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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九百三十三章 地下暗王

    李玄慈嗯了一声,直言不讳道:“英王府中尚且还有三名雨花阁的歌姬,吹拉弹唱皆是一绝,不逊色于宫中教坊。”说完之后,李玄慈眉头紧锁,道,“不止于此吧?”

    “的确不止于此,雨花阁只是个幌子,暗地里一片狼藉,不堪入目,权色交易和买官卖官,物欲横流和逼良为娼,欺男霸女和草菅人命的事比比皆是,简直是无恶不作,犯下的大甘律法罄竹难书,嘿,真的是乌烟瘴气。五哥才疏学浅,连日连夜审的头昏脑涨,不是五哥懈怠偷懒,我是真想去城外打打猎,透透气,免得一时急火攻心,重手伤了老八。”李玄泽自嘲说道,以退为进也算高明,比起自己这样辛辛苦苦审案子,堂堂三都统领的七殿下游手好闲总归显得难看了些,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咄咄逼人的追问不免让人齿冷寒心。

    万隆帝盯了李玄慈一眼,千年隼固然稀有,不过一个事关江山社稷,一个锦上添花,孰轻孰重,这点分量万隆帝还是分得清的。

    李玄慈镇静自若,无惊无喜,拱手一礼道:“五皇兄辛苦了,玄慈自愧不如。”说罢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邓王李玄嗣,李玄慈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没有再多说什么,万隆帝就在正堂之上,喧宾夺主,自然是不好的很。

    李玄慈眼里的憎恶其实有两个意思,一个当然是憎恨李玄嗣身为皇嗣,却做出这等伤天害理,有损大甘根基的事,而另一个缘由却在慧王李玄泽身上。

    当初年幼离宫的皇嗣有两个,一个是舞阳公主李欹枕,求福于天还是怎么,结果被送去了卓州外习武,另一个就是慧王。相比起舞阳的顺应天机,慧王李玄泽的运气就差了很多,其母妃死后,不知道被钦天监的什么人预测为不祥之兆,说是封疆福州,其实是被打发出了宫,自此远离朝堂,不出意外终老就是个封疆裂土的亲王,当然起兵作反就另说了。不过意外还是发生了,慧王李玄泽竟然回到了卓城,至于怎么回来的,为什么回来的,朝堂底下暗流涌动,形形色色的猜测都有,只是没个定论,就看着万隆帝对慧王回返卓城一事缄默三口,既没有因为冷落慧王许多年之后的偏爱,也没有不曾膝下承欢的陌生和疏远,就和对其他几位殿下皇子一样,慢慢的群臣也就熄了好奇之心,只将李玄泽视作大甘的寻常皇子。

    但在李家诸子心中却并非如此。封疆福州的李玄泽在废太子李玄奕被削位之后这么巧的赶回卓城,任谁看都有点居心叵测,而且在这之前李玄泽很少回来卓城,与诸子都不熟悉,不管生在卓城和长在卓城的这些皇子王孙平日里斗的如何不可开交,一旦遇见慧王,竟然有一份不约而同的排斥,多视其为外人,算上当初明武王李玄旭监国之时,格外忌惮李落和李玄慈的才学名望,即便如此,亲近之意竟然还要胜过慧王许多。

    如今李玄嗣的所作所为,李玄慈自己的耳目消息,再加上入宫前李落透露的风声,在李玄慈看来,李玄嗣身陷囹圄,为慧王借了东风,这是不折不扣的背叛。

    李落没有向李玄慈说起李玄嗣当年坠马一事,毕竟难辨真假,倘若当年做手脚的真的是田观,李玄嗣就算做出何等人神共愤的事也是无可厚非而已。

    李玄嗣不言不语,仿佛认命了一般。李落却知道李玄嗣一定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当初在巡检司说给李落的一定也会说给慧王听,而且是有真有假。李玄嗣待价而沽,多半是打定了主意要周旋在巡检司和内卫司之间,这潭水搅的越浑越好,借力打力,才有一线机会,得到不像李落说的那样苟延残喘,只留着一条命,这辈子却只能暗无天日的活着的自由。

    这些都只是人之常情,当李落放任狄杰和凌疏桐带走邓王的时候早已料到,唯独有一件事李落还有疑虑,慧王与雨花阁到底有多少关联,慧王又是怎么会如此决然的抽身事外,独善其身不说,更有早前常公公和米苍穹联袂传旨,宫门造险的杀局。

    “朕如何才能生出你这么个逆畜,李玄嗣,这里没有外人,你且好好给朕说说,说给你的这些皇兄皇弟听听。”

    李玄嗣抬头看着万隆帝,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内疚的表情,沙哑着声音说道:“父皇,儿臣犯下滔天大罪,罪无可赦,父皇要杀要剐,儿臣绝无怨言。”

    万隆帝气极喝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今再来认罚,就能揭过你干的那些腌事吗!逆子,该死!”

    李玄嗣垂首不语,轻轻抽噎,万隆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目看着李落和李玄慈叱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堂堂巡检司卿,一个是卓城三都统领,这逆子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你们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朕要你们何用?”

    李玄慈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李落,实则心里也有不解,若说李玄嗣瞒过李玄慈执掌的三都将士有这个可能,毕竟都骑都卫都护不是专门刺探卓城内外消息的衙门,但怎么可能连手握枢密院的李落也瞒了过去,闹到眼下授人以柄的地步。

    李落默不做声,李玄慈为长,却不能不说话,诚颜领罪道:“父皇,儿臣有失察之罪,请父皇责罚。”

    万隆帝胸口一阵起伏,冷冷扫了李玄慈一眼,其实殿中诸人心知肚明,这件事与三都失察干系不大,万隆帝只是迁怒而已,关键在于巡检司和枢密院在邓王这件事上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说李落默许了邓王在卓城兴风作浪,更有甚者沆瀣一气,这雨花阁就是李落一手扶持起来的。天子脚下,一个废王,竟然有如此大的气魄,堪称卓城地下的暗王。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将死之局

    如果没有人暗中相助,岂能有这般声势。

    “李落,你说!”

    李落恭敬一礼,平视万隆帝,缓缓说道:“启禀皇上,七皇兄所作所为,玄楼的确早有耳闻。”

    “你!?好啊,到了今天朕才知道,原来朕养了不止一个好儿子。”万隆帝怒不可遏,站起身子指着李落的鼻子喝骂道。

    “父皇,九弟这些年做的事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儿臣不相信九弟会任意胡来,区区一个雨花阁,在儿臣看来不值得玄楼这么做。”李玄慈深吸一口气,朗声直言道。

    “英王,慎言!”李承烨沉喝一声,目含责备,示意李玄慈莫要胡言乱语。

    万隆帝冷笑道:“好啊,朕这是老糊涂了么,朕的儿子一个个都比朕聪明,一个在朕鼻子底下呼风唤雨,一个明明知道却把朕当成瞎子聋子,还有一个教朕怎么识人治国,那朕的天下不如就让你们来坐好了。”

    李玄慈脸色一变,俯首跪倒在地,一言不发。李玄悯更是脸色煞白,屏息静气。

    “皇兄,事已至此,且先听听玄楼怎么说。”牧王见状,打了个圆场说道。

    “说,让朕开开眼界。”万隆帝气呼呼的坐了回去。

    李落轻咳几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邓王,平声回道:“今日之事,与七皇兄有关系也没有关系。”

    万隆帝冷哼一声,好歹忍了心头这口恶气,不过脸上的神色却着实难看。

    “今日七皇兄出城打猎,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应了玄楼托付,借七皇兄和玄悯掩人耳目,暗中出城接人入城。”

    “哦,接的是什么人?”李承文好奇问道。

    “雨花阁的旧人。”

    李承文看了李玄泽一眼,没有说话,其实无须言表,事关雨花阁和邓王,李落知道的只会比内卫司多,不会比内卫司少,倘若内卫司知道的更多,那就更加引人遐想了。

    慧王脸色不变,心念电转,数日以来李落按兵不动,绝非没有筹码,反而是暗藏的杀招手段不为人知,敌暗我明,更加难以应付,索性先发制人,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念至此,慧王便即出声道:“父皇,儿臣也以为玄楼应该另有算计,内卫司查抄雨花阁,八弟下落不明,等儿臣在雨花阁前碰到玄楼的巡检司,事后儿臣才知道九弟已经擒下了八弟,说起来没准是儿臣多此一举,坏了巡检司的事。”

    李玄慈低着头冷哂一笑,好一个笑里藏刀,果然不是一路人。

    “都不差,朕的儿子好,都把朕蒙在鼓里。”万隆帝冷笑道。

    “玄楼,雨花阁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牧王插言问道。

    “回皇叔的话,八皇兄身边有我安插的棋子,雨花阁的事,一件件,一桩桩,都在巡检司登录造册,少有遗漏。”

    “什么!?”殿中诸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慧王脸色巨变,李玄嗣亦是做出同样惊骇欲绝的神色,蓦然抬头,惊恐的看着李落。慧王本有怀疑,见此情形,一时间颇为忐忑,莫非李玄嗣也是时至今日才知道。李落暗赞一声,果然到了将死之局,一个人竟然会动起这么多的心机,显然邓王向李玄泽隐瞒了肖青侯,临到头还摆了慧王一道。

    万隆帝吃了一惊,前倾身躯,凝重问道:“你都知道?”

    “也有不知道的,但不多了。”

    “那你就看着他在卓城为非作歹,是像看朕的笑话吗?”

    “玄楼不敢,玄楼放任雨花阁和八皇兄,只是因为知道的事越多,就越觉得不知道的那件事才是最危险的。”

    “什么事最危险?”

    李玄悯心思转的最快,脱口而出:“八哥和雨花阁背后之人。”

    殿中诸人陷入沉思,李玄泽哑然,叹息一声:“这么说是我误了你的大事,可是九弟你既然已经擒下邓王,就该知会为兄一声,不然为兄何苦着急登门要人,哎,早知如此,内卫司就用不着这么急着查抄雨花阁,坏了九弟的算计。”

    “皇兄言重了,内卫司分内之事,何来坏事之说。”李落微微一顿,缓缓接道,“内卫司秉公行事,五哥登门要人无可厚非,就像五哥怀疑我是雨花阁的背后之主,我未尝没有怀疑过五哥。”

    殿中几人人人侧目,这是一件众人心知肚明,却不能放在明处说的事,除非证据确凿,而此刻李落竟然当着万隆帝的面说了出来,一时间诸人皆惊,杂念纷呈,就连冒死为李落出头说话的李玄慈也大惊失色,自家这个兄弟果然胆大包天,语不惊人死不休。

    万隆帝愣在当场,泛起一阵无力和疲惫,当年的皇权之争,让这位大甘天子心力交瘁,没想到到了今天,当年的事又一次在宫前上演,如同一个接一个的轮回,不知疲倦,翻来覆去。

    “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正因为如此,玄楼才未对雨花阁动手。”

    李落说完之后,养心殿中一阵死寂般的沉默。李玄泽没有急于叫屈喊冤,只是皱着眉头,似是在思索什么难决之事。此刻大殿之中,有一件只有李落和李玄嗣知道,而旁人谁也不知道的事,那就是慧王或许和邓王的雨花阁有过牵连,李玄嗣没有对李落直言,但雨花阁背后暗藏的那只手一定不是慧王,换言之明知如此,李玄嗣却依旧选择了沉默,为的就是叫众人认为李落与李玄泽两人彼此猜忌,借力打力,谋自己的算盘。李落一清二楚,不过李玄嗣笃定李落志不在此,一个慧王,在李玄嗣看来,远不是李落的对手。

    “你不想听听邓王说了什么吗?”李承烨缓缓开口道。

    “这也是皇上宣旨召玄楼入宫的缘由吧,请父王示下。”李落恭声回道。

    “明武王。”李承烨吐出一个本是宫中禁忌的名字。

    殿中旁人还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过李玄慈和李玄悯却还不明所以,一脸错愕,不知道如今之事和一个已经死了的皇子有什么纠葛。

第一千九百三十五章 太子之位

    “明武王?三哥?”李落喃喃自语,看着跪在地上的邓王,容颜转淡,轻声说道,“八哥,如果我是你,其实应该会不怕死而更怕活。”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李承烨沉声喝道。

    李落收回目光,看着万隆帝和淳亲王,问道:“他说,明武王是被我陷害而死的,是么?”

