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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五百五十八章 石头上的字

    脸色变化之快,直叫身边几人瞠目,好似方才那个面露怒气的是另外一个人。唐老太太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什么都可以算,唯人心最难算,当年的他行事章法有迹可循,所以才能算,不过现在的他越来越难算,也更加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筹码越多,行事愈难度测,若是再喜欢出奇制胜,那么就更难猜了。

    李落看似不打算再追究当年唐老太太算计他中毒一事,连提也不愿多提,唐糖暗暗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不过同行几人却都各怀心思。连山是诧异,他竟然连当年受何人请托都没有多问一句半句,要么是他知道,要么是他不在乎,只是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不该这么风轻云淡。冷冰亦是沉思,当年他随李落一同下天南,下毒之事未必就和宋家有关,也许是有人想坐收渔翁之利,挑起大甘与南王府的纷争。这样的人虽说不多,但也不少,当初李落四面树敌,朝堂之上虽有万隆帝支撑,不过羽翼未丰,远不及今时今日手握大甘重兵的权势,想杀他的人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冷冰头一个想到的竟然会是大隐于市和言心。

    谷梁泪也在思索,只是她想的和诸人皆有不同。李落刚才的模样只是怀疑当年那件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毒,或者说为何中毒之后没有毒发。如果只是怀疑,他不告诉她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不过刚才那一瞬间她的心跳了一下,就在唐老太太说到他体内有异物时,除了曾有人向他下蛊之外,谷梁泪隐隐觉得他还有事瞒着自己。就在这时,忽然耳边传来李落的声音,传音入密:“等离开这里之后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谷梁泪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弯,愿意说就好,憋在心里闷不吭声才吓人。

    路上的谈话不算融洽,李落脸上有疏离之意,唐老太太脸色如常,并未有什么异色,至于连山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还好多了一个唐糖,故意装作瞧不出来李落的疏远,一个劲和他们说话,一双美目大大方方地掠向谷梁泪,又是羡慕,又是想要亲近,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就连冷冰也多说了几句这些年行走江湖所遇的奇人奇事,最后竟然还答应了若是有机会带她一起闯荡江湖。

    方才几人的陌生之感又消失了,李落暗自称赞,以往见面她向来都少说话,如今想来只是低调,不愿意出风头罢了,要说心智,兴许会差些,要说才智,未必就不如其兄。

    镇子正中书堂的名字颇有金戈铁马之意,名字叫做铁琴铜剑楼,整座楼的地基是在一整块大石上凿出来的,绝地火**。上下两层,整座藏若是从空中俯瞰是一副回字形的画面,下层为卷、刻、碑、柬等,上层为书、帛之类,每层共计有九九八十一个房间,逐一编号,收纳各地各族的书卷原本和文字,有藏书数十万册,较之大甘翰林院的藏有过之而无不及。

    铁琴铜剑楼附近十丈之内没有树木青草,空无一物,绕着院子有一条小河沟,引了活水,这是怕走水,及时灭火的时候用。外头有人守着,也是镇子里的人,只是寻常壮丁,看着孔武有力,不过也就比常人强些,算不得高手。进了院子,一应诸物多为石质,若非不得已,甚少见木质和竹制的器物,都是为了谨防失火,书卷易燃,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

    李落看了看,忽然问了一句:“只防天灾,不防**?”

    “也防,也不防。”唐老太太笑了笑,招呼李落三人进来。进了院子便是,正堂有一副匾额,上书铁琴铜剑四个大字,门开着,有檀香袅袅成烟,味道要比一般的香料大。点香,除了静心之外,还要驱虫。

    “听闻王爷的弃名楼也有一座。”

    “我那间小楼不值一提,藏书恐怕连这里的万一都没有。”

    “呵呵,王爷的小楼藏得不是书,而是风和云。”

    李落轻笑摇头,和声说道:“旁人说说也就罢了,前辈这么说,日后见着梦觉兄,我怕是羞于见他了。”

    “难道王爷不知道你卓城弃名楼院子里的小楼在朝堂之外被人戏称风云楼么!”

    李落惊诧地看了看唐老太太,又瞧瞧冷冰,问道:“果真?”

    “好像听谁说过风云楼这个名字,是不是小楼我就不知道了。”冷冰随意说道,半点也没在意,哪怕那小楼叫凌霄宝殿约莫他也不会上心惊讶。

    李落摸了摸鼻尖,风云楼?似乎还不如小楼好听。几个人进了正堂,唐老太太无意带他们领略囊书镇藏书之丰,而是直接穿堂而过,到了正中央。正中是一片空地,裸露着石质地基,几十丈方圆,空处有九尊大鼎,依某一种规律置于院中。李落只看一眼就辨出玄虚,这九尊大鼎的位置正是依照九星之位摆放而成,他才在天火秘境前见过不久。

    冷冰和谷梁泪的目光果然在一瞬间被九尊形制古朴的大鼎所吸引,不过他的心神却不在大鼎,而是在地面上。这片裸露的石质地基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怕不是有数万乃至十余万之多。字迹并非全然一样,有些是古字,有些他认得,有些似是而非,不过十之七八都不认得,而且书写的笔法也有不同,风格迥异。

    唯有一样他看得真真切切,把字刻在石头上!

    自从进了院子,唐老太太一直在留意李落的动静,见他并未在意九尊大鼎,而是看着刻在地面石头上的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唐老太太微微一怔,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李落很快平复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前辈带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这九尊大鼎还是地上这些刻字?”

    唐老太太俯下身子,轻轻抚摸石头上刻着的字。

第二千五百五十九章 石板

    和声说道:“这些字是囊书镇的先辈所刻,有新有旧,近的有百年,远的数千年,一代一代,现在这一面也快要刻满了。”

    “这一面?此话何解?”

    “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地面并非整块,而是一层一层的石板盖在一起垒起来的,已经叠放了三十九面之多,算下来日子不短啦。”

    李落眼皮一跳,岂止不短,刻满这一面,就算工匠不停歇的刻字也须得数年乃至更久,而且其上字迹明显不是同一时期所刻,唯有值得刻的字才会被留在石头上。如此算来,刻满这一面石块花费的时日也许会超过百年。这里有三十九面,前前后后莫不是几千年甚至万年之久,倘若唐老太太不是夸大其词,这么久的岁月,那第一面石头上到底刻了什么字!

    他的心猛烈跳了起来,如果能看到第一面石块,认得出那上面的字,或许就能解开天火和渊雪的秘密。

    唐老太太似乎猜到李落的心思,轻轻一笑:“把字刻在石头上是个很不错的办法,足以留存万年乃至更久远的岁月,不过字迹终归是有模糊的一天,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字迹模糊之前破译这些字迹的含义,将它们记录下来。”

    “刻在另外一块石板上?”

    “哈哈,周而复始,是不是很无趣?”

    李落没有笑,一种刻骨的沉重从心底深处涌上心头,这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会想到的办法吧,把字刻在石头上。

    “王爷和柳州道观颇有渊源,据老身推测,当年王爷和道观弟子乐裳逃亡的路上,应该见过那本无字天书,江湖传闻王爷有一门掌上绝学,只是鲜有在人前施展,或者不如王爷的刀有名气,知道的人不多。反而后来是乐裳仗之成名,其名曰斗转星移,应该和灵神子白川的无字天书有渊源吧。”

    李落挑了挑眉梢,淡淡说道:“前辈洞察先机,世上事看来很少有前辈不知道的。”

    “老身说起此事,并非是炫耀,而是传言当年白川也是从十万大山中出来。”

    “前辈是说灵神子前辈也曾到过天火秘境?”

    “不无可能,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巧的就将天书刻在石头上呢,而又那么巧千百年后被王爷破解。这本无字天书在道观乃至道门放了不知道多久,风吹雨淋,谁也没有从其上看出什么,或者悟出什么,若非王爷与它有缘,老身着实不信。”

    李落微微皱眉,平声说道:“这只是巧合罢了,灵神子前辈刻下天书,未必就是等我破解其意,他也未必能料到我会去天火秘境,再者说,灵神子前辈是否去过天火秘境也没有人知道,这只是前辈的猜测罢了。”

    “确是猜测,但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也未可知,不是么。”唐老太太笑了笑,“不过王爷向来不信命数,有怀疑也在理儿。”

    李落没有回答,唐老太太自顾说道:“灵神子白川惊才绝艳,只可惜还是没有得到天火传承。”说完看了他一眼,李落一怔,愕然应道,“难不成是我得天火传承?”

    唐老太太莞尔:“有无传承并非紧要的事,这世上也未必要有传承方可成事,又有谁敢说王爷就不能是传承之起始呢。”

    “我还是不明白,前辈直言无妨。”

    “王爷稍待片刻,连山,去打开通道吧。”

    连山应了一声,去了一间屋子。李落和冷冰相视一眼,既有通道,那么此处该另有一间密室,看来唐老太太要带他们看的便是那间密室。一旁的唐糖也是一脸好奇之色,看模样似乎之前并未去过密室,最多只是进过这间铁琴铜剑楼而已。

    谷梁泪悄然走到李落身边,附耳轻语:“我在那边地上看到你的名字了。”

    “我?”李落忽地身上一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人还未死,就把名字刻在石头上,听起来不怎么吉利,“写了什么?”

    “你的生平,还有扬南论道以及应势论。”说完之后她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落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只叫他心里七上八下,这才缓缓开口,“好些事我都不知道。”

    “这个,”李落摸了摸鼻尖,“你的好些事我也不知道啊。”

    “那是你不问,问了我会说。”

    李落一愣,谷梁泪虽然温柔善良,但性子一向清冷,决计不会像眼前这样纠缠不清,好像从天界坠入凡尘一般。蓦地他明白过来,谷梁泪如此小女人作态,所图者莫不过是他而已,让他不要做什么傻事,或许也想将他留在身边。

    李落刚要开口回答只要日后她问,他就说的时候,忽然脚下一颤,地面轻轻震动,在正中处裂出一口甬道的入口,直通地下,丈许宽窄,洞口森然,犹如一条万年巨蛇张开大口。

    方才不是说脚下地面是石板堆砌而成么,这里怎么会有一扇洞口?倘若甬道就在石板之间穿行,那这修造密室的工匠技艺确属高超。

    “王爷,这里有你想要找的答案。”唐老太太安静平和地看着他。他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答案在地下?”

