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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六百三十四章 神秘女人

    而是血璃显然也不知根底,问多了,便又是一顿美其名曰的切磋。

    许久不见,不知她可还安好,下次重逢的时候,就算她是太白血剑,自己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天火秘境走了一遭,可不仅仅只是看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戏,李落隐隐觉得自己从那座云顶天宫之中带出了什么东西,攀附在身上,潜移默化地做着什么,只是眼下却还不甚明了。

    李落下了船,诸将士镇守石台各处,严阵以待,这里是极北深处,看着天明,谁也料不到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等钟离玺回来的时候,草海已有半数将士登上石台。石台虽大,但是也挤不下十万将士,颇显拥挤。人群之中七名天火白袍很是乍眼,虽说此间多有人中龙凤,不过这七名天火白袍竟也有鹤立鸡群之感,没有人敢靠近他们三步之内,李落也不行。

    “大将军,是座空城,末将四下看过,没有人迹,倒是有不少鸟兽。”

    “城中地势如何?”

    钟离玺稍事斟酌,沉声说道:“此城靠山,左右皆无遮挡,易攻不易守,不是安营扎寨的良地。”

    李落微微皱起眉头,看起来这座古城当年只是为了这座渡口修筑而成,没有太多的御敌布置。想来也是,有鹿野那伽那座巨大城池,这里已算是腹地,倘若有人能踏河而来,这座城守与不守也没什么相干。

    “先入城吧,一路舟车劳顿,养精蓄锐再多定夺。”

    诸将也不二话,各自散开,虽说此城不易固守,但是中军骑也不是平庸之辈,镇守古城要道,即便有敌来犯也不至于猝不及防。反观草海将士就松散多了,到底是强于攻而疏于守,纵然是相柳儿亲率阵前,也改不了草海将士的习惯。

    城中多了十万余众,很快就熙熙攘攘的热闹起来,仿佛一瞬间这座古城活了过来,看着街上、屋舍中进进出出的行人,或许当年这座古城也便是如今的模样。

    船还在渡口前静静停泊不动,让众人安心不少,无论极北深处有多少凶险,至少后路尚在,就是不知道倘若还要借灵河南下的时候,这条河的河底之下会否还是这么平静。

    这船,和往生崖前那艘渡船很像,皆无须人力操持,不过较之眼前战船,往生崖前的那艘小船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李落随意找了一处石屋歇息,屋子里石椅石桌竟都完好,还有石床,略略打扫就能住人。如今已经不用中军骑将士操持李落身边诸事,自有谷梁泪和风狸几人收拾干净。这个时候谷梁泪也不避嫌害羞,反正极北尚是白昼,不怕人说孤男寡女黑灯瞎火。

    约莫歇了一个时辰,草草吃了点干粮,李落便去寻相柳儿商议接下来的打算。在极北深处,他不认得什么人,抛开岁首那对男女不说,勉强算来就只认得三个半,一头青牛,一只白虎,还有一个血璃,另外半个是那条玄蛇。青牛惫懒,活脱脱就是个守财奴,蹲在青牛山下的绿笋林旁,除非是血璃那般的人形凶兽逼迫,要不然它才懒得挪窝。白虎倒是和他有些交情,只是来去如风,太白神不找上门来,极北深处这么大,想找它难于登天。血璃如今和黑剑白刀在一起,多半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至于那条玄蛇,想想还是算了,若是再遇上,须得防着它吞了自己打牙祭。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执意来此的相柳儿,她若不行,背后还有归藏,不管怎么说,归藏也有当年追随渊雪的传承,想来对这片神秘疆域多少有些了解。

    相柳儿才刚刚睡下没多久,自从乘船北上之后,她就一直觉得困顿难耐,在船上时虽说安稳,但到底不是脚踩实地,睡也不会睡的太踏实,这才刚刚找了一间石屋闭上眼睛没多久,也就打了个盹的工夫,屋外就有人传音,大甘定天王求见。

    李落见相柳儿的时候,她正红着眼,一脸杀气地瞪着他。李落哑然失笑,瞧她毛躁散乱的青丝,定是才刚睡下就被他吵醒了。李落只当作没看见,阐明来意,相柳儿沉吟半晌,叫他先回去,少时她去找他。

    李落微微一笑,颔首应下,出屋之前想了想,回头说道:“若是倦了,再睡片刻也无妨。”

    相柳儿眼皮一跳,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火冒三丈,劈手将石桌上的水囊丢了出去。巧了,斛律封寒刚进来,眼疾手快,忙不倏接住水囊,诧异问道:“他说什么了,拨汗好大的火气。”

    相柳儿深吸了一口气,玉容转瞬平静下来,只要不是李落,她的耐性便是极好,抬眼看着斛律封寒,思索片刻,淡淡说道:“随我出去一趟。”

    “咦,拨汗不再睡一会了?”

    斛律封寒不问还好,一问相柳儿的火气便又涌上心头,冷声说道:“那你还放他进来!”

    斛律封寒尴尬不已,张了张嘴,躬身一礼:“我在外头等拨汗。”说完闪了出去,好叫相柳儿一阵气闷。

    李落回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相柳儿便来了,和她一起来的,除了留在屋外没有进来的斛律封寒,还有一个人,落云那个神秘的大祭司。相柳儿没有多说,李落业已明白,眼前这个时时带着面纱的女人应该就是归藏中人。

    来的路上相柳儿十有**已经说了此行的目的,所以进屋之后那个神秘女人也没有废话,从怀中掏出一张兽皮地图,看着边角磨损的模样,显见也是一件古物。展开地图,上面的印记已经发黄模糊起来,仿佛沾上了水晕,不过一些线条模样的笔画倒还看得清楚。李落顾不得诽谤,堂堂归藏为何不将地图早早拓印几张,以备岁月侵蚀,全神贯注地查看起地图。

    这张地图简单的近乎简陋,比起牧天狼军中的行军图不值一提,倒是地图正中处标记的那座雪山很显眼。

第二千六百三十五章 地图

    再往北,皆是空白,唯有雪山以南寥寥有不多的记号。李落仔细看了看,对照前两次来极北深处的记忆,大概知道这份地图或许并非是出入极北深处之人所著,而是有人凭借前人留下的只言片语推测出来的,方位可供一用,不过细微处却是一无是处。

    这张兽皮地图上没有青牛山,也没有太白山,倒是好像有那座形如黄金圣坛模样的地标,而这样的祭坛,在极北深处有数座,在地图上便标记了三处,至于更北空白的地方还有没有,李落不得而知,不过多半还是有的。

    迷雾雪原和成天花圃皆有勾画,李落指着灵河末端,“我们在这里?”

    神秘女人缓缓点头,用一种富有磁性且暗含一股古怪韵律的语调说道:“是,这座古城的名字叫鸠摩诃,在上古时期,它的意思是帐篷,大概是你们天南文字小邑的意思。”

    李落瞥了落云祭祀一眼,我们天南?真把自己当外人。

    “从这里一路往北,就能到那座雪山之下?”

    “地图上是这个意思。”

    李落气极反笑,这张地图有个屁用,不用看地图,晴天无云,瞎子都能看得见那座连天雪山,当然知道一路往北就是雪山,但是这条路上有无凶险,可有捷径却是一无所知,要这地图有何用。

    相柳儿自然也瞧出这张地图的敷衍,皱眉说道:“难道就没有更详尽的记载?”

    “有倒是有,不过极北深处地形复杂,数百年来已经很少有人再踏足此地,做不做得准我也不知。”

    李落冷笑一声:“好歹你们归藏先辈也是追随过渊雪的,极北深处乃是渊雪腹地,竟然没留下多少记载文献,呵,也不知道当年你们先祖都在忙些什么。”

    “王爷……”

    “拨汗,没关系的。”神秘女人微微颔首,示意无碍,“较之连山,在传承记载上归藏确有不如,王爷既然已经见过连山,那我也不必再隐瞒,当年我族前辈的图谋极大,实则也是野心作祟,只是低估了天火的力量,所以才会一败涂地,渊雪被放逐,我族遁出方外避祸。天火随即修筑阴阳界城,引冥河逆流,开辟出通天河和两仪死地,将极北和天南隔开,还留下守卫渊雪封禁的古族看守这里,而我族归藏也在放逐之列,如果不是天火视我族为蝼蚁,恐怕这世上早已没有归藏之名。”

    “你的意思是与其说是归藏失了传承,倒不如说你们害怕天火生怒,殃及池鱼,就算天火避世之后,你们也不敢现身于世,更不敢踏足极北之地。”

    神秘女人轻轻点了点头:“若说传承记载,归藏不如连山。”

    这倒是实话,虽然李落不曾到过归藏隐世所在之地,但他是见过囊书镇地底那株连山巨树的,这世上恐难再找出第二个能承载那么多记忆的地方了。

    “你的意思是此事还须得连山帮忙才能到那座雪山之下?”说完李落看了相柳儿一眼,归藏若是这般无用,她何来把握敢来极北深处,难不成就是一句时日无多和满腔正气,便不惜把命留在极北深处?相柳儿会这么做倒也不足为奇,但是这极不像她,不久前她还曾亲口对他说过不如躲起来了却余生的打算。在她心中的确有草海族民,但是一定还有比草海更重要的东西,比如小殇,比如……

    看着相柳儿淡漠平静,没有半点杂色的脸,李落不禁心中一沉,除了归藏,莫非她另有暗藏的手段。

    “若连山相助,此行可多几分把握,而且归藏连山本就是一家。”

    “说起来你们归藏与渊雪的渊源更深,如今倒是恨不得渊雪镇压在雪山之下,永世不得脱困。”

    神秘女人看了李落一眼,似乎在惋惜他的愚蠢一般,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倘若渊雪出世,这世上再无天火,王爷觉得他们第一个要杀的人是谁?”

