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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少年大将军txt下载     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六百七十九章 山下有人

    风狸笑呵呵一脸玩味地看着身边诸将,眼睛里的鄙视浓得能凝出水来,谷梁泪也是微微翘着嘴角,她倒不是不满诸将恩将仇报,这般险境之下,竭尽全力将所有的异变都掌控在手中,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如果动手,说不定她还会最早出手。她生气的是李落刚才让她先走,而且不容置疑,倘若不是中军骑诸将围在四周,定要叫他好看。李落自知理亏,以前便曾答应过谷梁泪,如果再遇上危险,一定会让她陪在自己身边。少年郎不知根底,谷梁泪武功高强,跟在身后,若有异变能先发制人,这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未尝没有他的私心,无论如何,跟着少年总是能安全些。少年在树上挑挑拣拣找寻果子,还有些藤蔓上也挂着好看的瓜果,不过这才被追得丢盔弃甲,众将士委实不敢再去碰这些藤蔓了,只学着少年,从树上摘了些果子廖以充饥。那几个喜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将士一路疾奔,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没法子,捏着鼻子囫囵吞枣吃了几个果子填饱肚子。少年见众人歇得差不多了,起身招招手,便又掠到了另外一棵树上。李落命众人跟上,一行人与方才一般无二,前后排成一排跟在少年身后,往他所指的那座小山下急掠而去。

    波光粼粼,似是梦碎了被这些山间的精灵洒在了河流之中,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梦,各种各样各色的梦。

    沿着河流逆流而上,少年从树上跳了下来,踩着河边的石头,灵巧的从一块石头跳上另外一块石头。众人跟在身后,不疾不徐,多少都被眼前梦幻一般的美景所吸引,流连不已。李落扫了几眼河流便不再多看,河水不深,约莫只有丈许深浅,除了水面闪烁的波光外,水中也有碎金点点,随着水流上下起伏。

    这条河和梦中那条河有些像,只是远不如梦里那条河那么波澜壮阔,自然也不如它深邃。河水流光溢彩,不过很清澈,一眼可见底,没有鱼虾,自然也就没有梦里那些怪鱼。

    风狸捡了一块石头,抓在手里抛了抛,然后丢了出去。石头在水面跳了几下,远远没入对岸。少年回头看了风狸一眼,咧嘴一笑,笑容当真好看,就连身后这些个粗糙汉子也忍不住一阵惊艳,当然与色相无关,只是极少见到这么单纯清澈的笑容而已。

    风狸嘶了一口凉气,心里忍不住抖了一下,连忙把头扭开,不巧正看到一旁一脸狐疑的李落,莫名有些心虚,忙忙低下了头。李落面无异色,只是心底暗叹一声,不由得想起了夜雨,自出红尘宫就一直跟在谷梁泪身边,当年送柔月去东海,遇上了自称风憾林的书生和左右棠,少女怀春,喜欢上左右棠,却没料到竟然是香消玉殒的结局,也许是他和谷梁泪将她们保护的太过周全,只知世间险恶,却不知道险恶在何处。风狸亦是如此,别看她平时牙尖嘴利,得势了也未必饶人,但其实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才会这么依赖谷梁泪。倘若风狸和他们分开,李落实难想象她会遇到什么人和什么事,是会变成下一个叫天王,还是会变成下一个夜雨,谁也无法预料。红尘宫这些弟子之中,便也只有甘琦较之众人更为成熟些,其他人都还稚嫩,只是空有一身不俗的武艺,行走江湖,若得姑苏小娘十之一二也就不用他这么操心了。

    但愿风狸不会这么轻易坠入情网,还不知那少年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情窦初开偏又遇人不淑,这往后的日子定是难熬得很。多事之秋,果然是不如意的事十有**,李落暗自神伤,怕是他也没察觉到自己有些庸人自扰。

    山脚下已然在望,到了近处,众人才发觉那条瀑布的玄虚,竟然是头顶高空倾泄而下,落在山头,又从峰顶流了下来,汇聚成一个精致玲珑的湖泊。原来那些诗句中的瀑布天落,半与银河争流,腾虹奔电,潈射万壑,以及瀑布半天上,飞响落人间的绝唱真的存在,眼前这一条就是从九天之上直流而下,非得是极北地底这种奇异之地才会有如此景色。

    李落震惊地看着眼前美景,也许不远处这座山其实当初并不低,只是被水流冲刷了万千年,这才将一座雄浑大山硬生生打磨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湖泊近在咫尺,少年脚步加快,一边跑,一边招呼众人快些跟上,颇有几分倦鸟归巢的意味。李落向钱义几将微微颔首,众将心照不宣,各自散开,若隐若现之间兵阵自成,一旦遇到敌袭,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集成有效的防御和攻击阵势。草海诸将看了暗暗点头,难怪能被拨汗如此看重,见微知著,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士。

    山下有人。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少年一边跳一边挥舞着手臂,远处小山前也有人再同他招呼,一边挥手,一边喊着什么,语义不详,众将各自戒备,默默握住兵刃。风狸扫了一眼,撇了撇嘴,似有不屑,只是却已悄悄把那支匕首藏在了身后。

    湖泊不大,不过很深,一眼望去,只觉有无数道异彩流光从湖底闪烁飞出,形如一面万花镜,如果是在山外,多半异宝出世才有这样的异象,但是在这里就显得稀松平常得很。

    沿着湖畔有不少木屋石屋,建筑风格和山外迥然有别,若叫李落来看,这里的房舍修筑更加有一种韵味,线条或繁复,或简约,依着山势地形,哪怕是左近的一株老树,皆能相形益彰,彼此呼应,若是换个说法,就是这些屋子似乎也是活的,充斥着难言的张力。不过在经历了林中险境之后,这样的感觉只会让人毛骨悚然,忍不住心里发寒。树活了便也罢了,要是这些房屋一间间也活过来,变成能吞噬人的凶兽,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千六百八十章 老妪

    不过还好,直到一众将士来到这座小小村落外,房屋还是房屋,并不曾有什么异状。村落中有人迎了出来,皆是孔武有力的壮士,和少年一样,几乎赤身**,让风狸和谷梁泪面红耳赤,恨不得没带上眼睛出来。

    前来迎接的人不多,只有十几个人,手中也没有兵器,看上去并无恶意,和善地打着招呼。钱义几将一边回礼,一边悄无声息地围上前去,如果村子里有陷阱,务必要在一招之下将这些前来迎接的异域男子擒住当成人质。

    少年和这些异人热情地招呼众人进去,李落面不改色,不过心里早有嘀咕,和谷宸相视一眼,这么热情,而且不加防备,任谁看都不合情理。百余之众,虽说不多,但都兵刃在手,放在别处这都是些面目可憎一脸凶相的狂徒,不论再如何避世不出,也不该不假思索就将这样一群人引入村落,万一包藏祸心,这无疑会是灭顶之灾。

    李落看了一眼谷宸,谷宸微微点了点头,彼此心照不宣,李落能看出异常,他自然也能,随即凑近李落身边压低声音道:“王爷,我留在村外,让霄木河跟你进去。”

    李落闻言点了点头,霄木河是谷宸心腹副将,为人机警稳重,平日里极为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城府之深较之谷宸有过之而无不及,从来没有出过手,李落也不知他深浅,不过能在蒙厥旗山部脱颖而出,自然不是易与之辈。

    分兵两处,一处在外,一处随少年入村。少年在前带路,手舞足蹈地同身边亲友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懂,但是李落也猜到是在说他们相遇的过程。一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心神却已将这座村落之中的地形瞧了个七七八八,一只手背在伸手,不时变化着手势,身后几将分心两用,默默记住李落的手势。风狸看了暗暗称奇,好奇地扯着谷梁泪衣袖,“小姐,二公子在干吗?”

    “军中暗语。”

    “哦,他说什么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啧啧,竟然还藏着小秘密。”

    李落哭笑不得,回头瞪了风狸一眼。风狸自知理亏,做了个鬼脸,浅浅一笑,鼻口观心,再不乱说了。

    这座隐世地底的村子没有想象中那么小,村民不少,略略瞧了瞧,便有数百之众,皆站在屋檐下,院子里,好奇地看着进来的一行人,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算恶意,只是好像也不是好意。

    地底没有日光,村子里却不暗,不用点着火把,所有景物纤毫毕现,萦绕在一层层光怪陆离的光线中。少年带着李落诸人一直走到了小山下,那里离瀑布很近,水流倾泄而下的轰鸣声很响,震耳发聩。漫天飞溅的水沫,还不曾近前,就已打湿了众人的发梢。在瀑布左边有一座石质的屋子,依山而建,从低到高一共三层,棱角方正,线条简约,颇显得朴素厚实。石头是一种散发着氤氲毫光的白色石块,远远望去,细腻如羊脂,看上去不比芳华少女的肌肤差到哪里去。

    众人到了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石屋前等候了。李落仰头看了一眼,轻轻扬了扬眉,那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妪,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双目炯炯有神,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

    少年匍匐在地,方才跟着众人一同进来的那些精壮汉子也都跪倒在地上,神态谦和近乎于谦卑的趴在老妪脚下,眨眼间,倒将人群最前的李落置于最显眼的位置上。他轻轻摸了摸鼻尖,和颜一笑,躬身一礼,道了一声得罪,问了一声好,也不知道那老妪听不听得懂。

    老妪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落,竟有点品头评足的意味,不住点头,目光掠过一旁的谷梁泪,眼中爆出一缕精芒,仿佛看到了一枚价值连城的瑰宝一般,颇让李落心里一阵不舒服,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老妪的视线。

    老妪提起手中木杖,点了点地面,少年和那些精壮男子都站了起来,不过都不曾抬头,低眉顺眼的候在一边。老妪看着李落,也瞧得出来他是领头之人,冲他说了一句什么,微微侧开身子,这是邀他进来石屋的意思。李落抱拳一礼,拾阶而上,钱义领一支中军骑精锐留在屋外,这理由倒也好找,石屋不大,盛不下这么多将士。

    李落跟着老妪进了石屋,虽然不知道此地的规矩,不过依着大甘礼数,谦逊礼貌,老妪见状连连点头,笑眯眯看着他,似乎很满意,也不知道她这份满意因何而来。

    石屋之中颇为宽敞,厅堂整洁,窗户上罩着细纱,轻轻的一摆一摆,抖落一地的色彩。正中有一条方桌,木质,上面摆着一盆盆盛开的鲜花,花香扑鼻,极为浓郁,让人闻了之后忍不住心跳加快,气血隐隐有几分翻滚的意味。李落微微一惊,急忙运起冰心诀,功行并无晦涩之相,这些花香有异,不过并没有毒性,许是妖异,有些让人口干舌燥。