    “答案在心里。”

    他笑了笑,自己这榆木脑袋,不通禅机,便不悟了,到底是什么看一看也就知道了。

    连山先行一步从甬道钻了进去,冷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闪身第二个跟了进去,李落和唐老太太一前一后进了甬道,而谷梁泪和唐糖落在最后。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倾慕有加的唐家姑娘,谷梁泪暗自歉然,倘若生变,说不得便要先擒下她作为人质。

    洞口有些阴森,不过进了甬道之后非但没有阴森之感,反而有凉爽清透的感觉,很叫人吃惊。唐老太太的确没有夸大其词,墙壁岩层一层压着一层,每一层都有三尺厚,缝隙平整,不说光滑如镜,但显然是打磨过的。李落膛乎震惊,这一块大石少说也有千钧万钧重,到底是什么人能将它们叠起来足足三十九层之多。

第二千五百六十章 上古伏羲女娲图

    若是倾尽大甘人力倒也能成,但是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被人察觉,若非有天地造化之功,区区一座囊书镇,他委实想不出有何办法做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来。

    这条甬道并非是直行,而是曲折盘绕,从这三十九层石板之间蜿蜒而下,犹如蛇盘。走在甬道之中难辨其形,不过也能察觉这条甬道是成螺旋状缓缓探入地底。螺旋状的甬道只会用在直下之地,开凿起来难度和危险都远胜普通甬道,非不得已,一般的地宫建筑甚少用螺旋结构,巧的是李落恰好知道有一种图案正是这样的螺旋状,名为伏羲女娲图,得自上古,言二人皆为古神,传说其生后而为人。这幅伏羲女娲图所示,伏羲女娲上身相拥,以红彩勾勒或涂绘衣服,衣袖飞扬,伏羲手持矩,女娲手持规,代表天地方圆,下身蛇尾相交,交合七段,尾部粗长内勾,蛇尾以红、黑线勾边点线,内涂白彩。画幅上下以墨线勾绘日月星辰,五十颗星星里有四十九颗“实星”,还有一颗“虚星”为流星,包含著“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含义。

    上古流传的伏羲女娲图颇为复杂,右边斗勺七颗星,为北斗七星。左下三角三颗星为南极座。而头上和尾巴处都有一颗围绕着十颗星的天体,古数九为极,十是指全的意思,而此处十颗星都连在一起,意为众星环绕,所以由北斗七星、南极座、众星环绕可知,其上并非太阳,为北极星。其下并非月亮,为南极星,云:是故夫礼,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其降曰命。

    这里的螺旋甬道只是和伏羲女娲图下半部蛇尾相拥**的形状颇为相似,到底是不是伏羲女娲图不得而知,一路走来,倒也能见形如星星的东西,是一块比阳月石还要亮的宝石,将脚下石阶照的纤毫毕现。地底视线受阻,李落尚无法分辨这些宝石的位置是否与图案中星象所指之位一一重合,兴许只是巧合而已。

    如果真的是上古伏羲女娲图,那么螺旋状的甬道应该有两条,一条明道,一条暗道。

    随着深度增加,甬道逐渐内倾,越向下的坡道绕中心一周的距离越短,坡道的倾斜角度也随之增加,有些像一枚倒扣的漏斗。接着光亮,李落几人仔细查看沿途所见,越向下,这甬道就越精致。之前刚进来的时候,甬道内部坑坑洼洼的,显得极为粗糙。可现在经过的这些通道里面,虽然看上去都经历过岁月侵蚀,有些隐约竟然还有火烧刀砍的痕迹,但通道之内棱角分明,显然都经过了细致的打磨。而且在走过几圈之后,许多甬道边缘居然开始出现了刻花和纹饰,还有各异的画面,有些像壁画,除了没有着彩,雕刻的栩栩如生,有些像是图腾,有些像是记事。

    李落从未见过如此厚重的记载,沉甸甸的,亦如这些石块,不单能压住人心,似乎连岁月也能压住不动。

    在光线映照下,众人的身影在坡道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黑影,黑影的外观随着空气流动而摇摆,如同一条可怕的恶龙倒影。不知名的咏唱声在耳旁回荡……那音调刚开始令人舒适,但久了,却是乏味和单调,近似于噪声,脚步亦变得沉重和蹒跚起来。

    好在,螺旋甬道越收越紧,最后到了一个点的时候,唐老太太终于开口了:“到了。”除了她和连山,其余四人皆是长出了一口气,如此威压,远胜李落在蜀州唐家门前时所遇。

    螺旋甬道的终点有一扇门,不大,不小,不出奇,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有些发绿发青。唐老太太上前敲了敲门,声音在地底传的更快,还很清越。李落微觉诧异,听音而判,似乎那门后有一个颇为广袤空阔的空间。

    门开了,没有人在门后,唐老太太略显稳重和严肃,整了整衣袖,抬脚跨过这扇门。李落低头看着门槛,门里门外只是一尺相隔。

    “跨过这扇门,就回不了头了。”连山清冷说道。冷冰瞥了她一眼,面露嘲讽,不知道该笑话这个女人的蠢还是无知,如果过门不入,他们也无须走这么远的路。

    李落轻轻一笑,颔首一礼,跟着唐老太太进了这扇门。门后的景象,饶是他见过太虚幻境和天火秘境,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脱口而出:“这是昆吾神树!?”

    唐老太太笑而不语,只叫几人慢慢从震惊中定下神来自己去看。这条螺旋甬道自地面盘旋而下,此处该是地底,但是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这棵“树”却让人难以置信。地底生树李落见过不止一次,仙人峰下有一棵,漠北往生崖下也有一棵,那两棵都是树,仙人峰下的还是活生生的,所以地底生树不出奇,奇的只是这棵“树”。

    李落再仔细一瞧,这才发觉这并非是一棵“树”,而是其形像极了一株参天古树。一根数十丈粗细的树干,笔直从地底直上而来,枝叶横生,与地底洞窟的岩壁相连,错综复杂,却有一种难言的规律,盘旋而上,又盘旋而下。树梢上挂满了累累果实,每一枚都是一间石屋,亮着灯火,有人影晃动出入。沿着树干的道路宽的足以并驾三辆马车,窄的也足够数人并肩而行,皆为石质,行人往来穿梭不止,还有不知为何物的铁笼上下滑动,一会升起来,一会没入地下,井然有序。

    洞窟之大,难辨其广,深不见底,站在门前石台边缘往下窥去,却不觉空悬骇人,只见其广袤雄伟。

    “这是?”

    “这就是连山。”

    “连山!?”李落猛地回头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连山,连山嘴角微微一动,轻抬眉梢,“连山是个代号,也是个地方,我名连山,只是因为这里就叫连山。”

第二千五百六十一章 二奶奶

    李落沉默数息,轻轻哦了一声。她,殷莫淮,还有当年藏物于东海的先辈连山,都因连山而生,因连山而名,此传承久远,大甘不如,残商不如,当年诸如中山诸国也不如,这里才是真正的化外连山。

    “走吧,老身带王爷过去瞧瞧。”唐老太太温颜一笑,沿着石台出口与这株巨大无比的树干相连的一根树枝走了过去。树枝悬空,没看到是何物支撑,不过走在其上,却给人一种稳如磐石的感觉,便是焚天之火,漫卷黄沙,似乎也无法将这株巨树打碎击倒。

    “这是人力所为?”李落惊疑不定,这些年他见过许许多多惊世骇俗的奇景,鹿野那伽山腹巨城的雄伟,太虚幻境的奇妙,天火秘境的神秘,极北巨门的绚烂,这里比起它们也丝毫不逊色。

    “也许吧。”唐老太太淡淡应了一声,神色清幽,有些不以为然。李落心中一动,此地浩渺,不在这棵树!

    出口的这扇门在树梢,石道倾斜,盘旋而下,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便到了树干所在之地,到了近处更显粗壮庞大,绕树身一周就得一刻有余,通体是一种青黄色的石块,纹路细致紧密,浑然天成。洞窟的岩壁上布满无数条状晶石,本身并无光亮,不过却能将一点点烛火映射百倍有余。这种石头李落曾听任远衫说起过,不少前朝大墓里都有,俗称小阳月石,不如阳月石珍贵,但也是一种奇石,这里有这么多的小阳月石,倘若布置再多些门道,只要点亮一枚火折子,就能照亮百丈之地,端是奇景。地底无光,这里却和白昼无甚两样,除了光线略显昏黄之外,比之华灯烛火要亮不少,若是将这些小阳月石拿去外头,那也是价值连城。

    树干中段有一道连廊,里头中空,凿出一座殿堂来,论大小竟也不比卓城的长明宫小多少,唐老太太带着几人径直走向这座石殿。石殿无门,有窗,却无窗楹贴纸,雕刻的甚是随意,似乎只是为了透风见亮。进了石殿,正中是一条圆形的长石桌,方圆数丈,绕着石桌有几十张石椅,显是个议事之所。进来的时候,石桌前有人,而且还不少,短衣短衫,形制和大甘的衣裳有些相似,只是更轻巧方便。

    见有人进来,桌前说话的那些人俱都齐齐看了过来,脸上并无异色,皆是含笑,看上去很随和,而且还有一股李落不解的友善熟悉意味,绝非只是闻名,而是相交日久的感觉。他仔细看了看,这十几个人里自己一个也不认得,不过好像他们都识得自己,而且年头不短了。

    故友?李落暗暗好奇,莫非他们之前见过自己?不过若是见过,为何自己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来啦。”一个中年男子笑着冲李落点点头,口气也很熟络。李落和冷冰二人面面相觑,难不成真是自己的旧识,只是眼下不记得而已,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大夫人呢?”

    “去天阁了,一会就过来。”

    “好,我在这里等她。”唐老太太说了一声。桌前诸人将桌上散落的纸页收了起来,三三两两离开了石殿,不过每一个人离开之前都向李落颔首示意,倒叫他有些受宠若惊。

    最后一个年轻不算大的圆脸少年擦身而过时脚步停顿了一下,看着他温和说道:“长宁托我代句话给王爷,她已经不恨王爷了,请王爷忘了她就好。”

    李落一震,刚要开口询问时,那少年郎已经快步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李落若有所思,半是惆怅,半是释然,长宁让他忘了她,不知道她是否也会忘了自己。相识容易相忘难,一个人岂能说忘就忘,尤其还有那般刻苦铭心的记忆。

    等石殿中只剩下他们六人,他这才皱眉问道:“前辈,他们可是认得我?”

    唐老太太轻轻一笑:“岂止是认得,熟得不能再熟了。”

    “咦?我好像没见过他们吧。”

    “呵呵,有人见面不相识,有人不必相见却早已认识,王爷的确不认得他们,不过他们却早就认得王爷了。”唐老太太打了个玄机,李落轻轻挑了挑眉梢,莫非这里也有枢密院的营生,自己不认得他们,他们却认得自己,换言之自己的一举一动兴许都在他们怀里的那些纸页上。

    “他们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唐老太太没有回答,而是连山回答了他的问话:“他们也是连山。”

    李落闷哼一声,初识连山,以为那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前辈高人,后来知道连山是个传承名号,到了这里,树叫连山,人也叫连山,他隐约知道了连山到底是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诸人回头,李落轻咦一声,扭头看着唐糖问道:“你娘?”