    “不是?”李承烨反问道。

    生平第一次,哪怕就算上当初在幽州华海之畔的军营之中父子反目,李落其实也不曾对李承烨起过怨恨之心,但到今日的养心殿里,李落心田之间却泛起一股按捺不住的厌恶,几日前的大婚之喜,人前和善,亲近有加,这才不过几日,便等不及要在万隆帝面前兴师问罪了么。

    “我说不是,父王可信?”

    李承烨悠然的慢条斯理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李玄悯忍不住仗义执言道:“皇叔,请恕小侄无礼,八哥的雨花阁算是毁在九哥手里,他的话,不能尽信,万一,我是说不无可能,是八哥想借刀杀人报复九哥呢。”

    “清者自清,若是无稽之谈,皇上自然会给他自证清白的机会。”

    “父王是想说浊者自浊吧,我是清白还是有罪,单凭邓王一己之言,便来问我之过,这就是父王所说给我自证清白的机会么?”

    “玄楼,好好说话,如果当真是这逆子冤枉你,朕绝不姑息。”万隆帝不满喝道。

    李落沉默少顷,缓缓说道:“陷害明武王,玄楼图什么?”

    殿中一静,万隆帝不禁亦有沉吟之色,早前先是被邓王所作所为气昏了头,又有人添油加醋,将李落牵连其中,万隆帝实有迁怒之心,如今李落一言惊醒梦中人,杀了明武王,对李落而言有何益处?

    “馥妃自缢身亡,死无对证,邓王能说是受我指使,也能说受旁人指使,害死了明武王,难道是我图谋太子之位吗?”李落咳嗽几声,道,“若我说我从来就无意太子之位,你们会相信我么?”

    万隆帝一怔,哑口无言,李落无心太子之位,似乎卓城之中人人皆知,只是人言可畏,不是他的也要变成他的。

    “父皇,儿臣斗胆一言,玄楼是大甘国之重器,旁人不服,他当太子,玄慈第一个服气!九弟无心太子之位,父皇你也是知道的,他怎么会对明武王做出这样的事?儿臣妄言,当初若是九弟在父皇耳边说上一声三哥才识不佳,不足以成太子,难道父皇不会考虑一二,玄楼何必舍近求远,用这等下作的手段陷害三皇兄?”李玄慈微微一顿,慷慨陈词道,“若是当年三皇兄真的是被人陷害,那这个陷害三皇兄的人用心不止恶毒,而且令人作呕,他害的是三哥的命,却是诚心要父皇脸上无光啊。”

    万隆帝没有责怪李玄慈乱语,反而陷入沉思之中。李玄悯左右瞧了瞧,小声说道:“八哥怎么说也是戴罪之人,凭他几句话就来定九哥的罪,是不是太容易了些。再说了这些年九哥在外奔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大甘朝堂一向不会亏待有功之臣,更别说还是咱们李家自己人了。”

    “如果没有证据,如何能轻易宣召玄楼入宫?”李承烨淡淡说道,有些不满李玄悯口中儿戏之责,正欲出声,就见万隆帝扬了扬手,一脸凝重的缓缓说道:“承烨,不要说了,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不可妄下结论,自毁我大甘万里城墙。”

    李承烨脸色微变,诚颜应是。慧王和牧王皆是面无异色,齐声言道理该如此。

    李玄慈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万隆帝虽然说了一句从长计议,但封赏李落为大甘的万里城墙,那可就是大甘的定海神针和国之栋梁,分量之重,不是谁都能轻易撼动的。

    万隆帝揉了揉眉心,很是觉得心力憔悴,忽然记起什么,看着李玄慈和李玄悯,和声问道:“你们入宫来做什么?”

    李玄悯抢先说道:“回禀父皇,儿臣是特意入宫来送千年隼的。”

    万隆帝瞟向李玄慈,李玄慈连忙回道:“启禀父皇,儿臣也是来送千年隼的。”

    万隆帝冷哼一声,喝道:“奸猾!”不过谁都能听出万隆帝言语中的暖意,“把你们从城外接进来的人送过来,霍将军,你亲自跑一趟,问清楚,问明白,回来报朕,出了事,朕唯你是问!”

    “末将遵旨。”

    “邓王带回内卫司,这个逆畜,朕决不轻饶!”万隆帝龙颜大怒,怒喝一声,起身拂袖而去,众人急忙恭送。

    人去殿空,慧王神色和悦的对李落劝慰了几句,语含歉意,大意是一定会给万隆帝一个交代,还李落一个清白云云。李落自然言谢,并无异色。李玄慈倒是颇有微词,数落了几句,不该听风就是雨,闹得养心殿前如此难看。慧王苦笑应是,连声致歉,带了邓王匆匆离宫而去。

    牧王和淳亲王也自散了,剩下李落三人相顾无言,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离开了养心殿。万隆帝最后的拂袖而去,未必是有多恼怒,只怕还是难为情多些,故意如此模样,留一份情面,拦下淳亲王说话亦是可圈可点,邓王必然说过什么,也定然会李落极为不利,只是万隆帝不愿多说,暂且压了下来。

    出了养心殿,李玄慈见左右无人,低声说道:“有惊无险,大幸!”

    “他成功了。”

    “谁?”李玄慈愕然问道。

    李落没有明言,望着殿前的绿树红花平声说道:“经此一事,七哥和十弟与我同进退,他们会更加忌惮。”

    李玄慈一愣,陷入思索之中。李玄悯撇了撇嘴,叹了一口气道:“忌惮倒不怕,九哥被人忌惮的多了,也不差这一回,只是……”

    李玄悯欲言又止,李玄慈也听出了话外之音,张了张口,接道:“只是就怕父皇对咱们弟兄三个生出猜忌之心。”

    “嘘,七哥,这话咱们听到就行。

第一千九百三十六章 交浅言深

    千万可别让旁人听到,那麻烦就大了。”

    李玄慈点了点头,示意知晓轻重。

    “走吧,先离宫再说。”李落当先举步,两人跟了上去。今日一事,邓王的诬陷,族亲王爷的问罪,其实李落并不放在心上,邓王会反咬李落一口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李落没想到邓王会拿当年明武王的事做文章,这也就罢了,而真正让李落在意的是万隆帝是否早就知道宫门前的杀局,李落虽想怀疑,但养心殿里的萧百死和舒才人却让李落明白,万隆帝对这场杀局已有预料,未必是他的主意,但至少是万隆帝默许的。

    离了养心殿前,三人正走着,身后不远处快步赶过来一个人,隔远扬声唤道:“九殿下。”

    三人驻足回头,竟然是刚送了千年隼去御膳房的米苍穹,脸色很是平淡,瞧不出心绪。

    “米公公。”李落和颜问道,“可是有事?”

    “没事,没事,老奴特意来送九殿下出宫。”

    李落一怔,李玄慈和李玄悯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也看得出米苍穹绝不是真的要送李落出宫,怕是有话要说。

    “我们先走,有什么事晚点再说。”李玄慈拉了李玄悯,两人向米苍穹颔首示意,米苍穹躬身行礼,一板一眼,淡漠平常。

    李玄慈和李玄悯走的快,少顷就不见了身影,米苍穹伴在李落身侧,缓步而行。

    走了多半个时辰的光景,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宫门在望,李落忽地笑道:“米公公,再送我就出宫了。”

    米苍穹咧嘴一笑,道:“九殿下慧眼如炬,就算人不在宫里,但什么事也瞒不过九殿下的心啊。”

    “哈哈,我就当米公公是在夸奖我了。”

    “不单是夸赞,更是恭维。”

    李落侧目笑道:“这可不是平日的米公公。”

    米苍穹嘿了一声,轻声说道:“储君之争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九殿下无心太子之位,也该为你自己打算打算,一味见招拆招并非上策,有人有恃无恐,拿了九殿下的孝心当挡箭牌,做的事难看,用的心更是不正,九殿下是大甘国之重器,九殿下身后不仅仅是大甘的江山社稷,还有你的弃名楼,北府的牧天狼,宗伯府,冢宰府,巡检司,王爷身不由己,肩上担的人命太多太多,老奴说这些话不合规矩,不过还请九殿下多多珍重。”

    李落没有应声,依旧不疾不徐的向宫门走去。米苍穹看了一眼脸色如常的李落,暗赞一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惜,这样的人竟然就是对旁人争的头破血流的太子之位不屑一顾,得之,大甘之幸,失之,又何尝不是大甘之伤。

    “老奴过往与九殿下交言甚浅,怠慢之处……”

    “米公公。”

    “嗯?”

    “交言甚浅,也有交浅言深,这些年在宫里,米公公与我的确不曾亲近,但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哪个不是如此?米公公能不偏不倚,很难得!”

    米苍穹一愣,古井不波的心绪泛起了几分涟漪,这些年操劳如斯,大内总领的大太监,在宫里除了万隆帝和皇后四妃,米苍穹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寻常妃嫔见了米苍穹从来都不敢颐指气使,向来都是客客气气。人人都说自己专权,可是谁能看到自己的苦心,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还是一向与自己疏远的定天王瞧出自己的辛苦,一句很难得的评语,虽不能道尽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却也让米苍穹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今日宫外,米公公数次提醒,这,可是为了什么?”