    桌上摆好了盘子,上面是新鲜的瓜果,有几种众将在林中见过,不过更多的是没见过的果子,除此之外还有冒着热气的汤饭,里面飘着交不上名堂的树菇青菜,色香俱全,就差尝尝味道。这般香气,引得众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老妪很是热情的邀请众人入座,李落道谢之后坐了下来,她又招呼众人吃东西,李落含笑称谢,却没有动分毫,谁知道这些瓜果汤饭里有没有动手脚,他和谷梁泪不怕毒,身后这些将士可都是凡人之躯,小心驶得万年船。

    来得太巧,难不成刚刚是村子里升起炊烟吃饭的时辰?若非巧合,那这些饭菜更加不敢尝了。

    桌上的饭菜瓜果不多,除却留在石屋外的将士不说,单说进来的怕是也不够吃。老妪见李落没有吃东西的打算,还以为是他嫌太少,不够他们食用。

第二千六百八十一章 非礼勿视

    便即招呼了一声,不多时,就看见石屋侧门的帘子动了一下,一行人捧着盆碗,盛放蔬菜瓜果鱼贯而入。这些人刚一进来,便换成了李落身后将士面红耳赤,一个个赛过猴子屁股,抓耳挠腮,又是干咳,又是咽口水。

    李落也是一惊,来的都是些女子,年纪不好说大小,只是气度有的成熟些,有的就显得稚嫩许多,单从相貌上倒是不好分辨。若是女子也就罢了,只是这些女子衣着太过简单,委实有些奔放,就算是当年在东海捧月岛采红踏红的时候,那些水灵灵的姑娘家都不曾这般衣着暴露,全身上下只是挂着几根布条而已,行走之间,叫大甘老夫子痛心疾首的隐秘便自时隐时现,好叫人不好受得很。男子赤身**也就罢了,这在大甘也算常见,河边的纤夫,山上的挑夫,有的是光着膀子的,但是光着膀子的女人不多,就连勾栏里非得是到了有遮有掩的地方才会袒胸露乳,取悦恩客,倒没那个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惹眼,怕是引不来一掷千金的豪客,反而会把人吓跑了。

    非礼勿视,除了风狸看得津津有味,其余诸将大多有回避之意。李落一怔,眉头微微一紧,想起以前翟廖语说起过,魔门有一个欢喜宗,最善采阴补阳之术,门下弟子对男女之事习以为常,教义中不乏有利用男女交合而成的邪术,其中有一门阵法在江湖上名气很大,要说威力,确也不凡,但是最厉害的是此阵布阵者是七七四十九名不着寸缕的貌美女子,据说有让神仙动凡心的魅惑妙处,一旦身陷其中,不论老幼,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哪怕呆傻,都会永世沉沦其中无法自拔,最后沦为淫阵的玩物。

    这阵法到底有多厉害,李落不得而知,魔门隐秘,不好开口问人。问木萧下和白寄恨,他们未必会说,问皖衣,怕是会被当成登徒浪子。不过翟廖语说过,此红粉修罗阵当年也被人破解过,破解阵法的是百年前江湖上一位成名已久的剑客,剑术之高,在当时的江湖之中首屈一指,只不过破阵之后,那名剑客也变成了一个瞎子聋子。

    这个阵法,厉害的不单单是玄妙莫测的阵中变化,更加要命的是阵法之中那些女子勾魂摄魄的举止,只要看到,听到,免不了会想,想就会生出心魔,有了心魔,便有破绽,破绽不用大,高手过招,一瞬就够了。

    就像现在,一瞬间,众将士都有分神,或是羞臊,或是尴尬,有的低头,有的回首。李落脸色微变,双目一凝,晓梦刀轻轻压在桌下,冷眼看着走近的诸女。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李落料想的危险并没有出现,这些女人就真的只是送上来蔬菜瓜果,并没有别的异动,若说有什么异常,当属她们一点也没有扭扭捏捏,反而带着几分好奇地看着眼前这群陌生人。李落转念一想便即释然,整日里对着屋外那些穿不了几件衣裳的精壮汉子都已经习以为常,那自己这些裹得严严实实的当然不在话下。

    这一次各说各话的见面,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生丝毫意外,老妪见李落迟迟没有品尝那些女人送过来的瓜果蔬菜,只是尝试和她交谈,最后也恍然知晓李落的心思,笑呵呵的将这些吃食都尝了一遍,才示意他们自便。

    到了这般田地,若是再扭捏,恐怕就是不识抬举了。李落和谷梁泪先尝了尝,细品之后发觉并无不妥,便叫众将士谢了老妪好意,略略吃了些。吃完饭之后,老妪便叫人带他们去休息,好一副地主情谊的模样。一边是盛情难却,一边是有口难言,不得已只好先住了下来,一路疲于奔命,的确有些倦了。钱义也被他唤了进来,就连原本埋伏在村外的暗部高手也都撤了回来,养精蓄锐,倒要看看这老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地底没有昼夜,和极北长极一时的白天黑夜不同,这里什么时候看都是一副光影飘散的模样,让熟悉了黑白二色的山外众人颇觉如梦如幻,看得久了,就分不清这里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境。李落去过两处秘境,一处太虚幻境,一处天火秘境,但也没有那处给他这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总觉得这里的山山水水,和半空中若隐若现的色彩里藏了些什么,看不见,摸不着,一闪即逝,却又好像无处不在,这里的一切都在它们监视或者掌控之下。看着远处瀑布的李落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水往低处流,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实时,可是水为什么会往低处流?扔出去的石头为什么会落在地上,而不是飞上天?这世间万物之间的规矩到底是何人所定?天雷地火,风雨五行,自古都被贤者认为是这个三千世界里的不会变的规则,李落原本也是这样想,只是此刻一时闲暇,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世界,思绪纷飞,就让他生出这般古怪的念头来,这些被古之贤者奉为真相的规则会不会只是别人定下来的规矩。

    “想什么呢?”

    李落没有回头,这般着紧他的只会是谷梁泪。“没想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会不会有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人在看着我们。”

    谷梁泪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我们看不到的人,是谁?”

    李落回头轻轻一笑,看着一脸茫然狐疑的谷梁泪,温柔回道:“没什么,突然冒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说完顿了一顿,接道,“我读过古时一篇文章,名叫天问,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闇闇,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通篇有几十问,皆问天地之间的规矩。

第二千六百八十二章 奇怪的村子

    有些有答案,有些没有答案,却自古都在,被后人视为天地永不会改变的规则。今日之前我也是这么想,譬如水往低处流,月升日落,潮起潮落,阴晴圆缺诸般种种,世间沧海桑田,皇朝更迭,大甘之前有之,大甘之后也有,中原五府聚散离合都在变化之中,唯独这些规矩不变,人开灵智之前它们就在,有朝一日世上再无活人的时候,我想这些规矩还会在。”

    “你是想问这些规矩从何而来,又是什么人定的。”谷梁泪明白过来,很吃惊李落如此天马行空的思虑,不过细细想来,确也有几分道理的。

    “是。”李落展颜一笑,“我记得小时候,宫里有一座御兽园,有人专门驯兽,用来博取众人一笑。我去过那座院子,一些猫狗兽类行为举止已和在野外时全然不同,几时醒来,几时有水喝,几时有饭吃,哪些地方去不得,哪些人不能看,不能吓,规矩繁多,自然一开始有的是不听规矩的兽类,不是被罚就是被活活打死,数代之后,这些规矩在那座院子里便是天地至理,没有那个猫狗有胆子冲撞,错了,会死。”

    “是那些驯兽的人定下来的规矩?”

    “不,他们只是依令行事,定规矩的人也许一年之中也来不了三两次。”

    “但是规矩已经在了。”

    李落轻笑一声,喟然叹道:“是啊,规矩已经在了,那些猫狗兽类只认得规矩,不知规矩从何而来,也许它们从生到死也不会想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些规矩。”

    谷梁泪眨了眨眼睛,看着李落,轻轻说道:“就好比我们不知道水为什么向下流。”

    李落挠挠头,讪讪一笑,回头看了一眼警惕的军中将士,岔开话题:“你觉得此地凶吉如何?”

    谷梁泪对他如此明显岔开话题很不满,轻轻横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有再追问,柔声说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平白无故的善意呢,无所求,就没有不加保留的予,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

    李落点了点头,谷梁泪的心思与他一般无二,生平尔虞我诈太多,见惯了勾心斗角和明枪暗箭,遇事总会多一分怀疑和警惕,也许别人当真只是一份不掺杂任何用心的善意而已,只是等着天上掉馅饼的事,就算他贵为大甘殿下,权倾朝野,除了一生出来就是王府嫡长子之外,似乎也没遇到几次,小心为上,总是能活的长久些。

    “他们求什么……”李落喃喃自语,目光落在这座隐世林海之中的小小村落里。

    一旁路过一个半大的少年,比起带他们来这里的少年郎年纪还要小些,谷梁泪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神色微微有些不喜。李落亦是脸色阴沉,这少年看向谷梁泪的眼神中满是渴求,却透着一股不该有的**,而且不加掩饰,似乎司空见惯。这样的眼神他也曾在这般年纪的少年身上见过,更甚者还有比这少年年纪更小些的,卓城里的侯门王府,藏污纳垢的不在少数,自从执掌了枢密院之后,见到听到的,饶是他的性子也免不了瞠目结舌,而雨花阁邓王的那只木盒里的东西,简直不能看。李落强忍着恶心看过一遍,当场便想一把火烧个干净,后来斟酌再三,还是将它留了下来。此事详情牧天狼和巡检司知之甚少,杨万里都不甚明了,而这个木盒只是从风闻中听及一两句,谁也没有再见过。见过那个木盒的人只有四个,除了李落之外,还有殷莫淮,旃蒙肖青侯,以及保管木盒的暗部首领阏逢。看过那个盒子的人大都明白一件事,这世间之恶,其实并不见得是杀人,诛心者让人生不如死的大有人在。

    李落暗中去看过那木盒上的一个少年,在他的眼睛里有和刚才少年郎类似而且隐藏更深的**,**的背后是残忍,残忍的背后则是无穷无尽的空虚,抓住那一份空虚的人就是邓王,或者说邓王背后的那只手。在那之后,卓城大富之家的少年就只是雨花阁手中的一只提线木偶。

    “你不觉得这个村子很奇怪吗?”

    “什么?”