    唐糖俏脸一红,低声说道:“不是我娘,是我奶奶。”

    “又?”

    唐糖撅了噘嘴,一脸的不高兴,像是在问他不行么。来的这人相貌与唐糖和唐老太太几乎一模一样,除了一头黑发和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分明就是长大之后的唐糖,或是染黑头发的唐老太太。

    “大姐,你来了。”

    来人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冷冰和谷梁泪,落在李落身上,和声说道:“王爷,幸会。”

    李落猛地心头一凉,有些怀疑起来,当年他在木括古道旁初见唐糖,后来再见之时,到底见到的那人是唐糖还是她。

    “二奶奶。”唐糖乖巧地叫了一声,来人温和一笑,道,“小糖,功课有没有偷懒?”

    唐糖小脸马上皱了起来,嘟嘴说道:“二奶奶真是的,一见面就问功课,小糖不开心。”

    来人莞尔,没有在意,看着李落说道:“我们两人是一母同胞,自幼就长的很相似,平日里她在这里的时候,我会去蜀州。”

    李落暗赞一声,好一招李代桃僵,若是有人怀疑唐老太太,只怕也难瞧出端倪。

第二千五百六十二 渊雪的野心

    “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你也可以叫二奶奶呀。”唐糖抢着说,倒是不客气,李落嘴角抖了一抖,那人笑道,“你叫我大夫人吧,至于名字,我也忘的差不多了,再说我叫连山,我怕王爷会拂袖而去。”

    大夫人说的风趣,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稍显融洽。请诸人在石椅上坐定,大夫人先瞧了瞧唐糖,温声说道:“小糖,你三番四次央求着想来这里,不是我和你奶奶不愿带你来,而是你来了之后,这往后的日子便不同了,我们连山不比天火渊雪,我和你奶奶只是想你多过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唐糖重重的点了点头,朗声说道:“知道呢,奶奶,是小糖自己愿意。”

    “也罢,迟早而已。”大夫人不再多说,转头看着李落三人,道,“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故弄玄虚,王爷去过天火秘境,又到过极北深处,对天火和渊雪的渊源所知甚深,王爷知道的和记载虽有些出入,不过大体上差不多。当年在这片土地上,其实天火和渊雪一样受黎民爱戴敬重,不过渊雪出世,天火孤情,说起来还是渊雪的声望更大些。”

    李落暗暗点头,从云顶天宫的虚幻过往中他看到过天火所过之处,说得好听是法随自然,说得不好听就是冷漠无情,他们不奴役,不残杀,不欺压那些土著蛮民,但是也不怎么亲近,只把自己当成过客,冷眼旁观,不救人,也不害人。

    “只可惜后来渊雪的**越来越强烈,野心越来越膨胀,想要独占这片土地。天火一开始忍让,退让,直到最后出手相争,将渊雪放逐于极北深处,铸阴阳界城,不让渊雪再南下一步,这才还了这个天下一时安宁。”

    这倒是和他料想的差不多,但是他知道的,应该不止是连山知道的。果然,大夫人没有停歇,继续说道:“不过当年那场席卷整个天下的纷争却另有隐情,渊雪热情,天火冷漠,比起天火,渊雪和这里的人走得更近,他们教授传道,将取火、耕种、冶炼、纺织诸般技艺传授给这里的人,说他们是施舍也好,是本性良善也罢,但是有一处却毋庸置疑,那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在渊雪乃至天火眼中实在是微不足道,莫说构成威胁,只怕连让渊雪天火生出戒备之心的兴趣都欠奉,就好比你我眼中的一窝蚂蚁。天火和渊雪的确很强,掌握着很多到现在我们都无法破解的秘术,但是他们唯独漏算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冷冰忍不住扬声问道。

    大夫人盯着李落,一字一句地说:“一样王爷讳莫如深的东西。”

    冷冰和谷梁泪扭头看着他,李落生涩一笑,道:“人心如鬼,恶如悲风。”

    “不错,就是人心呐。”大夫人长叹一声。

    冷冰轻咦一声,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便听大夫人接道:“天火和渊雪谁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一种叫人心的东西能把他们从神坛上拽下来,或许天火料到了,不过他们一向都是那样,漫不经心的,也是漠不关心的,眼看着渊雪一天一天被野心和**吞噬。”

    “在这里,能阻挡渊雪野心和**的只有天火!”

    “不错,渊雪开始逼迫天火,也许是一次误会,也许是许多次误会,渊雪步步紧逼,天火节节败退,一直退到了十万大山深处,将这片土地都留给了渊雪。自此之后渊雪一家独大,执掌整个天下,若是常人到了这里也就罢了,不过渊雪,又或者是乱了渊雪的人心却还要兴风作浪,势必要将天火连根拔起,退进十万大山也不算,还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天火避无可避,唯有出山应战,那一战被称之为上古诸神之战,最后的结果就是渊雪被放逐漠北深处,天火元气大伤,退回十万大山休养生息,只留下这片千疮百孔的天下,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文明和传承数度断绝,人变成野兽,和豺狼虎豹抢食,足足过了数千年光阴才缓过气来。在那之后,天火便鲜有踏足这片土地,也不与外人接触,不论那些侥幸未死的人如何哀求,他们都冷眼旁观,坐视不理,眼看着他们挣扎求生。”

    听到这里,谷梁泪于心不忍,忍不住说道:“这也太冷血了吧。”

    大夫人叹了一口气,颇显惆怅,只不过眼神之中却有一丝愧色。李落平静说道:“会否来求天火的人里就有当年挑起这场纷争的人?”

    “王爷见过人世间的尔虞我诈,也知人心善恶只在一线之间。当年的渊雪天火并无大恶,他们很强,强到根本不会正眼去看匍匐在自己身前的这些黎民苍生,这些人的生和死在他们眼中和花开花谢,日升日落一样稀松平常,渐渐的就有人心生不满,命为强者谦辞,运为弱者借口,有人甘心,自然就有人不甘心。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想借助渊雪之力,让他们与天火两败俱伤,重掌这片属于他们的天下,自己的命不再受制于人而已。所以才想尽办法挑起渊雪和天火的争斗,后来天火退走,他们也逐渐能决定一些事,说出来的话渊雪偶尔也会听,只不过人心有些时候最不知足,天火不在,渊雪自然也不能留,他们以这个天下之主自居,兴风作浪,蒙蔽渊雪,最后逼得天火不得不出手,果然随了他们的心愿,两败俱伤,只是代价和后果却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的。”

    “便是说他们高估了自己,高估了渊雪,也低估了天火。”

    “不错,生死存亡之际,一个错误就是灭顶之灾,三个错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天火早就看穿了这一切吧,所以才会退让,不愿插手这场纷争。”

    “是啊,可惜当年的他们却没有看穿,或者说有人想到了,但总归还有一丝侥幸之心。

第二千五百六十三章 上古秘闻

    以为凭借他们合纵连横的手段足以掌控这场诸神之战,岂料当神斗起来的时候,人会是那般脆弱不堪。”

    “我不信神。”李落沉声说道。大夫人笑了笑,“当年那些人也不信。”

    李落一皱眉头:“大夫人是怕我会和当年那些人一样?”

    “有这个担心,王爷手握鬼卒,又得天火传承,在人世间权势无二,在极北又和太白一族有瓜葛,青牛玄蛇似乎都对你另眼相看,再多一个草海相柳儿,若是踏出那一步,这个天下兴许又将是一场灭族的大乱。”

    李落沉默片刻,他已经不吃惊大夫人能知道极北深处的秘闻,缓缓问道:“夫人怎会对这些上古秘闻知晓的这般清楚?”

    “呵呵,王爷既然心有猜测,我也不必隐瞒,连山的传承就是当年的那些人,只不过他们只走了一半的路,后来就分道扬镳了。大战将起,天下再无半寸立锥之地,连山也受到波及,传承断了数次,这些还是先辈连山从上古留下来的文字中推断出来的,这些字,都刻在石头上。”

    “分道扬镳?为何?”

    “天火和渊雪是异族,他们最初之时的确齐心合力,但到了中途,连山先辈看出他们的野心,未免将来不可收拾,也曾阻拦过他们,只可惜人一旦被贪欲蒙蔽了双眼,就看不见,也不会听劝。连山先辈见事不可为,只能先求自保,不过天火之怒,荡寇四野,连山险些毁于一旦,最后还是天火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这才勉强苟活了下来。”

    “那些另外的人呢?”

    “悬于外岛。”

    李落哦了一声,忽地一震,望向连山,沉声问道:“你是说当年出东海之后,相柳儿在那里见到的人就是和你们有一样传承的那些人?”

    连山看了大夫人一眼,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李落沉吟良久,神色颇见肃穆,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大夫人容颜一整,肃然说道:“传承,不是把字刻在石头上的传承,而是一代一代留在纸上,还有口口相授的传承。”

    “他们呢?”

    “他们的追求从来就没有变过,当年这样,如今还是这样,他们要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或者说这片土地和百姓头顶的神。”

    “所以连山和他们庶出同源,不过是道不同而已。”

    “也可以这么说。”

    “若要成神,必先杀神。”

    “不错,只要渊雪和天火在世上一日,他们就永远成不了神。”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倘若渊雪现世,这个天下会如何?”

