。”

    凌疏桐坐回了椅子上,刚要开口,就听李落温声说道:“章大人,带邓王殿下过来。”

    凌疏桐和狄杰脸色皆是一变,一个没想到李落这般痛快,反而有些疑神疑鬼,另外一个没想到李落竟然就这样简简单单承认扣押了邓王殿下,面有忧色。章荣政含笑应是,向在座两位三公权臣告罪一声,快步而去。

    李落看了看凌疏桐,又将目光落在狄杰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憾色,问道:“是谁找上监法司了?”

    凌疏桐心中一凛,看了狄杰一眼,不敢隐瞒,连忙回道:“王爷,是慧王殿下的内卫司,早前内卫司暗中查处城东雨花阁的案子,背后有邓王的身影,只是奈于证据不足,兼又事关重大,内卫司一直按兵不动,没有打草惊蛇,不过慧王殿下早已知会监法司邓王一案,此次证据确凿,内卫司正要将雨花阁一网打尽,不曾想王爷先人一步,擒下了邓王殿下,慧王殿下也是怕内卫司和巡检司生了什么不相干的风言风语,这才命下官和狄大人走一趟,厚颜斡旋一二,还请王爷明鉴。”

    “哦,什么时候起内卫司查案需得提前告诉监法司了,这倒是稀奇,还是说我那五皇兄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李落饶有兴致的看着凌疏桐,接道,“请两位大人出马,我这位五哥的面子也不小嘛,若是两位大人空手而归,说不得下一趟登门的就要是长明宫前的传旨太监了。”

    凌疏桐连称不敢,李落笑了笑道:“不过巡检司也有一桩案子牵扯到雨花阁和邓王殿下,凌大人觉得该当如何?”

    “事有轻重缓急……”话音未落,狄杰猛地咳嗽一声,凌疏桐一滞,脸色一僵,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李落,压低了几分声音,恭声回道,“事有先后。”

    “哈哈,内卫司的案子便是大案,巡检司就是小案么?姑且先不说凌大人的轻重先后,我倒想问凌大人一句,你与狄大人登门,想凭一张嘴就让我交出邓王。

第一千九百零八章 魂不守舍

    凌大人,你何来这般自信,还是说我那五哥就等着你在巡检司铩羽而归,好借着机会在皇上前面参我一本?”

    “王爷息怒,下官只是秉公办事……”

    “当初我奏请皇上设监法一司,为的是替天子监法,不管是巡检司还是大理司,再到如今的内卫司,难免会有冤假错案,监法司守的是最后这条线,而不是插手查案,这其中的道理想必凌大人和狄大人早该知道,如今联袂而来实属牵强。”说话间,李落看着凌疏桐笑道,“如果凌大人是以中书省令监的身份前来,倒还说得过去。”

    凌疏桐尴尬一笑,没有接言。狄杰恍然,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冷漠的看了凌疏桐一眼,垂首不语。

    凌疏桐心念电转,长身而起,面不改色的说道:“下官此行确有僭越之举,实属不当,请王爷恕罪。下官二人这就走,巡检司定案之前,下官和狄大人绝不登门叨扰。”说罢凌疏桐长揖一礼,向狄杰使了个眼色,就要离开巡检司。

    “慢,人都来了,怎好叫你们白跑一趟。”李落挥了挥手,朗声说道,“刚巧巡检司事关邓王的案子已经办完了,你们带他走吧,案卷过两日再送过去。内卫司办的案子若是落定了,到时候方便的话还请两位大人透个口风给我,听听五哥办的是什么案子。”

    凌疏桐和狄杰相顾无言,狄杰正要开口说话,李落淡然回道:“耽搁许久,少顷两位大人就请回吧。”

    狄杰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神色黯然,凌疏桐只有一脸感激之色,瞧不出旁的,连声告罪。李落垂目,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珏州西北一带有人聚众谋反,中书省拟了折子上书朝堂,要朝廷调遣兵将南下平乱,可有此事?”

    凌疏桐背心一寒,珏州有反贼作乱这件事知道的人不算少,但中书省上书的折子可还没盖上中书省的印章,李落就已经知道了,而且这张折子若说没有包藏凌疏桐的私心,说出去怕是没几个人相信。

    凌疏桐正掂量着这道奏折还要不要上书朝廷,李落波澜不惊的说道:“平乱一事宜早不宜迟,该上的折子也须得呈上去,至于人选,依我看凌大人的义子凌将军就不错,当然最后该是何人领军出征,还要看皇上和太保大人的意思。”

    如果说早前凌疏桐的惊讶畏惧有演戏的成分,那么此刻凌疏桐心中就只剩下诚心诚意的震惊和忧心,不是李落说到了自己所谋之事的震惊,就是因为李落知道太多的忧心。这一次珏州平乱,是凌疏桐奔走合纵连横之后的谋算,搭进去了不少人情,做了几桩上不了台面的交易,图的就是能让凌孤眠自立门户,不必再寄人篱下。

    凌疏桐脸色阴晴不定,心神更是不宁,唇齿发涩,琢磨着该怎么圆场,李落却并未再费唇舌,抬眼望了望堂外光景,朗声说道:“八皇兄来了。”

    凌疏桐和狄杰回头望去,邓王李玄嗣在前,章荣政在后,左右有两名巡检司侍御史郎,一行四人缓步而来。李玄嗣脸色有些苍白,气色倒还尚可,眼中颇有疑惑,看看李落,又看了看堂中的三公其二,一言不发,眼中异芒变幻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八哥,五哥托了狄大人和凌大人的面,请你去内卫司一趟。”

    李玄嗣淡淡哦了一声,扫了凌疏桐和狄杰一眼,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咧嘴笑道:“老九,你真的放心让我出去?”

    李落轻轻一笑,道:“章大人,送客。”

    李玄嗣大笑一声,旁若无人的扬长而去。凌疏桐赶忙跟了上去,狄杰张口欲言,最后也只是无声的叹息一声,拱手一礼,黯然离开了巡检司。

    从进门到出门,这位大甘重臣没有说一句话。

    人走之后,李落无聊的伸了伸懒腰,暗含讥讽的淡淡一笑,自言自语道:“好好一个监法司,如今画虎不成反类犬,胆小,可笑,可叹。”

    柔月失魂落魄的回了弃名楼,直到晴云叫她吃饭,柔月才惊醒过来,一时半刻竟然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弃名楼的。

    席间柔月魂不守舍,夹了鱼骨放入口中嚼了半晌,就着白米硬生生咽了下去,竟然不觉得刺舌头,若非溯雪眼疾手快,便要把好大一块生姜吞进肚子里去。诸女面面相觑,不知道今个的柔月出了什么事,如此心不在焉。溯雪猜到十有**和李落有关,只是不知个中详情。

    吃了饭,柔月也没吭声,一个人离开了饭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弃名楼最不缺好事的丫头,交头接耳一个个天马行空的猜测起来,种种因由千奇百怪,含羞的,带臊的,应有尽有,要不是溯雪急忙喝止,指不定还要再编几出戏文呢。

    华灯初上,李落还没回来,谷梁泪晚膳时胃口不甚好,只喝了一碗清粥就回房歇息了。谷梁泪回房刚刚坐下没多久,门外就有敲门声,谷梁泪微微一愣,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起身拉开了房门,看着门外之人和声问道:“柔月姑娘,这么晚找我有事么?”

