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少年大将军TXT下载少年大将军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少年大将军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五百七十三章 台阶

    可惜有人就是见不得好,非要挑拨几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李玄悯心里有气,冷冷说道。

    堂下诸臣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犹是那几个心中有鬼的大臣更是心惊肉跳,不禁涌起一阵懊恼和后怕。

    李玄慈深吸了一口气,寒着脸喝道:“来人,将长津侯关入天牢,不日问斩!”

    “皇上!”这下慌了神的不单是姬长卿,还有文成皇后和西昌伯姬典。“皇上,长卿只是一时糊涂,并无不臣之心,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和西昌伯府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啊。”

    “哼,以下犯上,罪不可赦。长津侯犯了错,你说得,西昌伯说的,朕也说的。不过朕的九弟若是犯了错,这个天下除了朕,没人可以说他!”李玄慈冷冷看着文成皇后,寒声说道,“一个字都不行!”

    “皇上!”文成皇后带着哭音慌忙跪倒在地,连声请罪。姬长卿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连连求饶,西昌伯也扑将出来,哀求不已。慧王饶有兴致地喝了一杯,暗自耻笑,还以为多大的阵势,闹了半天原来是这么无聊无用的招式,若是这都有用,当年他早死了,还轮得到这些跳梁小丑之辈在这里装腔作势。

    愚蠢!可笑!可怜!

    李玄悯面带讥笑,现如今这些所谓新贵甚少有人经历过当年卓城里的腥风血雨,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就该杀一杀他们的气焰威风,要不然不知道马王爷头上有几只眼。

    李玄慈寒着脸一言不发,似乎铁了心要杀鸡儆猴,好叫大甘朝堂的人都知道,李落是他的九弟,动他之前先要问过自己。

    文成皇后苦求不已,一场宫宴闹得鸡飞狗跳。消息几乎在前后脚的工夫就传进了宫里,如今的太后常庭燎正趴在锦榻上叫景初替她揉背,今个去了月诸湖操练了一番,腿脚有些酸软,晚间的宫宴也没去,反正那小子见了比不见更让人舒心点,万一见了面,话不投机,非得耽搁了今个的好心情。

    “太后,太后,出大事了。”景秋从外头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

    “出什么事了?”常庭燎有气无力地说,头忽然有点疼了起来,你说这好端端的一年半载都出不了事,他一回来就出事,果然是天生的煞星。

    “万盛宫里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常庭燎动了一下,啧啧,今晚上应该去啊,“怎么回事?”

    听着景秋说完,常庭燎一声不吭又趴了回去,哼了几声,就没一丝言语了。

    “太后,您不去瞅瞅?”

    “瞅什么瞅?这有什么好瞧,西昌伯府作死,难不成还要我去给他哭丧?”常庭燎大咧咧地说,惊了景初景秋一跳,这话可有点不中听,能叫当朝太后哭丧的,可不就只有进了皇陵的万隆帝么。

    “可是,定天王……”

    “哼,文成真是失心疯,想权势想疯了,姬典也是个蠢货,向谁伸手不好,非得是他!他要犯起浑,除非老头子从陵里爬出来,要不然大罗金仙都拦不住,指望玄慈是没戏了,西昌伯府自求多福吧。”

    “啊,这……王爷一向都很听太后的话……”

    “景初。”

    “奴婢在。”

    “记着,这话以后我们自己说一说听一听就好,在外头千万别说,知道吗!”见常庭燎说得郑重其事,景初虽有疑问,不过连忙答应下来。常庭燎坐起身子,看了看身边的景初景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他听我的话,那是因为先帝的缘故,如今先帝不在,他也许会听我的话,也许不会听我的话,到时候万一说错了话,惹祸上身,一个太后的名头可保不住你们。”

    景初景秋面露惊恐,以往他和常庭燎在一起的时候,总看到常庭燎以一个长姐若母的姿态去教训他,每次他也会乖乖听话,纵然是无奈也都得应着,没想到在常庭燎心里对他如此忌惮。

    见两人吓得面无人色,常庭燎忍俊不禁,笑骂道:“瞧瞧你们这点出息,这有什么好怕。他这人重情重义,在大甘皇室难得算个性情中人,重情却不滥情,他为情所困,不过千万不要试图用情去困住他,一个连父子之情都能割舍的人,这世上能叫他割舍不下的东西已经不多了,而我,只是太后而已,所以莫要看人太轻,也莫要看己太重。”

    “那您以后不管他了吗?”

    “管!怎么不管!做错了事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先帝不在,还真当这卓城皇宫里没人敢教训他!”

    景初景秋面面相觑,这一番话前后矛盾,好生费解,自家小姐就是这样,当了太后还是不改疯疯癫癫的性子。

    “那万盛宫……”

    “乏了,叫她们熄灯吧。”常庭燎打了个哈欠,笑话,这会去干什么?那不是自讨苦吃么。文成这么心急,就让她心急好了,反正换皇后的事当初万隆帝在位时没少干过,不稀奇。

    万盛宫里,文成皇后还在哀求,这会她是真的有些后悔,至于趴在地上的长津侯悔得肠子都青了,没曾想承启帝说翻脸就翻脸,伴君如伴虎,果然不假。

    不过禁军还没有把长津侯带走关入天牢,这里头不乏心思通透的人,已然明白承启帝的意思,这气他帮李落出了,西昌伯府的脸他也打了,连带着皇后的脸面也没留,大概是够了,就等着李落顺水推舟,说个少不更事,放过长津侯一马,如此一来落个气度宽宏的名声,又能缓西昌伯府的敌意,算起来承启帝也是尽了心,留好台阶就等着李落去踩。

    李玄悯自然也看得出来,轻咳一声。李落似未所觉,依旧不言不语。西昌伯旁边也有高人,附耳低语,西昌伯哪还能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替定天王正名撑腰呢,忙不倏惶恐唤道:“皇上,王爷,犬子年少无知,冲撞了王爷,是微臣管教不周,还请皇上和王爷看在犬子年幼无知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

第二千五百七十四章 君无戏言

    微臣回去定会好好教训他,明个微臣就带着犬子亲自到王爷府上负荆请罪,还请王爷宽宏大量,微臣感激不尽啊。”西昌伯老泪纵横,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承启帝觉得差不多了,干咳一声,看着李落和声问道:“老九,你怎么说?”

    众人皆都屏息,齐齐望着堂下李落,此事该如何终了,便看他的意思。姬长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皆是求饶之意。李落淡淡一笑,环视堂下,平静冷漠地说:“君无戏言。”

    声音不大,但如隆冬的寒风掠过万盛宫,搅得人人背心发寒,就连龙椅前的承启帝也不例外。李玄悯脸色一变,低声叫道:“九哥!”其意不言而喻,这台阶谁都看得见,他不可能看不见,只是任是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对当今皇上亲自铺好的台阶视而不见,宁是要逼着承启帝杀人,而且杀的人还是当朝皇后的亲弟弟。

    “皇上!”文成皇后悲呼一声,虽无哀求言词,但脸上的神色无不是祈求李玄慈保下长津侯。李玄悯暗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下这会工夫,区区一个长津侯算什么?就算把西昌伯府填进去恐怕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既然是皇后,就该知道什么是母仪天下,到了这般权位,家国天下,有前有后,是长津侯这个废物的姐姐之前,须得先记着自己是大甘的皇后,倘若天子的威严都保不住,所谓皇后,西昌伯府,不过都是一句空谈。

    这一句君无戏言让殿中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便是一向和李落亲近的心腹重臣章荣政杨万里也俯低身子,不敢妄言。

    李玄慈看着李落,李落也看着他。李玄慈在笑,李落也在笑,仿佛两个人说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一只待宰的猪羊。李玄慈没有开口,李落说完那四个字之后也没有再开口,尽皆无言,但是却似有千言万语从两个人的眼神里交换给彼此,说了什么,只有他二人知道。

    “来人。”

    “皇上……”文成皇后悲呼哭道。李玄慈居高临下,斜乜趴在脚底的文成皇后,冷声说道,“皇后不胜酒力,送回朝凤宫去。”

    有侍女上前半掺半扶架着文成皇后离开万盛宫,临走之前,她怨毒地瞪了一眼李落,终是未再发一声,总算知道了一个皇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至于晚还是不晚,那得看李玄慈的心思。

    “将长津侯关入天牢。”

    “遵旨。”

    皇宫的禁军将士一向只听命于天子,如今的禁军统领还是霍裁乱。当年宫中数度惊变,此人都能不偏不倚,而后李落和牧天狼崛起,他也是敬而远之,从不亲近。要说卓城,独霍裁乱治下的禁军最中立,当然了,禁军只有一个霍裁乱,并非人人都是霍裁乱,此处最近帝君身侧,一向都是各方势力胶着之地,其中不乏偏向牧天狼的将士。霍裁乱心知肚明,大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危及天子安危,他一向听之任之。

    承启帝继位之后,禁军里清洗了不少人,但禁军统领还是霍裁乱。此刻他就在万盛宫里,面无表情地带人将瘫软在地上的长津侯拖了出去,留下一地哀嚎。

    “晦气!”李玄慈面色不善,冷冷盯了西昌伯一眼,“西昌伯,这酒你怕是喝不踏实了,早些回去吧。”

    “老臣遵旨。”西昌伯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出了万盛宫,不知道是回去西昌伯府还是去朝凤宫。李玄悯扫了一眼西昌伯跌跌撞撞的背影,心生怜悯,切莫跑去朝凤宫,到时候倒霉的可就不是一个长津侯。当年太师于乘云谋反,出入皇宫横行无忌,所借就是他那位及皇后的妹妹。当年这件事从前到后李玄慈都看在眼里,若说没有芥蒂那是自欺欺人,西昌伯府虽说不如当年的太师府,不过君心难测,谁能料到皇上到底会怎么想。

    李玄慈再饮了几杯酒,他看着还很高兴,一点也没有被方才之事扰了兴致。殿下群臣亦是如此,喜笑颜开,似乎这世上本就没有长津侯这个人。不过不管怎么说,气氛总是比开头的时候差了点,许是酒喝得差不多了,坐在席间闭目醒酒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

    “九哥,你这狠了点吧。”此间万盛宫里,唯有李玄悯能肆无忌惮和他说话,无须顾及龙椅上的那位,也不必害怕他麾下的牧天狼。

    李落笑了笑,道:“心狠手辣和宽宏大量并无分别,早晚的事,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忌惮些,得几日清闲。”

    “话是这么说,但是……嘿,九哥,你好像变了。”

    李落一怔,笑了笑:“的确是变了。”

    “后悔了?”李玄悯一脸坏笑。

    李落笑骂道:“我看你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大为见长。”

    李玄悯哈哈一笑,惹得李玄慈也瞧了过来。李玄悯举杯,李玄慈颔首示意,略是好奇,不知道他和李落在说什么。

    酒宴很快就撤了下去,群臣散尽。

    长明宫里。

    李玄慈揉着眉心,此刻哪里还有半点酒意,一脸寒意,一双眸子杀气四溢,冷冷望着一旁桌前慢条斯理喝着解酒茶的李落。

    “老九,我去你奶奶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我下不来台,成心的!?”李玄慈爆了粗口,大发雷霆。还好,这长明宫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旁人。

    李落放下茶杯,含笑说道:“奶奶又没招你,叫她老人家做什么。”

    李玄慈脸一白,呛得连声咳嗽起来,这是憋了一肚子气,一不留神忘了他奶奶也是自己奶奶。

    “怎么,伉俪情深,舍不得?”