    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缓缓回道:“如果渊雪从极北雪山中出来,能阻止他们的只有天火。”说完微微一顿,看着李落欲言又止,若是他得了天火传承,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他和天火白袍是最后的希望,“他们韬光养晦数千年,为的就是在背叛欺骗渊雪之后,有朝一日渊雪重临人间寻仇的时候能承受滔天怒火,甚或是将渊雪再次封印,放逐极北深处。”

    “这么说来这个天下只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予取予求,所虑者不过是渊雪和天火的余威罢了。”

    “若非忌惮天火渊雪,这世上怕是不会有大甘王朝。”

    李落沉默下来,他知道在暗处有一批人密谋,爪牙眼线无处不在,自己身边也有,和他一道出东海的房千千便是一例,出去前是房千千,但是回来的十有**已经不是原来的千手门小长老。如果不是她无心叫错了菱儿角的名字,他根本不会生疑。这些人神通广大,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曾几何时,就连此刻在自己身边的冷冰和谷梁泪他都怀疑过会否是那些人的眼线。

    起先猜测这伙人应该是渊雪余孽,蠢蠢欲动,试图解开极北雪山的封印,不过顾念天火之威,只敢在暗处行动而已,今日与大夫人一见,这才知道原来除了天火和渊雪之外,这个世上还有两个自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传承,一个叫连山,那么这另外一个的名字……

    “他们名归藏。”

    果然!既有连山,自然会有归藏,此归藏非彼归藏,西域有个名为归藏的家族,十有**只是碰巧重名而已。

    这场纷争,因为连山和归藏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大夫人让他们三人稍待片刻,少顷要带他们去个地方,去了那里,就知道连山到底是什么。

    大夫人和唐老太太先后离开,唐糖也被大夫人拉走,约莫不是考较功课就是问话,只剩了连山,神色平静地走到石殿入口处,背过身子。

    冷冰扫了一眼石殿入口的连山,压低声音说道:“她们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李落没有回答,看着连山背影若有所思。大夫人要保住连山传承,如果她说的是真,那么必然要阻止渊雪重现人间,归藏亦如此,更甚者永绝后患,将渊雪赶尽杀绝。渊雪如若重临天下,第一个要对付的必是天火,天火之后就会轮到归藏和连山,到那个时候,波及整个天下,还能剩下几个活人就很难说。

    “渊雪天火果真有那么不可力敌?”谷梁泪轻声问道。李落点了点头,当初一个镇族遗民险些就将整个草海毁于一旦,若非血璃破解迷雾之危,单凭相柳儿就算是赢了也一定会元气大伤。这么说来,当年她在外岛见归藏中人,而后对他只字不提,似乎也说得通。而如今连山现身,不再藏于人后,多半还是看重他这点缥缈的天火传承。

    天火的传承到底是什么,李落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那七名天火白袍?他实难想象单凭七人能将这个天下怎样。

    今日与大夫人一席长谈,终于让他拨开迷雾,知道了天火渊雪的轮廓,也知道了连山归藏这两个隐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但是在他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似有一副图,总是有一个角少了色彩,一时半刻却叫他想不出来缺的是什么。

第二千五百六十四章 天韬

    大夫人的话有几分可信?冷冰不敢断言,李落也不能断定,只知道她要见他是想和他联手阻止渊雪重现人间,亦要阻止归藏君临天下。虽说归藏和连山本是同源,不过若叫归藏掌控这整个天下,连山的日子未必会好过多少。所谓帝王心术历来都是如此,岂容一个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在身边,就像如今的大甘。

    她想利用他,虽未明说,倒也直白,他未尝也不是在利用连山,至少眼下看来他们的目的都是阻止渊雪临世。

    大夫人带他们去的地方就在这株奇树的底部,乘铁笼缓缓而下,约莫百丈之后,从地底隐约有暗河流动的声响。李落便即恍然,原来这些上下的缆绳铁笼是水力驱使,只不过上下极为平缓,几乎感觉不到顿挫迟缓,显见这打造的工艺远胜大甘的工匠。地底果然有水,倒影着头顶洞壁上的光亮,无数星星点点的淡蓝色荧光,汇聚成一条微光闪烁的河流,在地底深处蜿蜒流转,乘坐铁笼缓缓而下时如同倒视天河。

    落地之后,此处俨然是一个小洞天,简直就是一座小城池,制式简约,但别具一格,楼阁的样子很别致,也很精巧,少了卓城宫殿那些浮躁的修饰,一砖一瓦都有用处,端可称得上巧夺天工。

    在这座地底的小城之中,有八座特别的楼阁,从外看去和大甘寺庙的佛塔有些相似,八角玲珑,每一座都有十余丈高,饶是他也算见多识广,半晌也没瞧出来这些建筑是如何堆砌起来的。

    这八座塔状的楼阁里,李落几人见到了这世上最多的书卷!分门别类,五花八门,知道的这里有,不知道的这里也有,把大甘所有的书卷都收拢在一起也填不满其中任何一座。

    “这就是连山,也是连山要守护的传承。”大夫人庄严肃穆地说道。李落仰头看着层层叠叠自下而上整整齐齐的书卷,震撼之情无以复加,那是一种揉进了岁月长河里的沉淀,厚重如岳,古老而神秘。看着这些书,似乎便能看到那些生和死、雪和火的故事,每一卷都是一个人,青梅煮酒,娓娓说起那些风云变幻的过往。生平只有在天火秘境的云顶天宫之中,当那个男人回头告诉他,让他把字刻在石头上的那一刹那,他才感受到过和这里相似的古老和厚重。

    李落放缓了呼吸,生怕扰了这里的清静和祥和。莫名间,他觉得自己很渺小,比起历史,比起岁月,自己就好像沧海一粟一样微不足道。戎马半生,南来北往,叱咤天下的十余年,在这里兴许就只是一卷书里的几行字而已。但莫要不知足,这世上活人不少,但有资格在这些书上留下几行字的却不多。

    这,就是连山守护的责任。大夫人不用开口,只凭这些书,这些刻在或者写在千奇百怪的载物上的字,就足以让人信服。李落如此,舍剑之外再无他物的冷冰亦如此。

    这样的楼阁不止一处,八座楼阁,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为名,照大夫人的说法,并无主次之分,只有年代远近的区别,然后她送给了李落一本书,其名天韬。

    轻轻抚摸手里这本拓写成册的兵家至宝天韬,李落一时百感交集,兵家有云,天韬地略,合而称兵圣,穷兵道之极,得天独厚,藏刀剑于袖,出则诸侯惊,入则天下安。天韬重势,攻敌致胜于无形;地略重谋,穷尽变化之术。

    当年在北府时,遇到清游龙家传人庞婉茨,得地略龟甲,其后牧天狼和术营多有精研,破解地略龟甲上文字的含义,所得虽说不算多,但也足够牧天狼所用,这些年纵横沙场,除了相柳儿之外牧天狼未尝一败,这地略卷功不可没。

    比起地略,其实他更想看看天韬所载究竟如何,毕竟地略是穷极变化之术,而天韬却是讲阳盛,这和他当年的应势论不谋而合,倘若能造势应势,就算智谋武力不如,也一样可胜。

    这卷天韬他找过很长时间,往生崖下,卓城地下暗市,还有别处许多地方都曾留心。不过自从素骥广陌灭族之后,天韬就下落不明,从未在朝野出现过,亦有不少人怀疑天韬已绝,再也没有机会重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天韬,而且还是译本,较之地略龟甲,都无须他在一一破解。

    天下知兵者十有其六出自素骥广陌,凭借的就是天韬一卷,如今天韬地略竟在他之手,知兵者怕是没人能如他。李落看着手上这卷天韬,心里没有高兴,反而有丝丝凉气涌上心头。

    “如果说连山是传承,那么归藏就是算计。”大夫人悠悠说道,“穷极变化,夺天地之造化,以人成神,号称天机算尽。”

    李落心头一跳,说到算计,自然就不能不提当年卓城的雨花阁,那个精于算计的人,以及操控邓王的那只手,也许就是归藏。

    “不知道王爷可否听过一个神话传说。”

    “大夫人请说,晚辈洗耳恭听。”

    “天地初开之时,世上之人还不曾开启灵智,与野兽无异,彼时天地大神遂遣各路游神精怪游走四方,将所见所闻书写成册,而后天地大神以大神通定下以前万年,现在万年和将来万年,世间百态自此皆有定数,这本书就叫天书。”

    李落一皱眉头,道:“归藏中人自铸天书?”

    “是啊,他们穷尽算计,自号为神,世上事上知千年,下知千年,所有发生的事和未曾发生的事都要依照他们的心思一一兑现,他们的心思,或者说他们的野心就是传说中那本天书。”

    “以人心算尽天机,简直是无稽之谈。”李落冷笑一声,这归藏当真狂妄到这般地步了,天机算尽只是个说辞而已,能算尽的天机他只知道一处,就是在云顶天宫里看到那副景象的时候,天火焚境,黄沙漫卷,所谓天机,就是毁灭。

第二千五百六十五章 天机论

    那个时候才说得准,也是唯一能说得准的天机。

    大夫人微微一笑:“王爷觉得何为天机?”

    “若叫我说,天机不是天上的秘密,也非天地大神定的规矩,而是天上地下,宇宙洪荒最本质的规律,就比如一棵树,长成之后有树干、树皮、枝叶、果实种种不同的模样,有人看树干,有人看树皮,也有人喜好枝叶和果实,而天机就应该是这棵树的种子,知道种子因何而生,何以生,那便是窥得天机。这个世界,如果走到最初开始的地方,一定有一个极简单的道理,这个道理就是天机。就像古人所言,冬至一阳初动,鼎炉光满帘帏。五行造化太幽微。颠倒难穷妙理。遇此急须进火,速修犹恐迟迟。茫茫何处问天机,要悟须凭师指,师指就是那颗种子。”

    大夫人怔怔看着李落,连山亦是眼中微露异芒。过了许久,大夫人才长出了一口气,赞道:“只当王爷是山外一代人杰,后得王爷的应势论,我们连山才开始留意你,再后来王爷一步一步接近天火渊雪,直至今日终于有了入局的资格,其实王爷心知肚明,今日一见,除了王爷自己,连山多半还是看在鬼卒和天火白袍的面子上,不过听及这一番天机论,我才明白连山还是看走眼了。”

    李落轻轻一笑,大夫人这番话说得似乎很诚恳,究竟如何,他一时也瞧不出来。

    “最易测的是人心,最难测的也是人心。”

    大夫人连连点头,似乎很高兴,意犹未尽地说:“王爷的说辞和连山不谋而合,我们只想把属于自己的记忆传承下去,至于这个天下是谁的,那就是谁的,何必要它一成不变。”

    “不过就算连山做了这个天下之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吧。”

    “哈哈,王爷说得对,顺其自然就好,只不过归藏不这么想,他们想羽化成仙成神,代天行事,而且在他们手中也的的确确有一本神秘至极的天书,这本天书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李落三人齐齐皱起眉头,没想到世上真的有天书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想得更多,倘若归藏很早以前已经与相柳儿达成密议,直到现在连山才与他相见,那便是说不论是连山还是归藏,最开始他都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大夫人有联手之意,不过却无强求之举,将来如何看他自己定夺。这一趟收获颇丰,以往云山雾里的事,点点滴滴都连在了一起,大夫人业已言明,如果他有什么疑惑,只要连山有记载定会知无不言。

    大夫人几人的神色很诚恳,似无作伪,李落只是言谢,却不曾许诺什么。唐老太太几人皆是莞尔,看来在他心里,即便是长宁说了已经不怨他,但是这根刺却一直还在。

    离开囊书镇的时候连山和唐糖送他们出去,分别之际连山说了一句话,让他小心相柳儿身边一个人。李落甚是好奇,问她是什么人的时候,连山沉默了许久,低沉说了一个字:殇。

    李落呼吸一重,相柳儿身边的确有一个名唤殇的人,还是她的亲生骨肉,一个孽骨,相柳儿和他兄长的孩子。

    小心什么,为什么小心,连山没有解释,似乎更不愿解释,说完之后不等他开口询问,便自作别,折返回了囊书镇。唐糖一头雾水,眨着眼晶晶的眼睛看着李落,可惜她不知道谁是殇,要不然一定会告诉他缘由。

    出了囊书镇,三人缓步而行。忽地,李落叹了一口气,谷梁泪柔声问道:“怎么了?”