    谷梁泪等那少年走远之后才轻声说道:“这座村子里女人的地位要比男人高得多,如果说是尊敬,倒不如说更害怕她们,就拿衣裳来说,”谷梁泪俏脸微红,轻咳一声,“女人身上的衣物远比男人要多,而且地位越高,穿的衣服就越多,今日那老妪穿戴整齐,显然是这个村子里地位最高的人。”

    李落暗赞一声,谷梁泪心细如发,当然不会只看出这些,多半是不愿抢了风头,只是提醒一句,别的便都是他觉察出来的。善解人意不假,可是我有那么小气么。李落莞尔,促狭笑道:“也不一定,万一是那老婆婆年老色衰,没什么皮相可看,所以多穿几件衣裳遮掩。”

    谷梁泪一怔,羞得俏脸绯红,啐了一口,娇呼道:“胡说八道,方才在屋内我便看你目不转睛,哼,许是没看够吧。”

    李落朗笑一声:“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以前在卓城,比那更有伤风化的我都看过,怎会目不转睛呢。”说完之后,便觉不妥,一抬头,就看见谷梁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脸玩味。李落讪讪一笑,摸摸鼻尖道,“其实我也不曾怎么见过……”

    谷梁泪轻哼一声,小声说道:“鬼才信呢。”

    李落略显窘迫,言多必失,果然诚不欺余也,连忙转过话头,和声说道:“母系为尊,我倒也在书上见到过,有些古老的部落里尊最年长的妇人为首领,男子负责打猎和保护村落,女子采摘野果,织补以及养育后代,不过这种情况现今已经极为少见,兴许那些深山大泽之中或有留存,像大甘这样,女子三从四德,诸般规矩,很少叫女子抛头露面,很多时候都只是附属而已,确有不公。

第二千六百八十三章 恩情深处

    当初我奏请朝廷,封赏牧蝉郡主为牧天狼长水营副帅,朝中便是议论纷纷,那些谏官士大夫没少上书,都说我恣意妄为,不尊祖宗礼法,哗众取宠。只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里也没说女子不能出仕,后来还是先帝力排众议,准了我的奏章,冬蝉也才成了大甘第一个女将。”

    谷梁泪笑眯眯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眼神之中满是骄傲,格外让李落心动不已。

    “嗯,能人所不能,这才是大甘的定天王呀。”

    “嘿嘿,你这是夸我么?”

    谷梁泪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说呢!”李落笑着,发自肺腑的满心欢喜,似乎他权倾朝野的权势,百战而胜的声威,都不如眼前女子的嫣然一笑。

    “不过还是要小心些,我总觉得那个老婆婆不会有这么好的心。”

    李落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随即将目光转向瀑布旁那座石屋,暗自思忖,她们到底有什么盘算。

    虽无日夜,却有时辰,众将士修整停当,林中遇险,也折损了数名将士,如果不是那少年带他们离开那里,命陨林海的将士只会更多。怎么寻路离开这片林海,还是需得这里的人援手方可。李落去找过那个老妪,见到他过来,老妪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神色和蔼可亲,只是无论他怎么尝试,那老妪竟是一句话都不明白,饶是他机变过人,连番比划,老妪要么摇头,要么笑呵呵地看着他手舞足蹈,最后嗓子里都快冒烟了,李落也不曾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无奈之下,只好熄了从老妪口中探知林海秘密的念头。

    和这老婆婆没法子交谈,李落便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村落里的别人身上,命麾下诸将也想办法打探一二。数番尝试,却都无果而终,不过倒是证实了谷梁泪的猜测,在这座村子里女人的地位的确很高,每每交谈,男子大多都是敬而远之,唯独女子会驻足和将士们攀谈,只是依旧自说自话,难解其意。长此以往,虽说一时半刻没有危险,但也被困在此地,李落忧心渐重,无奈之下便只好换个法子,率将士离开村子独闯林海探路,村落里的人没有阻止,只是有些好奇,张望一二就各行其是,没人当面指指点点,不过背后是否议论就不得而知了。

    数度探路皆铩羽而归,没有少年相助,众将士委实无法分辨林海之中的虚实吉凶,每每都被那些不知道该算是死物还是活物藤蔓枝条挡了回来,一身狼狈,灰头土脸,不过好在众人早有准备,不曾有将士伤亡。

    李落看着漫无边际的林海,心中颇为压抑,就算这里的光线很绚烂,却总有一种被诅咒的气息,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这里包裹起来,像搭着台子上的灯影戏,描红的背景总是透着一丝虚假,连这村子里的人也是如此。

    不过怀疑归怀疑,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李落一边寻找离开林海的办法,一边命一众将士帮村子里的男人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总不能白吃白住,原本村子里就不算人丁兴旺,一下子多出这么多张嘴吃饭,村落里的男人们不管老少皆是劳作,虽不说焦头烂额,但也时刻不得闲,所得一应食物除了供给村子的女人幼童之外,竟然要等他们吃过之后才能轮到这些人,这般礼数让众将士很是过意不去,所以能帮则帮,不曾有什么怨言。

    又是一次无果而终,李落郁气渐盛,眉头也越来越紧皱起来,没有料到这片林海如此难闯。谷梁泪瞧在眼里,急在心头,却也无可奈何。困在这里时间越久,先不说别处,单单林子外还等着众人的大部将士就耗不起,说不得这些日子相柳儿已经遣人入林搜寻,如果也遇上那些花妖树精只会凶多吉少。

    李落愁眉不展,再加上时常奔波在外,这些时日就疏于和留在村子里的将士交谈,只是叮嘱众将莫要生事,且小心为上,这些人看似和善,但到底只是初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古人的话总归是有几分道理。心思都放在了探究这片林海奥秘上,便也没有留意谷宸的几度欲言又止,等到倪青告诉他的时候,他才得知此事。

    据说有将士与村中女子发生苟合之事,且人数不少,以草海将士为主,但也有中军骑的将士。李落很是诧异,眉头紧皱,看着神色怪异的倪青诸将,心里泛起一阵不自在的滋味。村子里时至今日还是一派祥和,很平静,和他们刚来的时候一般无二,要说起来,还是他们这些不速之客要更喧闹些。

    若是人之常情,倘若发生这样的事,但凡能叫除了自己和谷梁泪几人外都知道,想来村子里的人不会不知道,竟然还能相安无事,这委实有些不对劲。正因为隐世村落女子地位尊崇,守护外敌之责这些男丁责无旁贷,若是出了这等事还没有闹出人命,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此事是老妪默许,而且这些女人也没有怨气。

    救命是恩,收留他们是情,恩情深处,难不成还要以身相许,这是什么道理!?

    李落疑声问道:“可有将士逼迫这些女子之事发生?”

    “这个,倒还真没有,听他们说话,这些女人好像是故意的,要么挑逗,要么诱惑,要么干脆就爬上床,比青楼里的女人还要放荡。”

    “风尘女子卖弄色相是为了图财,她们图什么?”

    “嘿,末将猜不透,兴许是她们腻了,换换口味也说不……大将军,我掌嘴,不说了。”李落瞪了倪青一眼,倪青急忙收口,不敢再胡说八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出去的路还没有找到,将士竟和村子里的女人生出勾连,若叫相柳儿知道,恐怕她砍了这些草海将士的心都有。让倪青去唤一众将士前来议事,倪青离开之后,李落心里泛起一阵嘀咕。

第二千六百八十四章 主动送上门

    难不成真叫倪青猜中了,随即又摇了摇头,此等下三滥的淫词乱语还是少说为妙。

    李落言及有事与军中诸将相商,寻了个借口,让谷梁泪和风狸去了别处。借口自然蹩脚,不过谷梁泪并没有说什么,他本就是一副坦坦荡荡的表情,摆明了在说我有事和他们说,但是不想让你听到,你且回避一二。谷梁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哼一声,拉着不情不愿的风狸去了别处。

    人差不多到齐了,湖面没有风的时候也会有淡淡的涟漪,碎金处处,仿佛无数个梦境碎片。

    “有多少人曾和这里的女子有过**之情?”

    没人应声,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李落一扬眉梢,淡淡激道:“敢做不敢认么?”

    “有什么不敢!”一名草海悍卒站了起来,喝道,“我干过,还不止一个。”

    “我也做过。”

    “格老子的,做都做了,还怕个卵蛋,还有我。”

    ……

    随着起身的人越来越多,谷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所有的草海将士都和村子里的女人有染,能守住本心的屈指可数,除了霄木河之外,其余众将士皆有勾连,有些还不止和同一人。李落面沉似水,将在外,固然要先紧着生死,但是道义不能忘,做出这样的事,日后如果那老婆婆真要提出什么请辞,到时候是该答应还是拒绝?又不是狼盗之流,只把这当成一场风花雪月的荒唐事,提起裤子就可以翻脸不认人。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谷宸刚要说话,忽然看见他铁青的脸色,心中莫名一沉,缓缓开口:“谷将军,莫非?”

    霄木河抬眼看了看谷宸,垂首不语,瞧着谷宸尴尬的表情,无需多说便已知道了。

    谷宸张了张口,赧然说道:“对不住了,王爷,我,哎……”话到半截长叹一声,一脸羞愧。想来前些日子的欲言又止就是为了此事,如果李落能早些察觉出来,或许不会是今时今日的情形。

    “卓叶,没必要觉着对不起南人王爷,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你情我愿,又不是弟兄们上杆子霸王硬上弓,他能带着自家婆娘在身边,弟兄们就不能找个女人泄泄火,就拨汗在这里也说不出什么。”一个虎背熊腰的悍将大声说道,说完之后对中军骑诸人脸上的怒意视而不见,挠了挠头,略微觉得话有些不中听,接了一句,“王爷,我不是有意说你婆……妻子,她人好,手底下了得,我们佩服得很,就是说这个事。”

    李落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谷宸脸色阵青阵白,低喝一声:“小点声,还嫌不够丢人么!”

    草海将士愤愤不平地坐了回去,李落环目四顾,看着座下诸将士,淡淡说道:“你们不觉得有异么?”

    “有什么,不就是几个女人嘛,睡都睡了,也没见人家着急,你急什么。”方才那将士犹自还在嘟嘟囔囔,谷宸脸色一寒,喝道,“闭嘴!拨汗临行之前怎么交代的?出了营地,王爷所说就是拨汗的命令,若是拨汗在,胆敢顶撞是什么下场还需得我说?再多说一句,拉出去砍了。”

    那将士一凛,收口不语,只是并不怎么服气,不免在心里嘀咕,要说睡了村中女人的可不只是他一个,谷宸不也没把持住么。

    气氛有些僵持,中军骑诸将面有愧色,皆都垂首不语,而草海将士多半还是不服气,等着听听李落能说出个什么来。这时,霄木河缓缓开口,“王爷的顾虑不无道理,这天上没有平白掉下来的馅饼,这些女人主动投怀送抱,若无所求,只怕没人相信,远了不说,换成你我,如果我们草海部族之中的女人对一群外人半推半就,她们不说什么,你会怎么做?”

    “敢,老子非宰了他们不可,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数人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霄木河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你们怎么还活着?”