    柔月看着眼前戴着轻纱的大甘王妃,面纱之下是一张模糊的容颜,虽说没法子一睹真容,但怎么看也不是卓城传闻里那般丑陋不堪的模样。

    “娘娘,我……”柔月欲言又止,咬了咬牙刚想转身离去,却被谷梁泪轻轻拉住手腕,笑道:“进屋子里说吧。”说完,便不由分说的将柔月牵了进来。

    两女坐了下来,谷梁泪为柔月倒了一杯茶,然后静静的看着柔月,等她开口说话。柔月多少有点受宠若惊,虽说见惯了大风大浪,当年卓城之中的王公贵族见了不知道多少,自是游刃有余的很,但不管怎么说在弃名楼谷梁泪都是名义上的主子,只是这个主子一向宽厚的很,府里的事几乎从来不指手画脚。

第一千九百零九章 难学么

    要说起来反而是溯雪更像个管家的人。

    柔月在琢磨谷梁泪,谷梁泪也在琢磨柔月。不像府里的其他女子,自打谷梁泪进了弃名楼,柔月见到自己的时候,虽说也有笑语嫣然,知书达理,不卑不亢,分寸拿捏的比那些教坊宗人府出身的女子还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但总有一股淡淡的疏远,不知道是有忌讳还是戒心太重的缘故,总是让谷梁泪觉得有点离愁陌生的感觉。

    谷梁泪不是没有猜测过柔月是不是对李落有非分之想,不管再怎么蕙质兰心,身为女子,总也免不了有时候要小气些,不过谷梁泪瞧了几次,柔月的确对李落敬重有加,若说私情,却又不像。直到后来殷莫淮让甘琦暗中跟踪柔月的行踪,叮嘱甘琦的事,就算是李落亲自嘱托,甘琦依旧还是会原封不动的告诉谷梁泪知晓,谷梁泪这才隐约知道了些,不过也就仅仅是知道了些的程度,李落未提,谷梁泪也懒的操心这些闲事。

    “娘娘,你讨厌我么?”柔月突然问道。

    谷梁泪没有随口应声,而是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那娘娘你喜欢我吗?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谷梁泪一怔,有些困惑的看了看柔月,细声说道:“如果喜欢和讨厌是在一根绳子上的两头,那么我对柔月姑娘应该是喜欢多一些。”

    “多出来的一些是因为王爷吧。”

    谷梁泪没有掩饰,笑着点了点头:“如果只是柔月姑娘,我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的。”

    柔月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事,微微吁了一口气:“如果我做了一件很对不起王爷的事,不亚于给他下毒或者是背后递刀,娘娘你会怎么办?”

    谷梁泪抿了一口茶,不温不火,很冷静的回道:“不管你是给他下毒还是暗箭伤人,一旦做了就是他的对手,这样的事他一向不会手下留情的,不说一定要杀人,但肯定不会再虚与委蛇。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今夜府里还留了你的饭菜,不管他是不是很生气,至少他没打算把你当成敌人的。他就是个小孩子,生气了,你当然要哄着点了,抢了他的糖葫芦,还不许他冲你厉害厉害么。”

    柔月一愣,苦笑道:“我抢了他的可不是一串糖葫芦。”

    “咦?你能告诉我么?”

    柔月深吸了一口气,将早前沉香河畔与李落一番交谈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谷梁泪,说完之后凄然一笑,神色不见凄凉,只是多了些悲哀,似乎在嘲讽自己的厚颜无耻。

    谷梁泪在听到柔月怀上万隆帝的骨肉之后吃了一惊,怎么说那位谷梁泪只见过一两次面的当朝天子也是自己长辈,虽说有些话不能说,但心里念叨几句也是无妨,好一个为老不尊的老色鬼,柔月也当真舍得委身与他,想想便叫谷梁泪毛骨悚然。

    柔月见谷梁泪怔怔出神,自嘲一笑道:“娘娘是不是觉得我很脏,污了弃名楼里的花花草草……”

    “当今天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几乎是虚不受补的境地,你竟然还能从他身上榨出精血,这真的很厉害啊。”

    柔月一愣,俏脸涨红,有些羞恼道:“娘娘,你……”

    谷梁泪歉然道:“是我胡说八道的,你别往心里去。”

    柔月心中有气,赌气道:“娘娘若是想学,我教你。”

    谷梁泪抬眼瞧了瞧柔月,柔月面无惧色,心生凄然,纵是不喜欢我,也用不着这般羞辱,大不了出了这扇门,把这条命留给李落好了。

    柔月心如寒冰,正欲起身告辞,就听谷梁泪细弱之中用带着羞赧轻颤的语调低低问道:“难学么?”

    柔月张大了嘴巴,愣愣的看着谷梁泪,此际轮到她羞红了耳根,感情这位神秘莫测的大甘王妃并不是在取笑自己,而是当真觉得自己很厉害。

    柔月咽了一口唾沫,喃喃说道:“不难……吧?”

    谷梁泪细弱蚊吟的嗯了一声,三分腼腆,七分羞涩,没来由的让柔月这样天姿国色的丽人也忍不住心如撞鹿,好端端跟着害起臊来。

    过了数息,谷梁泪才缓缓醒过神来,恢复了那般风雅含蓄、游刃有余的模样,轻轻一笑道:“娘娘要是不嫌弃,我教你呀。”

    谷梁泪眨了眨眼,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房门处,难为情的点了点头。柔月忍俊不禁,说不得这位大甘九殿下和这位诰命的王妃还是一对相敬如宾的鸳鸯呢。想着想着,柔月百感交集,同样身为女子,境遇却大有不同,有人身边不管丑陋好看,都有良人相伴,有人国色天香,却只能红颜祸水,落个惨淡收场,有人生而嫁入鼎食之家,锦衣玉食,有人明珠蒙尘,只能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累,早早散了眉,枯了发,黄了皮囊。或许这就是命数,比起那些一辈子没穿过绫罗绸缎的市井妇人,柔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过得好,还是过得不好,但有一处,她们犯不下这样的错。

    “可惜我教不了娘娘几天了。”柔月强提精神,和颜回道。

    “不急的。”谷梁泪轻轻一笑,看了柔月一眼,直透人心,柔月心中莫名一颤,这双眸子,竟然比李落的一双眼睛还要让人难以直视,“他生你的气,是因为他在乎你,如果换一个他不在乎的人,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谷梁泪坦坦荡荡,若说没有半点醋意倒显得假了,只是这样的气度用上风流二字恰如其分。柔月一滞,凝声不语,谷梁泪接道:“他虽非枭雄,但说到杀伐决断,纵是枭雄之辈也未必能与他相较,如果他不生气,这沉香河多半再添一缕新魂,又何必多费弃名楼一碗饭呢。”

    “娘娘……”

    “你告诉他这件事,而不是偷偷一走了之,更或者被人奇货可居,用以要挟他,那是你还相信他,正因为你还相信他,所以他不曾放弃你,有因便有果,只说当下,不谈以前。

第一千九百一十章 大叶冬青茶

    以他那个难得糊涂的性子,说的远了,只会越来越糊涂的。”

    柔月百感交集,良久无语。谷梁泪轻轻牵了牵柔月的素手,宽慰轻语道:“你别再胡思乱想,这件事晚些时候我会和王爷商议,如果是他做不了的事,不是还有我么。”

    柔月看着温颜暖声的谷梁泪,默默无言,李落做不到的事她便一力承担,言语随和轻柔,却是何等的气魄。

    离开谷梁泪闺阁之时,柔月多是内疚和懊悔,心绪却安定了许多,一墙之隔,不管的墙外波谲云诡,明枪暗箭,而院子里却都是惠风和畅,春暖花开的日子。

    送走了邓王和凌疏桐狄杰二人,李落站在屋檐下抬头望天,昨夜的雨还没有散尽,虽说不下了,却还有一层薄云,遮了天机星光。

    章荣政和杨万里一左一右站在李落身侧,也学着李落的模样仰首望天,杨万里还好,身子骨消瘦挺拔,章荣政却有一只好大的肚腩,扶着腰比怀胎十月的妇人还要宽出两圈,听说内务府专门制作朝服的工匠私下里传言,章荣政这一身鹤鹿祥瑞官服足足花了比旁人多了两倍的料子,这才勉强装下来。

    “邓王一走,怕是又要搅风搅雨了。”杨万里满脸愁容,没说什么,只是心底深处略有遗憾,如果不交出邓王李玄嗣,内卫司又能如何。

    李落嗯了一声,淡淡说道:“如果邓王不兴风作浪,那他就不是邓王了。”

