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少年大将军TXT下载少年大将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少年大将军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四百三十八章 雾飘过来了

    索性不想了,趁着酒意,难得放松些。

    就在这时,忽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一股气浪掠过山林,将山间树木枝叶吹的齐齐弯下了腰,一种阴冷的气息接踵而至,从每个人身上掠过,激起了一身的寒栗。

    李落也骇然失色,问道:“这是什么?”

    虞昭的脸色瞬间变了,惊讶中带着恐惧,喃喃自语:“不对!不该这么早的!”

    “虞大哥,发生什么事了?”李落愕然不解,就听虞昭急迫地说道,“李兄弟,你快些走,我就不送你了。”说完之后,急匆匆的从树上跳了下去,一晃就不见了踪影。不到半刻光景,夜霜镇的村民走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李落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这样惊慌。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咆哮,比方才又近了些,而且声音传来的方向也清晰了许多,正是后山的方位。

    “大将军,咱们走?”呼察冬蝉踮脚张望,难掩好奇,不过树高叶盛,什么也看不到。

    李落目光深邃,夜霜之名,在古书中记载是鬼域的关口,而夜霜镇在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隐隐感觉他们似乎是在守着什么东西。虞红颜曾隐约提起过,他们夜霜镇存在于世就是为了不让身后十万大山中的东西出来,非不得已的时候要借助宋家的力量,莫非这一声咆哮就是他们镇守之物发出来的?莫名的李落想起了鹿野那伽,一个极北,一个极南,却都在守着什么,不同的是鹿野那伽山的骨雅一族已经断了传承,而夜霜镇虽说远不如骨雅兴盛,求生也更为艰辛,但是他们的传承应该是完整的,至少有一个人知道的很清楚。

    “去看看,如果有变,助他们一臂之力。”李落沉声说道。

    呼察冬蝉和武塔领命,等下到地面之后才发现一个迫在眉睫的事,他们不认得路。夜霜镇的族人都在树上生活,也会下地,但是没有在树下辟出道路,天南之地,湿润多雨,地上到处都是繁盛的花草,根本看不清路径,就算有追踪觅迹的本事,也不知道哪条路是去往后山方向,转来转去迷路不说,只怕到第二日清晨也未必能找到。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一阵轻巧的窸窣声,三人抬头望去,巧了,又看见阿狸那张满是嘲讽的毛脸,咧嘴叫了一声,施施然踱着小步子轻灵地在树上跳跃,但是速度不算快,不像早前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李落一愣,转即明白过来,低喝道:“跟上它,它在替我们带路。”

    呼察冬蝉暗自咋舌,这小玩意当真有这么通灵?先不管了,跟过去看看再说,即便找不到那声咆哮传出的地方,顺原路返回倒是难不住他们几人。

    阿狸身轻如燕,穿梭在密林之中,本就是这大山深处的精灵,来去之间片叶不沾身,也幸亏李落和呼察冬蝉的轻功不俗,这才勉强跟上。苦了武塔,他天生神力,但是身法差了很多,在牧天狼一众将领中只能排在末尾,好在人高马大,一步迈出去顶的上常人两三步,不过夜霜镇没有路,地面上皆是绿草红花,迈着步子一脚深一脚浅,不小心踩到树下青苔的时候还会摔个四脚朝天,着实辛苦。李落见状,拉着武塔同行,这堪比猛兽的身躯,即便是李落也觉有些吃不消,等到阿狸停下来的时候,李落已是额头见汗,武塔气喘吁吁,浑身上下不是泥水就是从树上挂着的枝叶,头顶上也有,倒是和野人差不了多少。

    这里是夜霜镇的边缘,阿狸到了这里的时候,明显神态就变了,再不是在镇子里那般闲散慵懒的模样,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微微弓着背,嘴角不停的抖动着,发出哒哒的声响,这是感受到危险之后下意识的戒备。

    顺着阿狸目光望了出去,前面就是山,巍峨起伏的山脉,黑沉沉,透着一股让人心凉的阴翳,当头的月光照在山上,没有分毫明亮的感觉,反而更让人觉得阴森,好似这月光都被那些山上的什么东西给吞噬的干干净净,笼罩着刺骨的阴气,阴鸷地自高而下压了过来,叫人喘不上气。

    镇子外,树林到了这里断了,被人刻意将百丈之内的林木都砍伐一空,露出光秃秃的地面。往前去有一条天堑深渊,宽逾百丈,不知深浅,只有从深渊中升腾起来的云雾在沉浮不定,变幻着模样。

    在那道天堑深渊上有一座石桥,桥面很宽,至少可容八匹战马同行,皆是丈余大小的岩石砌成,极为壮观。但是这座桥没有栏杆,云雾翻腾之下,那桥似乎也在跟着飘荡,虽然足够宽,但是走在上面也定然免不了心惊胆战,不知道从旁的云雾里会飞出什么妖魔鬼怪。

    桥头前有两根三丈高,三尺粗细的石柱,石柱并不规整,表面坑坑洼洼,扭曲着身子立在桥头前,像两棵被斩断树冠的老树。柱顶各有一个火盆,此刻便有血红色的火焰冒出三尺高矮,映得柱下一片血色。

    虞昭和夜霜镇的族人就在前头前,如临大敌不说,一个个面无人色,脸上皆透着一股绝望般的惊惧,便连李落三人过来也没有在意,虞昭都忘了说话。

    “这是什么?”李落凝神看着石桥上变幻着不同形状,时浓时淡的云雾,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石桥上的云雾,那该是一个活字。雾好像是活的,试探,并且窥视着石桥前的众人。和鹿野那伽的雾不同,这里的雾更有一股邪气,好似在那雾里藏着什么邪物,不怀好意地垂涎石桥这边的世界。

    “山那边的东西,要出来了。”虞昭吞了一口口水,紧张地回答一句,猛然醒觉问话的人是李落,一脸焦急地喝道,“李兄弟,不是让你快些走吗!”

    李落没有回答,眼孔微微一收,轻声低语:“雾飘过来了。”

第二千四百三十九章 暴躁的云雾

    “唉,你!?”虞昭顾不得再埋怨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从石桥那边逼近的云雾,不过微微发抖的手已然暴露了他此刻心里的恐慌。这样的人并不只有虞昭一人,几乎所有夜霜镇的族人都在恐惧着云雾中的什么。李落身旁一人呢喃自语,呆呆说道,“不应该的,不该这么早……”

    虞昭也说过不该这么早,什么不应该这么早?李落微微皱起眉头,只是这些妖魔鬼怪出现怎么都得腾云驾雾,委实没有新意,便不能换个模样么。

    石柱顶端的火猛然窜了起来,烧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从中隐约有一声声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凄厉叫声,好似这两根石柱顶端的火是在燃魂一般。火焰窜起来的时候,桥面云雾中也有了一阵阵说不上来是什么发出的吼声,异常的愤怒,带着不可一世的嘲笑,嘲笑石桥前这些不自量力的人。

    “来了!”人群最前端那名老者高叫一声,这些夜霜镇的族人虽然害怕,但是没有人退缩,紧紧握着手里的兵刃,义无反顾地面对桥上的云雾。李落环目四顾,人群不是站得水泄不通,中间有不少空处,似乎缺了什么,不曾让夜霜镇的族人补满,只是长久以来皆是如此,即便此刻那些空处没有东西填补,但是这些族人还是会下意识的留出那些空地。

    那些不经意间留出来的空处才是抵挡石桥上云雾里不知道是什么凶物的关键,而这些夜霜镇的族人,李落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微微摇头,他们手里拿的姑且算是兵刃,用来抵挡来势汹汹的敌人,只怕不会比烧火棍强多少。

    呼察冬蝉看看桥面上来势汹汹的云雾,再看看身边,一撇嘴,压低声音道:“大将军,这恐怕不行吧。”

    李落挑了挑眉梢,大概,应该是不行。耳边最常听见的一句话是不应该这么早,很是叫他无言以对,水无常势,想她虞红颜权谋之术冠绝天南,也深悉兵法,怎么自家的村子里的人连兵不厌诈的道理都不知道。

    云雾一开始飘来的不快,渐渐越来越疾,有些急不可耐,无数条幽暗雾气凝成形如手臂手掌的诡异形状,从桥面上不时张牙舞爪地伸出来,无声息,不过却叫人在脑海中浮现出一阵阵狰狞地咆哮,还有无情的嘲讽!

    那老者将掌中木杖猛地击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苍老的声音,自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概:“夜霜令缴,八王同行,子孙守先辈之遗命,不叫邪魔过奈何桥一步,战!”

    “战!”

    “战!”

    ……

    一声声嘶吼长啸,将方才的惧意扫得一干二净,虞昭振臂怒吼,状若天神,一往无前地盯着这座宽阔的石桥。

    瞬间而起的喧嚣让李落三人俱是吃了一惊,这些雄壮的青壮男儿呼喊声中还夹杂着沧桑老迈和稚嫩童真的声音,让人心里一热,却也难掩悄然泛上心头的悲凉。

    战,有必败之战,也有不得不战,百胜之将,如若李落这样,才更加知道必败之战而又不得不战的无奈和萧索,所以他才会那么的小心着、敬畏着应势成事的势。

    今夜的夜霜镇,势不在桥头这边,不过也不见得就是桥面的云雾当中。

    “大将军,冲不?”武塔一摆熟铁棍,瓮声说道。

    李落左右看看,略一沉吟,淡然一笑,既然来了,索性还了她的情,日后下手杀人的时候也好心安理得。

    “三个人冲多没气势。”李落轻笑一声。呼察冬蝉一乐,嘿嘿一笑,不等李落开口,从怀里取出一枚哨子,放在唇边吹响。哨声很亮,离近了有些刺耳,但是能传很远,压着树梢头传到了山谷之外。

    这声哨声惊了桥头前的夜霜镇族民,虞昭回头看着李落愕然问道:“李兄弟,你这是?”

    “适逢其会,不便坐视不理,但愿不是添乱。”

    “什么意思?”