    没人言语,这些日子过得太舒坦,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有女人主动送上门来,日子有些过于醉生梦死,一时都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原本的戒备之心不知不觉就已消失殆尽,如今被霄木河点醒,猛然醒悟过来,不禁一个个嘀咕起来,难道真像这个南人王爷说的,这里的人另有所图。

    “王爷,你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妥?”谷宸沉声问道。

    “我也猜不到他们想做什么,不过在大甘有句古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应吃穿用度便也罢了,竟然连自己村中女子都舍得,这未必是什么好事。”

    谷宸脸色数变,比起麾下将士,他到底是在相柳儿身边待过些日子,并非草包,要不然相柳儿也不会让他执掌旗山部,兴许是被林海之中迷幻的色彩遮了眼,鬼迷心窍,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他如此,麾下这些草海悍卒更为不堪,倒是这个霄木河受得住本心。李落亦是暗自吃惊不已,草海将士桀骜不驯,一向松散,但是中军骑治兵之严,冠绝牧天狼,竟然也被这里的女人所魅惑,神不知鬼不觉,若非这些日子他外出探路,身边多跟着钱义诸将,要不然恐怕这些中军骑将士也难以幸免。能这样细雨润无声的就叫联军将士坠入温柔乡,连他都没有丝毫觉察出异常,如此看来这个村子当真不简单。

    “王爷,我带人把他们拿下,严刑逼问,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谷宸怒喝,有些被蒙骗之后的恼羞成怒。李落闻言轻轻摇头,和声说道,“谷将军稍安勿躁,不管怎么说到眼下为止,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如此反目有些操之过急。”

    “那王爷的意思是?”

    “他们到底有什么名堂,不明说,自然需得问上一问。”李落和颜一笑,并未苛责这些把持不住的将士,此际唯军心不可乱。领军在外张弛需得有度,眼下谷宸有愧,对他言听计从。

第二千六百八十五章 被人算计

    李落知道,这其中多半还是因为相柳儿的叮嘱,虽说他不惧这些草海将士哗变,不过内斗这般蠢事能免则免,非到万不得已,不必兵戎相见,或许那老婆婆也正等着他们自乱阵脚也未可知。

    命众将士暂且不露声色,李落思忖再三,这件事瞒不住,也藏不住,在还没有酿成大祸之前,需得先挑破了说,问一问这老婆婆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独自去找老妪的路上,李落心情有些沉重,倒也不算是觉得眼前颠鸾倒凤之事棘手,那个草海将士有一句话没说错,你情我愿,未必都怨麾下将士定力不足,只不过方才他看得仔细,再说破此事之后,至少有半数将士除了羞臊之外,剩下的竟然都是痴迷和回味,那样的表情李落委实不陌生,当初章泽柳迷上三十三楼擅歌舞的小雀儿的时候就是那副模样,比吃猪油蒙了心还要沉醉其中,大约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她身边,顺便把眼珠子抠出来再贴她身上。

    这些女人不简单,李落深吸了一口气,老妪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庞下似乎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

    老妪不在,石屋之中没有旁人,只有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在收拾屋子,见到李落微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他。李落寒暄一声,自然没有回应。看着女子忙碌的身影和大胆的穿着,莫名心中一跳,倘若真像那些将士所言,这些女子对男女之事生性随意,若是现在自己……李落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个龌龊的念头甩了出去,转身离开。

    四处找了找,皆不见老妪踪影,路上遇见村中族民,男人笑而不语,轻轻避开,女人倒是会说几句话,只是听不懂什么意思,怕是当着面骂他,他也不明所以。无奈之下,李落回去叮嘱了一声麾下诸将莫要轻举妄动,自己便去了石屋前等老妪回来。

    这一等不知多久,李落靠着屋外的石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一睡他也不知道是几个时辰,反正时辰不短,直到他从梦中猛然惊醒。一睁眼,就看见那老婆婆站在自己身前三步外,在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老婆婆的眼睛里有一股异色一闪即逝,很快就藏了起来。

    李落揉了揉眉心,有些惊讶,以往无论再怎么困倦,他也很少有像这样不加防备的睡着过去,若非刚才一股没来由的心悸,只怕现在还在睡梦里。

    抬头望着慈祥恺恻的老婆婆,李落有一瞬晃神,数息之后这才起身一礼。老婆婆含笑点了点头,指了指背后石屋,这个意思他猜得出来,这是要他进去说话。

    进了石屋,早前收拾屋子的姑娘家已经不在了,老婆婆给他倒了一杯水,李落称谢接过,不露声色地放在桌上。老妪似乎没有觉察出来李落的防备,依旧笑呵呵地看着他,嘴里说着什么话,约莫会是问他这些日子住的可还习惯,吃的可还入口,用的可还顺心……李落盯着老婆婆那张滔滔不绝的嘴看了半晌,刚要开口,忽地眼睛余光扫到一物,若无其事地吐了一口气,唯有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再松开,如此三个回合之后,他和颜一笑,也不管老妪听不听得懂,神色平静的向她道谢,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云云,却绝口没提别的事,也不曾说起军中将士和村子里这些女人的荒唐事。

    老妪似乎有些惊讶,笑眯眯地看着他,许是脸上的皱纹太多,眼皮垂了下来,将自己的目光挡了起来,一时间让人瞧不真切她的眼神。李落说完之后便即起身告辞,好像等了这么久,只是为了说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已。老妪没有留他,眼看着李落出了石屋,目光扫过那杯一口未沾的茶杯,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离了石屋之后,李落脸上的从容神色瞬间凝固,脸颊不由得抽动了几下,额头微有细汗,快步向众将士居所而去。

    那屋子里有一支笛子,寻常,但是眼熟,巧的是他以前还摸过类似的笛子。那是一支骨笛,与大甘竹笛外形相似,不过却大有不同。大甘的笛子一般多为蕲竹、苦竹、紫竹、白竹、湘妃竹等制成,笛声有一个吹孔、一个膜孔、六个音孔、两个基音孔和两个助音孔,大大小小十二个窟窿,俗称十二律笛。李落自幼练习琴棋书画,对乐器一门的造诣当真论起来算是最差,迄今为止他弹得最好的一首曲子是刺沁寒,不过乐理倒是知道些,笛子他不怎么会吹,但是笛身上的音孔还是知道些的。石屋中的那支骨笛上抛开背面不说,单是一面就有不下十七个孔,制式独特,过目难忘。

    这样的笛子他不只见过,且还断过一支,除了能吹奏笛音之外,还能操控山间妖兽!

    猛地在他脑海中划过一道电光,当日那些藤蔓枝条十有**并不是被谷梁泪或者气血所引,而是有人暗中操控,这也是为何那少年能穿梭林中而毫发无损,换成他们,数次闯林海都不得其门而入。

    记得以前琮馥说过,东海之中有一种已开灵智的海兽,聪慧异常,它们会发出一种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彼此来传递讯息。此事真假不好说,不过薄山雷门少主倒是也曾向他提起过,这世上的确有很多声音人是听不到的,唯有借助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能听到,譬如听雷也是其中之一。那笛子构造独特,显然不是平常的乐器,若是能传出常人难以听闻的乐调大有可能,如果果真是他猜想的这样,那么在林海中的遭遇以及后来一步步被引入这座村落绝非巧合,而是被人算计。

    此地不宜久留,李落疾步而行,早知如此,早前就该听谷宸一句劝,尽起兵马,将村子里的人都拿下再做定夺,但愿不是太晚。

    等他到了居所,看着只剩下半数不到的联军将士。

第二千六百八十六章 在地下

    眼皮一跳,沉喝一声:“他们人呢?”

    钱义连忙起身,唤道:“大将军……”

    李落抑住心中怒气,寒声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余众大多是牧天狼中军骑的将士,而草海诸将已是人去楼空,只有霄木河和寥寥数人还留在这里,就连谷宸也不知去向。霄木河一礼,疾声说道:“王爷,方才你离开之后,他们等了一会,有人要离开,谷将军见村中并无异常,就没有阻拦,只是离开的人多,但却没人回来,将军怕出事,出外寻人,留我在这里等王爷,到这会也没有回来。”

    “多久了?”

    “这个……”霄木河想了想,“时间不短了……”忽地,他脸色一变,疾声说道,“难不成?”

    “这村子里有古怪,我们在林中遇险,十有**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即刻寻他们回来。”

    诸将皆是色变,连忙起身离开居所,刚巧碰到谷梁泪和风狸朝这里走来,见到众人火急火燎的模样,风狸惊讶地问了一句,“你们这么着急要去干吗?”

    “找人。”倪青回了一句。

    “找谁?”

    倪青努了努嘴,指了指一脸铁青的霄木河,颇有点幸灾乐祸:“草海豪杰呗,还能有谁。”

    听了这话,霄木河脸色愈发难看,李落千叮万嘱,没想到还是管不住这些桀骜不驯的草海将士,若是回去,倘若拨汗知道此事,恐怕今日这些不听劝阻的旗山部悍卒都得掉脑袋。

    “哦。”风狸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反手一指村中一处石屋,漫不经心地说,“我看见有几个人去那里了。”

    众将顺着风狸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隐在村落正中的一处建筑,占地颇广,如同一座小些的宫殿。众人齐齐望着李落,李落面沉似水,冷声说道:“带齐兵刃,此番多半不能善了,小心为上。”众将齐声领命,一行人杀气腾腾的往村中石屋走去。风狸探头探脑跟在最后,打架斗殴,围观吆喝她一向喜欢得很,兴头来了,再扇扇风点点火,那叫一个舒畅,这次当然不能例外。

    今个村子里少见女人,那些男人犹自还在忙碌,见到脸色不善的众将士竟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依旧还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如此再看,这幅满是善意的笑脸分明就是麻木和呆板,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落扫了一眼,传音命将士小心,免得被他们突然发难乱了手脚,此际没有节外生枝,先找到失踪的将士再说其他。

    很快众人就到了石屋前,大门紧闭,悄无声息。霄木河侧耳听了听,屋中没有半点声音,不禁回头看了队尾的风狸一眼,狐疑问道:“风狸姑娘亲眼看到他们进了这间屋子?”