    李玄慈哼了一声,没理会李落的调侃,过了一会才说:“一个女人而已,还不值得我们兄弟反目。”

    “别,我可不是这么想,今个若非长津侯对谷梁出言不逊,我本没有打算将他如何。”

第二千五百七十五章 削藩

    “呦,啧啧,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种,要是有一天我对你定天王王妃出言不逊,你还要像今个这样闹出人命来不可?要是的话早点说,省得我以后犯了你的忌讳。”

    “那倒不会,不过七哥若是出言不逊,我到时候一定会骂回去。”

    李玄慈气结,骂道:“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就一养不熟的白眼狼。”

    “话也不能这么说,七哥,如今坐了这张椅子,也该想想怎样除掉我这颗眼中钉了吧。”

    “碍眼是真的,眼中钉倒不至于,我们两个不合,才能让很多人心里踏实,这不还是你说的么。”

    “是我说的,不过今个万盛宫里的事,七哥,别说你没那个盘算。”

    李玄慈嘿嘿一笑,没有吭声。李落不以为意,淡淡说道:“下次再要试探我,换个成气候的,这种人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西昌伯府的脸不值钱,不过七哥你好歹也是当今天子,传出去让人笑话。”

    “你还真非要杀人不可?”

    “看你。”

    李玄慈语塞,好半天才吐出一句:“玄楼,我觉得自从我登基之后,你的脸皮是越来越厚。”

    “谢七哥赞誉。”

    “狗屁,我骂你呢!”

    “哈哈,你现在是天子,该说朕或寡人。”

    “称孤道寡,算了吧,高处不胜寒,旁边有个你也不错,至少能让我睡的不那么踏实。”

    “骂我?”

    “这句是夸你。”李玄慈说完之后微微一顿,微微前倾身子,“我这皇帝也当了一年多了,从旁人嘴里听到的赞誉多不胜数,什么大甘的中兴君王,一代明君,不过你还一句好话都没说过呐。”

    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为难地看着李玄慈:“皇上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李玄慈脸一黑,这称呼都改了,真话假话还有什么意义,算了,别自讨没趣。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刚好和我把朝野内外收拾收拾,我觉得早前你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大甘州府世家豪族太多,架空皇权,须得限制他们的权力和触手,可以有世阀大族,但自成诸侯的绝不能有,久而久之,总有一天会酿成大乱。”

    “削藩之事不容易的,关键在一个度,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如何能让这个天下的利既落在世家大族身上,也不空负了苍生百姓,便是这个天下中兴久安的一把钥匙,至于说外敌来犯,无将可用,无兵可敌,那不是你我能抗衡的事了,就说草海,这万一相柳儿再领着草海铁骑南下,谁也挡不住,到时候就算灭国那也是无可奈何,九泉之下列祖列宗不会怪咱们。”

    “我呸,乌鸦嘴!”

    “哈哈,七哥有心削藩我自然支持,亲疏远近你自己定夺吧,有罚有赏方为上策,不过再如何亲厚也不能尾大不掉,当然也别寒了大甘士子的心。另外削藩一事最忌兵权,天下兵权十之有七在牧天狼,五府州府占得一分,七哥手握两分,削藩是够了,李孤眠这人能当大用,如果不是遇上相柳儿和宋家两位公子这样的对手,这个天下能做他对手的人很少。”

    李玄慈静静地看着李落,没有说话。李落笑道:“你别打我牧天狼的主意,我还有用的。”

    “你是不是又要离开?”

    “是,待不了几天,年关前多半要离开卓城。”

    李玄慈沉默不语,半晌才说:“好像自打你出征西府之后,我们就没在一起过过年关。”

    “好像是吧。”李落笑了笑,“牧天狼日后都是大甘朝廷的,不会是我定天王的,七哥,你知道我为何在你与玄悯之间选择了你么?”

    “为什么?”

    “一来是玄悯的年纪小了点,他若继承皇位,四境必然不稳,须得我分神,别人不说,想来七哥你第一个不服。”

    “不错,我从来都觉得这个天下除了你,不会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坐上那张龙椅。”

    “其二就是有朝一日我不在卓城,或许死了,或许走了,反正就没了我这个人的那一天,你会重用曾经在我麾下效命的那些人,云无雁、沈向东、章荣政、杨万里等等,这些人真的才是大甘朝廷的中流砥柱,而换成玄悯或是旁人,他们容不下这些在身上打上定天王烙印的人。”

    “这话听着,我觉得应该是句好话。”

    “哈哈,自然是好话,别的不说,七哥你的气度是我们兄弟之中首屈一指的。”

    李玄慈一皱眉头,道:“老九,我怎么听着你有点托孤的意思。”

    “这次我离开,也许能回来,也许回不来,若是能回来,卓城多半我是不愿待了,日后这个天下就都是你的,再无人与你一字并肩,我麾下文臣武将你若善用,可保大甘三十年风调雨顺。”

    李玄慈沉默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原本我总盼着这一天,哪知真有这一天的时候,才发觉心里的滋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哈哈,我在卓城,七哥寝食难安,我若不在,七哥也一样食不安寝不寐,你说我们兄弟这是何苦。”

    李玄慈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次你要去什么地方?”

    “极北深处。”

    “极北深处?”李玄慈眉头紧皱,“当年那些劳什子异鬼的事还没有了结吗?”

    “怎会那么容易。”李落轻轻一笑,“这一战十有**是我此生最后一战,如果输了,嘿,你我说话也不用藏着掖着,七哥你就自求多福吧。”

    “赢了呢?”

    “赢了就赢了吧,不过赢的把握并不大。”

    “如果是你,我赌赢!如果连你都赢不了,这世上就再无能赢之人。”

    “好,那这一次我也赌自己赢。”

    “对手是什么人?”

    “一群翻手之间就能改变整个天下的人,名为渊雪。”

    “渊雪?”李玄慈一脸诧异,早前他从来不曾听闻这样一群人,这难道就是当年极北深处异鬼背后的操控之人,倘若真是那样,的确有改变天下的能力。

第二千五百七十六章 人缘太差

    “过些日子我会昭告天下,若有志同道合之辈,则同去极北。”

    “我能做什么?”

    “当好大甘的天子就好,这种事我也没什么经验,七哥自己看着办吧,不过七哥还是要小心看着玄悯。”

    “玄悯?他……”

    “他若服你,则是你的左膀右臂,国之重器,倘若不服你,七哥便要小心。”

    李玄慈沉默数息,平声说道:“我知道了。”

    “天色不早了,七哥早些睡。”李落长身而起,看了一眼长明宫外,微微一叹,“娘娘还在殿外等着。”

    李玄慈冷哼一声:“这点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看着办。”李落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开口,拱手一礼,“走了。”

    殿外,文成皇后一个人孤零零等着,他走出好远,回头看时她还在殿外,也不知道长明宫里的承启帝今夜会不会见她。

    小小序曲未曾掀起风浪,只是不知此刻被关入天牢的长津侯会不会悔不该当初挑衅大甘定天王,至于罪名,名正言顺的有,罗织几条罪状也不难,圣上开了金口,李落一句君无戏言,朝堂上下可都看着。万盛宫一宴之后明面上风平浪静,不过暗地里人心浮动,都瞧着这场天王之争。

    风暴正中的弃名楼倒是安稳的很,难得有闲暇光景,而且人也比平日里凑得更齐整。楚影儿亦从西域回返,见到李落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就自去后院歇息,像是舟车劳顿有些倦了,没有多做寒暄。不过却叫李落愣了好久,只觉好久不见,楚影儿似乎和以前判若两人。到底差在哪了?他想了好半天才醒觉过来,楚影儿竟然没有再带那张青铜面具!虽说她还是她,但是这一趟西域之行,似乎在她身上少了枷锁重负,更见轻灵,这是心结了结之后的破茧重生,不消说,她仗以成名的轻功身法定然大有精进。

    楚影儿回来了,鹧鸪俏也跟着回了卓城。她不似飞鹏堡别的天字杀手,飞鹏堡接的杀人生意还要有人做,不能一直留在大甘。鹧鸪俏的目标本来就是李落,当年是,如今还是,让人垂涎三尺的数万两黄金,纵然是飞鹏堡也不舍得放弃,但是这笔黄金怎么赚倒是难住飞鹏堡了,所以鹧鸪俏暂且也就留在李落身边。只是话说回来了,就算有出手的机会,鹧鸪俏恐怕也不会出手行刺,这里头又是蒙厥拨汗与飞鹏堡的密议,又是飞鹏堡受雇于大甘定天王,简直乱成一团,让她头疼不已,还是杀人简单,取了性命走就是了,哪像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缘夕也在弃名楼,少了翟廖语,他还在追剿罗网的残余势力,有牧天狼暗部和飞鹏堡高手相助,再加上两个精擅傀儡术的绝顶高手,颇有成效,只是远不到斩草除根的地步。罗网行事诡秘难测,李落细细看过翟廖语传书回来的消息,当年罗网在卓城露出蛛丝马迹,多半还是因为他们所扶持之人的缘故,如果只是罗网,李落和牧天狼暗部未必能察觉到这股势力。

    罗网是一只手,操控了卓城里的很多事,布下八绝阵刺杀他,替慧王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一手将邓王扶上卓城暗王的地位,背后都有罗网的影子。李落差不多已经能够断定罗网应该就是归藏的兵器,只是不知道这把兵刃在归藏中算不算得上厉害,还是说只是归藏麾下的小喽啰而已。

    见了面须得问清楚些,这次去往漠北深处,十有**会遇见归藏中人。会是谁?一群陌生人?还是说会有自己相识,且让他大吃一惊的人……李落苦笑一声,一个归藏,一个连山,确有叫人疑神疑鬼的本事。

    巡检司忙了些日子,据说万盛宫设宴那晚离李玄悯和章荣政杨万里几个人近些的人其中有不少犯了案,卖官鬻爵,贪赃舞弊,还有通奸和红杏出墙的丑闻,一时间遍地鸡毛,好一阵子的鸡飞狗跳。

    李落借天子印昭告天下,不日将去漠北深处,若有同行者可前来卓城,三月之后动身启程。

    卓城下了雨,卷着树上的叶子,落了一地。秋雨霏霏,带着雾,如丝,如绢,如雾,如烟。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流进嘴里,有些甜,像米酒,如醺,如梦,如痴,如醉;甜过了之后是苦,还带着麻和涩,很叫舌头不舒畅。

    李落眯着眼睛看天,其实不眯着也没关系,日头被阴云遮得严严实实,连个缝都没留下。不过在屋子里待得久了,外头的光线还是有点刺眼,想流眼泪。

    “这都一个多月了,一个人都没有。”风狸瞟了屋檐下怔怔出神的李落一眼,将后面的半句话咽了回去,她本想说他人缘太差,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看着怪可怜的,就别再欺负他了。