    “胡子叔,李大哥的意思是他要帮我们。”小五白了虞昭一眼,青姐姐说的没错,胡子叔就是有点笨。

    “啊!?”虞昭惊愕地看着李落三人,脸上先是感激,而后就急忙摇头,连声说道,“不行不行,我挡着他们,你们快点离开这里……”

    “来不及了。”李落笑道。

    “什么来不及……”话还没有说完,远处山林间传来一阵骚动,仿佛有一道洪水漫过山林,从镇子外头涌向后山,很快,很疾,不单是这座山林,仿佛整个夜霜镇头顶的天和脚下的地都跟着颤抖起来,沉甸甸地压在夜霜镇族人的心尖上,头晕目眩,但实际上那山林间的动静很小,只不过那股扑面而来的气势让人错以为是山崩海啸。

    山林里的异变不止让夜霜镇的族人惊疑不定,竟也叫桥面上慢条斯理的云雾也踌躇起来,放缓了步子,观望着试探着,挪了数寸。

    没有让虞昭他们和桥上的云雾好等,林子边几株浓密的灌木丛一抖,当先一匹战马显出踪影,全身上下皆为铁甲遮掩,只有眼睛的地方留着两个黑黑的孔洞,也许是桥头石柱上血红色火光的缘故,那战马的眼睛里好像也有红芒;粗重的鼻息,天色不冷,反而有些热,不过在战马鼻孔前凝出了两条细长的白线。

    马上的骑兵将士和胯下战马一般无二,皆被铁甲遮盖得严严实实,不见面目,森寒的双眸里冒着比那血红色火光还要诡异渗人的色泽,目光越过夜霜镇的众人还有李落,漠然中带着一丝嗜血的杀意,静静地看着桥面上的云雾。

    一眼,那雾便停了,数息之后,仿佛是在油锅里倒进去一滴水,云雾忽然变得暴躁起来,变幻着不同的形状,或伸或曲,或展或缩,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方才的淡然从容在铁甲精骑出现的一刹那便消失了。

    紧随着最先出现的铁甲精骑,从林间出来密密麻麻千余骑,还可见林子里有树叶不规则的晃动。

第二千四百四十章 大凶之地

    显然还有将士不曾出来。

    头一次,这些铁甲精骑在李落没有开口前径自取过长枪,横在身前。马蹄声响,那一骑孤零零地走向石桥。李落眼孔微微一收,虽不知一个天南一个海北有何渊源,但是看情形二者之间定有过往,兴许当年为敌?为友?不好说究竟是什么,但是极北的渊雪和十万大山中的天火,一南一北,自然有各自的定数。

    “虞大哥,让你们的人让开路!”李落低喝一声,虞昭脸色微变,急忙让众人让开一条路,就算他不说,众人也会让这条路出来,不为其他,只是枪尖上的寒意太过阴寒刺骨,冷得难受。

    横枪在手,该不会是故友重逢的模样,不过他也有一丝忧心,万一这来自太虚幻境里的铁甲精骑和奈何桥对岸的神秘人有旧,来一招里应外合,毁了夜霜镇,到时候再见虞红颜的时候怕不是得矮她一头。小心些总没坏处,李落踏前一步,跟在铁骑身后一步之外,这名铁甲精骑顿了顿,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理会他,径直走向云雾之前。

    武塔和呼察冬蝉也跟上前去,等四人上了桥,数骑缓缓上前,离着最先那名铁甲精骑十丈开外,遥遥跟在身后。这还是李落第一次见这些骑兵将士在没有开战之前就已经摆好了进攻的姿势,他隐隐觉得也许奈何桥对岸的骚动不是因为虞昭口中所说的还没到时辰,更有可能是感受到了镇子外的铁甲精骑。

    战马停了下来,云雾在一阵翻滚之后也缓慢的平静下来,悬浮在半空,隐约有黑影在云雾中晃动,似乎有细微的窃窃私语声自雾里飘了出来,李落仔细分辨着,却一无所获。

    石桥前凝滞的气氛压得众人喘不上气来,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呼察冬蝉也觉气闷难耐,心神不宁,烦躁不堪。

    雾试探着往前一步,铁甲精骑没有动……

    两步,依旧没有动……

    三步,还是没有动……

    五步时,雾触手可及。李落握紧了手里的疚疯长枪,抬头看了一眼马上端坐犹如石像的骑兵,轻轻吐了一口气,他若是还不动,那便只好战了。

    雾又在蠢蠢欲动,试图往前一步。就在这个时候,那名铁甲精骑猛地一震长枪,从黑沉的面具下发出一个奇怪的吼声,有些像是两柄长剑剑刃摩擦撞击发出来的声音,听得叫人毛骨悚然。声音不大,较之他这一身铁甲显得有些细弱,李落原本以为这些铁甲精骑都不会发声,原来只是他们不愿而已。

    声响的同时,已经踏上石桥的其他铁甲精骑齐齐横转长枪,呼察冬蝉回头一看,俏脸瞬间就变了颜色,身后这些骑兵将士做好的姿势不是别的,正是冲锋的模样。她执掌牧天狼长水一营,自然知道骑兵冲锋起来的威势,尤其是在这样无处可躲的地势之下,不用长矛,单是战马冲起来的气势就足够将人活活踩成肉泥。无处可躲,唯有往前,呼察冬蝉的脸都青了,背后长枪上透出来的寒意如芒在背,夹在中间想活命的话就只能往前冲,被人当成枪使,要不然骑兵一旦起势,届时只会六亲不认。

    呼察冬蝉暗啐了一口,偷偷埋怨了他一句,随即凝神戒备,心无旁骛。

    阵起,风止,雾也停了,往前的一步生生缩了回去。这次换那名铁甲精骑往前一步,步子不大,但是迈得很决然,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锐气。李落亦往前一步,呼察冬蝉和武塔分列左右,紧随其后。不知道是山风使然还是别的缘故,就在那名铁甲精骑踏前一步的同时,这座石桥好似轻颤了一下,连带着桥外云雾也仓皇起来,有了乱象。

    虞昭诸人屏息静气,震惊地看着桥上的诸人,头一次,他们见到那桥对岸的东西退了,亦或是说怕了。

    怕谁?怕李落?还是在他前后那些身上散发出无尽肃杀的铁甲精骑……

    再是一步,雾便又多缩回去一步,在这石桥上泾渭分明,一个是诡异难知的云雾,一个是森寒刺骨的骑兵将士。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了头顶,将夜霜镇这边照的纤毫毕现,但是在石桥那侧却是更加阴霾幽暗。

    第三步,铁甲精骑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这一步要比前两步迈出去的更多,原本以为那云雾也只会退却一步,不曾想竟然如潮水一般直直退回了石桥那侧,没有半点停留。

    李落一怔,这般虎头蛇尾,倒叫他莫名的有些遗憾。兴许夜霜镇的秘密就能在今夜掀开一角,只是未曾料到这云雾如此胆小。

    雾收敛了起来,石桥一览无余,长逾百丈,直直没入对面山崖下的暗处。既然桥名奈何桥,那这山门之下莫非就是鬼门关?鬼门关开,百鬼夜行,可惜不能一见。李落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不如就这么过去,瞧瞧那山下到底有什么。

    铁甲精骑停下了脚步,他反而往前一步,身子越过铁甲精骑,刚要再走的时候,就听桥头虞昭大叫:“李兄弟,快回来,不能过去!”

    李落一顿,沉默数息,仰头看了一眼端坐战马之上,却瞧不见表情的铁甲精骑。这名铁甲精骑无声无息,既没有看他,也没有眺望石桥的另一端,就连他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李落洒然一笑,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狐假虎威,缓缓转过身子走下石桥。等到他过来之后,虞昭才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冷汗,心有余悸地看着已经没有了动静的石桥,压低声音道:“李兄弟,那里是个大凶之地,能不去最好。”

    “那里有什么?”

    虞昭张了张口,微微摇头,没有出声。李落没有追问,既然不愿多说,就不必强人所难。石柱上的血色火光也温顺平静了下来,燃成烛火大小,轻轻摇摆着,没了方才的妖艳。

第二千四百四十一章 等一个人

    “时辰不早了,李兄弟,今晚多亏了你。”虞昭欲言又止,只是道了声谢就没再多说什么。李落含笑点了点头,“时辰的确不早了,我该走了。”

    “啊……”虞昭一愣,脸上有羞愧之色。石桥异变,青姑娘不在,夜霜镇危在旦夕,他解了镇子的倒悬之危,可是自己却还遮遮掩掩,着实有些不地道,还以为是李落恼了他,却不想李落是当真要走,就算没有这场变故,他也要离开夜霜镇,再不走,就该被虞红颜和南王府围住了。有铁甲精骑为依仗,说实话,他并不惧怕南王兵马,只是怎么也要先礼后兵才好,道过谢,再打打杀杀也不迟。

    李落婉拒了虞昭和夜霜镇族人的挽留,辞别而去,他并无遗憾,冥冥之中有感,这夜霜镇定然还是要再来的,下次再来,说不得要过奈何桥。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将士们已在夜霜镇外。付秀书麾下射声营不曾入谷,留在谷外戒备,与铁甲精骑兵合一处,遥遥望着水气萦绕的天南山野,风和日丽,气候很是宜人,确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大将军,咱们再去哪里转转?”呼察冬蝉吐了一口果皮,擦了擦嘴,含含糊糊地问道。也不知她哪里来的果子,自从南下之后,但凡有空闲的时候便吃个不停,上一次见过这么贪嘴的还要算那位蜀州千手门的小长老房千千了,据说价值千金的阳月石都未能抵得住她的口舌之欲。

    李落四下瞧了瞧,旷野中一片寂静,没有追兵的动向,远处的村落里竟然还有袅袅炊烟升起,一点也没有兵凶战危的紧迫感,这天南百姓照旧还在日出而耕,日落而息,过着自家的田园生活。

    “天南七州这么大,咱们不过去了趟景阳而已,别处的风光还没看呐,且去领略一番。”

    “那去米南州?”