    风狸点了点头,指着自己的眼睛,重重说道:“亲眼所见,如假包换。”

    “没声啊。”霄木河看着李落,有些拿捏不稳。李落沉吟数息,平声说道,“叫门。”

    钱义上前拍了拍门,这扇门不知道是何物所制,看上去有些像是林子里的老树枝干,但是有金属色泽,没有花纹修饰,唯独让人一眼看了就觉得坚不可摧。

    拍门声沉闷作响,屋子里依旧没有动静,就在众人不耐烦,钱义打算抬脚踹门的时候,门动了一下,被人从门后拉开。钱义一手握住刀柄,微微退开一步,凝神望向门中。一个女人,头发乱蓬蓬的,脸颊微红,带着微喘,一双眸子仿佛能滴出水来,滴溜溜在李落诸人身上打了一个转,巧笑嫣然,说了一句什么,钱义刚要试图问话,李落却没了耐性,连日里都是鸡同鸭讲,早有些心烦,伸手推开大门便闯了进去。

    女人惊呼一声,踉踉跄跄退开几步,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李落视若无睹,冷眼看着屋中陈设。进来之后才发觉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只在头顶开了几扇天窗。这种做法倒是别致,在大甘从未见过,转即也就释然,此处是地底,总归用不着防备刮风下雨。

    屋子里光线充足,诸般物件一览无余,除了这个开门的女人之外并不见联军将士的踪迹。风狸从门缝里张望了一眼,轻咦一声:“我明明看到了呀。”

    没有人怀疑风狸说谎,在其余众将搜索屋中破绽的时候,霄木河却不露声色地盯着开门的女人。李落也没有怀疑风狸,就那一双贼兮兮的眼睛,看错几乎不可能,骗他更不会了。伸手扇了扇眼前空处,空气中有一股很淡很淡,近乎于无的气味,有三分香,两分腥,三分甜,最后的两分……他一挑眉梢,这个味道对他而言同样不陌生,在卓城皇宫里的避尘轩最常闻到,那是混着女儿家的体香和男女之间的**,再被酒池肉林蒸腾之后的掺杂在一起的气味,格外能叫人心浮气躁。

    李落缓步走到石屋正中,抬起头透过天窗看着林海上空让人迷醉的星云和星辰,很近,触手可及。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看了一会,李落将头低了下来,看着脚下,就是这么一间石屋,如果天上没有,那就只有地上。在李落望向地面的时候,那个女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霄木河怎会错过,喝了一声,“在地下。”

    “又是地底,又是地下,属耗子的吗?”有将士不满,骂了一句。见众将士把目光都落在地面上,那女人似乎有一丝焦急,连连摆手,嘴里说个不停,语速很快,只是没有人听,再者说了听也听不懂,便由得她在那里手舞足蹈。眼见没人理她,女人脸有些红,微微有些生气愠恚,轻轻一跺脚,转身去到墙边,拉着一根木质的杆子往下一拽,地面上无声无息裂出一个暗道入口。这暗道一经现身,就有一股温热的气息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气息里混着也许几种,也许十几种,也许几十种不同的气味,但是合在一起,众将都不约而同的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

第二千六百八十七章 蹩脚的借口

    紧随其后,那一声声充满了诱惑和勾引的浪笑,粗重的和啼啭的呻吟喘气声,水花飞溅的声音,还有别的声音,一连串争先恐后的窜入众人耳朵里。不管听了是害臊还是怒意难耐,都叫人如坠冰窖。

    李落看了一眼那个眼睛里闪着异样神采的女人,微微俯身,从暗道中走了下去。众将紧随其后,谷梁泪也要下去,钱义急忙叫住,难为情地挠了挠头,“王妃,你看这地方咱们初来乍到,不知底细,末将断后,就怕一会过来几个厉害角色,末将这点浅薄的武艺,挡不住事小,万一让大将军陷在里头,那就大事不妙了,您看……”

    “哼,不想让小姐下去就明说,找的什么蹩脚借口,武功差也是理由吗?真不替你家王爷害臊!”风狸叽叽喳喳损了起来。钱义脸色阵青阵红,欲哭无泪,只能眼巴巴瞅着谷梁泪。谷梁泪笑了笑,一拍风狸头顶,责备地看了她一眼,略一沉思,柔声说道,“那好吧,我和你留在上面。”

    钱义感激涕零地看着谷梁泪,一时间热泪盈眶,堂堂七尺男儿差点哭了。风狸刮着脸,扮着怪样,好让谷梁泪一阵尴尬。不过军中这些将士跟随李落的日子长了,心胸开阔,没人会和风狸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谷梁泪没下去,风狸只好留在外头,她对钱义言语不善,冷嘲热讽,当真要说起来倒也不是嫌弃他找的理由蹩脚,而是谷梁泪不去,她就不能去,好好的热闹没得看了。看着风狸撅着屁股趴在暗道口长吁短叹,谷梁泪怎还不知道她的心思,揪着耳朵将她从暗道口拎了回来。风狸揉着耳朵很是忿忿不平,钱义劝了一句,本是好意,谁知道惹祸上身,宁是被风狸说成平时一定帮着李落骗谷梁泪,然后跑出去寻欢作乐,没干好事。钱义叫起连天屈,莫说李落出去寻花问柳,若是被他知道中军骑有将士敢做出这等事,腿打断。

    瞧着钱义说得义正词严,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谷梁泪忍不住一阵好笑,这番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行军途中,牧天狼军法森严确有其事,但是卸甲之后他可一向宽厚,只要不违大甘律法,百无禁忌。看钱义这般激动的表情,说不得自家那呆子还曾带他逛过青楼呢,骗谁哩。

    谷梁泪看破不说破,任由钱义和风狸争得面红耳赤,留神倾听暗道之下的动静。

    暗道不长,不暗,平整,没有半点逼仄之感,很快就到了头。眼前景色,让李落身旁一众将士不约而同的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呼吸一重,压抑了好久才吐出胸口这口气。

    活色生香,这里将这个词演绎的淋漓尽致,以酒为池,以肉为林,为昼夜之饮,酒池肉林,履舄交错。地宫几乎被一座水池占满,池水不深,约莫有四五尺。池子正中有一个圆台,刻成台阶没入池水中,此刻有几个湿了衣裳,内中风景一览无余的姑娘便坐在石台上,彼此笑着,依偎在一起,修长的**半隐在水中,一双玉足不安分的搅动池水,波光潋滟,泛起一阵阵涟漪。

    池子里,池子边,石柱背后勉强遮住光的淡淡阴影里,处处都是香艳**,让人欲罢不能的场景,还有那声声入耳的娇喘,让定力稍差的将士忍不住气血上涌,心神打乱。

    看着眼前模样,李落竟不由得赞叹出声,以往看过活色生香这个词实无太多感触,今日一见才明白当年写出这个词的前辈如何惊才绝艳,如果不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那必然是个淫棍。

    池中男子皆为联军将士,女子身姿曼妙,不管相貌美丑,在这里竟都多添了七分魅色,像妖精多过像人。

    李落看到了谷宸,他在地宫边缘一根石柱旁,半坐在地上,身边是一方木桌,摆着鲜果菜肴,还有一壶酒,是这村落里的果子酒,李落尝过,甘甜可口,入喉很容易,但是后劲很大,风狸最有感触了。此刻谷宸就坐在桌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这模样不像是喝酒,更像是想把自己灌醉。一边还有一个衣衫稍微齐整些的妙龄女子,恬静的为他斟酒,俏颜含笑,脉脉含情,没有言语,却道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竟然也是个长袖善舞的角儿。

    不时有水声惊起嬉笑,这些草海悍卒,混杂着几个中军骑将士,宛若一只只追着花的蝴蝶,在这阵阵莺声燕语中放浪形骸,哪里有半点从军将士的模样,色中饿鬼便也差不多了。

    李落眼角微微抽动,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躁意,缓步走了进来。见到进来的一行人,女人们略有惊讶,不过媚色不减,但是并未像那些勾栏里的风尘女子,见到有恩客进门便一个个如同吃人的妖精一样黏上来。在这里的这些女人热情却不奔放,来,是客,不来,她们似乎也无意主动上前,颇有点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味,虽是****,但也一下子和脑海中的青楼妓院有了差别,显得有那么点特立独行,不同凡俗。只不过看着这些衣裳暴露,不忌荤素的模样,虽然没有**搭讪,但一颦一笑莫不都是无言的挑逗勾引,比起热情过分的招揽,这番姿态似乎更胜一筹。

    环目四顾,有酩酊大醉步履蹒跚的,也有烂醉如泥的,还有醉意惺忪,歪歪扭扭走到李落面前,一张口满嘴酒气,笑嘻嘻看着他,“呵,王爷你这不是也来了,哈哈,放心,我们嘴严得很,绝对不告诉王妃,王妃是漂亮,不过哪有不偷腥的猫,该放纵的时候就得放纵放纵,要不然白费了这些漂亮姑娘。”

    那人醉的东倒西歪,话倒是说的清楚。李落面无表情,目光越过酒池肉林,平静盯着池子那头端坐在一张石椅上的老妪。

第二千六百八十八章 被迷心智的将士

    老妪一改平日的慈眉善目,坐直了身躯,面似靴皮的脸上精芒暴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中带着挑衅和讥讽,简直与早前相见时判若两人。

    中军骑几将见到李落和倪青诸人,慌忙起身,羞愧不已,躲进了柱子背后不敢见人。这些草海将士依旧我行我素,喝酒的喝酒,戏狎的戏狎,旁若无人,自在得很。谷宸看见李落进来,猛地起身,往前走了一步,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李落暗叹一声,颔首示意,便将心神放在老妪身上。

    “年轻人。”字正腔圆,是李落和草海众将士听得懂的言语,以前斛律封寒向他说起过,这是一门草海古老,且是最通用的语言,只是后来随着蒙厥崛起,这门语言渐渐被蒙厥语所替代,渐有衰败之相,不过蒙厥语和这门语言有几分相似,听得懂蒙厥话的人,多半听得懂这门语言。

    李落淡淡一笑,别说老妪开口说话,这地方连树都能活,也没什么不可能。显而易见,这些日子老妪装聋作哑,却将他们的心思举动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不是别有用心,那就是吃饱了撑得慌。

    他没有上前,遥遥看着池子对面的老妪,两息之后,晓梦刀弹出刀鞘三寸,一声凤鸣划空而过,将地宫中的污言秽语一扫而空,仿佛平地生出一股雪山之巅上的寒风,将这里的**污秽吹得干干净净。淫言浪语一瞬即止,有将士神色不满地瞪着他,不过看到那把杀气腾腾的刀和身后同样杀气腾腾的将士,皆都不言不语,冷眼看着。

    李落拱手一礼,道:“谢前些日子林子里的不杀之恩。”

    老妪睁了睁耷拉下来的眼皮,笑道:“年轻人难道不该谢我们的救命之恩吗?”

    李落冷笑一声,既然猜到了林中变故因她们而起,此刻没有狠下杀手,不过是投鼠忌器,不知道她们还有什么后招而已,若非如此,这个谢字都是多余。

    “你想做什么?”

    “年轻人,何须如此咄咄逼人,你看看眼前,宾主尽欢,难道不好吗?”

    “好在何处?”

    “呵,出去,会死,留在这里,要什么就有什么,这就是好。”

    李落哈哈一笑,点了点头:“不错,这样的日子醉生梦死,的确很好。”

    “那就留下吧。”

    李落沉默数息,缓缓开口:“尊驾做这些是为了留我们?”