    “哎,那王爷更不该放虎归山啊。”杨万里忧心忡忡道。

    李落微微一笑道:“我不放他,就只能杀了他,如今境地,我若杀了一名皇嗣,呵呵,我还能躲,你和章大人就有的头疼了。”

    杨万里想了想,也觉有理,内卫司的那位是当真能请下来圣旨,到时候李落抗旨不遵,那整个朝堂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王爷,杨大人,你们说这邓王殿下为什么非得要把朝堂之上搅得鸡飞……天翻地覆啊,这损人不利己,何苦来哉?”章荣政满是疑惑的问道。

    杨万里同样也是费解,挑起诸子争端,若说坐山观虎斗也就罢了,但是邓王现在这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模样,生死已有定论,只剩下迟早的差别,难道非要让李家诸子两败俱伤他才高兴。

    李落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他说,当年行猎时他的坐骑被人动了手脚,做手脚的人叫田观。”

    “田观?”章荣政和杨万里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田观是何许人也,倒是杨万里隐隐有一丝古怪的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明妃娘家便是田姓。”

    杨万里脑海之中响起一声惊雷,沉喝道:“我想起来了!”

    “嘘,小点声,你想起什么了?”章荣政瞪了杨万里一眼,大惊小怪。

    杨万里左右看了一眼,凝声说道:“田观应该是当年禁军金吾卫南镇将军田雨的独子,邓王殿下的表兄。”

    章荣政头皮一阵发麻,田雨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章荣政才明白这里的水深水浅。

    南镇将军田雨是邓王生母明妃娘娘的族兄,田观长邓王几岁,是邓王的表兄。当年邓王坠马身残,明妃失势,不久之后就得了一场重病,没过一年就不治身故。再之后,田雨失了靠山,被人排挤出了禁军,此事章荣政心知肚明,当年还曾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一把。田雨愤而挂印归田,返回徽州老家,不想在武陵山被一伙山贼盯上,堂堂大甘禁军的南镇将军竟被几个山野小贼要了性命,连带着一家老幼大半都送了命,至于那伙山贼有没有抓到,时过境迁,知道的人不多,但是田雨身亡之后,却被卓城里的达官贵人笑话了很久,大概是酒囊饭袋之类,连累的禁军都抬不起头来,让霍裁乱很丢面子。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当年也算茶前饭后的谈资,但直到今日,邓王说起田观其人,章荣政才知道这其中绝非只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禁军中的金吾卫,是镇守在万隆帝身侧左右的将士,十丈之外,便是金吾卫,说是天子心腹一点也不为过,这样的人,而且还沾亲带故,绝非什么人都能收买的,之后的偶遇山贼,恐怕也就没那么简单。

    三个人一点就透,没有刨根问底,能让田观或者田雨不惜背叛宗族,背叛明妃娘娘的人不多,邓王没有说到底田观受何人指示,但李落三人其实心里都有一个不约而同的念头,再加上当年田家借势,号称六大世家之后的第七世家,点点滴滴汇聚在一起,至于能不能从邓王口中听到那个名字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不是亲口吩咐,他必然也是点了头的。这样一来,邓王的所作所为也就说得通了。

    章荣政一阵唏嘘,忽地瞥了一眼杨万里,冷笑道:“杨大人这副雨风的样子,当真是忠君之臣,不像我,就只觉得可惜。”

    “可惜?你可惜什么?”杨万里不甘示弱的回瞪了章荣政一眼,冷冷说道。

    “内卫司想带走邓王殿下,怎么也得掏几千几万两银子,赔上咱们巡检司众巡按的酒钱药钱才行,要不然白白便宜了他们。”

    杨万里目瞪口呆,看着一副天经地义模样的章荣政,喃喃说道:“这样的不义之财,取之有愧……”

    “原来是取之有愧。”章荣政皮笑肉不笑道,“巧了,我刚用不义之财托了门路买了两斤大叶冬青茶,最是提神醒脑,原本想给王爷一斤,剩下的你我二人分了,既然取之有愧,那受之肯定也一样有愧,杨大人那一份,下官厚颜,就和王爷五五分账吧。”

    杨万里一愣神,明知章荣政故意如此,也禁不住心里有气。说起大叶冬青,虽说不如雀舌银针之类名气大,但说珍贵却犹有过之。此茶产自大甘西南一带,据说此茶茶树比起寻常茶树要矮七分。

第一千九百一十一章 你六我四

    攀岩而生,只能在峭壁石缝中得见,一旦移到平地,茶树便会疯长,比寻常茶树又能高过七分,不过却产不了茶了,摘下来的叶子泡水淡而无味,几近白水,而且只能在冬日采摘,采茶人翻山越岭,有时候数月都不见得能找到一株新茶树,所以一向产量极低。此茶甘中带苦,回味绵长,最是醒神,尤其是在文人墨客眼里价值千金,可遇而不可求,章荣政一次拿出两斤,的确是大手笔。

    杨万里咽了一口口水,义愤填膺,和章荣政争执起来,却是舍不得那半斤大叶冬青。李落暗自好笑,一本正经的说道:“五五分账可不行,最少也要六四。”

    杨万里瞠目结舌,苦着脸说不出话来,章荣政笑嘻嘻的说道:“王爷六,下官四?”

    “那怎么好意思,还是你六我四吧。”李落笑道。

    章荣政促狭的望着杨万里,笑道:“如何,杨大人可有见教?”

    杨万里忿忿说道:“你冢宰府的不义之财,取之无愧。”

    “嘿,口不对心,王爷,匀点?”

    “匀点!”

    三人相视皆畅快大笑,笑语之后,李落悠然说道:“杨大人为官清廉,高风亮节,在大甘凤毛麟角,这一点我和章大人得学,不过有一个人,杨大人莫要像他。”

    “谁?”

    “太师狄杰。”

    杨万里心中一凛,看着李落幽暗难明的脸色,心里五味杂陈。狄杰在朝中素有贤名,与杨万里并称大甘清砥,入主监法司数年,一向兢兢业业,带出来了不少门生,德威并重,原来这样的大甘重臣却还不是李落心中的可用之才。

    杨万里答应了一声,一时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要在哪些地方别像三公太师,还是回去问问自家闺女再说吧。

    弃名楼。

    李落听了谷梁泪说起柔月的事,面无表情,显然余怒未尽。

    谷梁泪柔声说道:“她是想借我的手来自杀呢。”

    李落冷哼一声,讥笑道:“要是想死,悬梁也好,服毒也行,最不济找秋吉要些乱七八糟的果子,一口气吃下去多半也能毒死她,若不然,撑也撑死了,哼,找你诉苦,诉的什么苦!她这些年苦了什么!”

    “苦还是挺苦的……”

    李落一拍桌席,大喝道:“她苦?就算她苦,也是她自找的。”

    谷梁泪静静的看着李落,目如朗星,瞧得李落悻悻然坐了回去,伸手抹了一下桌面,生怕方才一掌拍出个手印来。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

    李落生着闷气,暗自诽谤。谷梁泪嫣然一笑道:“我猜她是不愿让她身后那人觉得她背叛了他而失望吧。”

    李落冷笑道:“哼,对她好的人她不珍惜,对她不好的反而念念不忘,你们女人……”

    “我们女人怎么了?”

    李落一滞,嘟囔了一句:“麻烦。”

    谷梁泪忍住好笑,道:“那你们男人还不是一样不珍惜对自己好的人。”谷梁泪见李落就要反驳,促狭笑道,“好了,王爷是个例外,行了吧。”

    “什么叫行了,明明就是!”李落纠正道。

    “看见你对她这么在意,我有点不喜欢呢。”谷梁泪悠悠说道。

    李落一惊,连忙看着谷梁泪的眼睛,刚要说话,就见谷梁泪顽皮一笑道:“骗你的。”

    李落略显腼腆的笑了一笑,摸了摸鼻尖,没有生出被捉弄的气恼,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你打算怎么做?”