    “看来是躲不过了。”

    冷冰一挑眉梢,傲然说道:“躲不过又能怎样,不管是天火还是渊雪,又或是归藏连山,莫说是人,就算是神,也未必能挡得住你的刀和我的剑。”说完冷冰一顿,扫了一旁谷梁泪一眼,“还有她的玉手点将。”

    谷梁泪抿嘴一笑,李落心头一暖,朗笑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就是输赢而已,这些年经历的生和死不知道有多少,既然都见识过云顶天宫里的那副景象,区区渊雪归藏还吓不住他。

    千里之外。

    大隐于市。

    古松苍劲,晨钟暮鼓,风振长沙。

    亭子外,流云栈看着亭子里的素惠清和师姐言心,秀气好看的眉头轻轻皱着,似有什么抹不去的愁。素惠清和言心在说什么,她没有听,在想自己的心事,想着想着,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云栈,为什么叹气?”

    流云栈抬头看去,见素惠清和言心正看着自己,随即定神提气,笑道:“师父,师姐,你们说完啦。”

    素惠清轻轻一笑,自己这两个徒弟性子截然相反,流云栈平素看似最温和,极少见她表露生气发怒的心绪,也很少直抒己见,实则外柔内刚,她打定的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算是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说了,她多半会照做,不过十有**也改不了她的想法。

    “说完了。”

    流云栈哦了一声,抿嘴一笑:“说完了就好。”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过了一会,流云栈摸摸鼻尖,“师父,还是别的事?”

    素惠清笑着摇了摇头,颇显无奈。一旁言心开口问道:“云栈,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呀。”

    “你想没想,别人不知道,我和师父会不知道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什么话都闷在肚子里,这里又没有外人,只有我和师父,还有什么话你不能说。”

    “真没有。”

    “云栈。”素惠清步出小亭,走到她身前,和声说道,“其实这件事我的确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流云栈嘿嘿一笑,没有做声。素惠清也不以为意,接道:“比起我和你师姐,你和他相知更深些,有些事我和心儿未必有你看得清楚,再者说了,别人改变不了你的想法,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改变别人的看法吗?万一,我和你师姐看错了呢。”

第二千五百六十六章 另外一份心思

    流云栈眨了眨眼,还是没说话,叫两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般固执,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素惠清无奈苦笑:“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说完转身要走,就听流云栈轻声细语地说道,“师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他的成见那么深。”

    言心轻咦一声:“你是说定天王?”

    “嗯。”流云栈直视言心的眼睛,纯澈见底,让言心莫名的一阵羡慕。她的眼睛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外面的世俗如何,总能一尘不染。言心暗叹一声,也许这样的赤子之心才是大隐于市剑心通明的境界。

    “他这个人的确有不少缺点,自缚于情,跳不出大甘李家宗室血亲的束缚,又割舍不下袍泽同僚之谊,还经常好坏不分,当年拦住大先生和大和尚师伯,宁要放走素和图云,最后差点还死在她手里。就算是这样,他都没有赶尽杀绝,还冒着偌大的风险将她送回宜州,烂好人一个。不过有时候却狠辣无情,动辄杀人,这些年大甘朝廷就数他株连三族的事干得最多,肯定有无辜之人惨死在他手上,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再说他的巡检司和他手下那批重臣官吏,要说唯一一个能算清官的就是杨万里了吧,别的,嘿,什么歪瓜裂枣都有,就那个章荣政,冢宰府贪了多少银子,肥的流油,这回新帝登基,如果不是躲在定天王身后,十有**早被抄家灭族了吧。反倒是那些素有声名的慷慨激昂之士他极少重用,还一向敬而远之,弄得好好一个巡检司衙门良莠不齐,不伦不类。

    说到用人和宋公子相较他似乎远有不如,上得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巡检司都有。我知道师姐很早就看不惯他这一点啦,时而优柔寡断,时而刚愎自用。就拿当年他在卓城平定假佛门案来说吧,多少人求情阻拦,连后宫都惊动了,结果呢,圣旨还有一个街口就到,他就下令将近千信徒尽数射杀,根本不给那些人幡然悔悟的机会,端是冷心肠,杀人魔头。

    不过其实我们可以再多往后看看,他的用人之法被人诟病,他早就知道,当初扬南论道他也说得一清二楚,而且事实证明他没有说错。大甘朝廷司衙,所有的衙门都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一个巡检司成效大吧。再说佛门案,他是辣手无情,但是自此之后大甘四境再也没有发生过一起类似的案子。倒是那些和尚,一边享受着百姓信真佛给他们带来的香火,一边装出悲悯天人的模样,斥责他的冷血无情。嘿,有几个去看过那些被骗得家破人亡的信徒凄惨潦倒的模样?

    师姐的担心其实大可不必,他就算杀过人,做过错事,也不会有成魔的那一天,因为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如果一个人什么时候都记得自己的初心,不管他在岔路上走多远,都一定还会走回来的,云栈说得对吗?”

    言心沉默不语,素惠清也是一脸严肃,很认真地听她说话。

    “换一个人,你们觉得在九皇子这个位置上,有人会比他做得更好么?很多人都在说,大甘中兴,当要他为帝君方可。也许是对的,不过他不想坐那张龙椅,不也是说他没有那么冷漠绝情嘛。如果换成诸如宋公子这样的人物,懂得取舍,识得大体,当上大甘皇帝,就一定能挡得住草海铁骑南下和应对现今的局面吗?”流云栈一口气说完,没有扭捏,反正是你们要我说,那我就说,中听不中听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他这人又懒又馋还不爱干活,喜欢游手好闲,要不是身子里流着李家的血,只怕早就归隐山林了。不过万隆帝死了,太后也死了,长平公主也出嫁了,该报的仇也都报了,你们觉得李家还有什么人能牵挂他的心思?他啊从来都只当自己是一个俗人,没想过成就千古霸业,也没有自视甚高,虽然作茧自缚,但是遇到大是大非却从来没有做错过,就拿当年他南下宋家的事来说,杀宋崖余为他姑姑报仇,瓦解宋家稳固大甘皇权,其实我觉得他还藏了另外一份心思呢。”

    “什么心思?”素惠清很感兴趣地追问道。

    “如果输了,那么他就把自己当是宋家大业路上的垫脚石,用他的血来染红宋家旗帜,把大甘的疆土和百姓都送给宋家。”

    言心微微一皱眉头:“未必吧。”

    流云栈轻轻一笑,道:“师姐,和宋家相争,他本来就是先求败,再求胜,与其说是他腾不出手脚,倒不如说他在养虎为患。宋家这些年做过什么事我们都知道的,先是明武王,后来纪王,再后来的慧王,宋家的确人才辈出,但是一个为求目的,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能拱手相送的人,如果这才是枭雄该有的模样,那么他不是,我私心也不希望他是。”

    言心不说话,不管有什么理由和借口,但是流云栈有一句话说的没有错,换一个人在他的位子上,宋无方也好,宋无缺也罢,当个枭雄成就一番霸业似乎不难,但是没有人能走到他今天这样的地步。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流云栈这番话的确很难反驳。

    “师姐,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

    言心微微一笑:“说吧,我听着。”

    “宋公子是你的情关,入情再出情,是咱们大隐于市的不二法门,只是师姐你陷得有些深啦。当他还是一个顽劣皇子的时候,你们不看重他。当他渐渐权倾朝野的时候,你们开始留意他,想着去改变他,将他视为一个威胁。然后到了现在,他成了最大的变数,有搅动这整盘棋的实力,师姐就开始视他为敌。不过师姐有没有想过在他眼里如何看待大隐于市呢,要我猜,此际在他眼里只怕早就没有大隐于市了。他是变数不假,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变数一定是不好的结果。

第二千五百六十七章 近乡情更怯

    难道就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影响和控制他吗?”

    言心发怔不语,很早以前,他不知大隐于市为何物,后来知道了,忌惮过,甚至可能还想过铲除大隐于市。久而久之,久到在她心里他无处不在。但是,在他眼中,可还有大隐于市么……

    “师姐,不管你想不想承认,现在宋公子的确不如他。情关难过,师姐陷得太深,勘不破情关不是定天王的错,喜欢宋公子也不是师姐的错,只是师姐却因为宋公子而去怨恨一个不相干的人,我觉得这对他而言并不公平,虽然他可能也不会在乎,就算当不成朋友,未必一定要是敌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也很好啊。”

    言心眉头紧锁,回道:“宋公子是我的情关不假,但定天王亦是你的关口,你向着他说话也是合乎情理的事,不过他始终都是变数,一个不好,恐酿成大祸。”

    “嘻嘻,师姐,我是向着他说话,这个我也不隐瞒,我喜欢他,不是非要嫁给他的喜欢,就是喜欢见他,和他说话,看他忧愁和高兴时的样子,不过我不会因为喜欢他就一定要帮他做什么。他的确是变数,不过这个变数也有可能是好呢,我们大隐于市已经晚了一步,如果再站在他的敌对一面,也许他真的会和我们兵戎相见,到那个时候,”流云栈看着言心,轻声说道,“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师姐。”

    言心脸上有些不快,淡淡说道:“他肯定不会对你出手。”这本是一句气话,没曾想流云栈竟然点头应了下来,“嗯,师姐说的没错,他不会杀我的。”

    言心被她气笑了,摇头不语。

    “反正今天话都说到这里啦,我还有两句话要告诉师姐和师父。”

    “说吧,我还能真生你的气不成!”

    流云栈吐了吐舌头,笑着说:“师父,师姐,我觉得我们大隐于市先辈传下来剑心通明的破关之法,入情忘情,也许并不一定是对的。”

    言心一愣,忽地脸色微微一变,凝声问道:“你……”

    “嗯。”流云栈小心看了言心一眼,“我好像已经领悟剑心通明的道义了。”

    言心愕然,再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俊不禁,白了她一眼,嗔道:“师姐就那么小心眼嘛!”