    “不急,走哪算哪。”李落朗笑一声,信马由缰而去。武塔和呼察冬蝉天不怕地不怕,兴致真高,倒是付秀书有些担心,此地毕竟是天南腹地,前一次是兵行险招,破了景阳城,但是自己这些人的行踪定然已经大白于南王府眼下,他们肯定不会任由牧天狼在天南腹地闲逛,追兵已在路上,或许就在不远处,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多半不是因为南王府的将士行动太慢,而是他们在聚集重兵,务求一击制胜,将李落留在南府。此次南征,只要留下李落,牧天狼群龙无首,单凭迟立和袁骏想胜过宋崖余不容易,稍有不慎只会落个饮恨收场的结局。

    付秀书欲言又止,见他们几人谁也没有把眼前险境放在心上,暗自摇头,倒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忧心忡忡。

    一直到出了滇州,都没有遇上南王府的追兵,这很不寻常。付秀书的担忧之色更重,李落也觉讶然,不知道南王府是谁在排兵布阵,当真沉得住气。虽说他领着将士在南府闲逛,但是行军的速度也是极快,决计不在同一个地方逗留超过一天,而且选择的路也很有讲究,不近大江大河,凡有水道绝路必绕路而行,就算被南王府的将士围困,也能借助骑兵的冲杀之势逸出重围,和当年在草海时极像,不过草海诸部和大甘乃是世仇,那一路毁了不少部落,杀了不少人,但是这里是南府,名义上还是大甘的地界,不能对大甘百姓狠下杀手,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丽州与余州交接的偏山镇,军旗招展,一众南王府的兵将把整个镇子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草堂里,十来个身穿戎装的将领围在一处,当中是个身穿单衣的男子,沉稳自若,如渊似海,正是南王世子宋无方。他低头看着一个丈余大小的沙盘,沙盘上囊括了南府七州的山山水水,其中有数条看似杂乱的线穿行在沙盘之上,如果李落也在,当能看得出来这些线正是他率军走过的路线,而且每一处安营逗留之地,宋无方都会钉上一杆小旗。

    “这定天王要兴致,游山玩水么?”一个方面重耳,脸色枣红的大汉沉声喝道,面有怒容,任是谁瞧着牧天狼这般模样都止不住火冒三丈,是欺辱南府无人吗!?

    气势如刀一般的男子微微握紧了腰间刀柄,他也有些生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公子一直按兵不动,没有和李落正面交锋。

    “世子,打不打?”一将按捺不住问道。

    “打。”宋无方和声说道,众将齐齐出了一口长气,憋了好些天,终于要交战了,“但不是现在。”

    “啊!?”诸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宋无方这是何意,有将领面显不忿,都是领军之将,南王府下也没有滥竽充数之辈,自然各有各的傲气,瞧着牧天狼四处游逛就已经很叫人难堪,如今李落孤军深入,还不战更待何时!

    难道世子怕了定天王?有这个念头的将领不在少数。宋无方当然知道身旁将士心里的念头,在南王府,比起自己那个名声在外的弟弟,他要低调许多,威望便也差了点。南王府恩威并施,麾下诸将自当用命,有南王世子的名头,倒是不会有将士当众叫他下不了台,不过背地里免不了有微词。

    南王府虽说兵多将广,但是算得上是他宋无方心腹的不太多,眼前就只有那个酷肖一把出鞘霸刀的男子是他真正的心腹,另外还有一个不在这里,正是当初在景阳城外的那名厚重如山的将领。他在偏山镇按兵不动,其实当他怕了李落的人不太多,大多是猜测他珍惜自己的羽毛,不敢轻易出手,惧怕失败。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怕李落,最多也是敬重,更不担心失败,比起百战百胜的定天王,他不过是个初入军旅的新丁而已,未必就要和当初的定天王比较,输了就输了,只要最后一战翻盘就好。

    他留在偏山镇是在等,等一个人。

第二千四百四十二章 看戏

    宋无方和颜一笑,将领心有不甘,自己这个做统帅的自然不能轻视,不甘,也是军心。

    “你们可看出什么了吗?”他指着沙盘上崩乱的丝线问道。这些线他们看了很久,都知道是李落和麾下牧天狼骑兵将士的行迹,多在丽州境内,偶尔会去漳州和滇州,极少去往景阳米南两州,不曾踏足余州半步,兜兜转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像只是为了嘲笑南王府而已。

    “看出……啥?”一将摸摸脑门,一头雾水地问道。宋无方笑而不语,从一旁桌上取来一张白纸,铺好,有亲随奉上笔墨,他便在纸上勾画起来,一边画一边说,“廿一,他从草水棠到墨山,廿二,自墨山去往小薄山,傍晚就离开了小薄山郭家村,在五十里外的连余镇安营扎寨……”宋无方念念有词,运笔如飞,将这些日子李落走过的路都画了出来。诸将目不转睛地看着纸上还是有些乱七八糟的线条,瞪大了眼珠子瞧了半晌,有几将似乎看出点不同寻常来,可是说不出究竟是什么,不过就眨了一下眼,睁眼再看的时候刚才心里那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又消失不见,让人抓心挠肝,很是难熬。

    宋无方没有卖关子,将李落的落脚之地用墨团标记出来,而后以不同的落脚点为起点和终点,重重在这些线条中勾勒出十余条线,一个规则的带着无尽玄妙的图案跃然展现在众将眼前,就听得数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看着纸上的线条。那如刀般的男子双目微微一紧,凝声说道:“八卦?”

    宋无方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在八卦中藏着一道杀门。”说完,他提笔在纸上画了一道线,这道线由东至西,横穿了李落和麾下将士踩出来的八卦,但是当这条线出现的时候,原本玄妙神秘的八卦阵图忽然变得阴森诡异起来,透着缕缕鬼气。座中诸将确有莽夫悍将,但是也不乏文武双全之辈,仔细看着纸上的八卦和断笔,渐渐瞧出几分门道,不管从哪一处进兵,只要进了这个八卦阵中,他牧天狼都可以借助那条断线对擅闯入阵中的外来之敌进行伏击,虽然南王府有兵力的优势,但是面对牧天狼骑兵足以和草海铁骑平分秋色的本领,此间诸将谁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拦下李落。拦不下,围不住,结果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牧天狼骑兵的铁蹄之下,没有人敢心怀侥幸。

    “他在等我们!?”一个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将领震惊喝道,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虽说比不上宋无缺,却也相差无几。他叫楚修红,是天南楚氏家族的后起之秀,名不传大甘五府,但是在南府名气不小,才情武功俱是绝佳,是天南六公子之一,假以磨练,日后定能名扬天下。这一次随宋无方围堵李落,他没有带兵,只是来瞧瞧那位名震天下的大甘定天王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本事。

    宋无方点了点头,惊叹一声:“是在等我们啊,以天南州府为阵势,用自己当阵眼,化敌境为己用,生生从我们手中夺走地利,天时各占一半,论人和,牧天狼一向不输于任何人,包括草海相柳儿,这样的一个人和一支军队,谁敢说一定能胜?”

    众将沉默无语,方才心里的郁气早已烟消云散,还以为是他故意挑衅要激怒南王府,没想到竟然还藏着这样杀招。

    “八卦阵还能这么用吗?”楚修红呆呆说道。阵法已近魔道,初看只是平庸,谁知道在宋无方画出那条断线的时候,整个阵法就变了,邪气暴涨,杀意弥漫。

    “这不是八卦阵。”

    “不是八卦阵?哪是什么?”

    “你们可还记得当年定天王自木括地底古城中得到过一个阵法吗?”

    楚修红皱眉,当年李落去木括古道的时候他年纪还小,这件事只是曾听家中长辈闲谈时说起过一句两句,至于他从木括残城中得到了什么还真的不知道。楚修红不知道,但是那个如刀一般的男子知道,脱口而出:“九宫阵法。”

    宋无方点了点头:“不错,正是九宫阵法,舍弃八卦深邃,穷极变化的九宫阵,这些年牧天狼与草海铁骑争锋,亦或是对战极北异鬼,都是将骑兵冲杀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这种追求极致变化的阵法反而没有用处,但是离开草海的地形地势,在别处,就像我们天南诸州,这个阵法有倒转乾坤的效用啊。”

    诸将听罢脸色俱都沉重了三分,的确忘记了除了兵法,阵法他同样不弱。

    宋无方见众将凝重的神色,朗笑一声:“阵法精妙,但是这世上本就没有无解之阵,旁的不说,单凭蛮力也能破阵,别忘了,这里可是天南。”

    诸将一震,面有愧色,竟然叫区区一个阵法摄去心神,当然是愚不可及。楚修红眼睛一亮,笑道:“大公子能看出他的计策,自然有破解的办法,对么?”

    众将一震,齐齐看着宋无方。宋无方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不过任谁看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在等一个人,人来之时,就是破阵之时。”

    李落自然不知道南王府诸将的议论,就在宋无方等着一个人的时候,他正在看戏,丽州有名的云裳曲。云裳曲他只在书上见过,正宗的唱腔布景却悭缘一见,也是因为云裳曲发源自天南偏远之地,流传不广,所有的唱法配乐都与当地的风土人情有关,用卓城里达官贵人的话说就是小家子气了些,难登大雅之堂。

    刚巧,这便有个唱云裳曲的,李落卸了铠甲,没带疚疯,鸣鸿刀倒是还在身边,这里毕竟是南府,小心些总没坏处。

    戏场依着一条小河,左近的树都还绿着,花也开的正艳。天南少杨柳,这里常见的绿树和卓城所见相差极大,叶子更润更宽,色泽更饱满,树枝也伸展的更肆意。

第二千四百四十三章 馋人的冰粉

    数丈高的树木比比皆是,不过不如北边的树结实,北边的树长的是慢了些,但是一旦长成,负重千钧亦是不在话下。

    李落坐在戏场边的树荫下,身边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卷了烟叶,在一旁吞云吐雾,呛人得很,也难为他忍得了。

    云裳曲流传在丽州掖州一带,中府别处很少见,在卓城几乎难得一见。听了一会,李落约莫有了几分心得,云裳曲是地方化的声腔,不用管弦伴奏,大多数时候以锣鼓为奏,一唱众和,多用徒歌、帮腔,长处在通俗性、民间性和注重演出的效果,市井乡民和田间劳作的黎民百姓可能更喜欢这类的唱腔,但是论雅致总是差了些,也难怪在卓城里看不到云裳曲。卓城里常听的戏是昆江调,讲究委婉细腻、流利悠远,宇清、板正、腔纯,很得卓城人家的喜欢,尤其是达官贵人和府中的家眷,再个就是那些文人墨客。昆江调对布景的要求很高,上佳的流光大幕动辄须得千两银子,还有各种的旁白戏,有目数,前后呼应的曲回戏,前因后果,前尘往事,一场场一幕幕该交代的都要交代清楚,有铺垫,有**,不是什么人唱得了,也不是什么都听得了的,雅自然是极雅的,不过受众难免差了点,若叫这卓城百姓什么事也不干,连着听十几天戏,没些家底的没这个胆量。

