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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申克117     五代末年风云录txt下载     五代末年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 洛阳

    京留守府前。王衙内带着帮狐朋悄友。正要出门

    忽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一支军队呼啸而至,飞快地将留守府包围。刀枪如林而至,将士如标地立在府院四周。

    “你”你们想干什么?”王衙内见韩奕带着大队人马奔至面前,脸色苍白地问道。

    韩奕并未答话,蔡小五早就一鞭甩了过去,将王衙内掀翻在地,一帮如狼似虎的军士一拥而上,将王衙内捆成肉粽。

    “姓韩的,你是郑州防御使,我爹是西京留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光天化日之下,你纵兵行凶,是想造反吗?”王衙内喝问道,心中却是虚。他身边的罗锣们早就一哄而散,哪里还管得着王衙内。

    “有人向我告,你涉嫌十余起杀人命案,本官将你拿下,只是为了好办案,也好还你一个清白。”韩奕跳下战马说道。他刚来洛阳,哪里有人向他告,不过他不愁找不到杀人的理由。

    他站在留守府高大阔气的门口,扭扭腰伸伸四肢,只觉得全身酸软,他扭头望了王衙内一眼:“忘了告诉你,从今天起,这洛阳便姓韩了

    丢下王衙内,韩奕直入留守府。府门口的军兵与衙役自义勇军出现起,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直到被义勇军解除了武装,才知道洛阳换了主人,在雄壮的义勇军面前,这些军兵只有缴械的份,更不必说城内城外都是郭威的大军。

    此时此刻,王守恩还在公馆等待着郭威召见。

    郭威今天起得并不晚,先是练了一个时辰的枪棒弓马功夫,然后又洗漱了一番,等到日上三竿头,还要处理紧要的公文。所以王守恩既然来求见,只好耐心地等着,不敢擅自离开。

    向从堂前经过,见王守恩还枯坐在客次那里,心里早就乐翻了。

    “向押牙,敢问郭公还在批阅公文吗?在下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王守恩见向的身影在门外。连忙起身问道。

    向故作严肃地说道:“郭公乃国之重臣,日理万机,参与军国重事,他何时见你,岂能由你说了算?”

    宰相门前三品官,王守恩心里暗骂,却不得不赔着笑脸:“对、对,郭公正在处理大事,干涉不得,是在下唐突了。”

    正说话间,一个。小吏模样的人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向堵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王守思认识这是自己府中之人,连忙喝问道:“何事禀报?”

    “王公,不好了,新留守已经在府中视事了!”

    “什么新留守?”王守恩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枢密郭公已经命郑州韩奕为西京新留守了!衙内被他部下抓了起来,生死不明”小吏回道。

    王守恩闻言,大惊失色,“腾”地站起来便往外跑,一个不留神摔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向在身后放肆地大笑。

    奔到外面,王守恩跳上马背往府中急奔,一路上撞翻无数路人,迎面正撞向朱贵、吴大用与蔡小五三人。

    “大胆老贼,竟敢在我洛阳城中纵马,还不停下认罚!”蔡小五大喝道。朱贵与蔡小五二人见此人身着紫服。又见蔡小五使眼色,便也猜到是王守恩了。

    吴大用抡起狼牙槊,瞪圆了双眼,将自己吃奶的办气也使了出来,往那马狠狠一击,那匹可怜的马匹,脑袋开花,脑浆迸飞,挣扎了一番便呜呼哀哉了。

    王守恩被当场甩下马去,随从拼命抢到跟前,将他救起,他们见吴大用等人人多势众,拥着王守恩落荒而逃。混乱之中,王守恩衣冠不整,早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骄纵。

    见王守恩逃走,几人也不去追。蔡小五看着倒在地上的马,一边摇头一边十分痛惜地说道:

    “吴四哥真是心狠手辣,竟杀了这么一匹上等的回鹘马。可怜啊,世有千里马,伯乐少有矣!这匹好马原本等着我骑着它,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呢,一匹就要被世人膜拜的宝马,尚未出师就毁在了四哥的手中。可怜啊可怜”。

    “哎哟,哥哥真是对不住集虫了”。吴大用挽着蔡小五道,“要不,咱将这宝马肉割了,炖一锅汤给你喝?”

    “马肉不好吃!”蔡小五连忙拒绝。

    朱贵笑骂道:“你们别在这里胡扯。正事要紧!趁朝廷大军驻扎在此,将王守恩的军兵清除干净

    几人丢下那匹死马,带着部下迅离开。

    洛阳人都听到了消息,也齐齐往留守府去看热闹。人们远远地就看到义勇军将留守府包围起来,不许闲人出入。

    王守恩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回奔,他刚在府前出现,便被自己的妻妾、亲戚、家丁数百人包围,他们都被韩奕驱逐出了留守府,每人只准带一个小包袱。

    “老爷,这下玩了!”他的妻妾们哭天抹泪,惊天动地。

    洛阳人看在心里,心里别提有多痛快,却不知王守恩的家人们不是为丢官而痛哭,而是为府中藏的无数钱财宝物而抚腕叹息。

    留守府前聚集的百姓,人山人海,他们既为赶走了王守恩而大呼痛快,又为韩奕成为新留守而感到高兴。只见城里的所有小吏,还有各大商铺的帐房,被义勇军半请半押着入了留守府,洛阳人感到奇怪。

    韩奕此时正坐在留守府中愁,他及罚“何去外理王守恩四外拨刮来的钱财。米是贮钱的密审几,此外还有地窖数处,奉命抄家的义勇军将士们无不膛目结舌。

    时间不大,一班军士从留守府中出来,沿街张贴了告示。有读:

    前西京留守王守恩贪赃枉法,罔顾律法,草管人命,无恶不作,人神共愤!

    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韩某今奉大汉枢密使郭公之命,权领西京留守兼河南府尹,愿上承天意,下体民心,纠乱改错,匡正律法。

    凡我洛阳人氏,无论出身,但凡曾受不公待遇,皆可拟状上告,凡为王守恩非理割录者,可上状自述。每状须有保人、证人各二,若有乘乱诬陷,以同谋论处!

    在押刑犯,辨明曲折,无罪者释放归家。在押未判者,准其自辩,韩某自当禀承律法,一月之内审毕结案。

    凡朝廷规定税赋之外,一切苛税杂捐自本月起一并免除。

    文武官吏,恪尽职守,勤于公事。士农工商,各安其命。各司其业,

    一时间,洛阳人群情鼎沸,凡是曾经受王守恩及其爪牙欺压的,纷纷找人代写诉状。

    洛阳纸贵了!

    郭威已经处理好了公事,他揉了揉有些酸的双眼,问侍立在侧的外甥李重进道:“韩奕已经在留守府中视事了吗?”

    “舅舅,听说午时之前一刻,他已经在府中视事了。”李重进回道。

    “向刮呢?”郭威又问道。

    “他去留守府观望一番,此番人事变动,洛阳震动颇大。”李重进想了想道,“听说王守恩在洛阳一年,豪取强夺,民愤极大。洛阳人称他为“王扒皮。舅舅命韩奕统领洛阳,符合洛阳人心所向。百姓们说,郭太尉除此大恶,为洛阳人做了件大善事。”

    哦?”郭威大感意外,他本只是教刮王守恩的不敬,却不料王守恩民愤如此之大。

    向满头大汗地回到了公馆,绘声绘色地向郭威描述他在留守府内看到的情景:

    “韩奕拨罗了全洛阳擅长与钱粮打交道的吏,还有全洛阳城内的商铺的帐房,正忙着替他数钱。王守思的钱财堆积如山,连装钱的袋子都撑破了,铜钱不下十五万贯,各种金器、银器,亦不下五万贯,此外珠宝、玉器,各色绢帛无数,属下猜想总计不下三十万贯!”

    “三十万贯?”郭威惊愕地跳了起来。

    李重进道:“舅舅,这么一大笔钱,可不是小数目。”

    “何止是一大笔钱,这全是百姓的血汗钱。”郭威怒道,“看来老夫撸去王守恩的官职,到真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外甥以为,这么一笔钱要是入了国库,则是件大好事。或者充作禁军养军之用,也可解国库空虚之难。”李重进道,忽然话锋又一转,“韩奕不是想私吞了吧?”

    佛奕不会如此做吧?”向不相信,“他若是想私吞,哪里还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找外人来帮他数钱?我观他贴出来的告示,是想将钱返还给苦主。”

    “星民说的对。”郭威表示赞同,“老夫还在洛阳留几日,韩子仲如何做,我不妨静观。面对这三十万贯,很少有人会无动于衷的。”

    向说的对,韩奕不会私吞了这笔钱。但郭威说的更对,面对三十万贯钱财,能有几人无动于衷。

    韩奕当然知道郭威就是洛阳,也在盯着他如何处理这笔让人惊叹的横财,所以他很小心,他要做到视横财如粪土的地步,哪怕只是表面上。

    留守府内,充斥着丁当作响的铜钱声,还有小吏与帐房们的数数声。

    陈顺负责监督清点,徐世禄负责驻守留守府,李威被韩奕派去接管监牢,朱贵、吴大用与蔡小五被派去接管城防,只有呼延弘义一人钻进王守恩的酒窖中,喝得满脸通红。

    “我算是明白了,这些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不平事,什么忠君啊、报国啊、戍边啊,全***无用,这些上钱财最重要。”呼延弘义靠在坛坛罐罐中间,醉眼朦胧。

    “大哥,你这次被击败了?”韩奕戏德道。

    “败了,我被击败了!”呼延弘义扬起嘲弄的脸,“钱如山积,何等的显赫豪富,这又是多少百姓的血汗钱?怪不得有那多人打破了头,想做人上人。想想我们自己,真是傻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韩奕道,“你要看到,王守恩现在不如一条丧家之大。”

    “你这么说,我倒觉得舒服了些。”呼延弘义朝韩奕扔过去一坛酒,豪气干云地说道:

    “管这些鸟事作甚,今日你成了西京留守兼河南府尹,位兼将相已经指日可待,这是可喜可贺之事,咱们几兄弟都倍觉荣耀。以老七你的年纪,白手起家,短短几年能做到这个份上,凭的是自己的武勇与智谋手段,已经足以笑傲世人,来,喝干了这坛酒!”

    “干!”韩奕也仰起脖子,往腹中猛灌美酒,“时也,运也,命也!吾辈不过是踩着别人的肩膀,登得更高一些罢了。”

    末了,呼延弘义仍然念念不忘那一堆堆的铜钱:

    “可我还是觉得这三十万贯,真是可惜了。”。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柑凶,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十六章 洛阳㈦

”兰奕忙了三天。才去拜见停驻在洛阳的郭威。    郭威正在用餐,见韩奕前来,便招呼韩奕一起用餐。

    “谢太尉!在下已经用过饭了。”韩奕拜谢道。他瞅了瞅席上饭菜,不过是寻常的菜蔬三盘,郭威也不客气,继续闷着头大口吃饭,好像三天没吃过饱饭的样子。

    郭威吃得极快,掉下的蒸饼碎屑也被他扫进嘴里,最后就连盘中的汤水也被他用一块饼蘸着吃下,没有浪费一丁点粮食。大概注意到韩奕惊异的目光,郭威像半是自嘲半是诫地说道:

    “老夫自幼孤苦,过惯了清贫日子,现今虽位兼将相,但仍不敢忘本。你现在成了西京留守,万万不可学王守恩。”

    “太尉教诲,末将不敢忘。诗中有云,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韩奕点头称是,“末将家祖原本在青州地方也算殷实,但连年纷争,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至我父时,也不得不远行为人从吏。末将这些年来。东奔西走,见过无数百姓颠沛流离,今我虽富贵,但亦不敢忘本。末将虽不才,若为一县令,但教一县民生安康,为一州刺史,但教一方平安,为一道主官,但教一方百姓有立锥之地,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郭威抹了抹嘴,身背往交椅后仰:

    “在我大汉地方百余位郡守中,有两人治民有方,声誉闻于朝野。一为汝州刘审交,另外一位就是你韩奕韩子仲。你在郑州,极有善政,百姓爱戴,朝野皆知。现今,你成为西京留守兼河南府尹,洛阳非郑州可比,你准备如何治理洛阳一方?”