    李落轻笑一声,当年归藏的先祖一定是个了不得的惊世之才,这才能将渊雪这般庞然大物玩弄于鼓掌之间。渊雪被骗了一次,不见得会被骗一世,困在雪山之下那么多年,怕是早就想明白了,一旦重临人间,会不会让生灵涂炭不好说,不过有很大的几率会将归藏赶尽杀绝。李落没有怀疑过渊雪的本事够不够大,单有一处,不管渊雪会怎么恨归藏,黑剑白刀从来未将归藏视为对手,也没听说他有向归藏寻仇,他要对付的,一直都是天火留在极北镇守封印的上古五族,亦或是天火遗留在人间的后代传承,再找到五族信物和五把钥匙,打开通往禁地的青铜巨门,仅此而已。

    归藏再强,终究和他一样只是凡人而已。

    连山的地图果然比落云祭祀手中那张地图要详实得多,除了大体的方位,还有一些须得小心的险地凶兽也有标记,虽不敢说能把路上所有的危险都画在图上,但有总归好过没有,怎么说也比归藏有诚意多了。连山面无表情,落云祭祀躲在面纱之下,难辨喜怒,不过谁也不看谁,仿佛对方不存在一样,也是有趣。

    众人围着地图议论纷纷,传阅观摩。既然是同行北上,自然不必遮遮掩掩,俱是各方人杰,皆有傲骨,倘若半遮半掩说不得还会生出龌龊罅隙,索性便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世上叫得上名字的也不只有一个大甘定天王和一个蒙厥拨汗。

    就在大甘草海诸人齐观地图的时候,李落却游离在人群之外,既不曾看人,也没有看地图,带着淡淡的疏远和冷漠。

    极北深处很大,从这里去到连天雪山之下兴许有无数条路,不过眼下众人看到的,就只有这条连山地图上画着淡淡虚线的路,也许不算最安全,但定然也不是最危险的那一条,毕竟当年绘制地图的人走过这条路。

    思来想去,前路未知,不如就沿着这条前人走过的路。

第二千六百三十六章 拳头大的雨滴

    虽说当年时候的那些凶兽多半已经不在了,但至少这些山峰峡谷河流湖泊万千年间不至于变得面目全非。

    雪山极高,极为夺目,站在山顶处不用地图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走过去,不容易。

    众将士在渡口古城修整一日,大甘和草海的一日,十二个时辰,趁着日头当空准备启程动身。等他们离开古城,刚刚绕过古城背靠的那座在极北不算很高的山,原本还晴朗无云的天骤然间就阴了起来,乌云蔽日,黑沉沉压在山头,无风,但是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在天地之间上下沉浮。

    这天变的,比姑娘家翻脸还快。行军在外,风餐露宿都是寻常,若是时间紧迫,冒雨前进也时有发生,倒也难不住中军骑将士,至于草海兵将,用他们的话说,草海之上风起云涌,天色变化也不比眼前差多少,早都习惯了,只是淋雨而已,不算什么事。众人一商议,决定继续走,路还远,倘若遇上点风雨就偃旗息鼓,怕是走不到那座雪山下。

    雨滴很快就落了下来,打在树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唐梦觉擦了一把脸,苦笑道:“这算不算出师不利。”

    李落没有应声,笑了笑,忽地,他轻轻咦了一声,侧耳听着远处的雨声,脸上露出思索神色。众将一惊,忙不倏问道:“大将军,怎么了?”

    “这雨……好像有点奇怪。”

    “奇怪?”钱义伸出手接了几滴雨,雨水打在手上,微微有些疼。水珠晶莹剔透,表面反射着淡淡微光,像一颗珍珠。钱义尝了尝,一脸不解地说,“尝起来没什么奇怪味道,应该也没有毒,呃,大将军,到底哪里有古怪?”

    众人齐齐望着李落,李落却望着远处孤峰山脊,看了又看,直到草海众将士都已经越过大甘众人,一边走,一边嘲笑大甘将士拖泥带水,柔柔弱弱的还不如草海的娘们,下点雨就不乐意了……就在这时,李落脸色一变,疾喝一声:“撤!即刻返回古城,要快!”

    诸将皆愣,但军令如山,而且还是李落亲口所述,钱义和钟离玺几将已传令中军骑即刻返回才刚离开不久的渡口古城,没有半分迟疑。

    “王爷,草海那边……”

    “招呼一声,想回就回,莫去管他。这雨有些大。”

    李落只说了一句雨有些大,大,莫非就是古怪?还是说暴雨倾盆,会引起山间洪水?一刻之后,中军骑将士就知道这场雨的大到底有多大。谷

    大甘众人极快向渡口折返而归,好叫前头的草海将士吃惊,再听及大甘有人高呼叫他们快些返回古城,还有人耻笑了几句,但是很快就觉得不对劲。大甘的牧天狼亦是纵横天下的劲旅,若是娇气到连点风雨都经受不起的地步,当年又怎能肆虐草海诸族,无人能挡。

    天变得快,雨下得快,大甘将士退的更快,便显得草海将士有些慢了。这一慢,连相柳儿都听出了蹊跷。

    远山山间幽谷中有雨声,是雨滴落在树上、石上或者水洼中的响声,混在一起,回音囊括而成,听来很大,更大,直到大的不同寻常。相柳儿终于明白这雨有什么不对劲了,就算空谷回音,这雨声也出奇的大。

    相柳儿急令将士跟着返回古城,毕竟稍稍慢了些,终叫草海将士领略到这场雨到底有多大。

    一刻的工夫,雨铺天盖地而来。李落只知道极北有巨兽,青牛、白虎、玄蛇、青鸾,诸般种种,都比山外要大得多,但是没想到极北深处的雨滴也这么大,砸在地上噼啪作响,砸在身上隐隐作痛,他与冷冰断后,挨了不少,后背又酸又疼,竟然也不比和血璃切磋时好受。

    这雨初时有黄豆大小,转眼间就有杏子大小,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意思,不但大,而且密。诸人在淋了几滴雨之后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极北的雨滴能活活砸死人。

    在空中砸下拳头大小的雨滴之前,牧天狼一众将士,连同铁甲精骑终于返回了这座古城之中,也是此刻,诸人才明白山中密林触手可及,为什么这里却都是石屋,倘若建成木屋,怕是一场雨过后就都片瓦不存。

    半个时辰之后,草海将士也返回了古城,和离开时不同,回来的时候俱是慌张踉跄,鼻青眼肿的不在少数,狼狈得很,进城之后看都不多看瞧热闹的大甘将士一眼,灰头土脸地跑进屋子里躲雨。

    雨声近的犹如奔马,远的还胜闷雷,由远及近逼向这座小小古城,声势极为骇人,好叫众人提心吊胆,只怕下一刻这屋顶就会被雨水砸破。不过城虽久远,屋子也是破败,但终究还是撑了下来。雨滴砸在屋顶,噼啪作响,从屋檐墙壁流了下来,汇集成河,漫过石台流向灵河之中。有漏雨的屋子,间或里也有几间老屋不堪重负,塌倒在这场大雨之下,不过**成的石屋都还完好,众人这才安下心来。

    草海众人退得迟了,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听倪青说起,好像重伤了百余将士,皆是被雨滴砸伤,怕是有人要熬不过这十二个时辰了。这场大雨,不只是阻了众人北上,更是给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雨还在下,不见小,不过雨滴倒是小了些,间或里才见一两滴拳头大小的雨滴,落在地上便能溅起水花,瞧着一点也不逊色术营研制的火器杀伤。渡口前的石台上已经漫起数寸深的水,河面底而石台高,四周皆无围堰,便是这样,石台上的水也来不及流去灵河之中,足见雨急。

    天色暗了下来,云沉沉压在山头,离山顶越来越近,颜色也越来越深,偶尔有几丝暗红的光芒在厚厚的云层中游走,望之极为可怖。林子里,河面上,远山,峭壁,处处都升腾着雨滴撞于其上碎开细小水珠的雾气,来不及飘远就又被从天而降的雨滴劈开。

第二千六百三十七章 雷声中的窃窃私语

    如此周而复始,那水雾一直没散过,但却也一直没有走远,只在雨滴落下的三尺之内,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了起来。

    云层中的红芒越来越显眼,一开始细若游丝,慢慢地变粗了起来,一指,两指,手掌粗细,再到现在足足有水缸粗细,一根根交错追逐,好似无数在火蟒雷蛇在半空中盘旋嘶鸣,将黑沉的云也染得发红。

    天地暗了之后,雨势不减,雷伴其音。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苍穹,离山头很近很近,紧随其后的是一声炸雷,简直要把这天炸出一个窟窿来。不想极北深处的雨大,雷声也大,地动山摇,好叫众人嘴角发苦,脸色难看。

    第一道闪电之后,第二道和第三道就接踵而来,不紧不慢。下雨打雷,都是寻常,天威难测,所以有人视其为图腾,神话了神秘的力量,久而久之又演变出执掌雨水和雷电的神灵,诸般种种,都是人在天地之力前所显示的虔诚和敬畏。看着极北深处的闪电,听着雷声,所有人都心怀敬畏,连同李落在内,未必要到纳头便拜的地步,但也是吃惊骇然。这样的雨,这样的雷电,若非李落当机立断,率众人折返回古城之中,倘若冒雨赶路,这十万之众怕是要折个七七八八。

    就在众人稍稍安心下来还没多久头顶就开始电闪雷鸣,下雨打雷,倒也没什么。不过很快诸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次非但是李落,旁人也都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那些电闪雷鸣一开始在云层各处游走,一炷香之后,竟似向诸人所在的古城移动了过来,仿佛这里成了风暴正中,十方雷电,唯独将渡口古城留了下来。

    电光如梭,张开之后如同一张张大手,将天边一角握在掌中,伴着雷鸣,似缓实疾,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走向众人所在的这片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紧张地看着头顶落雷。雨下不停,风声将起,电闪之后的光把天地照得纤毫毕现,空中的雨滴清清楚楚,雨水肆虐下摇摆的草木仿佛每一声呻吟就在耳边,而此行众人的脸色却惨白一片,比天际的闪电还要惨白,一明一暗,仿佛是一只恶魔的呼吸,慢条斯理的凌虐这里的一切。

    雷声越来越近,电闪也越来越低,从远处山头一路而下,再低些就能触碰到山梁上的古树。大甘的下雨点,先有闪电,再有雷鸣,而此时此刻的电闪雷鸣却几乎同时发生,不分彼此,压在诸人心头气血翻涌,极是难熬。

    李落咽了一口唾沫,脸色阴晴不定,看着越来越近的雷电,心沉如水,不比雨水,若是雷击,就算是血璃这般的人形凶兽,只怕也逃不开灰飞烟灭的结局。若是被雷劈死,传出去不好听得很。

    众人思绪万千,雷电却依旧信步而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压抑着情绪,看着越来越近的雷电。雷声一声声在众人心头响起,吵得人心浮气躁,就连李落这样内力高深之辈也不例外,俱都心神不宁。谷

    一道闪电,迅捷而无声,先雷声一步从空而将,掠过古城上空,有意无意之间,很巧的落在河口那尊女子石像肩头扛着的巨斧上。电光宛若游蛇,细碎散开,顺着巨斧自上而下蔓延到石像全身,流光溢彩,瑰丽非凡。那电光一直没入灵河之中,余光未及散去的时候,又有一道闪电从后追了过来,亦是从古城上空划过,无情而冷漠地击在另外那尊儒生石像上。