    这次去漠北深处,弃名楼里已经做好了打算,谷梁泪是要去的,除了铁甲精骑和七名天火白袍之外,中军骑亦择武功高强者千二之数同去极北,钱义倪青倪白钟离玺这些悍将都会跟随,暗部亦有人随行,不过除了李落之外,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冷冰自然不会缺席,楚影儿和李缘夕算是中军骑,鹧鸪俏现如今李落去哪她就去哪,别说李落,就连她自己都觉得烦。烦也得跟着,万一李落死在极北,那飞鹏堡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收了那笔黄金。

    到时转道北府,再带上吉布楚和几人以及一众鬼猿,到了漠北毕竟还是吉布楚和更熟悉,日后仰仗她的时候不会少。牧天狼众将都被他留在大甘,诸将请命,李落一个没允,不管日后他们继续为官,替朝廷效力,还是归隐山林,总归不能和他去送死,此番随他出征的中军骑将士是不得已而为之,打定主意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要他们活着返回大甘。

    这是痴心妄想,他知道,同他出征漠北的将士也知道,这一次和以前一样,一定还会死人的。

第二千五百七十七章 举家到访

    不过没有人害怕,谈笑风生,准备行装,草海的风光还是值得再去领略一番。

    风狸和甘琦都会去,所以风狸才会有感而发,这天子诏书发了一个多月,弃名楼除了他们还是他们,就没见有人打算同他一起去。

    啧啧,也就小姐傻,苦命呦,害得自己也命苦起来。

    北上草海所为何事,诏书里没有写,李落没有说,不过他知道该明白的人都会明白,不明白的人就无须他们知道,此事若是张扬出去,只怕这整个天下便要乱了。

    巡检司诸僚他只字未提,朝堂上就只说给承启帝知道,承启帝自然不会大肆宣扬,无论他想不想承认,如今他根基未稳,羽翼未丰,一旦李落出什么意外,势必会影响大甘的根基。

    临行的日子近了。

    弃名楼里众人开始收拾行囊,不日北上,李玄悯和宫里都来了人,本想劝李落过完年关再走,不过李落言道早一日去,免得再生事端。劝说无果,便也只好作罢,数日之后,李落离开卓城的消息不胫而走,都在猜测他此行的目的,不过知情者皆都缄默三口,兼之他并未调遣兵马,此番北上的用意颇让人难解。

    这日,李落正要去巡检司处理政务,离府前被谷梁泪叫住,叫他晚间早些回来,今个府里请了人过来一起吃饭。李落颇为惊讶,谷梁泪极少自作主张邀人来弃名楼,当初云妃在时她倒是常来,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不亲自到,甚少见谷梁泪在卓城有什么亲近之人。谷梁泪也没说她请的人是谁,只叮嘱叫他早点回府,别的没再多说。

    李落虽有惊讶,不过没有多问,答应下来,现在巡检司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若真去了,眼见着司衙里的官吏一个个拘束紧张,倒叫他有些哭笑不得。

    午后和杨万里闲聊了一会,说起卓城里的大小事和在或不在的故人,两人不甚唏嘘,过眼云烟果然是过眼云烟。杨万里欲言又止,好像想问什么,只是不便开口,李落颇觉有趣,知道他为人古板,不便开口的话那就不问了。

    回到弃名楼的时候天还亮着,院子里叽叽喳喳,什么时候都不少了笑声,很欢快,也很热闹,他在与不在,弃名楼都是这个样子,一点也没有王府深邃规矩繁多的模样,听人说和弃名楼百美同园并称卓城双景。

    怪了,今个怎么正堂里还多了个孩子的声音。李落摸了摸鼻尖,正打算进去瞧瞧,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一回头,看见一张垮了一半,眼泪汪汪,鼻涕都快流出来的一张胖脸,着实吓了他一跳,提气喝道:“哪来的妖怪,看脚!”

    来人身形圆润,躲起来倒还轻巧,扭过身子让开不算快的一脚,一把拽着李落衣袖,一脸悲苦,好似被人蹂躏了千遍万遍一般。

    “四弟,我心里苦哇。”

    “滚!”李落甩开他的手,慢了一会工夫,也不知道是鼻涕还是口水就粘到袖子上了,恶心的直想吐。

    胖子不是别人,是章泽柳。李落一皱眉头,问道:“你来干嘛?”

    “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能来!”章泽柳一脸委屈地说。

    “我说你长点出息,瞧瞧承宁,人家都做了领军统领,你还混吃混喝,又跑来我府里看姑娘,溯雪都和我说过好几次了,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我府上那些丫头身手都不弱,像你这样的,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打得你满地找牙,到时候乌眼青我看你回去怎么给夫人交代。”

    “什么话!我章泽柳是这样的人嘛,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的人我两只手供着都来不及,再说了,你就信溯雪那丫头编排我,这些年城里那帮孙子哪个不想来你府里拈花惹草,都叫我给打回去了,我兄弟的人,呸,他们也敢乱看!”

    “再说你没来过!”

    “嘿嘿,不多,不多,偶尔来过一两次。”

    李落一脸鄙夷:“他们是怕你吗,沆瀣一气,我还不知道,他们怕的是晋王和英王才是真的。”

    “这话说的,多少也怕我点,嘿嘿。”章泽柳搓着手,一脸奸笑。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说完李落顿了顿,“吃完饭再滚蛋也行。”

    “今不是我自己来的。”

    “咦,还有谁?”

    “柳烟也来了,还有犬子小麟。”

    “你们?”李落愕然,举家造访,这是何故?

    “你不知道?今个是王妃邀我们来的。”

    “谷梁?”李落一怔,这才知道她说邀了人是什么人,难怪今日得见杨万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这老头忒地小心,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李落转即一笑,“进去瞧瞧,我还没见过你和杨姑娘的孩子呢。”说完就要走,身后章泽柳使劲拉着他,“又怎么了?闯祸了?”

    “没有没有,我就想问问,你府里那个三夫人是什么来头?”

    “三夫人?你是说沉鱼?她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章泽柳的眼泪断线珠子一般掉了下来,真叫他吃了一惊,难不成真闯祸了,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玄楼,我觉着……我在卓城真的算挺有钱的,我家老头子操持冢宰府,没个油水说出去都没人信,你想想啊,以前咱们出去喝花酒哪次不是我掏钱!但是这一回我是真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那个夫人简直就是个散财龙女,光用银票就能砸死我,我算是明白,敢情这半辈子是白过了。”

    李落瞧着章泽柳的苦相不禁乐了,和漱家比有钱,勇气可嘉,若不是承启帝把国库搬出来比量比量,整个大甘就没人敢说比漱家有钱,倘若冢宰府的钱真比金玉满堂还多,真到那个时候李落都救不了章家父子!

    “比你有钱又能如何?”

    “哎,你不知道啊,银子是我的自尊心,我的面子,有朝一日你的面子被人踩在脚底下,还狠狠碾上几脚,在地上摩擦,心里能是什么滋味。”章泽柳垂头丧气地说。

第二千五百七十八章 粉雕玉琢的娃娃

    李落忍俊不禁,从来没想到他的自尊心竟然是在兜里的银子上,不过这也好说,“挺有出息,一会进去我问问杨姑娘是否知道你的自尊心都靠兜里的银票撑着。”

    “哎哎哎,玄楼,有话好说,你还是不是我章泽柳的亲兄弟……”

    “不是。”李落斜乜他一眼,举手指天,“那位是。”章泽柳不吭声了,面子固然重要,小命更重要,和承启帝抢李落,估计比和他抢女人死的还惨。

    李落转身走向正堂,随意说道:“她姓漱,明个问问你家老爷子,就知道她是什么来头。”

    正堂里,一群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的姑娘家围着一个步履蹒跚,咯咯笑个不停的娃娃玩得不亦乐乎,连李落进来都没人留意到。

    李落颇觉无奈,干咳一声,就见诸女回头,然后看了他一眼,便齐齐将目光转了过去,又盯着那粉雕玉琢的娃娃逗弄起来,唯独珠儿舍下娃儿,急匆匆走到李落身前盈盈一礼。李落一边回礼,一边脸色一白,惹得堂前椅子上那两个女子偷笑不已。章泽柳探头瞧了一眼,啧啧有声:“玄楼啊,不是我说你,你这王爷的威风也不怎么样,瞅瞅,都没人理你。”

    李落脸一黑,冷笑道:“怎么,幸灾乐祸能叫你被人蹂躏的自尊心好些?”

    “那是当然,别的不敢说,还是我府里的丫头懂规矩,是不是,珠儿?”

    珠儿俏脸一红,唯唯诺诺不敢出声,她和弃名楼里的这些姑娘不一样,要知道在外头她领教听闻的可都是李落杀伐决断的事迹,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

    晴云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盈地跑来他身前,俏脸微红,许是方才笑闹了好一会,呼吸略显急促,笑盈盈地看着李落说道:“王爷,你什么时候生个小王爷出来呀?不是不是,什么时候和王妃生小王爷呀?”

    李落抬头看了一眼此刻已经起身的谷梁泪,她正微笑着看着他,听到晴云说话也没有丝毫的羞恼之色。

    “生出来叫你们这般胡闹么。”李落上下打量了晴云一眼,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半,“晴云,你年纪也不……”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王爷快来。”探月从人群中钻了出来,高兴地说道,“小麟儿长的可好看啦,像章夫人。”说完看了一眼在他身后的章泽柳,直言不讳,“不像章大人。”说完拍拍胸口,吐了一口气,说道,“幸好……”

    章泽柳老脸一黑,当着李落的面也不好说什么,人家说的也没有错,娃儿的确长得更像杨柳烟一些。说话间,罗佚牵着娃儿走了过来,娃儿认生,见到李落有些想躲,不过还是好奇多些,偷偷看着他,模样儿的确好看。

    “王爷抱抱吗?”探月在一旁说道。李落一怔,手微微动了一下,然后轻轻一笑,“算了,看他正高兴,莫叫孩子哭了。”

    人群外的杨柳烟微觉惊讶,低声问道:“王妃,王爷不喜欢孩子?”