    “说了不怕九殿下笑话,老奴愚忠,但老奴忠的是大甘社稷,忠的是皇上,谁对大甘社稷有益,老奴看的很清楚,老奴是个俗人,也是想保命的人,变了天,老奴活不长,不像有些人早就打定主意要换主子。”

    李落轻轻点了点头,自然明白米苍穹口中所说的有些人是谁,远的不说,近处就有一个,向来和李落亲善的常公公。

    “到了,米公公留步。”

    “九殿下慢走,老奴不送了。”

    李落微微一顿,和颜回道:“出了宫,今日之后我还是我,米公公也还是米公公,米公公的话我记得了,皇上那里米公公不必多言,该做什么我自会去做,就算有一天重回养心殿,米公公与萧大人,舒才人在一起,我也会记住米公公今天说的话。”

    米苍穹心中一凛,脸色微变,没有替万隆帝辩解什么,沉声说道:“禁军那里老奴会盯着,如果霍将军也有份,老奴扒了他的皮”。李落哈哈一笑,这才是常人眼里的米苍穹,随即颔首一礼,大步而去。

    晚间,巡检司。

    霍裁乱率人带走了李玄慈和李玄悯从城外带回来的人证,此人的确与雨花阁有关,但知道的不算多,至少比起肖青侯差得远,只是李落思虑周全,替李玄慈和李玄悯找了一个借口,堵住朝堂上那些人的嘴而已,至于那只千年隼,实则是李玄悯找来的。

    人证本是巡检司的,禁军要人,也该去巡检司说一声,犹是出了今天养心殿这档子事,霍裁乱更不敢坏了规矩,李玄慈和李玄悯便也借着交人的由头聚在了巡检司。

    等到霍裁乱和禁军将士离开巡检司,李玄悯长吁了一口气,道:“七哥,九哥,你们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出宫之后我摸了摸背心,汗都湿透了,太危险了。”

    这一次李玄慈倒是没有笑话李玄悯,也跟着吐了一口气道:“谁说我不怕,怕也得装着不怕,要是露了怯,别看今个养心殿话没说几句,万一父皇翻脸,你以为萧百死和舒才人是看热闹的?”

    “不会吧……”李玄悯骇人失色道。

    李玄慈冷冷一笑:“图穷匕见,都到这份上了,老九,你也能忍?”

    “不能忍啦,再忍还不如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双手送过去。”李落笑道。

    “这里除了咱们三个没外人。

第一千九百三十七章 助七哥一臂之力

    我和玄悯也不便留的时间太久,你巡检司大门外眼睛多的是。”李玄慈微微一顿,肃容说道,“我有一句话问你。”

    “七哥你说,我听着。”

    “老九,你当真不想当太子?”李玄慈一字一句的问道,问完之后,略显紧张的看着李落,李玄悯也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

    李落看着李玄慈,亦是肃穆,想了想,道:“如果我想呢?”

    李玄慈一滞,良久无语。李落没有逼迫李玄慈作答,看着李玄悯问道:“玄悯,如果我要争太子之位,你当如何?”

    李玄悯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愕然回道:“我?我该干嘛干嘛啊。”

    李落轻轻一笑,道:“玄悯,七哥问这句话不是儿戏,我明白,你也明白,这里的的确确就只有我们三个,如果你不说,我和七哥不会逼你,但今夜你出了巡检司大门,你我兄弟虽非仇人,但兄弟之情还能剩下多少我也不知道。”

    李玄悯吸了一口凉气,苦笑道:“九哥你还说不逼我,这都要威胁十弟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皇权之争果然厉害。”说完之后,李玄悯哈哈一笑,胆小害怕的神色一扫而空,神采骤然飞扬,就在这一瞬间,气势竟然不逊色于李落和李玄慈。李玄悯洒然一笑道,“说实话,如果九哥要争太子之位,十弟说不得也要争一争,不过我不想当九哥的敌人,争不过就是争不过,像今天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我也不敢做,不说别的,真到了七哥说的图穷匕见的地步,以九哥的身手取我性命易如反掌。”

    “你凭什么和我争?在外我有牧天狼,在内我有巡检司,难不成你要领着几个翰林院的读书人和我争天下?”

    李玄悯吃了瘪,苦着脸说道:“九哥,打人能不能别打脸,我底子是浅,你也不至于说的这么直白吧。”

    “皇权之争,哪里来那么多拐弯抹角,你既已说皇权之争猛于虎,话里话外的兜圈子那是朝堂上那些文臣武将干的事,在这里,从来都是**裸的,这一点生在帝王家,我们比谁都清楚。”

    “嘿,九哥不说话则以,说了就叫人招架不住,翰林院那些人加在一块也未必能拔下来九哥身上一根汗毛,我若争太子之位,唯一的机会是太后和父皇。”

    李落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头看着一脸凝重的李玄慈,问道:“七哥呢?”

    李玄慈脸色数变,似有不舍,又有不甘,终了长叹一声道:“你如果想争太子之位,我帮你!”

    “七哥,你这么说叫十弟怎么办?”李玄悯夸张的叫道。

    李玄慈很是严肃的轻轻摇了摇头道:“与你无关,这件事我早就想过,而且不止一次,今个在养心殿里说的话不是我信口开河,如果玄楼当太子,我服!”

    李玄悯不再插科打诨,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落,今夜巡检司的兄弟聚会,主角不是晋王,而是英王和定天王。

    “玄楼,你怎么说?”

    “那就说真话?”

    李落一句玩笑,让李玄慈提起的心瞬间泄了气,瞪了李落一眼,喝道:“你说呢!”

    李落开颜一笑,朗声说道:“我的确不想当太子。”

    李玄慈猜到了这个答案,却也止不住一阵心跳,好像心口的大石落下去了,又古怪的有那么点遗憾。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一时谁也没有说话,李玄悯眼珠子一转,忙不倏说道:“九哥不想,七哥又说会帮九哥,那干脆七哥九哥你们两个帮我好了,让我坐上太子之位怎么样?”

    李玄慈白了李玄悯一眼,冷哼道:“想得美。”

    “当不上还不能让我想想啊,不想当太子的皇子肯定不是好皇子。”李玄悯笃定的说道,惹得李落两人都笑了起来。

    “那就是七哥了呗。”李玄悯叹了一口气,哀怨说道。

    李玄慈瞥了李玄悯一眼,道:“你呢?”

    “我?要是九哥不帮七哥,我还能想想,既然九哥想助七哥一臂之力,那我何必自找苦吃,我又不傻。”

    “万一玄楼不帮我呢?”

    “七哥啊,九哥让咱们解局,就已经有意你了,哪还有我的份。”李玄悯叹息道。

    李落一怔,对李玄悯倒是有些刮目相看,平日李落与李玄悯过往不算多,即便是李玄慈长居卓城,算起来与晋王也有几分生疏,倒不是提防戒备,只是李玄悯的年纪要小些,李玄慈几人都还把李玄悯当成幼弟,如今再看,往日的少年郎如今也已成人,不可再同往日一般看待了。

    李玄慈心中微动,不露声色的看了李玄悯一眼,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异样,颇有些忌惮李玄悯的聪慧,不过喜事临门,暂且顾不得这些,目不转睛的盯着李落,沉声问道:“玄楼,你说的话当真?”语气之中有几分热切和激动,李落不以为意,和颜一笑道:“事到如今,我再说假话怕是有些不妥了,玄悯之言便是我意。”

    “好!”李玄慈大喝一声,伸出两只手分别抓住李落和李玄悯肩头,微微施力,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日我荣登大典,你和玄悯就是我李玄慈身边的一字并肩王,若违此誓,便叫我李玄慈万箭穿心,不得善终!”

    李落和李玄悯连忙说道:“七哥,言重了。”

    李玄慈感慨万千,紧紧抓着两人肩头,久久没有松开,还是李玄悯笑着说道:“七哥,咱们该走了,出了门,你可千万别露出什么异色,免得宫里有人听到风声。”

    “放心,我知道轻重。”李玄慈依依不舍的松开李落,似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无话可说,只是重重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玄楼,我们先走一步,你我兄弟并肩,天下何人能阻!”

    “借七哥吉言。”

    “走了!”李玄慈沉喝一声,毕竟是领兵的人,也不拖泥带水,大步出了巡检司。李玄悯冲李落挥了挥手,一脸笑意,紧跟李玄慈离去。

第一千九百三十九章 藏渊剑阁

    李落站在巡检司堂前台阶上看着两人背影,若有所思,纵观卓城数年间的风雨,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比起李玄慈,其实论帝王心性,李玄悯犹胜一筹,算上当年的太子李玄奕,只怕也未必就一定能强过李玄悯,只可惜根基太浅,若是扶持李玄悯继位太子,诸子定然不服,到时候卓城的动荡更烈,死的人会更多,那个时候,就怕李落再也无心卓城之外的事。

    世间不如意的事十有**,若求十全十美,到头来只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武山,珠秀峰。

    寻穷天下无名水,历遍人间不到山。武山之中,险峰深谷一个接着一个,犹是大山峻岭,几乎每一座都能称得上是嵯峨好山,珠秀峰便是其中之一。见巍巍峻岭,削削尖峰。湾环深涧下,孤峻陡崖边。湾环深涧下,只听得唿喇喇戏水如蟒翻身;往上看,峦头突兀透青霄;回眼观,壑下深沉邻碧落。上高来,似梯似凳;下低行,如堑如坑。巅峰岭上,采药人寻思怕走;削壁崖前,打柴夫寸步难行。胡羊野马乱撺梭,狡兔山牛如布阵,颇有点山高蔽日遮星斗的气象。

    山虽险,但气象不恶,有龙脉悠长,地形远大。尖峰插天高,陡涧流水紧。山前有瑶草铺茵,山后有奇花布锦。乔松老柏,古树修篁。悬崖下,麋鹿双双;峭壁前,獾狐对对。一起一伏似如远行之龙,九曲九湾的潜入地脉之下。这地方,寻常樵夫采药人多半是要望而却步的,山高谷深,没有一身高明的武艺,别说进山,瞧上一眼也都要腿脚发软。

    珠秀峰名声在外,并非只在翠峰叠嶂,而是因为这里有一座号称武陵第一庄的江湖圣地,藏渊剑阁。

    藏渊剑阁起源大甘初年,早些年间的事如今已经有些模糊了,除了剑阁中人,旁人多半不知,只知道当初的藏渊剑阁只是个小小门户,立足珠秀峰也并非因为珠秀峰风景秀丽,大半缘由还是无法在武林道上立足,这才远避深山,离开江湖上的纷争,那时这座山庄还不叫藏渊剑阁,大概像个苦行深山的寺庙道观多些。直到几十年后,一位门中弟子去深山采药,无意之中找到了一处避世的山谷,在一具坐化的枯骨旁捡到了一卷无名剑经,自此之后,这小小山门便如潜龙腾渊,一发不可收拾,短短数十年就在江湖上闯出了偌大的名号,自从那时起,这藏渊剑阁的名字才在江湖上流传开来,而之前的山门名号也就慢慢被人遗忘。当年捡到那卷剑经的门中弟子就成了藏渊剑阁的中兴之祖,被后世弟子尊称为藏剑上人,距今也有七八十年之久了。

    剑经无名,剑法却有名,藏渊剑阁的弟子以这套名为木秀剑法称雄江湖,在大甘奇功绝艺榜上有名有号,兼之门下弟子众多,排名犹在留白剑法之上。

    此去藏渊剑阁,山路崎岖,到处都是悬崖绝峰,马匹已是无处落脚,苏荼一行四人舍了骏马,依仗轻功辗转腾挪,往藏渊剑阁而去。

    山门深远,路途难行,据说这一条路上一共有三十三处关口,由简入难,再由难入简,江湖上称之为问道路。如果有人想拜入藏渊剑阁,须得一步一步走到藏渊剑阁前,以路问道,关口的设计也是如此,问道一途,初始容易,往后越来越难,但若是跃过了难关,再之后就又是一马平川的大道,用意不可谓不深,显而易见当年的藏渊剑阁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打磨这条问道路。

    人到山前,有一块数丈高的巨石,上面刻着四个字,严知非抬头瞥了一眼,哼了一声道:“唯剑问道,好大的口气,就算大隐于市也不至于这么狂妄。”