    巧合?许是落雷太多,两尊石像傲倪一方,左右皆无遮挡,雷击电闪较之别处更容易些。闪电有先后,但是落在众人眼里也不过是眨眼之间,两尊石像几乎同时穿上金甲羽衣,形如天神。众人皆是惊叹,此情此景,凡世哪能得见。

    就在众人惊叹之际,一道闪电当空而下,击在两尊石像中间的空处。好像是一个导火索,就在那刺目的亮光闪烁方起时,左右石像竟然在雷电中活了过来!斧如山岳,当头而下,剑若惊鸿,游龙而去,然后就在最后那道闪电亮起的地方,巨斧和石剑撞在了一起,一声巨响,如洪钟大吕,却非这世上的声音,霸道张扬地传了开来。

    一声响,李落惨呼一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那一瞬,古城之中有近百人心神不宁,气行不畅,更甚者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但是吐血的不足一手之数。而这三五人,皆是清楚看到那一斧蛮横和那一剑风华的人。

    李落身形一晃,扶着石墙喘息,身边中军骑诸将皆是失声惊呼,急忙上前询问。李落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惊慌,抬眼望去,流光散尽,斧还是斧,剑也还是剑,一个扛在肩头,一个倒刺入灵河之中,好像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只是那洪钟大吕般的声响此刻还在耳边嗡嗡作声,告诫李落方才之事并非幻觉。

    又有声响,这回不是吓死人不偿命的巨响,而是说话声,嘈杂细微,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渐渐响了起来,但是声音并不清晰,有些含糊,虽是一听便知是有人在说话,但想仔细听在说什么时却又难辨其意,只能从这些话语中听到诸如高兴、招呼、争论、寒暄、叫喊、呵斥等情绪。屋中诸将还以为是屋外有人议论,但是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也都察觉有异,说话的人很多,而且还夹杂着妇人小孩的声音,此行北上诸人之中虽有妇人孩童,但决计不会有说话声这么多。

    李落运了运气,用冰心诀冲开胸腹间脉络郁结,深吸一口气,起身站在窗前凝视石台上的落雨。自那一声狂雷巨响之后,这里的雷电好似又缓缓散开了,不再向古城凑过来,着实叫他松了一口气,若不然天雷轰顶,到时候死无全尸。

    皱了皱眉,李落依稀从这些嘈杂的声音里听出一两句完整的话。

第二千六百三十八章 你来了啊

    轻咦一声:“这些人口中所吐之声好像不是草海和大甘的言语。”

    的确不是,屋中诸将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倪白小声嘀咕一句:“有鬼?”

    李落捏了捏脸颊,苦笑一声,有没有鬼暂且不说,但是阴魂不散倒是真的,只盼这些冤魂莫要生事才好。

    同行之中有薄山雷门的高手,也是和李落有过一面之缘,同去东海的雷门少主雷小山,听到雷雨之中的窃窃私语声,闻讯来找李落,言语之中解了众人疑惑。雷家世代与火器雷声为伴,除了火器,犹是痴迷惊雷闪电,若能将天威雷电收为己用,其威力自然要远胜火器之属,到时候莫说扬名立万,就是封疆裂土,乃至立国成王也不在话下。不过雷电乃是神物,绝非凡人能染指,当年雷门先祖痴心妄想,死在雷电之下的不知凡几,倒是应了那句话,善泅者死于水,善战者死于兵。许是见门人死的有些多,雷门这才熄了这等妄念,不再追寻遥不可及的力量,转而精研火器。这本是薄山秘闻,世人知道的不多,自然也是雷门有心隐瞒,倘若他们窥视天雷之威的消息传扬出去,不管能不能成功,都会引来旁人的注意,当权者亦不例外。

    雷小山说起旧事,当然不会只是为了自承雷门的惨痛过往,在雷门追寻雷电的数百年间,虽无建树,但其门内有一支却是别开生面,鼓弄出了点名堂,其名为听雷,据说可以从雷声中听到天神事关命运轮回的消息,真假不好说,雷门到底听没听出什么了不得的消息,雷小山缄默三口,看样子是雷门隐秘,众人不好多问。雷小山提及雷门听雷一支,遍访天下各处,凡多雷声的地方就有雷家弟子,偶尔见他们遇上一种奇异的现象,有些地方,一般是古战场居多,逢电闪雷鸣的天气会传出声响,若是仔细分辨,竟然是当年战场厮杀的动静,不知何故被禁锢在当年的战场上,而后有天雷轰击,便将当年战场上的情形再度重现人间。

    这番话有些让人匪夷所思,钟离玺说道难不成是这雷声将当年生活在这座古城里的人从地府拉了出来,要和他们后人谈说?

    雷小山笑而摇首,自然不会如此,只是将数百年前的景象借雷雨天气再次显露而已,不论做什么,那些声音都不会有任何反应,雷电消散之后,这些声音也会慢慢消失,只待下一次雷电交加的天气,若是不信,倒可仔细听听,这些说话声中亦有雷声,想来是那天也是个打雷下雨收衣服的日子。

    这么一说,众将听了听,倒还真有几分相似,似乎千百年前也是一场大雨,街上行人纷纷躲雨,有人咒骂,有人长吁短叹,还有母亲吼叫着自家不听话的崽子快些回屋来的声音。当然,没人听得懂,只是听雷小山说起,自行想象而已。

    言语不通,无法从这些被雷声惊动的窃窃私语中听到什么有用的说辞,不过照雷小山的解释,这只是一种异象而已,不只是极北深处,大甘也曾有过,换言之只是奇怪,并没有什么危险,这便够了,众将士渐渐放下心来,神色放缓了几分。倪青倪白几人围着雷小山追问雷门事关寻雷听雷的旧事,雷小山倒也没什么异色,但凡不关乎门中秘密,也是知无不言,颇为直爽,也不知道是看在李落的面子上还是看在术营田小川的面子上。

    雨一时半刻小不了,雷声倒是渐渐稀疏起来,果然就像雷小山所言,雷声变弱之后,那些犹如呢喃一般的远古话语也渐渐模糊起来,不多时便要消逝不见。

    李落微微吐了一口气,苦笑无语,出师不利,这兆头不甚好。就在他正打算遣人去问问草海将士有无大碍之际,忽地,在他耳边响起一声叹息,瞬间他全身上下的寒毛尽都立了起来,刚才雷雨中的呢喃听得太多太多,他瞬间就听出来这一声叹息绝非是屋中谁人或是此行那个高手的声音,蕴含古意,那股沧桑和当初在天火秘境云顶天宫时那个中年男子回眼一瞥就异曲同工之妙。

    然后,在那声叹息之后,那个声音用字正腔圆的大甘言语说了一句让他毛骨悚然的话。

    “你来了啊……”

    李落心头剧震,急忙看向屋中诸人,却见几人犹在交谈,并无异常。李落心头一寒,疾声问道:“你们听到了吗?”

    众将士面面相觑,倪青挠挠头,问道:“大将军是说雷声?这会是不怎么密了。”

    “不是雷声。”李落手脚冰凉,脸色数变,已然猜到他们并没有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便是说方才那一句话,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

    “没什么,只是这些私语声好像轻了许多,快要听不到。”李落轻轻一笑,别过头望着不远处的灵河江面。众将没有在意,只是雷小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李落。

    天黑的犹如深夜,这场雨下了很久,雷声渐熄,雨滴也变小了,只是下的更密集。前些次他来极北,也遇上过雨天,不过从未遇到这么凶的雨势。相柳儿派人知会了李落一声,先前暴雨,草海折损数人,负伤数百之多,虽说与此行十万之众相较不算什么,但是出师不利,平添了众人几分忧虑。

    大雨磅礴,一时难以启程,只好暂居于古城之中,待天色放晴之后再行北进。李落命众将士养精蓄锐,另遣中军骑悍卒戒备四下里的动静,虽说这雨凶如斯,理该没有什么野兽凶物会在大雨天出现游荡,不过这里是极北深处,小心些总没坏处,而且那一个突兀的声音叫他心绪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随着天色越深,这种不安就更加明显,竟叫他有了些许心惊肉跳的感觉。

    河面上的船只倒是还在,偌大的雨水,战船倒似无碍,依旧停泊在灵河水面上。

第二千六百三十九章 石台边缘的手

    把本就暗沉的河面遮盖的更加幽暗。石屋里点起烛火,拖着李落长长的背影印在墙上,烛火一抖,那影子也跟着动一下,仿佛要活过来,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李落在窗前盯着雨幕看了半晌,忽地拿起晓梦苗刀,转身向屋外走去。钟离玺见状急忙跟上前去,问道:“大将军,巡营?”

    李落应了一声,以往领军他也有巡营的习惯,不管军务再繁忙,得空都会去营中巡视一番,这是领军之道,并非是他信不过麾下骁将,多是瞧瞧营中袍泽弟兄,一个时常能见麾下兵卒的将领自然要比高高在上,不与麾下兵将为伍的将军更得军心。领军在外,军心有时候不见得就是一切,但军心可用,时常能发生奇迹。

    钟离玺几将备好雨披,同李落出了屋子,去往古城各处查看。所谓巡营,落在常人眼里只是走走看看而已,但是其中另有虚实。大甘军中立营,常以旗杆作为标志,旗杆间的道路派人看守,没有符节作凭据禁止通行,军人外出必须三人或五人连保同行,不得分散行动;不得擅自与外界人员交谈,所有营门都配备将校把守,凡是逾越营区干扰秩序的,强行通过或不排成队伍的,守门军吏可就地诛杀,守门军吏夜间遇到有报告事情的人,没有中军有令箭者不得放进,令其离军营外一箭之地将书帖文件放下,另外有人取送主帅,若来人没有中军令箭者又没主帅命令准进而不肯走或硬闯格杀死勿论;诸般种种,甚为苛严。牧天狼袭自大甘军旅,也有相差无几的规矩,不过自从李落掌军以来,这些规矩倒是改了许多,外松内紧,凡事并非都只墨守成规,麾下诸将有便宜行事的权柄,应变之快冠绝三军。当然了,这套领军治军的法子也只有牧天狼才用得,究其根本,还是牧天狼将士训练有加,兵卒皆为久经沙场的悍卒,换成别处,若还是这般,怕是这行伍早就散了。