    说到柔月,李落就又变回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定天王,沉眉凝声道:“若死,则要尸骨无存;若生,她就不能留在卓城。”

    “我送她走。”

    “死了最干净……”

    谷梁泪白了李落一眼,风情醉人,嗔道:“你要是真想杀她,用得着这么为难么?”

    李落讪讪一笑,没有吭声。

    “柔月姑娘既然愿意告诉你她身怀龙种这件事,你便也不要负了她,不过你在卓城动静太大,这些日子卓城也不太平,又有邓王这件事悬而未决,此际不宜再生枝节,我送她出城吧。”谷梁泪说完之后顿了一顿,轻笑道,“行走江湖,甘琦她们不会比你麾下将士差。”

    李落闷闷不乐,不愿谷梁泪沾染这些腌事,谷梁泪打趣道:“怎么,不舍得送走她?”

    李落摇摇头,欲言又止。

    “你若是不放心,我就亲自送她出去。”

    李落气闷,垂首说道:“我不愿意你去。”

    谷梁泪莞尔一笑,凑近李落眼前仔细看着李落眼睛,笑道:“你怕我嫉妒她?”

    李落小心看了谷梁泪一眼,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童,手足无措,谷梁泪笑着伸手点了点李落额头,叹道:“其实我真的有点嫉妒她。”

    李落张口结舌,坐立不安,谷梁泪狡黠笑道:“骗你的,嘻嘻。”

    李落哦了一声,怔怔的看着谷梁泪,谷梁泪无奈摇头,眼前男子哪里还有半点指点江山的模样,犹豫不决,分明就是怕自己不高兴了。

    “如果有一天我也做了一件不对的事,你会怎么办?”谷梁泪轻柔问道。

    李落脑门一热,刚要答言,忽被谷梁泪伸手掩住嘴唇,谷梁泪顽皮一笑道:“现在别告诉我,等真有那么一天了你再说给我听。”

    李落无言以对,闷了半晌,心神不定的问道:“我这么做,值得么?”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弟弟,就算不是大甘皇嗣,也是一个无辜性命呢,你没做错。好了,你别分心这件事了,还是想想怎么应付慧王和内卫司吧。”说完之后,谷梁泪又再为李落添了一杯热茶,起身要走,李落急忙唤道:“那你打算几时走?”

    “当然是你娶亲之后呀,我怎么也要看过一眼王爷的心上人再走。”伴着一阵银铃般的轻笑,谷梁泪飘然而去,空余留香。

    这一天,李落原本想躲躲清静,不过躲也躲不掉,宫里传旨的太监一连来了三趟,让李落抽空去见见落脚城西的漱家人,候命的宫中内侍足有六人。

第一千九百一十二章 漱家家主

    这还不算那些随行的禁军将士,不是传旨,几乎就是奉云妃懿旨,押着李落去见人。李落很是无奈,没法子只好捏着鼻子跑一趟。

    城西荟萃楼,漱家家主漱无厌的落脚之地。

    李落抬头看了一眼客栈匾额,惹眼的金字招牌,李落暗自诽谤,好俗气的名字,不消说,这家酒楼多半是金玉满堂漱家的门面。

    漱无厌有个绰号,朝野中人称有进无回,一听就叫人心气不顺,也不知道云妃和万隆帝怎么想的,千挑万选,替李落找了这么一门亲事,也难怪李落如此抵触,相比而言,还是那个背上小小包袱就要跟着李落去弃名楼的壤驷宝音更顺眼些。

    诽谤归诽谤,该有的礼数也还要有,纵然李落有千般不愿,事到如今也不好再说什么,收敛心绪,持晚辈之礼登门拜访。不过想着传言里漱无厌大腹便便,贪财好色的模样,李落着实不耐,存了心思早去早回。

    今日酒楼不宴外客,进了酒楼,堂中早早就有几人在等李落,人不多,只有四人,其中一个李落认得,正是早前竞拍卓城地下交易盲眼的漱知节,而在他身前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一身素布青衫,头上扎了文士结,只见剑眉斜飞,五绺须鬓飘飘出尘,掩不住那股子清逸之气,形如青松,又似绿竹,好一个翩翩君子的人物。

    李落微微一愣,堂中四人左右有致,照眼前所见,这名青衫中年男子该是此间正主,可是这么一瞧,和传闻中的模样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中年男子没让李落猜测多久,踏前一步,朗声说道:“草民漱无厌,见过王爷。”

    李落吸了一口气,这可是有些出人意料,果然这些山野传闻就不能信。李落诚颜回了一礼,和声说道:“晚辈李落,拜见漱先生。”

    堂中诸人皆是莞尔,这哪里是岳丈见过女婿的模样,简直比书院里的先生学生还要刻板拘束。

    漱无厌含笑看着李落,不卑不亢,既无攀龙附凤的欣喜,也没有得见当朝殿下的惶恐,颇有点审视打量的味道,让李落很是不自在。倒也不怪,要是稀里糊涂的嫁了女儿才叫荒唐。

    “他是草民七弟漱知节,早前和王爷见过一面。”漱知节躬身一礼,顾念李落当初的救命之恩,颇显恭敬。

    李落回了一礼,没有倨傲之色,待人接物如沐春风,让漱无厌暗自点头。

    “犬子漱湘,是沉鱼的大哥。”李落望着相貌与漱沉鱼有三分相似的英俊男子和颜一礼,男子也是微笑一礼,清朗俊秀,不见市侩气息,反而有点淡淡的书卷味道,只是样貌略显阴柔了些。

    “族客白玉京,是我们漱家的供奉,算是草民的护道人。”李落看了一眼身材高大的白须老者,颔首一礼,又再瞧瞧温文尔雅的漱无厌,哈哈一笑道:“漱先生这样的高手,也须得护道之人么?”

    初次见面,漱无厌眼中神光内敛,气息渊渊,是个内家高手,而且造诣决计不低,很是让李落惊讶。他日所见,漱沉鱼倒是柔柔弱弱,不识半点武功的模样。

    漱无厌自嘲道:“家有余财,便得防着宵小惦记,也是没法子的事,请王爷坐下说话吧。”

    众人落座,此地是酒楼大堂,也就没再讲究什么主客次序,不过李落还是等漱无厌落座之后再坐下,执晚辈之礼,自然而然,没什么做作的模样,让漱家诸人好感大增。

    入座之后,李落感慨道:“漱先生和我想的大不一样啊。”

    漱无厌莞尔,笑道:“莫非是少了点铜臭气,不过王爷宽心,不才如假包换,绝对不是旁人冒名顶替。”

    漱无厌说的风趣,李落展颜轻笑,少了生疏,多了自在,怎么说也是要成一家的人。

    李落左右看了一眼,堂中不见女眷,随口问道:“令正不曾来卓城么?”