    袁长青淡淡说道:“藏渊剑阁的木秀剑法独步江湖,很是不凡,你们不可掉以轻心,走吧。”话虽如此,袁长青实则对这四个字也颇为反感,都是用剑,藏渊剑阁的唯剑问道可比落星谷的一念收敛,则万善来同;一念放恣,则百邪乘衅的训示傲气的多。

    过了这块问道石就是藏渊剑阁的问道路了,纵然三子对这四个字很是不忿,但人的名树的影,也都打起几分小心,这条路可不是寻常山路,而自己也不是寻常人,要是一不小心闹得灰头土脸,丢的可是落星谷留白剑派的人。

    山路崎岖,不过刚开始这段路程倒也不难走,这个不难走也只是说像苏荼这些轻功不弱的江湖好手,换成寻常百姓,也只能望而却步,徒呼奈何。

    走了一个时辰,山路渐渐艰难起来,峰回路转,环廊九曲,路上藏渊剑阁先辈开凿出来的石阶已经时有时无,有些时候数十丈之远竟然没有一处像样的台阶,一应诸物,连同身外的景色,竟似都是天然而成,怕不是平日里只有猿猴野兽才会奔行其中。不过眼前景致却难不倒袁长青几人,就算没有藏渊剑阁刻意开凿出来的山路,但落在袁长青眼中,这群山幽谷当中,却有一条看似无影无踪,实则江湖高手显而易见的路,青石上的凹痕,横生的树干,无一不是指引珠秀峰所在的路标,借此落脚,这条路便是那条问道路。若是李落在这里,多半也会心生感慨,比起大甘宫里的问心路,这条问道路法归自然,少了斧凿刀刻之功,气象虽然差了点,但意境却分毫不弱。

    走了半晌,望着不远处的珠秀峰,三子颇有点心浮气躁,本来在那个山头瞧着这座山峰已近在咫尺,不曾想刚刚转过一座山坳,再望时,那座珠秀峰竟似又远了数里,绕来绕去,不见近,不见远,格外让人气馁不已。

    袁长青瞧着三子的模样,沉喝一声道:“收心静气,不骄不躁,藏渊剑阁的问道路名扬武林,问的不是拜山人的轻功身法,而是心性。

第一千九百四十章 六子迎门

    若是这点小事就乱了心境,武道一途难当大成。”

    娄芷若吐了吐舌头,袁长青半是提醒,半是训诫,十分里少说也有六七分是在说自己。严知非固然也有烦躁,但心境未乱,而苏荼则是越近得珠秀峰,心思便越沉重,脸上笑意全无,漠然之中带着几分决然之色。唯独自己,初时还觉景色宜人,走的久了,便是难耐,不说有多累,只是无趣的很。

    “说的好!”忽地,头顶一块凸出的大石上传来一声朗笑,袁长青脸色微微一变,听声辩音,说话之人离四人很近,固然是有大石遮掩行迹,但被人欺身这么近都没有察觉,倘若来人心怀不轨,此刻众人已落了下风。

    说话间,在袁长青四人凝神戒备之际,头顶大石上探出一颗脑袋,是个年轻男子,一袭青衣,随意的梳着一个文士结,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居高临下的看着袁长青四人,抱拳一礼,含笑说道:“袁前辈,晚辈藏渊剑阁江一航,奉师命在此恭迎前辈,请前辈入山。”

    袁长青抬头一望,面不改色,淡淡说道:“藏渊剑阁的归林剑,很好,不错。”

    语含双关,江一航微微一笑,既无得意,也无谦卑,向前方一指,示意问道路所向之处:“家师久候多时了,请。”

    袁长青点了点头,回了一礼,飘然而去。苏荼三人紧随其后,娄芷若回头看了江一航一眼,江一航和颜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娄芷若忙不倏别过头不再多瞧,只是耳根却有点微微发烫,这个归林剑生的当真俊俏。

    走了半盏茶的工夫,石上的江一航已不见了身影,袁长青神色冷幽,不言不语,身如流水,穿行于大石绿树之间。

    严知非回头张望了一眼,忿忿不平道:“藏渊七剑,好大的架子,站在头顶说话,藏渊剑阁就是这么教徒弟的吗?”

    “下马威。”袁长青平声说道,说完之后微微一笑,道,“伏戈此举已落下乘,到底还是忌惮咱们落星谷。”说完之后,袁长青看了苏荼一眼,苏荼似是并未所觉,不问身外事,不听身外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走了多半个时辰,又遇到了五名藏渊剑阁的弟子,皆是藏渊剑阁的后起之秀。这种迎客的法子名为六子迎门,算是江湖中一种古老冷僻的迎客之道,算得上重礼,只可惜迎客之人身份差了些,总归有点变了味道。袁长青心有不满,但脸上却不见分毫喜怒,藏渊剑阁此举别有用心,一来给的是楚孤城面子,二来还能故意激怒袁长青一行诸人,日后传出去,江湖同道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若是真心实意,就算伏戈不会亲身前来,让一个辈分相当的人来山前迎客易如反掌,这个道理藏渊剑阁不会不知道。

    有藏渊六子指路,袁长青几人走了一条捷径,很快就到了珠秀峰下。眼前是一片竹林,苍翠欲滴,枝叶繁茂,每一根绿竹都有碗口粗细,数丈高矮,密密麻麻的绵延数里,很是好看。

    到了这里,原本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烟火气息反而更浓郁,脚下石阶如新,依着山势起起伏伏,没有坏了美景,反而更添了几分云深不知处的点睛妙笔。石阶上没有枯枝烂叶,打扫的很干净,盘延的没入竹林当中。

    袁长青脚下微微一顿,打量了一眼这片竹林,藏渊剑阁的六子迎门,除了最先江一航一时大意不察之外,其余五子的迎客之处袁长青实则暗自提防戒备,勘破了其中四子藏身之处,却还有一处直到那人现身袁长青才发觉其踪迹。此子的武功是迎客六人之中最为精深的一个,名唤荀遂晴,相貌普普通通,神色有些呆板冷漠,看着不近人情,却有一丝实实在在的迎客敬意。这倒不是让袁长青诧异的地方,真正让袁长青吃惊的是这个名叫荀遂晴的男子竟然名不见经传,藏渊七剑之中并无此人,由此可见藏渊剑阁底蕴之深犹胜江湖传言。此行拜山,路遇荀遂晴,平白让袁长青添了几分忧色。

    一行四人踏入竹林,娄芷若抽了抽鼻子,惊咦一声道:“好大的湿气啊。”

    袁长青也觉诧异,这股湿气很浓郁,但没有霉味,闻起来很新鲜,便猜着这片竹林身后应该会有一座深山湖泊,见严知非小心戒备竹林四周,袁长青暗自点头,口中却说:“知非,这里是藏渊剑阁的山门所在之地,他们不会自贬身份到这般地步,不过日后行走江湖也须得留意,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些警惕戒备总归没有坏处。”

    “是,弟子谨记师叔教诲。”

    “嗯,走吧。”

    袁长青不再多言,几人穿过竹林,耳旁有竹叶涛涛,鼻尖有绿笋清香,心旷神怡难述其意,果然是一处人间胜地。

    过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入目所见,确如袁长青猜测这片竹林背后有一汪碧波镜湖,里许宽窄,成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状,宛若深山幽涧里的一颗明珠。但是最先引去众人目光的并非是这座清幽宁静的湖泊,而是那条自山巅倒垂而下的三丈宽的白练飞瀑。瀑布飞流直下,激揣翻腾,水气蒙蒙腾空,珠玑四溅。瀑布袁长青见过不少,以往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曾附庸风雅去过几处,但藏渊剑阁的这条瀑布的的确确是头一回见。

    比别处的瀑布不同,这条瀑布第一眼望去就给人一种很柔很绵的感觉,并没有磅礴巨水的声势,也没有声如奔雷,澎湃咆哮的动静,就这么清清静静的从山巅挂到了湖底,如果没有腾空而起的那些雾蒙水气,错眼间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哪家神仙妙笔生花,硬生生画上去的。

    水流倾泻,溅起无数水花,水珠大的如珍珠,晶莹剔透,欢呼跳跃;小的如烟如尘,弥漫在空气之中,成了蒙蒙水雾。

第一千九百四十一章 家仇

    微风吹拂而过,迎面而来一股透心的凉意,驱走了身上的汗意和疲倦。透过雾气,只见瀑布的水花跌落碧湖水中,湖面顿时泛起波光闪闪的水花,午后时分,阳光筛下一道金光,映在瀑布上,转眼便架起一道五彩斑斓的虹桥,极为壮丽。

    白水如棉,不用弓弹花自散;虹霞似锦,何须梭织天自成。竹前柳旁,遥望瀑布,不用走的太近,自有一种空谷回音,天籁入耳的奇妙。

    就在四人震撼沉醉于美景之际,一人龙行虎步而来,远远就大笑道:“袁十一郎,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走,陪我喝一杯去!”

    袁长青定睛一瞧,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包兄,好久不见了。”

    那人大步流星,到了近处,很是不见外的拍了拍袁长青肩头,咧嘴笑道:“万楼城一别,算算年头,咱们也有四年没见了,好你个十一郎,怎么着,贵人事多,终于想起来看看老哥了。”

    “包兄哪里的话,长青万万担待不起。”

    “走走走,别说这么见外的话,让你尝尝我们藏渊剑阁的好酒,比不比得了你们落星谷的佳酿。”说着话,这名虬须大汉便来拽袁长青胳膊,袁长青轻轻一笑,不露痕迹的让了开来。大汉眼睛一翻,作势骂道:“怎么着,瞧不起我?”

    袁长青微微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这次前来拜山,是有掌门师兄交代的正事要办。”

    大汉脸色一沉,扫了一眼袁长青身后跟着的三子,目光落在苏荼身上,淡淡说道:“你就是苏家的那个独苗?”

    苏荼俏脸一红,非是欣喜,而是羞怒,一双明眸冷芒乍现,一眨不眨的盯着包姓男子。

    “苏家的事,江湖朝堂早有定论,你一个女娃儿,早些嫁人比什么不好,非要舞刀弄枪,哼,不成体统。”大汉倚老卖老,大刺刺的训斥道。

    苏荼很是恼怒,却也不曾失礼,轻声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苏荼身为苏家……”

    “嘿,年轻气盛,何苦来哉。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这女娃当真不识好歹,别以为拜了一个师父就能横行无忌,江湖大着呢,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说几句漂亮话就能行得通的,话别说得太早,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别怪老夫教训你,我这是看在袁老弟的面子上提醒你,别整天想着报仇报仇,藏渊剑阁不是江湖上九流之末的门派,你输了事小,丢的可是你们落星谷和楚孤城的脸。再者说了,当年那点破事,起因不在藏渊剑阁,你要是真有本事报仇,不如找找当年你们苏家的仇人,本末倒置,可怜,可悲。”大汉极不客气的打断了苏荼说话,冷眼斜视,不耐烦的呵斥道。

    苏荼气得银牙紧咬,娇躯轻颤,半晌说不出话来。严知非见状朗声喝道:“阁下既然是江湖前辈,就该知道江湖规矩,当年你们藏渊剑阁甘为朝廷鹰犬,做的事就别怪旁人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倒是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敢杀就敢认,莫非你们藏渊剑阁做的出却不敢应么?在下师妹的家门大仇,自有我们落星谷担着,用不着前辈操心!”