    不过要说松散,牧天狼拍马都及不上草海将士,三五成群,各自逍遥,倘若一旦生变,这些见天与虎豹豺狼交手过招的草海豪杰几乎能在眨眼间就聚成拼杀军阵,而且血勇非常,单此一处,好像还要胜过牧天狼。

    风灯在雨中摇摇晃晃,透过琉璃罩子的光照不出多远,就被雨水浇得七零八落,勉强只能看见五六步外的情形,这天黑得有些渗人。

    古城不算大,几个出入的街口都有将士看守,不敢说万无一失,但预警也是足够。看着李落亲自巡查城中各处,这些草海将士倒没什么异色,偶尔还会露出佩服的眼神,别的不说,自家拨汗实在娇气,若叫她巡查一遭,说不得还会受了风寒一病不起。不过即便这样,也无损相柳儿在草海铁骑心目中的地位,犹是月影城一役之后更是如此。

    古城都还太平,众将也都松了一口气,若是真叫有什么东西趁着雨天再摸黑进城,说不得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只是这巡查之后,李落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减弱,而且更加强烈,一股说不上来的危险气息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去哪里,那股凶险就跟去哪里,宛若跗骨之蛆,不死不休。

    左右皆无异常,李落的眉头愈发皱了起来,不过这种危险只是一股凭空而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感觉,偏偏没有实证,总不能说自己觉得危险,就叫麾下将士严阵以待。李落返回石屋,便自命众将各去歇息,雨停之前多加小心,万不可大意。众将领命去了,除了他好像也没有旁人察觉有异,就像刚才那个声音,只有他一个人听到。谷

    李落刚刚坐下,还不等喝一口热茶,忽地心头一寒,猛然回头望去,却见一名天火白袍漠然站在屋外,也不撑伞,就这么淋着雨,不知道他身上这件白袍是何质地,雨水落在上头便都流了下来,没有一滴能打湿这件白袍披风。

    李落看着天火白袍,微微有些吃惊,他们一直跟在他身边,除了当日去过一次夜霜镇之外,其余的时候都是不言不语,不见休息,或许也不吃不喝,至少他没瞧见过。

    “何事?”不管他们会不会开口说话,李落还是问了一句,至少他们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这名白袍好似看了李落一眼,转身,从白袍下伸出一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遥指前方。李落顺着天火白袍手指方位看了过去,他指的是石台尽头,灵河江面。

    李落还待要问,忽然一股揪心的刺痛没来由的袭上心间,李落神色大变,抓起方才解下的晓梦刀,飞身出了石屋,身形如电,疾驰而下。

    这一动,风雨相合,原本只是下雨,随着李落抢出石屋,风也动,雨也动,山也动,水也动,地动山摇。那些自从踏入极北深处就没怎么动过的铁甲精骑也动了,追随在李落身后,风驰电掣一般涌向渡口。然后在李落眼前,灵河的水也动了,犹如滚沸的水,无数气泡从河底炸裂了出来,将河面搅得一片浑浊,原本只是深幽但却清澈的河水仿佛染上了墨汁,浓稠的叫人止不住反胃欲吐。就在李落冲到河岸时,一只手,嶙峋枯瘦,干瘪的如同枯骨,包裹着一层黑皮,已然攀上了石台边缘。

    那股让他心神不宁的危险气息越发清晰,不会错,正是因为这形如水鬼的一只手。李落清喝一声,晓梦刀划空斩了出去,如铁骑突出,伤心如一箭,银瓶乍破,温柔如一刀,鬼坟夜唱,惊艳如一枪,石破天惊,失神如一指之间,骨断,河面陡然无声,夜空忽然一片静寂,连雨声都小了,风也有一瞬停滞,周围突兀的安静了下来,便似将身后古城也隔绝在了这方天地之外。

    豆大的汗珠从李落额头滴落下来,天上飘着雨,竟然还冲不去他额头的冷汗。

第二千六百四十章 水中的他

    沸开的河面也跟着静了下来,好似方才只是他看花了眼,但是惊鸿一瞥,那股阴冷恐怖的气息却还残留在石台边缘。

    这就结束了吗?李落有些狐疑,莫不是这一刀斩下之后,灵河河底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妖魔鬼怪就又沉寂了下去,亦或是自觉难挡晓梦刀的锋芒,暂且退避三舍,若真是如此,倒叫他有些吃惊。

    静只是一瞬,风停雨歇不过眨眼之间,却好像过了一天一月一年,等得让人心焦难安。不过却也没叫他好等,河面平静了一个呼吸,猛地河面上无风起浪,一个浪头追着一个浪头拍打在石台边缘,水面上出现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漩涡,形如恶魔的眼睛。顺着漩涡看进去,李落看到了一双双惨白的眼珠,和黑如墨的脸对比的格外刺眼。

    岸上的人看着水中,水里的眼睛看着岸上的人,这一对视似乎跨过了时间的壁垒,仿佛又回到了天火秘境之中,能看到那些万载以前的岁月。李落闷哼一声,握着晓梦刀的手已经微微泛白。这双眼睛,有些像极北雪原中那些异鬼的眼睛,只是比起异鬼,此刻水下的眼睛更加的无情,也更加的死寂,这些死寂凝成杀意,化成雨水,便这样浇在李落身上。

    战场上生死之间不算,李落也曾遇到过让他心悸的时候,当初仙人峰下那些异族人淡漠的眼神,往生崖深处那座黑狱枯树下的似人非人,似猴非猴的怪物,还有当日乘船出海,在摩朗滩前水底的那双鲛人眼珠,都曾叫他心惊,但是没有哪一个能与眼前所见相提并论的。

    李落没有动,那些水里的怪物慢慢动了,一寸一寸的漂起,渐渐浮出水面。这些水鬼一动,身侧铁甲精骑和天火白袍也动了,不等他说话,便各自守在岸上,刀剑俱已出鞘,冷然而肃杀地看着水中这些莫名水鬼。

    灵河有鬼,李落先有怀疑,后来血璃说起过,灵河之中有鬼卒,他也曾在鹿野那伽山腹巨城的暗河中见识过,但是绝没有现在看到的这么凶戾。一条灵河,怕是这些所谓鬼卒也不见得都是一样。

    河水拍打着河岸,水花四溅,四周的雨好像小了许多,但是远处的风雨声却还连绵不绝,仿佛此刻这里的雨水也禁受不住河中妖物的气息,小心翼翼地避开这里。李落呼了一口寒气,晓梦刀斜指河中鬼物,既然来者不善,那便一战,看看到底是他的刀锐,还是鬼凶。

    水中鬼物被李落战意所引,刹那间发出一阵无声的咆哮,确是无声,却能见河面又再一次沸腾起来,而这些水中恶鬼业已浮出半身,只剩下双腿双足还在水面之下。

    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乃是兵法所云,只不过此际鬼在水中,若是抢先出手,倒还不如等它们上得岸来再一较高下。

    李落后退一步,让开石台边缘,静候水鬼上岸。远处传来人语声,显是牧天狼军中将士发现李落不见踪影,连带着铁甲精骑也已不见,四下奔走相告,有将士瞧见河岸有人,便知有异,众将士疾奔而来,欲一探究竟。

    这时,一道闪电自天边而来,就在雷声滚滚,将来未来之际,河岸左右惨白如白昼,一个鬼物终于踏上河岸,披头乱发,浑身上下湿哒哒滴着不知道是河水还是雨水,衣衫褴褛,已经破成了碎布条,勉强遮体,却比乞丐的百结鹑衣还要落魄不堪,唯有那双霜结的眸子,寒气逼人。电光显,一闪即逝,不过这惊鸿一瞥之间,李落业已看清了水鬼长相,除了可怖,只是不知何故竟然叫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这个水中鬼物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

    电光在一个呼吸之间便自隐去,雷声姗姗来迟,合着雷声,李落轻叱一声,掌中晓梦刀亮起了另外一道电光,来者不善,想必不是来叙旧的。

    刀光一闪,转即绵如雨,将杀戮血腥,仇火恨忿化成风花雪月和缠绵缱绻,然后从刀身传来一股巨力。这一刀,中了!

    李落不喜反惊,从刀身上传来的力道不是中刀该有的劲道,反而更像是兵刃相击,更有一声闷响,气劲冷而阴柔,又是一股让他心惊的熟悉感觉。谷

    牧天狼军中诸将奔至石台前,钟离玺疾呼一声:“大将军,出什么事了?”

    李落没有答话,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鬼物,一阵风轻轻扬起了水鬼散落在面门前的杂乱头发,借着身后牧天狼将士手中的风灯光亮,李落看清了它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瞬间将他吞噬了进去,半点不剩!

    那张脸,除了黑沉阴霾之外,轮廓竟然那么熟悉!

    谁能不熟悉自己的样子,也许忽然看见另外一个自己的时候会有些陌生和古怪的熟悉感,但终究会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张几乎每天都能看见的脸。

    李落看到了另外一个他,一个变成水中鬼物的他!

    那一刀的确没有斩到人,只是斩到了一把刀,一把还没有碎的刀,刀名鸣鸿。

    李落呆呆地看着那个它,鬼物没有再上前,而是缓缓退回了水中,等到牧天狼中军骑将士赶到岸边的时候,这些水中鬼物俱已沉入水下,水面上只剩下点点被雨水惊起的涟漪,连浪花都归于平静。

    “呵……”

    留下一声空寂的笑声,和神色木然,略显失魂落魄的李落。

    “大将军……”

    “王爷……”

    来的不只是中军骑的将士,还有旁人,俱都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水鬼退的很快,除了他和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的铁甲精骑,都不曾看到灵河水中的异状。

    李落抬头,淡淡一笑,方才的一瞬失神早已消隐,平声说道:“船不见了。”

    “啊!”众人一望之下大吃一惊,刚下雨的时候船还泊在水面上,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些送诸人北上的船只竟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千六百四十一章 另外一个我

    就在众人忙着四下张望的时候,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惊意,一抬头,就看见谷梁泪睁着一双清亮的美目,几乎将他瞧了个通透,到底是最熟悉他的人,这样祸水东引的法子屡试不爽,可惜骗不过她。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个道理,没想到这场磅礴大雨还没有停,战船就先消失不见,无疑是断了众人的后路。草海也有人前来探查究竟,见战船消失,也是大吃一惊,急忙派人前去通禀相柳儿。少顷,一行人簇拥着相柳儿赶来河畔,自有人告知始末,言及战船消失,相柳儿看了李落一眼,和别人四下查看或是猜测议论不同,他好似有些出神,游离在此间诸人之外。

    李落的异状不只是相柳儿看见了,很多人都已察觉,倘若只是战船消失,似乎还不足以叫这位名动天下的大甘定天王心神失守,除了河面上那些船只之外,他一定还看到了什么东西。

    “王爷,你是不是还看到了什么?”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问出声的会是流云栈,美目流盼,俏生生看着他。李落微微一怔,环目四顾,便即明白流云栈言中之意,现在他这般模样,分明看到了什么,却又不告诉旁人,若是大甘这侧还好些,不管怎么说定天王积威犹重,一时半刻没有人会怀疑他。但是草海就不同了,敬重有,信任却未必多,便是相柳儿刚才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李落展颜一笑,收起晓梦刀,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声说道:“是。”

    “咦,是什么?”