    漱无厌面露尴尬之色,与漱知节相视苦笑,叹道:“拙荆生气了,赌气在白帝城不愿意来,请王爷恕罪。”

    李落微微一呆,这未来的便宜岳丈光明磊落的让李落有些汗颜,要知道王府迎亲,漱沉鱼的母亲若是不来,倘若有人暗中使坏,那可就是藐视皇威的罪责,不大不小,总归恶心人的很。

    李落没觉得失礼,赌的气大约也能猜个**不离十,想了想,沉声说道:“漱先生,此次娶亲,前因后果你或许知道,漱姑娘约莫只是赶得巧了,不谈门当户对,漱沉鱼毕竟出身你们金玉满堂,入我府中,便是有负于她,我却只能许她衣食无忧,不会有人欺辱了她,但说其他,我实在是有愧于心,所以漱家如果有什么事,只要不违律法道义,弃名楼不会推辞。”

    漱无厌看着一脸坦然歉意的李落,略觉吃惊,不过也正是这个模样,才和传闻中的那些事一一对应的起来。

    “王爷说这些话会否早了点?”漱无厌并未觉得李落盛气凌人,和颜笑道。

    李落略有思索,坦言回道:“不早,这门亲事,不管是漱姑娘还是别人,总归是要娶的,不管娶的人是大家闺秀还是富家千金,亦或者小家碧玉,于弃名楼而言分别不大,说的不好听些,就是意不在此。世道多舛,在这之后我怕漱先生有事了我却不得空闲,所以这番话还是早些说为好,算我略表亏欠之心。”

    漱无厌沉默不语,除非薄情寡义,要不然再是城府深厚,听到自己女儿当成了添头,泥菩萨也要窜出三分火来。

    “是朝廷意在那名草海女子,还是王爷意在那名草海女子?”漱无厌沉声问道。

    李落略一思量,明白了漱无厌的话中之意,正颜回道:“除了名字身份不同外,漱姑娘和骨雅的壤驷姑娘在弃名楼中绝无分别。”

    “那就好,鄙人先行谢过王爷。”漱无厌唏嘘一叹,怅然说道,“王爷坦诚,漱家却有难言之隐,只求王爷善待沉鱼就好。”

第一千九百一十三章 十个我

    “好,此事不难,我应你便是。”李落招了招手,示意翟廖语递上礼单,翟廖语笑语道:“这是朝廷和内务府拟的礼单,请漱家主过目,择日奉上。”

    漱无厌含笑接过,虽说看的好像很仔细,但眼里的那抹淡然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这份礼单,约莫不过是给漱家的金山银山里丢进去了一枚铜钱,非得仔细些才能听到那点声响。这个念头在漱知节奉上回礼礼单之后李落的感触就更加明显了,较之草海,漱家的陪礼有过之而无不及,李落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见过有钱的,但是没见过漱家这般有钱的,树大招风,漱家没被人惦记上就连李落都觉惊讶。

    最后李落勉强打了个圆场,匆忙而去,数天之中连着被卖两次的滋味的确不怎么样。

    李落走后,漱无厌随手将翟廖语递来的礼单收入袖中,神色淡然,像是老僧入定了一般,不见喜怒。

    “他没问你们漱家是怎么和皇后扯上关系的。”白玉京玩味说道,直呼东主为你们漱家,看样子这个供奉和漱家的关系算不得怎么亲近。

    漱无厌淡淡回道:“没有沉鱼,还会有落雁,都是娶亲,在他看来并无区别。”

    “嘿,定天王就随口一说,你也信?”白玉京耻笑道。

    漱无厌轻轻抿着嘴,良久之后忽然大笑道:“沉鱼嫁入王府,虽是侧妃,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白玉京长身而起,乏味说道:“那你就自个高兴吧,沉鱼那丫头死心眼,随了你这个一根筋的爹,日后有的苦吃。”

    “苦多吃点没关系,漱家子女不怕吃苦。”漱无厌笃定的说道。

    白玉京摇了摇头,大步流星的回了后院。漱知节看着自家兄长深邃莫测的面容,微微一叹,不知道性烈如火的大嫂又砸坏了家里多少古董玉瓶。

    回去司衙的路上,李落抛开心头那些杂念,漱家几人除了漱知节都只算初见,看似寻常,却有一股李落说不出来的味道,一笔一划,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有几分淡淡的道韵,所有的喜怒哀乐,亦真亦假,让人拿捏不透。李落一直留意的人并非是漱无厌,而是漱知节,想着那夜初见之时和今日的重逢,李落明白了一件事,那晚漱知节在听过李落责备潘南安的一席话之后,露出重新打量的神情,多半是他早前并没有看得起大甘朝廷,今日再见,这个念头愈发清晰起来。

    这样的金玉满堂也要下山出世,李落看着承平已久的大甘都城,行人如织,实则已经乱象将成。

    入夜,明月挂枝头,很圆很大,站在屋顶上仿佛触手可及,清楚的都能看见月亮上面的桂花树和树下的那只兔子。

    看着看着,李落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那只兔子要是用来下酒,应该滋味不错,酒最好也是桂花酒。

    卓城的夜从来都不寂寞,哪怕是站在高梁屋顶之上。李落背负当关,吹着夜风,格外觉得惬意,遥想江湖侠客,约莫就是这幅模样,风流潇洒,来去如风。

    正当李落想着是不是腰上再别一只酒葫芦就更像江湖侠客的时候,屋檐下一道人影揉身翻上屋顶,也不打招呼,就这么随意的坐在李落身边不远处,抬头看着月亮。李落没理睬,依旧也看着月亮。

    一根屋梁,一左一右各自蹲坐着一人,仰首望月,说不出的另类奇怪,除了身形稍微大点,倒是很像寻常百姓家里房屋屋顶上的雕像。只是大甘建筑的屋顶雕像有一仙十兽的说法,蹲坐了两人,若是一人为仙,说不得另一个就只能捡个兽名了。

    左边那人抬头看了半晌,脖子有些酸,伸手揉了揉,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道:“好看吗?”

    李落嗯了一声,道:“看和什么比。”

    “和我们拨汗比呢?”

    “月亮好看。”李落斩钉截铁的说道,转头看着左侧那人,皱眉说道,“你怎么上来了?”

    “师兄在里面,我出来转转。”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正是相柳儿身边的草海高手斛律封寒。

    “飞鹏堡的杀手,你倒也放心。”李落淡淡说道。

    “哈哈,有什么不放心的,如果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添上我也没什么用处。”斛律封寒写意的伸长了腿,懒散的坐在屋顶,瞅了瞅头顶的月亮,点评道,“你们大甘的月亮不如草海的好看,王爷有机会瞧瞧草海山巅的夜色,月涌大江,星河倒挂,那景色才叫一个好看。”

    李落漠然说道:“又不是没见过。”

    斛律封寒哑口失笑,道:“忘了王爷纵马草海的事了,在大甘待的久了,差点就把王爷当成朋友了。”

    李落沉默不语,朋友二字说起来容易,有些时候却重逾山岳,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得出口。

    “王爷不好奇飞鹏堡的人和拨汗在说什么?”

    李落冷冷接言道:“我倒是盼着飞鹏堡的杀手取了相柳儿的性命。”

    斛律封寒也不生恼,哈哈笑道:“王爷和拨汗真像,她就是这样时不时盼着你死,当真要她动手,她又不愿,不知道在草海惹来了多少风言风语。”

    李落冷哼一声,忽地倒掉着身子,双脚扣住屋檐,头下脚上,探到窗棂处敲了敲木窗,屋中一静,脚步轻响,屋中一人拉开了窗户,抬眼看着倒垂的李落,没好气的问道:“有事?”

    李落扫了一臂之内的相柳儿一眼,将目光落在屋中飞鹏堡的中年男子身上,扬声说道:“我若出万两黄金,你能摘了她的脑袋么?”

    泊肃叶双目一收,杀气狂涌而出,震的李落衣衫猎猎作响。李落视若无睹,相柳儿满脸无奈,抿着嘴哭笑不得。

    中年男子看了李落一眼,又瞧了瞧相柳儿,竟然当真深思熟虑了片刻,沉声说道:“拨汗的人头万两黄金可买不来。”

    “你要多少?”

    “最少也要十万两黄金。”

    李落摸了摸鼻尖。

第一千九百一十四章 请王爷望风

    “嗯,尚有盈余。”

    “真贵,买不起。”说罢,李落一个卷身又上了屋顶吹风,身后传来相柳儿大力关上窗户的声音和一句话:“无耻,无赖!”

    斛律封寒忍着笑看着李落,问道:“瞧见什么了?”

