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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六百四十九章 赤焰金龟

    李落忍着恶心,小心上前几步,谷梁泪急忙跟上,他摆了摆手,示意谷梁泪留在原地,手握晓梦刀,小心挑开烧焦的尸首看了半晌,伸出手似乎打算摸一摸,谷梁泪脸色大变,和相柳儿异口同声地叫道:“别碰他!”

    李落悬空的手微微一顿,似有沉吟,数息之后沉声说道:“别靠近这些干尸和这些尸体,钱义。”

    “末将在。”

    “取些火药过来,再找些干柴,把这些干尸都烧了。”

    “遵令!”诸将领命,快步离去。李落长身而起,看着面无人色的草海将士平声说道,“莫要惊慌,只要不靠近这些干尸就没事。”说完他看了一眼宗庙深处,眼中的忧色更深。

    “这是怎么回事?”相柳儿皱眉问道。

    “传说古时有一种奇虫,寄生于人体,见光即燃,歹毒非常,原本是炼制毒药的绝佳材料,只是此虫养殖不易,已经绝迹很多年了,只有古书中寥寥提及,看方才情形,很像是这种蛊虫。”

    “赤焰金龟?”谷梁泪惊讶呼道,有些难以置信。李落看了谷梁泪一眼,微微颔首,两人心照不宣,皆隐去了未尽之言。相柳儿心里颇不是滋味,两个人定然瞒着什么,不过既然已经知道名字,说不定归藏会知晓这种毒虫的秘密。

    “怎么破解?”

    “烧了就好。”李落深吸一口气,“善泅者死于水,善战者死于兵,能生火的毒虫却最怕火,天道自有定数,莫不如此。”

    说话间,钱义和钟离玺飞奔而至,此行北上,李落带了不少火器火药,若是对上那些上古异兽,人力有穷尽之时,便可借助火器的威力抵御一二,没想到刚进极北,就在这里用上了。

    李落挥手示意,叫这些草海将士退开些,让出宗庙。见识过白日生焰的凶毒,这一次再没有草海将士出言耻笑,乖乖退出三丈之外,瞧着快步上前的中军骑将士。

    钟离玺亮出弓箭,当着草海铁骑的面施展他的绝技追风弧箭,百步穿杨例无虚发,除此之外,有弓箭还能划出一道弧线,避开半空中的阻碍,准确无误射中倒悬在屋顶的干尸,箭术神乎其技,四周草海将士齐声喝彩,纵然是人人擅骑射的草海,这般箭术也是凤毛麟角,很是了得。钟离玺在牧天狼一向不显山不露水,若非今日搭弓射箭,决计不知道他有这般了得的本事,一时间草海群雄面面相觑,站在李落身后的可不只有一个钟离玺,还有不少不怎么显眼的将士,若是他们都和钟离玺一般无二,那么李落此行北上只带不足万人之数,不是他托大,而是早已议定。

    火借势,很快就烧了起来,肉香多了,混在一起越来越浓,反而散发着臭气,熏得人不由得又退开几步。李落凝神望着宗庙深处,借着火光,隐在深处的宗庙渐渐露出真容。

    果然,在宗庙深处有一抹更深的暗色,光照不及,应该就是之前进去的人消失的地方。

    “掌火!”钱义沉喝一声,有中军骑将士鱼贯而入,虽说已经烧了干尸,不过仍需小心为上,俱都罩着口鼻,将风灯烛火挂满宗庙。李落走进去一看,的确很空旷,不过也并非没有别的东西。在两侧靠墙的地方各有一排石像,如果不仔细看或是没有光亮,很难引起注意。李落绕开堆在地上的烧焦尸堆,走近一看,这些石雕的形状都很奇特,难见一个普通人形石雕,都是些千奇百怪,大半李落鲜少在大甘见过。

    有鱼身而鸟翼;有其状如牛,猬毛;有其状如狸而白首;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有其状如鹑,黄身而赤喙;有蛇,六足四翼;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有水兽,其状如雕而有角;有兽,其状如狐而九尾;有玄龟,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有相似大甘的青龙,身似长蛇、麒麟首、鲤鱼尾、面有长须、犄角似鹿、有五爪、相貌威武;有飞鸟,鸡脑、燕子的下巴、蛇颈、鱼尾、有五色纹,若是全为青色,倒是像极了岁首的那只护山神兽青鸾鸟;形似虎,毛长,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这尊石雕中军骑将士熟得很,中骏梼杌营,就是以此凶兽为旗;有犬,四足无爪,有目而不见,具翅;羊身,眼睛在腋下,虎齿人爪,有一个大头和一个大嘴;有鸟,型状如鹤,一足,有红色的纹和白喙;此兽大小各一,大者如牛,小者如羊,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长一角;有鱼,长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有兽,人面马身,有虎纹,生鸟翼;有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有猪头狗身,身躯巨大,黑毛,硬刺,赤目;鸟飞以翼,当扈则须;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有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飞禽走兽,不一而足。有中军骑将士数了数,一共有八十一种,有些虽有残破,但是大抵上都还完整,其中李落看到有白虎和玄蛇模样的异兽,只是小了许多,唯独不见青牛。

    人形石雕不多,但并非没有,李落对这些异兽石雕的兴致不大,他猜这些石雕上的异兽有些只是前人杜撰出来的,不过更多该是能在这极北深处找到,随即命中军骑擅长丹青的将士将这些异兽的模样临摹下来,若是路上遇到,能避则避,而他的心神大都放在为数不多的人形石雕上。单说这些人形石雕,雕工远比那些异兽要细致得多,脸上的表情惟妙惟肖,连毛发都能看清楚,最让李落心惊的是这些人形石雕虽然迥异于常人,很是稀罕,但是竟有他熟悉的模样,譬如有人鱼石雕,与东海摩朗滩下守护鬼船的异人几乎一模一样。

第二千六百五十章 敌袭

    还有神似当初在掖凉州林山县深处差点献祭了流云栈的上古遗民,还有一尊石像,却与他在含苍府那座水下古墓中看到的奇怪雕像有七八分相似。

    李落看着这些石雕一瞬失神,他好像抓到了什么念头,只是这个念头闪现的太快,还来不及分辨清楚。

    极北,上古,也许渊雪天火存在的时候,这个天下并不是只有他们和人,也许还有些如今已经在草海天南绝迹的族类,而他们,不知道会否现如今还存活于极北深处。

    那十万大山的更深处会有什么?应该不会只有一个天火秘境,可惜时辰太短,血璃又身陷敌营,要不然他还想再往极北深处走走,或许跟着那个从天火秘境中出来的娃儿,看他会去什么地方。

    连山归藏记载了当年这桩旧事的脉络,不过那些枝叶,那个锦绣繁华,百花齐放的时代早已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有到了这里,才可见一二。

    宗庙之中除了这些石像和被烧尽的干尸,再没有别的异常。地上还留着先前进来的人的脚印,有深有浅,挑选的方向各不相同,不过一样的是都消失了。

    “大将军,找到冷公子留下的记号了。”钟离玺大喊一声,众人围上前去,顺着钟离玺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冷冰留在地上的痕迹。这道痕迹笔直往前,最后没入一片石墙之后,再无踪影。诸将倒也没有惊讶,这等机关常见得很,多半是冷冰他们找到了密道或是通往宗庙深处的机关,觅迹而去,走后不久这些机关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探!”

    “遵令。”几将领命,率军中长于机关破解的将士四下散开,挖地三尺,也要将这间宗庙的秘密抛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众将士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相柳儿不禁暗暗称赞。说起来草海铁骑也算有过和牧天狼同阵联手的经历,一道对抗异鬼,不过那次牧天狼除了寥寥无几的几次冲锋陷阵之外并没有什么惹人注目的举止,倒是术营搏了不少名声,眼下看来,这中军骑也不弱了术营。

    很快,中军骑就将宗庙翻了个底朝天,机关果然很隐秘,如果没有冷冰几人留下的记号,极难发觉那面石墙背后另有乾坤。密道找到了,进去与否没人敢轻言决断,都看着李落和相柳儿。相柳儿也在看着李落,李落沉吟思索,数息无声。这密道如此隐秘,为何先前的周姓女子,唐糖,流云栈,乃至最后一次闯入宗庙的冷冰诸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密道入口,换成是他,中军骑将士却是找了好久,倘若没有冷冰留下的记号,能否找到或许还要两说。

    难道有人在暗中窥视?李落只觉背心一凉,方才那个细微而清晰,但是除了他没有别人听到的笑声究竟是何人所为?是邀他一见,还是故弄玄虚?

    中军骑将士没打算精细琢磨,探得墙后密道,大略找准了位置,便用外力强行破开机关,一声巨响,石墙背后露出一个洞口,甬道深不见底,就在墙面破开的一刹那,一股阴风夹杂着一声兽吼从地底深处传了上来。诸将皆是色变,阴风倒也罢了,就是这声兽吼出现的如此突兀,免不了让人心惊肉跳,不知道这地底之下会不会真潜藏着一头上古凶兽,被众人破墙的声响给惊醒过来。

    李落轻咦一声,神色如常,这声兽吼未必是真的兽吼,也许是地底气流涌动发出的声音,不过如果是这样,那这面石墙背后的空间应该不会小。

    “进去么?”

    这一次李落没有太多的思虑,朗笑一声:“不进去么?小小一座古城,一间宗庙,陷进去草海大甘多少高手豪杰,如果连区区一座城都过不去,这极北深处不闯也罢。”

    相柳儿轻轻一笑,问道:“这次你要亲自去?”

    李落左右瞧了瞧,话虽如此,但是自己也没多少把握,说不得还要借助铁甲精骑和天火白袍。

    “我留在外面。”相柳儿没有劝,她和李落两人心知肚明,若是此事不得善了,军心势必要坠入谷底,弃先前之人于不顾,这今后北上的路也走不远。

    李落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忽听城中高处有将士大叫一声:“敌袭!”

    众将脸色一紧,这才刚到极北,先逢暴雨,又是敌袭,莫非真要折在这里。烟花为讯,这是牧天狼的讯号,长短颜色都有讲究,眼前这一枚,短促,声音锐利,赤红如血,这是强敌来袭,近在咫尺的意思。钱义几将俱是色变,脸色有些难看,行军在外最忌被敌兵摸到眼前而不自知,所以牧天狼的探马暗桩是当年沈向东和殷莫淮亲自推敲之后定下的行军之策。将在外,因地制宜,不必墨守成规,但是论周密,大甘之中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和牧天狼相较。

    但是眼下竟然被来犯之敌近身到只来得及发出响尾,若不是探马暗桩出了岔子,那就是来犯之敌极为了得,是牧天狼从未遇到过的对手。李落倒不觉得是中军骑将士疏忽,较之牧天狼严密的戒备,草海铁骑近乎野兽一般的嗅觉同样不弱,可是与中军骑将士示警也不过是前后一眨眼的工夫而已。看来这次是来者不善。

    李落看了一眼黑漆漆冒着阴风的洞口,心念电转,沉声说道:“侯西来,率营封住洞口,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擅自闯进去,等我回来。”留下钩吻蛊雕两营守住甬道入口,李落率诸将飞奔向异变之地,相柳儿紧随其后,众人刚出宗庙,就有一声低沉的咆哮从山间传了过来。这次的声音并非如刚才那样似是而非,极为清晰,虽说不比白虎的呼啸,但是也比晨钟暮鼓响得多。

    这声音好似有些熟悉,不知道在哪里听过。几个起落,众将越过石屋,攀上一处挑高的岩石,定睛望去。

第二千六百五十一章 妖兽

    风狸惨叫一声:“那是什么玩意!?”