    “我。”

    “我?”流云栈一愣,左右诸人也愣了,李落看到了一个“我”?这是字面的意思,还是说别有所指。“王爷的意思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你?”流云栈小心斟酌,问出了一个让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的疑问。

    易容乔装,不管是江湖中人还是朝廷密探都有所涉猎,技艺有高下,不算什么骇人听闻的事。牧天狼暗部就有不少擅长乔装变化的高手,至于画皮这样的连易容都省了,能直接融到影子里。易容只是一门骗人的手段,要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不存在的人容易,但若想让一个人变成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却很难,所谓以假乱真,不过是神似而已,若要全然相同,除非是找到本来就相貌极为相仿,身形相近的人,还需得经过数年的训练,才能勉强算是以假乱真。当年东府有人假借李落的名头胡作非为,欺辱民女,相貌和行为举止全然不同,便是如此也能叫那些人信以为真,所以很多时候易容术骗的不是别人的眼睛,而是骗过人心足矣。

    难道是有人乔装成李落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如此该如何才能瞒过他的眼睛?几乎在下一瞬间,数人就否决了有人易容成李落的模样。如果当真有人易容,哪怕是惟妙惟肖,惊讶足矣,何须这么魂不守舍。要说此行北上众人里,说来还是李落最镇定才是。就像现在,李落已经沉静如初,轻轻一笑,和声说道,“我看到了另外一个我,不过不是现在我的模样,而是我变成鬼的样子。”

    诸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寒气,李落却面不改色,摸了摸鼻尖:“看到一个化身厉鬼的自己难免会有失神,倒让诸位猜忌了。”

    众人讪讪一笑,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流云栈也是脸色发红,偷偷看了李落一眼,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急忙转过头去,心里却安定了几分,他好像并没有责怪自己。

    与李落相熟的打了圆场,若是忽然看到一个变成厉鬼模样的自己,一般人怕是都得吓得丢魂落魄,李落失神也在情理之中。眼下这些人无论老幼莫不都是成了精的,有多少人会相信李落所说不敢断言,脸上不见异色,未必就是信了他口中的话。大甘还好,便是有人怀疑也不会当面质疑,只不过草海中人却没有这么好的城府。

    “胡说八道,说不定这些船就是南人毁了,断我们的后路,才找来这么蹩脚的借口,当真骗鬼呐,要是有鬼,你再叫它出来让我们看看。”一个草海少年郎厉声喝道,颇为英挺,年岁和当初李落初掌西征大军时的岁数差不多,显然也是草海的后起之秀,能让相柳儿择选同行,想必也有过人之处。

    少年斥责,言语甚是无理,不过听来似乎有几分道理。相柳儿皱眉看去,只见草海众人有半数都看着李落,显然也觉得他方才所言是无稽之谈,毁船的事未必与他有关,不过遇鬼的说辞的确难令人信服。相柳儿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垂目思索,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怀疑李落故意隐瞒了什么。

    “我和它非亲非故,如何能叫它出来,不过你若要找,我倒可以指个去处。”李落神色平静,一指灵河河面,淡淡说道,“它自水下而来,你若要找它,可去水下一试。”

    少年郎冷笑一声:“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怎么不说它从阴间来。”

    李落略略攒眉,不欲太多口舌之争,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并无骗人之心,也没有骗人的必要,说完与相柳儿颔首一礼,便要离开,怎知那少年郎喋喋不休地追问起来,还在说他隐而不说,心怀不轨,着实叫李落心烦不已,冷声喝道,“你说我欺瞒你等,可有实证?还是说你觉得我说看见一个厉鬼让你匪夷所思,便一定要我说方才所言是骗人的鬼话?若在别处,倘若有人告诉我见到一头厉鬼,说不定我也不信,不过这里是极北深处,你见过和没见过的这里都有,蹦出一两头厉鬼似乎也不算什么。有主见是好事,但若刚愎自用,偏生还纠缠不休就很惹人厌。”

    少年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怒喝道:“你!?”

    “好了,不要说了。”相柳儿娇喝一声,

第二千六百四十二章 入梦

    看着李落缓缓说道,“我相信他。”

    李落淡淡一笑,眉宇间说不出的嘲讽,“诸位如果害怕,就此返回天南也无妨,倘若还贪恋连天雪山下的秘密,既然不信我,大可分道扬镳,各凭手段,免得整日里疑神疑鬼,你不自在,倒叫我也不自在。”

    “王爷。”相柳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李落轻呵一声,止言不语,此行北上九死一生,若是还彼此怀疑,定会酿成大祸,索性现在就说出来,省的日后再纠缠不清。

    李落朗笑一声,摆摆手自去了古城之中,牧天狼诸将神色不善地瞪了脸色难看的草海少年郎一眼,跟着李落离开石台。

    雨声渐小,约莫不需太久便要停了。李落回头看了一眼留在河畔还没有离开的草海诸人,眼中闪过一丝阴寒,转即又平静如昔。

    回到石屋之中,众将一番奔波,也都没了再去歇息的心思,自去城中各处戒备。谷梁泪打了一盆清水,让李落擦擦脸上的汗水。李落温颜一笑,接过巾帕,俯身看着盆中水倒影自己的模样,水面轻轻摇晃,倒影在水里的影子便也晃了起来,这张熟悉的脸庞因为或被拉长,或被揉成一团,变得有些可笑,还有些陌生,不过在方才一幕之后,这张怪模怪样的脸却叫他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寒。

    一个人最熟悉的人一定是自己,最陌生的人也是自己,没有人能真正看清自己,所谓人心如鬼就是这个道理。李落没有撩起水净面,而是把头整个塞进盆中。谷梁泪哎了一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不迭挽起袖子,将他的衣领拎了起来,免得被水浸湿。

    李落沉在水里好一会,才将头抬了起来,任凭水滴从脸上滑落。谷梁泪一脸嗔怪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温柔,拿起巾帕轻轻擦去脸上的水珠。

    “那个你很可怕么?”

    李落笑了笑,问道:“你信我?”

    谷梁泪有些傻呆呆地看着他,大异往日的聪慧,此刻更像个傻乎乎的娃儿,眼睛里只有一个李落的倒影。“你说的我当然信,不过你要说是骗他们的,我也信。”

    李落展颜一笑,心绪开朗了许多,不管别人信与不信,她总是信的。“要说可怕也不算,不过看着一个变成死人的自己,难免有些不痛快。”

    “它不是你!”

    李落笑了笑,温柔地看着一脸笃定的谷梁泪,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雨有停的迹象,趁着雨停之前的工夫李落睡了一会。风灯摇来晃去,屋子里呼暗呼明,心情平静的时候还好,心绪烦乱的时候瞧着这些沉浮不定的光着实让人觉得很碍眼。李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谷梁泪就在他身边,没有睡,只是守着他。闻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烦乱的心绪渐渐安定了下来,屋外的风声雨声也没那么扰人清静,反而多了点醉人的韵味。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屋外的声响吵醒。睁开眼,谷梁泪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刻不在屋中。李落下了石床,屋子外头很亮,应该是雨停了,天色已经放晴。走出屋子,李落吸了一口气,下完雨的空气带着些微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很鲜,微风拂面,很是惬意。

    李落信步走上街道,阳光微微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随意地走着。微风送来人语声,枝繁叶茂,只闻人语,不见其人。转过一条逼仄小路,那座熟悉的石台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知道怎么七绕八绕,就到了石台上。很熟悉,不只是眼前的景色,还有脚下的路,好像自来就生活在这里一样。

    石台上有人,且还不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在忙碌,有的在闲逛,有的在和他打招呼,他点头回礼,好像也在笑,每个和他招呼,还有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的人,似乎都认得,很熟悉,却又一个也叫不上来名字,不过看得见他们脸上洋溢着安心和满足的笑容。

    远处传来一声炸响,吓了李落一跳,石台上的人却见怪不怪,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他便顺着众人的目光扭头望去,心头一震,惊讶地合不上嘴。

    河口的位置有两座山,如今已被磨成了柱状,那一声响就是炸山的动静。大块的石头从山头掉了下来,落入河中,溅起好大的水花,引得石台上一群娃儿大呼小叫。

    他只看了山头一眼,不知怎么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剑尖倒垂,并指前指的中年儒生和一个蛮腰桀骜,肩抗巨斧的绝世妖姬模样,而眼下的山还是山,只是刚刚开山,还不曾开始雕琢。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和身边一个人说了几句话,这是他听到的最陌生的话,的的确确从自己口中说出,只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回去的路上,有个娃娃从他身前跑了过去,手里扬起的一张白纸上画着两个人像,一男一女,好像是夫妻,男人威严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女人一脸温和,唇角微微翘起,美丽却又不失调皮。李落知道这两人是谁,或者心里有一个念头在告诉他,他认得这两人,他便也释然了,没有仔细去想当那娃儿跑开之后,画上人的模样已经记不起来,只记得那个男子脸上的威严和身旁女子脸上的笑。

    这里有很多石屋,大小不一,不过李落却能准确无误地走回到一间石屋。推门而入,屋子里多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个女子,巧笑嫣然,眉目如画,很好看,比刚才那娃儿纸上画得那个高贵的女人还好看。她在说什么,神色平静,眼神里满是温柔和爱恋。照理说此际他应该回答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不过心里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憋闷,叫他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一言不发地进去里屋。女子呆了一呆,脸上的失落和委屈能让人心碎。

    一转眼到了夜里。

第二千六百四十三章 回眸

    李落和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女子同枕而眠,但恪守礼数,只是睡在一张石床上。女子睡熟了,呼吸均匀而细微,李落微微侧着头看她,总觉得心里面好像有一片阴影,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只是记不得了。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头绪,只好也睡了过去。睡梦里,他被一阵雨声惊醒,雨很大,醒来的时候身旁的女子也醒了,睡眼惺忪,罗裳半解,打着哈欠和他说了什么。这次他回答了,依旧难知其意,只见自己穿好衣服,披上雨披出了门,关上屋门前屋子里的女人叫了一声,李落没有回头,很快就冲进了雨幕之中。