    “这个……好像没有吧。”谷梁泪也有些犹疑不定,不解李落为何不愿亲近小麟儿,要说不喜欢孩子,他好像从来没有表露过这样的心思。

    李落并非不喜欢孩童,只是和他亲近的娃儿不多,当年抱过淳亲王府的弟弟,兰妃的儿子,险些让孩子摔在地上,还有云妃的孩子幽王,虽不是他亲手所杀,到底也难辞其咎,再就是柔月当年腹中未曾见面的孩子,据说是万隆帝的骨肉,结局也不算好。好像命里注定与孩子相克,眼前麟儿确也好看,说不愿抱他,倒不如说不敢伸手。

    “好了,你们带麟儿去别苑玩一会,别走远,一会就吃饭了。”谷梁泪笑着说道,诸女齐齐应声,珠儿也向堂下几人一礼,带着麟儿出了正堂。

    谷梁泪见李落轻轻蹩着眉头,还当方才堂下诸女太吵闹,他心有不喜,随即歉然说道:“是我平日里约束她们少了,有失礼数,稍后我便告诉她们去。”

    “嗯?”李落抬头,一脸茫然。杨柳烟抿嘴一笑,凑近谷梁泪耳边,“他在想心事,没听到你说话。”

    谷梁泪甚是无奈,只好说:“没什么,王爷坐吧,我去沏茶。”

    李落摆摆手,道:“不喝了。”说完看了杨柳烟一眼,经久不见,她比以前丰韵了些,脸色也不是那么苍白,多了红晕,看来在冢宰府身子调养的不错,“刚在巡检司和杨大人喝了好几壶茶,怕是稍后饭也未必吃得了多少。”

    杨柳烟闻言哭笑不得,摇摇头抚额不语。李落看着谷梁泪,没说话,但是言外之意自然是问何故要请他们过来府里吃饭。章泽柳还自强忍着不去多看谷梁泪,曾几何时,杨柳烟与凌依依并称双姝,他一直觉得杨柳烟是卓城里最好看的女儿家。后来知道了月下春江,见过柔月之后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较之柔月,杨柳烟却还是在温雅的气质上胜出一筹。再往后,就有了艳盖群芳的大甘贵妃云妃娘娘。章泽柳瞧见过一两回,那身段,那模样,那气势……只敢想想,不敢议论,若叫万隆帝知道有人胆敢议论云妃,恐怕是要掉脑袋的。

    其实卓城里从来都不缺貌美的女子,别的不说,就李落的弃名楼便有不少,但是出名的也还是那几位。当初谷梁泪也很出名,不过她出名是因为吓着了万隆帝和太后而名动京城。不过见过谷梁泪真容之后章泽柳也不得不承认,论相貌,她的确要胜过杨柳烟一筹,倒没什么嫉妒羡慕,他颇有自知之明,能娶杨柳烟已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何敢朝思暮想。只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喜欢动人美丽女子的本性实在难改,就算没有色心色胆,也想多看几眼。只是谷梁泪身份特殊,所以一进正堂他就看着地面,忍的着实辛苦。

    章泽柳不曾抬头。

第二千五百七十九章 那个人是你

    杨柳烟却看得清楚,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略有不满。谷梁泪噗嗤一笑,招呼几人坐下。谷梁泪和杨柳烟在一起的时候有很多话,两个人都是博学多识之人,论史料政闻传记,是杨柳烟所知更多,要说山川异志传说却是谷梁泪稍胜半筹,一聊起来便有说不完的话。章泽柳和李落在一起也有话说,李落知道的,章泽柳未必知道,不过章泽柳知道的,李落却多少知道些,反正是天马行空的胡言乱语,就和当年自号卓城四少的时候一样放浪形骸,总归不会没有话说。不想如今四人坐在一起反倒没了话说,你瞧瞧我,我再看看你,良久之后,不禁失笑出声。

    弃名楼里的饭菜不输给三十三楼的酒菜,章泽柳吃得红光满面,诸女皆是好笑,不过知道他是自家王爷故友,也就由着他,如此模样,反而让众人少了些拘束。

    酒足饭饱,该是要回府的时候,麟儿已经有些困了,章泽柳正打算辞行,谷梁泪却叫住杨柳烟,让她同去院子里走走。杨柳烟心思聪慧,自然知道谷梁泪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李落似未所觉,还在和章泽柳斗酒,再喝几杯,只怕章泽柳晚间是回不去冢宰府了。

    夜里风凉,谷梁泪知道杨柳烟身子弱,特地给她披了一件大氅。杨柳烟道了一声谢,轻轻拉了拉衣袖,裹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弃名楼里的景色。

    “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幸亏有王爷的几幅良药,比以前强了不少。”杨柳烟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谷梁泪,仿佛想从谷梁泪的眼睛里分辨出一些别的意味来。

    谷梁泪轻轻一笑,柔声说道:“那就好。”杨柳烟嗯了一声,微微有些失望,谷梁泪的眼睛亦如她的眸子,清澈见底,不见俗尘。

    谷梁泪知道杨柳烟在想什么,轻轻一笑,问道:“不知道你站在这里看着弃名楼里的景象时会想些什么。”

    杨柳烟皱了皱眉,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在昭显自己定天王王妃的身份,宣示自己是弃名楼女主人的地位,可是据她所知,这位出身江湖的定天王妃有常人难有的气度和坚韧,绝非是那些市井妇人能比得了的。

    “王妃莫非是想问我会不会臆想有朝一日自己成为弃名楼女主人的模样,若是那样,王妃大可不必怀疑。”

    “你误会我了。”谷梁泪莞尔,和声说道,“在他心里,一直有你的一席之地,他也从来不曾隐瞒过什么。当初云妃还在卓城时,手里有一张他作得画,一株海棠,一个侧影,烟雨近而人影远,柔情凄迷,那时候云妃旁敲侧击,想要知道画中人是谁,未必是安什么好心,后来不知为何,她终是没有对那幅画穷追不舍。”

    杨柳烟心头猛地一跳,眉心又皱了起来,心里有些疼,不经意间似乎被一根针扎了一下,痛彻心扉。

    “那个人是你。”

    杨柳烟身子一震,轻轻垂下头,淡淡说道:“我不知此事,就算有,那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我是冢宰府的少夫人,唐突些还是王爷的嫂嫂,除此之外,与王爷便没有别的瓜葛。”杨柳烟说得很淡然,不过扪心自问,莫非自己当真没有想过她本该在这座弃名楼里与他日夜相伴么。

    “你知道当年他为何不娶你,而是娶了前太傅之女凌依依么?”

    “情缘未到,王爷或许不喜欢我吧。”

    “那你呢?”

    杨柳烟颇觉不虞,为何她要这般咄咄逼人,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气不觉转冷,“王妃,我和王爷清清白白,并无苟且之事,倘若王妃担心我和王爷之间有不清不楚的纠葛,却是王妃多虑了,王爷为人如何,王妃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想来比我更清楚。”

    “正因为我明白他的为人,所以每每念及你,他便对我有愧疚之心。”

    “王妃,”杨柳烟语气渐重,生硬说道,“若为夫妻,自该彼此相信,我早前对王妃有所耳闻,若是王妃纠缠于此,倒叫我失望了。”说完之后她便转身,想了想,又道,“王妃能与王爷结为连理,我确有羡慕,但若说我会因此而有什么怨恨,王妃是小瞧我杨柳烟了。若是王妃寻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话,那请王妃宽心,以前我与王爷清清白白,现在也是,将来亦是,言尽于此,还请王妃多多珍惜吧,告辞。”说完杨柳烟寒着脸就要离开,就听身后谷梁泪轻声说道,“当年他未娶你,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不想连累你伤心,他喜欢你,你知道的。”

    杨柳烟蓦地转身,沉着脸说道:“王爷自小领军在外,确有危险,但如果都这样想,那大甘的将士都不成亲了么?荒谬!”杨柳烟言辞带怒,语气尖锐起来,不过看着谷梁泪略显怅然的神色,她便明白,谷梁泪口中所说的他会死绝非是这种老掉牙的陈词滥调,脸色忽地一白,颤声问道,“他怎么了?”

    “你知道情意吗?”

    “情意?那是什么?”

    “江湖上一种绝毒的暗器,细如牛毛,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分辨,中此暗器者,细针会混入血脉当中,游走全身,倘若有朝一日针入心脉,纵然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杨柳烟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晃了晃才勉强稳住,颤声问道:“他……”

    “嗯,他中了暗器,就在迎娶凌姑娘之前。”

    杨柳烟双腿一软,伸手抓住一旁的木栏才站住脚步,震惊、茫然、心酸、痛惜地看着谷梁泪。谷梁泪没有去扶她,似要她凭借自己的力气站住身子。

    “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死,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所以他就顺从了皇命,娶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断了和你的缘分。”

    杨柳烟胸口仿佛一刹间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让她透不过气。

第二千五百八十章 特别的人

    张口呼吸,却觉得嘴里有些咸味,还有血腥味,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她忽然很想跑回正堂,当面问个清楚,脚下只动了一下,便又硬生生忍住了。回去又如何?他是定天王,有明媒正娶的夫人,还有受封朝廷的正妃,自己早已嫁为人妇,如今还有了孩子,自己凭什么去问他?过去的终究不会从头再来。

    她很伤心,原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了过往,不会哭,想不到当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眼泪会如此的肆无忌惮,擦了又落,掉了还掉。

    他娶了凌依依,自己答应冢宰府的提亲,嫁给章泽柳。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心有怨恨,便想作践自己。成亲的时候看到他强颜欢笑的模样,她的心疼得如同千刀万剐,却也有几分畅快。后来为了救她父亲,他不远万里赶回卓城,布局设谋,杀人如麻,几乎献祭了大甘两位王爷的命,其中一个还是先帝的亲弟弟小福王,就为了救回杨万里。他没说什么,只是做了,所有人都说他重情重义,要保住自己麾下重臣,不过她知道他确有这份心思,但是比起这个,她的分量更重。

    所以那个时候起她就不再怨恨他了,他不曾争过,自己怨他,可是自己不也一样没有争过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开了就好。再后来就是那首惊艳绝响的琴音刺沁寒,让她知道他心里的愁和伤。那一晚,章泽柳醉倒,他抱了她,这也是他和她此生最亲密的时候,也是离得最近的时候,但也只是抱了一下便即松开,毕竟那时候她已经是章泽柳的妻子。也正是在那一晚,她才知道章泽柳对她用情如此之深,足以羡煞旁人。人该知足,她也该知足,本本分分做章家的少夫人,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再后来,那杯没喝的酒,本来以为他和她都再无心结,就像那些游侠美人,相忘于江湖。

    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个人孤单独行,走在这个世上最黑暗的路上。若一个人日日夜夜都记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如果是她,杨柳烟觉得自己一定会疯。

    他知道她的愁,而她却从来不曾真正知道他的伤。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声音不大,但是却裹着无尽的愤怒和悲伤。

    “因为我自私。”

    “什么!?”杨柳烟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谷梁泪。谷梁泪苦涩一笑,“因为我自私啊。”过了好久,谷梁泪才缓慢说道,“他中了暗器这件事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而我也才是此番回来卓城前刚刚知道的,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啊。我觉得他活着每一日都在受苦,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止一次的恨他,不止一次想抱着他一起死,省得他再这么苦。我也怕我有一天会熬不过去,便想拉着你一起受这份煎熬,对不住。”谷梁泪歉然叹息,轻轻拢了拢秀发,低声说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对你,对章公子,对他都不公平的,可是我也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人,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想还有人能记得他。”

    “他如果不在,这个天下会有很多人记得他。”杨柳烟喃喃说道。

    “但是你只有一个。”

    “我在他心里是那个特别的人吗?”