    一群野兽从离古城不远的山林里俯冲而来,大的丈三,小的也有一丈长短,无毛,头顶有两根三尺长的须子,迎风向后飘着,獠牙外露,隔得很远都能看到那对铜铃大小的眼珠子里渗出来的森森寒光。李落轻吁了一口气,果然,黑剑白刀不会轻易放他们入极北。

    这些形似野狼,但是浑身无毛,且大得多的野兽李落早有领教,当初在归墟巨门之前,这些妖狼野兽差点要了他的命,而且这次数量更多,除了妖兽之外,竟然还有些身穿甲胄的黑衣人驱使妖狼,呼喝声中,奔向古城。妖狼现身,剩下那日所见的鼠妖,猪怪,蚰蜒毒虫多半也不远了,约莫只有妖蝠此际还不到时候,暂时不会出来寻他们的麻烦。

    “列阵!”不用李落传令,中军骑将士有条不紊守住古城进出要道。兵将守关口,择军中高手另为小队,驰援补漏,凝重而不慌乱,较之李落当初和血璃逃亡的时候,此刻不再是孤身一人,火器弓箭俱都充裕,不必像那个时候那么狼狈。

    不过这些妖狼也多了不少,不见笛声,或许是因为妖兽众多,这些奴兽的高手干脆就混入兽群之中,驱使这些妖狼悍不畏死地冲向古城。

    瞧着冒着红光的眼珠子和流着口水满是尖牙的大嘴,不论是谁都瞧得出来这些妖狼可不是跑来撒娇摇尾,而是饿极了要吃人的。

    “弓箭手上阵,有机会先将那些御兽之人射杀!”钟离玺爆喝一声,立在墙头,双目微微眯着,弓满弦,箭尖已经瞄准了离城最近的一名黑衣人,再靠近二十丈,他有十成把握将此人射杀。

    不计其数的妖狼从林子里涌了出来,没有阵势,远不如李落第一次遇到的时候那么进退有序,熟识兵法,眼下看样子是打算单凭这股洪流冲杀的势头袭杀古城中的不速之客。李落尚有余暇惊叹一声,难怪极北深处养得起诸如白虎这么大的凶兽,眼下看来的确不缺口粮。

    那名骑着妖狼的黑衣人已经进了钟离玺弓箭射程之内,不过他并没有急着放箭,又等了等,近些,再近些……忽地,那些黑衣人勒住胯下妖狼,留在原地不再靠近,只是驱使这些凶兽继续扑向古城。钟离玺轻轻撇了撇嘴,倒是奸猾,知道避开一箭之地,不过他们还是小看了自己的追风弧箭。

    “放!”一声沉喝,箭如雨下,比不得不久前的那场大雨,不过也是壮观。但是这个壮观和中军骑关系倒也不算大,铁甲精骑静默无声,剩下半数的牧天狼兵将不足五千之数,的的确确当不起箭如雨下的评语。这箭雨还是要看草海铁骑,弓马娴熟,人人都有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弓箭遮天蔽日,确让人望之生寒。箭雨之中,有一支箭,疾而无声,许是飞得太快,连那破空声也追赶不及。箭身轻微颤抖,每一次轻颤,箭速就快一丝,到了最后,那支箭矢快得几乎成了一道虚影,刁钻地射向那名停步不前的黑衣人。

    嚎叫声和凄厉的吼叫声随之响了起来,乱成一团,利箭几乎不用费神瞄准,只要弯弓射箭,必有妖狼身中数箭倒地不起,被后边涌上来的野兽踩成肉泥。眼见着水泄一般的兽群前锋一线如同雪融,无数妖狼惨叫着蹒跚倒地,很快就变成一滩黑泥。但是这些妖狼实在太多,倒下百只千只几乎无损丝毫,那些黑衣人更加没有心疼的意思,只是拼尽全力催促这些妖兽冲向古城,试图用数量撕开阵势。

    就在那名黑衣人指挥兽群进攻的时候,眼角忽然瞥见一抹亮光,绕了一个古怪而圆润的弧度,刺向他的脖颈之间。黑衣人心头一跳,惊咦一声,看来这古城内亦有擅弓箭的高手,手中定然也有一张神弓,能将弓箭送到一箭半的远处,而且极准,还如此刁钻。不过惊讶归惊讶,既然已经看见了,再想暗箭伤人只不过是痴心妄想。黑衣人冷笑一声,随手用掌中骨笛挑飞箭矢。弓箭虚不受力,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看来飞到这里已经耗费了这支箭矢所有的力量。黑衣人耻笑一声,外强中干,来势汹汹,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箭矢应手而飞,黑衣人脸上的讥讽神色刚刚浮现出来,忽然一股钻心的刺痛从肋下传了过来,急忙低头一看,一支箭,转着圈儿,箭簇滴溜溜打着转,比情人还要粘人,拼了命往身子里头钻。黑衣人愣了一下,在他愣神之前,箭已经没入身体,所以只看见留在外面的箭簇,暧昧而温柔地吻着肋下,数息之后,才有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好在这痛没有多久,他就开始神志模糊,两眼发黑,在他坠下妖兽之前,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肋骨上的那支箭到底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不过在他闭上眼睛之前,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尖啸,震空,带着一连串听上去和鞭炮鸣响极其相似的声音,划破苍穹,从他头顶呼啸而过,直奔另外一名黑衣人。如果说之前那支箭是润物无声,杀人于无形,那么这支箭就是堂堂正正的取人性命,没有遮掩,霸道且目空一切。

    这支箭,从逆弓而来,气劲较之钟离玺的追风弧箭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同营阵中的钟离玺都吓了一跳。李缘夕挽弓射箭,只比钟离玺慢了一瞬。她的逆弓拂刀得自木括残城地宫之下,弓是神兵,较之现如今的皇太后常庭瞭赠给李落的无名还要胜出三分,只是比起李缘夕神鬼莫测的暗杀术,她的箭术的确不怎么样,离登堂入室还差得远。

    这支箭气势如虹,就是准头着实不敢恭维,不过也吓了这个黑衣人一大跳,一个翻身从妖狼脊背上栽了下来。箭虽然没有刺中黑衣人,却将一头妖狼钉在地上,惯体而过,哀嚎不止。

第二千六百五十二章 铁甲精骑

    这一箭虽说没有伤人,但气势十足,将那侥幸逃过一劫的黑衣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等他示警出声,便被一阵阵狼嚎惨叫声淹没。

    兽群如割倒的麦子,被箭雨无情收割着性命,只是狼群数量实在太多,前仆后继,那些被射杀的妖狼仿佛洪流前的小小石块,根本无法阻挡这些潮水般的妖兽,眨眼之间,兽群已经冲到了古城边缘,一股腥风扑面向来,人人色变,较之当年南下的异鬼也不遑多让。

    妖狼已经进了弓箭射程之内,此刻守城的将士不分大甘还是草海,刀剑出鞘,屏息静气地盯着转瞬即至的兽群。李落站在一道石墙上,一旁的箭壶已经射空,他的箭术在牧天狼军中只能算说得过去,远不如钟离玺,大约也就和李缘夕能一较高下,便是如此,他略略数过,死伤在他箭下的妖狼也有十余头,照这么算来,这一轮箭雨至少也杀伤了万余妖兽,只不过那山林之中的妖狼似乎无穷无尽,这边的已经要短兵相接,而那头的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抽出晓梦刀,掌心已然微微见汗,眼角瞥见墙头的尘土无风自动,细微地跳动着,从脚掌处传来一阵一阵颤动,这些擅长呼啸山林的妖狼一旦汇聚成流,竟然也不比战马奔腾而至声势弱。

    五息之后,混着咆哮嘶吼的妖狼触手可及,淌着唾液的牙齿碰上刀剑,发出刺耳叫人牙酸的声响,咯吱咯吱,听得人汗毛倒竖,仿佛想把齿间的刀剑咬碎了咽下去。

    血花飞溅,这一撞,无声,却有一道看不见的气浪席卷了整座古城,在每个人的心上狠狠地锤了一下。妖狼凶,草海铁骑更凶,盾牌依出一个斜面,缝隙中长枪刺了出去,一具具妖狼尸首倒在盾山上,不用多久就能将这些持盾的将士埋进尸海之中。在这些盾牌和枪兵身后,是擅长近战的刀斧手,将漏网之狼毙于刀下,紧密连贯,不留破绽。

    李落眼皮微微一跳,这种战场拒马是对抗骑兵的阵法,原本出自天南,用以抵抗草海骑兵冲锋。在草海倒是不常见,毕竟草海铁骑来去如风,不会冥顽不灵地冲上去送死,如果摆出这样的阵势,大可绕到一旁,从两翼破阵。阵法虽有效用,但是两军交战掣肘颇多,未必好用,但是用来抵抗这些嗜血的妖兽却有奇效,瞬间就将兽群拦了下来。李落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相柳儿,似有所感,她也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似笑非笑的神情。李落收回目光,已然明白这位蒙厥拨汗怕是许多年前就算计好了与牧天狼交战的法子,只是造化弄人,没有用上而已。

    与草海铁骑悍勇不同,中军骑此次随行的人数并不多,且都算得上是高手,没有守,而是以十二为数,游走在战场各处,若是有草海将士招架吃力,便即上前相助,都是历经战场厮杀的劲旅,也用不着言语,不敢说默契,不过倒也不生疏。

    最叫人吃惊的是铁甲精骑,他们也是牧天狼军中唯一携战马随行北上的骑兵将士,若是寻常战马,除非是异种,否则见到这样的兽群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不受惊四散而逃,恐怕也没几匹能站得稳。不过这些身披厚甲的战马却纹丝不动,视迎面而来的妖兽如无物,论镇定自若,竟然比李落还要有出息。

    妖兽与草海将士相接的一瞬间,也和这些铁甲精骑撞在了一起。没有盾阵,只见这些铁甲精骑相隔一丈,有骑兵打马向前数步站定,原本一条直线的阵线瞬间变成锯齿状,宛若一排排大小均匀的利齿,静静的朝向飞奔而来的妖狼。

    兽群呼啸而至,仿佛雪崩,铺天盖地地涌向铁甲精骑。在这些潮水一般的数量面前,寥寥无几的铁甲精骑显得格外单薄,除了李落,旁人无不为之捏了一把冷汗。相柳儿已经暗中下令谷宸做好准备,一旦大甘将士失守,就由草海骑兵挡住这些妖兽。