    瓢泼大雨,似曾相识。有一个声音让他去石场,他去了,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他挤开人群到了石台边缘,面朝灵河,雨斜水涨,河水奔涌不已,然后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照亮了大河两岸,无数艘十余丈高的大船,挂着黑帆,仿佛黑云压城一般缓缓向渡口驶来。

    船越来越近,李落越来越惶恐,心里也越来越急,他想大声呼喊,就在他回头的一刹那,渡口石台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偌大的石场上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直到头顶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光被一团黑影挡得严严实实。李落仰头看着,那艘十余丈高的船就在自己身后,扑面而来的威压让他喘不过气来,腰弯了,膝盖也弯了,直到他跪在地上的那一刻,才吐出了一口带着血沫的浓痰。

    之后的画面变得零碎片段起来,有雕刻而成的石像,果然是一个儒生和一个妖姬的模样,还有几个陌生的场景,一间屋子,屋子里有纸笔,还有人,不只一个,好似在争论,有人奋笔疾书记录着什么,对他这个局外人视若无睹。有烟火,有黑色的奇怪涂鸦,还有难辨其意的古怪符号,有好几个瞧着很眼熟,同为他的李落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还看见了一面镜子,镜子前蹲着一只小猫,而在镜子里那只猫全身都冒着火,脚下也是火,身上已经被烈火烧的破烂不堪,能看见腹腔里的内脏和森森白骨,而镜子里的猫和镜子外的猫都还在欢快地叫着,一声接一声。还有一个只剩下一个眼睛的人,手里捧着一个木盘,盖了一叶白布走到他面前,然后掀开白布,在木盘上分明是一颗眼珠,不知道是不是他没有的那一颗。李落闷哼一声,退后几步,却见那人笑了,一张口,没有舌头。

    剩下的画面闪的太快,饶是李落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头昏脑涨,记不得多少,只是那个和他同枕而眠的女子出现过很多次,记得的依旧不多,不过有一个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那是一个回眸。

    有人说,回眸是世间最美的画面,尤其是美丽女子的回眸,笑与不笑反倒是其次,眼珠流转之间藏着万千用意,或喜或悲,或憎或爱。回眸绿水波初起,合掌白莲花未开,妙不可言。

    回眸一望,暗里回眸深属意,遗双翠,眼睛会说话,说的是:我喜欢你。

    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断肠。

    当蕙质兰心的妙人在妙舞之间,几经回转,衣袖如水,春波盎然,结尾处蓦一回眸,那惊鸿一瞥,足以让万人消魂。

    有时候,回眸也是一种等待。

    独倚栏干无一语,回眸。鼓角声中唤起愁。

    有时候,回眸里藏着一段不可说的心事和故事,欲言又止,时间久了,酿成一杯只有自己品尝的苦酒。

    回眸虽欲语,阿母在傍边。这些心事,不可言说。

    有时候,那回眸里,藏着一生肠断。

    拚取一生肠断,消他几度回眸。

    有时候,一个回眸,代表着没有说出口的话。相遇相知,不只是情爱,有些事错过也就当真错过了。

    闲吟芍药诗,惆望久嚬眉。盼眄回眸远,纤衫整髻迟。

    有时候,回眸只因思念太重。

    望望昭阳信不来。回眸独掩红巾泣。

    多少江湖儿郎,鲜衣怒马,一袭洒脱,温柔了那个人的眉弯,却不知道回眸一眼,可否温了心上人的江湖梦和他的千秋霸业?

    回眸深处,一为高山,一为流水,长风为歌,幽弦清音,水流脉脉,岭秀倾情,在回眸里能看见最美的风景,最热的情,也许还有最冷的心。

    嫣然暂回眸,笑靥盈盈,何妨薄媚。

    在同一个回眸中,或许还能看到最好的自己。

    帘内梳头笑共看,花底回眸娇欲绝。

    花间回眸,含笑梳头,那个女人没有说话,但是李落忽然记得仿佛有人告诉过她,她是他今生最美的故事,愿得一人心,足慰平生。

    那个人会是他么?

    举意非他物,回眸即故乡。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回眸忽自失,羞涩归下房。

    繁华尽处,走走停停,找一处清幽山谷,几间茅草屋,石屋也可以,铺一青石小路,三只鹅,两只鸡,还有一条狗,还有人相伴,就能安之若素。

    李落不知道为什么会从一个回眸的眼神中看到这么多情绪,喜怒哀乐,缠绵眷恋,不一而足,他翻遍了所有记住的画面,却找不到那个回眸的主人去了哪里。

    睁眼,一股不甘还停留在心头。李落一惊,随之轻咦了一声,有这股不甘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梦里的他。

    耳边还有雨声,鼻尖亦有清香,不用转头,只要睁看眼就能看到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脸红如霞,见李落醒转过来,那张脸的主人慌忙转过身子,不知道在做什么,窸窣作响。李落揉了揉眼睛,睡醒了,倦意少了,却没有解乏,反而有些酸痛,自艺成之后极为罕见。手上有余香,他也没留意,轻声问道:“我睡了有多久?”

    “大概不到一个时辰吧。”谷梁泪依旧没有回头,细若蚊吟地问道,“做梦了?”

    “嗯……你怎么知道?”

第二千六百四十四章 梦和幻境

    谷梁泪回头,一脸娇羞地看着他,脸色竟比刚才还红三分。李落一愣,神色尴尬,莫不是刚才做梦的时候做了什么,让谷梁泪这么含羞带臊。李落摸了摸鼻尖,指尖还有香气,下意识地闻了闻,便见谷梁泪跳了起来,一双眸子仿佛能凝出水来,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地看着他。李落一怔,愕然不解,“怎么了?”“没事。”谷梁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飞快地离开石屋,临走之前,回眸一嗔,李落一愣,想了一会才记得自己在梦里好像见过那个陌生的女人也曾有过这样的回眸,看着梦里的他。想到刚才的梦,李落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少年时喜欢做梦,好的坏的,年岁渐长,能叫他安然做梦的光景越来越少,不过最近的日子里,似乎做梦有些多,非但多,而且这些梦已经开始影响到他的心境。让他记忆犹新的第一个梦是当年在屏山中时,和乐裳逃避刺客追杀,躲进一个无名山谷的一天夜里做过一个梦,好像是个洞房花烛夜的美梦,有一座能装下天上星辰的宫殿,和锦绣红衣下的一个女子。盖头揭了,那张俏颜的脸换了好几个主人,有凌依依,有谷梁泪,有那个时候还不认得,兴许就是日后的漱沉鱼和壤驷宝音,最后还有牵着一个娃儿的白衣倩影。后来能叫李落记得的梦就不多了,太虚幻境和天火秘境云顶天宫之中,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幻象更贴切些,他知道上阳村、小溪、酒馆、老殷、掌柜,还有那个他一直没有看清样子的女人都是真的,但在那场幻境之中,他却是唯一假的那一个,哪怕是太虚幻境中自己的妻子毅然决然踏出上阳村,试图借用自己的容貌做一些事的时候,他竟然也只是冷眼旁观的漠然和冷静,像个过客,而且还是一个从来没有看清楚自己妻子长相的过客。李落一直以为太虚幻境与天火秘境不同,天火秘境的云顶天宫讲了一件真的事,却要他做不了任何改变,只能看、听,体会最终的苍凉和绝望。太虚幻境编了一个故事,身在其中可以凭自己的意识改变周遭的一切,可惜的是故事再美,再动人,再让人流连忘返,假的都只是假的,当他离开太虚幻境的一瞬间,那个真的故事便也不复存在。这是李落的猜测,所以他走了,带着回忆和一丝遗憾。只是他并不知道当他离开太虚幻境之后,那个女人卸下凤冠,又回去了上阳村,而那个他以为早已在幻境中消失的村子竟然还在。掌柜不在了,沐家小姐不见了,但是老殷还在,一直在等着女人,把屋子的钥匙还给了她。那个故事是真是假?用幻境之外那个老头的话说,当它是真,自然是真,当它是假,当然就是假的,真真假假,本就在一念之间,别的不说,那棵桃树上得桃子倒是鲜得很。谷

第二千六百四十五章 诡异的宗庙

    就是那老头着实小气,不让他多吃。李落当幻境为假,故事为真,只是他并不知道在离开太虚幻境之后发生的事,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个女人回去上阳村之后发生的事。不知道下一个再进去太虚幻境的人会是谁?可还能再见那个名动天下的女子,还有满园的花香,流着七彩尾羽的鸟,懒散贪吃的雪白乌龟……

    前不久李落也做了一个梦,武尊苏德布下的梦域,那个梦,美不美先不说,是会死人的。

    刚才也是一个梦,梦里李落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他,不过他并不知道梦里的“他”是谁,否则不会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梦很奇怪,就好像是附身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看到了生前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片段。

    李落揉了揉胸口,有些胀痛,早前那一声惊雷该是伤了神魂,也许正是这个缘故,才会入残魂梦中。那个相貌和他酷肖的水中厉鬼,会否就是梦中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叫古城空无一人?那些十余丈高的黑帆大船从何而来,又去了哪里?

    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李落靠着墙又假寐了一会,眼前光线似乎有变化,他轻轻睁开眼睛,外头的天有些亮,雨声也小了许多。

    李落一怔,眨了眨眼睛,莫非又入梦了?要说假寐片刻也能入梦,那这座古城也有些太过诡异了。急忙出屋查看,还好,左右街上都有人,熟悉的很,皆是牧天狼中军骑将士,再眺望远处,那两尊石像早已雕刻完成,并非还是石柱模样。

    “大将军。”有人叫了一声,李落闻声望去,钱义疾奔而来,脸色有点不好看。李落心中一动,问道,“怎么了?”

    “方才巡营,在古城的宗庙里出现了很多死尸,宗庙入城前弟兄们仔细查看过,没有异常,至少在我们离开这座城池前那里没有异常。”

    “你的意思是有人趁下雨将尸体呈于古城宗庙?”

    “这……属下也是费解。”

    “别处可有异常?”