    昆江调李落听过,还不止一次,当初太后在世的时候她极爱昆江调,宫里教坊的班子没少在万寿宫搭过台子唱戏,他跟着太后看过不少,还记得不少的戏文,是比云裳曲雅致,立意也更深远,但是不如云裳曲这么热闹和随意。云裳曲只要听,连猜带蒙,总能琢磨个七七八八,但是昆江调听完一场,有时候连唱戏的那人扮演的是谁都不知道。

    这场戏叫长生殿,戏是头一次听,但是这个故事李落知道。一个开明而又昏庸,风流而又深情的帝王;一个才貌双绝的佳人,深情妒忌的妃子;一个挟势弄权、骄奢淫逸、心胸狭窄、专权误国的奸臣;一个本是国之栋梁的将领,裂土为王,却不料在一场宫宴之后让他的野心不可遏制,奸诈险恶,狂妄自大,起兵反叛朝廷;帝君身边的奸妄小人,灵活圆滑,善于随机应变,欺上瞒下;一个满腹经纶,忧国忧民,欲救朝廷于水火之中的英雄;不为奸臣折腰的志士,忠肝义胆、慷慨激昂;流离江湖的记挂着帝君,记挂着妃子的人……林林总总如果都算上,这一出戏少说也有一百多人,精简之后怕是也得个三五十人才敢演,话说小些的草台班子还未必有本事唱一出长生殿。

    长生殿戏文虽大,但是核心就在一个,便是那个美艳不可方物,最终祸国殃民的妃子,所有的故事都是围绕着她,所以这场戏的好与坏就在饰演那个妃子的戏子能不能唱出故事里倾城倾国的媚和她绕指成柔的情,当然还有最后的结局。

    这个戏子还算中规中矩,唱腔差了点,但是身段补了些,也称得上婀娜多姿,难怪今个看戏的人这么多,戏场都挤满了,像他这般来得晚的就只能在最外边看,头顶的树上还趴着几个半大的孩子瞧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看懂没看懂,口水流个不停,小小年纪也知道馋了。

    呼察冬蝉还在吃,戏场外沿着小河的路旁左右两侧各摆满了小摊,绵延出去五十余丈长,卖菜的,卖布的,卖瓜果的都有,很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而且今个格外的人多。

    她吃的是本地的一种冰粉,大米磨出来的,入口凉滑,上头再浇上一大勺红红的辣椒汁,吃在嘴里别有一番风味。呼察冬蝉一边吃一边擦着汗,比起台子上戏,她更中意碗里的冰粉。刚才问李落吃不吃,回了一句不吃她就没再多问,自然没注意到他偷偷咽下去的口水。李落瞥了她一眼,每次都客气的问他吃不吃,但是从没见她当真卖来两份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老实还是傻。

    馋了!耐着面子,也不好叫她再去卖来一碗冰粉。

    “这戏叫啥?”呼察冬蝉一边吸溜着冰粉,一边哈哧哈哧吐着舌头,太辣,满头都是汗。

    “长生殿。”李落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辣不死你。

    “好看吗?”

    “还好。”

    “这唱得是哪出?”

    “国破快完了,下一场是骂贼。”

    呼察冬蝉哦了一声,眼珠子就没离开过手里的碗,这馋样,怕是没几个人了。

    “呦,后生,听口音是外乡人啊,你认得长生殿?现在的年轻人还认得老戏的不多喽。”旁边那个老头磕了磕手里的眼袋锅子,惊讶说道。

    李落展颜一笑:“长生殿是云裳曲中奉为上品的大戏,传唱时久,不止云裳曲,各处都有搬上戏台的,我在别处听过。”

    “哈哈,难怪。”老头哈哈一笑,津津有味地看着快到关头的戏。呼察冬蝉抬眼瞅了瞅,一抹嘴,“中间那个花里胡哨的是谁?”

    “绝唐妃。”

    “绝……啥?”

    “戏文中美色冠绝天下,让明皇流连美色,不事朝政,最后致使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

    “啧啧,狐狸精啊。”呼察冬蝉放下手里的碗,仔细看了看,评头品足道,“长的是好看。”

    “那都是打扮出来的,不过长生殿这出戏绝唐妃是最紧要的一个人物,这戏唱不唱得好,有没有人愿意听,十有六七都在她身上,如果没有一个唱腔身段过人的戏子,等闲的班子不敢轻易唱这出长生殿,一个不好,反而会砸了自家的招牌。”

    “大……公子,这妞长得不错,嘿嘿,嘻嘻,一会去瞧瞧?”

    李落大窘,斜乜她一眼,这话从一个黄花大闺女嘴里说出来总是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哈哈,丫头,这你可就看走眼了,扮身子演绝唐妃的可不是个女的。”

第二千四百四十四章 借粮

    “不是女的?啥意思?”

    “人家是个男的,男扮女装,扮的绝唐妃。”

    呼察冬蝉手一抖,一句军中常听的浑话就脱口而出,让李落的脸火燎一般的烫。

    “这不是骗人嘛!奶奶的,公子,砸了他们的招牌!”呼察冬蝉义愤填膺,声音有些大,左右的乡民齐齐回头,怒目而视,李落连忙把她拉了下来,又好气又好笑,她是真不怎么听戏,这戏子女扮男装,男扮女装的都不在少数,不稀罕,你管人家是男是女,戏唱得好不就行了。

    丢人丢大了,听完李落小声解释,呼察冬蝉的脸也很红,吐了吐舌头,算了,还是对付碗里的粉吧。

    戏马上就唱完了,戏场里有人陆陆续续离开,天色也快不早了,夜里还有一场,是很荡气回肠的骂贼,乡民赶紧回家,拔一口饭,早早来戏场占个好位置。

    老头也准备离开,一手夹着小板凳,回头看了看还没打算走的两人,笑道:“后生,散场了,晚间还有一场,想看早点来。”

    李落温颜一笑,抬头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怎么,今天不打算动手么?”

    老头一愣,问:“啥?”

    呼察冬蝉静默不语,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的碗已经不见了,手里握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双目微微眯着,静静地看着一脸茫然的老头。

    “南王麾下的影密卫,这戏场里少说也有十几个吧,怎么称呼你?肖首?明风亦或是暗影?”

    风吹起树梢,刚巧撒了一片阴翳,遮在老头脸上,一瞬间,老头的样貌有些模糊。风静下来的时候,树荫也落了回去,老头诧异愕然的神情又出现在两人眼前,挠挠头,一脸憨笑:“你这后生,说啥怪里怪气的话,听不懂呦。”

    “哈哈,听不懂就算了,老丈早些回去吧。”李落洒然一笑,挥挥手与老头道别。老头晃了晃脑袋,嘴里不知道嘟囔了几句什么,亦步亦趋地走向戏场外。

    呼察冬蝉一直盯着老头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十余步之后才压低声音问道:“大将军,这老东西真的是南王府影密卫的人?”

    “不知道。”李落淡淡说道。

    “不知道!?”呼察冬蝉愕然。

    “兵不厌诈,随口一说。”李落笑了笑,呼察冬蝉嘿了一声,到底不是风狸,要不然准能数落他几句。李落余光转向身后,了然于心,那老头走的不快,可是就在几句话的工夫里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是混入散去的人群被遮住了身影还是别的变故,反正已经找不到他了。

    戏场里人少了,稀稀拉拉的不剩几个,戏台子上有戏班的人在收拾戏服道具,准备晚上的一场,忙忙碌碌,白天唱戏的戏子也很忙碌,有些干脆连身上的妆容都来不及洗去,匆匆吃几口饭,便也跟着忙活起来。李落看着戏台子上饰演绝唐妃的那个戏子,嘴角微微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乡遇故知,他认得她,她也知道他,只不过在这里谁也不认得谁。

    卓城的罗网,南王府的影密卫,自从慧王失势,罗网在卓城的日子定然难熬得很,南下也在情理之中。在大甘,除了南王府,怕是也没有人敢收留他们了,卓城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只是换了个地方,不过先前一战,怎么说也是牧天狼暗部先下一城,飞鹏堡的天字杀手,姑苏小娘,还有木括死卫的李缘夕,到底不是吃素的。

    “咱等着看戏?”

    “不看了,回去。”

    “回去哪?”

    “战场上。”李落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南王府陈兵不动,看来已经识破了我的算计,这个宋无方还真不好对付,能忍,此番南征他是个大敌,恐怕比宋崖余和宋无缺还要难缠。”

    “那南王妃呢?”

    “她?”李落摸了摸鼻尖,“眼下只能诅咒她得个风寒,一病不起。”

    “成,回去我就扎个小人。”呼察冬蝉信誓旦旦地说。李落闷哼一声,抬脚就走。“等等我,大将军,走这么快要去哪?”