    “不欺民、不扰民、不录民!”韩奕接口道。

    “就这九个字?”郭威诧异道。

    “观他人之所以失,便是吾所以得也!”韩奕回道。

    “哦?说来听听。”郭威见韩奕有备而来,颇有考究的意思。

    “太尉命我来洛阳,末将不敢不来。这三日以来,末将命人清理王守恩的私财,共计三十余万贯,请太尉过目。”韩奕将清单献上。郭威瞄了一眼清单,并不吃惊,因为他早有心理准备。

    韩奕又命侯在外面的郑宝搬进来一堆文书,将郭威面前的席案堆得满满,他不顾郭威诧异的脸色,继续说道:“王守思之罪,其一是横加征敛,民不聊生。洛阳一道,夏秋苗上每亩麻、农具等钱,省司原定钱十六,乃王守恩到任,每亩加钱至四十文,每顷配柴五围、炭三秤,又放丝三万两配织绢五千匹,管内二十余县,大抵如是。其它抒厕、行乞之人,亦不免课率,骇人听闻;

    其二是严刑峻法,每在府中视事,官吏小有忤旨,即令倒拖而出,至数百步外方止,体无完肤。其子纵奴行凶,当街杀人,横行不法,百姓更是闻声色变。

    其三是纵人为盗。王守恩暗中使人乘夜潜入富室为盗,劫取富户钱财,末将已经捉拿其爪牙一百三十七人,证据确凿,其中大半已经认罪,小

    郭威见韩奕逐一论述,每一条都有事主、犯人、证人、保人一干人等签字画押,做得是滴水不漏,这让郭威心中十分惊讶,但见韩奕顶着一对黑眼圈,便恍然知晓。

    “方才太尉问我如何治理洛阳,末将以为,凡是王守恩在洛阳倒行逆施之举皆废,则洛阳无事!百姓需要的不是官府三令五申地申明法纪,而是休养生息。

    “好!”郭威喜道,“让你来洛阳,我可以无书了。”

    “末将愿勉力而为。”韩奕保证道。

    “王守恩搜罗的钱财,不知你如何处置?”郭威又问道。这是个所有人都很关心的话题。

    “末将正要向太尉禀报。这些钱财本是不义之财,末将以为,凡是有据可查的,不如原数返还给事主,既能挽回民心,也显得朝廷仁慈。这全是太尉所赐。即便如此,末将以为这三十万也不可能尽数返还清,估计会有结余二十万贯,不如由太尉顺路带回京师?”韩奕道,他将功劳全都算在郭威头上。

    三十万贯钱财,当然不可能全部散之于民,除非你能有详实证据证明自己被王守恩敲诈去多少钱财。王守恩自己在洛阳拥有不少地产、别墅、商号,贪污而来的,部下孝敬的,他的钱多得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清楚来源。

    所以,这三十万韩奕估计能剩下大半,他当然不敢私吞了。他准备花小钱补偿洛阳人,并且借花献佛,将大钱移交给郭威自己处理。

    郭威十分满意,因为韩奕此举,不仅能让郭威在洛阳人面前得了好名声,还能让他带着一大笔钱回京。至于大这大笔钱如何处置,是充入国库。还是成了枢密院的小金库,或者干脆落进郭威自己的腰包,韩奕并不关心。

    “你新官上任,不需花钱?”郭威脸上似笑非笑。

    韩奕连忙道:“末将有一事,想请太尉代为奏请朝廷。”

    “何事?”

    “洛阳号称水6交会繁华大都,但民生凋敝如此,令人抚腕叹息。眼下三叛皆平,正是百姓休养生息之时,今年天灾不断,若是朝廷能将洛阳今年的秋税减去五成,末将代洛阳父老感激不尽!”

    郭威哑然失笑:“好你个韩子仲,新官上任,便送给洛阳人一份大礼!”

    “请太自成全!”韩奕再拜道。

    郭威忽然觉察到,韩奕颇有手腕机谋。韩奕虽然看似倾囊以献,但朝廷若是同意减免秋税,则朝廷得到那二十万贯,又赢得优柔百姓的名声,洛阳百姓得到实惠,会对韩奕本人感激不尽,韩奕将来也好在洛阳为官,而这一切都将是他郭威一手促成的。

    这倒不是韩奕想出来的点子,却是他的部下刘德与餐居润二人绞尽脑汁想到的主意,面对一座钱山,总得要让自己得到一点好处,哪怕仅仅是官声。至于王守恩在洛阳一地的所有田庄、别墅与商铺,倒不为人所注意,全都已经易姓为韩了,所以韩奕也不是一点实惠也有捞到。

    “此事包在老夫身上!”郭威拍着胸脯说道。

    谢太尉!”韩奕闻言大喜。

    郭威的目光落在了郑宝的身上,他见郑宝虽然身着寻常的褐色军衣,但英姿勃,面如冠玉,又见他尚年轻稚嫩,但侍立在一旁恭敬守礼,心中好奇。

    “这是我义弟,维”名宝。晋末时辽人南掠。他父母双亡。流离之中遇上代,图为身世相似,我便认他为弟。今年他年已十六,我给他取了个表字,曰:冠侯!”韩奕机警,连忙将郑宝引到郭威面前。

    “郑宝拜见郭公!”郑宝行着军礼。

    “免礼!”郭威颌,疑惑道:“魏国公符彦卿的表字,也是“冠侯。吧?”

    “正是如此!”韩奕回道。

    “看来你对令弟的期望颇大,就是不知郑宝有何本事?”郭威问道。

    郑宝上前,用他虽清脆但洪亮的嗓子说道:“回郭公小人练习弓马枪棒,已经有不少年头,虽然只是初窥门径,但也算是略有小成。平日里也读过一些书,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好志气!”郭威捋须赞道,“愿我朝再添一个冠侯!”

    第二日,郭威便离开了洛阳,启程还东京大梁,并且带着帮奕献上的二十万贯巨款。

    皇帝刘承佑亲自率领文武百官,郊迎郭威的凯旋而归,郭威立下如此大功,理应受此殊荣。但年轻的皇帝。忽然现自己在欢迎的人群之中,成了一个配角,人们围着郭威歌功颂德,郭威好比郭子仪复生,似乎忘了高呼皇帝陛下的英明决策。

    有大功,当然要大赏,郭威立刻加兼侍中。讨平三叛,郭威不以己功,反推他人。辞了朝廷让他加领藩镇节度使的赏赐。韩奕这个大功臣的新职务,不仅被朝廷默认,并且也加兼侍中,摇身一变,位兼将相。以韩奕的年纪,以及他崛起的度,近世罕见。

    不仅郭威与韩奕等参与平叛的武将们各获封赏,就是并无功劳的朝中大臣们,宰相、枢密、宣徽、三司、侍卫使九人,与郭威如一,还有各地藩帅们也各有封赏。

    史弘举加兼中书令,加寰贞固司徒,苏逢吉司空,苏禹佳左仆射,杨邻右仆射。诸大臣议,以朝廷执政漆加恩,恐藩镇触望,结果又加天雄节度使高行周守太师,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椅守太傅。泰宁节度使符彦卿守太保,河东节度使刘崇兼中书令。

    己未,加忠武苹度使刘信、天平节度使慕容彦、平卢节度使刘妹并兼侍中。辛百,加朔方节度使冯晖、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兼中书令。这李彝殷乃党项平夏部领,一向望风而动,中原凡是有人阴谋作乱,他便与之勾结,邀以重略,此次李守贞谋反,李彝殷也不例外,但朝廷也知而不问。同样,保大留后王饶也与李守贞勾结,但朝廷也不过问。

    冬,十月,壬申,加义武节度使孙方简、武宁节度使刘贷同平章事;壬午,加吴越王弘叔尚书令,楚王希广太尉;丙戌,加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兼侍中。

    郭威推功他人,本属一件值得赞扬的事,但朝廷将天下人都赏了个,遍,怎一个“滥”字了得?

    初冬季节,百草昏黄,一片萧瑟。

    唯有晴空万里,天地间显得空旷深远,数支鹰鹘在高空中盘旋。邸山下的官道上,几辆马车徐徐西行,正是新任西京判官薛居正携着他的家眷赴任。

    此前,薛居正是东京开封府的判官,不过他得罪了史弘举。这事说来也怪不了别人,那史弘举权势酒天,其部下更是目中无人,有几全部下吏公报私仇,诬陷别人犯法。薛居正身为判官,掌管刑狱诉讼,审明案情,反将那几位小吏逮入大牢中,这惹恼了史弘肇。但薛居正为人清正刚直,又精于律法,做卓又滴水不漏。让史弘肇一时找不到机会。

    恰逢王守恩逃到了大梁,他嫉恨韩奕,一边散尽家财为自己脱罪,一边贿略史弘肇等人,说韩奕在洛阳遍逮官吏,是因为与自己有私仇的缘故,恳请朝廷派精干之官接管洛阳刑律。王守恩虽然在洛阳的财产被抄掠一空,并不代表他在东京大梁没有私产。

    所以薛居正就被史弘举窜出了大梁,眼不见心不烦。

    “夫君,我早就提醒过你多次,要与人为善,不要得罪别人,这下好了,得罪了史弘肇,被窜到了洛阳,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大梁。”其妻在耳边埋怨道。

    望着车外的景致,薛居正心中正难得有一片宁静,听到妻子报怨,却无言以对,原因是他惧内。

    “你怎么不说话?”妻子怒道。

    “为夫以为,去洛阳也不错,至少可以避开权贵。”面对骄悍的妻子,薛居正淡然说道。

    “哼!你这脑子是如何想的?”妻子更加不悦。“那姓韩的跟姓王的之间的事,朝廷分明就不想管,拿你去顶上。要知姓韩的可是洛阳的头面人物,又是禁军大将,姓王的被罢了官,就是落毛的凤凰,能有多大的能耐?你这人太倔,要换我这个妇道人家,宁肯得罪姓王的,也不会去得罪姓韩的!”

    “嗯,夫人说的是!”薛居正唯唯诺诺地说道。心中想的却完全相反。

    “大人!”坐在车前的马夫看不过去,开腔说道,小人听说那姓韩的是位好官,咱们这一路西行,经过郑州地界,这郑州就比它郡要富足得多,郑州人都说全拜他所赐。

    去年天灾不断,今年十州九蝗,又逢朝廷用兵,咱们草民百姓,不图个啥,就图个能遇到个好点的官”

    马夫一边赶着马车,一边抱怨着,浑然不顾主人家都没在听。

    马车颠簸,在这摇摇晃晃中,薛居正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思索着将来在洛阳任上的事情。再瞧瞧天色,西天的彩霞已经淡去,一弯新月已经爬了上来,薛居正暗恼自己只知道赶路,忘了找个村落歇脚。

    耸居正吩咐马夫停了下来,就地找个地方歇脚。

    蓦的,几声清脆的马鞭声响起,数十骑自北边疾驰而来。官道太窄,马队到了跟前,纷纷放慢奔行的度,每位骑士的马鞍上都挂满了猎物。

    奔在最前头的一位年轻人,高举起右臂,身后刻悍的军士们立刻勒马停下,人马如一,干净利索。

    “天色已晚,今夜就在此过夜。”年轻人命令道。

    “遵命,将军!”众军士齐声应道。

    这位年轻人注意到薛居正一行人的存在,他向薛居正走去。,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一,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十七章 洛阳㈧

    “引乏看,不如仓削了尖,连同那此暂居我洛阳的等待候补雕一口。

    “下官不过是判官,不管他事。”薛居正回道。又道,“若是大人上表朝廷,下官乐见其成!”

    “薛判官这是在笑话我吗?”韩奕转过脸来轻笑道。

    薛居正的心思被韩奕猜中了,他拘谨地说道:“大人做了自己份内之事便就走了,那是朝廷的命官,与大人无关。”

    “对,我虽为西京留守,只有名义统领之权,并无权过问。我只能对县令、主簿们号施令!”韩奕语气中颇有愤愤不平之意,“但以薛判官之见,韩某应视而不见吗?”