    流云栈嘻嘻一笑,拉着言心的手晃了几晃:“就知道师姐最好了。”

    “少来。”言心哼了一声,不由得赞叹一声,“你的天资果然在我之上。”

    “侥幸而已,师姐比我聪明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让师姐分心的事太多,如果不是俗事缠身,师姐早就领悟剑心通明啦。”

    言心眼睛一亮,转即轻轻摇头:“不用哄我开心,其实我早就猜到你已经领悟到了域,只是你顾念我这个做师姐的颜面,从来没有说起。”

    “师姐……”流云栈拉长了声音,娇憨呼道。言心帮她捋了捋发丝,“好啦,虽然没你有悟性,不过我这个当师姐的总不好馋着脸去嫉妒自己的师妹吧。你说吧,第二句话是什么。”

    素惠清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弟子,欣慰一笑,虽说两人性格不同,所选的路也不同,但是品性总归还是相似的。

    “师父,师姐,我们可能已经迟了。”这句话叫素惠清和言心都沉默了下去。流云栈看了言心一眼,暗叹一声,若非师姐心魔作祟,大隐于市应该会在连山之前与李落相见的,现在连山已经先入为主,恐怕很难改变。其实也不一定无力回天,若是她去……流云栈俏脸一红,偷偷看了师父师姐一眼,见她们没留意到自己的异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云悠悠,远山如黛,若是她去,李落定会听的,不过流云栈并不想去找他,心里莫名多了一股意气,这次便叫大隐于市输吧,输了才会知道她们对他的看法是错的。

    已进卓州,离卓城不远。

    李落没有着急返回卓城,那座大甘第一名城里值得自己留恋的人越来越少,恍惚间他有些看不清楚哪里才算是自己的家。弃名楼当然算,可是总觉得是无根浮萍,漂泊伶仃。

    随意找了一处驿站住下,折返卓城的消息定然已经到了长明宫,不知道七皇兄愿不愿意见他回来。

    风灯半死不活,初秋的天,在卓州已经有些凉了。李落站在驿站门口眺望远方,远处天际有一抹白,不知道是不是卓城的火树银花。谷梁泪悄然走到他身边,顺着目光望向远处,悠然问道:“近乡情更怯?”

    李落一笑:“还真有这种感觉,总觉得像是在做梦,盼着梦醒之后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谷梁泪咬了咬嘴唇,柔声说道:“其实你在天火秘境里看到的景象未必就一定会发生的。”

    “嗯,就算发生那也是百年千年之后的事,想必我是看不到了。”李落展颜一笑,“我没事。”

    “可是我担心你。”谷梁泪定定地看着他,目不转睛。李落微微一怔,道,“担心我什么?”

    “连山姑娘说的话。”

    “她说的话?”李落略一思索,笑道,“你是说我中毒之事?”

    “嗯。”

    “也许当年真的有人下过毒,不过你看我现在好好的,说不定当年他们下毒不成,又或者我服食吞天兽的丹液之后解了毒也说不定,我虽说不是江湖上传闻的百毒不侵,不过等闲毒药也的确要不了我的命,这个浅予应该知道,她在我身上试过不少毒药,没一个奏效的,哈哈。”

    谷梁泪没好气地说:“很自豪吗!”

    “好事啊,百毒不侵,嘿嘿,多少江湖人梦寐以求的本领。”

    “你又不是江湖客。”

    李落转头看着谷梁泪的侧颜,温润柔和,像是镀了一层仙气,美艳不可方物。他沉吟数息,轻轻开口:“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嗯?”

    李落深深吸了一口气,踌躇数次,像是下定了决心。

第二千五百六十八章 暗器情意

    谷梁泪很惊讶,莫名的也紧张起来,甚少见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时候。

    “我可能会死。”

    “胡说什么!”谷梁泪叱道,瞪了他一眼,“再说了谁不会死,早晚而已,你啊,就会吓唬人。”

    “战死沙场,被人暗算,生老病死,都属寻常,我说的死不是指这些。”

    谷梁泪没有说话,直直看着他,嘴唇紧闭,一言不发。李落叹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你知道情意吗?”

    “情意?”

    “对,情意绵绵无绝期的情意。”

    谷梁泪心头一寒,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不过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一种暗器,传说是江湖上十三种绝毒暗器之一,杀人于无形之间,没有解药,没有法子可以医治,中此暗器者生死只凭天意,缠绵不去,故名情意。”

    一道电光划过脑海,谷梁泪终于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了。情意无毒,却是比有毒的暗器更歹毒百倍,是由成千上万细如发丝,长不过寸的软针组合而成。一旦施展,数丈方圆之内无有破绽,针入人体,便似跗骨之蛆,无法可解,等到针沿着血脉进入心腑要地,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施救,而且此针不是寻常之物所制,据说是域外异物炼制而成,玄之又玄,冶炼之法已经失传,流传下来的情意也很少,有的话也是价值连城。

    一般而言中针之人不会即刻发作,或是数日,或是数年之后才会显现,伤人与无形之中。据传这情意也有弊处,有中数针者到了老死之时也不曾发作,在江湖上十三种绝毒暗器中威力尚不入前三之列,但阴损却犹有过之。这在红尘宫暗器典籍中有记载,红尘宫收录有四五种已成绝响的暗器,回尘圣水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情意她只闻其名,却从来没有见过。

    谷梁泪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李落的手,疾声问道:“你中过情意!?”声音微微发颤,极为惶恐。

    “嗯,当年官山围猎,先帝遇险,行凶者用的便是情意,我为救先帝不小心中招。这些年我曾想尽办法,试图将此针从体内取出,不过都失败了,无论是什么法子,都找不到那根针藏在什么地方。”李落笑了笑,颇为无奈,“我不知道那根针何时会流进心脉,要了我的性命,等死的滋味的确不怎么叫人好受。”

    谷梁泪脸色苍白如纸,颤声说道:“不会的,也许你并没有中针,只是,只是你自己多想!”

    李落朗笑一声,却也难掩萧瑟:“如果中针的地方是别处兴许是我庸人自扰,不过那根针是从掌心刺进去的。”李落摊开右手掌心,轻轻摩挲,“你看,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谷梁泪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掌,手指修长,还有几分像女儿家的素手,一点也不像一个将军的手。

    “这件事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我本想带着这个秘密直到死去,可是若不告诉你,我就觉得对你不公平……”

    “我不许你死!”谷梁泪厉喝一声,声音很大,吓了李落一跳,急忙看去,只见她已是泪流满面。李落手忙脚乱地连声劝慰,“没事,你别哭,哎,早知如此,我就不告诉你了,你先别哭……”谷梁泪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哽咽道,“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过来的!李落啊李落,你真的是想折磨死我吗!?要是这样,当初在化外山你干嘛救我!”

    “这个,约莫是那个时候你太丑,没人敢娶你。”

    这句话把哭得梨花带雨的谷梁泪给气笑了,狠狠一口咬在他肩头。这一口铆足了劲,是真的疼,疼得他冷汗直冒,不敢还手,也不敢还口。直到咬够了,谷梁泪才松口幽幽说道:“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上最混蛋的人。”

    “我?怎么可能……嗯,的确混蛋,厚脸皮,恬不知耻!”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她幽怨含忿的眼神,他急忙转移了话头,暂且都顺着她,再咬一口,不等情意绵绵,自己就要先下黄泉。

    “就算你中过暗器,也许这种暗器这辈子都不会发作呢,对吧?”

    李落笑了:“是啊,也许天公垂怜,这辈子都不会有情意发作的那一天。”

    谷梁泪轻轻把头埋进李落怀里,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却怎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楚,低声呢喃:“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好好活着。”

    李落重重嗯了一声,谷梁泪发力紧紧抱着他,生怕一松手他就从自己身边消失不见。院子里离浅予探头探脑地跑了出去,看见门口彼此依偎抱在一起的两人,捂着眼睛嘟囔道:“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李落莞尔,该是刚才谷梁泪心绪激荡,声音惊动了在屋子里休息的众人,漱沉鱼和壤驷宝音十有**不好出来一看究竟,又放心不下,这才遣了离浅予出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谷梁泪脸皮薄,怕她生恼,李落刚要把她扶开,却不料她紧紧拥着不松开。李落小声说:“浅予在院子里偷看呢。”

    谷梁泪娇躯一颤,好似有些烫人,羞涩回道:“不理她。”李落一愣,轻轻一笑,也将她搂得更紧。

    铁甲精骑没有入城,这些骑兵将士太过乍眼,一旦入城,怕是有人要寝食难安。李落将他们安顿在城外大营,邝立辙本就是牧天狼出身,李落的命令向来没有二话。七名天火白袍跟着他进了卓城,先回了一趟弃名楼,将诸女安顿下来,而后和冷冰去了一趟巡检司,再去中书省转了一圈,递了一张奏折。奏章回来的路上他早就写好,将南征诸事细说了一遍。其实里面的消息先前早已传回卓城,调遣云无雁南下亦是领了圣旨的,所以这纸奏章纯属多余,不过该做什么,该说什么都得有数,多余也要做,不能乱了规矩。

第二千五百六十九章 接风洗尘

    他和冷冰还没回到弃名楼的时候,宫里传旨的太监就已经候在院门前了,奉旨宣李落入宫,承启帝已在万盛宫备下盛宴款待,为他接风洗尘。

    以往溯雪苦等他回来,如果前脚进门,后脚就出门,她一定会失落难受,但是这次好像有些不同,李落说他要入宫,兴许回来的时候要是后半夜。溯雪听完就嗯了一声,说了声公子去忙吧,之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叫他一阵子的郁闷伤心。

    院门半掩,禁军和宫里的内侍还候在街上,恭敬地等着他。李落稍作梳洗就出了门,听着身后院子里传出的笑声,他不禁有些怅然,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

    万盛宫前灯火辉煌,李玄慈先一步候在殿外,远远瞧见李落大笑一声:“九弟,你可算回来了,这一趟辛苦你了。”

    李落躬身一礼,回道:“玄楼未敢寸功,圣上竟然殿外相迎,臣惶恐,罪该万死。”

    李玄慈扶额苦笑,故作不满,喝道:“好你个老九,休得胡言乱语!今个若让你站着回去,我这皇帝就算白当了。”

    李落哈哈大笑,等走到身边,李玄慈热切揽过他的肩膀,旁若无人的进了万盛宫。诸臣尽皆俯首,只有他二人并肩而行,穿过人群进了大殿。

    宫里的酒宴,向来都是不差的,尤其是今晚,极尽奢华,和自李玄慈登基以来节俭的做法很不一样。承启帝登基之后就曾下令各司衙门缩减开支,杜绝浪费,用以充实国库。这些年大甘朝廷虽说看起来风雨飘摇,但是当真要论起来万隆帝在位期间较之往上数代君王都要好武,功绩也更为卓著。李落率领牧天狼南征北讨,从西域到东府,再从东府到漠北,最后是天南,这天下四境被他扫了一个遍,四境太平,稳固大甘皇权。不过这些年牧天狼的军饷耗费乃是大甘诸军之冠,而且万隆帝又是偏心,但凡李落所请,朝廷只多不少,皆有盈余,一应赏赐更是别人没有的厚赠,国库吃紧,不可能没有人眼红和怨声载道。只是牧天狼和巡检司权势太盛,而后北府一战,事关国祚存亡,卓城的震天钟都响了,这才没人敢说三道四。