    不过让众人瞠目结舌的就是这样一条单薄的阵线却轻易地挡住了洪水猛兽,那些獠牙倔强而又冷漠,带着一种超然的姿态将凶猛的妖兽悉数瓦解,很像李落见过的摩朗滩前奔涌的海浪,气焰滔天,仿佛要将阻拦它的一切都吞噬破碎。不过海浪过后,那些巨大的黑色岩石还是原来的模样,峥嵘中自有一股祥和之气,有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气概。兽群前的铁甲精骑亦是如此,比起妖狼那撼天动地的声响,铁甲精骑安静的微不足道,却有一种让所有人看了就心惊肉跳的冷漠和无情。

    血很快就汇聚成河,多数是妖狼的血,但也有草海将士和牧天狼将士的鲜血。李落矮身从一匹跃上墙头的妖狼肚子下闪过,那头妖狼的两条前腿被晓梦刀斩断,惨嚎一声,从墙头栽了下去,巨大的惯性重量从刀身传了过来,可以硬抗,也可以顺势卸力,若是卸力,便要后退一两步,而这一两步的工夫就有三四头妖狼扑向墙头,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犹胜它们的对手。

    倒在地上的妖狼还在嚎叫,听得人心烦意乱,一张血盆大口到处乱咬,试图将经过它身边的将士咬住,同它一起下黄泉。谷梁泪飞身而来,轻轻让开妖狼杀气十足的一咬,在这些妖兽眼中可没有好看难看之说。谷梁泪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指在妖狼额头前温柔一触,便见这头妖狼偌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两只发红的眼睛里凶光散尽,呆滞起来,几息之后便瘫在地上,那张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再也张不开。谷梁泪擦了一把额头细汗,纵身跃上墙头,抬脚将一头妖狼踹了回去。这一脚显然不怎么好受,那头妖狼落地之后夹着腿吱吱叫了好几声,似乎是受了什么难言之痛,无地自容。

第二千六百五十三章 擒贼先擒王

    若非被身后狼群挤在前头,它都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行,这些野兽太多了,根本杀不完,义姐潜入狼群,也只杀了两个黑衣人就被发现,险些回不来,要不是相柳儿派人搭救,恐怕义姐这次要凶多吉少。”

    李落眼皮一跳,一手持刀,挡住右侧妖狼,左手按住左侧妖狼的鼻子,硬生生将这头妖狼从半空中压了下去。兽头撞在石墙上,石墙一阵摇晃,这次倒是没塌,就是不知道还能再承受几次这样不要命的撞击。

    “伤的重不重?”

    “重。”谷梁泪顿了一下,接道,“但是……”

    “义姐当年是木括死卫,受伤越重,杀戮就越盛,这些年在我身边性子磨了不少,暂时还不要紧。”李落极快地说完,环目四顾,心头一冷,古城开阔,当年修筑此城的人并未思虑将来有朝一日会有兽群袭击,整座古城无险可守,处处都是破绽,草海和大甘将士只能借助石屋石墙,仓促布下阵线抵御狼群。不管是草海的拒马阵还是铁甲精骑的齿刃都极为有效的杀伤了不少妖狼,如果这些妖兽无人驱使,只凭兽性,说不定能慢慢将它们磨杀,可惜的是这些兽群之中还有那些黑衣人。受阻之后,兽群便即散开,从两侧开始冲击古城,倒下一头,就有十头百头冲上前去,饶是此行兵将再骁勇善战,半刻之后,也都已开始手臂发酸,双腿发麻。

    狼群与将士短兵相接,弓箭已经丧失了它的威力,倒不是说所有的妖狼都已经进了古城,而是眼下已经很难找到空闲挽弓射杀城外的妖狼。不是所有人都能力敌一头妖狼,毕竟像李落和谷梁泪这样的高手,此际军中也找不出第二个。

    有点想念血璃,她如果在,一定比这些妖狼凶恶得多。李落举目望向那片林子,窜出林子的妖兽稀疏了许多,但是一时半刻远没有要绝迹的意思。原本他料想可以将狼群挡在城外半个时辰,有这半个时辰,军中箭手可以尽可能射杀妖狼,削弱阵前将士的压力。他没有想到只挡了狼群半刻,就已经有零星妖狼撕破阵线,跃入城中。有了第一头,就有第二头,第三头,第十头,第一百头,李落见识过妖狼的残忍和狡诈,但是这般悍不畏死,分明是用狼躯堵住将士的弓箭,一步一步碾过来的模样着实出人意料。这样的做法在兵法中不可取,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就算能胜也是惨胜,落在李落和相柳儿这样的兵法大家眼中实无可取。不过也正是这样的不可取,也可见黑剑白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李落继续北上。

    眼下不过才是一群妖狼而已,倘若那些别的妖兽再来凑热闹,兴许古城宗庙里那些干尸就是自己的下场。

    “大将军,蒙厥拨汗遣人传信,询问可还要力敌这些妖兽。”钟离玺大声叫道。李落登高四望,已见不少妖狼闯入城中,在街巷与将士鏖战,虽说联军借助先前弓箭的威力杀伤了不少妖兽,但是比起这些数之不尽的兽群也不过只是十之一二罢了。

    有胜的把握,不过若是将这些妖狼屠戮殆尽,恐怕己方也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而这个代价,便是此行众将士只能打道回府,无法再北上去往那座雪山之下。

    李落沉吟数息,眺望着城外林子前的那些骑着妖狼的黑衣人,人数约莫有一百余众,隔了很远,四周有数丈的空白之地,显然是害怕钟离玺的追风弧箭和李缘夕鬼神莫测的刺杀手段。

    擒贼先擒王,若是这些黑衣人不死,这群妖狼不会退,而且眼前地势对联军众将士极为不利,三面环山,一旦进山,兵阵不在,到时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凭这些妖兽肆虐。眼下唯有据守一个没有天险的古城,列阵抗敌,最让李落担忧的是只剩下一面环水,这水就是灵河,船不在,便是背水一战,退无可退。倘若叫兽群将众将士逼入灵河,到那个时候,十有**河底的魑魅魍魉还会现身凑热闹,背腹受敌,此战大凶!

    “钟离玺。”

    “末将在。”

    “挑一队中军骑,随我出城。”

    钟离玺一惊,转即明白过来,大将军这是打算直捣黄龙,若是能将指挥这些妖兽的黑衣人斩杀,包围不解自破。

    “遵令。”钟离玺大声喝道,没多久便凑足了一队人马,共计百余众,皆是中军骑最善拼杀的高手,此去九死一生,但无一人示弱,且是大将军当头,生死与共,便是牧天狼当年时候的模样。

    火器,诸葛连弩,诸般术营最凶最恶的杀敌利器俱都现身,每一个随李落冲锋陷阵的将士都是一头凶兽,就算比不得白虎玄蛇那样的上古异兽,但也比眼前这些妖狼更加危险。谷梁泪自然要去,李落没劝,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明白了她眼神里的含义,义无反顾。李缘夕也在身侧,一头白发随风飞舞,妖异而绝艳,便是谷梁泪的绝色一时间也被她压了过去。

    “义姐,还撑得住?”

    “管好你自己,别让我救,救算帮我大忙了。”李缘夕冷冷说道,嘴角微微翘着。李落摸了摸鼻尖,朗笑一声,也不答话,越过石墙,身在半空之中,左右两只妖狼张着血盆大口扑了上来,李落长啸一声,喝道,“来得好!”刀换左手,一刀,石破天惊,那头妖狼在半空中裂成两半,血洒了半空,像江南路边开满的杜鹃花。右手握拳,没有避,没有退,那一拳挥出,左右三尺皆成真空,偌大的狼头被拳风所引,竟然往前凑了半尺。半尺不长,不过却叫妖狼来不及合上獠牙巨口,而李落的拳先一步轰在了妖狼双目正中。

    半空之中,狼和人皆有一丝停顿,接着一连串脆响从妖狼身上传了出来,很脆,极脆,比年关时分天南人家炸出来的脆果咬在嘴里的声音还要脆。

第二千六百五十四章 兽群乱了

    蓦地,那丈许长短的妖狼骤然缩了数尺有余,仿佛被一股巨力压在了一起,扭曲中透着点诡异的憨厚,委实比方才张牙舞爪的样子顺眼多了。

    脆响一共十几声,响声还没落罢,那妖狼已经魂归地府。李落再喝一声,手指张开,揪住狼头上的皮肉,翻身跃上妖狼背脊,猛地一踩,妖狼肉身如同流星一般砸向地面,将地上两只妖狼撞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一刀一拳,只在眨眼之间,便有两头妖兽一命呜呼。身后众将士爆出一阵喝彩,便是草海将士也不惜惊叹之色,草海使锤的壮汉格日勒图瞟了一眼自个的大锤,撇了撇嘴,有些丧气,好大一只锤,还不如那个天南清秀郎一拳之威。

    借着刀与拳的威势,中军骑百余将士越过石墙,冲出城外。这一刀和这一拳,虽说只是杀了两头妖狼而已,但将士士气大增,军心大定,此乃百战之将的领军之法,阵前激励,远比在后方摇旗呐喊更能叫将士用命。

    谷梁泪偷笑一声,白了一眼身前三步外的李落,心里满是宠溺和爱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波澜不惊,身如流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过被她玉手轻抚的妖狼不是倒地不起就是口吐鲜血,惨叫着夹着尾巴四散而逃。不出半刻,有胆子靠近谷梁泪的妖狼已然最少了。

    居于后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战于前,可冲锋陷阵,取敌将首级于千军万马之中,这才是李落在悍卒如林的牧天狼能坐稳主帅服众的缘由。

    这一支兵马人数虽少,却在兽群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只见火器、弓弩,还有比妖狼更妖的往生崖鬼猿,肆意收割着妖兽的性命,比起这些妖兽,仿佛这一支人马才是真正的凶兽。人群中还有一个单薄的身影,纤细,面无表情,几近死板,奔跑之间不怎么轻巧,反而有些笨重蹒跚,和身旁诸人相去甚远。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影,却没有一只妖狼能在她面前挡住哪怕一步,半步都不行。每每只是出拳,收拳,再出拳,再收拳,招式简单到了极致,唯有一处,力大无穷!饶是比她大几十倍的妖狼在她杯口大小的拳头面前都是一触即退,凡有外伤出血者,死!若能杀敌之快,之多,之速,没有人能比得上这个小巧的拳头。可惜了,只有一个。

    百忙之中李落扫了一眼,不禁暗自咋舌,早知如此,当初是不是就该叫术营精研一二黑水河畔仙女观药人的法子,身负巨力剧毒,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到了眼下才当真是猛虎出笼,莫可匹敌。

    原本不被草海将士看好的大甘兵将在这犬牙交错的激烈厮杀中骤然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只见百人汇聚成一支一往无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的利剑,挡者披靡,快且无声无息,除了越过墙头前李落那一声长啸,在那之后,便只见森寒的光倏忽间忽隐忽现,收割着妖狼的性命。