    “一个锦囊,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哈哈。”斛律封寒大笑出声,“难为王爷了。”

    李落学着斛律封寒的模样懒散的躺在屋顶上,头顶疏星朗朗,竟还不如卓城里的灯火繁华,没来由的让李落一阵烦闷。

    一道人影电闪而至,隔远扬声说道:“不知是哪位江湖高人在摘星楼赏景,聂某有失远迎。”说话间,来人闪身登上屋顶,相貌苍老,一脸苦相,身穿大理司捕快官府,袖口隐隐有梅花图案,双目厉芒时隐时现,是个高手。

    李落一动不动,斛律封寒倒是好奇的看了来人一眼,不过也没有应声。

    这名大理司高手站定之后,环目一扫,此处除了屋顶两人再无旁人,脚下阁楼之中有灯火,似有声息,不知多寡。来人不敢大意,沉喝道:“摘星楼乃是官家重地,报上……咦,九殿下,你怎么在这里?”来人脚下微微一晃,显然吃了一惊。

    李落坐起身子,看着眼前的大理司总捕聂千愁,淡淡说道:“观天象。”

    聂千愁嘶了一口凉气,抬头看了看天,方才有大理司得报有江湖高手擅闯钦天监观星台,聂千愁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不开眼的江湖狂徒自找没趣,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李落,这个时候李落不应该忙着操持婚事,跑来摘星楼观哪门子的天象。

    聂千愁一口气憋在胸口,回去之后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观星阁这些瞎了眼的废物,连九殿下都不认得。聂千愁连忙说道:“下官莽撞,扰了九殿下,下官这就走,不打扰九殿下观天象了。”说完,聂千愁躬身一礼,扫了一眼面带轻笑的斛律封寒,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斛律封寒看着聂千愁远去的身影,缓缓点头道:“大甘藏龙卧虎,这个人也是个高手。”

    李落懒得说话,堂堂大理司总捕,绰号人惊鬼惧,总归有点本事,也不能全是酒囊饭袋之辈。

    “让王爷望风,真是对不住了。”

    李落长身而起,淡淡说道:“告诉相柳儿,此地不宜久留,最多三刻,摘星楼必有人来。”说罢就要离开摘星楼,斛律封寒笑道:“王爷,可要我偷偷翻了拨汗的锦囊告诉你里面装的是什么。”

    “没兴趣。”李落回了一句,提气跃下摘星楼,几个起落,没入夜色之中不见踪影。

    斛律封寒笑了笑,翻身进了屋子,飞鹏堡的中年男子亦是不见了人,只剩下相柳儿和泊肃叶。斛律封寒将方才之事说给相柳儿,相柳儿哦了一声,淡淡说道:“人是他找来的。”

    斛律封寒一愣,不过也是心思缜密之辈,稍作思量便已明白相柳儿话中之意,道:“他已经开始怀疑拨汗了?”

    “他不蠢,那晚我拦下他,他便已开始起疑,今夜只是试探,想看看没有了他的遮掩,我们还能否在卓城出入无阻。”

    斛律封寒皱眉说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自然要按他的心意行事。”

    “这……大甘慧王那边?”

    相柳儿吐了一口浊气,眼中隐有怒色,冷声说道:“大甘慧王志大才疏,十个慧王也不是他的对手,小打小闹尚可,遇事不决,难堪大用,如果不是没有旁人可用,我犯不着和这种人搅在一起。先不说这些了,走吧,若是真叫大甘鹰犬围在这里,说不定他会顺水推舟,再生杀心。”相柳儿越说越气,俏脸含煞,让斛律封寒和泊肃叶面面相觑,果真也算是一对冤家了。

    离弃名楼不远的一条巷子,行人不多,寥寥无几,此刻早过了饭点,街上多半酒馆茶铺都关了门,倒还有一家馄饨店还挑着灯,不过没几个食客,店小二趴在桌上打着瞌睡。

    临窗的一张木桌前坐着一个童颜丰腴的姑娘,眼前放着一张大碗,热气扑面,碗里盛着十几个溜圆涨肚的馄饨,飘着葱叶香菜,红红的一层辣椒油,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房千千吹着热气,吹一口吸溜一口,吃的很香,只是吃相着实不雅的很,不过房千千倒是自得至极,十足就是一头饕餮幼兽。

    掌柜的煮完馄饨,从后厨走了出来,擦了擦手,看见趴在桌上偷懒睡觉的小二,骂了一声,随手赏了一个暴栗,哪知店小二只是揉了揉脑门,翻个面又睡了过去。

    掌柜骂骂咧咧了几句便不再理会,瞧了吃的正香的房千千一眼,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坐在房千千对面笑道:“我煮的馄饨怎么样?”

    “好吃。”房千千含糊不清的说道,咽的急了,不小心烫了嘴,疼的房千千呲牙咧嘴,赶紧又喝了一口热汤压一压。

    “慢点,慢点。”掌柜的连忙劝道,不想越劝房千千吃的越快,生怕被人抢了碗里的馄饨。

    掌柜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看着房千千放在手边的一包吃食,笑问道:“姑娘也爱吃这菱儿角啊。”

    房千千没有抬头,吃的不亦乐乎。掌柜自顾说道:“这时令的鲜果,我最爱吃菱儿角,脆,甜,还不贵,天南天北都有,小时候能吃上几个菱儿角就能高兴半天。”

    房千千没吭声,将头埋在碗后,碗里热气腾腾,熏的看不见了房千千的脸。

    “我给你说啊,这菱儿角在天南才叫菱儿角,要是在天北卓州这边就不叫菱儿角,叫八菱角,同一样东西,叫法却不一样,除非土生土长的北地人,要不然可就不知道菱儿角就是八菱角咯。老头子我小时候生在南方,十几岁的时候跟着爹娘来的卓城,这才知道原来在卓城菱儿角不叫菱儿角,这里的人都叫它八菱角,名字不一样,味道倒是不差。

第一千九百一十五章 漱家主母

    就是汁水不如天南果子的足。”

    房千千放下筷子,抬头看着笑眯眯的掌柜,脆声说道:“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没事,没事,小老儿爱瞎聊,你吃你的,我说我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老儿也不知道用在这对不对,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房千千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又一头扎进了馄饨碗里。掌柜大有深意的嘟囔道:“菱儿角,八菱角,一样也不一样,可不能叫错了……”

    “吃完了。”房千千一抹嘴,打了个饱嗝,顺手拍了拍怎么吃都不见胖的肚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秀气的钱袋子,从里面倒出几文钱,数了数,丢在桌上,一手拎起果子,蹦蹦跳跳的出了门,一转眼没了影。

    掌柜笑眯眯的捡起桌上铜板,忽地脸色一变,冲到门口,朝着房千千离去的方向大声叫道:“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少了老子一文钱!”

    街上行人愕然望去,掌柜悻悻收了口,啐了一口,哪里还找得到房千千的影子。掌柜大恨,嘟囔道:“下次可别让我再碰上,要不然非叫你赔十文不可。”

    这一回弃名楼娶亲,声势比当初李落迎娶凌依依的时候还要大,毕竟有一位草海骨雅圣女,不比当初的太傅之女的身份差,百官到贺,世家豪族闻风而动,城东那些天足足多了三成有余的人,着实让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声势虽大,其实李落倒不怎么忙,反正事事都有内务府的一众官吏操持,李落就是该做什么的时候做点什么,到头来反而成了最逍遥的那个。当然也不尽然都是逍遥,漱沉鱼的母亲,漱无厌的发妻俞氏最后还是来了,据说在白帝城砸碎了几万两银子之后,犹自不解气,杀气腾腾的跑来卓城。

    漱无厌听到消息之后赶忙亲自去弃名楼见了李落一面,若是成亲那天这位漱家主母当真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请李落看在漱沉鱼的面子上万万担待一二。看着漱无厌忧心忡忡的模样,半是心疼,半是无奈,李落不由自主的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岳母生了几分好奇,能让富甲天下的漱家家主愁成这幅田地,想来不是个等闲人物。