    “吃东西,你吃饱了,我可还饿着呢。”

    “吃……”呼察冬蝉咽了一口口水,刚才觉得自己吃饱了,这会听他一说,怎么又饿了。

    十月初七,李落所率牧天狼与南王府兵将在丽州北部婳宁江隔岸相望,那条江并不宽,只有不及五丈,战马横渡最多不过盏茶工夫。但是李落没有过河,宋无方也没有追过来,两个人只是在江岸两侧看了看,便各自散了。

    十月初九,李落破余州青唐县,从县衙借了一万斤粮食,留了欠条,写着要知县送折子去冢宰府,他定会原数奉还,要么就抵了青唐县纳粮的份额。青唐县知县颤颤巍巍捏着李落交给他的借条,脸色青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去冢宰府要钱要粮?恐怕是要命多些。还有朝廷下发的纳粮数目,李落没问,他不敢提,这都多少年了,青唐县除了给南王府纳过粮,何时给大甘朝廷交过粮?每年就只是南王府象征性的向朝廷交些粮草,美其名曰受主隆恩,天南七州,上缴的钱粮都不如一州该交的多。就这样还时常拿陈粮坏粮充数,别看朝廷司衙一个个鼻孔朝天不可一世,但是南王府的粮,不论好坏都得照着新粮好粮收了,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不过无论如何,天南七州明面上还是大甘朝廷的疆域,李落借粮无可厚非,那盖着他私印的借条若在别处也是有用,不过在天南就有些烫手。

    借粮不是一次,每过三五日他都会借一次粮草,从哪里路过就从哪里借粮,借完之后留下一张借据,让天南各府郡的官吏头疼不已。借?怕日后南王府秋后算账。不借?他不是没杀过人。丽州宾烁县知县便是一例,仗着年事已高,为官清廉,在县内德高望重,他来借粮,不借就算了,非要写什么责章。

第二千四百四十五章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站在墙头上骂李落祸害一方百姓,煽动城中百姓守城相抗。李落也没多说,更加不会铩羽而归,如果有一个宾烁县就有第二个宾烁县,所以城被攻破了,守城的兵将只有不足五百之数,没有人投降,慷慨赴义,若得笔墨倒也能写出一卷上好的书来。五百将士无一活口,连带着城里的百姓死伤无数,知县大老爷为了一介清名,累无数百姓惨死,要李落说,这等傻事没什么值得诟病的,值得,人总归是要有些骨头,跪的久了就站不直了。

    但是就是不知道南王府寡以国事,私恩厚爵的时候,宾烁县知县说了些什么,毕竟就算时至今日,南王府依旧还没有封疆称帝的举动。无关对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他其实有些佩服宾烁县知县视死如归的意气和城中百姓官吏用命如一的行至,佩服归佩服,他的脑袋还是要挂在城头上的。

    自宾烁县之后再去借粮就容易多了,一时间余州丽州几处地方人心惶惶,到了这个时候天南的百姓人家才知道大甘朝廷来算账了,好在前些时候的那一出长生殿也早唱完了。

    十月十三,兵过丽州融安,出入州境如无人之境;

    十月十五,有漳州鹿城寨不忿李落行事,聚兵万余拦路,同时还发动了左近的郡县寨子,林林总总有三四万之众,想把李落挡在漳州之外。同仇敌忾有,齐心协力也有,只是那道三万八千人组成的兵阵连李落和铁甲精骑一个时辰都没挡得住,等喊杀声响起来的时候,已然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那日之后,就鲜少有人不自量力去抵挡牧天狼骑兵的锋芒,眼下看来,能与牧天狼一战的也就只有南王府的精锐骑兵。

    阵破之后,李落并没有挥军进入漳州,只是击败这些人不合时宜的幻想罢了,大胜之后就飘然而去,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最难熬的是当属天南诸州的官吏,名义上还是大甘朝臣,现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盼着牧天狼和南王府能快些分出胜负,不管是谁能赢下这一战,总好过现在这般提心吊胆。

    十月十九,南王府的骑兵终于和牧天狼碰面了,两方人马在茶花道相遇,整个天南都捏了一把汗,这一战兴许就能决定日后天南兵荒马乱的局势。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这一战并没有当真打起来,射声营射了几轮箭雨,南王府回敬了弓箭,各自留下几十名伤兵便不约而同地散了,战死的将士还不足两手之数。

    十月二十一,又是一场重逢,宋无方邀李落在落雁亭相会,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前后耽搁了一个多时辰,而后分道扬镳,这一战竟然还没有打起来。

    消息传到余州和宜州的时候,不止迟立和袁骏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就连南王府的自己人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宋无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袁兄,大将军这是要做什么?”迟立举着手里的战报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实在猜不出李落想干什么。袁骏也是不解,挠挠头,嘿了一声,“这个,我也不知道……”说完之后,两个人齐齐盯着帐中的谷梁泪,她是李落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们不知道个中玄虚,也许她会知道。

    瞧着两人灼灼的眼神,谷梁泪俏脸一红,抿了抿嘴,急忙摆了摆手:“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和我说。”

    “哼,刚愎自用,顽固不化。”这不合时宜的声音是言心,自李落瞒过她悄悄独闯景阳城,她就很生气,而且是越来越生气,如今困在牧天狼军中,虽说诸将对她颇为客气,但是很明显谁都当她是外人,客气的保持着距离,如何能不叫心高气傲的她生气。

    但是生气只是生气,却也不能将李落如何,人家在天南诸州逍遥快活,乐不思蜀,连宜州大营都不回,她再生气,他也不知道,只怕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同样对宋无方和李落举动不解的尚有虞红颜和宋无缺,只是和牧天狼诸将仅是疑惑的心情不同,虞红颜的脸色这些日子便没有晴过,自从他去了趟夜霜镇之后,虞红颜就很不畅快,连带着帐下诸将也俱都战战兢兢,纵然是宋无缺在自己娘亲面前也不敢造次。

    虞红颜将军情战报丢在桌上,冷着脸问道:“他和无方到底想干什么?”

    帐下静寂无声,若是不看,还以为是她在自言自语,决计想不到此刻帐中正襟危坐着十余南王府的悍将。

    宋无缺环目一眼,苦笑一声,座中诸将尽皆垂首,一个个犹似老僧入定一般,不消说,她看在眼里一定会更生气。

    “大哥行事一向谋定而后动,一定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

    宋无缺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说:“这个大哥倒不曾说起。”虞红颜哼了一声,约莫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看,随即缓和了几分,语调放缓,淡淡说道,“无方行事稳重不假,对手也不是寻常人,这都没有错,可是任凭他在南王府后院信马由缰的到处乱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南王府请他们来游山玩水的。”

    “确是如此。”宋无缺松了一口气,帐中诸将也都落下心头大石,心思活络起来,左伏章沉声说道,“定天王行事放肆,简直就不把我们南王府放在眼里,到处借粮不说,前些日子还杀了宾烁知县余老先生,惹得丽州之内民怨四起,恐怕连咱们南王府也一并怨上了。”

    虞红颜没吭声,他从来没把南王府放在眼里,哪怕江山易主,改了宋姓,他也未必会高看宋家一眼,不过是当年相柳儿挥军南下,绊住了他的手脚,想不然牧天狼的重甲骑兵早就南下了,不会等到今天。

    “还好他除了余知县和借粮之外,倒是没有添太多的杀戮。”有将领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怎么说了一声。

第二千四百四十六章 影密卫

    帐中无人接言,那将领心头一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闭嘴不语。虞红颜眼皮都不曾抬上一抬,此议之后,这名将领怕是没机会再进这座中军大帐了。

    乱军心者不可留,不会要了他的命,但是也没有前军领兵的资格。论治军严苛,南王府远在牧天狼之上。

    “我总觉得大哥好像在等。”

    “哦,他在等什么?”虞红颜提起了兴致问道。

    “我也说不好,也许是在等一个机会,也许在等定天王露出破绽,毕竟他此番所率骑兵大异往日,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既不是越骑营,也不是牧蝉郡主的长水营,战力之盛犹如妖魔,瀛湖山一战,三万绿林豪强被区区三千将士屠戮一空,不是我涨他人威风,我们南王府的确没有可以和这样的悍卒猛将匹敌的劲旅,大哥小心行事并无不妥。”宋无缺有些忧心,牧天狼自从扬名之后,南王府便没有断过刺探,牧天狼大小诸将,连同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暗部都有不少记载,但是唯独这一次他所率的铁甲精骑没有半点消息,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但是显示出来的凶厉,在瀛湖山一役之后已然叫南王府震惊不已。

    虞红颜也很头疼,自打李落从漠北归来之后,行事好似变了一个人,在朝中立新帝,起兵南下,好像都是兴起之后的随手施为,但是就是这样才更加叫人不好猜测他到底有什么盘算。

    “除了这支突然冒出来不知根底的骑兵,他麾下所率其余将士是射声营的骑兵,领将是付秀书,在牧天狼中尚且排在末尾,虽是劲敌,但不足为虑。”

    虞红颜皱起了眉头,一支不足五千人的骑兵就让南王府骑虎难下,难道自己还是小看了他。

    “会不会……”宋无缺欲言又止,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

    “说吧。”虞红颜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吞吞吐吐,当真想把南王府的脸都丢光不成。宋无缺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宋谋,凝声说道,“当日在漠北,我和叔公见过牧天狼术营改良黑水河畔仙女观炼制药人的技法养出来的死士,战力极为惊人,会不会和这支骑兵有关?”

    帐中诸将倒吸了一口凉气,炼制药人是邪术,若是此事传开,恐怕他在天下四境没有容身之地,单是流言蜚语就能淹死他。虞红颜一惊,看着宋谋恭声问道,“叔父,你怎么看?”