    老妪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那慈眉善目的表情,“诚心诚意。”

    李落霍然一笑:“明白了,这是利诱,若是利诱不成了该到威逼,我猜的对么。”

    “你猜。”老妪笑眯眯地看着他,活脱脱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

    “如果我执意要走,你待如何?”

    老妪听着他剑拔弩张的话没有一点着急的意味,慢条斯理地说:“不如你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你走。”

    李落闻言看向地宫里的将士,不由得心中一沉,除了那几个躲到石柱后边的中军骑将士,其余众人都是一脸怒色地看着他,仿佛他是搅了众人清梦的罪魁祸首,就连谷宸也是一脸茫然,愣愣地看着他。霄木河上前一步,低声在他耳边耳语道,“王爷,依我看谷将军他们应该是被迷了心智,不然不会没有察觉此处异常。”

    果真如此么……这世上最难掌控的就是人心,最难猜的也是人心,卓城雨花阁和邓王背后黑手最擅长的就是操纵人心,高明的时候可以把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把一个人变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玩弄人心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过邓王伏法,却还留了一句话给他,这世上最有意思的就是人心,最难懂的也是人心,最莫名其妙地还是人心。不知道邓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知道没有人能真正操纵人心,除非那个人不是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所谓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皆为有所图而已。李落一向不喜欢玩弄人心,没那有闲心的消遣,遇到不喜欢的人,该杀就杀,不该杀的不理就是了。

    人能被迷心智,而且不是简单的丧失神志,必然有所求所愿,而这个老妪,这座地宫,恰恰能应愿罢了。

    “我若要走,你留不住。”李落平声说道。他可以无惧老妪的手段,只因为除了身边将士,他还有天火白袍在。

    “我不留你,我为什么要留你。”老妪失笑,“强扭的瓜不甜,不愿意留在这里我干嘛费力不讨好的强留。”老妪摆出一副好走不送的表情,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李落见的也是不多,气极反笑,“我走可以,他们要留下,是么?”

    “呵呵,他们不愿走,你何苦强逼他们呐,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好一个得饶人且饶人,敢问你留下他们要做什么?”李落看着这些陷入温柔乡的将士,“莫不是外头那些都是被阉了的骡子,不好解了这些荡妇的寂寞?勾栏里的妓女勾引男子是为了钱财,你们,怕是要命吧。”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尖酸刻薄,一众女子再好的脾气也免不了生气,气鼓鼓地看着他。李落耻笑一声,“怎么不装聋作哑了么,我还当你们真的听不懂,不过听不懂也好,至少不至于知道自己没有廉耻。”

    “年轻人,说话这么刻薄,小心祸从口出。”老妪一副教训的口吻。

    “有理,那我能走么?”

    “自然。”

    “他们呢?也是愿走的走,愿留的留?”李落指着地宫里的众将士说道。

    老妪敛去笑意,冷漠看着他,一言不发。李落哑然一笑,早就猜到她不会让他走,更何况之前林中遇险本就是他们故意设下的诡计陷阱,就是为了将他们一行人逼到这里,不过他还是没想明白,耗费这么大的工夫,连自己的族人都舍得,留下他们到底有什么用处?

第二千六百八十九章 陷阱

    难道只是为了让这些精壮将士传宗接代?倘若真是如此,那要外头那些男人何用。

    老妪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愿再同他废话,李落看着众将士,朗声说道:“你们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和我离开?”

    无人应声,倒是有几个人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李落笑了笑,“总得叫我给拨汗一个交代,日后回去见到她,也免得冤枉我不带你们出去。”

    老妪抬了抬嘴角,面露轻蔑。李落置若罔闻,她的意思很明白,让他走,说好听些,兴许只是让他离开这座地宫,至于能不能活着走出林海,她会不会派人暗算,那都是后话,即便现在说了那也做不得准,谁让她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呐。

    终于有人有了点变化,不过这种变化却不是老妪想看到的,脸色微微一变,看来眼前年轻人口中所说的这个拨汗不是等闲人,竟然能把一些将士从迷醉中硬生生拽出来,不简单!

    不用等老妪吩咐,但凡神色有了变化的将士身边那些女子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凄迷哀怨的神色,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饶是李落瞥了一眼也觉心动,休提这些已经尝了甜头的血气壮士了。媚骚入骨,也不知道和魔门合欢门相较孰胜孰劣。

    挪步者寥寥无几,倒是中军骑将士除了一人之外皆回到李落身边,面有愧色。倪青狠狠瞪着几人,没有说话,等出去之后军法处置。而草海一侧只有两人回到霄木河身边,也没说话,耷拉着脑袋。谷宸走了几步,便又停了下来,欲言又止。李落皱了皱眉头,相柳儿积威深重,但毕竟人不在此,一众草海将士皆以谷宸马首是瞻,若他也犹犹豫豫,旁人就更能心安理得的留下来。

    无暇理会谷宸,他这一句,只是为了试探试探此间众将士迷失其中的深浅,至于去留倒不是紧要,无论如何那老妪也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

    李落苦笑一声,看着水池对面的老妪,摇摇头道:“他们都是骁勇悍将,无畏生死,没想到短短这些日子便能让你转了他们的性子,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这等手段我自愧不如,不过,”他略略拉长了语调,就在众人侧耳聆听的一刹那,话锋突然一转,语气骤寒,“你在林中操控那些妖物,夺我军中弟兄性命,这笔账不能不算!”

    话音一落,众将皆惊,被这个消息震得有些发昏,李落要的只是这一瞬犹豫,晓梦刀出鞘,人随刀走,身形如电,从池水上空电闪而过,直取老妪。擒贼先擒王,只要能擒下她,就能用最小的代价化解眼前局势。

    果然,场中诸人都在错愕当中,眼睁睁看着李落直取老妪。老妪略显吃惊之余,倒是有一丝赞赏的意味,这个年轻决断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先丢出一个未经证实的理由,让众人心生怀疑,然后借着怀疑之际突然发难,这是怕他们的人会出手阻挠,不忍下手。

    老妪微微一笑,不简单呐,不过既然敢在这里等他,自己又怎能没有防备。就见老妪一跺脚,石椅前地面凹陷一寸,李落心头一沉,已知这老妪已经料到自己会突然出手,这一刀怕是未必能见功。猜的没有错,就在老妪跺脚的瞬间,一张网从头顶砸了下来,来势汹汹,硬生生将他挡了下来,好似这张网从刚才一开始就在这里,等他自投罗网。

    如果只是一张网,单凭晓梦刀的锐利或许可以割破,从容逸走。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张网上连着许许多多孢囊一样的东西,泛着荧光,不知为何物,但是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好玩意。这一刀若是斩上去,漫天飞花,他虽说百毒不侵,但是吞天兽的丹液并非天下无敌,也有能毒倒毒死这种远古异兽的毒药,极北,地底,不凑巧若是碰上一种,此生恐怕是出不去这里了。

    身形急坠,在半空中突然改了方向,落向池水中的那座石台。老妪轻咦一声,这等匪夷所思的身法确属罕见,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幸亏早早布下这张网,要不然一旦让他近身,还真不好说能不能躲开那柄寒芒四射的刀。

    大意了,李落很懊恼,早知如此就该想方设法更靠近这个老妪些,不过她既然早就设下埋伏,多半也不会容他近身。此刻后悔已是无用,一招错,步步错,不过还不是满盘皆输的时候,只要这石台能拖住这张网一瞬,他就有把握从网下脱身,论急变,他自忖不逊色旁人。

    脚尖就要碰到石台,这座石台上方才坐了好几个女子,托住这张网理该无碍。但是意外总会在不经意间显出端倪,原本该踩到的石台从脚尖没有传来丝毫质感,李落的心神还在这张网上,察觉有异,低头一看,脸色大变,原本落脚处的那座石台消失不见,非但如此,这水池也消失不见,在他身下,出现了一个与水池一般大小的无底黑洞,这一汪春水,连带着石台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黑洞之中。

    李落大惊失色,网只是开头,不想这老妪早已布好的后招,一环接一环。只是瞥了一眼这黑漆漆不见光亮的深坑,李落就不由得头皮发麻。黑暗,从来都是最让人难以琢磨,也最让人心惊胆战的,当视觉被剥夺,人就不知道下一瞬会从黑暗里出来什么,一个妙龄女子还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满嘴獠牙的妖兽。他只是胆子大点,但是他也怕。

    众将士齐声惊呼,却已晚了一步。李落逼出一口真气,凌空再变,当关没有带在身上,不过相思还在,擒龙爪从腰间电闪而出,扣向水池边缘,晓梦刀再无留力,斩向这张网,此际也顾不得那些孢囊里装的是什么,兴许会中毒,兴许无事,不过无论如何总比掉进这看不见底的深渊要好些。

第二千六百九十章 少了一个他

    如此急变,又叫老妪叹为观止,若非这年轻人这么不客气,她都要忍不住拍手叫好。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

    就在池底裂开这无底黑洞的下一瞬,头顶亦有异变,一块断龙石从天而降,罩向水池。晓梦刀的锋锐没有让李落失望,网应刀而裂,但是这块断龙石接踵而至,砸向李落头顶,任凭晓梦刀再是了得,也没法子将这样一块断龙石破开。李落眼角一阵抽搐,只来得及狂喝一声:“退!”人便消失在了这块断龙石之下。

    这场变故让众人目瞪口呆,从李落突然发难出手,落网,水池裂开,头顶降下大石几乎是在同一个眨眼里,等到眨眼之后,水池不见了,地面平平整整地铺着一块巨石,仿佛那里从来没有过一个池子,村落里的人,联军将士,皆都安然无恙,只是少了一个他。

    在掉进无边的黑暗之前,李落终于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还是轻敌小觑了那个老妪,步步为营,却将他也算计的没有一点还手之力,终日打雀,不料被雀啄了眼,只怪自己太鲁莽。

    谷宸愣了,地宫里的将士也愣了,不少后心发凉,呆呆地看着平整的地面。刚才他们还和这里的女人在水池里嬉戏,没想到就在这一个眨眼之中,先是水池掉进了深渊之中,接着又有一块巨石将水池盖了起来。众将士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这地宫里本就没有一座水池,方才的戏水温湿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霄木河,他的脸色也变了,很难看,几乎是低吼着叫道:“退出去!”

    倪青几将纹丝不动,仔细看他们的眼睛都红了,原本身陷温柔乡的几名中军骑将士更是面如土色,扑过去趴在地上,敲敲打打,怕是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只是心里的悔恨压得他们无法呼吸。李落被老妪暗算虽与他们无关,只不过此际在这几名中军骑将士的心里,若不是他们不听大将军的话,或许他就不会被那老妖婆暗算。

    刀剑出鞘,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的只有霄木河,只是他也知道,如今要劝说大甘将士离开地宫几乎不可能,只有一个办法,“王妃还在外面,找到她,快!”霄木河拽了一把倪青,倪青回首,眼中皆是杀气,饶是悍勇如他,也被这眼神刺得后心一凉,怒吼一声,“别忘了王爷的话!”