    “在他心里,你和我一样,或许也和这大甘的百姓一样,今日我告诉你此事,不是想求你做什么,男女之间那些俗世之情,他看得开,你亦看得开,放得下,你还是章府的少夫人,他也还是大甘定天王,唯一所请,便是莫忘了他。”

    “王妃不用说,我也会记得王爷。”

    “嗯,多谢,今日之事还请你保密,任何人都不能说。”

    杨柳烟沉默片刻,吐出一个好字。

    “回去吧,再晚些章公子怕是须得睡在弃名楼。”谷梁泪轻轻一笑,杨柳烟脸上闪过一丝羞恼。早前李落不在卓城的时候他就偷来弃名楼,信他不敢做什么荒唐事,不过哪个女儿家听了不气恼,只怕到现在章泽柳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回府之后第二天抄书的课业都会多出一倍有余。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正堂走去,谷梁泪在前,杨柳烟在后,快到的时候,杨柳烟忽然压低声音说:“如果是我,多半没有勇气说出这些话,人都自私,换做是我,我只想他属于我一个人,我不如你,王妃才是他的良人,谢谢你。”

    谷梁泪轻轻一笑,没有回答。进了正堂,章泽柳已经醉得头晕眼花,却还在拍着桌子要与李落一较高下,李落自也不甘示弱,趁着章泽柳手脚酸软,一只手捏着他的鼻子,一只手拎着酒壶,向他嘴里滴酒,不曾用灌的,怕呛死他不好给杨柳烟交代。珠儿在边上抱着已经睡了的麟儿,一脸无奈地看着两人。甚好,堂下无人起哄。

    正堂前两个女人没有进去,不约而同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像个孩子?”

    “是个孩子。”谷梁泪笑着摇摇头,“而且还长不大。”杨柳烟也笑了,岁月如梭,白驹过隙,他到底还是年少时那个少年郎。

    堂下溯雪也在,看见谷梁泪二人回来,急忙向李落小声说了一句。李落抬头一看,忙不倏扔下酒壶,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章泽柳头顶,责备说道:“让你少喝些,又喝多了吧,不成体统!”

    章泽柳哼哼唧唧说不出话,舌头打着结,口水横飞,到底没说出一句整话来。

    “啊,你们回来了。”李落摸了摸鼻尖,脸上也沾了酒气,略略有些淡红。

    杨柳烟走近章泽柳身边,小声唤了几句,章泽柳半应不应,嘴里还在念叨着:喝,满上!杨柳烟柳眉倒竖,一拍桌子,喝道:“章泽柳!”

    这一声堪比晨钟暮鼓,方才还醉得东倒西歪的章泽柳一个轱辘站了起来,擦了一把脸,陪着小心说道:“啊,柳烟,你,你来啦,什么时候来的?”

第二千五百八十一章 定个娃娃亲不

    李落吃惊地看着他,愕然说道:“你不是醉了吗?”

    章泽柳晃着身子,脸颊抽动,一本正经地说:“胡说八道,我滴酒不沾,怎么,嗝!怎么可能醉!你可别在柳烟面前胡说!小心我,小心我……”

    “站稳,站稳,我不说。”李落连忙扶着差点趴在地上的章泽柳,一脸感慨,“这酒醒的真快,真好用!”

    杨柳烟俏脸一寒,狠狠瞪了他一眼。李落讪讪一下,难为情地说:“确实没喝多,怕是今个有风,酒劲有些大。”

    “王爷不曾尽兴?好吧,泽柳不胜酒力,我陪你喝,免得说我们冢宰府不识抬举。”杨柳烟环目一扫,桌上的酒杯也不知道是他或是章泽柳用过的,自然嫌弃,唯有酒壶还算干净,伸手抓了过来,看模样是要一饮而尽,豪迈至极。李落一惊,忙不倏抢了下来,连声说道,“不喝了,真不喝了,哎,这……”说完踹了章泽柳一脚,低声喝道,“说话啊。”

    章泽柳半眯着眼睛,舔了舔嘴,笑嘻嘻地说:“柳烟要和玄楼喝,好啊,我替你们倒上!”

    杨柳烟气得牙根直痒,恨声说道:“你这兄弟还真替你着想。”

    李落暗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明个酒醒自求多福吧,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也是许久未见,一时高兴,还望杨姑娘莫怪。”

    杨姑娘?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杨姑娘了。杨柳烟心神一瞬恍惚,便即回过神,不言不语地看着章泽柳,少顷,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章泽柳眨了眨睡意惺忪的眼睛,叫道:“柳烟笑了,笑了!不生气了!你看,还是不生气的时候更好看,是不是,玄楼?”

    “是是是。”李落也是哭笑不得,随口应着。杨柳烟幽幽说道,“酒一次又喝不完,喝这么多做什么,下次再喝。”

    “下次……好,下次再喝。”李落展颜一笑,眼神清朗如昔。杨柳烟心里一疼,若非谷梁泪刚才告诉她,想来自己永远不会知道他说起下次的时候心里会是怎般的滋味。杨柳烟转头对珠儿说道:“珠儿,你去王爷府上讨一盆水来,给少爷擦擦脸,醒醒酒我们回去。”

    珠儿刚要去,溯雪便拦了下来,让她留在这里,自己出去打水梳洗。

    “要不晚上就住在府里吧,莫叫你们受了凉。”

    “不了,麟儿还小,不方便的。”说完,杨柳烟看了一眼堂下恬静安然的谷梁泪,笑着说,“王爷何时与王妃要个孩子呢?”

    “这个……”

    “快了。”谷梁泪插言说道,说完之后脸亦红了,白了有些腼腆拘谨的李落一眼,唇边带笑,叫杨柳烟也不由得心里一荡。

    “嗯,如果是生女儿,我家麟儿可否攀个亲事呢?”

    李落一愣,不解地看着谷梁泪。谷梁泪笑道:“好啊。”

    “不成,若是成他这样的,我可不嫁女。”李落一指傻笑的章泽柳,头摇得便似拨浪鼓一般,惹得堂下诸女偷笑不已,就连珠儿也觉脸红,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麟儿,有小姐教他,一定不会让他长大成少爷的模样,简直太丢人了。

    杨柳烟又好气又好笑:“放心,麟儿若成他这样,我都不叫他踏进弃名楼半步。”

    “那就好,不过我有女儿了。”

    “咦?”杨柳烟一怔,从未听闻李落有子嗣,这个女儿从哪里冒出来的。

    巧了,离浅予刚好从门前走过,嘴里叼着一根糖葫芦,吃得满脸都是糖渣。

    “浅予。”

    离浅予扭头一看,叫了一声:“爹,有事?”

    “没事。”

    “嗯。”离浅予随口答应了一句,向里头不认得的那个女人颔首一礼,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有病,然后施施然去了后院。

    杨柳烟愣愣地看着离浅予,呆了半晌,问道:“这是谁家姑娘?”

    “我家的啊。”

    “你家……这……”

    “别听他乱说。”谷梁泪笑着略略说了说离浅予的来历,杨柳烟这才明白过来,没好气的笑了笑。

    擦了脸,醒了醒酒,虽说步履还见蹒跚,但好歹清醒了不少。冢宰府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李落和谷梁泪送出府门,看着下人将章泽柳扶上马车,杨柳烟进车厢前回头看了他一眼,略有停顿,细声说道:“王爷,王妃,请多珍重。”说完便放下帘子,缓缓驶出了这条被卓城里的人称之为藏龙巷子的地方。

    李落心头一动,杨柳烟最后的表情有些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古怪。倒也没有多想,目送马车远去后和沉默不语的谷梁泪进了府门。

    今年卓城的寒气来得格外早,好像刚回来的时候枝头的叶子还是绿的,转天就见了黄,兴许也就几杯茶的工夫,风吹雨打,叶子落了一地,裹着昏黄的寒意在地下瑟瑟发抖。

    外头的确冷,早上起来走在院子里,踩着脚底下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寒露还不到结冰的时候,便也凝了霜。不过弃名楼里倒是没怎么显露秋意,反正叫秋吉捣鼓的春夏秋冬四季都乱了,往年下雪的时候院子里还有花开,如今也没人惊讶,见怪不怪。

    李落陪着谷梁泪去了卓城好些地方,都是些他年少时常去之处,谷梁泪却从未去过,当真说起来自她来到卓城之后没去过太多的地方,大甘皇宫是除了弃名楼之外她去过次数最多的地方了。

    天连着阴了三五天,终于老天爷还是按捺不住,洒了些雪花下来。雪很细,落在地上就化了,还不到能存住的时候,只有树梢头还能勉强积攒一两抹白。

    天一亮,早早的李落就偷偷把谷梁泪叫了起来,没有惊动府里其他人,也没从府门出去,而是翻墙离开了弃名楼,倒叫巷子里暗部将士暗自称奇,这么神秘鬼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偷了谁家姑娘,正打算私奔呐。

    寻了一架驴车,他亲自驾辕,看样子是要带她出城。谷梁泪抿嘴浅笑,也没说什么,且由着他胡闹。

第二千五百八十二章 毛驴很不满

    驴车从城东出去,卓城城东最有名的只有一处地方,叫月下春江,谷梁泪虽然没有去过,但这个名字多少还是知道些,因为溯雪就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想当年他还小的时候,就是被章泽柳那几个心术不正的狐朋狗友带去月下春江,见那些不三不四的狐狸精。谷梁泪虽说没有溯雪那么愤世嫉俗,也不曾瞧不起这些风尘女子,不过不管月下春江的姑娘家再如何洁身自好,又或者命不由己,毕竟也是青楼女子,她亦不愿李落和这些女子打交道。

    难不成他要去月下春江?这个时辰似乎有些早吧,号称索水沉香的仙子怕是多没起床,这个时候去,嘿,想着想着倒叫她先红了脸。

    好在驴车并未去往月下春江,出了城东,驴子打了个弯,往东南方向走了走,不多久就到了索水河畔,再往前就是风波亭和当年邓王落脚藏身的那个小渔村。

    李落勒住驴子,把缰绳绑在一棵杨树上。谷梁泪拂开车厢窗户的帘子,探头看着江面。一阵冷风袭过,丝丝秀发迎风起舞,袖间的衣袂飘飘,独倚窗棱,举目望着被细雪笼罩的江面,索水远不如昆江波澜壮阔,此刻看着竟也有几分深邃浩瀚的感觉。谷梁泪看着江水,李落看着她,痴痴的,直到那人的脸颊上染起两片绯红。

    李落干咳一声,说道:“好看吧!”

    谷梁泪瞥了他一眼,违心地说:“好看。”有什么好看,单说景物,还不如化外山呢。

    “我也觉得好看。”李落评头品足,谷梁泪暗自偷笑,好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这般景色倒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他在她身边。

    “你起这么早就是带我来看雪?”

    “是啊。”

    “没有别的什么?”谷梁泪狐疑问道。

    “别的……”李落摸摸鼻尖,茫然不解,“别的还有什么?”

    “没什么。”谷梁泪抿嘴一笑,到底还是小瞧了他,便即轻柔一笑,“看完雪还要去哪里呢?”