    “此事非下官能与预闻!”薛居正一如既往地谨慎。

    “是,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天下何时能归于一统,百姓何时能享太平安康,国朝何时能复幽蓟?”韩奕提高了音量:

    “我想削冗官。可那是真宰相们的事情,我不过是一个寻常的使相。我想整顿禁军。那是枢密使的事情,我只能领四千余人。我既不能得罪全天下的官员,也不能得罪禁军同僚”我稍想有所作为,却恐被指不协于朝廷”

    薛居正莫明惊诧。他既惊讶于韩奕的开明,直指冗官冗费与禁军骄悍冗员的弊病。更是惊讶手韩奕初次见到自己,便向自己抱怨朝廷的不是。薛居正不敢接口热若某听韩韭又说道:

    “所以,韩某就找些力所能及之事做做。

    “愿闻其详!”薛居正好奇地问道。

    “唐初,诸司置公癣本钱,以贸易取息,计官员多少为月料。其后又罢诸司公麻本钱。以天下上户七千人为胥士,而收其课,计官多少而给之,此谓课户。唐时又薄敛一岁税,以高户主之,月收息为俸,此所为俸户。易代以下。这些课户、俸户仰仗官府护庇,暴敛民,与官府分肥。实质以大部收入归己,其下差役者大多是贫户。今我欲罢诸色课户、俸户,解除民户差遣,放为散户,薛判官以为如

    “好虽好,但大人恐怕难以办成?”薛居正泼了冷水。

    “我倒是忘了,判官的月料钱也走出自俸户,我不能断了判官家中的米面。”韩奕故意说道。

    薛居正急道:“非是如此。在下以为,大人此举,虽本意欲抑制豪奸,增加府库收入。抒贫下民户之困,但州县幕僚佐官料钱,全从州县公常中出,怕是力有不及。”

    “官吏月料钱总数虽多,今年或许不成,但韩某自信明年可以办到。”韩奕说道。

    “敢问大人。明年您还在洛阳为帅吗?”薛居正质疑道。

    “你韩奕大怒。

    薛居正感到后悔,但面对恼羞成怒的韩奕,他装聋作哑。他家眷们遥望此处,个个提心吊胆。

    面对薛居正的质疑,韩奕顿感颓丧。薛居正说的对,藩臣就好比黄河上的浮木,今天飘到了洛阳,明天就到郑州地界,后天说不定就飘到了东海之滨。

    朝廷是不可能让一个藩帅在一道多待,多则三年。少则一年,便让节度使们移镇,各自换个地方,除非你想谋反。

    所以,满腔抱负。也仅仅是空想,欲成就所谓伟业,须要与之相衬的权力。为人还算不错的节帅们,如高行周,在地方便与人为善,然后拍屁股走人,人走政息。要是差一点的节度使们,就趁自己还在本地为帅,就赶紧抓紧时间搜刮些钱财,然后换个地方再拨舌,有谁会想着干点实事呢。

    熊熊燃烧起来的篝火,给韩奕的脸庞染上了一层红光,现实让他感到无奈,他沉声说道:

    “不因恶小而为之,不因善小而不为。韩某不管在何地为帅,只求问心无愧!”

    薛居正为韩奕之言所折服,他轻声说道:“大人欲上表朝廷革除此病,薛某虽位卑言微,愿附名在后。”

    “好,既然如此。不如就请薛判官拟表,听说薛判官博览群书,文章风流倜傥,人言有公辅之量。”韩奕笑道,“韩某就坐等薛判官的墨宝。署名上奏。”

    韩奕给薛居正戴高帽,让薛居正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算计,不过他想这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善政,也就没有拒绝。

    初冬的夜晚有些寒意,篝火在风力的作用,向着一边扯着火舌。月朗星稀,几只寒鸦在树丛中扑腾着翅膀,四下里显得分外寂静。

    韩奕起身绕着篝火走了几圈,忽然又说道:“我在洛阳要办成几件事,方才说的罢诸色课户、俸户便是一例,另外还有几件事也必须办成。其一,便是修缓洛阳城池;其二是整修驿道,让我洛阳恢复四方通衢大都之盛;其三。便是引洛水入汴。”

    “引洛水入汴。此事大人恐怕也办不成。”

    “薛判官这是故意与韩某作对吗?”韩奕说道,脸色并无不悦之处。

    “汴水自汴口。过汜水关,经郑州、开封府,南下可达淮河。所经州府,并非洛阳一道,大人即便引洛水入汴,下游若未淡通,怕是淹了下游州县。”薛居正回道。

    “诚如薛判官所言,工时甚大,非我洛阳一府可以完成。但这是利国利民之事,韩某将上表朝廷,如若不成,韩某只管修好我洛阳地段,筑好闸口便走了。我在郑州任上,已经俊通了汴水郑州地段,又导城西壕池直达中牟。我的计划并非南达淮水,而是自曹州引汴水经五丈河入梁山泊,沟通齐、鲁。如此工时要小了不少,只要开封府调集数千民壮便成,但也要爱惜民力,须挑冬末春初之时役,薛判官以为此议如何”

    薛居正抚掌赞道:“大人真是有心之人!”

    他不得不折服。因为韩奕不光有想法,在郑州任上,已经不显山不显水池做着实事。如今如韩奕这样驾于行的高官屈指可数。但诚如韩奕如言,他想做实事。一旦过他的权力范围,就只有向朝廷建言的份。

    韩奕像是自言自语:“若是淡通汴水全程,东可达齐鲁,南可达淮水。到时万国骏奔。四方赴集,舟辑无雍,既利民生。又显国家昌盛。朝廷若想用兵淮南,可乘船南下,直逼淮左,南人必谓我如雄兵天降”河北亦如是。先帝征郜都,韩某奉命巡视河北,我观深、翼间有胡芦河,横亘数百里,若是大兵卒、民壮淡修胡芦河,于险要关口设堡垒,则辽人必不敢长驱直入,收取关南如探囊取物”天下本多事,戎马儒德之际。遑言建设,韩某之议如牛入泥海,奈何”

    夜色渐已经深沉。韩奕绕着篝火不停地走着,口中喃喃自蒋,不乏有指摘朝廷的不恭之辞,似乎已经忘了薛居正的存在。,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山。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我家夫君是新任西京判官!”妇人高声呼道。昭

    韩奕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众军士们闻言也都停了手中的活计观望,都在想:判官是很大的官吗?

    这队军士正是特进、怀化将军、检校太保、西京留守、河南府尹兼义勇马步军都指挥使韩奕和他义弟郑宝及部下们。他们正是陪伴弗奕巡视地方,体察民情,眼下事了,顺便从邸山行猎归来。

    薛居正之妻因为害怕受军士们欺凌,故将自己丈夫的官位搬了出来,以为如此能让军士们不敢造次,她哪里知道自己的话听在别人耳中,就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

    “原来是薛判官。失敬、失敬!”韩奕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

    薛居正并不认识韩奕,他见韩奕英气逼人,气度不凡,方才又听军士们称他为将军。又知道自己姓薛,一边心中猜测他的身份,一边口中寒暄道:“薛某正携家眷赴洛阳履新,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我姓韩!”韩奕说道,他毫无顾虑地上下打量薛居正。

    薛居正闻言大惊。连忙深躬拜道:“下官见过留守大人!”

    他的妻子既羞又恼且怕,没成想在这荒郊野岭遇到了洛阳主人,让人笑话,连忙道:“留守大人勿怪,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知礼数,请大人恕罪。”

    “薛判官免礼。嫂夫人免礼!”韩奕笑道,不以为意。他称薛妻为妓,并非是对她另眼相待,只是因为她丈夫年长而已,韩奕一向不因为自己的官职高而忘了礼数。

    “听闻薛判官来我治阳视事,韩某翘以盼啊,我洛阳管内官场一片污浊,更有一干奸人狼狈为奸,贪赃枉法,韩某不过是一个武人,不懂刑狱诉讪之事。恐受人蒙蔽。今薛判官来此视事韩某也可偷得一日半闲。”韩奕说道。

    薛居正察颜观色,见韩奕一本正经,看不出他内心真实想法。要知判官一职虽然官但却是相当重要的,自杨邻为相,为了抑制藩镇尾大不掉,朝廷便直接委派判官掌管地方刑狱,除此之外还有都押牙、知客使之类的,全都是奉朝廷敕令到地方赴任,不必接受藩帅、刺史们命令。

    这是一项极为高明的办法,一是可以让朝廷加强对的方的控制,二是让藩帅、刺史们不敢太过份。不过,效果却是一般。原因在于这些身负朝廷敕令的小官们,往往与地方沉潢一气,鱼肉百姓,反让百姓更加苦不堪言,藩帅、刺史们也不满,因为这让他们处处受牵制。

    韩奕新官上任,借着扳倒王守恩之机,将洛阳的官场掀了个底朝天,直属的官员大半被逮入大牢中,也包括朝廷的委派来洛的一干官吏,这也不必韩奕栽赃和罗织罪名,因为他们全都不干净。韩奕借此,一是为立威。二是将空缺职位安插进自己的私人。

    这当然会触动别人的利益,加上王守思在大梁的运动,朝廷就派一位被公认为能干的官员来洛阳彻查所有案卷,掌管刑狱,分了新留守韩奕的权力。朝廷当然不会直接下令让韩奕收手,韩奕前有佐命大功,后有平叛大功,他也被视为杨、史、王、郭一党,朝廷这样做,也是为了平息一部分人的怒气。

    所以薛居正觉得自己被夹在其中,很是难办。他还未正式上任,不熟悉洛阳实际情形。只好说道:

    “薛某受命赴洛,唯有遵纪守法,按章办事而已。”

    “好,薛判官这么说,韩某也就放心了。”韩奕豪爽地说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韩某猎了不少野物,不如就在这里,天为帐地为席,为薛判官接风?就怕大人嫌我等武夫,不肯赏脸。”

    弗奕的话让薛居正无法拒绝,他可不想落了个鄙视武人的罪名,便道:“打扰了!”

    郑宝正趴在地上。蹶着屁股,精心烘烤着一只野兔。烟熏火燎的,熏出了他的眼泪。连同脸上的汗水,让他成了一个大花脸。

    他想起了当年在郓州、充州一带逃亡的日子,他想起韩奕曾烹出的野兔。让他裹腹充饥,昔日的情景历历在目,仿如昨日。

    如今的郑宝早已没有当年的仓惶与无助,但他从未忘记饥饿的感觉,也不敢忘记。那种感觉让他至今刻骨铭心。他要亲手烘烤出一只自己亲自猎来的野兔。献给自己最尊敬的兄长。

    薛居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专注于野炊的郑宝,郑宝专注的神情与动作,让他感到极为好奇。

    时间不大,郑宝急不可耐地踢飞了柴薪余火,抽出佩剑将埋在地下的野兔挖出,敲醉了封泥,立刻飘出一阵肉香来。

    “请兄长品尝!”郑宝将劳动成果献到韩奕的再前。

    “好!”韩奕接过来,撕了一只兔腿,塞进嘴中大嚼,一边点头说道,“好,味道不错。小宝的手艺就快过我了。多谢贤弟了!”