    “牙尖嘴利,楚孤城教的好徒弟。”大汉冷笑道。

    “我尊你一声前辈,阁下若是再出口无状,休怪我无礼!”严知非怒喝道。

    “怎么,你还想在老夫跟前动手?啧啧,也不是不好,那就让包某人瞧瞧楚孤城教徒弟的本事。”

    “好胆!”严知非厉啸一声,剑出半鞘,袁长青伸手一拦,平声喝道:“知非!”

    “师叔,你!?”严知非半是不解,半是恼怒,眼前这人说话这般放肆,羞辱苏荼不说,就连自己师父也不放在眼里,这口气如何能忍得下来。

    袁长青暗叹一声,没有多说,这里的曲折渊源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任重而道远,包不同咄咄逼人,语含讥讽,也在袁长青意料之中,不能忍也得忍,师兄和自己的一片苦心,但愿身后这几个娃儿能明白。

    “你怎么说?”

    “她是我师侄。”袁长青淡淡应了一声,话不多,其意自明。

    包不同冷冷一笑,瞥了一眼苏荼,傲然说道:“看来楚孤城收徒弟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包兄,今日之事是袁某师兄和伏阁主之间的约定,这些晚辈的路他们自己会走,你我既然是长辈,还是别指手画脚的好,包兄以为如何?”

    包不同冷哼一声,还待再说,不远处有人快步而来,扬声唤道:“可是落星谷的袁师叔和几位师弟师妹么,在下柴夜永,奉师命前来迎接诸位,家师已在琳琅水榭相候,请诸位随在下一同前往。”话音未落,人已到几人身前,身形修长,剑眉星目,一表人才。柴夜永环视诸人一眼,目光落在苏荼身上略作停留,微微一笑,神色淡然,虽说不曾失了礼数,但这股风轻云淡的姿态却也言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藏渊剑阁并未当真把苏荼和落星谷放在心上。

    “包师伯也在啊。”

    包不同哼了一声,道:“师弟真是闲的慌,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柴夜永和颜一笑,显然早已习惯包不同这般口无遮拦的模样,和声说道:“师伯教训的是,晚点时候师侄一定秉明师父。”

    包不同碰了个软钉子,悻悻然没有再吭声。柴夜永抱拳一礼,看着袁长青说道:“袁师叔,诸位师弟师妹,请随我来。”

    “谁是你师弟?”严知非冷喝一声,柴夜永不以为意,笑道:“是柴某无礼了,这位师兄,请随我一行。”

    伸手不打笑脸人,严知非吃了瘪,不便发作,闷声不语。包不同转身便走,看也不看袁长青一眼。袁长青无奈苦笑,这酒也是喝不得了。

    柴夜永当先领路,一行四人往湖边走去。这里的人烟明显多了起来,一路行来,见到了不少男男女女,老幼都有。

第一千九百四十二章 苏荼的心事

    见到外人也不惊讶,更没什么敌意,最多只是好奇多看几眼,然后再唤一声柴师兄。柴夜永颔首回礼,神态谦和,一派大家弟子的风范。

    袁长青看着身前三步外的柴夜永,不免有些感慨,此子袁长青早有耳闻,是藏渊七剑之首,正是藏渊剑阁年轻一辈的掌剑之人,锋芒内敛,名声在外,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柴夜永如此气度,严知非固然不及,落星谷中年轻一代的弟子里恐怕也没人能比得上,包不同话说的不好听,但有一句话的确有几分道理,楚孤城剑道天分极是不凡,称一声天纵之才也不为过,只是收徒弟的本事比起伏戈差了不止一筹。

    环湖而建竹楼座座,约莫有百间之多,不求规矩,但是写意自在的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袁长青五味杂陈,比起落星谷里的人丁凋零,藏渊剑阁可算得上人丁兴旺了。

    走了几步,娄芷若撵到苏荼身后拉了拉苏荼衣衫,低声问道:“表姐,这是怎么回事啊?叔伯婶婶的死难道和藏渊剑阁有关?”

    苏荼凄苦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歉然说道:“芷若,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姐姐,你,真是的,我是你妹妹啊,不行,我回去找我爹娘说去。”娄芷若气呼呼的说道。

    “不要!”苏荼连忙阻拦,索然回道,“苏家当年发生的事是一笔糊涂账,千万别再把你爹和你娘牵连进来。”

    “姐姐……”

    “你听我的。”苏荼加重了语气,娄芷若撇着小嘴不说话,眼珠子乱转,没真个把苏荼的告诫听进去,打定主意出了山就回家找人,不管是用什么法子,哪怕把老祖宗的胡子都薅光,也得让梨园娄家替苏荼出头。

    知道了苏荼的心事,娄芷若收起了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没有人说,此来之前娄芷若还以为就是师父带着自己三个拜会江湖故旧老友呢,如今看来可不是这么回事。娄芷若没有生气苏荼隐瞒不说,转而恨起了藏渊剑阁,就连刚才那个生的很好看的归林剑江一航转念间也不像好人了。

    穿过一条石阶,过了一个十余丈方圆的练武场,就到了琳琅水榭前。这名字很有诗意,到了水榭近处,四周并无设防,离湖岸不远,看上去和一旁的竹楼并无二致,大约也就是更精致些,又再宽大几分。

    “这里就是家师平日起居的琳琅水榭,袁师叔,师兄师妹,请,师尊已在里面等候。”柴夜永诚颜说道,让了袁长青先行,神态礼仪无可挑剔,比起大甘的世家豪族分毫不让。

    袁长青点了点头,不疑于他,很自然而然的举步上了楼梯。三子也跟了上去,苏荼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那边是绿竹,这边是碧水,这座青绿的竹楼就夹在绿竹碧水之间,目之所及,也不知道是竹子更绿些,还是湖水更青幽。

    进了这道门,自己就不仅仅只是落星谷的弟子苏荼,更是楚州苏家的遗孤。苏荼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踏进了这座琳琅水榭。

    门没有关,堂中正对屋门处摆了一张木桌,一个青衫书生正在俯首提笔写着什么,轻袍缓带,一手持笔,一手扶案,全神贯注,神情甚是肃穆,却也见潇洒。听到门口动静,书生停笔抬头望去,眼见这书生颏下五柳长须,面如冠玉,一脸正气,相貌很是堂堂,就连已对藏渊剑阁生了恨意的娄芷若不免也暗暗嘀咕了两句,眼前这个书生怎么看都很难像个坏人。念头一起,娄芷若忙不倏晃了晃脑袋,连忙止了念头,偷偷看了苏荼一眼,小心翼翼的吐了一口气,这样的念头就算万分之一也不能有,多想一次,就是背叛表姐。

    娄芷若的神色没有逃过书生的眼睛,书生笑而不语,大致也已猜出来娄芷若的念头,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们来了,坐吧,夜永,看茶。”

    柴夜永躬身一礼,自去忙碌。袁长青抱拳行礼道:“落星谷袁长青见过伏阁主。”

    伏戈绕过木桌,双手虚扶,含笑说道:“长青师弟无须多礼,我与楚掌门素来都有交情,我痴长他几岁,厚颜为长,叫你一声师弟还请莫怪。”

    袁长青暗赞一声,一派之主,自有风度,难怪能教出柴夜永这样的弟子。袁长青回了一礼,心生感慨,如果没有苏荼这档子事,这样的人物的确值得一交。想到这里,袁长青心里骤然一凛,连忙收起心思,不再乱想。

    伏戈似未所觉,丝毫没有轻视严知非三人的意思,就连苏荼也是一视同仁,道:“都坐下说话吧,进山的路不好走,其实早年间我就想建一条宽敞好走些的路,不过被阁里那些叔伯好生教训了一顿,说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能变,我也便熄了念头,别看如今我当了阁主,这件事还是不敢提,一提就挨骂。”伏戈苦笑道。

    伏戈话说的风趣,袁长青几人却笑不起来,更觉心里沉甸甸的,犹是苏荼,喘气都觉艰难。

    说话间,柴夜永端了茶进来,一眼瞥见伏戈袖口,轻声说道:“师父,衣袖沾墨啦。”

    伏戈低头一看,微微一愣,自嘲一笑道:“拿惯了剑,有朝一日想起附庸风雅,果然还不是这块料。”

    “师父,我去打盆清水来。”

    “就这样吧,楚掌门与我是故交,他们不是外人。”伏戈让了袁长青坐下,严知非三人没有落座,站在伏戈身后。伏戈点头笑道:“孤城很会教弟子,练剑之前先练心,很好。”

    同样的事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味道就变了,偏生这人还说的理所当然,由不得不信。苏荼看着伏戈,心沉谷底,自从第一眼看到伏戈,这个杀父的仇人就给人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举手投足之间有几分师法自然的韵味,当然苏荼看不出太多的名堂,却也一样能察觉出伏戈的深不可测。

第一千九百四十三章 仇人

    偏生这人还说的理所当然,由不得不信。苏荼看着伏戈,心沉谷底,自从第一眼看到伏戈,这个杀父的仇人就给人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举手投足之间有几分师法自然的韵味,当然苏荼看不出太多的名堂,却也一样能察觉出伏戈的深不可测,这样的感觉苏荼只在自己师父身上有过,不过不同于师父如高山绝峰的孤傲不群,伏戈给苏荼的感觉就像是一座不见底的深渊,深邃神秘,而且还很危险。

    “喝茶,这茶是今年新摘的,味道尚可。”伏戈和声说道。袁长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香宜人,此际却着实没胃口品茶。

    伏戈自然明白袁长青的心思,没有故弄玄虚,放下茶杯,让柴夜永关了屋门,再神色如常的看着苏荼。苏荼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放慢了些许。伏戈的目光不烈,甚或是有些柔和,却让苏荼生出灼痛之感,难以直视。

    “你就是苏家孤女苏荼?”

    苏荼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答道:“是。”

    “那你知道我与你师父早年间曾一起行走江湖,以兄弟相称,相交莫逆,不过自从他救了劫后余生的你,这些年就没有再踏足藏渊剑阁半步。”

    苏荼心里一痛,想起楚孤城这些年的教诲,师父不善言辞,有些时候还很严厉,但师父却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就因为自己,师父不单是少了一个朋友,也许还多了一个敌人,一个江湖上没人愿意结仇的敌人。

    “世事无常,我不是怪你,当年苏家那桩公案我不想隐瞒什么,人确实是我所杀,这件事你师父当年就已经知道了,这也是这些年他几乎断了与我藏渊剑阁来往的缘由,至于我受命何人,我不能说,你若有心,可以自己去查。”伏戈微微一顿,问道,“来之前,你师父是怎么和你说的?”