    “我带你去一家卓城最地道的糕点素茶铺子,定要你觉得不虚此行。”

    “好啊,呵呵,暂且信你。”谷梁泪横了他一眼,这一眼,叫满江的风雪齐齐失色,风情万种。李落大笑一声,驾着驴车往城里驶去。清晨城外的人还不多,又是雪天,行人更少,清脆的蹄声裹在四散飘落的粒粒细雪之中,愈发显得幽静空阔,仿佛这一瞬间天地间的雪都停了下来,顿在半空,只有这一架驴车轻缓的从路上驶过。

    刚走一半,车厢里的谷梁泪忽然探出头,美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道:“我想去月下春江看看。”

    李落猛地一震,打了个哈哈:“去那里做什么,也没得什么好看。”

    “是么?”谷梁泪似笑非笑,愈发显得他心虚,谷梁泪朱唇轻启,柔声念道,“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这首词听说当年在月下春江流传甚广呐。”

    李落一个回头,转得有些急,差点从驴车上掉下去。谷梁泪哎了一声,连忙抓住他的衣襟,娇嗔道:“小心点。”

    李落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惊诧问道:“你怎么知道?”

    “溯雪告诉我的,还叫我管着你,别让你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李落大窘,喝道:“这丫头,我小时候她就爱唠叨,如今还变着法子唠叨,看我回去怎么罚她。”

    罚她?谷梁泪白了他一眼,一脸的不相信。府中的诸女,说他管教,实则已到纵容的地步,不过唯有一处他却从未让步,那就是奉公守法,不可仗势欺人。府中这些女子多是教坊里出来的翘楚,言谈举止、礼仪教训都烂熟于心,知晓轻重,不知道轻重的,当初那些人也不敢送来弃名楼。

    “不知道柔月姑娘现在可还好。”

    李落嘴角微微动了动,许是好吧,她能有什么不好。当年的月下春江花魁,艳盖京城,被一个情字毁了一生,说到底还是作茧自缚。

    看他似有些黯然,谷梁泪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轻语呢喃:“文不争第一,武不论第二,出则群雄拜服,入则万众恭迎,动静之间天下惊,怒笑之时鬼神惧,嘻嘻,还是这句话流传更广,整个江湖都知道。”岂止是整个江湖,整个天下都知道,非但知道,还成了不知道多少女儿家梦里的故事。

    李落一怔,呆呆地看着她。谷梁泪俏脸微红,樱口轻开:“呆子。”

    这一声,化了风雪,也化了被称呼为呆子的李落的心。就在两人彼此凝视的时候,那头驴子很没有眼力的放了一个响屁,还叫了一声,颇有些不高兴的意味。李落一怔,和谷梁泪不约而同地笑了出声。

    驴车转过一个小山坡,卓城城墙在望,这是一个三岔路口,一头是回卓城,另外一头……谷梁泪还在看着窗户外边的景色,李落略有踌躇,她头也没回,淡淡说了一句,“带我过去看看吧,今个不去,也许下次想去都去不了啦。”

    李落一愣,怔了片刻,忽地展颜一笑道:“好,依你。”说罢喝了一声,扯着毛驴转向去往月下春江的路。毛驴很不满,大清早的天,人不愿意钻出热乎乎的被窝,它一样也不愿意从草窝里爬出来,哼哧哼哧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就惦记着早些回去驴棚,兴许还能赶上一口粮食料,还有隔壁棚子里的小花,得看紧了,一不留神就得叫那头黑驴占了便宜。

    所以虽然听见了吆喝,但是这头驴子就装作没听懂,甩了甩耳朵,挺胸抬头的往城里赶。李落和谷梁泪见状都笑了,这驴子也成了精,耐不住天冷赶着回巢。李落没有扬起鞭子抽打,轻轻一笑,也不见他做什么,就见那头驴子走着走着不知何故便拐上了那条去往月下春江的路,等它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出去约莫十几丈远。

第二千五百八十三章 哭声

    驴子一头雾水,掉头往回走好似有些对不起这张驴脸,只好闷着头往前。李落没做声,不过谷梁泪瞳孔微微一凝,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她知道李落武功不弱,和她比也不差。但他长在造势成势,以招为胜,用他的话说,当年江湖上那些武功比他厉害的也能唬住,说到根基,纳川**归拢的内家真气多少都有些坠入魔道的意思,固然雄厚,但是精纯远远不如谷梁泪言心之辈,便是冰心诀梳理之后也仍有不及。这一处,和他交过手的高手很多都知道,而他也从未避讳内力不纯之事,譬如一直很眼红谷梁泪的玉手点将,非要将惊神指练成。

    谷梁泪虽然很少与他过招切磋,但眼界不凡,先前时多少能看出他的虚实境界,但是自从十万大山中回来之后,她就再也看不透了。今日他戏弄这头毛驴,说出来似乎没什么出奇,反而有些无聊,但是只有到了她这般境界才知道其中的玄妙。方才他不动声色就能让毛驴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所用便是武道巅峰境界的域,而能这样信手拈来,不温不火,她做不到,只怕这个江湖上能做到的人也绝无仅有。

    等见过李落施展域之后,谷梁泪也不禁怀疑起来,武道一途的尽头会否不只是一个域,域之后是不是还有别的境界?山外青山楼外楼,或许他在天火秘境中已经触碰过。

    小气!看到了藏着不说,生怕又打不过我么!谷梁泪皱了皱好看的鼻子,暗暗诽谤了一句。

    雪比刚才要大,雪花舒展了些,略见轻灵,至少能在空中飘舞一番,不像清早那样宛如细小的盐粒,没有半点美态的从半空中一头扎在地上。雪花也变大了,江岸边那些花船在挂满白绫的杨柳枝和漫天飞雪背后也变得时隐时现起来。

    这样的下雪天,犹是气温骤变的时候,人最不耐冷。船上不比陆地,生火取暖都不方便,这些女子真能受得了这份苦。李落没说,她还当这些月下春江的女儿家长年累月都住在花船上,自然称奇,不管怎么说这些人大多都是寻常百姓而已,身负武功的并不多,又不是东海琮馥和她那些弄海的儿郎,能在风尖浪头上睡觉就和呼吸一样平常。换成常人,就这样摇来晃去,莫说吃饭睡觉,能站稳身子都不易。

    谷梁泪颇有感慨,月下春江的索水仙子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这样的日子,说出来好听,但过下去确也难熬。

    再有不远就是月下春江,船很近了,风雪之中能闻到淡淡的胭脂香味。据说在月下春江一带的江水之中有一种鱼,蒸熟之后有不同于别的鱼的香气,有吃过的人说像女儿家身上胭脂香料的味道,还有些好色下流胚说是奶香。鱼很不常见,一尾动辄就要数两银子,品相好的还要更贵,李落没吃过,不过章泽柳吃过好几次,照他说这鱼确实很香,肉质鲜嫩,的确有那么点意思。至于鱼的模样,做熟了之后看不太清,好像和寻常鲤鱼鲫鱼也差不了多少。

    李落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兴许是索水里的鱼沾染了花舫上姑娘洗漱倾倒进河里的水,多了点脂粉的味道,也没什么,最多不过是喝了点姑娘家的洗澡水而已。说者无心,听者不知道是否有意,但是自那之后章泽柳就再也没有吃过月下春江的香鱼,哪怕不用他掏钱的也不吃。

    这都是成家之前的事了,成家之后章泽柳来月下春江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偶尔也会偷来,但却从不敢在船上过夜。

    李落来的次数更少,后来回卓城去过一两次,再去时整个月下春江都惊动了,人前马后俱有人恭迎,反倒没了少年时偷跑去时的乐趣,更甚者有些无趣。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便是月春江三船之主,见了他也只有跪拜的份,哪像少年时欲见柔月一面而不可得。

    柔月之后的月下春江花魁听说也有几个,他见过妙音,容颜亦不逊色柔月。也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他总觉得柔月之后,月下春江再无花魁,纵然美艳不逊色,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

    以前总能听到章泽柳嚷嚷,说卓城少了情怀,他还嫌弃他无病呻吟,如今想来莫非真叫这王八蛋说对了,难不成当真少了点这劳什子叫情怀的玩意?

    不管缺的是什么,变的又是什么,月下春江总是回不去当初的模样。

    花船一艘挨着一艘,布满了半条江面,给索水添上了一抹别样的风景。谷梁泪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兴致勃勃地看着不远处江面上停泊的船只。映在雪下,愈发显得这些船只五彩斑斓,朦朦胧胧之中,确有几分仙气,索水仙子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忽然从路旁传来一阵低沉压抑的哭声,是个女子。谷梁泪一怔,讶然望着李落。李落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道:“这哭声……”

    哭,常见,常听,几乎每个人都会哭,也曾都叫别人哭过。

    哭有很多种。

    凄切如水声或丝竹声,叫呜咽。

    声而大而亮,多是哭给别人听,叫啼哭。

    一吸一顿的哭,叫抽泣。

    声音小,让听的人生出同情的好听哭声,叫幽咽,等闲常人很难哭出幽咽的哭声,讲究技巧,要练,最是能摧人心弦者为最佳。李落知晓,要哭声怎么才能最打动人心,教坊里可能没有,但是当年雨花阁里的的确确是有教这般的招数。

    寻常百姓,遇难事,难受伤心,也就哭出个啜泣来。

    哭不一定要有声音,有声音的哭也未必最伤心,比起痛痛快快的宣泄,那种压抑着情绪的哭最能叫人肝肠寸断。

    走在路上,或许你会遇到一个人,泪流满面,却无声息,仿佛是在用整个生命哭泣。敞开胸口的衣裳,让风吹在脸上,吹在胸口;让浑浊的眼泪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脸颊肆无忌惮地流到脖子里,流到胸口上。

第二千五百八十四章 春江宴

    抬起手去擦了擦,眼泪又流到手上,在手掌上流,也在手背上流。脚在往前走,眼泪在往下流,头抬着,胸也挺着,腿迈出去时坚强有力,胳膊甩动时也毫不迟疑,可是脸上充满了悲伤。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地流,就像雨水打在墙上,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的碗,就像街道布满了城镇,泪水在脸上织成了一张网,时而清晰,时而浑浊,却无哭声。

    也常在集市看到那些被大人领着的孩子,委屈地撅起小嘴,眼里泪花不停的打着转,原是盼了很久,爹娘答应给他买的糖葫芦又食言了。娃儿自然伤心,却不知道爹娘算计的是省下的银钱还够不够给娃娃的爷爷多添一服草药。

    以前在军营里时,每逢祭日,他时常会看到听到,那些将士们流下泪来,接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伤,还有无尽的思念和诉说。每当那个时候他都很想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一醉方休。他试过,酒喝了不少,人没醉,反而越喝越清醒,挨千刀的冰心诀!