    郑宝听着高兴,扬着灿烂的面孔说道:“古人云,一饭千金。兄长之恩,岂能以千金相称?弟不敢言功。”

    “你去替我安排一下薛判官的家眷,我跟薛判官有要事要商议。”韩奕吩咐道。

    郑宝依言离开。他回头见韩奕将手中兔肉分了一半给薛居正,又听韩奕小声地对薛居正说道:“我兄弟忘了放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过这是我兄弟的满腔热忱,请薛判官凑合着吃吧。”

    郑宝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薛居正望了望郑宝的背影,又瞧了瞧正找来盐末撒在兔肉上的韩奕,心中却很是感动。

    “留守大人方才说有要事要谈,不知大人有何示下?”薛居正问道。

    “刑州人周璨曾为宿卫将军,去年被罢了官,从王景崇西征,王景崇在凤翔叛乱,周璨也是谋主之一。薛判官如何看待此事?”韩奕问道。

    “革命时代,江山易姓频繁,但凡新朝初立,前朝的官员往往留用,故这数十年以来,官员太多,以致朝廷无法一一安排职事。”薛居正道,“日前杨相公奏请朝廷,云前资官喜摇动藩臣,宜悉归京师,以免再酿事端。”

    “薛判官若走到了洛阳便知,天下最多的就是官了。各地罢秩官员云集京师,日日造访宰相府第,拦马求官。杨相公被逼无奈,只好又奏请陛下,让这些人分居两京,以俟有阙而补之。如今我洛阳随处可见漂泊无定的官员,他们找我要钱要粮要住所,我如何能安排妥当?这些人填咽官司,民情大扰。”韩奕抱怨道。

    “略有所闻!”薛居正点头称嘉,不便表自己的高论。

    “如今民百户不足以养一卒,更何况这些冗官。我洛阳号称西京,大扛官员数百人。凡是京城大梁应有的官司名目,我西京一概不缺。其实只有三司与御史还管着一些实事,其他全是闲职冗官,空耗国格。”韩奕道,

第三十八章 洛阳㈨

    沌估!年,帝国只经千疮百孔,如洛阳的城墙。”

    除了一场耗时一年之久的平叛战争,还有北方的辽人南掠,更有数不清的天灾。

    四月,幽、定、沧、贝、深、翼等州地震。是月,太白经天。京城有人白日抬头仰望太白星,史弘肇使人腰斩之。

    六月,滑、濮、澶、曹、充、淄、齐、青、宿、怀、相、卫、博、陈等州大蝗,朝廷分命中使致祭于所在川泽山林之神。是月,分、宁、泽、潞、泾、延、靡、坊、晋、修等州大旱。

    九月,郜都、磁、相、邪、铭等州奏,霜雨害稼。西京留守韩奕奏,洛水溢岸,兵卒及民夫近万,堵崩坏岸堤十余处。

    十月,契丹陷贝州高老镇,南至郜都北境,又西北至南宫、堂阳,杀掠吏民,数州之的。大被其苦。诏遣枢密使郭威率师巡边,仍令宣徽使王峻参预军事,,

    已经是乾佑二年的深冬,韩奕站在洛阳城外,注视着忙碌着的近万民壮,洛阳人正在忙着修缮城池。

    洛阳人第一次对官府摊派的力役,毫无怨言。人们不会忘记年轻的留守大人将贪官污吏们一网打尽,不会忘记新留守废除了前任的一切苛政,更不会忘了因为新留守的奏请,朝廷慷慨地免除了他们今年的秋税。

    所以韩奕一声令下,三日之内,近万民壮汇集在洛阳城外,毫无怨言地开始了修复洛阳城池的力役。

    萧瑟的寒风中,洛阳城却恢复了生机,它再一次变得高大与坚固起来。它的地基可以上溯到古老的历史,而最上层的新砖却抒写着崭新的历史。

    洛水安静地流淌着,水浅处露出了一片片滩涂,然而秋汛时,这条河流曾让韩奕寝食不安,但他成功地将洛水驯服,平安的将它送到了黄河之中。洛阳城与洛水河,韩奕有足够地力量将它们驯服,但他却无法对付出他权力范围的事情。

    西京留守司养着大批的闲官自不必说,那是朝廷养的,与韩奕无关,他只有名义上的统领权。各地方罢职的官员也云集在洛阳等待着朝廷除授新职,但永远是僧多粥少。这此官员,既有可追溯到朱温时代的官员,被历代继承下来的,每换一个皇帝,又换一批新官员当权,而官员们往往又举荐另一批白身人,再加上历年科举,数十年来中原多事,这科举却只在少数年份停罢,所以这官员越积越多,朝廷哪里都能安排妥当。

    暂住洛阳的官员们,大多数人是拖家带口,混得还不如洛阳街头的小贩。韩奕起初还从公中出钱接济这些人,后来他索性不管了,因为他管不了那么多。每日都有八辈子不会再遇上的官员,登门求见,让韩奕烦不胜烦,所以他常常借故不在府中视事,这就苦了刘德。

    “咎兄,你估计还需多少时日,洛阳城池可修缓完毕?”韩奕问侍立在旁的河南府少尹咎居润。

    “回大人,在下以为再需七日可毕。不过,洛河两岸河堤须修防洪堤,天津桥亦需加固,怕还需七日咎居润回道。“至于引水灌溉农田,则由各县明春各自修建水渠。”

    “嗯,完了之后就让百姓回家。这天眼看就要下雪了,等明年开春再开工。这修建水渠比修缓城池更加重要,你要派人盯着,所有水渠必须够宽够深。还必须沿渠植树护渠。明年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引洛入汴,趁着寒冬腊月,你让沈推官带人勘查地形。别误了我的大事。”纬奕点点头。

    “大人欲恢复汴水漕运,不知朝廷近日可有敕令?”瓒居润问道。

    “朝廷但云此策极善,至于下文则是没了。”韩奕抱怨道“所以,我就自己干。咱们把闸口筑好,将来一旦下游俊通,就能开闸放

    “遵命!”咎居润应道。

    “瓒兄辛苦了!”韩奕赞许道。

    “大人言重了,属下蒙大人厚待,哪敢不尽职尽责?”咎居润连忙道。韩奕在郑州任上,署他为判官,如今又跟着韩奕水涨船高,成了河南府的少尹,韩奕对他不仅有知遇之恩,更对他一向倚重。所以咎届润对韩奕十分尊敬。勤于公事,从无懈怠。同样的,现工部尚书李殷所荐的沌义伦。也被韩奕从郑州带到了洛阳,充任河南府的推官。

    “薛判官最近在忙些什么?”韩奕忽然问道。

    “他去了一趟寿安!”咎居润笑道,“难道大人最近不觉得眼前清静了不少?。

    “哦”。韩奕恍然大悟,“我倒把这事忘了,怪不得最近他没来找我理论呢,我以为他洗心革面了

    咎居润的目光望向韩奕的背后,见一个绿色的背影正向这里走来,连忙道:“薛判官来了!”

    “那我得避一避!”韩奕没有回头,匆匆而别。

    韩奕躲着薛居正。原因在于薛居正一到洛阳,便重审韩奕以前所断的案子,到是让他找出不少漏洞,尤其是在量刑上。

    韩奕带着从人沿着洛阳城巡视了一个时辰,到了夜幕降临之时才回到府中,见薛居正已经等待多时了。

    “薛判官何时回洛阳了?”韩奕见躲不过,索性故意热情地问道。

    “今日刚回洛阳。”薛居正施了一礼,道,“下官有些事情,还需与留守大人协商

    “不敢,薛判官身负朝廷敕令来我洛阳视事,韩某岂敢干涉判官份内之事。

    韩奕道。

    “大人言重了。薛某虽身负朝廷敕令而来,不过亦是大人属下官佐而已。”薛居正没将韩奕带刺的话放在心上,“薛某刚回洛阳,便听说王守恩之子在牢中绝食而死了?”

    “嗯,确实如此。想来是那王衙内幡然醒悟,认为自己死有余辜吧?”韩奕说道,“早死,早投胎,来世做个好人。”

    “幡然醒悟?”薛居正不相信韩奕的话,他也并非是想为王衙内开脱,而是那王衙内关系到另几件案件,他这一旦绝食而死,另几件案子就无法审清,相关罪人只有死路一条。

    “薛判官若是不信,尽管去提审牢卒。”韩奕理直气壮。

    洛阳大牢丰的牢卒全都被换了一遍,原因风…消都讲了牢房,众此新牢卒对王守恩的公午与爪牙们恨迎一一刚。落在他们手里,当然是生不如死。不给王衙内饭吃,那王衙内只能是“绝食而死”

    “此事暂且不谈,我观大人断案,条理清楚,引律适当,人证、物证也都皆备,唯有这罚刑似乎太过了,岂能一杀了之,更何况有的嫌犯有检举之功,在下以为

    韩奕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世有贩私盐一两,私藏牛皮半寸,皆死!贪污受贿之辈,重者流放登州沙门岛。轻者却只判削职为民,岂不是太不公了?”

    “大人,律法如此,薛某只能据律条判案。”薛居正答道。

    “天下公理民心为大,还是律法为大?”韩奕拍案而起,怒吼道。“此等无良律法,不要也罢!”

    韩奕震怒之下,薛居正心惊肉跳。堂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那是刘德的声音,韩奕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放缓了语气:

    “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薛刚官走进士出身,这个道理不是没有听说过吧?”

    “大人恭恭爱民之心,下官钦佩。律法或许有不公之处,但国朝纲纪,不可轻侮,在下自会秉公而断,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贪赃枉法之辈。”薛居正道。

    “好,你是判官小心让我抓住把柄。

    弗奕威胁道。

    “大人何必用言语威胁我?”薛居正并不惧怕,“薛某若是成了第一个在大人手中冤死之人,那也好成就我的清誉了。”

    韩奕闻言,不怒反笑:“你这人迂腐,不知变通。怪不得你数年之内。得不到升迁,我听说当宰相的人都比较迂腐。动辄引述故事,看来薛判官将来能当上宰相。”

    “是的,我很迂腐,所以自开运初东至今,我还是判官。我的眼里只有律令,若是在律令面前也讲变通,则不如不要律令,断案但凭胸臆,则世事紊乱人心茫然。”薛居正像是自嘲。

    “你果真觉得朝廷的律令切合实际吗?”韩奕问道。

    薛居正愣了愣,道:“我朝律令近代相袭,世事变乱频繁,条文确有不妥之处,又往往前后错乱,行文晦涩难懂,让人难以适从。大人若觉得不妥,可上表朝廷,让朝廷下诏悉数改正。在下不过是判官,无权上奏朝廷。”

    “哼!你也知道如此!”韩奕笑骂道。他凑近了脑袋道,“那你跟我说说。那些贪赃枉法之辈,不该以杀头论处吗?”

    “在下自会施援引律令,施以重典。但不劳大人过问!”薛居正仍然坚持。

    “好吧,我拭目以待。”韩奕道。他冲着门外军士命道,“送客!”

    薛居正起身,双脚却未动,想了想又道:“下官前些日子,去了趟寿安县。”

    “嗯,寿安县风光不错,确实值得一游。”韩奕道。

    “寿安有一所在,正如大人所言风光不错,所以晋高祖便葬在寿安。”薛居正道,“不知大人听说没有,上月晋高祖的显陵遭人盗掘。

    “弗某亦有所闻。”韩奕道。那晋高祖,便是石敬瑭,死后葬在洛阳寿安县。

    薛居正见韩奕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好又说道:“下官听说,晋末辽人据洛阳时,盗张遇曾遣人掘显陵,恰逢大人率军逼洛阳,收编了他的部分人马,不知是否有此事?”

    “确有此事,不过我却未听说过他的部下曾想挖别人的陵墓。”韩奕否认道,“当时流民四起,群盗纠集,还有辽人占我河山,兵荒马乱的,哪能顾得上这些?”

    “石氏虽是前朝皇室,但本朝初立时,先帝便曾下诏,派人看护显陵。寿安也是大人治下,我听说大人对付强盗有过人之处,显陵在大人眼皮底下被掘,倒有些怪异?”薛居正道。

    “薛判官不是认为这是我遣人去盗掘的吧?”弗奕怒道。

    “下官不敢如此想。”薛居正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取出一物,形如铁铲。道,“此铲与寻常的铁铲不同。名曰洛阳铲,盗墓贼用此物可探明地下夯土、甫道与墓室,事半功倍。”

    韩奕将那洛阳铲拿在手中,掂着份量,轻笑道:“此物如果名曰郑州铲。薛判官便会怀疑现任郑州防御使了!”

    “在下仔细寻访,此物最早便是在郑州出现。而大人不久前,曾是郑州防御使。”薛居正淡淡地说道。“另外下官抓住一个盗墓贼,此人盗的宝物,太过张扬。下官亲自讯问,那盗墓贼曾是张遇的部下,并且也曾在大人麾下短暂效命过。”

    “那又怎样?”韩奕毫无顾虑,“我为攻打洛阳,确曾收容了一些张遇的部下,不过先帝在世时,这部分人马全都交于朝廷处置了,今我军中无一人曾是张遇的部下。”

    “在下听说大人,时常在实客前。纵横谈论,平生以恢复幽蓟为己任。不过大人眼下既然是西京留守,那就应当有安境保土之责,大人还需小心才是啊!”薛居正端座在胡床上。意有所指,“大人岂能让盗墓贼倡狂?”