    苏荼一滞,想起临行之前楚孤城独自唤自己去了静室说的一席话,连同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苏荼。苏家满门遭诛,楚孤城救不了苏家众人,只能暗中救下苏荼一人,悉心照料,伏戈的的确确也是受命于人,当时接着朝廷征召的并非只有身在楚州的伏戈,楚孤城亦在此列,不过楚孤城不愿甘当朝廷鹰犬,避而请辞,这也是这些年当年的一对故友越来越生疏的情由之一,道不同不相为谋,伏戈攀上朝廷这颗大树,这些年藏渊剑阁势头大胜,已是武陵州江湖道上的牛耳之属,而落星谷依旧偏安一隅,不见好,也不见坏。

    看着神色淡然的伏戈,不知何故,苏荼原本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此刻却只有深深的悲哀和凄凉,恨固然有,只是却没有当初来武山之前自己想的那样,一见面就生死相搏。

    “十几年了,孤城与我未见一面,书信也寥寥无几,我还以为是他看不惯我与大甘朝廷走的太近的缘故,直到三个月前,我突然收到他的一封书信,我这才知道其中缘故,原来是他救了一个本该是我剑下亡魂的苏家遗孤。当年救你的时候,想必孤城早就料到今日局面,所以才刻意不与我来往,免得见面之时我和他都难做,他瞒了我这么久,却又不愿甘为小人,这些年算我伏戈有愧于他。”伏戈说罢,哈哈大笑道,“不过你师父忒地小看人,他是君子,难道我伏戈便没有这点气量?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当年我杀人,早就做好了日后被人寻仇,更甚者死于仇家剑下的觉悟,江湖纷争,历来都是如此,我杀人,人也能杀我,方才我那师兄说的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废话,若是当真如此,这江湖上早就没有恩怨情仇了。”

    苏荼怔怔的看着伏戈,眼前之人和当年那天夜里杀人如麻的凶神简直判若两人,那颗坚定不移的复仇之心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你可知道你师父给我的书信之中写了什么?”

    “晚辈……我……不知道。”

    “孤城以我们多年的生死交情,再加上三招留白剑法,换取一个你向我出剑的机会,恩难保,仇更难消,这一次,你直管用你最深的恨意,最烈的剑法来杀我,不论成败,我藏渊剑阁都留你一命,如果你能杀了我,藏渊剑阁上下也绝不寻仇,算是给当年那桩公案的一个了断。”

    “什么!?”苏荼大吃一惊,没想到师父竟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给自己一次寻仇的机会。

    “但只限这一次。”伏戈淡淡说道,“若是这一次你胜不了我,日后倘若再向我出剑,我必取你性命。”

    苏荼呆在当场,如五雷轰顶,怔怔无言。伏戈缓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朗说道:“你自己做决定吧,若是你不出剑,藏渊剑阁依旧待你等为上宾,我和孤城的约定也就作罢,他还是我伏戈的生死之交。”

    苏荼心神大乱,忐忑不已,一边是师恩如山,一边是宗族的血海深仇,孰轻孰重,一时间乱了方寸,不知该要如何自处。

    袁长青看着心神动摇的苏荼,微微一叹,沉声说道:“苏荼,你的剑叫什么?”

    “平安……”苏荼茫然说道。

    “不错,师兄赐剑平安,本意是想你这一生平平安安,当年苏家的事是你命中一劫,这些年你虽人在落星谷,但你始终放不下苏家之仇,师兄教你读书,授你剑法,无意向让你忘记已经发生的事,也不想你往后半生都活在内疚和悔恨当中,拿起来还是放下都该你自己做主,不论你做什么,我和你师父都不会袖手旁观,知非说的对,你们苏家的仇,自有落星谷,有你师父和师叔我替你担着,担得起最好,担不起我们也不会任你一人独行,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是啊师妹,还有我。”严知非大喝一声道。

    “师姐师姐,还有我呢。”娄芷若忙不倏插言道。

第一千九百四十四章 试剑

    苏荼热泪盈眶,良久无语。柴夜永静静的看着落星谷四人,心里生出一股挥之不去的嫉妒,突然很想去落星谷走一遭,看看那里和藏渊剑阁有什么不一样。

    伏戈神色不变,轻轻放下茶杯,朗声说道:“落星谷果然还是落星谷,这些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有变。孤城在书信里说起你,你在剑道一途天分极高,但近些年却无寸进,你师父早就看穿了你的心思,这个结不解,你的剑法也就到此为止了,孤城还认我这个故交好友,我伏戈也就成人之美,当一回晚辈的试剑石,这个坎你若能迈过去,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楚孤城,若是迈不过去,以后你就熄了复仇之心,安安稳稳过日子吧,也对得起你师父赐给你的平安剑。”伏戈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柴夜永,朗笑一声道,“也罢,我也不能输了他楚孤城,今日试剑之后,下一次之前,你如果没有把握胜我,我伏戈担保藏渊剑阁上下绝不会有一人对你出手。”

    “哼,你怎么知道我师妹就一定不是你的对手。”严知非冷笑道。

    伏戈洒然一笑,没有笑话严知非的无知,淡淡说道:“她如果能赢我,这一次,你师父一定会同来。”

    严知非沉默了下来,没有反驳,却也知道伏戈所言不虚,如果苏荼的剑法能胜过伏戈,那么楚孤城一定会来压阵,以免藏渊剑阁依多为胜,对苏荼痛下杀手。

    所谓大度,也只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才会展现,若是此刻站在伏戈面前的是楚孤城,借伏戈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托大。

    “此刻琳琅水榭之中除了我和夜永没有旁人,你大可放心出剑,此事藏渊剑阁不会张扬。”伏戈漫不经心的说道,“早些年,你们苏家遗孤还是朝廷钦犯,不过我听说卓城有位权重之人赦免了苏家罪责,朝廷公文已经撤了好些年了,如今就算你说你是苏家弟子,也没有人会对你不利,江湖上没什么人敢轻易惹上落星谷和你师父,就算我也不例外。”

    苏荼一愣,这个消息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些年在落星谷虽说没改名字,但苏荼极少说起自己家族中的事,就连娄芷若也知之不详,想来也是娄家中人不愿多说,而娄芷若的母亲也怕伤了苏荼的心,一直避而不谈,所以娄芷若才知道自己有苏荼这个姐姐,但苏家灭门直到此刻才猜出个大致来。袁长青倒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至于严知非,也还是此来藏渊剑阁前楚孤城才提及了几句。

    “你不是苏家唯一的遗孤,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卓城,最少还有一个苏家的人活着。”

    苏荼脑海中一片混乱,多少个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在噩梦之中,除了那些早被流放,或者沦为奴婢官妓的苏家女子,苏荼本以为苏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没想到在别处竟然还有苏家之人活着。

    “你知道是什么人吗?”苏荼颤声问道。

    伏戈摇了摇头,淡然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当年苏家遭逢大难,所有在册的名单都在朝廷手中,而且此事当年牵连甚广,朝野震动,案卷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都能看见的,不过既然有人赦了苏家罪责,那么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虽说不曾翻案,但这样的人在卓城也不多,想打听些消息也不无可能。”

    袁长青见苏荼已然意动,微微一惊,苏荼江湖阅历尚浅,但袁长青却是久经江湖的高手,苏家当年的公案虽说有人暗中相助,免罪是一说,翻案是另外一说,其中差别不可以里计,而且江湖一向远离朝堂,苏荼倘若冒然闯入卓城,天子脚下,藏龙卧虎,到时候就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算再搭上落星谷,一样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苏荼,切莫乱了心智!”袁长青沉喝一声,暗生愤懑,伏戈之言听起来很好,却有推波助澜的意味,不该是一个前辈应当说的话。

    苏荼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杂乱的心思一敛而空,复现清明,轻声回道:“师叔,苏荼知道该做什么。”

    袁长青微微松了一口气,伏戈眼睛一亮,苏荼竟有慧心,着实难得,大巧若拙,厚积薄发,日后剑道一途的成就兴许还会超过楚孤城也说不定。

    “伏阁主,请赐招。”苏荼淡淡说道。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苏荼轻轻一笑,眉宇间再无恨意,清清淡淡的看着伏戈,“师恩难保,苏荼更不能白费了师尊的一片苦心,今日这一剑若不出,日后我再无心气出这一剑,多谢前辈为我试剑。”

    伏戈敛去脸上的异色,平声说道:“那好,你路途劳顿,稍事歇息,明日再来……”

    “不必了,出剑之后不论成败我都会离开藏渊剑阁。”

    伏戈一怔,仔细瞧了苏荼一眼,难得有了一丝凝重,注目良久,缓缓说道:“随你。夜永,剑来。”

    “等等。”苏荼扬声叫道。

    柴夜永眉头一皱,问道:“你还有事?”

    苏荼看着伏戈平声说道:“前辈,我们出去吧。”

    “出去,去哪里?”

    “方才路过的练武台。”苏荼一字一句的说道,“前辈不必留情面,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若我连这点事都受不起,还谈什么替父母报仇。”

    伏戈眼中冷意一闪即逝,沉吟少顷,猛地长身而起,大笑道:“好,名师出高徒,孤城总能叫我刮目相看,夜永,带他们去练武台。”

    “是,师父。”柴夜永扫了一眼苏荼,只觉这女子不识好歹,却想不到其中玄妙之处。伏戈看着随柴夜永先行一步的落星谷几人,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喃喃自语道:“楚孤城,这是你为我出的难题么?哼,剑道不同,深浅有别,我的剑心可不是一个女子就能破得了的,既然如此,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练武台。

    伏戈试剑苏荼的消息不胫而走。

第一千九百四十五章 剑法残卷

    等到苏荼几人过来的时候,练武台前已经围满了人,议论纷纷,包不同也在其中,抱臂望天,一脸不屑。

    袁长青眉头微皱,伏戈话说的大气,可是眼前景象哪有半点避人耳目的意思,生怕没人知道一般。袁长青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苏荼,却见苏荼脸色如故,波澜不惊,这才微微定下了心。

    苏荼站在练武台正中处,一言不发,背上那柄大剑已解了下来,就立在身旁。藏渊剑阁诸人指指点点,一半赞叹苏荼貌美,一半惊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竟然用了这样一柄大剑,很是罕见。

    少顷,人群外一阵骚动,双分而开,伏戈手持一把长剑缓步而来,没有理会众人的招呼,直直盯着苏荼。

    伏戈走到苏荼身前三步外,看了一眼苏荼手旁的大剑,亦是一愣,更添了几分戒心,能用这样大剑的江湖高手,要么是吓唬人的,要么就是别有玄机,不容小觑。看着静若处子的苏荼,伏戈心里一阵烦躁,忙运心法将这股躁意压了下去,转即便是几乎无法压抑的杀心。伏戈一惊,猛然明悟过来,此女日后必成劲敌,若是不能早些铲除,后患无穷。

    伏戈暗暗转了一口气,神色淡然的朗声说道:“故人前来,伏某依约试剑,刀剑无眼,生死有命,各自当心。”

    袁长青背心骤然一寒,刚要说话,却听得苏荼淡淡接道:“多谢前辈赐招,我这把平安剑是我师父取极北寒铁所制,重二十七斤,晚辈全力催动也只能使出三剑,前辈也当心了。”

    众人尽皆哗然,一是诧异这把剑如此重,另一面则是不满苏荼不自量力,出口不逊,照她的意思,难不成还能伤到堂堂藏渊剑阁的阁主。

    伏戈却没有取笑之意,淡漠应道:“我和你师父当年切磋数次,落星谷留白剑法我早有领教,非我托大,你若不曾将留白剑法习至六剑之数,胜算不大。”

    苏荼半点不为所动,声音虽轻,语气却很坚决:“师父传我武艺,只授我留白剑法,不曾提起藏渊剑阁的木秀剑法。师父曾经告诉过我,剑法因人而异,一样的留白剑法,不一样的人用出来也有差别,没有最好的剑法,只有最好的剑客。”

    伏戈仰天长笑,大喝一声道:“有意思,出剑吧。”

    袁长青心里生出一股不祥之感,连忙叫道:“荼儿,今日只是试剑,不分生死!”