    大多时候,眼泪能够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其实算很不错,高兴的不高兴的都一个人默默承受,到了深夜想哭,也不能叫眼泪太放肆,因为到了第二天眼睛或许会肿,叫人看见了不好,实则最断肠。

    这样的人亦有不少,听说宫里都是这样,若是哭了,伤了妆容,轻则责骂,重的掌掴杖刑什么都有。

    哭本来是人最常有的情绪,抛开那些假模假样的哭不算,哭,有声,有泪,本是常理,没有声音的哭很凄惨,没有泪的哭也不够完整。年少时觉得哭不痛快的时候最伤心,后来长大了点,才知道无声的痛和欲哭无泪的无奈,再到如今,那些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垂泪的哭才是真的伤人。

    若是能放开喉咙恸哭,撕心裂肺未尝不能让痛哭的人发泄一二,没有声音和眼泪的哭,一样能让人肝肠寸断。

    听着哭声,这就是一种压抑的哭声,声音不大,却饱含了伤心。听着听着,李落忽有所感,抬头看看这片属于大甘的天。天依旧是那么的广阔,风依旧那么潇洒,那便不哭吧,有朝一日的离开并没有带走这个世界,天火和渊雪也不行,他们也许能毁了这片天空,却还是带不走它。

    哭声慢慢停了,那个哭过的女子从树后江岸爬到路上的时候,忽然看见路上停了一架驴车,一个男子和一个几如神仙一般的女子正安静地看着她。

    女子一慌,连忙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向两人颔首一礼,快步往月下春江的方向走去。

    “哎……”谷梁泪叫了一声,女子回头,疑惑地看着谷梁泪,问道,“你,是在叫我么?”

    “你为什么哭?”

    女子一怔,俏脸转冷,道:“我没哭,你听错了。”说完就要走,李落见状温颜一笑,“姑娘可是住在月下春江么,刚巧我们要过去,不如同行?”

    女子眉头一皱,漠然看着李落,语气略见生硬:“你们去月下春江做什么?”

    李落摸了摸鼻尖,倒是有些诧异,不知道为何只是说了一句要去月下春江,女子便隐隐带有敌意。

    “去瞧瞧……”

    “月下春江有什么好瞧,天寒地冻,我劝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女子眼中似有厌恶,轻轻垂下目光,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她便听到身后驴车跟过来的声音,脚下一顿,回头看着李落,冷然说道,“你们也是为了月下春江的春江宴而来?”

    李落与谷梁泪相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春江宴?这又是什么。女子只当二人装模作样,冷冷一笑,没有做声。新帝继位,号称大甘朝野百废待兴,处处都是一副辞旧迎新的气派。月下春江也不例外,今年年关前后要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春江宴,意图为新,说不得也是为了拍新帝的马屁。当然了,承启帝不会来,不过只要心思到了,自然有人会将月下春江的心意告诉给李玄慈,讨个彩头,搏一个锦上添花的名声。

    此番春江宴重在一个新字,要别开生面,较之以往三年一期的花魁大比还要更热闹,也更显新朝气象。至于怎么个别开生面的法子,女子不知,李落更不知,从来没人给他说过。本来这种事章泽柳的消息最为灵通,不过近来杨柳烟管得严,约莫好些日子都没去寻花问柳了。那女子只知道这一次春江宴要择选十位天香国色的美人,以花为名,贺年关,也贺新帝继位,天下大兴,自然就不能再像从前一般只有区区月春江三船之主。

    谷梁泪容颜惊为天人,她当是这个早生华发的男人意图用身边女子容貌来求取不义之财,他这般的,看着就是落魄,说不得身上穿着的这件略显朴素的衣裳已是他压箱底的行头。或许是嫉妒谷梁泪的美貌,或许是为她不值,不由得就对李落生出敌意。

    听女子说完,李落和谷梁泪才是恍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到底都是挖空心思讨新帝欢心,恐怕这大甘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敢对李玄慈不假辞色,还让大甘的承启帝头疼不已。

    不管女子出于什么心思,都算好意,虽说神色不敬,李落却也没有放在心上。谷梁泪听罢也没说什么,离月下春江还有一段路要走,便邀了她上车同行。

    许是见谷梁泪温婉可亲,那女子几番欲言又止之后,开口问道:“你们是夫妻吗?”

    李落和谷梁泪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和声回道:“是夫妻。”

    “那我劝你们还是别去月下春江为好。”

    “为什么这么说?”

    “我虽然来这里时间不长,但是我知道这里,这个地方是什么。”

    “这个地方……”李落一怔,问道,“这里不就是月下春江么?”

第二千五百八十五章 善缘

    女子讥讽一笑,道:“粉饰一个好听的名字,却依旧改不了它是个勾栏青楼所在,吃人不吐骨头,沉在江底的尸骨,哼,未必就比皇宫内苑少多少。”

    这话可是大不敬,传出去说不定要掉脑袋的。李落哈哈一笑,道:“此话怎讲?”

    “哼,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甜言蜜语,到头来还不是始乱终弃。”

    李落摸了摸鼻尖,好大的罪责,自己这些日子倒是没少被谷梁泪责备,但要说始乱终弃,似乎还算不上吧。

    “她很好看,如果去月下春江我猜一定会被选为花魁,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一步登天?一旦沾染上这里的污秽一辈子都洗不清,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你们再怎么情比金坚,山盟海誓,如果她见识过销金窟里的模样,你还有自信她会回到你身边吗?只怕到时候你也会嫌弃厌恶她,终究再也回不到从前。”

    李落一愣,女子说话虽然刻薄,但是确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是当他意图将谷梁泪送往月下春江,搏花魁之名,赚取钱财的人。李落眉头轻轻一皱,问道:“莫非还有人会将自己心爱之人送来此处?”

    女子冷笑一声:“怎会没有,来的时候难舍难分,多是囊中羞涩,家境贫寒,或者不甘心平平淡淡一辈子,为了卖艺不卖身那点可怜的自尊,找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可是一旦进了这里,身边不乏一掷千金的豪客,出口成章的风流才子,谁敢说就一定能守得本心,到头来不是被这些繁华景象蒙蔽了双眼,坠入温柔乡难以自拔,再不记得当初的山盟海誓。要么就是苦苦守候,却被无情弃,嫌她脏了身子,污了清白,弃之如草芥,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那样又能怎样,只是这月下春江多一个没有心的人罢了。”

    李落和谷梁泪面面相觑,良久无言。这种事他见过不少,远的不说,离他最近的,柔月就是其中之一。比起月下春江这些看起来还算真金白银的交易,他知道听到的远比这里还要肮脏百倍。在这里,若是有几分姿色,愿意用身子作为交换,至少还有银子和一夜的恩客,而在月下春江之外的许多地方,在邓王手中那个小小箱子里装着的,才是这世上真正的恶。

    “如果你还喜欢她,你也还愿意和他厮守终生,现在走还来得及。你们要去的地方不管外面看着再怎么光鲜,你们又再如何相信彼此,事到临头,那些堕落很多都是身不由己,再好看,再诱人,都不过是一个个陷阱,一步踏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有时候连死都不是解脱,进了那里,何来清白之说。”见两人都没有开口,女子俏脸一沉,冷哼一声,“言尽于此,反正也和我无关,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李落展颜一笑,道:“多谢姑娘,我记得了。不过我并非是要我夫人去争什么花魁,若她去,只怕月下春江未必承受得起。”

    女子扫了一眼他身上寒酸的衣裳,和这辆寒酸的驴车,还有那头更寒酸的驴子,脸上挂着嘲讽,只当他是在说谷梁泪的容貌,毕竟眼下也就只有谷梁泪能拿得出手。她确是万中无一,但是这世上好看的女子多了,再怎么洁身自好,再如何受众人追捧,到最后还不是躺在了不知道是谁的床上。性烈如火又如何,一杯添了**散的酒下肚,还不是一样眼睁睁任人宰割。醒了,会恨,会哭,会痛不欲生,只是末了还不是要活下去,哪怕是投了索水河,也还不是被河底的鱼虾分而食之。在这些畜生眼里,再好看的皮囊也不过是一堆肉而已。

    “你为什么哭?”谷梁泪柔声问道。李落暗自咋舌,她这么一问,他便知道她已是动了心思,若是这女子有难处,说不得会帮她。不过帮就帮了,偌大一个大甘,谷梁泪若要帮什么人,承启帝多半也要给面子。

    “不管你的事。”女子冷冷说道,倒是个带刺的主。谷梁泪细细打量着眼前女子,容貌虽说不算上佳,比起府里的一众女子还远有不如,不过眉宇间有几分英气,好像有那么一丝一毫与甘琦相仿,可惜人家不领情。谷梁泪无奈地看了李落一眼,李落轻轻一笑,微微点头。此女防备之心颇重,不过难为她能说出这番话,也是善缘,今日之后,自己寻往日那些狐朋狗友说一两句,想来她往后的日子不会太难,月下春江任她去留。

    快到驳船的岸堤,路口有一块大石,上书一首词,正是月下春江的由来。

    小舟横截春江,卧看翠壁红楼起。云间笑语,使君高会,佳人半醉。危柱哀弦,艳歌馀响,绕云萦水。念故人老大,风流未减,独回首、烟波里。推枕惘然不见,但空江、月明千里。五湖闻道,扁舟归去,仍携仙子。云梦卓州,索水西岸,昔游应记。料多情梦里,端来见我,也参差是。

    词名月下春江,落款是苏溯,楚州苏家的前辈文豪。

    谷梁泪读了一遍,不置可否,轻声问道:“苏溯?”李落嘿了一声,溯雪不是不知道这首词,约莫责备他的时候,连她苏家这位先辈也在心里暗暗骂上了。

    驴车缓缓驶入口岸,此刻时辰还早,不过岸堤上却已人来人往,颇显热闹。不少小贩推着木车摆好摊位,已然开始卖起了早点,有馄饨面条,还有包子稀粥,种类繁多,样式也是精致,沿着河岸叫卖,竟也不比城里的市集差到哪里去。

    以往来月下春江多是日头落山之后,甚少有来这么早的,着实没料到清晨时分这里也如此热闹,倒是别有一番晚间没有的烟火气。

    香气顺着风雪飘进了几人鼻间,谷梁泪咽了一口口水,李落展颜一笑:“饿了?”

    谷梁泪白了他一眼,俏脸羞红,自然是饿了,天还没亮就被他叫出弃名楼。

第二千五百八十六章 好吃的馄饨

    一趟城东,腹中还不曾下去半粒米,虽说内力精绝,数日不吃也不会饿晕,不过肚子饿了一样会咕咕叫,人吃五谷杂粮,又不是陆地飞仙,可以辟谷,吐纳天地之气。

    “想吃什么?”