    如今这个天下太平了,不说四海升平,但也不见有什么穷凶极恶的风浪,渐渐在朝堂之上就有了李落穷兵黩武的论调,弄得民不聊生,凄苦无比,而这些人往往以那些仕途不顺的文人居多,虽说到不了口诛笔伐的地步,但是闲言碎语却也少不了。

    这万盛宫一宴,十有**转过天就有人编排是非,嫌他穷奢极侈。章荣政过来同李落见礼的时候隐晦提醒了一句,李落笑了笑,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无论是现在还是当初,卓城里事关自己的流言就从来没有平息过。

    此番设宴,群臣齐至,自此之后,大甘再无西、南、东海之患,还剩下一个漠北草海,这是当年太祖在世的时候都未曾解决的麻烦,李玄慈就算再怎么心比天高也得掂量着点,也不敢说能比得过当年甘太祖李夏的丰功伟绩。

    这宴该设,开太平之盛世,承上启下,正是应了他承启帝的国号。

    在万盛宫,李落见到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人,慧王李玄泽竟然也在受邀之列。不过经年不见,他已两鬓斑白,脸色枯槁,没有老态龙钟,但也透着迟暮之气。

    “五皇兄,你……”李落惊愕,转即便想明白是为什么,暗叹一声,无奈苦笑道,“五皇兄,别来无恙。”

    慧王看着李落,神色复杂难明,倒是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洒脱:“现在这声五哥听来和以往真的不一样啊。”

    李落笑道:“五哥多虑了。”

    “呵呵,我多不多虑没什么,别人不多虑就好。”

    “九哥,五哥,过来坐下说。”一旁席上的晋王招手示意,让他们快些入席。慧王看了一眼,淡淡说道,“玄楼,你过去吧。”

    “五哥你……”

    慧王摆了摆手,冷冷一笑:“我的处境你不可能不知道,不过是他昭显自己虚怀若谷的工具而已,更讽刺的是我如今还领着内卫司卿的名头,拿着大甘朝廷的俸禄,实则连九城城守校尉都不如,呵,好叫人看我的笑话。”

    李落没有做声,到了他们这般位置,许多事都经历过,许多人也都已经看清了,违心劝慰几句还不如不说。慧王径自去了大殿角落一桌坐下,李落看了过去,当年意气风发的慧王早已不在,如今沦落到边角不说,偌大一张桌子,除了他竟然没有同席之人,别人宁可挤着,也不愿和他这个内卫司卿坐在一起。

    李玄悯走了过来,顺着目光看去,语带讥讽地笑了笑:“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躲在角落里,省得出来碍眼。”

    李落没说话,李玄悯有些尴尬,嘿嘿一笑:“九哥,不高兴?”

    “怎么会。”李落莞尔,收回目光,“如果称帝的是他,你猜那个角落里坐着的是谁?你?我?还是七哥?”

    “这个,不好说,兴许咱们三个都已经一命呜呼了,要真是那样……九哥应该暂且无恙,我和七哥不好说,五哥下手可是绝情得很,多半不会留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七哥就这点不好,太好面子。”李落摇摇头,叹息一声。李玄悯撇了撇嘴,心道,我的九哥啊,好歹人家现在也是大甘的承启帝,留点面子不成么!他回头一扫,见有两个中书省的大臣竖着耳朵凑在近处偷听。李玄悯一瞪眼,喝道,“滚!”

    两人脸色一变,尴尬一笑,忙不倏拱手退开。

    “咦,六皇兄也来了!?”

    “嘿嘿,当年出了邓王那档子事,六哥是真坐不住了,偶尔也得出来露露面,生怕别人怀疑他在背地里弄鬼,难为他了。”李玄慈看着又矮又胖的靖王李玄恪,微微带点怜悯,摇了摇头,“四哥一会也来。

第二千五百七十章 长津侯姬长卿

    九哥,过来坐吧,你不坐,这些人都得站着。”

    李落哈哈一笑,跟着李玄悯入席。李玄恪远远看了一眼李落和李玄悯,张了张嘴,终是没敢打声招呼。

    人到齐,酒宴很快开始。李玄慈封李落为一字并肩王,定要让他到最前头与自己同席,李落婉拒,只是不答应,李玄慈见状便要过来与他同座一桌,如此一来就将皇后一个人晾在那里了,饶是西昌伯家长女见多识广,也不免有些难堪。李玄悯见状劝了几句,重臣皆都进言,李玄慈便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教坊的歌舞,功底自然了得,就是拘谨了点,尤其是新帝继位,似乎不怎么喜好风月烟花之事,平日里也就逢年过节他们才会入宫来,比起万隆帝在位时几乎天天得住在宫里不可同日而语。歌舞依旧好看,莺歌燕舞,费了心思,用了力气,全心全意饰演大甘的太平盛世。不过座中人多了许多生面孔,李落瞧了瞧,三公九卿竟然足足换了一半有余,自己熟悉的就剩下冢宰宗伯和太师几人。淳亲王卸任太保之职,太傅自然也换了人,少保应冠旗也已解甲归田,当了逍遥侯爷,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也是常事,只不过李玄慈行事太过激进,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上前敬酒的人很多,李落浅尝辄止,实在避不开的就喝几杯,以他如今的内家修为,几坛酒下去也能面不改色。李玄慈很高兴,杯来盏去,万盛宫里就算他喝的最多,众人见状也就放开了怀,彼此恭维,一时宾主尽欢,好不热闹。

    从旁边过来一个士大夫,是翰林院的旧人,向李落和李玄悯敬酒。巧了,他那席有位书法丹青大家,声名远播,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这次不想会入宫来。晋王见猎心喜,向李落请辞一声,去了临席相见。龙椅上的李玄慈已经有了醉意,双目半闭,不过却没有要离开的打算,闭目养神,醒来之后再战,看模样不灌醉李落誓不罢休,倒是累了皇后和几位嫔妃在旁边殷勤伺候。

    就在他自斟自饮的时候,忽然有人过来,是个年纪不算大的男子,油头粉面,模样倒也周正,就是举止略显轻浮。这男子在别处或许算得上风流倜傥,不过在李落眼里便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

    男子向李落拱手一礼,朗声说道:“本侯见过王爷。”神色颇显倨傲,似乎这侯爷的身份来头不小,礼数还算周全,就是鼻孔朝天,显然觉得这一礼已经给足了李落面子。

    李落笑了笑,回了一礼,倒也没说什么。男子持酒而来,李落又不认得他是哪个侯爷,便也只是应了礼,浅浅沾了沾唇。男子见状面露不喜之色,神色有些勉强,淡淡说道:“本侯才来卓城不久,以前总听人说起王爷,什么落冠之时领兵出征西府,一鸣惊人,再之后这些年南征北讨,名气越来越大,难逢敌手,百战而无一败,哈哈,王爷不止文武双全,这运气也不差啊。”

    李落一怔,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言下之意自己领兵作战胜多输少都是运气使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敢下如此断言。不过这话倒也有点道理,回想当年,数次剑走偏锋,出奇制胜,胜负只在一线之间,说起来也算运气好,若是运气差点,兴许这世上已经没有定天王其人了。

    “我的运气确实不错。”李落点了点头,淡淡应了一声,而后举杯示意,若是旁人,自然知道这是他婉转的逐客令,只是男子似乎没有察觉到李落的意思,更没有要走的打算,依旧横在他眼前,目中无人地说道,“王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本侯佩服得很,不过真叫说起来,最让本侯佩服的还不是王爷成就的那些功业。”

    他默不做声,神色清冷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为侯的男子。李玄悯在一旁隔了一桌的另外一席正和那个丹青书法大家说话,余光瞥见有人来寻李落说话,略有诧异,扭头看了一眼,看清来人是谁后眉头微微一皱,正欲起身过去,不料身边几个翰林院的旧人拦住了他,非要舞文弄墨,和那个丹青书法大家讨教切磋。就是这一耽搁之间,李落桌前男子便说出了这句话,“本侯最佩服王爷的是你竟然娶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家世来历听说不清不楚,为此还休了前朝太傅之女。当年你带她入宫面圣,先帝见过一次之后就没敢叫她再进过宫,后来太后宣旨去到万寿宫都得带面纱,生怕吓着人,哈哈,这得丑到什么地步!要说王爷也是丰神俊朗,身边不缺貌美女子,家世相当的也不少,可是王爷偏偏要娶这样一个女子,的确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王爷别的本事本侯只是佩服,独独这一桩本侯望尘莫及。”

    李落轻咳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男子,不用回头就知道身旁几席上的文武重臣看似谈说,却都屏息静气,留神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而不远处的章荣政和杨万里几人都不约而同的被人绊住手脚。偌大一个万盛宫,在当下一时半刻,他和男子之间再无旁人。

    其实还有一个人,或是说两个人有余力岔开说话,一个是数步外龙椅上的承启帝李玄慈,闭目假寐,许是没有听到;另一个是当朝皇后,西昌伯长女文成皇后,此际正全心全意地照料承启帝李玄慈,察觉有异,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就将目光转了回去,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你是谁?”李落漠然问道。

    “本侯长津侯姬长卿。”男子面有得色,李落倒是很诧异,长津侯这个名字自己从未听闻,不过就算是个后起的侯爷,何来底气跑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呢,除非他这个姓氏别有玄机。

    “姬姓?你是西昌伯的什么人?”

    “西昌伯正是家父,家姐文成皇后。”

第二千五百七十一章 试探

    李落恍然,轻轻一笑,看了近处龙椅前的文成皇后一眼,她似乎并未留心这边发生的事,还在细心替李玄慈解酒。不过总觉得李玄慈的眼睛好像并没有全然闭上,还留了一道缝,不知道是酒意上了头,还是别有缘故。

    回头看着姬长卿,李落沉吟数息,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此刻的万盛宫人声鼎沸,不过能看出他嘴角笑意所含之意的人却已不剩几个,而能解这个笑意的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灯火辉煌的万盛宫怕是又要死人了。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大理司卿聂奉鸿这几年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生怕祸从天降,日子难熬得很,还不如当年头上悬着巡检司的时候。所以今晚他进殿入席,酒没喝几杯,菜未动几口,李落和姬长卿的一番对话他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说什么,但闻弦知雅意,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在看到李落笑了之后,聂奉鸿心里咯噔一凉,转即释然,冷笑环视周遭蓄势待发的诸人,他是离开卓城的日子有些长,不过卓城这些年流得血还没干透,这些人就忘了当年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长津侯……”李落自言自语,轻轻一挑眉梢,“你觉得我不该娶她?”