    人如杀器,利而凶悍,势不可挡。李落持刀在最前端,是这把剑最锋利的刃,谷梁泪跟在他身后,素衣如雪,格外的耀眼,和李缘夕的满头银发交相呼应,一时间竟然抢了李落的锋芒,不管他冲得再快,谷梁泪总能跟在他身后,将那些漏网之狼有条不紊地迫开。百人为伍,凝而不散,杀出一条血路,如若鱼游入海,迅捷而无声的朝着林子边缘的黑衣人掩了过去,争先恐后的兽群给了他们最大的掩护,这把剑固然利,不过到底小了些,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第一个黑衣人留意到兽群之中的不速之客时,李落率众已经近了差不多百丈的距离,若是在这个地方,不用钟离玺和李缘夕,李落的无名弓也能碰上那些黑衣人了。不过谁都没有出手打草惊蛇,钟离玺自信在这个距离,若是弯弓,他有把握一箭射杀两人,但若惊动了黑衣人,让他们早生防备,退回林子里,亦或是驱使兽群来围攻,到时候一番算计只能付之东流。

    杀一两个黑衣人于事无补,这一点李缘夕早已经证明,除了引起黑衣人的戒备忌惮之外,对眼前破局并无益处。

    挡不住李落诸人的兽群终于还是让开了一条去路,不宽,仅容两人并肩而行,野兽趋吉避凶的本能有时候远比人要敏锐得多。那名察觉异常的黑衣人坐直身子眺望一眼,远处兽群似乎有些异样,顺流而去的洪流之中多了一道小小逆流,虽小,却极为惹眼。黑衣人轻咦一声,待要仔细看的时候,忽然间那逆流之中飞出无数奇形怪状的黑黢黢的物件,丢向四周。这物件瞧着有些眼熟,丑是丑了些,但是却有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从这些物件上传了出来。妖**猾,却没有多少智慧,不知道这些飞出来的丑陋物件是什么,不躲不闪,任凭这些物件掉落在地上,还有两只不知深浅,张口咬住,一仰头,竟有一只妖狼便将此物吞进了肚子。就在黑衣人心悸之时,场中突变,那些飞散各处的黝黑诸物猛地炸裂,一声声巨响,将城外的狼嚎声瞬间盖了过去,一时火光四散,砂石飞舞,无数的残肢断掌飞得漫天都是,然后是一阵血雨从天而降,打在中军骑诸将士身上,将众人染成了血人。李缘夕不躲不闪,任凭血水浸透身子,银白发丝也晕开了多多红花,妖艳至极。只有谷梁泪生性喜洁,用劲迫开这些血水,血雨当头,竟能一尘不染,宛如天仙,和李缘夕形如恶鬼的模样实有天渊之别。

    兽群大乱,左右奔逃,饶是黑衣人连声呼喝也止不住这些凶兽的惊恐,彼此倾轧,斗大的兽头晕头转向的四处顶撞,敌友难辨,还有惊慌失措的妖狼咬伤自己同伴的。

    兽群乱了,便是李落诸人苦候的时机。

第二千六百五十五章 最快一刀

    一支箭,比众人更快一步,从兽群的缝隙中窜了出去,精准而狠辣地射向林边黑衣人。众人紧随其后,也不知是人借了箭势,还是箭有了依靠,百丈之遥,前后不过十几个呼吸,百人剑就已经刺穿了兽群的包围,剑指林子边的黑衣众。而此刻,那些巨响的回音还在山间来来回回,没有落罢。

    古城墙头上,草海将士爆出一声喝彩,往日的不顺眼,眼下却也是同仇敌忾,如此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气概果然最能鼓舞军心。

    黑衣众看着突出重围的牧天狼诸将士,俱都神色一变,若退,则兽群一番辛苦,死伤无数换来的包围定然会被这些天南来人破解,除了李落,古城之中尚有一个妖孽不逊色李落多少的蒙厥拨汗,她一定不会错失战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算是他们也未必能操控这些妖狼野兽再来一次这样不要命的冲杀。但若是不退,未必能挡住这些杀红了眼的天南将士。

    只是一个犹豫,前后不过几息,黑衣众便失去了退回山林的机会。那把苗条的长刀,仿佛缩短了持刀之人和黑衣人之间的距离,神乎其技,出刀之前人还在数丈之外,刀身一转,刀芒已迫在眉睫。

    快,极快!大罗刀从来都不是以快制胜,但是这一刀是李落习得大罗刀诀以来使出的最快一刀。大甘武林中有剑是君子,刀为莽夫的说法,江湖争雄,剑强过刀,但战场厮杀却是刀枪更胜一筹。用刀的高手不少,宋家以霸道著称的纵横刀诀,谷铁心生机盎然的绣春刀,马帮桑南色的碎梦刀,斛律封寒的斩马刀,草海的分叶刀,还有漠北狂鹰的长短狂沙刀,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绝学,但是能做到李落方才一刀的却绝无仅有。这一刀没有名字,只有刀意,大罗刀快慢一诀,舍弃了慢,只留下一个快字,迅若流星,刀光乍现的时候,竟然追上了钟离玺的追风弧箭!

    这一刀足以惊艳天下,可惜看见的人不多,而看见的,却已经接了勾魂使者的阎王帖。刀触及咽喉之前,黑衣人已经感受不到这一刀的温柔,阴寒的冰心诀已经先一步夺走了他的性命。这一刻,晓梦刀活了过来,仿佛一头沉睡千年的神灵睁开了眼睛,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将胆敢冒犯它的不管是人还是野兽,悉数在面前一刀两断。李落第一次在这把自己取名为晓梦的苗刀身上感觉到了和当初鸣鸿刀一样的触动和诸如心跳一般的情绪,刀活了过来,似乎第一次睁开眼瞧了瞧它的主人是谁。那一眼,有一种俯视苍生的冷漠,让李落不由得心中一寒。人活百岁,刀存千年,不知道它上一任的主人是何等的英雄豪杰,不过既然能镶在那张椅子上,想来也不会差。

    李落心知肚明,这一刀的快,并非只是大罗刀快慢一诀所为,人为刀所引,至少有一半是因为这把刀。

    这一刀不单吓了黑衣众人一大跳,就连中军骑诸将,连着谷梁泪和李缘夕都骇然失色,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快得刀!平日说快,迅雷不及掩耳,电光石火,诸般种种,但从未有像这样的一刀,能将丈许之距缩短为尺,神乎其技。

    众人皆惊,只是不曾看到身前李落发白的脸色,这一刀的快,让他胃里一阵翻滚,很不好受。不过既然好不容易碰到晓梦刀回梦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李落借势苗刀横扫,一出手就是他最擅长的生死诀,只攻不守,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造成最大的杀伤。

    苗刀翻飞,与鸣鸿刀的霸道和妖艳不同,这把刀很秀气,像那那风姿卓越的佳人腰肢,苗条,纤细,一颦一笑,一收一放都带着说不出的温柔,竟将杀伐冷冽的生死诀添了几分细腻,一时错眼,李落竟似看到了一个灯下描完红的静姝,听着风声雨声翩翩起舞。

    虽说这些黑衣众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但到底都是追随黑剑白刀的高手,临危不惧,纷纷出手,封住了李落掌中苗刀。但是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就在晓梦刀取了第一个黑衣人的性命之后,刀势方起,卷起劲风的时候,一根葱白玉指紧随着跟上前来,在刀山风暴里怡然自得地伸展,不为外物所动,但凡手指所在之处,那方天地就是它说了算。

    还有一道鬼魅的影子,藏身在刀光之中,她的手、脚、肘、膝、头发、牙齿、肩、胯,但凡是在她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能用来杀人,就连眼神亦能杀人。不及晓梦刀的超然和玉手点将的霸道,但是论起杀人的速度,晓梦刀和玉手点将加起来或许才能勉强胜过一星半点。

    她本来就是为了杀戮而生,只是这些年在李落身边少了冒险的机会,最近的一次还要算她去回蒙刺杀大将紮别,威震西域,吓得西域十几国王公贵族好些天夜里睡觉不敢闭眼,就怕闭眼之后再也醒不过来,被那个白发鬼魔取了性命,拜火最甚。

    这一次,李缘夕又找回了当年还是木括死卫时的感觉,血花飞溅,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血快要燃烧起来,但是心海之中却一片冰凉,仿佛盖着厚厚的雪,不会跳动,不生波澜,冷静地看着眼前一切,不追求招式的好看,不在意别人的生死,只知道用最短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去杀人,或者杀掉挡在她眼前的妖兽。

    这种感觉着实痛快,就是身边不时传来的关切目光好叫人心里不舒爽。李缘夕冷哼一声,下手更快,嘴角却悄悄绽放出一抹浅浅的笑。

    狭路相逢,从最初的开始李落就没有丝毫勇者胜的打算,他只是为了杀人,不必讲究人性,也无需说什么道德,他只知道多杀一个人,身后相信他,跟着他一起冲进兽群的他们也许就能多活一个,仅此而已。

第二千六百五十六章 生与死的距离

    短兵相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黑衣人料到了天南来人的厉害,否则也不会驱使这么多的妖兽来袭击他们,但是他们低估了眼前这些人求死的决心,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当自己死了,才有生的希望,不只是自己的命,还有身后古城里的袍泽弟兄和草海将士的命。

    没有呐喊,百余将士静寂无声地挥刀出剑,无声更胜有声,每个人都明白要做什么,该怎么做,所以他们跟着李落闯入敌阵,为身边的弟兄挡一刀,叫他能多砍敌人一刀,这种以伤换伤的战法,从来都是最快的杀敌手段。

    人数上李落和中军骑并没有优势,黑衣众亦有百余人,比起他们只会多不会少,而且黑衣众人除了自己还有这些受他们操控的妖狼。李落擅长以少胜多,但他不喜欢以寡敌众,他喜欢的是人多欺负人少,如果能群起而攻之,他绝对不会多费半点心思给对手公平一战的机会。眼下一战实在是孤注一掷的办法,趁着这些妖兽被火器惊吓乱了心神的机会速战速决,一旦陷入重围,能否全身而退都两说。

    黑衣人死伤不少,几乎是在两方人马一接触的瞬间就倒下了三成有余,而中军骑亦有十余人死伤,若非李落的晓梦刀和谷梁泪的玉手点将吸引了黑衣人很多的注意,只怕死伤还要更多。这样悍不畏死,以命搏命的举止着实令人吃惊,黑衣人很快就明白了李落的意图,一边战,一边退,一边口中连连呼喝,驱策四周的妖兽围攻天南诸人,只要退回山林,兽群收拢,黑衣人有把握要他们再也回不去古城。

    这短短的三五丈距离,瞬间成了生和死的界限,一个要离开,一个要挽留,缠绵似如胶似漆的情人,不愿有一瞬的分离,每一个进或者退的脚印,都有斑斓的血迹证明着彼此的难以割舍。

    黑衣众想错了一件事,他们并非一定要退回山林之中,实则他们可以进一步,闯出中军骑众将士的阵线,往古城一侧逸去,借兽群之力与中军骑将士拉开距离,徐徐图之,未必不能将李落一行人留在城外。也许是李落的刀太快,又或许是刚才那些火器爆炸把兽群变成了惊弓之鸟,乱作一团,一时黑衣人都忘记了除了退,其实他们还可以进。就是这一个不起眼的疏忽,甚至于这都不算是疏忽,只是将黑衣众多在林子外留了片刻,前前后后连半盏茶的工夫都不到,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高手过招,一呼一吸就见生死,这半盏茶的工夫,足够这些人死好些个来回,不论是黑衣众还是中军骑的将士。