    “对,这倒是韩某疏忽了。”韩奕点头称是。

    韩奕有些心虚,石敬瑭的陵墓确实是他暗中使人盗掘的,他当然不是贪求墓中的宝贝,这完全是泄愤,一个石敬瑭引来多少祸事?他本以为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想他却严重低估了薛居正的精明能干,被薛居正抓住了其中的妹丝马迹。

    薛居正明知此事韩奕脱不了干系。却也不深究,心思到是值得怀疑。或许他觉得,即便他告韩奕。却也没有真凭实据,反会惹来一身麻烦。

    “大人刚上任,一边忙于革除旧弊,一边忙于建设,百忙之中难免有一疏。”薛居正说道。

    “薛判官所言极是,御心实有愧也!”韩奕抚着额头,“今日判官在这里。韩某正想与判官秉烛夜谈,向判官请益。”

    “这是在下荣幸之至!”薛居正并不拒绝。

    二人似乎忘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情景。

第三十九章 嘉庆

    一水关外,大地已经苏醒过来。正是乾估三年的仲春,早有耐寒的野草露出了尖尖角,放眼望去,大地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绿意。桃技上的朵朵花蕾如少女般含羞欲放。春天的气息,让人迷醉,里面而来的是不寒的杨柳风,即便是飞鸟的鸣叫也变得欢快起来。

    数十骑在旷野里缓缓而行,西京留守府都押牙刘德与河南府推官沈义伦,陪同着西京留守、河南府尹、检校太保、侍中兼义勇马步军都指挥使韩奕巡视新开的河道。

    在他们面前,一条宽阔的河道,刚刚开凿而成,河道的两边遍植着杨柳。

    韩奕兴高采烈,即便是胯下的骏马也欲奋蹄奔驰。

    沈义伦手指远方地势低洼的原野和人工挖掘的河道,说道:

    “侍中大人,自巩县任村沙谷,至郑州河阴瓦亭子,并汜水关北通黄河接汴水,凡五十一里,近万民壮,一个月完工。考虑洛水水量有限,按照大人的布置,沿途规置三十六陵为水匿蓄水,水少时放水以助通舟,若遇上异常干旱的年份,可自此汜水关壕池,引黄河水接济。”

    “其实疏俊汴口,直接引黄河水入汴,水量更大,更利于大舟通行。汴水一派又至少可分去黄河水十分之三,可减少黄河水患。”刘德道。

    “刘公所言甚是。然黄河水浊,易于淤积汴河河道。”沈义伦道,“若是每年关闭汴口,动役夫清理淤塞,怕也不胜其烦。而洛水较清,水势平缓,计较当前运量,洛水足矣,一旦修通,我洛阳船只可直达京师,公私必会因便生利。”

    “还是顺宜老弟考虑的周全。”刘德笑道,“咱们侍中是西京留守,趁着郑州各方面还要卖我们侍中几分情面,引洛水入汴,早日恢复洛阳水6都会之盛。”

    顺宜便是沈头伦的表字,他在郑州时任县令,现在任河南府的推官,掌管钱粮财政,精于公事,为人又清廉,向来为韩奕所倚重。

    韩奕扬着马鞭,笑着道:“朝廷若是下令俊汴水全境,东达齐鲁。南达颖,淮,则京师水运四通八达,将来若一统江南,再修淮南漕运,则准、淅舟船可直通行大梁,天下万货云集京师,必无停泊之处。若是有人在汴流沿岸要地,尤其是近京师所在,起楼盖屋,将来必货重利。”

    “哈哈,侍中大人一向极有眼光,您若是做起买卖,必会成天下第一巨商。”刘德闻言大笑,“今日听侍中大人这么一说,老夫到想提前找几个地方盖上几座楼阁。”

    韩奕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沈义伦道:“沈推官,听说我赠给你的宅子,你至今未搬入新居?”

    “侍中所赐,属下感激不尽,但属下家中人口不多,不需华屋高宅。”沈义伦一如既往地谨小慎微。

    “顺宜老弟知足常乐,令人钦佩。但世人无不贪图安逸。”刘德摇头道,“王守恩滚出了洛阳,但大人可知道你家乡也有一个贪得无厌之辈?”

    “青州平卢节度使刘铩?”韩奕点点道,“此人恶迹,我当然知道。身为青州人,对此无能为力。我深感有愧于家乡父老。”

    “听说朝廷屡次召其入朝,刘妹拒不从命。他仰仗有佐命大功,在青州怨意妄为,朝廷早有所闻。”沈义伦道,他双手一摊,“这可不又是一个王守恩吗?”

    “哼,韩某立玄上表,参他一本!”韩奕怒道。

    “大人,不可!”刘德急忙道。

    “刘叔又是要劝我忍耐?”

    韩奕疾恶如仇,恨不碍手刃天下贪官污吏,刘德往往劝他为自家仕途,对与自己并无切身纠葛的不平事,视而不见。

    “侍中最近风头太盛,太引人注目。你以为你这谏表一上朝廷就能幡然醒悟?”刘德不为所动,又道,“那刘妹劣迹,朝廷并非不知,只是念着他昔日的大功,迁就他罢了。侍中何必做那无用功?朝中诸公、御史,各地节度、刺史、观察,难道就你韩奕一人清醒?”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听了刘叔一席言,这表我韩奕是上定了!”韩奕抽出佩剑,一剑将身旁一棵小树砍成两截,“他年我若掌权柄,必杀尽一切贪赃枉法之辈!”

    “锵!”韩奕将寒光凛凛的佩剑送还入鞘,纵马奔下高阜。

    空旷的原野上,韩奕绝尘而去,或许只有骑在骏马上,他才感觉自己才是随心所欲的,牙军们也纷纷跳上战马,呼啸着追随而去。

    刘德见韩奕意坚志决,便不再规劝,他望着韩奕的背影,对着沈义伦感嘴良多地说道:“看来是我老了,胆子越来越”

    “刘公可不要这么说,咱们侍中年轻气盛,看似温文尔雅,其实遇到了世上不平事,性子也变得狂如烈马。尤其是现在他虽位兼将相,在别人看来这已经足以笑傲同辈,一生无憾了但即便如此,世上还有一些人一些事,他无能为力。”沈义伦在旁劝道,“侍中并非是冲着您怒!”

    “嘿嘿!”刘德哑然失笑,“所以我说我老了,人一老,就固步自封,瞻前顾后,处处小心谨慎。我观顺宜今年已是四十不惑,精明强干,正是大有可为一”今后迈需多多谏言。”“这个沈某明白。”沈义伦慨然道,“世事纷乱如此,沈某原不过是在家乡教书为业,闲时读书,聊以自慰。自归入韩侍中幕下,身感侍中为人忠良,仁慈爱民,又智勇双全,沈某虽不材,愿为侍中效命。”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策马疾驰,追韩奕而去。

    远远地,刘德与沈义伦二人就看到韩奕停在野地里,不知什么时候郑宝带着满面尘色,单骑从洛阳找了过来,正在跟韩奕说话。

    “刘叔,朝廷下了敕令,命我嘉庆节赴朝!”韩奕对迎上前来的刘德说道。

    三月初九为嘉庆节,便是皇帝刘承结二十岁的生日。

    “还有谁要一同赴朝上寿?”刘德皱着眉头,问郑宝道。

    “回刘叔,这次奉命赴朝向陛下祝寿的,有郜都留守高行周、天平节度使慕容彦、泰宁节度使符彦卿、昭义节度使常思、安远节度使杨信、安国节度使薛怀让、成德节度使武行德、彰德节度使郭谨、保大留后王饶。另外还有府州折从阮。”郑宝回道。

    沈义伦惊讶道:“难道朝廷欲移镇吗?咱们侍中为西京留守,不过才半年!”

    “我镇洛阳,惩贪罚奸,宽民济贫,恢复具生,又修水利与漕运,一切才刚有起色,便要奉调离开。问政时短,如此治理一方,我纵是有通天之能,也无补于事。”韩奕抚腕叹息道。

    “朝廷如此做,是为防止诸镇尾大不掉之故,并不出人意料。”沈义伦道,“正如侍中大人所言,治理一方虽要得人,但更要持之以恒,善政岂能半途而废?况且我洛阳乃西京大都会,物产富裕,非他镇可比,拱手让于他人太过可惜了。”

    “不如上万民书,说是我兄长极得洛阳人拥戴,愿朝廷勿移调他镇。”郑宝说道。

    “不妥,这一招别人早就用滥了!”沈义伦摇头道。

    刘德搜索枯肠,却想不出朝廷的用意:

    “高行周在郜都,慕容彦在郓州,符彦卿在充州,他们都是极有势力之人,朝廷要移调他们,倒是天经地义。折从阮为府州豪强,更应该移镇。杨信不过是承父荫做上了节度使,因为他父亲杨光远的原因,此人一向低调,在安州也颇有善誉,只是在镇有不少年月了,移镇也理所当然。至于武行德,好像在镇州也不太久,况且此人资历甚浅,也从未听说有让朝廷忌惮之处。可命我们侍中也赴朝上寿,这倒让老夫难以理解,难得咱们侍中只是陪衬?”

    “朝廷使者,可还在洛阳?”沈义伦这时间道。

    “瓒少尹正陪着朝廷使者。”郑宝想了想回道,“听咎大人叮嘱说,此人是茶酒使郭允明,须小心应付!”

    韩奕等人听了郑宝的禀报,个个面面相觑。

    “郭允明是皇帝身边近臣,宣藩臣赴朝上寿,中书一纸敕令即可,岂须要此人亲自来宣敕?”刘德失色道。

    “侍中是禁军大将,被人认为是杨、史、王、郭四大臣一系的人。陛下要郭允明来传中书敕令,怕是另有图谋,侍中不可不防!”沈义伦猜测道,“瓒大人如此叮嘱,怕也是这样想的。”

    “这情势很是明了,杨、史等人把持朝政,几乎架空了皇帝的权力。皇帝无兵无权,如今他年纪渐长,恐怕对大权旁落寝食难安,就怕皇帝打上了咱们侍中的主意。

    刘德点头分析道,“依老夫看,皇帝这是想拉拢咱们侍中,可是他也不想想,这样做太过明显,恐怕偷鸡不成反失把米,又给咱们侍中惹来麻烦。”

    “或许陛下如此做,这是故意的呢?”沈义伦却给出不同见解。

    “这又何解?”韩奕奇道。

    “陛下明知你与郭公交好,又知你与杨、史二人常有来往,故意让郭允明来此,就是要在你与郭、杨、史之间制造事端,让他们对你心生不满,最好让你百口莫辩。”沈义伦道,“如此一来,你不得不向陛下交心。”

    韩奕听罢,冷哼道:“陛下怕是太高估自己了。”

    “若果真如顺宜老弟所言。侍中怕是唯一的受害者。你以弱冠之龄,位兼将相,已为世人所瞩目,但你根基实浅。陛下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你若是果真与权臣生隙,让陛下有可乘之机,将你拉拢过去,让自己掌握一支可观的兵马。你即便是猜出了陛下用意,没有入了圈套,陛下也达到了目的,因为权臣们再也不会如以前那样信任你重用你。”刘德满心忧虑地说道,“只是陛下这样做,难道不怕惹权臣们难吗?”

    “依我看,陛下如此做,损人不利己!”沸奕恨恨地说道,“朝廷要解我兵权,只须凭史弘肇一句话,与皇帝有何干系?当今最紧要的是,我不能放弃义勇军。”

    “世事便是如此,稍有不慎,便踏入了雷阵之境!”刘德评价道,“看来我得准备好一大笔钱。”

    原野上,风忽然大了些,在这原本阳光明媚的仲春二月,韩奕忽然感到一股寒潮扑面而来。

第四十章 嘉庆

    脓沼阳城外。来了支庞夭的队伍。队伍当中,一面“折”字大旗分外地显眼。这面大旗曾扬威于朔方,即便是孤令无援,也足以令不可一世的辽人闻风丧胆,而中国朝廷与百姓赖之。

    大旗之下,特进、检校太师,技国公、安远军节度使兼府胜等州观察处置使折从阮,正打量着洛阳郊外的春色。这一次他举族南下,趁嘉庆节入朝拜见大汉皇帝,随行的还有他献给皇帝的数十匹好马。

    三月的阳光格外和煦,放眼望去,是一片桃红柳绿。大河以南的风光,自然与云中朔方的景致大相径庭,这里没有风沙与辽阔的草原,只有温柔的春风与河道纵横阵陌。没有代北的豪情与粗扩,只有中原的精致与温润。

    头已经花白的折从阮骑在马背上,将自弓的腰背挺得笔直。他的气度与自信让人不敢仰视。他有足够的自信与骄傲,当晋末幽蓟纷纷陷入虏手之时,唯有折从阮敢以一州之地独抗辽人,府州折氏成为朝廷在西北朔方抵抗辽人的支柱,无论中原革命易姓,折氏家族总走向中原朝廷效忠,并且得到朝廷的信赖。

    “父帅,前方便是洛阳城了。”说话的是折从阮之子折德属,他第一次来河南,显得有些兴奋。

    折从阮手搭凉蓬,打量着远方洛阳城的一抹淡淡的影子,不无感叹地说道:“我儿今年三十二岁,我第一次来洛阳正如你这么大。那时是长兴元年,洛阳还是天子之城。也就是那一年,我被明宗授为府州刺史。眨眼间二十年已经过去了,江山已经易姓数次了。”

    “父帅,咱们这次入朝,是带着荣耀来的。爹何必追忆往事,徒增伤感呢?”折德晨道。

    折从阮看了一眼儿子,有些不悦:“我折氏世居云中,无论中原形势变幻。我折氏为何总能深受历朝朝廷厚待?”