    “眼下除了宗庙之外,别处倒不见异常。”谷

    “走,过去瞧瞧。”

    一行数人很快到了宗庙前,消息没有封锁,除了李落,也有旁人来宗庙前瞧热闹。刚巧,李落来的时候便听得有人和中军骑将士发生口角,在庙门前争论不休。原来是有人想进去看个究竟,却被牧天狼将士拦了下来,言及要等李落过来之后再做定夺。虽说有些无礼,但说话倒还客气,不曾有盛气凌人之举,毕竟牧天狼中军骑不同于军中莽夫,入得中军骑的将士,在外头都是能自领一军的人物,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只不过此行北上人数众多,而且各有来路,无一不是一方俊杰。李落只不过是传召天下,愿来的来,不愿来的不来,仅此而已。至于来的人是谁,他并非都是知晓,同行而已,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结识同行北上诸人,一路行来万里之遥,倒算熟悉,瞧见过很多次,只怕未必能叫得上来名字,不过是熟悉些的陌生人而已,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李落到了宗庙之前,看了一眼尚在争论中的几人,神色如常。中军骑将士见李落过来,齐齐躬身一礼,那几个脸色不善权重一方的大甘中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神色,当着李落的面前,也都暂且忍耐了下来,只是似乎都有怨念,不过是迫于定天王的淫威,敢怒不敢言而已。

    瞧了瞧这间宗庙,与大甘李家的宗庙相比寒酸简陋得很,不见半点华丽,只是四四方方的石块堆积出来,屋顶也是石板,没有窗户,屋檐下左右各立着四根石柱,上面有粗犷的线条刻画,不细看,不知道雕刻的是何景物,亦或者是人是兽。屋门也是四四方方,从远处看像一具竖起来的棺材,而整个宗庙更像是一具放大了许多倍的棺材,让人看了很不舒服,莫名的有一种压抑之感。

    宗庙很深,虽是只有一层,但纵深看似不小,从门口外望去,里头黑漆漆一片,连这宗庙祖宗的牌位也看不清楚,这般算来,这庙里少说也有近十丈深。李落看了几眼,眉头微微一皱,这间宗庙似曾相识,想了好一会才猛然想起,这模样与当初云隐山连云寨里的宗祠极为相似,不过眼下这一座大得多。

    李落看着这个腰挂长剑,留着武士结,长身挺立的男子,在他脸上有一股养尊处优的贵气,举手投足之间颇见风度,虽和中军骑将士有争执,但也没翻脸,不知道是他教养好,还是忌惮李落麾下那些将士。见李落望向自己,男子脸上略带些许尴尬,刚要开口,忽听李落平声说道,“让开庙门吧,我们并非此地之主,谁愿意进去就进去,古城废弃,便是无主之地,谁都去的。”

    李落这般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态度着实让男子想好的一番腹稿都付之东流,张口结舌,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钱义也是微微露出惊诧神色,不过军令如山,他自然不会忤逆李落的意思,挥了挥手,守着门口的中军骑将士便依令散开,向方才阻拦的几人拱手一礼,以示歉意。那几人急忙回礼,脸上露出讪讪神色,却也有些难为情。

    李落一伸手,含笑说道:“诸位,请自便。”

    “王爷先请。”几人连忙回道。李落看了看大开的宗庙大门,轻笑一声,“不了。”

    几人惊疑不定,不解地看着李落,牧天狼诸将士也很诧异,钱义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将军,你不进去瞧瞧了?”

    李落轻轻扬眉,眉心处细微地皱了一下,这间宗庙给他一股阴森冰冷的感觉,这扇大开的庙门也格外的诡异,仿佛连通了一处方外险恶之地,张开大嘴静静等着有人自投罗网。李落并非胆小怕事之辈,如果是放在平时,说不得也会进去一探究竟。

第二千六百四十六章 挂在屋顶的干尸

    不过如今身处极北神秘深处,不算草海,肩上还有近万人的身家性命,容不得半点大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极北深处的事,若是遇上,没有一件会是小事。

    “走吧。”临门之前,李落忽然熄了好奇的心思,钱义几将面面相觑,钱义小心问道,“要不末将进去瞧瞧,再来回报大将军。”

    “不必了,日后若遇异常之事,能避则避,避不开了倒也无需害怕,做便是了。”

    “末将明白。”几将俱是一笑,心神放缓下来,跟着李落离开。李落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几人还站在庙门前,似有踌躇,并未进去宗庙里一探虚实。“那屋子里是个什么模样?”

    “回大将军,那间屋子深处有一尊雕像,古里古怪,属下以前从未见过,倒是个人形模样,就是五官衣着和咱们的不一样,穿着一件袍子,不高,有点佝偻,对了,牙很长,有点像狼犬。雕像前有牌位,不多,一共十三面,上面的字属下惭愧,也不认得。这些和进城前弟兄们看到的情形没有分别,今次来看,屋顶上多了倒悬的死尸,一共有一百二十三具之多,用一种古怪的丝质绳索捆吊起来,挂在屋顶上。”

    “挂在屋顶上?”

    “嗯,属下也是奇怪,不知道这些尸体从何而来,且都不是新鲜的尸体,全是干尸,若叫属下说,嘿,有点像风干的熏肉。”

    李落吸了一口凉气,倒是让这一脸精明的中军骑悍卒给恶心到了,把尸体当成风干的口粮,这口味当真不是一般的重。那宗庙里倒悬的尸体还真像大甘乡间找着好日子拉出来晒粮食的光景,远的不说,牧天狼后军也经常翻晒粮食,但是把人当成熏肉,怎么说都有些骇人。

    钱义忍不住骂道:“闭嘴,真不嫌恶心人!”

    将士挠了挠头,一脸憨笑。士卒无心之语,却叫李落隐隐有一股不安的情绪,这些凭空出现的干尸决计不是没有情由,更加不会是什么人故意变得戏法,好叫大家伙惊喜。雨夜中的神秘声音,灵河河底诡异的影子,还有这些干尸,这座古城并不如它看上去的这么平静。

    回去的路上,斛律封寒带着一行十余草海高手也要过去宗庙看看究竟,显然也是听到了干尸的消息,不过相柳儿并未前来,小殇也是多日未见其面,自打进了极北深处,相柳儿便将这个女儿藏得很严实,常人难得一见。

    “王爷这是要回去?”斛律封寒微有惊讶,原想会在宗庙之中遇到他。

    李落点了点头,寒暄几句,神色如常。斛律封寒心中一动,疑声问道:“王爷已经看过了?”

    “没有。”

    斛律封寒一怔,没有?何故没有?李落展颜一笑,“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古城里处处透着古怪,那些干尸多半有诈,就当看不见吧。”

    “这个……”斛律封寒一阵无言,李落拱手作别,扬长而去。

    回了石屋,李落便即命钱义诸将传令营中将士,待这山间雨水散去之后即刻行军,离开古城。诸将领命而去,只是大军开拔,动辄数以万计,也不是说走就走,一应辎重粮草等等都需得妥善安置,若不然大军未动,这军心就该散了。

    大军启程前还需有半个时辰,谷梁泪忙里抽闲给他熬了一碗米粥,叫他喝了。李落喝了几口,随手放在桌上,和谷梁泪闲谈几句。较之溯雪还有当年的柔月,谷梁泪的厨艺相差甚远,未必强过他,这碗粥喝着确是有些清汤寡水的滋味,但好歹是人家细心熬出来的,他也不挑食,便打算喝完。忽地,他看着粥碗微微有些错愕,伸出的手凝在半空。谷梁泪轻声问道:“怎么了?”

    李落看着粥碗,闷哼一声,一指碗里,谷梁泪凝神看了过去,轻轻咦了一声,就见米粥表面荡起了一阵阵涟漪,细微而致密,一圈连着一圈,数息之后归于平静,而后又再泛起淡淡的痕迹。李落脸色一变,长身而起,喝道:“应峰,曲子墨。”

    “末将在。”

    两将快步而来,看着脸色有些沉重的李落,心中俱是一紧,急忙问道:“大将军,怎么了?”

    “传谛听,这古城怕是有变!”

    应峰两人皆是脸色一变,急匆匆离开石屋,带领军中将士去往古城各处布下谛听。谛听之术当初在鹿野那伽山上用过,找到了山腹中的巨城,虽说神妙远不如上古异志记载的可听八百里外敌踪动静,但是这地底之下若有什么玄虚,多少也能有所警示。

    很快,曲子墨就传回消息,李落所料没有错,中军骑在古城地底探听到了一处极为错综复杂的回音,虽说很难依靠这些回音辨明地底到底是什么境况,但是大略上不会有错,这座古城地底有一个极为庞大,而且很深的空间!

    消息一经传回,众人皆惊。诸将议论纷纷,不知道古城地底之下暗藏何等玄虚,不过不论是什么,多半和突然出现的那些干尸有牵连。难怪方才一场大雨,雨势之急,百年难得一见,但是城中却无积水,最开始李落还以为是古城靠着灵河,水流很快会汇聚流入灵河,如今看来流入灵河是一部分,只怕这地底的古怪也是情由。

    应峰刚要讨令,将古城地底翻个底朝天,被李落笑骂一句,地底不知深浅,连那间宗庙他都敬而远之,这古城地底就算埋着金山银山也提不起他的兴趣,早早离开这个是非地方为上策。

    李落不想节外生枝,倒叫军中几将有点意犹未尽,只不过到底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卒,知道进退,趋吉避凶自然都是拿手,好奇心重的也不是没有,大半逢年过节的时候都得给他们烧点纸钱。

    看着诸人前去催促将士启程,李落便也叫钱义过去通禀了相柳儿一声,至于她是否有打算查清楚古城地底是何乾坤那就不管自己的事了。

第二千六百四十七章 不祥之兆

    看着诸将离开石屋,谷梁泪和风狸也去准备行囊,李落的眼皮突然跳了起来,而且越跳越快,直跳得他心神不宁。

    没等多久,李落就知道让他心神不宁的缘由从何而来。就在刚才,自打他离开宗庙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人进了宗庙,却不料误中机关,身陷其中,生死不知。听了消息,李落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有些麻烦他避之不及,却也有人趋之若鹜,有心不管,但是此番陷进去的人还不少。倘若只是人数多寡,硬着心肠不理会也就罢了,但是失散在宗庙中的人里有唐糖,她倒不是好奇,而是因为那名周姓女子不慎落入宗庙,而唐家似乎和周姓女子的族中颇有交情,两人走得很近,唐糖一时着急便跟了进去,结果人没救出来,倒是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唐糖出事,唐梦觉自然心急如焚,就要闯进去,好歹被流云栈和言心几人劝住,一边商量对策,一边去请李落过来,不管怎么说论及对极北深处的熟悉,他也算得其中之一,而且他还是最先对这间宗庙敬而远之的人,说不得对此地有所了解才是。唐梦觉没有进去,不过流云栈却进去了,这一去便也是下落不明,李落听完之后,饶是他波澜不惊的性子也差点骂了出声,和谷梁泪急忙去了那处诡异的宗庙之前。

    宗庙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不单是大甘中人,草海亦有不少人围在庙前,李落过来之后环视一遭,不禁一阵牙疼,斛律封寒竟然也不在,问了身边草海将士,他竟然也进了宗庙。再加上早前的周姓女子,亦不知因何缘故或是跟什么人进去查看,前前后后陷在此间的人数竟然有十余人之多,若是再要不理会,怕是已经迟了。

    宗庙深邃,里面亮起了火把,绵延而去有数十丈,看模样该是有一半开凿于背靠的山体之中。冷冰亦赶了过来,看见李落,轻轻摇了摇头,一脸凝重。

    “怎样?”