    当有第一个黑衣人猛然醒悟其实他们不该一心退到山林之中的时候,这场厮杀已经到了尾声。借术营的奇淫巧术,诸般暗器连弩,中军骑终于将这些黑衣人杀散,尽诛不易,冲散已是极难,短兵相接的时候,所有武功内力都是次要,就看谁应变更快,谁更不怕死,谁更镇定,无须最快,只比对手快一丝足矣。

    到底还是黑衣众先泄了那口气,剩下十余人四散而逃,借兽群藏身,仓皇躲入山林。李落没有追,逃走的这些人不足为虑,就算他们还能驱使兽群,数量也不会太多,较之数万天南将士,已经再难构成威胁。

    众将士松了一口气,有些脱力的将士身形轻晃,若不是身边袍泽搀扶,多半已经倒在地上。此一胜,代价的确不小,虽说杀了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他们毕竟也不是普通人,身手俱是不弱,不乏有胜过中军骑将士的高手,有几个就连李落和谷梁泪都觉棘手,若非李缘夕神鬼莫测的暗杀手段,未必能这么快结束这场生死之争。

    地上有八十余黑衣人的尸首,有些还没死的,钟离玺和钱义上前一个一个都补了刀,好叫他们死的痛快。谷梁泪颇为不忍,别过头不说话,她明知道这是对的,但是却免不了哀伤,死的不只有黑衣人,还有中军骑将士。半盏茶前他们还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起意气风发,一起跃出石墙,而现在地上倒着二十七个中军骑将士,再也站不起来,和活着的他们再谈笑一次,可悲可叹的是剩下的人连悲伤缅怀的空余都没有,这围城一战还远没有结束。

    军中弟兄尸骨不流落他乡,这是行伍之中自来就有的规矩。眼下更要收走,如果留在这里,一定会成为妖狼的口中餐。悲伤在战场上是一种奢望,李落吐了一口血水,扶着腰间伤口眺望不远处的景象。兽群没有了黑衣人的操控,进退已有乱象,破绽多了起来,草海将士和牧天狼各自稳住阵脚,将窜入城中的妖兽逼了出去。

    大局渐定,兽群萌生退意。李落这才放下心来,眉头皱了皱,轻轻哼了一声。

    “你的伤……”

    “不碍事。”李落看着谷梁泪宽颜一笑道,“没有伤及要害,轻伤而已,止血之后就没事了。”

    肋下是一道刀伤,伤他的并不是黑衣人中武功最高的人,却是应变最快的那个人。当晓梦刀斩断了那名黑衣人手中兵刃的时候,黑衣人没有退,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将身边一名同伴拽了过来,挡住了晓梦刀,而他就藏在那个死不瞑目的同伴身下,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划开了李落衣裳,如果不是谷梁泪眼疾手快抖出一道气劲,将那名黑衣人的手腕推开半寸,这一刀可就不是眼前的轻伤模样,多半能斩断一两根肋骨。

    后来黑衣人死,李落活,似乎听来只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半刻之前,生和死的距离比一层窗户纸还要薄。

    “大将军,兽群乱了。”钟离玺擦了一把脸上和着血水的汗渍,凝神看着古城石墙下,已有将士列阵缓缓出城,这些妖兽毕竟不是人,杀的再多也无用处。

第二千六百五十七章 撤入宗庙

    既然操控之人不在,将它们赶走了事,用不着拼命。困兽犹斗,若是真将这些妖狼逼得走投无路,说不得还会鱼死网破。

    “他们是什么人?”

    李落叹了一口气,没有隐瞒,略略说了这些黑衣人的来历,众将士听完之后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已经是第二次他们险些要了李落的命,而这些人还只是大将军口中那个名叫黑剑白刀的魔头手下爪牙而已,不知道这极北深处还有多少那魔头隐而未出的手段。

    想在这片土地生存,若是没点压箱底的功夫,决计活不到看见第二天的日出,想想区区一个镇族的遗民而已,就能操控异鬼将草海搅得天翻地覆,这般神通,用血璃的话说,在极北深处也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众人没有着急返回古城,等兽群再散散。将士相互帮忙包扎伤口,谷梁泪替李落包好伤口,又帮着李缘夕处置伤口。诸人之中就数她受伤最多,自然也数她杀敌最多,但不是负伤最重的一个,看着触目惊心,但是都避开了要害,还能再战。四周中军骑将士不掩羡慕,就连心高气傲如钟离玺之辈也露出敬佩神色,暗赞不已。

    这时,曲子墨忽然望着远处说了一句:“刚下完的雨,这才晴的天,这怎么又有要下雨的意思了。”

    众将士顺着曲子墨的目光看了过去,远处天边有一片乌云飘了过来,很快,云层很低,几乎是压着山头疾驰而至,很快就能到古城上空。山间无风,云倒是飞得极快,极北的天气比多情的女子还要善变。

    就在众将士还在猜测会不会又来一场像不久前那样的暴雨的时候,李落脸色骤变,狂喝一声:“回城!传令城中将士,全部躲进古城宗庙!”

    随着李落话音,似有一声啼叫从远处那片乌云之中传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乌云,李落勃然色变的紧张,让刚刚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的中军骑将士俱都提起了心,虽不甚明了发生了什么,但是久在军中操练,令之所指便是军心所在,哪怕眼前是万丈深渊,只要主帅一声令下,将士莫敢不从,睁着眼睛也会跳下去。

    “快!”李落大喝一声,身先士卒,朝着古城的方向狂奔而去,路上但凡有不开眼的妖狼挡路,晓梦刀再无半点留情,将这些妖兽一刀两断。人还不及来到城中,李落就高声呼喝,“快退!退回宗庙!”

    草海将士俱是不解,莫名其妙地看着飞驰而来的一行人,这些兽群已经溃败,不足为虑,何故如此慌张模样,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最快作出反应的是中军骑和相柳儿,李落远处传来帅令,牧天狼将士固然也是不解,但都已开始收编列阵,退往宗庙。而相柳儿对他有一种超乎敌我的信任,他说退,退就是了,至于缘由,得空的时候他自然会说。

    李落率先越过石墙,将一头还来不及逃走的妖狼抓着后退丢出城外,有如神助,看得格日勒图心头狂跳,这个清瘦的天南王爷身子骨硬朗得很,力大如牛,换成是他都未必能这么轻易将一头妖狼丢出城外。

    “怎么回事?”相柳儿被人簇拥着疾步走到李落身边,凝神问道。

    “赶走一群,又来一群,不能力敌,先避其锋再做打算。”李落回了一句,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相柳儿脸色一白,李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喝道,“我不是骂你。”

    相柳儿噘了噘嘴,这幅小女儿般的模样让身边草海悍将一个个都惊呆了眼,张大了嘴愣出了神。相柳儿嗔怒喝道:“还愣着做什么,传令,所有将士撤入宗庙。”

    “拨汗,可是那宗庙就那么大点……”

    “入地府!”李落和相柳儿异口同声地喝道,李落随即传令,“曲子墨,应峰。”

    “末将在。”

    “带人过去,和侯西来打开暗道入口,有多大就炸开多大,全速避入地底。”

    “遵令。”两将各领一队中军骑将士,飞奔而去。那片乌云越来越近,黑压压叫古城中的将士透不过气来。联军将士有十万之多,全部撤入地底少说也需得数个时辰,而那片乌云最多一刻光景就能到古城上空,全身而退已无可能。

    “钟离玺,带弓箭手守住宗庙前后,护送将士进入宗庙。”

    “末将遵令。”

    李落在这边传令,相柳儿也没闲着,命谷宸将草海军中擅长射术的将士聚在一起,听候李落调遣。此刻众将同仇敌忾,再不分什么草海大甘,想活,便得齐心合力,才有一线生机。

    “大将军,敌袭。”钱义从古城另外一边跑了过来,大声叫道,“林子里有异变!”

    李落眼皮一跳,妖狼先至,妖蝠显出踪影,剩下的自然也会来凑热闹。

    “拨汗,让你们草海的将士小心,不只是头顶地面,还有地底脚下,看来黑剑白刀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我们北上了。”晓梦刀出鞘,李落收拢身边的中军骑将士,随钱义往敌袭而来的方向而去。相柳儿叫了一声,李落回头,见她轻咬没有多少血色的朱唇,轻声说道,“活着回来。”

    李落展颜一笑,颔首应道:“一定,你自己当心。”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谷梁泪向前两步,忽然转了回来,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塞进相柳儿手里,看了她一眼,抿嘴一笑,一个闪身跟了上去。相柳儿一怔,低头看着手中匕首,匕首还带着一丝温热,有她的体温,刀鞘古朴,上面有两个古字,相柳儿认得,名曰鱼肠。

    “拨汗,拨汗!”身边诸将连声催促,将一瞬失神的相柳儿惊醒,“拨汗,我们走。”

    相柳儿哦了一声,视线一阵模糊,有那么一分神的光景,她就想抛下一切,跟在他的身边,生死勿论。

    李落率众刚到城外,就看见城后山林中一阵地动山摇,照这个情形,来的应该是那些形如野猪的妖兽。

第二千六百五十八 皮糙肉厚的猪妖

    此兽灵智未开,远不如妖狼狡诈,不过皮糙肉厚,冲锋起来一点也不逊色牧天狼的重甲骑兵。当日在极北深处,饶是血璃那样的人形凶兽,也在这些悍不畏死的猪妖身上吃了不少暗亏。

    李落凝望山林,喃喃自语:“黑剑白刀,你就这点本事么……”

    林子前,两棵老树从中而分,一头将近一丈高的赤红山猪硬生生挤开这两棵尺许粗细的老树,呼哧带喘,落地沉闷如鼓,两颗尺半长的獠牙高高弯起,犹如巨石一般冲向古城和依着城中石墙的大甘将士。

    钱义咽了一口唾沫,脸色发白。风狸拍了拍胸口,呻吟一声,幸好别的山猪不算太大,只有这一头看着吓人,倘若都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就别待在这里等死了,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大小小小,无数山猪妖兽从山林里冲了出来,流着口水,有些红皮,有些一身烂疮,不知道是没有蜕完的皮还是从哪里粘在身上的秽物,隔着还有数丈远,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就先一步杀进了阵中。

    箭矢落在这些山猪身上,的确有用,但是用处已经不大了,比起方才那些妖狼,这些山猪妖兽几乎都有一层厚厚的盔甲,弓箭要么穿不透厚皮,要么只能射穿数寸,难以伤及要害,便见一只小些的山猪妖兽浑身上下满是箭矢,活像一只刺猬,不过来势不减,气势汹汹地冲将上前。只有李缘夕的逆拂弓射死了数只猪妖,一众将士里唯她弯弓射箭最是痛快,这些山猪妖兽体型巨大,而且笨重,不会躲,闭着眼睛都是射中,好叫她出了一口恶气。