    “自然是我折氏洞悉边事,作战勇猛。朝廷有求于我折氏。”折德展答道。

    “住口!”折从阮怒道,“中原朝廷确实是有赖于我折氏捍卫西北,但如果没有朝廷。我折氏就好比无根之木,岂能久长?记住,我折氏身家性命之本,就是忠于朝廷。浴血塞外,否则与那辽人仇敌何异?”

    折氏家族向来族严格,折德唐见父亲动怒,羞愧难当:“父帅教刮的是。孩儿知错了!”

    “李处耘!”折从阮冲着身后一小校呼道。

    牙队中奔出一今年轻人,正是名叫李处耘的,此人武艺高强,又有胆识,平日里极得折从阮喜爱。李处耘出身将门,并非代北人士,据说晋末时辽人南下,马前卒张彦泽折关入汴,纵兵抄掠,当时李处耘还年幼,却敢握弓独当里门,射杀十数人,随后逃到了府州,归入折从阮的麾下。

    “令公,您有何吩咐?”李处耘勒马,抱拳问道。

    洛阳就在眼前,你去打前站,替老夫寻个大点的院子住下。”折从阮命道,想了想又道。“河南不比我们府州,一切需循礼数律法,万万不可造次,坏了我们折氏的名声!”

    是!”李处耘应道,领命策马越众而出。

    时间不大,李处耘又急匆匆地奔了回来:“回令公,西京留守在城外置酒,迎接令公一行大驾光临!”

    “韩奕韩侍中?”折从阮疑惑道,“此人生得很,老夫跟他素无交情,又未提前通知他,他为何如此待我?”

    “父帅,孩儿听说此人今年不过二十岁,但这爵位倒是不下于父帅,只是不知道此人是不是如人传说的那样深不可测。”折德唐道,“如今鸡鸣狗盗之辈。摇身一边,便成了公侯高卿!”

    折从阮捋须大笑道:“一今年轻人,能有什么深不可测?传闻此人乃人中之龙,有公辅之才,为将智勇双全,为郡守治理有方,老夫像他这今年纪,还是一个懵懂之人。不过,他能主动出城迎接老夫,倒是恭敬得很。就是不知道实际如何。”

    “哼!要说作战勇猛,还有比得上我们代北男儿的?”折德展不服道。

    “衙内这话倒不全对,李某可不是代北人!”李处耘在一旁说道。

    他与折德展私交极好,武艺也是极好。也很自负,他说这话当然不会引来折德展的反感。折德展撇了撇嘴:

    “咱们便去这洛阳城,会一会这位人中之龙,绝不能让他小瞧了我等骁勇健儿。”

    洛阳外的官道,在春初时曾经重修,既宽又平坦,两边树木虽新植不久,但也可以想像得出十余年后这里便是一条林荫大道。东来西往的行旅络绎不绝,越是接近洛阳,行人越多。

    蓦的,几声清脆的马鞭声,一支马军里面疾驰而来。

    行人纷纷立在道边观望,折从阮心中诧异,只见那支不下千人的马军瞬间驰到了跟前,为的大汉高抬起右臂,千骑立刻“刷”地勒马止步。

    “下马”…立正!”大汉高呼道。

    千余位精壮的马兵,闻声下马,整齐划一地立在道边,挺胸收腹,挽弓持枪,目视前方,站如拍树。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扑面而来,让旁人不敢造次。

    “末将义勇军马步副都指挥使呼延弘义,奉我们侍中钧令,出迎西郊,恭请折令公移驾洛阳!”大汉走上前来,用他洪亮的嗓门高声唱诺道。

    “呼延将军免礼!”折从阮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他久历沙场,见过的军士多过天上的繁星,肃立的义勇军军士让他格外留意,马军能做到行止如一本身就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久闻令公威名,我们侍中在城外备上薄酒数杯,欢迎令公大驾一行。末将讨了这个差事,愿为令公引路!”呼延弘义起身抱拳道。

    “将军与贵上客气了,老夫客随主便!”折从阮颌应道。

    呼延弘义返身上马,又回头笑道:“令公客气。您老杀鞋子时,末将还在吃奶呢,今日得见令公,末将三生有幸!原以为令公有三头六臂川

    “老夫怕是让呼延将军失望了!”折从阮并不以为意。

    呼延松义有些放肆地注视着折从阮,仍一本正经地说道: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模伏杨,志在千里!

    折从阮见这满脸浓髯的汉子,居然说了这么一句,心中十分诧意,但口中仍谦逊地说道:“老夫不过塞北愚夫,不敢承受将军赞颂。”

    哪知呼延弘义道:“在下不识书,我这是从我们侍中那里听来的,今日一见,我觉得我们侍中这话跟令公这仪表与威风挺般配,就如英雄美人一般般配!”

    哈哈!”折从阮哈哈大笑,差点从马背上摔下。

    “你这粗汉,乱扯一通。”李处耘低声说道。

    呼延松义回头瞪眼道:“小子,你想挨揍吗?”

    李处耘瞧了瞧呼延弘义远异于常人的强壮身板,再看了看他身边部下替他抬的巨大兵刃,心知呼延弘义不好惹,只好装作没有听到。

    折从阮带领着家族成员及牙队,沿着官道向洛阳城进,行不多远,远远就见迎接的人群中一位身着紫衣公服的年轻人特别显眼,这便是洛阳的头面人物韩奕了。

    折从阮还未下马,韩奕便向前拜道:“晚辈弗奕率西京留守司、河南府大小官员及义勇军将相,见过折老令公。”

    “见过折老令公!”从人齐声拜道。

    出于礼节,折从际不好坐在马背上还礼,正要下马,韩奕抢过来,亲自扶折从阮下马。这阵式让折从阮大感意外,他连忙道:

    “韩侍中盛情,老夫愧不敢当!”

    “折令公枕戈待旦,捍卫西北边疆,劳苦功高,边民莫不受惠实多。弗某不过是后进晚辈,最服如令公这样的英雄豪杰,恰逢令公入朝路过我洛阳,韩奕略尽地主之谊。愿令公勿辞!”弗奕朗声说道。

    折从阮认真地打量了一眼韩奕,见韩奕身材健美,面孔英俊沉毅,双瞬闪烁着飞扬的神采,让人不敢小视,那一身紫衣官服,恰到好处地显出韩奕的干练与卓尔不群。

    “年刚及冠,却着紫服,近世罕见!”折从阮暗暗点头。

    “韩侍中言重了。老夫倍感荣幸。”折从阮笑道。他忽然感到很滑稽。自己一个五十五岁的老头,居然跟一今年轻人家暄起来。

    韩奕递上一杯酒道:“韩某代洛阳官吏百姓,请折令公饮此酒”

    折从阮接过来,一饮而尽。

    “来人,换大筋!”韩奕击掌,一声高喝,呼延弘义、陈顺、朱贵等将校齐齐而出,竟有数十位,各端大萏酒,齐声说道:

    “令公沙场英雄。当世豪杰。吾辈义勇军后进,敬令公一筋!”

    折从阮见武将们赤诚,慌忙命族中男子各端一筋酒,道:“义勇军盛情厚意,老夫倍受鼓舞,愿饮此萏!”

    众人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韩奕却又端起一萏,道:“我等再为折令公祝寿,愿令公长命百岁!”

    折从阮感觉韩奕有些热情过份,正要谦让一番,义勇军诸将校已经齐齐再举筋,只得又饮下一大筋,心说这下该完了吧?哪知韩奕又举萏,再祝道:

    “为辽人祈福!”

    “这是舟故?”折从阮大惊失色。

    “令公久居边塞,捍卫一方百姓,杀辽无数。若是辽人被令公杀完了,我义勇军将士他日岂有机会杀辽立功?故韩某为辽人祈祷。愿辽人望见令公赫赫军旗,莫不闻风而遁,暂留下大好头颅,让我等后进将士他日有机会挥师北上,收割这大好头颅。”韩奕不动声色地回道。

    “你”折从阮愣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韩奕这是绕着弯子称赞他。折从阮明白过来,开怀大笑起来,爽朗豪放的笑声与义勇军将校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几杯酒下肚与一句玩笑话,韩奕成功地拉近了自己与折从阮的距离,也让折从阮舌目相看。韩奕将自己的部下向折从阮引见,折从阮也将自己的家庭成员介绍给韩奕认识。

    “方才听说韩侍中想杀辽,就是不知韩侍中可曾与辽人一战?”折德展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中带刺。

    折氏以武起家,他自幼便随父驰骋沙场,与强盛的辽人铁骑作战,杀人盈野,自然有些看不起远离北方边陲的武将们。

    “衙内说的是,就杀辽而言,我等不敢望府州折氏项背。”韩奕不卑不亢。

    辽人强盛,生于马背,长于马背,渴冰雪,耐黄沙,惯于长途奔袭,非寻常之敌可比。”折德展道,“中原人向来贪生怕死,若是仅靠大言不惭,一旦真正面对辽人铁骑,终究会吃大亏。”

    折德唐这话。立座让义勇军将校们脸色变得不好看。韩奕却道:

    “辽人虽强,但并非天下无敌,汉之匈奴、唐之突厥,可以知之。若胜辽人,其一在于中原一统,同仇敌忾,以举国之力征辽,此乃庙算;其二,文官不贪钱,武官不怕死,此乃士气。唯此二者而已!兵法又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原若有志恢复幽蓟,还需洞悉虏情之士,久闻府州折氏洞悉边情,精于野战,今衙内随令公入朝上寿,韩某愿向折衙内请益,请衙内不吝赐教!”

    面对折德展的挑衅,韩奕虽摆出一副低姿态,但话中却饱含着壮志豪情,铁骨铮言,铿锵有力,令折德居不敢仰视。折从阮见儿子有些尴尬,连忙说道:

    “好一个文官不贪钱,武官不怕死!韩侍中位兼将相,以贵胄之身,折下向犬子请教,令老夫钦佩!犬子虽年长侍中十余岁,却不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令公言重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晚辈还是明白的。”韩奕道,“韩某虽位兼将相,但韩某宁愿为一小卒,为国戍守北疆,请令公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折从阮连连道。

    韩奕与折从阮并骑向洛阳城行去。行至城墙下,折从阮忽然停了下来,他仰头注视着洛阳城高大坚固的城墙,道:

    “这二丰年,洛阳城仍然坚固如此!”