    伏戈敛去眼中杀意,刚要说话,就听苏荼掷地有声的回道:“师叔,谢谢你,师父也说过,剑是凶器,杀人要出剑,救人也要出剑,若是今天我回不去,烦劳师叔回去告诉师父一声,苏荼不能再为他奉茶啦。”

    “荼儿,你……”

    苏荼看了看一脸焦急和害怕的严知非,嫣然一笑,轻轻说道:“师兄,这些年多谢你啦。还有芷若,要好好习武,不许再偷懒。”

    “师妹……”

    “姐姐……”

    二子焦躁不安,严知非就要冲上前去,却被袁长青扣住身子。严知非低吼道:“师叔,你怎么能眼看着师妹送死!”

    袁长青一脸怅然,仿佛老了十岁,叹息一声,缓缓说道:“这是她的结,别人解不了的。”

    严知非一愣,忽然想起武山前和那个书生梁虚牖分别时苏荼说的话,这是她的江湖。袁长青看着身边双目泛齿,泪光隐现的严知非,暗叹一声痴儿痴儿,你可知这些年苏荼为什么不愿亲近,不是严知非人品不佳,武功不好,而是她不能离他太近,近了,就会灼伤他。

    娄芷若咬着牙,凶狠的看着伏戈,倘若苏荼有个三长两短,便要叫梨园娄家与藏渊剑阁势不两立,别人不说,自己一定会向藏渊剑阁报仇雪恨。

    “说完了?”

    “说完了,让前辈久等了。”苏荼歉然回道。

    伏戈淡淡嗯了一声,杀心更盛,此子果然留不得,只怕她一日不死,日后自己就要寝食难安了。

    “出剑吧。”

    苏荼深吸一口气,慢慢抽出大剑,剑身暗哑,古朴沧桑,剑离鞘,寒意骤然四散,让藏渊剑阁诸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把剑样子不讨喜,却是一把神兵。

    伏戈眼睛稍稍一眯,将手中长剑横在胸前,却没有出鞘,大概是想让苏荼先手,颇有一派宗师的风范。苏荼抛开大剑剑鞘,双手握剑,向伏戈颔首一礼,道:“前辈,当心了。”

    话音刚落,这柄大剑就刺了出去,猛然有一缕心悸刺痛的感觉涌上伏戈心头。好快的一剑,这一刺没有花哨的招式,直来直去,但是很快,半点不像一把二十七斤重的大剑该有的分量,轻巧灵动,宛如淑女手中的一根绣花针。

    能将一柄大剑练到如此地步,恐怕也只能用天赋异禀来说了。藏渊剑阁诸人瞠目结舌,苏荼这一剑让他们大开眼界,原来重剑还有这般用法,猜测如披风泼面的情形并没有出现,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同样的剑法,不同的剑和不一样的剑客,威力却差了十倍有余。

    伏戈瞳孔微微收缩,落星谷的留白剑法伏戈早就有了觊觎之心,声名虽说不如藏渊剑阁的木秀剑法,但当年曾和楚孤城一同行走江湖,耳濡目染,也知道留白剑法的微妙之处,而且伏戈还知道一个历来只有藏渊剑阁阁主才知道的秘密,藏渊剑阁仗以成名的木秀剑法其实只是残卷,并不齐备,称雄一州不难,但终究断了去往绝峰山巅的那条路,这也是为什么楚孤城的一封书信就能打动伏戈的缘由,所谓生死之交只是次要,最要紧的还是那三招留白剑法。

    苏荼这一剑,彻底颠覆了伏戈对留白剑法的印象,苏荼剑下的留白剑法已然走出了一条决然不同,却又潜力无穷的路。此刻伏戈才领悟到苏荼刚才说过的一句话,剑法相同,不一样的只有剑客而已。想到这里,伏戈心神微乱,那颗打磨几十年的道心竟然有些不稳。

第一千九百四十六章 风摧剑法

    伏戈大惊,连忙屏息静气,对苏荼的杀意再难遏制,长啸一声,利剑破空出鞘,剑惊鸿,如蝉鸣龙吟,气势十足。

    袁长青在伏戈拔剑的一瞬间就变了脸色,这样的杀意绝不是江湖切磋,而是分生死的杀招。袁长青大喊的一声剑下留人与苏荼的一声脆喝交织在了一起,惨烈之中又有一往无前的决绝。

    袁长青来不及替苏荼挡下这一剑,焦急的看着台中两人,双拳紧握,手心冒汗,紧张万分。

    伏戈的剑,剑芒很盛,刺的人眼睛发酸,虚实难辨,但苏荼的剑却看得清清楚楚,半空中微微停顿,骤然快了数倍有余,后发先至,如行云流水,任意所至,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刺,却有浑成之相,无招可破,而苏荼的身子也似柳絮挂在大剑身上,轻飘飘的连同手中大剑一起撞进了伏戈舞起的剑光当中。

    袁长青三人张大了嘴巴,一脸诧异,以前都见过苏荼练剑,袁长青指点过苏荼剑法,严知非不止一次的与苏荼喂招切磋,但是谁也没有见过苏荼这样用过平安剑。剑法依稀有点留白剑法的影子,但几乎已经面目全非了,但转过眼,虽说招式似是而非,却又好像施展的就是留白剑法,只是剑招不同而已。

    袁长青只是讶然,却还远不如局中伏戈的震惊,苏荼这一剑已然走在了一条无数剑客梦寐以求的路上,大直若屈,大巧若拙,表面上看来越愚笨越平凡的东西可能蕴涵着精巧的极致,只要运用得当必能以简化繁,以重克轻,以拙胜巧,以大胜小,练到极处,就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境界。

    果然,此子留不得!

    伏戈再无留手,剑气收敛三分,剑招威力不减反增,伏戈打定主意,就算要不了苏荼的命,也要断了苏荼根基,让她日后再无威胁藏渊剑阁的机会。

    江湖上人人皆知藏渊剑阁六十三路木秀剑法独步武林,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藏渊剑阁最厉害的剑法并不是木秀剑法,而是三招风摧剑法,同样得自多年前坐化武山的那具枯骨。与木秀剑法一样,这风摧三式亦是残招,不过威力绝伦,一经施展,罕有切磋分胜负,十有**都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三招剑法,就连藏渊剑阁知道的人都很少,除非立了大功,再或者对藏渊剑阁忠心耿耿之人才会被当代阁主赐下一招半式,到了伏戈这一代,算上伏戈,整个藏渊剑阁只有七人见过风摧三式,而唯有伏戈一人习得这三招剑法。

    风摧三式,白浪掀天,马毛猬磔,最后一式风潇雨晦,伏戈此刻出手一招,正是风摧三式中威力最大的绝招风潇雨晦。伏戈极少在人前施展风摧剑法,知道风潇雨晦的人就更少了,见过此招的多半都成了死人,伏戈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出这一招,就是存了一招斩杀苏荼的打算。

    伏戈的剑法很陌生,并非藏渊剑阁仗之成名的木秀剑法,不知根底的围观诸人颇是惊愕,而识得风摧剑法的寥寥三两人见状齐齐侧目,伏戈出剑,不是试剑切磋,而是杀心暗藏。

    身在剑网之中的苏荼业已察觉到了危险,用手一拨平安剑,剑身翻转倒横,活生生将一把大剑用成了门板,不讲道理的砸向迎面而来的剑芒,而身子随着大剑一横,滴溜溜转了半圈,剑在网中,人却到了伏戈左边。

    这一记变招很妙,袁长青忍不住就要喝彩,连作为对手的伏戈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应变极速,犹是这随意而至的自然而然更为难得,或许苏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剑法一途已经走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伏戈终于明白苏荼方才所言为什么只能全力出手三招,剑法自然,剑意初生,只是重剑终究还是重剑,苏荼后力不继,最多也只有三招的力气。到此为止了,伏戈暗暗转念,微微有点可惜,不是可惜了这样一个剑道天子,而是可惜苏荼为什么没有拜到藏渊剑阁门下,当然,伏戈已经忘了当年正是他亲手杀了苏荼爹娘。

    风潇雨晦迎上了平安剑,苏荼的平安剑几乎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瞬间就被剑芒吞噬了进去,连着苏荼整个身子也被剑芒卷了进去。严知非三人瞬间提起了心,紧张的看着练武台上,这一剑太快,快的让袁长青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呆呆的望着台上,失神无语。

    这团剑芒就像一头饕餮猛兽,将苏荼和平安剑生吞了进去,伏戈剑技绚烂,藏渊剑阁众人瞧的如痴如醉,忘了喝彩,忘了呼吸。

    剑芒猛兽好似饱餐了一顿美食,慢条斯理的鼓弄着肚皮,忽地,这团剑芒顿了顿,骤然间极似吞进去的不是美餐,而是什么倒胃口的石头,一缩一张,将方才吞进去的又再吐了出来。苏荼跌跌撞撞的倒退出了剑芒笼罩之地,落地已见踉跄,娇躯颤抖,一手拄剑,一手按着胸口,大口喘气,一张俏脸血色尽失,极为辛苦。

    袁长青心口大石终于落地,就要喝止这场极不公平,也不是切磋的比武,伏戈先人一步,仰天长笑道:“好一个留白剑法,痛快,伏某生平试剑无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剑法,妙哉,伏某便再接你余下两剑,接招!”

    袁长青脸色大变,高呼道:“住手……”

    那个与落星谷诸人先前见过一面的荀遂晴呆呆的看着伏戈,喃喃说道:“她已经输了啊……”

    袁长青顾不得江湖忌讳,飞身跃向苏荼,包不同怪笑一声,长身而起,将袁长青拦了下来,桀桀笑道:“袁十一郎,你这是做什么,晚辈试剑,怎地你落星谷还要依多为胜不成。”

    “包不同,闪开!”袁长青睚眦俱裂,大吼道。

    “偏不让。”包不同笑嘻嘻的拦在袁长青与苏荼之间,一脸玩味。袁长青大急,长剑出鞘,冷冽的剑气先声夺人。

第一千九百四十七章 禁地

    包不同不惊反喜,叫道:“好啊,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车轮战么?不讲究,太不讲究了。”包不同嗦嗦的念念有词,一边手脚不慢,腰间长剑也已出鞘。

    袁长青额头渗出冷汗,瞥了一眼台中两人,忽地一滞,讶然相望。包不同一愣,忙不倏回头望去,就见伏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苏荼,脸色犹胜凝重之色,显得有些沉重。包不同离得近,一看之下心中便是一寒,伏戈握剑的手竟然在轻微颤抖,极不寻常。

    兔起鹘落,苏荼败阵,伏戈扬言,袁长青插手试剑,再到包不同拦下袁长青,都只在几句话的工夫里,而此刻伏戈静立不动,众人一头雾水,唯有荀遂晴咧嘴一笑,师父就是师父,不会当真为难落星谷的这位师妹。

    就在这时,竹林口忽然传来一阵人语声,就听得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欢快呼道:“公子快看,这竹林背后真的有一座湖泊,真好看,就是这竹子碍眼,砍了最好。”语调娇憨,只闻声音,脑海之中便即浮现出一个精灵古怪的女娃模样,分外讨人怜惜。

    伏戈眼皮微微一抖,僵硬的转头望向说话声传来的地方,随着话语,一个身影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藏渊剑阁诸人颇是错愕,来人的确是个年轻姑娘,稚气未脱,不过眼生的很,不知怎么跑到藏渊剑阁来了。严知非和娄芷若齐齐惊咦一声,好生惊讶,山前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正是梁虚牖身边那个名唤重泉的小丫头。

    一行人显出踪迹,梁虚牖、程铁衣皆在其中,苏荼趁机回了几口气,回头一望,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娇呼道:“梁公子,你怎么来了!?”