    倪青呼了一口寒气,死死盯了老妪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退出去,找王妃和钱将军。”说完冷冷看了谷宸一眼,霄木河暗叹一声,这下子大甘将士和草海旗山部可就真的结下深仇大恨,若是他活着还好,若是不幸遇难,怕是只有鲜血才能洗刷这股恨意。

    众将士跟随倪青退出地宫,看也没看那几个中军骑的将士。霄木河走在最后,到了甬道口,谷宸忽然叫了他一声,霄木河回头看着谷宸,神色复杂,张了张口,长叹一声:“谷大哥,你这么做,日后怎么向拨汗交代?”说完之后缓缓退入甬道。谷宸身形一晃,唇间发苦,心头仿佛压了一座千斤巨石,霄木河的一句话将他最后一点幻想都湮灭了,也让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绝路。李落消失了,死了,不管是什么结局,相柳儿都不会放过他,就在李落坠入深渊的一刹那,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老妪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如此情形最合她的心意,最碍眼的已经除掉,剩下的不足为虑,而且看样子这个年轻人的死还能加剧他们的内斗,这是意外之喜。

    眼前变故不止惊了大甘将士,草海众将也是一脸惶恐,更有几分茫然,虽说大甘草海一向不和,但是这一路走来,抛开当年的世仇不论,这个大甘王爷并不讨人厌,事必躬亲,温和有礼,心智武功皆为上上之选。草海铁骑虽然一向看不起南人,但他们一向重英雄,他算是个例外,最关键的是拨汗很器重他,临行之前拨汗叮嘱历历在目,他说的话就同于她,如果相柳儿在这里,看到旗山部将士如此会有什么反应,诸将念及皆都齐齐打了个寒颤,一瞬间便已明白谷宸面如死灰的缘由。

    回不去了!

    倪青几将疾步出了甬道,钱义连忙迎了上来,喝问道:“底下出什么事了?大将军呢?”

    倪青没回答,看着谷梁泪,眼眶泛红,悲呼一声:“王妃,大将军他……”

    谷梁泪心头一紧,俏脸煞白,快步走到倪青身前,想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一个字也不敢问出声。钱义骤然色变,骂道:“快说话!”倪青悲痛欲绝,还是霄木河上前强忍不安,将地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钱义听罢,怒目圆睁,狠狠推了倪青一把,骂道,“真是个废物!”说完就要冲下去,谷梁泪脆喝一声,“回来!”

    “王妃。”钱义回头,不解地看着谷梁泪。谷梁泪深吸了一口气,别人或许不明白这个退字的含义,但是她却在听到的一刹那便明白了他想说的话。他不在,退出去,便只剩她了。

    “他们算计好了,王爷……王爷被人暗算,你们去也是死路一条。”

    “死了也总比什么也不做好啊。”

    谷梁泪俏脸含煞,冷叱道:“你们死了,谁替他报仇?等拨汗吗?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进来。”

    钱义诸将一时进退维谷,李落不在,谷梁泪的话不能不听。气、悔、恨,钱义凶芒毕露,盯着霄木河,“好一个旗山部,好一个谷宸,这笔账我们记下了。”

    霄木河脸色一白,惭愧不已,低声说道:“放心,替王爷报仇之后,是杀是剐我绝无二话,呵呵,我也没脸再见拨汗,就当是为王爷赔命。”

    “他还没死呢。”风狸插了一句,冷冰冰的。

第二千六百九十一章 操控死亡的手

    没有一丝感情,只是眼眶却已经红了,不停在心底祈求他安然无恙,暗暗发誓,如果他能活着回来,自己一定要待他好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再也不挤兑他了。

    “对,大将军还没死,他一定不会死。”钱义眼睛亮了,像回光返照,眼底尽是疯狂。

    谷梁泪沉默数息,她知道李落的意思,是让他们活着,不能白白送命,可是现在连她都不愿意听他的话了,这些将士又怎会弃他于不顾。

    “若让你们走,你们会走么?”

    “王妃,走也是和大将军一起走。”众将齐声叫道。谷梁泪拢了拢发丝,平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见识见识这攻心术。”

    倪青从怀中掏出一枚火器,扭曲着叫道:“炸死这群王八蛋!”

    谷梁泪拦住他,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急,和我去会会那个老婆婆。”说完便往甬道中走去,忽从甬道传出一个声音,带着三分惬意,七分慈祥,“不用了,老婆子出来啦。”说完,甬道中探出一颗苍苍白头,老妪慢条斯理地从甬道中走了出来,面对众将士的怒火,怡然自得,没有半点惧色,打量了四周一眼,将目光落在谷梁泪身上,啧啧赞道,“你这女娃,好俊的模样儿。”

    “老妖婆,找死!”中军骑数将怒喝出声,老妪面不改色,谷梁泪轻轻扬手,示意众将稍安勿躁,平静看着她,“他人在何处?”

    老妪不慌不忙一指地底,眼中闪着奇异的神采。

    “还活着?”

    “现在多半还活着。”

    谷梁泪深吸了一口气:“放他出来,我们就此离去,至于他们,”谷梁泪冷漠看着混在女人堆里的草海将士,众人面显羞愧,一个个都避开了那双清亮中带着失望的眼神,目光游离闪躲。谷宸五味杂陈,这一进一出就似乎老了十年,一股穷鸟触笼过后的衰败挂在脸上,却再也没有勇气重归那一边。他在听到李落还活着,眼神浮现出一丝犹豫和挣扎,末了犹豫还是被挣扎掩盖了过去。李落的死活是他是不是背叛相柳儿最后的一根稻草,李落活,他也许有勇气回到相柳儿面前祈求她的原谅,自责自己的软弱和迷失,但如果李落死了,他知道的很清楚,等他再站在相柳儿面前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谷宸以为自己不怕死,却不料当这个时常被自己蔑视的字眼摆在面前的时候,自己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退却了,宁愿留在这里苟延残喘,换言之他可以死在战场上,为了相柳儿和蒙厥战死,但是他不愿也不敢死在相柳儿眼前,而最后在拨汗眼睛里看到的是对自己的失望,或许还有不屑。

    掉进那个不见底的深渊之中,他还会活着?谷宸不信,此间众将也不信,不管老妪说得如何信誓旦旦,谷梁泪却不得不信,不信,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老妪像是没有听到,还在乐呵呵地笑着,脸上的皱纹将心思遮了起来,往日的慈眉善目如今看来格外的狰狞虚伪。又要装作听不懂么,谷梁泪缓缓摊开手臂,那双羊脂白玉般的手从袖子里轻轻滑了出来,脸上闪过一抹病态的红晕,而后那双手,颜色慢慢变了,从浅白转深,越来越浓,越来越妖艳。在这片林海之中就有许许多多山外看不到的色彩,叫众人大开眼界,但是此刻这双手变化之后的颜色较之林海中最鲜艳瑰丽的色泽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和这些颜色一样,这双手上呈现出来的颜色同样不属于人世间,深浅色泽已是无足轻重,那般颜色只一现世,众将士连同老妪在内,不约而同在心里冒出一个感叹,要一个遥远的颜色!

    那是千山万水,殊方绝域另一边的颜色,弱水之隔,看到了,却永生永世也走不到那抹颜色旁。而这个颜色出现在了一双手,前一瞬还洁白无瑕,宛若白玉的一双手上。

    钱义诸将齐齐吸气,甚觉惊讶,不过心神大都在对面老妪身上,不曾怎么在意。除了谷梁泪,场中还有两个人不是众将士的模样,比起李落的生死,这双手更恐怖可怕。

    风狸小脸上满是惊恐,不由自主移开半步,咽了一口唾沫,神色慌乱地看着自家小姐。方才还慢条斯理的老妪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神色严肃地看着谷梁泪,确切地说是看着谷梁泪的一双手。

    一双渐渐被世人遗忘,时常攥在李落手里,柔若无骨的一双手,这双手,能抚平他皱起的眉头,能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茶,能手把手教那些收养的孩子写字作画,有时候也会教他们武功,好看,纤细,修长,不过有些时候它还能做另外一件事,比如瀛湖霸宴。

    老妪的脸色变了,虽说不至于难看,但也不怎么好看,眼睛里透过凛然寒意,这是面对李落都没有显现出来的杀气。谷梁泪嘴角轻扬,终于不再装了吗,“放人。”

    “如果我不放呢?”

    “这双手我只能操控死亡,却没有办法求生,所以我一向极少用它。”谷梁泪将妖艳的一只左手抬起半尺,悬在空处,“他不在了,我不会独活,你若不放,那我就杀了你为他报仇,然后再去阴曹地府找他。”

    这番话听来并没有什么滔天的怨恨和杀意,反而有些轻柔,软软的,带着女儿家的一丝羞涩,大约已经是谷梁泪能说出来最重的语气了。语气虽然很没有说服力,但是老妪却不敢有丝毫小觑,因为她从这个轻柔温和的语气里听到了谷梁泪的决心,如果不放人,如果他已经死了,那么她就会一念成魔,要这里所有的人为他陪葬。最要命的是虽然不知道那双手的来历,但是那股足以湮灭一切的力量却真真切切的感触到了。

    在这片林海之中,老妪记不得自己活了多久,也不记得祖先是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这里,或者说外面的人是从这里出去的。

第二千六百九十二章 关进了无尽渊

    在悠长的活着的岁月里见过很多次那种属于这片林海,属于这个神秘的地底世界的力量,就算她和自己的族人生活在这里,也能操控那些树木花草活过来,这片在外人看来凶险恐怖的林海在他们眼中予取予求,什么都能得到,唯独那股力量,让她震慑,颤抖,祈求,希望,贪婪,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每每只是很不小心的从她身边或是眼前一闪而过,便即消失不见,是那么的无所谓,对那双炙热贪婪的眼神看也不看一眼,连藐视都算不上,更不是视若无睹,而是真的没有看到。

    走在路上的时候,你会注意路边有一只蚂蚁在仰着头看你么?那股力量,就像是蚂蚁仰头看着的那个人,一次次错过,一次次热泪盈眶,一次次咒骂,还有一次次祈求,还有一次次的绝望,终于在今日让她已经死了的心又一次跳动起来。

    她不觉得自己这样麻木的活有什么好,没死,也许是习惯,也许是责任,也许是给自己找个活着的理由,随便什么都好,也掩饰了自己的怯懦,还有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贪婪。她追寻渴望那股属于林海的真正力量,却又不敢当真靠得太近,她不知道当一只蚂蚁引起人的注意之后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难道你便没有在路上踩死过一只蚂蚁么……

    终于终于,在经历了所有的激动,失望,害怕,怯懦,痛哭之后,她在一个人,一个很好看,好看到几乎从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打定主意要让这个好看的女人永世沉沦在这里,就在这个女人身上,这么近,这么清晰,这么安全地感触到了那股力量的味道。

    一股遥远而强大到寂寞的力量。

    她颤栗着,能清楚地感受到苍老松弛的皮肤上惊起的一串串鸡皮疙瘩,摩擦着衣裳,让她忍不住想呻吟出声。终于等到了么?老妪藏起了眼中的贪婪,虽然很想很想抓住谷梁泪,把那双手砍断捧在自己眼前仔仔细细端详,抱着入睡,至于这个好看的女人,没了手,还是能做一个女人该做的事。但是她不敢,如果这双手真的有那股让她忍不住臣服的力量,那么也足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她。

    “他没死,只是被我关在了无尽渊。”

    “放他出来。”

    老妪摇了摇头,谷梁泪明眸含煞,喝道,“不放?”