    “世上从没有攻不破的城池,堡垒总是容易从内部被攻破。只要是民心所向,众志成城,辽人又何足惧哉?”韩奕说道。

    折从阮猛地回头,沉吟了半晌才道:“韩侍中说的是!”,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袖,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四十一章 嘉庆

    洛水河,如既往地长流。生生不息。一座石桥雄跨洛河两岸,名曰天津桥,这原本是一座建于隋大郜年间的铁索浮桥,唐时改建为石桥。重修过的天津桥愈加显得宏伟,它横跨洛河南北,北与皇城的南门、端门相应,南与长七里一百三十步宽百步有余的定鼎大街相接,为洛阳城南北之通衢。

    若是凌晨时分,晓月还挂在睛空,洒在人间一片银辉,波光鳞动,天津桥上已经是一片车水马龙的景象。

    马声回合青天外,人影动摇绿波里。天津晓月应此历来成为文人墨客UU小说的好景致。曹子建不曾见过天津桥,但或许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洛河女神。

    如今的洛阳,当然与唐时的东都不可同日而语,但洛水两岸仍然保留着昔日的风流遗迹。韩奕陪同着折从阮一行,过了天津桥,沿着洛河南岸穿城而过,已经是黄昏时分,桃柳丛中,高楼瓦屋,红绿相间,在苍茫暮色中,家家炊烟袅袅升起,犹如蒙蒙烟雨,让洛阳城笼罩在其中。

    铜职陌,是洛阳城内最繁华的所在,东南西北的客商云集于此,纷纷交易着最抢手的货品,南海珠、福州茶、金陵丝、成都锦、于阅玉、契丹鞍、回鹘马,应有尽有。而铜驻暮雨也成为洛阳另一大胜景。

    折从阮的家眷们,至多去过太原府,虽然百废待新,但洛阳是瘦死的骖驼比马大,非太原城可比。他们见洛阳城内的繁华与热闹,都显的兴奋,尤其是女眷们,只是当着主人的面,她们不敢造次,以免让人笑话自己从边塞南来,没见过世面。韩奕见状说道:

    “嘉庆节还早,令公难得来我洛阳。不如在我洛阳多住几天。过几日,晚,辈与令公一起赴朝如何?”

    “侍中盛情。老夫自当遵从。”折从际道,又疑惑道,“侍中也要赴朝祝寿吗?我在府州接朝廷中书敕令时,并未听说侍中也名列其中。”

    “不瞒令公,陛下遣茶酒使郭允明来我洛阳,降口谕命我嘉庆节入朝。”韩奕答道,又补充了一句,“非经中书敕令。”

    “陛下口谕?”折从阮面露异色,“看来韩侍中深受陛下厚爱。”

    韩奕没有回答,引着折从阮一行径直穿过洛阳城,在白马寺的晚钟声中,抵达一片亭台楼阁的所在。这便是洛阳有名的金谷园,西晋时石崇曾在此筑别墅,园随地势高低筑台凿池,如今石崇时的遗迹俱无。但园林楼阁倒是更加繁盛。远远望去。一片蔚然。

    来到一处宅院前,韩奕停了下来。指着身后的院落道:

    “此处便是韩某在金谷的一处私第。韩某平时住在留守府,不曾在此宅住过。令公远来,尘色未洗,不如暂居此处。”

    “侍中太是客气了!”折从阮对韩奕表现出来的热情,十分感动,他是个豪爽之人,也不跟韩奕客气,径直入了宅院。

    这座院子,虽然并不奢华,但国内清溪萦回,水声潺潺小鸟啁啾。园内还有一处苗固,种植着几丛牡丹。洛阳以牡丹最著,有许多善种牡丹的花师,秋天嫁接,春天开花。巧夺天工,更有花师按照祖传的方子,以秘药埋于花根,让牡丹开出别样的色彩来,价值自然不菲。

    折德展跟在父亲与韩奕的身后。东瞅瞅西瞧瞧,很是满意,偶尔将目光越过曲回的院墙,见不远处有一片宏伟的楼阁,一片灯火辉煌,宛如洛阳城内的宫殿。

    “那是何人的府第?比韩侍中的宅院大多了。”折德展问道。

    韩奕笑道:“衙内,那是苏相公的私宅。”

    “哪一个苏相公?”李处耘顺口问道,因为朝中有二苏。

    “那还有谁?苏逢吉呗!”呼延弘义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座宅子看上去既大又气派,你若走进去观赏。里面的摆设奢华无比,保准吓掉你舌头,我也没看到姓苏的住过一回。”

    折从阮若有所思,只听韩奕道:

    “令公与贵亲属,先梳洗一番。在下已经命人准备了宴席,为令公接风,令公鞍马辛劳,明日不妨再休息一日,后日我再陪令公游览一下洛阳名胜。在下已经安排了一班伺佣,令公在我洛阳所需,尽管向下人们招呼!”

    “多谢韩侍中!”折从阮拱手道。

    当折氏家族都洗漱一番后,韩奕已经张罗了数桌丰盛的宴席。宴席就摆在园子当中,韩奕没有请别人。除了自己义社兄弟,就只有刘德、咎居润、沈义伦、郑宝与徐世禄五人。

    众人高谈阔论,因大多是武人。所以话题总离不开军事。韩奕仔细地向折从阮请教边事,这正是折氏家族最拿手的。

    “辽主头下,谓之大帐,其中有精锐皮室军三万,皆为其爪牙,渤海人高馍翰为其统军。后族皆出萧氏。诸部头领,大者千余骑,少者百余骑,皆私甲。其余吐浑、沙陀、奚人为其臣服,幽州管内、雁门北十余州汉军合二万人,皆石晋割以赔蕃之地”

    “辽人蕃族,妇孺皆可策马控弦,非中原人可比。其族人又渴冰雪,耐饥寒,善于长途奔袭,且不以战败为耻。凡遇战不利,诸部逃散百里外,复又聚合,再行袭来。可谓是难以一战而平,烦不胜烦,

    “凡与辽人战斗,须选险要之地。备劲弩居高临下,削其前锋,令其恐慌,另遣一军断其后路,如此百战不爽。如若在平坦之地与之逆战。往往十战九败”

    “蕃部南侵,其众不下十万,辽人入界时,步骑车帐不从阵陌,东西一概而行。

    大帐前及东西面,差大领三人,各率万骑,支散游戈,百十里外。亦交相侦逻,谓之栏子马。辽主吹角为号,立即聚合,环绕穹庐。由近及远。折木梢屈之为弓子铺。并不设枪营真耕之备。每军出行。听鼓三伐,不问昏昼,一匝便行。未逢大敌,不乘战马,俟近我师。即竞乘之,所以新羁战蹄有余力也”

    折从阮察颜观色,见韩奕兄弟八人听得十分认真,诧异道:

    “韩侍中果有志于边事吗?”

    “辽人雄居燕云,居高临下;如梗在喉,不得不为之!”韩奕答道。“况辽人与我,有朵父之仇!”

    “李守贞叛时,辽人尚未有所异动。如今李守贞被诛,辽人又蠢蠢欲动起来,侵入贝州境内,枢密使郭公不得不率军北上。”折从队,道。“恕老夫直言,以我朝军力,恐怕难以恢复幽蓟,唯有令其知难而返而已。”

    韩奕望了一眼夜姿中的星辰。双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辽人多马,多骁勇之士,善野战。习惯恶劣气候,天性使然。欲与辽人接仗,既须扬长避短,又须师夷长技以制夷。

    其一可编练一军,皆可左右控弦骁勇之士,如辽人一般战斗。我义勇军中,多幽并之士及燕赵豪杰,呼延弘义、朱贵、吴大用、徐世禄等诸兄弟皆是此军上将之选,更与辽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与辽人野战。若有把握一战而下,便与敌死斗。否则,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拢,敌疲我打。

    其二,更可派一奇军,深入敌境,不与敌决斗,昼伏夜行,稍遇即走。但烧牧草,令辽人无处牧马,或专劫小部落,令辽人不敢妄动。昔者,刘仁恭为卢龙节度使,镇幽州。每趁深秋,遣军越摘星岭,挫败契丹兵锋,每至霜降之时,便遣奇兵尽焚塞下牧草,契丹马多饿死,契丹人不得重赔刘氏。

    其三,《牧誓》有云,“四伐五伐,乃止齐焉。兵者,死生之大事,需慎之又慎。开运中,戎耶律德光举国南掠,韩某单枪匹马。往返于大河上下,我观晋军未尝放散,辽人暗置伏兵,妄想断晋军粮道,却无功而返。故三四只间,耶律德光虽号称多计,实并未有并吞中原之力。其后,石氏任用非人。更为赵延寿、杜重威、李守贞、张彦泽诸辈奸臣所误,令仁人志士痛心不已!国朝若有志于北伐,须选谨慎大将统主力之师,以正击奇,稳扎稳打,不可轻险冒进。

    其四,正如折衙内所言,辽人耐冰雪,寒而益坚。而我中原秋夏霜虐,天时也;山林河津,地利也;枪突剑弩,兵利也;财丰士众,力强也。如此乘时利用,可以化被动为主动。故,韩某以为,秋冬之时。王师可沿边立砦栅,但专守边境,其他小州但屯步卒,多用强骜,坚壁固守,不得出击,以逸待劳。大军可屯于天雄军,委一大将,居中支援四方,方保无虞。待阳春之时。新草未生,蕃马困顿,辽人战力最弱,王师可主动出击,乘时北攻。自定州北上,步军可循易州山林行军,多设长枪劲弩,辽人战马望山仰止,孤山之北,漆水以西,挟山而行,援粮而进,涉涿水,并大房。抵桑干河,出安祖砦,则东瞰燕城。此乃名帅周德威收燕之路。”

    折从阮目光灼灼地盯着韩奕看,心中极为震动,韩奕能有此卓识,至少是有心之人,看来并非浪得虚名。

    灯火将柔和的先,线投在韩奕年轻英俊的脸庞上,折从阮暗道:

    有志不在年高也!

    “周德威智勇双全,其帅才近世罕有能比者,老夫年轻时也曾仰慕过周帅,只可惜无缘认识。”折从阮道,“我与侍中虽是初识,但今夜听侍中这一番见识,老夫折服了。”

    “令公长者,晚辈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令公当面,韩某班门弄府而已。”韩奕谦逊道,“今日听的折氏诸位豪杰的高论,我等兄弟长了不少见识。若国朝再多几位如府州折氏这样的豪杰,辽人何惧?”

    “怕个。鸟,那个渤海人高模翰也不过是我等的手下败将!”呼延弘义不耐烦道,“辽人虽凶悍,然也不过是个凡人,何足为惧。”

    “高馍翰称得上是辽人一等一骁将。掌管精锐的皮室军,贵军难道曾与其交战过?”折德展颇感惊讶。

    “以众欺寡罢了!”韩奕摆了摆手,话锋却是一转,“不过,我义勇军纵是面对十倍强敌,也绝不会将后背让给敌人!”

    “说的好!”折从阮赞,举酷邀道。“老夫借侍中之酒,愿与义勇军诸豪杰痛饮!”

    “痛饮!”众人纷纷叫道。

    夜色渐深,但这座庭院中气氛热烈,头顶上繁星点点,花木丛中昆虫鸣叫,更有微风拂面,溪水潺潺,众人只觉愕无比地惬意,酒食温了又温,但众人未觉得疲惫。

    忽的,一只猫头鹰在黑暗中扑闪着翅膀。郑宝抬手便是一箭,众人旋即听到有物落地的声响,折从阮命人去寻找,正见一支利箭插在一只猫头鹰上。

    “郑老弟,好箭法!”赵处耘击掌赞道。

    郑宝神色自若:“小弟的诸位兄长箭技,远过小弟。赵大哥谬赞了!”

    折从阮见他年少,露此风头。并无一丝骄傲之色,暗暗点头。折德展起身说道:“难得在洛阳遇到诸位豪杰,相逢恨晚,趁此良辰,我等武将以武行于世,不如比划几招,散散酒力?”

    蔡小五立刻说道:“蔡某愿与衙内一较高下,蔡某若是输了,请衙内再饮一筋,若是”

    “若是折某输了,就请蔡兄弟再饮一筋,如何?”折德展接口道。

    “一言为定!”

    二人击掌为誓,在院中空地里徒手比试。蔡小五身手矫健,勇悍异于常人,那折衙内乃将门虎子。又久历沙场,一时间二人不分上下。斗到精彩处,众人纷纷高呼。纵是插不上话的文人备居润与沈义伦二人,也看得目不转睛。

    趁二人比试之间,刘德问道:“敢问令公举族赴朝,为何如此大费周折?”

    “朝廷欲将我移往他镇,故而举族赴朝。”折从阮道。

    “依刘某拙见,举朝藩镇,恐怕没有比折氏更加洞悉边情,令公若移他镇,恐怕有些不妥。”刘德说道。

    折从阮道:“不瞒刘押牙,老夫虽然也是如此认为,但君命难违。折氏以武立家,但以忠勇立世,岂能抗命不遵?”