    袁长青眼中异芒一闪即逝,却不曾出声,重逢是喜,不过袁长青却不会想的这么简单。山前一别,自己四人马不停蹄,直奔藏渊剑阁而来,算上在山中过了一夜的时辰,决计没有几刻耽搁,而且这条问道路险峻非常,常人难行,自己前脚刚到,梁虚牖一行后脚便来,倘若不是他们遇到了山里的神仙,那么眼前这些个自称昆江水岸小雅书院的书生就绝非常人。

    化名梁虚牖的谷梁泪环目一扫,明媚皓目在伏戈剑上略作停留,便安静的看着苏荼,轻声说道:“你说这里的山水很好看,我们就来看看啊。”

    就是这个人,伏戈无声的狂吼,脸色虽然平静,眼底却已显狰狞之色。就在刚才,正当自己要出剑的瞬间,一股奇异绝伦的内息遥遥攀附而来,绕在伏戈身前,轻轻的挡住了苏荼,像极了一头遨游山海的远古巨龙,本来对世间的蝼蚁没有兴趣,就那么随意的瞥了一眼,便让这些蝼蚁动也不敢动,这条巨龙要做什么,蝼蚁当然猜不出来,不过却分分明明的知道,如果动,必死无疑。这只蝼蚁,便是伏戈,怎能不叫心高气傲的藏渊剑阁之主咽下这口气。

    但,伏戈还是没有出手。那一眼,那股气息,传递了一个神念口讯,如果伏戈强行出剑,就算这一剑能杀了苏荼,那么他也会是下一个会死的人。

    所以伏戈没有试,谁都怕死,藏渊剑阁之主也不例外,壮志未酬,更不该死的不明不白。

    淡然自若的神色,却掩盖不了心里的惊骇。

    柴夜永皱了皱眉,迎上前去,朗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何擅闯藏渊剑阁?”

    “你这人,没听见我家公子说话么?我们啊是出来游历的,听说这里的山水好看,就来瞧瞧咯。怎么啦,这座山是你们家的么,为什么不让我们看?”重泉争锋相对的不满叱道。

    柴夜永倒也没有什么异色,能进得了珠秀峰,还能不惊动山间各处藏渊剑阁值守弟子的耳目,最关键的是他们认得苏荼几人,眼前只是初见,自然不会被眼睛蒙骗,柴夜永一眼便认定这一行八人绝非等闲之辈,江湖上能人异士比比皆是,见多了风尘游侠的浪子,乔装打扮,游戏人间,大概这些人也是如此,唯一让柴夜永疑惑的是眼前几人都很年轻,只有那个形似管家之人看上去年长些。

    “这里是藏渊剑阁禁地,你们若是江湖中人,就该知道不投山便登门是为无礼,你们若不是江湖中人,如今知道了,也看过了,就请下山吧。”

    “禁地?我怎么没瞧见哪里写着禁地两个字?”重泉探头探脑的张望着,一脸懵懂模样。

    柴夜永好脾气的接道:“这座珠秀峰百年前就是我们藏渊剑阁立派之地……”

    “是吗,有地契吗?拿出来瞧瞧。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我倒想看看是谁把大甘朝廷这么大片的山河划归给人了,是武陵州知州大人?要是他做的,公子,咱们回去联名上书,非要参他一本不可。”重泉皱着鼻子刁蛮说道。

    柴夜永眉头大皱,这女子纠缠不清,如今搬出大甘朝廷,一时间不知道来头,颇是为难。

    “夜永。”伏戈缓缓扬声唤道。

    “师父。”

    “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吧,看一眼也无妨。”伏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柴夜永一愣,记忆中师父可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人。重泉欣喜雀跃,冲柴夜永做了个鬼面,笑道:“还是这个老爷爷好说话,不像你!”

    众人皆是呆滞无语,伏戈脸色数变,不惑之龄,号令一派,还从未被人当面叫成老头子,还是一个妙龄女娃的口中说出来的,传出去怕是要笑掉江湖同道的大牙。伏戈强压下心头怒意,挤出一丝笑容,淡淡说道:“诸位是要自己转转,还是老夫让人带你们四处走走?”

    “不用啦,这里就挺好看的,走了好多路,累了,不愿意动。”重泉拍拍小腿,皱着小脸说道。

    柴夜永一脸狐疑,不明白师父今个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不单是柴夜永,藏渊剑阁中人也是同样的心思。

第一千九百四十八章 我们是来找麻烦的

    一头雾水的看着重泉几人。

    “嘿嘿,这些竹子长的这么高,砍下来做船怎么样?”重泉不知好歹的嚷嚷道。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高声斥责道:“好胆,这是我藏渊剑阁先辈亲手栽种的问道竹,谁敢放肆!”

    “有证据吗?哼,我还说你脚下踩的路是我修的呢,你是不是要给我买路钱?”重泉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道。

    “你……”

    “家训有示,不可巧言令色,阴阳怪气的说话,不好听,让人听了会说你没家教。”风狸淡淡说道。

    重泉吐了吐舌头,看了谷梁泪一眼,没有吭声。

    风狸一脸平静的看着伏戈,淡然说道:“我们是来找麻烦的。”

    场中猛地一静,转瞬沸反盈天,谁能想到风狸训斥之后,口风竟然如此急转直下,直白的让一众江湖好汉都有点回不过神来,不过有一件事却已明了,那就是来者不善。

    伏戈看向袁长青,漠然说道:“这是你落星谷的援手?”

    袁长青没有回答,说实话此刻袁长青也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苏荼一脸担忧的看着谷梁泪,暗恨自己随口一言,竟然把梁公子引入火坑,害了他的性命。

    堂堂藏渊剑阁,纵横江湖逾百年,虽然比不过那些存在了不知道多久的深门老宅,但自打木秀剑法扬名江湖之后,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欺上门来找麻烦,而且还是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伏戈怒极反笑,冷冷说道:“来我藏渊剑阁找麻烦,有胆量,那就让伏某看看这个麻烦有多大。”

    谷梁泪看了伏戈一眼,漫步向苏荼走了过去。柴夜永回头望着伏戈,伏戈并无阻拦之意,柴夜永暗自诧异,却也没有拦住谷梁泪的去路,轻轻让了开来。谷梁泪乔装之后俊朗的有些过分,藏渊剑阁不是没有潇洒少侠,诸如江一航之辈,比起谷梁泪化名的梁虚牖,说不上自惭形秽,但也是甘拜下风。这样的人物,气度足以摄人。

    谷梁泪走到苏荼身边,苏荼一双美目半是欣喜,半是懊恼,低声说道:“梁公子,快些离开这里。”

    “你明知非他之敌,还要跑来送死,这个名字就这么重要?”

    苏荼嫣然一笑,点了点头道:“我呀,偷懒怕疼,毛病最多,但人这辈子总得有点事比生死还要重要呢。”

    “你们苏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傻。”谷梁泪轻轻说道。

    苏荼俏脸微微一红,谷梁泪虽是责备,但听在心里,倒有点甜丝丝的感觉。就在苏荼含羞望着谷梁泪的时候,忽然脑海之中一个念头电闪而过,苏荼娇躯一颤,一双美目目不转睛的看着谷梁泪,朱唇微张,俏脸上满是震惊和激动。谷梁泪刚才说了一句苏家的人都这么傻,难道他还见过苏家别的人,这么说伏戈没有骗自己,这世上当真还有苏家遗子在世。

    谷梁泪没有和苏荼多说,静静的看着伏戈,问道:“你是罗摩洞传人?”

    伏戈一皱眉头,冷声回道:“罗摩洞?没听说过,这里是藏渊剑阁。”

    包不同大叫了一声,喝道:“替人出头,找人麻烦,连门道都不知道,娃儿狂的很呐。”

    谷梁泪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认得她也只有几天而已,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不过你说这里叫藏渊剑阁,那为什么你会罗摩七剑中的招式?”

    伏戈眼睛一亮,热切之色一闪而过,怀疑的看着谷梁泪,口中却说道:“胡说八道,伏某剑法在我藏渊剑阁已传承百年,得自一位业已坐化的前辈高人,和你说的罗摩七剑有何关系?”

    谷梁泪哦了一声,轻声应道:“罗摩洞绝迹江湖也有一百多年了,你不知道也合情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先说眼前吧。”谷梁泪轻轻一指苏荼,道,“你和她是要分胜负还是决生死?”

    伏戈冷冷回道:“那你要问她。”

    谷梁泪俯首看着苏荼,苏荼轻咳一声,玉脸微红,低声说道:“分胜负……”说完之后,苏荼又想了想,有点难为情的轻轻接道,“要是能分生死的话,也行。”

    谷梁泪皱了皱眉,煞是好看,责道:“你这是自讨苦吃,白白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

    苏荼嗯了一声,仰脸笑道:“谁说不是呢!”

    “我认得一个人曾经告诉过我,他与人相争,若是能依多为胜的时候就绝不单打独斗,如果不是对手,就先避其锋,而后再伺机而动。论胜负,可以比武分高下,论生死,那就是成王败寇,没有半点怜悯可言,再说什么引刀一快,那只是白白糟践了自己一条性命而已。”

    苏荼呆了呆,喃喃说道:“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因为有些事比一个人的生死成败还重要啊。”

    苏荼娇躯一震,樱口微张,呆滞的望着掌中平安剑,剑名平安,师父当年的意思难道就真的只是要自己平平安安么,恐怕这柄师父赐名的平安剑里还隐藏着另外一层含义。

    “荒唐!这是什么无稽之谈,倘若人人都不择手段,那江湖道义要之何用?没有规矩,江湖岂还能称之为江湖?这种人就该诛之,免得祸乱江湖。”伏戈厉颜呵斥道。

    谷梁泪微微一笑,道:“他一向远离江湖,算不得江湖人,江湖如果这么容易就乱了,那未免也太不经事了。不过你说的江湖道义,道在前,义在后,区别很大的。”

    “巧言令色,一派胡言!”伏戈冷哼一声,满脸怒容,正气凛然的看着谷梁泪。

    谷梁泪不再纠缠口舌之争,点了点苏荼,和声说道:“这场较量,是她败了。方才她说的也算明白,以切磋为名,实则有分生死之心,不知道你怎么看?”

    “你想说什么?”伏戈冷着脸平声问道。

    “如果你将今日比武当成切磋,胜负已分,那我便带她下山,至于赔礼,”谷梁泪指了指袁长青,淡淡说道,“就让她的长辈代为赔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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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