    宋谋摸了摸胡须,思忖片刻,沉声回道:“那药人的确不凡,没有痛觉,只会依令行事,而且百毒不侵,单打独斗每一个差不多都有江湖上一流高手的实力,如果定天王真有这么一支骑兵,瀛湖山一战倒也说得通,不过我和牧天狼术营也算打过些交道,这些人醉心技艺,对别的事不怎么关心,应该不会骗人。”

    “宋老,怎么说?”颜回连忙问道。

    “定天王是下过严令,不许术营再精研炼制药人的技法,违令者斩。”

    众将一时议论纷纷,聂青怀疑地问:“该不会是他故布疑阵吧。”

    “说不好。”宋谋摸胡子的时候不小心下手重了点,薅了一根胡须下来,疼得他呲了一下牙,“在他帐下收留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奇人异士,药人只能算其中之一,我还见过几十个形似山魈的怪人,来去如风,力大无穷,而且嗜杀成性,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命令,不比药人弱。”

    诸将尽皆骇然,早听说定天王麾下牧天狼奇人异士无数,可是这么一听似乎更像妖魔鬼怪无数。

    “探。”虞红颜只说了一个字,众将尽都了然,齐声应是。

    “这些天明面上牧天狼和我南王府并无交锋,不过隐秘的厮杀也不少,光是影密卫就折损了三百余众。”宋无缺苦笑道。帐下一阵哗然,影密卫是什么?那是南王府最精锐也是最神秘的由高手奇人汇集而成的秘密劲旅,刺杀、暗探、分化诸般种种不好明面上动手的事都是交给影密卫来做,同时还要抵御敌对势力的渗透,保护南王府那些重要人员的生死。武力之强,在天南没有人能出其右,最可怖的是无孔不入,见过的人很少,但是名气却不小,成名的日子更早,牧天狼还没有暗部的时候,这南王府就已经有了影密卫。

    但是这样一个影密卫竟然被牧天狼斩去了这么多人手,宋无缺还没有说影密卫的肖首一死一伤的事,若是说了,定然又会掀起一阵波澜。

    宋谋叹了一口气:“牧天狼的暗部当真棘手,这还不算他的中军骑,又是飞鹏堡,又是叫天王,这定天王倒是来者不拒啊。”

    宋无缺抬头轻轻看了一眼虞红颜,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脸色很清冷,犹如镀了一层寒霜。这件事他听说过,宋谋知道,当年是虞红颜一手操办的,但是帐中诸将知道始末的不多。这里有一个人,一个和南王府仇深似海,且对南王府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苍洱侯沈向东。

    沈向东从来没有提过他为何与宋家结怨,但是宋家助朝廷擒拿潜龙却是不争的事实。在那之后,宋家深受皇恩,万隆帝还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了宋崖余。听说宋家因为当年之事折了不少的人手,但是比起一个苍洱州,这又算得了什么。沈向东对宋家可以说知根知底,在这天下间找出十个了解宋家的外人,沈向东必是其中之一。当年牧天狼设立暗部,沈向东在这其中费尽了心思,早就料想有朝一日会和南王府为敌,自然早有不少克制的办法,如今一战,即便影密卫有天时地利人和,但是仍旧免不了吃暗亏。

    虞红颜很气恼,当年若不是宋崖余目光短浅,非要贪图那没影子的宝藏,放任这样一个对手被大甘朝廷扣押,更没想到李落竟然会从天牢大狱里把他放出来,要不然怎么会有今时今日的局面。

第二千四百四十七章 大战将至

    牧天狼虽强,但是也不至于让南王府这般被动。

    “现如今定天王身在南府腹地,他的目的不外乎是搅乱天南七州,竟然他暗度陈仓,不如我们索性不去管他。”

    “无缺的意思是?”宋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诚然李落孤军深入,是心腹大敌,但未尝不是南王府的机会,就算擒不下他,将他困在南府,以宜州之战决胜负,若是断了牧天狼的后军援兵,他纵然再厉害,也不过是无根浮萍而已,终究逃不过败亡的结局。

    “丽州一带有大哥掌控,最坏的打算是挡不住他,但是也不至于会乱了南王府的阵线布置,乘此机会与宜州牧天狼决一胜负,若是我们连袁骏和迟立都赢不了,还有什么资格与牧天狼争。”宋无缺掷地有声,帐中诸将皆露出深思神色。李落用兵天下皆闻,不管是平定西域还是东征荡寇,用兵奇险,最难度测,也最擅长破势。当年的应势论早已名传天下,较之扬南论道更加让人震惊,宋无缺早有耳闻,就算是敌对的关系,确也对他敬佩不已。一个通透应势的绝世将才,倘若再会破势,对付起来非得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他若镇守牧天狼,自然不容小觑,如果他不在牧天狼大营之中,营中只余袁骏迟立诸将,虽说也是难得一遇的良将奇才,但是谁都知道在牧天狼中还有一位稳如磐石的副帅云无雁,一位深不可测的执事军师沈向东,再加上一个武勇冠天下的大将呼察靖,再之后才能数得上袁骏和迟立诸将,倘若连这两人都胜不过,擒不擒得下李落委实没多少分别。

    虞红颜点了点头,此言甚是,他既然舍下牧天狼独闯南府,那就各凭本事吧。

    消息很快传到了丽州,宋无方看过府中密报,轻轻颔首,这里毕竟是天南,不是卓城,也不是西府和北府,而是南王府的天下。

    宋无方放下手中密报,吐了一口气,那个人也来了,那便战吧,看看到底是南王府的刀利,还是牧天狼的枪凶。

    军令一道接着一道从中军大帐传了出去,全军振奋,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候,这个时候才看出宋无方的滴水不漏,进可攻,退可守,几乎锁断了李落所有北上宜州的路线,此战他不求定要胜过李落,但是决计不能让他堂而皇之的再返回牧天狼大营,当然,如果能擒下定天王最好。

    想到这里,纵然是他古井不波的性子也不免热了起来,等了这么久,压了帐下诸将请战无数次,就是为了这一天!

    大战将至!

    李落和麾下骑兵身在丽州和漳州的交界处,一个叫盘方的地方。在南府,李落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南王府的眼线,密报显示,他就在盘方安营。

    宋无方点齐兵马,分兵三路,每一路都有三万南王府的精锐,这次是倾力一战,和他交手,倘若留力那是自讨苦吃,说不得会被他趁机突围折返宜州的牧天狼大营。

第二千四百四十八章 城中无人

    天南的风和雨骤然间多了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

    宋无方的大军一动,李落便也动了,很快,只是一天的工夫,所率骑兵已在六百里外。宋无方没有慌乱,调兵遣将有条不紊,渐渐将包围的圈子收紧起来,他选择的战场,就是丽州南部的云山城,除了这一条路,他自信李落无处可去。

    云山城。

    云山城是一座山城,依山而建,城不算大,地势起伏不平,多山林,河流虽然不多,但是有不少被当地人称之为草甸的沼泽,一旦陷进去,再想脱身就难了,也最是不利骑兵冲锋,择此地为战场,便先遏制了牧天狼骑兵三分,剩下七分,如果还不能胜,他怕是无颜再见自己的父王和兄弟了。

    就在密报李落率军攻下云山城之后的当天夜里,南王府的军队就围住了这座山城,为了这一战,宋无方不惜动用了宋家隐藏在十万大山中的隐秘战力,藏在云山城的身后,如果李落弃城往南,借丽州境内的山峦绕道滇州或是米南州,沿东海一带北上,那么他有八成的把握把牧天狼留在丽州的崇山峻岭之中。

    这是个陷阱。

    围城之后宋无方没有马上下令攻城,而是等了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也是将士最疲倦的时候,他下令攻城。

    最先领军攻城的是那个气势如刀一般的将领,亲率八千军中悍卒,从云山城东门攻城,与此同时,宋无方命军中将士攻打北城城门。云山城没有西城门,不过他怕李落从西城突围,在城西外设下埋伏,若是牧天狼攀下城墙,决计躲不开弓箭手的围杀。

    大战将起,宋无方全神贯注地盯着云山城,黎明前的墨色比夜里更深。猛地,火光亮了起来,映得他脸上一片奇异的红芒,喊杀声骤然惊醒了沉寂的夜色,云山城东北两侧皆被南王府的兵将围攻,山城不大,火光几乎将整座城连同城后的山都照亮了。这个模样,只要是稍懂兵法能领军的将领大约都能看出蹊跷,攻两侧,留生门,必有伏兵。依李落和牧天狼的名声这种粗浅的埋伏不可能看不出来,不过宋无方并不担心,他不怕李落与南王府正面搏杀,而担心他不战。如果不战,留他在南府,那便是一根肉里的刺,想拔都拔不出来。

    喊杀声响起之后不到半刻,忽地,远远数声惊呼声便传到了营前。宋无方脸色一变,顾不得坐镇后方运筹帷幄,一扬马鞭,率军中亲卫疾驰而出,还未曾来到城门之前,起先攻城的将领便匆忙折返回来,远远望见宋无方扬声叫道:“世子,有情况!”

    宋无方心中猛地一凉,沉声喝道:“说!”

    “城中无人,城门上也没有守军,云山城是一座空城!”

    “什么!?”宋无方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所有线报军情都已清清楚楚地说明白李落率牧天狼骑兵已入云山城,如果只是一两个探马回报,许是被他瞒天过海,可是总不会南王府麾下所有的密谍探子都瞎了眼,认不得谁是定天王!

    宋无方闷不做声,快马加鞭赶到城下。城门已经破开,城中静寂无声,除了南王府将士的动静,便再也没有一处有声,就连那些城里的鸡鸣犬吠也不曾听到,安静的异乎寻常。

    进了城,宋无方环目四顾,心沉似水,这一战未分胜负他倒是不怕,哪怕输了其实他也早有准备,但是他最怕的是李落不见踪影,这才是真正让他寝食难安的事,而竟然就在眼前发生了。几十天的布置,忍受了多少人的非议和怀疑,天南多少双眼睛盯着,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李落和牧天狼骑兵消失的无影无踪,战局瞬间扑朔迷离起来,下一次他出现会在什么地方?丽州?米南?甚或是扬南城下……

    城中不见踪影的百姓找到了,毫发无损,尽数被牧天狼赶到了城西角落里,有些被绑在宅子里,有些被关在地窖,连同那些但凡能发出声的牲畜家禽也都丢了过去,难怪入城之后没有丝毫动静。

    宋无方眼睛有些红,以往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上泛起了浓重的杀意,寒声喝道:“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遵令!”一众将士四散而去,惊起了阵阵灰尘。

    刚巧,天亮了。晨光照下的云山城一如往昔,没有战火,没有浓烟,就好似只是个寻常日子的早晨。

    宋无方端坐马上,微微垂着眼帘,许久没有出声。身边的亲卫将士都稍稍散开了几步,他平时的确温文尔雅,待人亲和,罕见有发怒的时候,但若当真动了肝火,那股寒气便是万年寒冰也难及其一。在南王府,宋崖余固然是南王尊贵,虞红颜手段了得,宋无缺惊艳无双,但是唯独只有他城府最深,即便是虞红颜有时候也猜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更别说宋崖余了。

    周身十丈,落雨成雪,就连那个气势如刀的心腹将领也不由得退开两步,暗自惊心。跟在宋无方身边已近十载,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模样,怕是漠北的寒冬也不过如此了。

    忽地,一个清脆的铃铛声从北城城门下清越悠扬地传了过来。诸人回首,只见一个清雅的马车缓缓从外驶来。一头不甚高大的黑色毛驴迈着欢快的步子,踩着叮叮当当的蹄声,将车帘前挂着的一串风铃摇得摆来摆去。

    马车直直朝着街道正中的宋无方身前而来,一众亲卫神色一凝,悄然握住了兵刃。铃铛的声音惊动了沉默的宋无方,他抬头一看,眼中微微一紧,顷刻间,有一丝慌乱一闪而逝。

    马车到了他身前,那驴子很有灵性,没有人吆喝便自停了下来,打了个响鼻,喷出两道白气。宋无方伸手止住欲将拦下马车的亲卫将士,目不转睛地看着马车缓缓而来,一直到他身前三步外。

    数息沉默,还是他先开了口。

第二千四百四十九章 南下的真实目的

    声音微微有些涩,低声说道:“先生来了。”

    “嗯。”从马车中传出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不过听着似乎年纪不算太大,“这一战胜负如何?”