    若非身后古城,李落也不惧这些妖兽,中军骑向来就快,来去如风,不弱于草海铁骑,有的是法子将这些妖兽引开蚕食宰杀,但是现在却不能退,一旦退了,它们必将闯入古城,那些没有来得及躲进地下的联军将士必将死伤惨重。

    不能退,只能战,李落苦笑,这还没见到黑剑白刀的面就已如此狼狈,兴许是动身之前没看黄历,选的日子不对。

    蹄声震天,单说气势,远在不久前的妖狼兽群之上。一场鏖战,将士们都还没喘上来一口气,这便又是一场生死之战。李落紧了紧握着晓梦刀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往谷梁泪身前站了站。

    十丈,九丈,八丈,七丈,六丈……眨眼之间,那头赤红山猪已经迫在眉睫,李落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冲出去将它拦截下来的时候,一支长枪横空而来,枪长一丈三尺七寸,通体银白,有异芒,枪锋锐利,破空无声,却有阵阵威压从枪身上散开,犹如惊鸿,转瞬即止,急刺山猪脖颈。那头山猪也不躲闪,横冲直撞地扑将过来。它原以为这支长枪也不过是隔靴搔痒,别的地方不敢说,但是它脖颈处皆为横肉,层层肥肉堆在一起成了褶子,箭刺不穿,刀砍不如,便是极北深处的凶兽也鲜有能咬穿它脖子的,唯有肚皮下的肉最是稀松,是它的罩门所在,不过这支长枪除非能长了眼睛从地底刺出,要不然绝难伤它分毫。

    赤红山猪目不斜视,对那支破空而来的长枪视若无睹,自有一股目空一切的气势,岂料它正奔行得畅快,眼见着就要让墙头那些蝼蚁血肉横飞之际,忽地,一股巨力自脖颈而下,与脚下大地连在了一起,硬生生将它拽了下来,接着才是一股钻心刺痛从脖颈处传了过来,也怪它冲撞的速度太快,来不及收力,就听得脖颈处传来一声仿若撕破锦帛的声响,那支长枪惯体而过,没入地底青石一尺有余,将这头势不可挡的赤红山猪钉在地上。庞大的身躯犹如小山一般拱了起来,竟将脚下那块千斤巨石都晃动了起来,抬高数尺,一时间尘土飞扬,好不骇人。

    再看那头赤红山猪,疼得撕心裂肺,叫声极其刺耳,且还很响亮,震得墙头中军骑将士头皮发麻。就在那支银白长枪惯体而过之后,又有百余长枪紧随其后,势大力沉,准头不比军中擅骑射的将士差到哪里去,狠辣绝情的将百余猪妖悉数钉死在地上,将后头冲出林子的山猪妖兽拌得东倒西歪,处处都听得到惨呼嚎叫。

    众人皆惊,李落扭头望去,一支骑兵犹如天降,战马迅捷无声,骑兵将士马刀在手,亦无言语,带着强绝这些妖兽百倍千倍的气势从石街另一头冲了过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领头的七旗白袍胜雪,身后诸骑皆为玄甲。李落长出了一口气,天火白袍和铁甲精骑,总算是等到他们了!

    趁着山猪妖兽自相踩踏,李落长啸一声:“杀!”

    诸将齐喝,和这些铁甲精骑一左一右,向山猪妖兽杀了过去。直到动手之后才真正领教到这些妖兽的皮甲之厚,倘若力气差些的,刀砍在身上最多也就留个白印子,连皮都破不了,反而震得手臂发麻,犹是风狸,气得俏脸发红,一头山猪都杀不死,最后惹得性起,专挑山猪的眼睛往瞎了刺,一边刺还一边念念有词:“叫你笑话我,看我不刺瞎你,哼!”身子像只穿云燕子,灵巧非常,不过也凶险非常,数次若不是李落和谷梁泪手疾将她从山猪头顶拎回来,怕是身上会多几个血窟窿。

    钱义诸将暗自心惊,这些山猪妖兽虽说不及妖狼多,但是皮糙肉厚,一头少说也得三四名将士联手才能斩杀,稍有不慎,但凡被这些妖兽碰上就是筋断骨折的下场。反观这些铁甲精骑,一人一马,力扛一两头山猪妖兽都不落下风,犹是那七名天火白袍,纵横如风,但见一袭白袍自林间兽群中出入无无人之境,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李落就亲眼看到一名天火白袍一拳将一头山猪妖兽的头颅打碎,红的血,白得脑浆流的满地都是,状若天神,单论力气,每一个都不在武塔之下。

第二千六百五十九章 妖蝠

    相比之下中军骑将士就要逊色得多,数千将士,到头来连他们十分之一的战绩都没有。万幸是友非敌,若不然此番一战凶多吉少。

    很快一众山猪妖兽溃不成军,那头赤红山猪早被抽回长枪的天火白袍大卸八块,这一战较之方才与妖狼一战轻松得多。李落隐隐有一种感觉,便是方才的妖狼兽群,这些天火白袍亦有破局之法,不过他们一直冷眼旁观,就看着李落诸人能否自救,若是不能,兴许他们最后也会出手,但是决计不会像现在这样主动援手。

    这似乎是一场考较,这些天火白袍仿佛是在评判李落是否值得他们追随,而那些原本从太虚幻境跟随他出来的铁甲精骑好似已经臣服在天火白袍麾下。

    这一战前后不过一刻,就在山猪妖兽击退之后,天边那片乌云终于到了古城上空,除了李落,众人这才看清楚这片乌云的真面目,数之不尽面目狰狞的妖蝠吱吱叫着,成群结队往古城中还未来得及撤入地底的将士身上扑了过去,一个个好似有些日子没果腹了,饿急了,红着眼义无反顾地冲上前来。

    就在当时,李落担忧的另外一种妖兽也显出踪迹,古城很久之前用来排水的沟渠暗道里无数道猩红的眼睛闪闪散发着凶光,已经有数尺长的蚰蜒妖兽按捺不住从暗处窜了出来,比起妖狼和山猪野兽,这些蚰蜒状的妖物更难对付,口器巨大,齿带剧毒,最要紧的是恶心,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风狸能在山猪妖兽之间宛如穿花蝴蝶一般肆意施展她春风十里的绝学,但是若换了这些蚰蜒妖兽,但凡还能站稳就已是不易。

    当日与这些妖蝠和巨型蚰蜒搏命,胜不胜得了两说,不过想跑到底还是能跑得掉的,只是眼下却不成,就算他跑得了,身边这些将士多半跑不了,若不能击退这些妖兽,草海将士和中军骑只会变成这些妖兽的盘中餐。

    李落长啸一声,率众往宗庙退了过去,妖蝠已至,再守在城外已经没什么用处,先兵合一处,再抵御这些妖物。

    倪青啐了一口,骂道:“什么鬼地方,蝙蝠大白天的跑出来,奶奶的,有种给大爷来点没见过的。”话音刚落,就见诸将士齐齐看着他,倪青一惊,咽了一口唾沫,哀戚戚地问,“怎么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群山背后传来一声如若洪钟大吕的动静,倪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倪青,冷冷说道:“你要的没见过的来了。”

    倪青哭丧着脸半晌无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先是妖狼,后有山猪妖兽,眼前是妖蝠和巨型蚰蜒,也不知道那山后还有什么,想来也不会比眼前所见养眼到哪里去。

    “大将军,我……”

    “别废话,不想死的跑快些。”李落冷喝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宗庙驰去。

    到了宗庙前,漫天的妖蝠成片压在头顶,连日头都遮了起来。先前妖狼已是不计其数,眼前妖蝠更甚,有无穷无尽之相,此际草海诸将才明白李落为何要让众人避入地底,倘若再等些时候,可就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军中箭矢已消耗过半,长此以往,再遇强敌单凭兵刃肉掌,恐怕要凶多吉少。

    “大将军,你和王妃先进去,末将断后。”钟离玺一箭双雕,将袭来的两只妖蝠射死,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血水还是唾液的污秽,也不知道这些妖蝠是什么来头,血溅在脸上就有阵阵刺痛,虽说不致命,但也难缠得很。

    李落左右瞧了瞧,虽说侯西来几将已经拓宽了暗道入口,但是毕竟不如平地,如今才进去了不足三成将士,尚有多半还在古城之中,与这些妖蝠和蚰蜒毒虫厮杀,伤亡远超方才与妖狼交手之时,这还是天火白袍和铁甲精骑荡平了山猪妖兽,如若不然,叫它们再冲入城内,局势更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算最后能躲进地底,恐怕也得折损过万将士。李落往宗庙之中望去,相柳儿也不曾离开,站在庙门前传令草海将士列阵,一边杀敌,一边彼此照应,护送将士躲进宗庙深处的暗道。

    李落懊恼不已,若非刚才将干尸焚烧,此刻倘若这些尸体上的赤焰金龟还在,说不定能以毒攻毒,逼退这些妖蝠和蚰蜒毒虫,多些时辰撤离古城。现在后悔也是来不及了,随即传令各部将士依托城中石屋,莫要暴露在妖蝠的尖牙之下,小心提防脚下蚰蜒,如此慢慢退到宗庙。

    不见人,只有无穷无尽的妖兽毒虫,一众将士都很憋闷,若叫他们与敌交手,哪怕是技不如人,无外乎一死,但是现在这样,委实让人难受的想要吐血。

    这妖兽群中必有黑剑白刀的手下,不过有操控妖狼失手的前车之鉴,这一次他们极为小心,谨慎藏身与兽群之中,或许还在城外,不欲给天南来人可趁之机。

    除了死战再无良策,李落头一次如此束手束脚,对手非人,兵法攻心皆无用处,反倒比面对强大的敌人更难对付。

    军中所带箭矢越来越少,将士不得不省着些用,等到妖蝠近身再用或者干脆用刀剑劈砍。妖蝠翻转腾挪灵动非常,除非是钟离玺这样的箭术高手,要不然十箭九空,平白浪费了没有后军补给的军需器械。

    火器也不多了,能挡住妖蝠这么久,还得是多亏了术营的火器,尤其是田小山调配的火器,杀伤力极大,一旦炸响,数丈之内没有一只妖蝠能躲过。可惜照这般用法,这些妖蝠还没等杀干净,火器就得耗尽。

    “钱义,火器还有多少?”

    钱义一脸苦色,沉声回道:“大将军,已经用光一半了,照这样下去,不到两个时辰就得用尽。”

    两个时辰……李落暗自沉吟,还不够城中将士都退到地底。

    “去城里找些柴火,放烟。”

第二千六百六十章 放烟

    钱义眼睛一亮,喜道:“末将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去!”说完领着一队人马去往各处搜刮枯柴,放烟之后,这些妖蝠攻势必将受阻,说不定能熬到所有人都躲到地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李落不是没想过放烟,只是一旦放烟,被困的不只是天上的妖蝠,己方兵马也一样被扰,两害取其轻,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多时,城中浓烟四起,古城之中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枯枝烂叶,没一会这些烟火就笼罩了整座城池,天上的妖蝠被浓烟逼开,好叫众将士喘了一口气。

    李落挥刀斩落两只妖蝠,又将一条从地缝里钻出来的蚰蜒踩了回去,几个闪身到了宗庙前,焦急地看着相柳儿说道:“拨汗,你先走,地底之下境况不明,若无人照应,我心神难安。此番躲入地底实乃权宜之计,不过地底也不见得太平,若非如此,先前进去的人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相柳儿深深看了李落一眼,没有犹豫,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李落微微一笑,“放心,我一定会叫你们草海将士都避入地下。”

    “你呢?”