    谷梁泪伸长脖子看了又看,那个都觉得香甜,那个都想吃,眼花缭乱,就又不知道该吃什么。女子瞥了一眼,淡淡说道:“那家的馄饨味道不错,这会工夫船上的姑娘多数还没梳洗,再过一会,连坐的位子都找不到。”

    “那就吃馄饨吧,一起去,我请你。”谷梁泪笑眯眯地说道。女子哼了一声,一碗馄饨而已,自己还吃得起。李落笑道,“萍水相逢,许是他乡之客,吃了这碗馄饨,你我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你与内子有缘,便叫我们请你吃一碗吧。”

    女子略作沉默,脸上冷冽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或许在月下春江很少见到这样全然不相干的善意吧,随即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

    三个人下了驴车,还真别说,见惯了奢华锦绣的车马,这架驴车倒也别致,至少在这里很是乍眼,连这些售卖早点的小贩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有好奇的,也有取笑的,不过在见到谷梁泪之后俱都大吃一惊,惊为天人,纷纷暗自猜测这位仙子是何方神圣。

    “掌柜,三碗馄饨。”走到摊前,寻了角落里一张桌子,李落温颜向呆若木鸡的馄饨老板说了一声。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身旁有个又黑又矮的妇人帮忙,年岁也不小了,看模样该是摊主内人。老者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公子,小姐,快请坐,这就煮来。”说完赶紧温水煮开,手脚极快,比平日里人多的时候还要快三分,多半是怕饿着谷梁泪。

    女子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转即便暗自一叹,到底是比不过她,就算再怎么自欺欺人也骗不了自己。女子不怀好意地看了看李落,心里暗暗鼓气,日后定要找个比他强一百倍的如意郎君。

    三人无话,谷梁泪杵着香腮看着江边,瞧了一会,惊咦一声,道:“这些船……”

    李落哈哈一笑,道:“江上风大,船吃水有深浅,若是浮水,遇着风浪的日子能把船上的人晃晕,月下春江虽以花船为名,不过并非所有的花船都能离岸,近处这些实则只是船只的模样,不能行水,底仓有木桩与河底相连,看着像船,实则是建在江边浅滩上的楼阁。若非如此,到了酒憨的光景,怕是一个个非要东倒西歪不可。这里只有少数花船可以驶去江心,而在这些船上的女子大都算是月下春江较为有名气的魁首,若有豪客,或是附庸风雅的才子,才会叫水手将船驶出渡口,去远处谈论风月,讨个意境罢了,说到底来这里的人未必都身具武功,踏浪而行如履平地。”

    “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该去过不少次吧。”

    李落一愣,摸了摸鼻尖,辩解道:“这都是道听途说,我没去过几次……”

    “呵呵,男人!”一旁女子皮笑肉不笑的接了一句,好叫李落恨得牙根直痒。

    “馄饨来咯。”巧了,馄饨出锅,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李落赶忙说道,“天冷趁热吃,要不然一会就凉了。”谷梁泪噗嗤一笑,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大甘定天王。

    馄饨很鲜,李落又要了两碟小菜,样式虽然简单,不过清早却很爽口,不会觉得腻。谷梁泪亦是赞不绝口,摊主很是高兴,当作没看到身边老婆子使眼色,又添了满满一碟小菜,白送给三人。谷梁泪称谢接过,无功不受禄,走时自会给他银子。李落倒觉这老者是个心思通透之人,换成旁人,有这般容色,倘若有意花魁,怕是十拿九稳,今日用一碟小菜结一份善缘,他日必有福报。

    馄饨好吃,分量却不甚足,多半是姑娘们吃不了太多的缘故。李落吃完又添了一碗,谷梁泪小口吃着,和那女子各自吃了一碗就没有再吃,放下碗筷看着他一个人大快朵颐。

    谷梁泪唇间含笑,温柔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李落。久在行伍之中,他对饮食向来不怎么挑剔,府里那些珍馐美馔吃得惯,粗茶淡饭,哪怕是一块干粮也能吃得甘之如饴,而且从不浪费,整个大甘李家,算上弃名楼,恐怕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异类。女子也在看着他,多少有些好奇,饥不择食的人她见过,但把一碗馄饨吃得这么认真,甚至于有些虔诚的人还是第一次见,不知道他是做什么营生,会是当下这般模样。

    很快,碗见了底,汤也喝了干净。李落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谷梁泪笑道:“再煮一碗?”

    “哈哈,够了,一会回城还要带你去尝尝那家的素茶点心呢。”

    谷梁泪莞尔一笑,结了账正要起身,就在这时,忽然身旁传来一个刻薄尖酸的声音:“哎呦,这不是冰舒家的小丫鬟么,大清早跑来吃馄饨,好兴致,你家小姐还没死呢。”

    三人回头,便看见一个华服锦衣的女子一脸傲色地打量着三人,容貌也算俏丽,就是趾高气昂了些。看见谷梁泪,眼中闪过震惊,还有一丝慌乱,深吸了一口气,约莫是自惭形秽,转即冷哼一声,仰着头试图居高临下看着三人。鼻孔朝天,但是个子不如李落和谷梁泪高挑,这个模样着实有些费力。

    女子脸色大变,俏脸骤然罩上一层寒霜,反唇相讥道:“你死了我姐姐都不会死,也不知道你昨晚吃了什么,嘴这么不干净,臭不可闻。”

    “好哇,和那贱人一个模样,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装模作样扮可怜,好厚的脸皮,无耻下贱!”

    女子冷冷一笑:“你若是有这工夫嚼舌头,还不如回去好好再瞻仰瞻仰你这幅尊容,尖酸刻薄,怪得了谁。”

    “住口,再敢胡说,瞧我不撕烂你的嘴!”来人恼羞成怒,作势想要动手。

第二千五百八十七章 怕你心疼

    李落踏前半步,和声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是非曲折,不如说个道理出来。”

    还不等那锦衣华服的女子回话,身后女子就很不客气地说道:“她要是会讲道理,猪都能上树。哼,人家是女人,不是君子,而且还是个小人。”

    “小贱人再敢胡说!”

    “小贱人骂谁?”

    “小贱人骂你!”

    女子啧啧有声,一脸嘲弄道:“果然是小贱人骂我。”那女子这才醒过神来,不想被她给绕了进去,自己骂了自己,脸上阵青阵白,好不难受。岸边上的人都在瞧热闹,听着有趣,便都笑出了声。华服女子脸色更难看,涨成了猪肝色,抢前一步就要动手扇她一个耳光。

    李落皱了皱眉头,要说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撒泼,做这形如市井泼妇一般的勾当,一时间还真不知该怎么化解。却是谷梁泪不着痕迹的将那女子拦了下来,淡淡说道,“你先骂她本就不该,如今说不过她就要动手,这么做不好吧,若有旧怨,难道这里没有人能秉公而断,理出是非曲直吗?”

    “你是谁?这个小贱人的帮手?果然小贱人和她那个半死不活的主子一个德性,就会骗人!哼,遭了天堑,没几日好活。我倒要看看,等你那个狐狸精主子死了,月下春江还有谁护着你!”华服女子一脸愠色,不过看谷梁泪气度不凡,终是没敢太造次,垫着脚冲女子叫骂。

    女子大怒,争锋相对,也是不甘示弱的回敬起来。女人争吵叫骂,总不好拿了问官。李落摸了摸鼻尖,甚觉无奈,到底还是吃饱了撑得慌,不吵几句恐怕吃不下去饭。

    “亦蝉,你们在吵什么?”一声轻咳,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过来。女子见状丢下面红耳赤的对手,急忙跑了过去,扶住那个单薄的有些叫人心惊肉跳的身影,急急说道,“冰姐姐,你怎么下船了?”

    “心口堵得慌,下来走走。”女子抬头,眉眼秀而端庄,又带着一丝月下春江独有的柔媚,便似将魅惑和清纯糅二为一,初看动人,再看惊人,就是眉有些细,唇有些薄,似乎福缘甚浅,再加上方才两人争吵的言语,约莫眼前这个名唤冰舒的女子身骨不佳,隐疾缠身,不如前来挑衅的华服女子那么中气十足。

    李落也觉讶然,此女美的确美,不过身上那股我见犹怜的气质更为引人,或许不如当年的柔月,但也未必比紫盈诸女差多少,就是身子太柔弱了些,较之殷莫淮怕也不遑多让,一阵风就似能把她吹倒在地上。

    “今个初雪,又有风,姐姐你怎么……哎。”女子一脸焦急心疼,全然没有刚才那副厉害模样。

    “没事的,早晚而已。”冰舒轻轻一笑,看了一眼神色不善的华服女子,便已知道所为何事,轻轻一叹,“柳如姑娘,你我都是浮萍,落脚在这索水河上,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风吹走。我是客,你也是客,何苦相逼呢。我无意要争什么,更无意和你比试高下,谁愿来,谁不愿来,可是你我说了算的?点上烛火,你是一人,我也是一人,你管得了我船上一人,难道还能管得了这里所有的人么?”

    岸上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船上不少姑娘已经起了床,三三两两过来岸边,吃饭的吃饭,随意走动的就随意走走。见众人的目光都集在自己身上,名叫柳如的女子有些怯场,倒是那个冰舒神色不变,静静地看着她,单说气节亦是柔而不弱。柳如不好再争辩,本就理亏,不过是仗着来此地早些日子耍耍威风,嘴上占些便宜罢了,若叫她当真把冰舒怎样,反倒未必有这个胆子。

    柳如丢下几句狠话,饭也没吃,灰溜溜的上了船,十有**躲起来生闷气,少不得还要再诅咒几句冰舒和亦蝉早登极乐。冰舒轻轻摇头,咳嗽一声,柔声说道:“让两位见笑了,谢谢你们护着亦蝉。”说完之后多瞧了谷梁泪几眼,不掩惊讶羡慕,却无嫉妒怀恨之心,许是时日无多,心胸甚为豁达,和殷莫淮截然不同,当初他亦快死,不过争强斗狠的心思却没有半点减弱,行事反而更加难以捉摸。

    “他才没护着我呢。”亦蝉哼了一声,约莫只觉得是谷梁泪护着她。说完之后,她凑近冰舒耳边说了几句,声音虽轻,但是眼前两人已是大甘绝顶的高手,就算再小声也难逃两人的耳朵。听了说话,谷梁泪忍俊不禁,李落无奈一笑,冰舒诧异地看了看两人,一半怀疑,一半不解,略作沉吟,眉头便又舒展开来,摇摇头说,“不会的。”

    亦蝉还有些不服气,大略觉得自己猜测**不离十。冰舒看着谷梁泪轻笑道:“月下春江的确承受不起。”

    亦蝉撇了撇嘴,没吭声,好看的皮囊月下春江不是没有,不外如是,也不知道向来清高不群的冰舒姐姐为什么对他二人另眼相看。

    “姐姐吃点东西么?”亦蝉轻声问道,细声细语,与方才判若两人。

    冰舒揉了揉肚子,摇摇头:“不想吃,没什么胃口。你呢,吃过早饭了吗?”

    亦蝉一皱眉头:“他就请我吃了碗馄饨。”谷梁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落好不尴尬,无奈说道,“你还想吃什么,我请你。”

    “还是别了。”亦蝉打量了李落一眼,道,“我怕吃多了你心疼。”

    李落朗笑一声:“亦蝉姑娘莫要替我省钱,内子愿意请你,只要这大甘有的,我便请得起你。”

    亦蝉一翻白眼,冷哼一声:“吹牛吧,我想吃宫廷御宴,你请得起么?”

    李落一笑,看了谷梁泪一眼,道:“亦无不可。”亦蝉耻笑一声,当真是个说大话不怕闪着舌头的登徒子,宫廷御宴那是什么人都能尝到的么。冰舒却不着痕迹地轻皱眉头,他说话自然而然,并无半点躲闪遮掩。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411/ 第一时间欣赏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作者:水刃山所写的《少年大将军》为转载作品,少年大将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少年大将军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少年大将军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少年大将军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