    “他们进去已经快有半个时辰了,皆无音讯,不太妙。”

    “可有什么异动?”

    “没有。”冷冰看着李落,压低声音道,“不祥之兆。”

    言心亦在庙门外,一脸担忧地看着宗庙深处,流云栈进去之后很快就再没有声息,生死不知,这着实让众人始料未及。她不是一个人进去,斛律封寒也一同前往,还有草海几个高手,若说能有什么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暗算他们兴许有办法,但是能做到这样无声无息确属不易,就算是武尊亲临也办不到。不过这里是极北深处,再诡异的事也有可能发生。

    “王爷。”唐梦觉急火攻心,快步走到李落身边,半是担忧,半是赧然,唐糖不听李落的话擅自闯入这间宗庙,眼下不知所踪,反倒为了找她又搭了几人进去,自己这个当兄长的难辞其咎。

    “梦觉兄稍安勿躁,这件事不怪唐姑娘,换做是我,也难置之不理。”李落温颜宽慰一句,并未责备,如今再埋怨于事无补,只有想办法救人出来才是要紧。

    “我进去吧。”冷冰淡淡说道。

    “我和你去。”谷

    “不可!”

    “大将军还请三思,末将愿往!”身边谷梁泪和牧天狼诸将急忙劝阻,冷冰也是劝道,“还是我去吧,如果我也出不来,你也无需来寻我,动身北上吧。”

    李落皱了皱眉头,没有应声。冷冰淡然一笑:“这次北上,生死有命,你早就说过,怨不得你。我若出不来,再加上一个你也一样。”这话说得狂傲,两人早已是生死之交,李落也不在意,只是若叫他到时候弃冷冰于不顾,怕也不容易得很。

    “王爷,你要稳住军心,不可冒险,我和冷公子一起去。”唐梦觉低声说道。

    “她有说什么吗?”李落扫了一眼人群中面无表情的连山。唐梦觉摇摇头,回道,“我问过连山姑娘了,她亦不知这座古城的来历。”

    “我也去吧。”谷梁泪轻声说道。冷冰冷着脸不客气地说道,“不行!”谷梁泪弯起了好看的眉头,不解地看着他。冷冰面容和缓下来,耐着性子说道,“你若是有什么闪失,他的心就乱了,此去北上必生事端,恐怕有去无回,谁都去得,就你不能去,你需得留在他身边,万一我回不来,他就托付给你了,再说了,”冷冰握紧掌中残渊,傲然一笑,“想留下我,需得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谷梁泪俏脸微红,看了李落一眼,终究没有再坚持。

    “你们商量好了吗,再拖下去里面的人说不定会有危险。”言心扬声说道,“我和冷少侠,唐公子闯一闯这间宗庙,王爷在外稳定人心,不能乱了阵脚,皖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我们一起去?”

    白衣赤足的绝美魔女轻哼一声,嘴角轻轻翘起,她倒是不想去,若说此间谁最听话,除了李落麾下将士便要算是她了,李落不让人擅闯宗庙,她就连多看一眼都欠奉,没想到言心这个死对头竟然会出言相邀,撅了噘嘴,娇笑一声:“我可不愿趟这趟浑水,不过他若要我去,我去便是了。”

    李落哭笑不得,好在谷梁泪知晓皖衣的性子,没有将这般暧昧言语放在心上。李落摸了摸鼻尖,和声说道:“多一个高手,就多一个机会,辛苦皖衣姑娘了。”

    皖衣恶狠狠地瞪了李落一眼,娇叱道:“好没良心呢,好吧,去就去,谁叫掌令说了一定要保护你平安呢。”

    众人再无多言,很快就议定人手,除了冷冰,言心,唐梦觉,皖衣之外,还有中军骑帐下擅长机关的姑苏小娘,吉布楚和身边的剑客达日阿赤,草海分叶刀和那名侯姓中年男子,一行八人,换做别处,这般身手足以横行天下。

    看着八人鱼贯而入,李落的眼皮忽然一阵狂跳,饶是冰心诀已修炼至最高境界也抑制不住心慌。

第二千六百四十八章 令人作呕的焦尸

    该将他们叫回来,只是身陷其中的人难道便要不管,无论如何,他也没法子对流云栈和唐糖坐视不理。就这么一耽搁,那八人便已没入宗庙深处。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极北一行竟然会生出这般波澜,先是大得离谱的雨,雷雨声里的窃窃私语,又再是这间宗庙,这才不过刚到极北深处便已举步维艰,平添了他几分忧愁。

    就在八人进去之后不久,相柳儿闻讯也赶了过来,身边跟着许久未见的小殇。

    相柳儿看了一眼站在宗庙前一言不发的李落,过来之前她已知晓始末,知道斛律封寒下落不明,倒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平静说道:“如果他们出不来,就拆了这座破庙。”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我到底还是小瞧了极北深处,来过几次,便觉这里也没什么了不起,呵,狂妄自大,终受其害。”

    “也怪不得你,往日你来,身边有异兽护佑,这次反倒是我们绊住了你的手脚,且先等等看,倘若我们连区区一间小庙都破不了,只怕他们就担心了。”

    李落嗯了一声,出师不利,军心不稳,说不得就只能依着相柳儿所说,若是还救不出人来,就只有拆了这座宗庙。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宗庙之内没有半点动静,透着一股莫名的黑气,将从门口渗进来的光吞噬的半点不剩,而这扇大开的门就仿佛是凶兽的血盆大口,正等着人自投罗网,一边耻笑,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门前众人。

    李落额头渐渐有了冷汗,谷梁泪忧心地看着他,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不留神他也跑进去。

    忽地,相柳儿轻喝一声:“来人,拆了这座庙!”这声不大的娇呼仿若平地惊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草海将士一拥而上,便要将宗庙夷为平地,把挂在屋顶那些个干尸丢出来暴晒。

    一声轻笑,从宗庙深处传了出来,李落闷哼一声,一把拉住相柳儿,喝道:“你听到了吗?”

    “什么?”相柳儿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笑声!”

    “笑声?”相柳儿侧耳听了半晌,摇头回道,“什么声音都没有。”

    “怎么可能……”李落喝道,转头看见一脸忧色的谷梁泪,心中一沉,便知道他们谁都没有听到刚才的笑声,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

    李落沉吟不语之际,有草海将士跃上前去,这间宗庙虽是石质,但也禁不住这些虎狼之辈,一时间尘土飞扬,石崩柱倒,一盏茶的工夫,宗庙那扇大门就已不见,屋顶破出一个大洞,光照之下,能看到有细微地尘土在光柱中飘忽闪现。这间宗庙,大白天的黑得有些不同寻常。

    李落被几声呼喝声惊醒,凝神望去,却是有草海将士将宗庙屋顶的干尸丢了出来,随手抛在地上,这些尸体风干有些时候了,有些脆,掉在地上发出几声闷响,溅起一阵黑灰。几个离得近的草海将士伸手扇了扇尘土,咳嗽几声。那些黑灰飘起之后没有落下,似乎被这些草海将士带起,翻飞着落在身上。李落怔怔出神,忽地脸色骤变,沉喝一声:“快退开!”说完拉着谷梁泪退开数步。众人见状皆是不解其意,还有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几具干尸而已,死都死了,还能活过来。”

    相柳儿神色微紧,拉着小殇退开几步,看着脸色冷幽的李落,问道:“出什么事了?”话音未落,就见方才说话的那名草海将士似乎身上有些痒,伸手在脖子上挠了一下,这一挠本无相干,只是越挠越痒,越痒越想挠,忍不住又再发力抓了几下,便觉脖颈处有些发烫,那将士狐疑地揉了揉脖子,刚要开口,突然看见周遭众人惊恐的眼神和慌乱后退的模样,惊愕问道,“你们这是作何?见鬼了?”

    一名离得稍远些的草海将士咽了一口唾沫,艰难说道:“火……”

    火?那草海将士一愣,脖子上更加烫了,火燎一般的烫,而且疼,钻心剧痛,疼得这名草海悍卒忍不住叫出了声,死命抠着脖子,然后便惊骇欲绝地看着自己那只手,着火烧起来的一只手!

    众目睽睽之下,这名草海将士浑身冒起了熊熊烈焰,惨呼声接连响起,方才那几个将干尸丢出宗庙的草海将士一个个翻到在地上,痛苦地吼叫着,一张口,便有黑烟从嘴里冒了出来,还带着几点火星,接着七窍流血,血红如火,刚流出来便也烧了起来,到最后眼睛、鼻子、耳孔之中皆是烟火,周身上下裹着浓烟,倒在地上扭曲挣扎,惨嚎不止。

    这前后不过只是十几个呼吸而已,众人根本来不及作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几个活生生的人化成一团烈焰,古怪的是除了裸露在外的手脚脸面,这些将士身上的衣物却全然无恙,没有半点起火的征兆。

    一名草海将士忍不住剧痛,捂着脸没头苍蝇般乱冲乱撞。李落见状,瞳孔微微一紧,晓梦刀一闪而过,那名将士的双腿便离体而断,重重摔在地上,蠕动着往前爬了几步,留下一道黑色的灰痕,几息之后便一动不动。

    很快,快得叫人来不及眨眼,地上多了五具化为灰烬的尸体。半刻之前,他们还都是鲜活的人命,而如今却连相貌都看不清楚,全身上下黑灰遮体,脸上也是一片焦黑,眼睛没了,头颅上留下一对窟窿,皮肉皆被烧了干净,张开的嘴里还有淡淡黑烟冒出。

    这样的惨状让场中诸人都失了声,惊恐不安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焦尸。这些人中不乏悍不畏死的豪杰英雄,但是看着这样诡异的死法也不由得遍体生寒。死,未必可怕,强大的敌人也一样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和秘密,就如眼前所见。

    烟散得很快,肉身烧焦,有香气,闻着让人作呕想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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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