    “你前我后。”

    “好,你自己当心。”相柳儿转身往暗道处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着他,“李落。”

    “嗯?”

    “你不会不下来吧?”

    李落一怔,讶然笑道:“不下来?我还能去哪里?难不成还要我去喂这些妖兽毒虫,如果是这样,那我还不如死在你手里。”

    相柳儿轻呵一声,快步离去。目送相柳儿远去,李落不禁摸了摸耳朵,有些烫,刚才之前他是的确没有想到就此离去,但是叫她这么已提醒,还真有些心动。不过随即便被他抛开,冷冰几人下落不明,眼下绝非过河拆桥的时候。

    火势不减,妖蝠的攻势弱了许多,但是这些浓烟对蚰蜒毒虫的用处不大,也不能说没有,但凡能熏死这些毒虫之前,定然会先把城中将士都熏死,之后才会轮到这些毒虫。

    “王爷,怎么办?”谷宸从烟雾中冲了出来,灰头土脸地问道。

    李落一怔:“什么怎么办?”

    谷宸眼中似有一丝不服气,不过很快就隐了下去,疾声说道:“拨汗有令,她在的时候听她的,她不在的时候听你的,她和你都不在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李落莞尔,这道帅令倒是新鲜,和声回道:“叫你草海将士再快些,莫要恋战,先把受伤的将士送入暗道,进去的就不要再出来,能避一人是一人。”

    谷宸看了李落一眼,嘴角微微一动,却没多说什么,领命而去。在草海,强者为尊,有些时候也更加残酷,平时还好,若是生死关头,他们会舍下受伤的将士,先行叫没有受伤或是轻伤的将士先走,保住性命,而这些负伤的将士生死就各安天命了。

    李落没有在意谷宸眼中的异色,而是凝神看着半空中盘旋飞舞不愿离开的妖蝠,它们好像有意无意的在避开这座宗庙,难不成这些宗庙里有什么让它们忌惮的东西。还有那些蚰蜒毒虫,在城中肆意攀爬到处都是,唯独这座宗庙十丈之内不见一只。方才兵荒马乱,李落没有留意到,此刻有了少许闲暇倒叫他看出异常,看来这座宗庙里的古怪还不只是一条暗道而已。李落出神看着宗庙,分辨到底是何物能叫妖蝠和蚰蜒毒虫生出戒惧来。

    宗庙破了一角,有光照了进去,再加上里头点了火把,不如一开始的时候漆黑一片,一眼望去一览无余,除了靠近墙壁的那些石雕之外,宗庙里也不见有别的物件,要说避讳,除了石像也便没有别的了。李落眉头紧缩,盯着那些石像看了几眼,唤来钱义,命他搬一尊石像到宗庙外头一试究竟。钱义一时不解,愣愣地叫来中军骑几个将士便要进去,李落急忙唤住他们,叮嘱小心触碰这些石像,都带上术营特制的鹿皮套子,免得沾染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毒物。

    钱义领命,诸人快步到了石像之前。这些石像和地面连在一起,有些还和宗庙墙壁上的岩石本为一体,是当初修建宗庙的工匠没舍得丢掉堆砌石墙的岩石,干脆就借着石料雕刻而成。不过这也难不倒中军骑将士,虽说穿针引线的活未必拿手,但开山凿石的工夫向来不弱,几锤下去,那石像就断了根,而且中军骑将士下手极有分寸,这尊石像是个水妖模样的异兽,被中军骑将士震断之后,竟然连嘴边的须子都没掉上一根,当可称得上粗中有细。

    几人发力,一声吆喝,便将这尊数百斤重的石像扛了出来,好叫进出宗庙的草海将士吃惊不已,也不知道这些大甘将士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地,扛着这么重一尊石像要做什么。

    “大将军,放哪?”

    李落一指街角,钱义几将扛着石像走了过去,将石像立在街角。那处地势不高,却是东北西三个街道汇聚之处,数条走水的沟渠都集中在那里,没入地底,最后不知道是流进了灵河还是汇入了别的水渠。那个地方不时有蚰蜒毒虫探头出来,李落方才数了数,只是十几个弹指,就有七八条毒虫游了出来,被草海将士砍断了三条,还有几只躲了回去,须子一抖一抖,趴在水渠下伺机而噬。

    待那尊鱼怪一样的石像立在街角,离水渠口还有一丈有余,就在石像落地的一刹那,李落瞳孔猛然收紧,只见方才还在渠口鬼鬼祟祟的毒虫一瞬间缩回了水渠之中,自石像落地之后,再没有一只毒虫从水渠里流窜出来。

    果然!李落神色一振,朗声喝道:“钱义,带人把庙里的石像都搬出来。”转念一想,宗庙之中石像八十一尊,这个数字在周易数理中暗示意义是万物回春,乃是最吉之数,曰:最吉之数,还本归元,好像不应该都将这些石像搬出来。

第二千六百六十一章 布阵

    随即接口说道,“留下九尊。”

    “留哪九尊?”

    “那个不好搬就留那个……”

    “得令!”钱义和倪青倪白带人去搬庙中石像,李落唤来余下钟离玺几将,沉声说道,“不守了。”

    “大将军可是有了退敌之计?”钟离玺眼睛一亮,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此役数他杀敌最多,只是追风弧箭虽然了得,但对筋骨的损耗委实不小,短短数个时辰,钟离玺已经射出近千只箭,其中不乏他的弧箭绝技,再有半个时辰,即便还能弯弓射箭,也很难再使出追风弧箭。

    “未必能退敌,不过可以把这些妖兽异物挡住一段时辰,足够我们避入地下。”

    “石像?”早有将士察觉到异常,凡石像所在之地,数丈之内没有一条蚰蜒毒虫,更别说头顶那些已经被烟火熏得头晕眼花的妖蝠。谷梁泪为试真假,挑了一条蚰蜒丢在石像上,就见那条蚰蜒似是掉进了滚水,扭曲着身子,魂飞魄散的从石像上摔了下来,落地之后连连摆动,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诸将看得真切,显见那毒虫很怕石像,只不过石像对那条蚰蜒并非有致命的杀伤,只是很厌烦而已,看似石像的材质颇为特别,有抑制兽群之效。

    谷宸和几名草海悍将烟熏火燎地走了过来,一个个都红着眼睛,泪流满面,见大甘将士忙着将宗庙中的石像搬出来,诧异问道:“王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李落也不隐瞒,朗声说道:“这些石像对妖兽有克制之效,我欲借助这些石像布下阵法,抵挡一阵,趁此机会你们快些避入暗道。”

    诸将大喜,与这些妖**手几近力竭,再战下去,不被这些妖兽生吞活剥,也会被活活累死。

    “王爷,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李落沉吟数息,环视诸将,沉声说道:“添柴,让烟越大越好,钟离玺,曲子墨,你们几个挑选军中擅长阵法的将士随我来,谷将军,找些身手了得的将士一同前往,倘若只是这些妖兽倒还无惧,不过我猜兽群背后定有人操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谷宸一抱拳,大声说道:“王爷传令便是,我等莫不遵从!”

    “大将军,什么阵法?”曲子墨问道。

    “军中精研的九宫阵法,其中包含八卦阵,我打算借这些石像布下此阵,时间仓促,布阵难度极大,不过若能得其十之二三,就足够将这些妖兽挡在阵外几个时辰了。”

    草海诸将不以为意,倒觉李落有些夸大其词,草海铁骑擅长攻伐马战,兵阵一道只能算是末叶,一个阵法的十之二三就能将这些妖兽挡几个时辰,任是谁也不信。不过看着大甘诸将一个个脸上的凝重和苦涩,草海诸人大约也猜到这阵法非同寻常,想要布阵也不容易得很。

    李落暗叹一声,说到布阵,牧天狼军中最擅长布阵的人是沈向东,中军骑里却是朱智,可惜,阴阳两隔,徒呼奈何。李落强打精神,命将士各自准备,仓促成阵,必有破绽,这也是他叫添柴生烟的用意,瞒天过海,暗度陈仓。若是时辰足够,若能叫他布下奇门遁甲大阵,挡这些妖兽数天数夜也不在话下,不过眼下也只能便宜行事。

    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便是八卦阵的精髓,取自生生不息之意,首尾相连,以弱胜强的阵法。上古时期,八卦阵是以步兵抗衡骑兵的阵法,后来经过演变,多了困和守,但此阵法守成有余,攻杀不足,适合阵地战,倘若敌人不来冲阵,便也是个摆出来的样子。

    较之八卦阵,奇门遁甲却要更胜一筹。

    奇门遁甲奇,指三奇,即天干中的“乙、丙、丁”。乙又叫日奇,丙又叫月奇,丁又叫星奇。

    门,指八门,即: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

    遁甲,指六甲隐藏在六仪之下。

    六仪,为十天干中“戊、己、庚、辛、壬、癸。”

    六甲,包括“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

    甲子遁在戊下;甲戌遁在己下;甲申遁在庚下;甲午遁在辛下;甲辰遁在壬下;甲寅遁在癸下。奇门遁甲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神助。天时天盘;地利地盘;人和人盘;神助神盘。天盘上分布九星:天蓬、天冲、天辅、天英、天芮、天柱、天心、天禽。人盘上分布着八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地盘上布洛书九宫八卦。其中八卦为坎、艮、震、巽、离、坤、兑、乾。神盘上布八神。在阳遁九局下,神盘为:值符、腾蛇、太阴、**、勾陈、朱雀、九地、九天;在阴遁九局下,神盘为:值符、腾蛇、太阴、**、白虎、玄武、九地、九天。阳遁排的是勾陈和朱雀,在阴遁时改为白虎和腾蛇。变化无穷无尽,若能得其一而知精髓,已是了不得的阵法高手,通晓全部,说是千年难遇绝不夸大。

    阵是死的,但布阵的人是活的,如何因地制宜,借天时地利人和神助布阵便是考较一个人能否担得起阵法高手的关键所在。倘若没有阵图,李落勉强能分时各处,布八卦阵,但如果换成奇门遁甲,就算阵图在手也未必能成。不过好在眼前的敌人都是些未开灵智的妖兽,有其形就足够了,未必定要有其神。

    烽火狼烟四起,古城内外燃起滔天大火,滚滚浓烟笼罩在上空,风吹不散。各部将士用沾湿的布条捂着口鼻,小心快速地在城中穿梭。妖蝠在上空盘旋,被烟气熏得不能近身,省了诸将士不少的心思,只要地方脚下毒虫就好。

    李落心知肚明,这仓促而成的八卦阵挡着的并非是这些妖兽。

第二千六百六十二章 九幽鬼路

    防备他们潜入城中打碎石像而已。烟气足足在古城上空弥漫了数个时辰才慢慢散去,等看清城中境况的时候,已然不见了活人,遍地都是妖兽的尸体,明处却连一具联军尸首都没有,若非石头上存留的血迹,几乎让人以为方才种种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城外一处山头上,十几个黑衣人并肩而立,凝神看着城中各处。良久之后,才有一个黑衣人长出了一口气,“这个天南来的王爷果真不好对付,我等布下万兽凶阵,竟然也能叫他们逃出去。”

    “他们能去了哪里?”