    漱家主母名字里也带了一个鱼字,叫俞小鱼,并非出身大户人家,而是中府榭州一个很小的江湖门派弟子,年轻的时候行走江湖时碰上了同样年少但多金的漱无厌,一来二去,后来就走到了一起,变成了金玉满堂的当家夫人。其中曲折,漱无厌没有说,李落也没好意思多问,怎么说也是个晚辈,打听长辈私情总归不妥。

    等成亲那天见到俞小鱼的时候李落吃了一惊,该叫李落改口称呼岳母大人的俞小鱼风韵不凡,算得上百里挑一,不过若说惊为天人就有些言过其实,比起谷梁泪云妃她们逊色一筹,自然也及不上容貌秀美的漱沉鱼,但让李落吃惊的是俞小鱼相貌极其年轻,外人望去,最多会以为俞小鱼是漱沉鱼的姐姐,要是再来个什么玉手提裙摆,莲步轻石台;环佩悦耳过,笑语醉心来的模样,让人错眼以为漱沉鱼才是姐姐,而生母俞小鱼是个妹妹。

    原本漱无厌料想的气势汹汹,登门兴师问罪的情形并没有出现,俞小鱼进了王府,看了李落一眼,就自顾坐在角落里掉眼泪,伤心欲绝,只看得李落头皮发麻,漱无厌手忙脚乱、束手无措。

    好不容易劝住了,李落这才上前奉茶问安,俞小鱼见着李落,眼眶又红了,李落和漱沉鱼两人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这尊菩萨又开始哭起来。

    俞小鱼忍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个小包裹,进门的时候鼓鼓囊囊,李落还猜是不是有了喜,没想到是个贴身藏着的小巧包裹。包裹不大,绑着的布也是寻常能见到的青布,不贵,也不稀罕,胜在结实,不容易破。

    俞小鱼将包裹搁在桌上,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揭了开来,足足包了七八层。李落明了,这定是俞小鱼攒下来的什么贵重宝贝,要传给漱沉鱼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当面给漱沉鱼。

    漱无厌见怪不怪,还在低声轻柔的劝着俞小鱼。俞小鱼抽泣着,一想到自己女儿就要出嫁,脸上满满的都是不舍和心疼。

    俞小鱼在堂中诸人好奇的眼神里亮出了包裹里的宝贝,乍一看,众人大失所望,面上一张原来是张银票,连李落也有点哭笑不得,这漱家主母也太小心翼翼了。

    接着,堂中众人的脸色就渐渐变了,俞小鱼哽咽着声音,絮絮叨叨的念着:

    可不能让沉鱼亏待自己,胭脂水粉一样也不能缺,先留八万两银子,不够了以后再添点;

    进了王府,里外里都要打点着点,要不然被人欺负了也没人撑腰,这要多留,十万两银子;

    不知道卓城的饭菜沉鱼吃不吃得惯,她自小就娇生惯养,别到了人家惹人嫌,要是实在吃不惯,那就让翠儿偷偷去外面买点吃得惯的饭菜,先留五万两银子,等过了年再让人捎点来;

    还要给沉鱼夫家长辈送点礼物,人家是大户,出身高,不能寒酸了,嫌弃自家女儿没见过世面,这点钱一定不能省,少说也要预备个十来万两银子;

    快入秋了,要备点长衫,要留三万两银子;

    入了冬,还得添衣裳,要留四万两银子;

    来年春天的……

    入了夏的……

    再一年秋天……

    再一年冬天……

    每念叨一句,俞小鱼就吧嗒滴一滴泪珠子,一想起女儿就要嫁人了,便是一股子怎么也止不住的心酸和难受,又怕哭的太大声,让人家看了笑话,便这样抽抽噎噎,小声的盘算着,强忍伤心,没有趴在桌上大声哭起来。

    屋子里的人不算多,此刻鸦雀无声,晴云和探月张大了嘴巴,面如死灰,只觉得这些年都白活了。李落瞠目结舌。

第一千九百一十六章 送走柔月

    以前觉得秋吉和房千千,算上当年的章泽柳都很有钱了,直至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山还有一山高。漱家的钱怕是比他们卖的粮食还要多,李落着实好奇,漱家这么富足,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是怎么放过嘴边这么大一块肥肉。

    溯雪心里默默算了算,漱家夫人从包裹里足足拿出来了九十三万两银子的银票,这还不是漱家的陪礼,仅仅是当娘的给自家女儿的零花钱,最关键的是俞小鱼数的理所当然,漱家钱多的天经地义,果真用钱的的确确砸得晕一个人。

    数完了,俞小鱼把银票往桌上一推,扑到漱无厌怀里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把过年老祖宗给的压岁钱都拿来了,可我还是怕鱼儿不开心。”

    姑苏小娘转身便走,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回想当年行走江湖,忍冻挨饿,乔装婢女,化身青楼女子,为了杀人什么事没做过,都是为了挣银子,如今一比,辛苦那么多年赚的钱竟然都不如漱家老祖宗赏给儿媳的压岁钱多,兴许也就比零头多点。姑苏小娘生怕自己再听几句会忍不住杀了这位漱家夫人,还是眼不见耳不听为静。

    心境淡然的溯雪也呼了好几口气,偷偷瞥了李落一眼,李落稍算好些,不过脸上的神色也是精彩。漱无厌小声劝着俞小鱼,不住向堂中诸人颔首致歉,只是这劝人的话听在耳中更觉憋屈:“没事,没事,别哭了,让人家看笑话,王爷也在呢,这点钱虽不算多,那晚些时候我再添点,沉鱼乖巧,平日里都不乱花钱的,够用了。”

    俞小鱼泪眼婆娑:“以后她就不在咱们身边了。”

    漱无厌一脸尴尬的看着李落,李落温颜一笑,示意无碍。俞小鱼擦了擦眼泪,将桌上银票往李落面前一推,抽噎道:“王爷,等鱼儿进了王府,请王爷帮民女把这些银子交给她吧。”

    李落看了看桌上银票,又瞧了瞧红着眼睛垂泪的俞小鱼,转头向溯雪和声说道:“这些银子你先收起来,等漱姑娘进了弃名楼之后你再转交给她。”

    “奴婢遵命。”溯雪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叠银票,贴身收好。

    李落看着漱无厌二人,俞小鱼的伤心多半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舍不得自家女儿,至于那些银子,在俞小鱼眼中只觉得少,不觉得多,漱家的钱不值钱,不敢说天经地义,至少也有些理所应当。漱无厌为漱家家主,当然知道财不露白,更不该如此张扬的道理,不过这会一门心思全放在了俞小鱼身上,若是能让俞小鱼莫再伤心,让漱无厌再拿出九十三万两银子约莫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白帝城离卓城不远,夫人大可放心,日后便叫漱姑娘时常回去白帝城,多待些日子也无妨。”李落笑道。

    俞小鱼眼睛一亮,张口欲言,忽然想起什么,颇有点痛心疾首的难过,低声说道:“多谢王爷啦,不过她嫁了人就应该守规矩,能回来白帝城最好,回不来了……那我到时候就来看鱼儿。”

    李落一怔,漱家夫人的确有女儿态,但通情达理,伤心之余,却也知分寸,很是难得可贵,让李落除了惊叹有钱之外,也多生了几分敬意。

    娶亲的场面着实热闹,人来人往,弃名楼前的小巷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卓城里的达官贵人和名门望族皆前来道贺,若不是此番李落娶亲时间很突然,来的人只会更多。

    娶妻之事李落也算驾轻就熟,贺礼照收,过后该退的退,该留的留,只盼着这一回莫要再有人送来些绝色佳人了。

    许久不见来往的淳亲王府终于也来了人,多日不见,淳亲王李承烨气色甚好,见到李落竟也能谈笑几句,李落秉承子侄之礼,心中百感交集。人人言笑晏晏,却如这场喜宴一般,平静之下又有怎样的暗流涌动,兴许只有兰妃牵着的淳亲王府小世子李玄昭才当真笑的无忧无虑。