    “未分胜负。”

    “哦?”那人似乎有些好奇,勉强提了提略略乏味的腔调,“怎么个未分胜负法?”

    宋无方敛去身上的寒意,长出了一口气,赧然说道:“他不在云山城。”

    马车中良久沉默,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气势如刀的将领看花了眼,好像在宋无方的额头微微有了汗意。

    “找到了吗?”

    “正在找。”

    “呵呵……”车厢里传出一声轻笑,分不清是嘲讽他的自欺欺人还是漫不经心,攻城之前找不到,攻城之后怕是一时半刻也未必找得到了。

    “先生可有指教?”宋无方微微涨红了脸,抱拳一礼,恭声问道。

    “他南下,当真是为了削藩?”

    宋无方一震,急忙问道:“难道不是?”

    “你们连他来南府做什么都不知道,争一城一州得失,一兵一卒生死有什么用呢。”

    “还请先生指点!”这一次他是真的心乱了。如果李落南下不是为了南王府,或者说南王府只是他的一个目的,而且还不是最重要的目的,那后果可能就不只是寝食难安这么简单了,也许攸关南王府的生死存亡。

    “一叶障目,你们早知道他用兵最善奇险,难用常理猜测,此番南下,他的大部分兵力陈兵宜州和余州边境按兵不动,自己奇袭景阳城,这本该是个机会,就算虞红颜和宋无缺挡得住牧天狼,而且胜了,最少也能将天南搅得天翻地覆,难道你以为天南七州会比当初的草海七部八十三族强到哪里去么。”

    宋无方听罢汗流浃背,终于知道自己想错了什么。果然,就听那人接着说道:“你和他很像,却又不一样,都是这一辈出类拔萃的人物,自有傲骨,但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了不起,而你却把你和南王府看得太重,当年草海犯边南下之前,你们南王府的确是他的心腹大患,但是如今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他能跑去漠北游荡数年,任凭那个病秧子耗着你们,这本来早就说明白了一件事,你们南王府已经不是他最大的对手和敌人了,而你却还当他非南王府不铲平了不可。”

    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宋无方听着忍不住气血上涌,一旁诸将也面显怒色,眼神不善地盯着这架寒酸单薄的马车,若是宋无方一声令下,定要将这大言不惭之辈揪出来,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他虽然动了气,但是没有丧失理智,思索之下才发现那人说的没有错,如果李落真当南王府是燃眉之急的心腹大患,决计不会白白耗费这么久,更加不会避而不战,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在天南定然还有比打败南王府更紧要的事要做。

    “你们南王府走的比他早,却不如他走得快,现如今他已经远远超过你们南王府了。”

第二千四百五十章 劣势

    宋无方闷哼一声,双拳紧握,指节泛白,心中五味杂陈。那气势如刀的将领大喝一声:“南府七州,就算掘地三尺,挖也要把定天王挖出来,南王府几十万将士,还找不到区区几千兵马。”

    “呵,人多了好找,人少了自然就难找了,你们既然要找,那就去找吧,不过依我看也是白费工夫。”

    “先生,你来不会就是为了挖苦我吧。”宋无方终是忍不住露出一丝怨气。

    “怎么会呢,我只是说了你不爱听的话而已。”那人似乎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淡淡说道,“找不到他,那就找找看得见的,若是能攻破宜州的牧天狼大营,也算聊胜于无。”

    “先生以为他去了哪里?”

    “我就是个凡人,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你倒是可以问问你那后娘,说不定她能猜到呢。”

    宋无方眼中闪过一丝戾色,沉默片刻,神色和缓下来,恢复了往日淡雅风流的模样,和声说道:“剑之,找一处地方,让先生歇息,将云山城变故即刻送往余州我父王和王妃处,不可耽误。”

    “末将遵令。”如刀般的将领领命,看了马车一眼,候在一旁。宋无方躬身一礼,轻声说道,“先生舟车劳顿,且先歇息歇息,稍后我再来叨扰。”

    马车里再无声息,倒是那驴子昂了一声,趾高气昂地迈着小碎步,跟着将领离开了。

    宋无方眯着眼睛看着初升的朝阳,自言自语道:“定天王,这一战是我输了,但是我还没有败,下次再见,莫要叫我失望……”

    崇山峻岭之间,几缕晨光从一株老树华盖的缝隙里透了下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颇是舒服,就是水气大了些,衣裳黏在身上很不爽快。李落微微抬着头,停顿片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咧嘴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谁又骂我呢……”

    没有人回答,他回头一看,身边,或者说周围黑压压一片铁甲精骑,但是一个个都似木头一般,对他说话充耳不闻。他怀疑这些铁甲精骑根本不会说话,但是在夜霜镇那座石桥上分明是听过的,或许人家性子清冷高傲,不屑于和自己这般凡人浪费唇舌。

    李落自嘲一笑,早知道就带呼察冬蝉来了,虽说她少些时候挺烦人的,但是至少能和自己说说话,不会像现在这样孤单冷寂。

    从盘方到云山城,他是真没有掩人耳目,但是身边的将士却变少了。射声营已命呼察冬蝉和付秀书乔装打扮,悄然北上返回宜州大营。在天南不是只有南王府的影密卫,还有大甘的枢密院,自打海棠树下那个俏生生的女子开始在宗伯身后出谋划策开始,枢密院便加紧了对天南的渗透和刺探,杨柳烟知道,他和南王府之间必有一战,未雨绸缪,总是能事半功倍的,更不消说还有沈向东打点的牧天狼暗部,若说在别处,也许不如枢密院根深蒂固的百载经略,但是天南,大甘朝廷里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他熟悉天南诸州,更熟悉宋崖余,了解一个人的不一定是他的朋友,但是他的敌人一定很了解他。

    江湖上也不乏牧天狼的眼睛,一个姑苏小娘,形单影只,在中军骑好像都有点生人勿近的意思,但是她每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总能带回些只有她才知道的消息。这似乎更加坐实了她就是当初江湖上凶名远扬的叫天王的事实,但是李落有诺在先,怀疑是怀疑,但是现在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而且依着当下情形,这种卸磨杀驴的事他也还做不出来。姑苏小娘有所求,这一点倒是光明正大,只要不违律法道义,他一向也不吝啬。

    不止在弃名楼,算上牧天狼,他也是一穷二白的其中一个,花钱的地方太多,又不好意思张口管漱沉鱼和秋吉要,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好歹也是个王爷,总得要点脸。

    还有翟廖语收拢的一些江湖高手为他所用,虽说有些良莠不齐,保不齐就有别处派来的奸细,但是人手众多,倒也用得上。还有舞阳公主的护天盟,以前她和慧王走得近,不过和从前的英王,如今的大甘天子也未曾交恶,只是慧王失势之后连带着她也受了点波及,好在新帝并没有太多追究自己这个妹妹,依旧任她在江湖上闯荡。自然,便也和牧天狼走得近了,少了慧王,就不用再想以前那样顾忌良多,和翟廖语遥相呼应,再加上素来有旧的魔门,谷梁泪的红尘宫,一时间江湖上的门派莫不都要给这位舞阳公主三分薄面,声势犹胜当年,这倒叫她始料未及。

    只要他一日不死,这些人和势力便都用得,如今已经齐聚天南一带,大甘的江湖道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虽说这些天里他和宋无方并无交手,但是天南诸地的江湖道,南王府的影密卫,牧天狼暗部、中军骑,还有飞鹏堡的杀手可没少了厮杀,其惨烈未必不如战场决胜。

    牧天狼麾下诸般势力各凭手段送几千将士北上返回宜州,的确不容易,但是也不是难于登天。而且从盘山到云山城,他还刻意弄出了点动静,就是为了吸引南王府的注意,好叫呼察冬蝉和付秀书平安北返,离开的时候呼察冬蝉还很不乐意,走的心不甘情不愿。

    真是何苦来哉,就算不让她留下,留下武塔也成,好歹能哼哧几声听个响。

    天南诸州风起云涌,暗流涌动,明处,宋无缺已率先开战,兵出卫府,已与袁骏一战,不分胜负。明面上南王府兵力占优,又有地利,且他麾下精兵强将也不弱牧天狼多少,只是少了历练,缺了牧天狼军中那股无往不前的战意杀念,但如果这一战南王府能撑到最后,想必这天下间便又要多出一支足以和牧天狼争锋的劲旅。

    牧天狼处于劣势。

第二千四百五十一章 机缘

    袁骏和迟立倒也不急,宋无缺背靠南府,他们身后可也有大甘中府,只是这一战,就将南王府和大甘朝廷之间的脸面彻底撕破了,就算宋崖余在天南称帝也无意外,就是不知道大隐于市的人有没有去扬南城,也不知道素惠清和宋崖余交谈的如何。

    宋家将士初战险胜,不过并没有进逼,一来牧天狼虽说战局不利,但是也没有伤筋动骨,战力尚在,而且袁骏和迟立也非等闲之辈,一旦兵阵成势,一时半刻想分胜负也不容易;二来牧天狼军中尚有后招隐而未发,旁的不说,那十门火龙炮可还没有露面呢。

    这一战试探的意思要更多些,宋无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牧天狼宜州大营似乎并无意分胜负决生死,更像是为了吸引南王府的注意,至少兵法而论,牧天狼将兵力集中一处,没有分兵南下,这决计不是行军常理,更偏于守。而且南王府的密报显示,牧天狼已经从西府调遣一将率军南下增援,来的人不是可独当一面的牧天狼副帅刘策,而是周临寒。

    他在牧天狼中名声不显,当初也是狄杰帐下一员大将,后归牧天狼之后就一直留在西府镇守狄州一带,生平没什么卓著的战绩,好些人都没听过,较之云无雁和呼察靖之辈的确相差甚远,被人忽视也未可知。但是南王府不一样,早年间对牧天狼多有留意,周临寒便也是其中之一。在南王府的记载当中,此人不善攻城略地,论交战之能怕是在牧天狼里要排的上倒数,恐怕还不如镇守卓城的邝立辙,但是却有一处,被南王府的谋士军师圈了起来,那就是此人极善守城,如果说守城的本事,在牧天狼中恐怕只有刘策能与他相提并论,旁人都不行。

    他突然领军南下,显然是奉了李落的帅令。周临寒来宜州,不会是为了攻城拔寨,如果是这样,牧天狼有的是人选,就算呼察靖要防着草海铁骑,军中还有赫连城弦、石冲、丁斩诸将,更别说他那号称军中无白丁的中军骑,随便拉出来一个人就能独领一军。所以让周临寒来,宋无缺很肯定李落是为了让他守城,抵挡南王府北上!