    “城外不见,城里也没有,那就只有一个去处。”

    “九幽鬼路!”几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露骇然,其中一个黑衣人疑声说道,“九幽鬼路下接黄泉,凶险无比,就算是我们进去也是九死一生,他们闯进去,只怕都得葬身于此。”

    “呵,不闯一闯九幽鬼路,难道留在这里等死?”领头的黑衣人不以为意,漠然说道,“我倒觉得这个天南王爷颇有决断,能为常人难为之事。”

    “九幽鬼路可是洞冥族的地盘,大人觉得他们能活着出来?”

    “别忘了他去过天火秘境,身边有天火白袍,如果这么容易就死了,想来这些天火白袍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一众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这样一来,就怕少主……”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领头的黑衣人冷哼一声,说话那人急忙收口,不敢言语。数息之后,领头的黑衣人才淡淡开口:“死了数百族人,莫说是他,就算主上来此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怪我等学艺不精,对手太厉害。”

    另有一人沉声说道:“大人,少主那里还需小心提防,免得有人在主上面前搬弄是非。”

    “哼,主上是何等英雄的人物,岂会被区区血脉所困,再者说了,就算他和主上有血脉关系,经过千年岁月早已淡薄如水,有何可惧。比起他,我倒是更好奇这个天南王爷在城中布下的简陋阵法,能乱人视听,蔽人耳目,如果放手叫他布好阵法,恐怕我们也不好破阵。”

    众人齐声应是,有人言道:“看这阵法似乎是天火当年传下来的九宫八卦阵其中一支,不过此阵在极北早已失传,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天南凡人手中重现天日。”

    “不错,的确很像,刚才我派人去毁息影石的时候就被困在阵中,失手被他们暗杀了好些族人,这还是阵法残缺不全的缘故,要是完整的九宫八卦阵,除非燃血命万兽强攻,要不然很难破阵。”

    黑衣首领沉默不语,九宫八卦阵在天南之地还有传承,实乃意料之外,不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担忧的是这个天南王爷能布下九宫八卦阵,不知道会不会传说中的奇门遁甲,此事还是早些告诉主上为好,万一碰上,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下去好好看看九宫八卦阵到底有什么玄机,仔细绘制成图。”

    “属下遵命。”一众人各自散去,只留下黑衣首领一人默默看着城中宗庙那处,喃喃自语,“大甘定天王,你可要好好活着,也不枉我费心留你一命。呵,日后你当有回报才好,不知道你我重逢之时,你会不会惊讶……”

    众多妖蝠飞的累了,倒挂在城外的树梢上,原本一座绿油油的山头眨眼间就变得黑漆漆,仿佛泼墨一般。蚰蜒毒虫也不见了踪影,较之妖蝠妖狼还有山猪妖兽,这种毒虫最难操控,驱使不易,但威力也是极大,神出鬼没,被咬一口,如果不是内力精绝之辈,不过半刻就没有再战的力气,倘若不能及时医治,一命呜呼的也不在少数。

    此役山猪妖兽折损最多,妖狼也死伤不少,算下来黑衣人得不偿失,勉强算胜,也只是个惨胜。只不过比起战死的联军将士,黑衣人倒是没死多少,想来在他们眼中这些妖兽也不算什么,死就死了,再生些就是了。

    黑衣众人各自查看城中各处,有的描绘石像布下的阵图,有的围在被炸毁的暗道入口前议论纷纷,李落不单是炸毁了暗道入口,他还命将士将两尊石像也炸碎之后混入暗道口的碎石当中,防备黑衣人操控毒虫尾随而下。不管怎么说,虽然彼此是对手,但也得佩服那个被少主嫉恨已久天南凡人王爷的决断,自绝出路,他就不怕困死在地下么。黑衣首领暗自称奇,自来听闻他擅长兵行险着,说是阴险也不为过,但是初来乍到,到底是什么叫他下定决心躲入地底,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了这条九幽鬼路?要知道藏下去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近十万将士,莫非他就不怀疑地底之下是一条死路?到那个时候,不用费吹灰之力,堵住暗道入口,引来灵河水倒灌而下,就能活活将这数万将士淹死在地下。现在好了,把万兽从御兽监赶到这里耗了不少心力人力,寥寥寸功,得失相较简直不值一提,若叫有什么收获,该算是领教了天南将士的手段,尤其是火器的运用,不敢说前无古人,但是以天南的技艺而言已经是登峰造极,给他们找了不少麻烦,下次再战,需得提防些定天王的火器。

    和别的黑衣人不同,这个黑衣人头领对李落活着走出九幽鬼路有极大信心,兴许比李落自己还要确信。

    有同样疑惑的不是只有黑衣人,李落身边众人也愕然不解。鸟穷则搏,兽穷则噬,说的是困兽犹斗的道理,但是行军作战没有人愿意将己方将士置于死地绝境,不是每一次都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所以一开始让相柳儿和草海将士躲入地底,他并没有舍弃暗道入口,而是打算据守宗庙,再找机会破局。如若不然,就算这些妖兽不强攻,围住些日子,近十万将士没有后军补给,单说粮食也扛不了太长时日。

第二千六百六十三章 深入地底

    这也是此行北上最大的隐忧,极北地大物博,果腹的确不难,难的是给十万将士找足吃的,那才叫难于登天。

    李落和相柳儿耗不起,这也是他们一到极北没有修整,就着急北上的缘由。但是现在,李落不但没有守着后路,反而炸毁暗道入口,将这些将士逼入死地绝境,如何能不叫营中将士暗自嘀咕。倘若只是为了活埋蒙厥拨汗,这样一来似乎陪葬的人有些多了。

    李落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眼下不是故弄玄虚的时候,直言回道:“这条暗道是一条生路,往前走别有洞天,峰回路转,大有可为。”

    众将听了,信自然是信,就是有些云山雾里,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这是一条生路的,难道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风狸最不在乎他的身份,直言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语气中满是深深的怀疑。

    “有人告诉我的。”

    “谁?”

    “血璃。”

    风狸哦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她是知道这个出身极北的神秘女子的,身手高的吓人,而且做了她想做很久都没敢做的事,就是揍李落,下手极狠,一点不留情面,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果是她,那就说得通,她不是口口声声号称是二公子的主人么,应该不会害他。

    谷梁泪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李落,没有说话。当初从十万大山里出来,血璃在北上之前找过她一次,取走了血剑,言谈之中不清不楚,前言不搭后语,好些事都驴唇不对马嘴。大约是被谷梁泪追问急了,血璃红着眼睛说李落被她杀了,就死在十万大山之中。

    听了这话谷梁泪自始至终没有信过,后来李落活着回来也证实了血璃所说都是假话。李落曾将十万大山之中发生的事告诉过谷梁泪,虽然两人之间曾有密谋,以假死骗过黑剑白刀,但如今两个人中间到底还是多了一个黑剑白刀。人心隔肚皮,在黑剑白刀身边的血璃还可信么。谷梁泪隐隐有些担忧,置之死地未必能后生,也许会送命。只是现在没有别的良策,妖兽毒虫源源不绝,要想尽数屠戮那是痴人说梦。若战,拿将士的性命和这些蛮**换,怎么看都是稳赔不赚的买卖。

    这不是李落第一次深入地底,以往的仙人峰,往生崖,还有离这里最近的长城亭堑,都是在地底之下。人自开灵智,慢慢不再为吃饱肚子发愁的时候,抛开**,便也有人对未知产生好奇,足迹遍布山川大河大江,还有湖泊沼泽,追寻世所罕见的奇物奇事。在人还没有想到办法像鸟一样翱翔长空的时候,地底之下就成了最常涉足之地,古往今来,生活在洞穴之中的异族举不胜举,还有些自成传承,留下了神秘奇幻的传说,令人叹为观止。到中府诸地,穴居的人不多,但是对地底的敬畏却从来没有少过。下黄泉里,奈何桥头撒上葱花的孟婆汤,还有离魂路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老鬼新魂,不论是道家还是佛门,在地底之下都有另外一个世界,光怪陆离,妖孽丛生,也有一个发下宏愿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得高人,那是一个任凭想象也到不了边际的庞大空间。

    在地下空间里,大还只是其次,最要紧的是深,深不见底。所以那些死了的王公贵族,住不到天上去,只好退而求其次,住在地下,借风水滋养,欲图兵解长生或是庇护后人,陵墓都建在地底之下或是山腹之中,鲜少有修建在平地上的,当然也是怕被人惦记那些陪葬的宝贝。

    地底到底有多深,没人说得清,十八层之下再有什么,也没人知道,那些地方只有人死之后才去得,只是人死之后难得还有又活过来的,托梦又说不清楚,所以自古以来都有关乎地底之下众说纷纭的各种传说,真假难辨。

    这条暗道很长,渐行渐深,在入口处就有开凿的痕迹,不是天然而成,也不是借原本就有的缝隙,似乎是硬生生从地底深处凿了一条路,连通地面和地底深渊。

    这条路的尽头在哪里,有没有尽头,亦或是在尽头有什么在等他们,李落不得而知,血璃的留言也没有言及,只是让他如果不能胜,可避入地底,顺道而下能柳暗花明。

    众人在暗道中不觉气短,有气流进出,除了有地底特有的闷湿之外并无其他异常。这条路很长,两边都是一成不变的岩石和山体,要说有什么变化,大约该算岩石的色泽越来越深,越往深处去,那些石头仿佛能凝出墨来。错眼间李落和吉布楚和仿佛又回到了往生崖深处去往黑山大狱的路上遇见的无底深渊旁。那里极黑,深处是什么李落不得而知,吉布楚和不知道,贺楼代钦也不知道,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什么都有,李落唯一知道的是那个深渊似乎连光都能吞噬掉。

    这条路的尽头,会否就是像往生崖下一样的一个奇异之地,李落隐隐有几分期待,期待血璃留言所说的柳暗花明到底是什么,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先前下来暗道的人的踪迹。除了葬身妖兽毒口的将士,还有近十万将士进了地底暗道,等闲还从来没有这么壮观的阵势,诸如鼠王任远衫这样下地探墓,少则独身,多则几十人,要说近十万之众,听来就叫人咋舌不已。不是说十万之众找不找得到,而是那地方装不装得下。

    刚入暗道时李落也有同样的疑虑,一开始存了心思能藏多少就藏多少,不至于全部暴露在外头这些妖兽的攻击之下,但是后来才发现是他想错了。这条暗道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也更广阔,莫说是十万之众,再有十万将士进来也一样装得下。莫名的,李落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来,莫非在极北,这地面之下还有另外一个乾坤所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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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