    李落早年间的狐朋狗友也来了不少,以章泽柳为首,寻了一处僻静些的偏厢喝的昏天黑地。酒是章泽柳偷出来的,数道绝品佳肴是瑜妃亲弟陆修华从宫里带出来的,自斟自饮,倒是省得弃名楼分出人手照料。听说开了个盘口,赌今晚李落会和谁同房,有赌壤驷宝音,有赌漱沉鱼的,也有赌左拥右抱的,坐庄的正是那个笑起来阴险奸诈的章泽柳。

    这个赌局注定不会有结果,至少在座的这些纨绔子弟,没哪个有胆子跑去弃名楼偷听墙根。

    宾客慢慢开始散去,弃名楼方圆数里的喧嚣才稍稍有了平息的迹象。

    弃名楼后院深处小屋,李落来不及换了新衣,只在外头披了一件黑色披风,掩人耳目。屋中除了李落还有两人,谷梁泪和柔月。一盏昏暗的油灯,有气无力的照亮了屋子里的光景。柔月低着头沉默不语,谷梁泪静静的看着一脸凝重的李落,眼中隐有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落眼睛里的忧色和不忍。

    “一定要送柔月姑娘去东海么?”谷梁泪柔声问道。

    “大甘诸府的确也有藏身之地,但都不如东海稳妥。”李落看了一眼郁郁寡欢的柔月,纵有万般无奈,此际当断不断,必有后患,“扶琮乐今与我生死之交,她在东海的名望不逊色于我在大甘朝堂之上,有她相护可保柔月姑娘的安全,不管怎么说,至少也要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再做定夺。”

    谷梁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去盟城。”

    李落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一封薄一些,上面写了琮馥轻启,一封厚些,摸上去装了不少纸笺,却无启信之人的名讳。

    “我已命人传信给扶琮乐今,让她在盟城一带等你们一个月,书信一去,再到东海岛上要花不少时日,所以路上的时间很充裕,你们不必急着赶路。”

第一千九百一十七章 正妃

    李落将写着琮馥轻启的信交到谷梁泪手上,顿了一顿,接道,“这信上的字她不尽然都认得,要是不懂的你念给她听。”

    谷梁泪莞尔,含笑应下。

    “只是这路途上不会很太平……”

    “路上的事就不要你操心了,你想想如果有人问起柔月姑娘的时候你该怎么说。”

    李落笑道:“这些事就由得我胡言乱语吧,你们走了之后我会挑些日子让别的柔月姑娘露面,其中分寸我自会斟酌,尽量让你们一路少些波折,如果真的瞒不住了,我想怎么也该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谷梁泪轻轻一笑,没有理会李落的邀功模样。李落微微有些泄气,随即掂了掂另外一封书信,沉声说道:“这里面一共有十一封书信,内容长短不一,你且收好,如果逼不得已,可以求收信之人相助。”说罢李落另取出一只锦囊交给谷梁泪,“这上面有十一个人的名字,其中五人可以一用,四人可堪大用,有两人,若遇生死之事,可以以命换命。”

    谷梁泪正颜接过,一旁缄默无言的柔月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枚小小锦囊之中,当是李落在大甘以东封疆之地的人脉所及,名单虽小,但事关重大,朝堂皇子结交封疆重臣,这是大不韪,一纸折子到了长明宫,就算万隆帝再怎么信任李落,恐怕也难免落尽口实。

    谷梁泪当然知道这份名单的轻重,仔细收好,抬头看着李落轻柔应道:“你放心吧。”

    “这些尺简书信只有我的落款,皆无收信之人的名字,不虞落于旁人之手,便有疏漏,单凭一个落款的罪责我倒还担得起,至于该递哪一封书信,你们自行决断便可。”

    谷梁泪抿嘴促狭笑道:“你真的信我?”

    李落洒然应道:“我若不信,又岂会将柔月姑娘和这些书信托付给你。”

    柔月怔怔出神,有些羡慕的看着谷梁泪。谷梁泪正颜回道:“我一定会将柔月姑娘平安交给扶琮乐今。”

    李落嗯了一声,转头看着柔月和声说道:“此去东海只是权宜之计,若卓城事定,你怀中胎儿便不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皇权之争,最多三年,不论结局如何总会有个定数,到时候你再回来的话风声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人再留意你腹中的李氏血脉。”

    柔月垂首,轻轻抚摸尚还不见隆起的小腹,发了一小会呆,忽然轻声说道:“王爷起个名字吧。”

    李落一愣,柔月淡淡一笑,道:“就当留个念想。”谷梁泪没有说话,柔月这般说便是有意留在东海,此生再也不回大甘了。这未尝不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兴许对背井离乡的柔月而言略显残酷了些,只是身在卓城的漩涡之中,能独善其身很难,能全身而退的更没有几个,又岂能苛求太多。

    屋中陷入一阵别离难舍的气氛,李落朗声说道:“那就叫秀吧,路上小心,再会!”说完之后,李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小屋。

    披林秀,揭厉良多。

    柔月眼中含泪,终于在李落走了之后滴下了一滴泪珠。

    谷梁泪没有多说什么,小声劝解了几句,没有惊动弃名楼里的人,和红尘宫诸女无声无息的混入散席的宾客之中,悄然离开了卓城。

    李落和谷梁泪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柔月一句话,就是她到底愿不愿意留下腹中胎儿,若是不愿,那接下来这些事也就无从谈起。柔月冰雪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不说就是不愿了。

    谷梁泪离开弃名楼知道的人不多,这位江湖王妃以往李落不在卓城的时候偶有远行,但是像如今这样李落人在卓城,她却不见踪影的时候极少。府里有几个丫头暗自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李落新娶了两房夫人,惹了一向都好脾气的谷梁泪吃了醋,这才不告而别。

    溯雪自然也有疑虑,不过谷梁泪性子温婉可亲,李落又绝非贪花好色之辈,要不然也不会任府中这些个清清白白的娇美女子成天在眼前晃来晃去,谷梁泪一定是去了哪里,而且李落也一定知道,决计不是什么嫉妒吃醋。但这些事溯雪只是想想而已,从未对任何一人说起,自然也不会去问李落。

    宗人府封正的谕旨在李落娶亲之后的第二天就到了弃名楼,册封谷梁泪为定天王正妃,登记造册,记入李氏宗谱。领旨的人不在,李落接了旨,宣旨的太监颇有微词,但当着李落的面却不敢说什么,至于回宫之后会否搬弄是非就不好说了。

    府里头一回聚在一起吃饭,少了谷梁泪,多了壤驷宝音和漱沉鱼。漱沉鱼颇有大家闺秀之风,初嫁为人妇,稍有羞涩,但举止得体,待人接物皆让人如沐春风,颇得府中诸女喜欢。至于壤驷宝音,李落便觉头疼,刚到弃名楼一天,壤驷宝音便把弃名楼上上下下转了一个遍,尤其好奇荷塘里的那几只锦鲤和那只昙花一现的小龟,看似打定了主意要捞上来瞧一瞧,吓得玄龟沉入塘底再没敢露面。

    若说不高兴当属秋吉,一场喜宴,人来人往,伤了弃名楼里不少花花草草,免不得要让秋吉好一番收拾。

    漱沉鱼很是恪守妇道,若是李落在府里,每日清晨晚间必会奉茶一盏,礼数极为周全,连带着平日里松散惯了的弃名楼诸女一个个也多了几分拘谨。王妃如此,诸女也不好太过放肆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说不得也不能让别人瞧了弃名楼和李落的笑话,俱都举止端正,目不斜视,骤然间少了不少莺声燕语,不过大都愁眉苦脸,格外想念起谷梁泪来,谷梁泪在的时候何曾有这些繁文缛节。李落瞧在眼里只是觉得好笑,芳华之龄,却都似那刚入学堂的幼子,分外有趣。

    树欲静而风不止,喜宴之后的第三天的清晨。

    漱沉鱼照例奉茶,李落也便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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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