    没有人提醒宋无缺,云山城的战报还没有送到卫府前线,不过他却已经猜到了那架马车里那个人说的话,李落南下,并非是世人猜测的那样要打败宋家,收复天南诸州,而是有别的事,至少这件事的重要性还在与宋家争锋之上。

    他来天南,到底想做什么?疑心一旦有了,便似燎原烈火,久久不能熄灭。当他把这个怀疑告诉虞红颜之后,她也愣了,少见的焦躁起来,眉头紧锁,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第二天,虞红颜不辞而别,只给宋无缺和宋谋留了一封书信就离营而去,叮嘱他们小心,没有带贴身护卫将士,只有寥寥几个心腹在身边,好在她先去了一趟扬南城,很快宋崖余就派人送来书信,信里没有说别的,就说虞红颜另有要事,让他不必挂念,勉励一番,言辞多有鼓励,便将这余州的战事交给了他。

    宋无缺很快镇定下来,少了虞红颜在旁边出谋划策,剩下的就全看他自己和南王府的将士,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定要叫宜州战事换个模样。

    南府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呼察冬蝉和付秀书返回宜州大营已是一月之后的事。这些日子谁都很忙碌,很辛苦,生死一线也不再少数,只有李落很闲,躲在山里,吃饱了睡,睡醒了数星星,饿了满山都是果子,馋了猎几只野味打打牙祭,眼瞅着都要胖一圈。

    山里刚下过雨,日头一出来和蒸笼似的,李落索性脱了惊邪甲,只穿着贴身衣物,敞开胸膛,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根树干上假寐。虽说没有人陪他说话,但是这些铁甲精骑倒也有个好处,但凡他们所在之地,蛇虫鼠蚁尽皆绝迹,省了他不少烦躁,要不然是天南的山里更加难熬。

    正在他无所事事的时候,忽然树下的铁甲精骑齐齐面向一个方位,刀枪出鞘戒备起来。李落听到动静,从树干上坐直了身子定睛望去,数息之后,一个身影在林间时隐时现,速度极快,犹胜鬼魅。

    那身影直直朝着李落和一众铁甲精骑而来,到了近处停住脚步,目光越过死寂无声的众将士,看着树干上悠闲的李落,不满喝道:“我快累死了,你倒是清闲得很。”

    李落微微一笑,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到那人身前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那人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等急了?”

    “急。”李落老老实实地说着假话,“我等了你一个多月。”说着话,他往那人身后看了一眼,奇道,“你一个人来?”

    “我不一个人来还能和谁来?咱们太白一族除了我就剩你了。”这话一说,那人的身份便也不难猜,正是太白血剑,许久不见的血璃。

    李落打了个哈哈,这话说来鬼都不信。他们三个人当初同时进了太虚幻境,那里奇妙难言,但说危险倒也未必,除非是死在里边或者沉迷其中而不自知,常人或许会如此,但是两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怪物,一个见惯了浮华迷醉的王侯世子,幻境虽妙,却留不住他们,而且那一处幻境杀意并不重,而更重在一个悟字和机缘二字。

    他能出来,血璃自然能出来,所以她身边定然也有铁甲精骑,多寡未知而已。当她来卓城找他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吃惊,倒是她很吃惊,没想到在极北深处他说的那些话不是骗人的,在极北之南,他的名字当真很响亮,不敢说人人都知道,但是多问几人,自然而然的打听出来他是谁,他在哪里……

    所以当她拍着他的肩头一本正经地说没有给她丢脸的时候,李落哭笑不得,这怕也是自己上辈子造的孽。

第二千四百五十二章 他也会来

    说话的工夫,远处山林之中有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掩了过来,李落二人同时回头,血璃哈哈一笑:“到底没我跑得快!”数息之后,一群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李落眼前,说面孔有些不恰当,因为俱是铁甲遮面,看不清长相。

    “多少?”

    “两千一百八十个。”

    “嘿!”

    血璃脸色一红,嗔怒道:“几天不见,又想找打不是!”血璃作势就要挥手,李落连声致歉,她是真会下手,而且不分轻重,美其名曰磨练筋骨。

    “他也会来?”李落忽然问了一句,没有说是谁,但是血璃已然明白李落口中所说的他是谁了,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半晌没有吭声。能叫血璃如此模样的,这世上也就只剩下黑剑白刀一人。

    “来了最好,前仇旧恨一并了结。”血璃冷着脸漠然答道。话虽如此,恐怕不会容易,当初在漠北血璃就是孤身一人,而黑剑白刀身旁有不少人相助,当年在极北深处,血璃突然晕厥,被人一路追杀,险些没将李落累死,而且事关此人的身份李落知之不详,唯一知道的就是当初太白一族是被这人一手覆灭,而上古五族中原本最为强盛的镇族也是那人借刀杀人,逐出了极北深处,他若来了,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过倘若真来,倒是有一事李落很有兴致,天南宋家会否认祖归宗,啧啧,有意思。

    “好了,别废话了,走吧。”血璃显然不想多说那人,抬头看看远处无穷无尽的接天山峦。

    “我们到底要找什么?”

    血璃没有回答,似乎陷入了无尽的回忆当中,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李落皱了皱眉头,淡淡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愿说么?”

    “嗯。”

    李落被这一声断然回绝呛的连声咳嗽起来,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来这里到底是对是错。

    过了半刻,就在李落以为血璃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忽然悠悠说道:“我们来找天火啊。”

    “天火?”李落一怔,瞳孔微微收紧,心里竟然有了些许震动。在极北深处,他见过那座比天还高的雪山,那扇如星空一般的巨门,还有鹿野那伽下大的不成体统的城池,过往种种,总是有两个名字在他耳边,天火,渊雪,而这是第一次,这个名字离他这么近。原来天火就在天南极处的十万大山之中,一南一北,隔了整个天下遥遥相望,果然,什么大甘五府,什么草海漠北,算上东海西域,不过是天火渊雪手里的沙盘而已,而他一国皇子,权倾天下,也只是颗大些的棋子,机缘巧合之下,开始从一些不被人留意的地方去查找真相,古墓、遗迹、古老的宗族……到了今天,终于要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天火。

    “许多许多年前,这片土地上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你们从何而来?”

    血璃眼神不善,抬手就是一个暴栗,他想躲,可惜她出手太快,万幸这次下手不算重,只是疼了一下,没有眼冒金星,一命呜呼。

    “闭嘴,我才是主人,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许插嘴。”

    ……

    “说话啊!”

    “你不是不叫我说话么!”

    “你……”血璃眼角一颤,算了,先忍忍吧,万一真动起手来,他身边的铁甲精骑可比自己的要多,不一定能赢。

    “天火和渊雪,一南一北统治着这片土地,是这片土地上绝对的主宰,渊雪绝情,天火念众,理念不同,彼此格格不入,就成了世仇,永世不会和解的仇人。后来渊雪想独霸这片土地,率先攻打天火,天火也不甘示弱,集结兵力反击,这一战前后历经了数百年,差一点就把这片土地变成了焦土废墟。后来天火还是技高一筹,将渊雪赶到了极北深处的老巢之中,将残存的渊雪族人封印在雪山之下,派人镇守,这就是极北五族的由来。不过天火在这一战中也元气大伤,退回了天南,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如此数千年之后,这片土地上就又有了纷争战乱和争权夺势,就和现在你们的大甘一样。当初一战,天地分崩离析,不过也不是所有的渊雪族人都被驱赶回了极北深处,也不是所有的天火族人归隐生息,有些留了下来,坐看花开花谢,潮起潮落,等着不管是天火还是渊雪重回这片土地的那一刻。”

    李落呆呆地看着血璃,一动不动。血璃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还是害怕了?”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道:“就这样?”

    “就这样。”

    他怅然若失,原以为天火和渊雪有什么荡气回肠的故事呢,原来竟然免不了俗套,说到底贪念私心作祟,争来争去,这和这个天下有何分别,除了手段高明些和匪夷所思之外,剩下的也没什么。

    “你好像有点失望?”

    “岂止是失望。”李落嘿了一声,“这不就是两个泼皮打架,一个输了,一个赢了,输了的失去了一切,赢了的也没落得好,嘿,我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血璃愣愣地看了他半天,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骂她呢。如果天火和渊雪也不过是个泼皮无赖,那极北五族只会更加不堪。

    “你当真是讨打!”血璃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几个字,手上青筋暴跳,危险一触即发。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李落忽然问了一句,目不转睛地看着血璃。这个答案很合理,很简单,也许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复杂,但是心里总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这个故事里总是缺了点什么,一杯老酒,忽然变成白水,没了颜色,也淡了滋味。

    血璃一震,眼神微微向地面看了一眼,娇喝道:“我骗你做什么!好哇,你现在竟然学会顶嘴了!”

    说罢就要动手,李落没有躲,更加没有要躲的意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很清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411/ 第一时间欣赏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作者:水刃山所写的《少年大将军》为转载作品,少年大将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少年大将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少年大将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少年大将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