    “不是不放,而是不能放。”说完似乎是害怕谷梁泪不相信,老妪接道,“无尽渊的机关每七个红光日才能打开一次,现在我想放他出来也做不到,就算你杀光这里所有的人,我也没有办法重开无尽渊。”

    谷梁泪不说话,老妪又恢复了刚才镇定自若的神情,平静说道:“当然你也可以试着抓了我,逼问打开机关的办法,不过我已经活的够久了。”言外之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逼问,她宁可死,也决计不会让李落好活。

    场中一阵沉寂,谁也没有轻易开口,听到李落还活着,中军骑诸将都冷静下来,并非是怕生死一战,自然也无惧一战,但是也要等救了李落之后再说。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想救他,你只能相信我。”

    “王妃,”钱义低声唤道,“这老乞婆说话不尽不实,小心有诈。”

    谷梁泪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妪,平声说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能冒险。”

    老妪堆起虚假的笑容,不过很快就僵在脸上。谷梁泪冷然扫了场中诸人一眼,“为救人,我亦会杀人,你们最好盼着他安然无恙。”说完长吸了一口气,“何为红光日?”

    “你们大概已经留意到了,林子上空会有异光划过,其中有一道红光,间隔自古不变,是这里计时的规则,当两道红光划过这里就是一个红光日。”

    谷梁泪沉默数息,一字一句地说道:“七个红光日,若他安好,我们就此别过,此生再不相见,如果他出事,那你最好在那之前杀了我。”

    老妪眼角抖了抖,没有吭声,原来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些人里最难对付的不是那个年轻人,而是眼前这个女子。

    “王妃……”

    “先出去。”

    众将士慢慢向石屋外退去,推开屋门,屋外那些本该劳作的男人将这间石屋围得水泄不通,有老有少,有大有小,脸上还挂着那副似乎是刻在皮上的笑颜,换个方向看尽是木然和呆板,活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霄木河眼皮一跳,他似乎看到了若干年后谷宸和旗山部将士的模样,就和眼前这些人一样,成了老妪和这些女人手中的玩偶,渐渐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围着石屋的人数远胜过他们,不过在谷梁泪面前,人数多寡从来都不是胜负的关键。踏出一步,人群自动分开,没有要拦住他们的意思,还在笑着,谦恭,和蔼,让人不寒而栗。

    走了几步,谷梁泪忽然记起什么,回头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分毫变化的天火白袍,沉默片刻,朱唇轻启,“他还活着吗?”

    没有人回答,谷梁泪叹了一口气,心很乱,刚才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出手,不管是杀人还是擒人。可是她不敢赌,不管这个赌局对她多不公平,筹码若是他的命,让她做什么都可以,从一开始就已注定这是一个不会赢的赌局,她别无所求,只要他活着。

    身后中军骑将士百感交集,有好些当年都曾去过鹿野那伽山腹之中,那一战,李落绝情用所有人的命搏了一个机会,而现在,哪怕这个老妪是在骗人,王妃都不愿放弃这一丝希望。不说对错,在情一字上,大将军欠了王妃的。倘若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那便死在王妃前面吧,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告诉大将军一声。

    “这该不会是老东西的缓兵之计吧。”霄木河怀疑不定,总觉得不能轻信。

第二千六百九十三章 无尽的黑

    “就算她说的都是实话,七日之后她也决计不会痛快放他出来。”谷梁泪平静说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眼睛里锋芒毕露,众将皆心领会神,老妪需要时间,他们同样也要时间,七日之中,谁的筹码多,谁就能占得上风。

    霄木河神色复杂地看着谷梁泪,她虽然没有明言,但是他知道方才在甬道前没有交手,多半还是她心软,不想这么快同室操戈,但愿谷宸能迷途知返,做错了不要紧,最怕一错再错,明知有错却死不悔改。

    这老不死到底灌了什么**汤,难道就只是几具色相皮囊么?霄木河暗自发狠,这次不单单只是让袍泽离心,而更叫旗山部的尊严变得一文不值,连着草海铁骑的荣耀也狠狠地踩进了泥里。

    好黑,无边无际的黑,闭着眼睛是黑,睁开眼睛还是黑。原以为阴曹地府会是个什么模样,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倒叫人大失所望。李落伸手拍了拍身下,很软,光滑,似乎是水面,摸上去冰冰凉凉,但没有湿气。死了,魂魄轻如鸿毛,理该沉不下去。他用力睁了睁眼睛,眼前还是漆黑一片,没有光,没有一丝一毫除了黑之外的颜色。揉了揉眼睛,依旧什么也看不见。躺了一会,这种感觉比起当年内力尽失时还要无力,他分明能感觉到冰心诀还在,但是就算在又能如何,无处可用便是无用。

    想到这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还能察觉到经脉中的冰心诀内劲,是不是自己还活着?也许吧,从裂缝中掉进去之后,眼前最后一丝光亮被剥夺,他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方向,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昏过去,现在醒来又是什么时候。除了自己的呼吸,听不到别的声音,这还叫他安心些,至少知道自己或许瞎了,但是还没有聋。不过也不是很断定,也许自己瞎了聋了,这个呼吸声只是心里想听到的声音。

    “有人吗?”李落喊了一声,随即松了一口气,没变成哑巴,没变成聋子,最多也就是瞎了,比起摔死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了时间流走的快慢,从一开始没有死的喜悦中不多久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慢慢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也许这就是变成鬼魂之后的样子。黑暗,寂寞,无声无息,听说人死之后在去往地府之前,有一处停留的地方叫酆都,莫非这里就是酆都?只是传记小说里写的清清楚楚,有罗酆山,在北方癸地,周廻三万里,高二千六百里,洞天六宫,周一万里,高二千六百里,是为六天鬼神之宫。人死之后到了这里,算好了在阳间界的恩怨德行,那些传说中的帝君老子一笔勾销,从此阴阳两隔,该去哪层地狱就去哪层地狱。要是积德行善的多,兴许能转世为人,如果作恶多端,那就历经磨难折磨,然后轮入六道轮回,只有洗清罪孽之后才能转世为人。

    干嘛一定要转世为人,当一只自由自在的鸟不好么?反正很无聊,无聊到不知道干什么,只能胡思乱想。他走了很久,跑过,跳过,喊过,唱过,细语呢喃,撕心裂肺,试了所有能试的,放纵了该放纵和不该放纵的,包括他还解下腰带小解,依稀有点骚味,但是别的就没有了。忍着恶心没有蹲下身子去摸摸有没有温热,周围的所有一切都没有变,黑暗还是黑暗,寂静还是寂静,所有发出的声音很快就被这些黑暗吞噬,没有回声,自然也不会有回应,一切都没有变,连肚子都没觉得饿。这也是一个李落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的原因,隐约觉得应该已经过了很久,一日,一月,一年?他只记得自己在黑暗里走了很久很久,不逊色于走过千山万水,但是却一点也没有饿的感觉。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人死之后就省了每天拉屎撒尿,不想还有这般好处。他不愿想自己死时死后的样子,害怕自己到了死的那一瞬间怯弱胆小到会让自己厌恶的程度。世人都说他无惧生死,连牧天狼将士也是这么说,或许是时常以身犯险的缘故吧。每每听及他只是一笑,没有到那一天,就算想得再多终究还是会有不一样,自己多半会不济到让牧天狼将士和身边人失望的地步。

    今个他松了一口气,原来自己也没那么不堪,就算死了,就算知道自己死了,并没有变得惊慌失措,也没有歇斯底里的疯狂起来,竟然还有闲情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除了不知道多久前的大喊大叫,总归还算镇静。比起害怕和绝望,反而是失望和担忧多些,不知道在自己死了之后她和他们怎么样了。

    没有看到自己不堪狼狈的模样,李落有些索然乏味,索性也不走了,躺在光滑冰凉的地上,枕着头,想想半生,功过相抵,大约能落个不去畜生道的结局,在这空荡荡的地府游荡许多年之后,转世为什么呢?人?走兽?飞禽?想来想去,忽然发觉其实自己更想变成一棵树,就像洛桑山上的那棵桑树,沐浴晨光,看潮起潮落,听风沐雨,偶尔会有几只鸟儿在自己身上落脚,歇息过后又再展翅高飞,若是雨后能多添一道彩虹就更好了。

    到了那个时候,还能再见到谷梁泪么?她心底善良,温柔,坚韧,似乎造物主把一个人该有的美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还长得那么好看。是谁说的苍天不会给一个人太多,李落耻笑一声,那是没见过谷梁泪。想着想着,他忽然顿住了,也许就是这贼老天觉得给她太多,所以才叫她遇上了自己,会不会她没有离开化外山红尘宫更好些?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她下山好点,自己也不算一无是处,他是她的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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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介绍:
这是我的王朝和王朝末年乱世之中的璜台志。 残商灭,大甘兴,转瞬如烟,百年之后又是盛极而衰的轮回。 他生于王侯之家,眼看盛世繁华,耳听夜夜笙歌,曾几何时醉卧美人榻,暗香盈袖里,佳人如玉,笑颜如花…… 梦中惊醒,原来这酒醉得人,却醉不了心。大甘朝廷摇摇欲坠,外有强敌,内有忧患,乱象渐生,想要独善其身,怎奈又放不下这些许情深意重,只好长身而起,成一将,领一军,纵横天下,与虎狼周旋,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际,偏偏又遇到江湖奇门异派,诸家百子,是得者,是失者?好一个盘根错节。天命负我,那便以璜台为志,问一问苍天,你待如何! 乱世并不可怕,怕的是中庸无为。用这天下做一个棋盘,是棋子还是棋手,且待一一梳理明白。少年大将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少年大将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少年大将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