    “王爷要娶什么人本侯怎敢胡言乱语,不过怎么说也是要入李氏宗祠的王妃,吓人总是不好吧。王爷情深义重,就这口味异于常人,不管怎么说也要瞧着些大甘皇室的颜面不是。”

    “这倒奇了,大甘李家的颜面还须得西昌伯府过问不成。”李落面无表情,平静说道,“你年纪轻轻就封号长津侯,少年得志,我猜多半是沾了文成皇后的光吧,借祖辈余荫封号为侯。封侯的人多,侯爷也有十八等,不知道你这长津侯算不算得一等侯。就算是一等侯,我夫人受诰命于朝廷,承启帝继位之后我也算是亲王,亲王正妃,进得了李氏族谱,论尊贵远在一等侯之上,你这般口无遮拦,是西昌伯府有人生没人养,还是说你觉得仗着皇后和你父亲撑腰,可以在卓城为所欲为?”

    姬长卿大怒,自从封号长津侯之后还从未被人这般不留情面地斥责,就算是以前,除了自己亲爹之外也没人敢这么说自己,这口怒气着实忍不下来,若非眼前之人是他早就翻脸了。

    “本侯有没有人教还不用王爷操心,王爷有闲心还是想想自己让大甘朝廷沦为笑柄的事吧。”

    “西昌伯父凭子贵,竟也开始操心起大甘朝廷的事,只不过我若还没死,就轮不到你们西昌伯府说三道四。再者话说回来,我娶谁,我不娶谁,哪怕我娶一块木头,这个天下谁敢说什么。圣上不曾说过什么,你何来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姬长卿脸色微变,有些后悔,不过这么多人看着,他不信李落敢胡来,不管怎么说都有文成皇后撑腰,到最后最多就是赔礼了事,难道他还真敢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不成。

    “天下的事,天下人自然说得,这大甘朝廷又非王爷的一言堂,还不能容人说几句话。”

    李落皱眉:“你张口朝廷,闭口天下,我倒是不知道你为这个天下和朝廷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先是在这里数落我丢了大甘皇室的脸,又想说我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将朝堂内外变成我的一言堂。”说话间,李落忽地环目一扫,“若是今夜就这么过去,明个卓城就该传开了吧,定天王党同伐异,把持朝政,诸位都是我嚣张跋扈的见证者,对么?”

    周遭诸人齐齐失色,低头不敢说话。此时李玄悯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姬长卿,又瞧了瞧周围数人,脸色沉了下来,醒觉方才是被人故意绊住手脚,不禁怒上心头,算计李落不说,竟连自己也都算计进去,当真是胆大包天。

    “你有恃无恐,是因为你姐姐就坐在那张龙椅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成了国舅爷,西昌伯成了国丈,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区区西昌伯府何来底气?在大甘,除了圣上,我不觉得旁人敢做出这样的事,莫非今日之事是圣上授意你故意来羞辱我?”

    这个动静有些大,文成皇后坐不住了。李玄悯看了一眼龙椅上的李玄慈,眼中闪过一丝埋怨,这种事他相信七哥做不出来,至少现在做不出来,只是冷眼旁观,任人骑在九哥头上作威作福,实在是说不过去。帝王塌前无亲情,这谁都知道,他和李落也早就心中有数,但是吃相这么难看,无怪九哥当年不看好他,有些时候真是蠢得让人可恨。

    “长卿,怎么了?”

    “回禀娘娘,方才微臣来给王爷敬酒,许是话不投机,王爷教训微臣,说微臣是借娘娘的凤颜和家中余荫才讨了个长津侯的差事。”姬长卿避重就轻,毕恭毕敬地说道。李落听了哑然失笑,倒是很会说话,黑白颠倒,不消说,身旁这些朝中大臣自然没一个听到他刚才口吐狂言。

    “长卿,休得胡言乱语,王爷是什么人,手握天下雄兵,圣上御封的一字并肩王,你一个小小侯爷也敢在王爷面前造次,还不快给王爷赔礼道歉。”文成皇后皱了皱眉头,淡淡斥责道。

    姬长卿见其姐出声,更加有恃无恐,面带讥讽,漫不经心地说道:“本侯一时无心之言,忘了王爷身份,着实不该,还请王爷海涵,别放在心上。”

    李落平静看着眼前的长津侯,此子虽说致歉却无丝毫诚心,言外之意他没有错,错的只是因为他没有李落身份尊贵,手中更无兵权,如果换个位置,那么错的自然就是李落。

    此言一出,李玄悯的眉头更加皱了起来,冷然说道:“放肆,圣上当前,还轮不到你阴阳怪气的说话。”

    “晋王殿下。”文成皇后慢条斯理地唤了一声。

第二千五百七十二章 新兴权贵

    李玄悯抬眼看了看帝君身侧的后宫六院之主,许是年纪尚轻,怎么瞧也觉得较之当年后宫里的那些人都青涩了不知道多少倍,若是放在过去,兴许活不到看见明天的太阳吧。

    “皇后娘娘。”

    “长卿说话有失分寸,本宫替他向九殿下道歉,不过长卿也是无心之失,似乎还没有殿下口中那般放肆。”

    李玄悯没应声,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人群中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西昌伯,隐约已经察觉到此事蹊跷,这该是以皇后为首,以西昌伯府为中心的新兴权贵向以李落为首代表着旧权势的一次试探,未必是出自李玄慈的授意,不过眼下看来他至少是乐见其成,这才装出一副醉酒不醒的样子,说到底都要看李落如何应对。

    李玄悯知道,李落不会不知道,闻言轻轻一笑:“皇后娘娘又不曾听到他说了什么,如何就能断言他没有口出狂言,还是说这位长津侯要说的话娘娘一早就知道。”

    文成皇后脸色微变,以往只知道定天王在朝堂数度沉浮,最终都能屹立不倒,合纵连横的手段实非常人,今日交锋才知往日听到的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连削代打非但没有落实了他独断专行,借势逼人的口实,反而让西昌伯府变成了有意寻衅滋事。

    “他说什么本宫怎会知道,不过本宫和长津侯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本宫知他为人,最多是口无遮拦,王爷大人有大量,就莫要和他计较了。”

    李落哈哈一笑:“听娘娘说来,横竖都是我仗着定天王的名头横行无忌,目中无人,只怕连圣上都没有看在眼里。”

    “本宫可没有这么说,九殿下切莫多心。”

    “不是,九哥,他到底说了什么?”李玄悯着急问道。人群中慧王面带嘲讽,冷眼瞧着李落,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弃名楼里我的王妃相貌丑陋,丢了大甘李家先辈祖宗的颜面。”

    李玄悯一怔,气极反笑:“李家的祖宗?口气可真够大的,当年先帝在时也没说过这样的话。”

    李落看着文成皇后,淡淡问道:“依娘娘之见,这算不算放肆。”

    万盛宫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这场殿前惊变,正主的那位似乎还没有醒酒,不少人等着他醒,自然也有不少人想他别醒过来。

    文成皇后面不改色,淡然说道:“王爷听错了吧,长卿虽说不懂事,做事莽撞,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李落闻言一笑,看了李玄悯一眼,李玄悯苦笑不语,怪不得要引开自己,原来这是早就算计好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绊住自己的翰林院几个文士,脸色阴沉,那几人噤若寒蝉,抖若筛糠,也不知道是被人利用,还是说参与其中,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李玄悯都不会轻饶了他们。

    “长卿,你说这样的话了吗?”文成皇后从容不迫地问道。

    姬长卿冷冷看了李落一眼,道:“回禀娘娘,微臣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爷,如此看来是你听错了吧。”文成皇后和声说道。殿中诸臣皆无言语,这不是谁说真话谁说假话的事,而是谁说的话才是真话的事。

    李落朗笑一笑,心神有些恍惚,只觉卓城这座城池越来越叫自己厌恶。

    “嗯,也许是我听错了吧。”他回了一句。姬长卿冷冷一笑,抬手示礼,“早知王爷这么容易听错别人的好意,本侯就不该来向王爷敬酒。”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背过李落的脸上尽是傲意,好似在沙场上得胜而归,受万众敬仰,不可一世。

    “等等。”

    “王爷还有见教?”

    “西昌伯。”

    众人回头,尚且老神在在的西昌伯姬典一愣神,勉为其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抬手一礼慢慢说道:“王爷唤老臣。”

    “领回西昌伯府好好教教他,娘娘贵为大甘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如此狗仗人势,不单丢娘娘的脸,也丢圣上的脸,至于你们西昌伯府的颜面,”李落放下酒杯,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外如是,丢就丢了吧。”说完之后看着脸色涨红的姬长卿,淡淡说道,“长津侯,我说的话够清楚么?若是你听不到或是听错了,问问今个在万盛宫里的人,他们都听得见。”

    “你!?”姬长卿大怒,就要上前理论。文成皇后扫了一眼,姬长卿忙不倏止住脚步,却还是一脸不忿地盯着他。文成皇后轻轻皱眉,“就算长卿有失礼数,他也是本宫的弟弟,圣上的妻弟,就算有错,也该圣上或是本宫教训,王爷如此说话岂非有**份。”

    “岂止是有**份,简直就是目无君上,视朝纲伦常为无物,说不定还意图谋反,是不是,皇兄?”李落平静看着龙椅上的李玄慈。

    酒醒了,醒的及时,再晚些恐怕今夜万盛宫里就不好收场了。

    “谁说玄楼目无君上,意图谋反?挑拨离间我大甘君臣,其心可诛!”李玄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龙颜大怒,“谁说的,站出来!”

    “我说的。”李落摸了摸鼻尖,长身而起,看着李玄慈笑道。

    “咦,九弟,你这么何意?”李玄慈故作讶然道。

    “我也算是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说是么,长津侯。”李落看着一副受尽委屈模样的姬长卿,平声说道。

    李玄慈脸色一寒,喝道:“今夜是朕设宴为朕的兄弟接风洗尘,谁敢在这里妖言惑众!他,朕的九弟,朕的天下有他的一半,见他如见朕,你们都听清楚,听明白,日后谁再敢胡言乱语,若是叫朕知道,定斩无赦!”

    姬长卿脸色一白,惶恐不已,文成皇后也变了颜色,没有料到李玄慈会当众这么说,当真是君心难测。这和料想的南辕北辙,此番马屁没有拍到,竟然拍到马蹄子上了。

    “皇兄说的好,我们兄弟齐心,本来是其利断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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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