    “令公高义,令刘某钦佩。”刘德想了想道,“然我们侍中亦同赴朝,怕也是要移镇了。”

    “韩侍中也要移镇了吗?”折从阮惊讶道,“咦,侍中在洛阳不过六七个月,移镇他郡,怕是太快了!”

    “此番嘉庆节听说朝廷执政本无意让韩某赴朝,但陛下忽然遣中使来洛阳传口谕,这让韩某忐忑不安。”韩奕也说道。

    折从阮心下思索了一番,其中隐情一想便知,他不好多说,正要劝慰几句,那一边蔡小五与折德展二人双双停了下来。

    “罢了,我们二人就是比上个三天两夜,也分不出高下来。”折德展举筋道,“蔡兄弟若看得起折某,与我分饮此酒。”

    “小弟正有此意!”蔡小五安道。

    “哈哈!”二人相视大笑。

第四十二章 嘉庆㈣

    入粱城内,秘书郎李昉捧着一堆文书,站在门下省官舍品旧,举足不前。

    今年二十五岁的李昉,是年轻一辈文人中的翘楚。他本是靠父荫补太庙斋郎,迁太子校书,但在去年他赴科举,进士及第,才授为秘书郎的。

    近世战乱不止,你方唱罢我登场,但科举少有停罢,大多数文人穷皓经,即便高中了进士,也不得一选。举朝官多,但眼巴巴等着空缺的官更多。

    最理想的出路却是投入藩镇、刺史的门下为幕僚从事,要么被武夫们举荐而得到升迁,或者就是随着武夫爵位的上升而水涨船高。譬如投靠韩奕的咎居润、沈义伦,还有与李昉同科的王漆。王漆因为有才学出众,被郭威相中而聘为幕府从事,随郭威出征河中,还朝立玄迁了太常承。

    能成为秘书郎,李昉已经感到很知足,同科的许多人如今还在家里。盼星盼月地等着侯选。今天他因公事要去见给事中陶殷,那陶殿博览强记,精通经史,诸子佛老。天文历数,咸有所学,为人又能言善辩。是当今文坛之圣手,此人又爱赞誉后学末进,所以如李昉同辈的文人爱与之交往,希望得到陶给事的赞誉,但李昉是同辈文人中的例外,避之唯恐不及。

    李昉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往官舍中走去。

    给事中陶藉陶大人,正埋头于公文之中。

    “吾头骨法相非常,当戴招蝉冠耳”。陶裂曾经夸下海口。

    其意是他必会受朝廷大用,就是登堂拜相也不在话下,人们曾经笑话他,但陶锻证明自己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本,早在石敬瑭废翰林学士时。朝廷六切词目,大多出自陶裂之手。为当时士林之最,末帝石重贵时,陶毁获赐绯袍、靴、劣、黑银带,在本朝陶殷也堪称当朝文笔第。

    李昉拜见陶锻之后。恭敬地将公文递上。陶殷浏览了一遍,抬头问道:“这公文走出自何人之手?”

    “回大人,正是下官所拟李昉毕恭毕敬地答道。

    “嗯。文采还算不错,格式也丝毫不差,唯有这字还需多练。”陶藕执笔签署意见与自家名号,李昉瞄了一眼,见陶殷写得一手好隶书。自己差得太远。

    “大人教的是”。李昉道。

    “认识李侍中否?”陶殷落笔之后,又问道。

    李昉心中一慎,装作不知:“不知是哪位李侍中?”

    “还有谁?当然是李茄李侍中了。”陶裂轻轻一笑。

    “是下官远房从叔。”李昉答道。

    李昉不仅与李粒同宗而且同里,虽非直系,但总沾亲带故。李歉当年因为被辽人掳向北方,待返回大粱时,大粱城已经换了主人,包括自己在大梁城内的宅第,因为刘知远将他的宅第赐给了大功臣苏逢吉。那时刘知远恐怕也当李粒与冯道等人只会死在虏境。李歉的弟弟们心怀不满,也惦记着在兵乱中藏匿宅第中的财物,酒后失言,度次当着苏逢吉之子的面说苏逢吉的坏话,偏偏这时李歉献出宅券,向苏逢吉示好,更让苏逢吉嫉恨,结果是举家诛灭。

    其罪有三,其一,阴结辽人。以作内应;其二,勾结李守贞,阴谋颠覆朝廷;其三,欲率家人焚烧山陵,纵火焚烧京城作乱。这三大罪状,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李粒万劫不复。罪状原本列出李氏及家仆二十人,苏逢吉提笔,将轻轻加了几笔,变成了“五”字,世上便又多了三十条冤魂。

    “李氏之祸,陶某出力甚大!”陶裂轻弹自己身上的绯衣,扬着下巴说道,他瞧着绿衣李昉,有些洋洋得意,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寻常事。

    当初陶獠初入仕途,以校书郎起家。后来不过是单州军事判官,他一心想往上爬,便向当时在朝中任高官的李歉投书,李粒此人爱引荐年轻后辈,见陶裂确有文采,便提携陶殷,陶裂因此青云直上。

    李歉对陶锻有大恩,陶殿却落井下石,帮着苏逢吉陷害李歉,换作常人就是一件隐秘之事,得藏着掖着,但陶殷当着李昉的面,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可见此人的肆无忌惮与自负、无耻。去年李歉遭祸时,李昉当然也知道陶锻做过不少落井之事。

    李昉支支吾吾地应答了几句。然后浑浑噩噩地走出官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不想再回秘阁官署,想到自己有好长时日未去拜访太师冯道,一边想着方才陶殷说的话,一边闷着头往大街上奔去。

    “站住、站住!”

    数声暴喝声响起,夹杂着利刃出鞘的声响,李昉吓了个大跳。他回过神来,现自己已经闯入了一支马队的当中,这支二十人的马队骑士个个皆是精壮的军士,将他团团包围,军士们身后是一位骑着健马的年轻紫衣者。

    李昉心虚,或许是他身上的绿色官服帮了他大忙,如今这年头要是个平民百姓敢冲撞了武人们的马队,就是不会血溅当场,也要吃上几鞭。

    那年轻紫衣者,正是奉命入朝的西京留守韩奕。他与挥…沾伴来京,在郑门外与朝逞出仰的官员们寒暄了半天。用刁算京城。然后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恕罪、恕罪!”李昉连忙赔不是。他现今天自己实在不应该出门,早知道不如装病告假。

    “这位大人为何如此神不守舍?”韩奕居高临下,打量着眼前的绿衣小官,他看得出这位文质彬彬的小官十分害怕。

    “准是朝廷没给他俸禄,饿得慌!”郑宝在一旁开玩笑道。

    军士们闻言,纷纷含笑看着李昉。李昉大窘,呆立当场。

    “舍弟玩劣,这位大人莫要放在心上。在下韩奕,我的马队让大人受惊了。”韩奕说道,顺口问道,“不知大人何处高就?”

    李昉闻言大吃一惊,再瞧韩奕。见他果然年纪轻轻身服金紫,举朝文武,各处藩镇,除了西京留守韩奕,再也寻不出第二人。

    他与太常承王浮同科进士,时常往来,听过王浮对韩奕有极高的赞誉。

    “原来是韩侍中,秘书郎李昉见过侍中。”李昉躬身拜道,“方才是下官的不是,冲撞了侍中的车驾,侍中反而自谦,诚羞煞下官也!”

    “咦,你就是李昉李明远?”韩奕讶道。

    “正是在下,微名不敢污了侍中双耳。”李昉道。

    “韩某随郭枢密征河中时,偶听王浮王大人说过你,今日一见,幸甚!”韩奕跳下马,道:“秘书郎这是要去哪?为何如此慌张?”

    “回侍中,下官正要去冯太师府上拜会。”李昉道,“方才因心中有事,冒犯了侍中。”

    “好,韩某也要去太师府上。你我不如同行?”韩奕不由分说,弃了坐骑,拉着李昉。徒步前行。郑宝及部下们,也齐齐下马,跟在左右。

    李昉此人是个典型的文人,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却无城府,韩奕三言五句便将他生辰八字打听出来。

    “李兄与冯太师很熟吗?”韩奕问道。

    “待丰集集不耳如此称呼平官”李昉连忙说道。

    “咱各称各的!”韩真大度地摆手道,“我是武人,进士出身的人认识不多,韩某也识得几个字,也好附庸风雅,今日得遇李兄,也好攀谈一番。”

    “侍中谦逊了。太师德光望重。爱提携后进晚辈,曾对李某多有教益。李某已经有多日未去拜见了。”

    李昉见韩奕气度不凡,双腿健走如飞,自己不得不一路小跑,方才能跟上。韩奕回头笑问道:

    “听说李兄工诗文,可有辑录一集,让韩某一观?”

    “李某略有薄名而已。”李昉道,“不过,李某约了几位好友,相约在嘉庆节后同游相国寺,作诗结集。”

    “阳春佳季,桃李芬芳;正是踏青寻访佳时。李兄与贵友真会找机会,古刹、佳景、墨客,若是少了好酒,怕就做不出好文章来。”韩奕晃着脑袋说道,言语之间颇为羡慕。

    “自然少不了水酒几杯。”李昉见韩奕说的风趣,也面露希翼之色来。

    “韩某虽是莽夫武将,但向来对文人墨客倾慕,不知李兄可否替我引荐几位文坛英杰?”韩奕问道。

    “几个酸儒,无事呻吟罢了。不敢让侍中抒尊降贵。”李昉谨慎地说道。

    他再一次打量了韩奕一眼,见韩奕英俊潇洒,若换上羽扇纶巾,必是一副风流才子的形象,但文武有别,更是初次相识,他不可能将一个,武将更是一个位兼将相之人引入到自己一班附庸风雅的圈子当中。

    已经到了太师府,郑宝前去。门,递上名刺。

    “开疆拓土,征剿逆贼,戍边守土。为天子牧守四方,是我等武将职责所在。虽有诗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但治理国家,教化百姓,致使国运昌盛国丰民阜,则是文臣的职责。”韩奕道。“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李兄在京师小有名气,韩某在洛阳也如雷贯耳,岂能妄自菲薄?”

    “侍中说的是!”韩奕的一番话,让李昉刮目相看。

    说话间,太师府中门大开,政坛不倒翁冯道已经迈步走了出来。韩奕连忙迎上前拜道:

    “晚辈见过太师!”

    “免礼!”冯道坦然接受,故意说道,“子仲位兼将相,老夫岂敢倚老卖老?”

    “太师言重了。”韩奕回道。“晚辈奉命入朝为陛下祝寿,正想着趁这机会来府上盘垣半日。”

    冯道的目光移到李昉的身上。李昉连忙上前拜道:“见过太师!”

    “明远怎么会跟韩侍中一起来寒舍?”冯道诧异道。

    “路上遇上,正好同路。”韩奕解释道,“看来太师身受百官景仰,条条大路皆通太师府!”

    冯道虽位及三公三师,人人尊重。其实并无实权,不过是奉朝请罢了。他的府上虽然也常有访客,但其实还是比较冷清的。

    冯道将韩奕与李昉引入厅堂,分宾主落座。韩奕命郑宝取出一幅字画。亲手呈到冯道面前,冯道见这是一幅《登高望秋图》:

    少年册…怎滋味。爱卜层楼。爱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体阳心熬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李昉口中低声吟道,见画上一位年轻将军登楼远眺,目光深邃,双眉川集,瞧那眉目与韩奕神似,说不尽的风流绸傥。

    “子仲的字,越来越好。这画嘛,好像这些年也没见长进。

    母道仔细打量着字画,评价道。

    “自晋末晚辈踏入军伍,在公府日实不过一年,大多出征在外,无暇习练。只是平日里处理公文,签署文书,字倒写得不少,这画却是久未再画过。”韩奕答道,“太师往来无白丁,俱是骚人雅客,送上这幅涂鸦拙作,略表心意。若送上它物,太过俗气

    “难得子仲苦心。”冯道脸上似笑非笑,“知我者,韩子仲也!”

    李昉听冯道与韩奕交谈,方才知道这幅字画乃韩奕亲作,他心中十分惊讶,不仅对韩奕妙手感到意外。更是对画中意境感到惊奇,心道韩奕年纪轻轻便位兼将相,还能有什么愁可谈?真所谓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冯道放下书画,又问了李昉最近可有新诗文。李昉回答说改日必送呈府上。

    “子仲这一趟入朝,来得有些匆忙啊。”冯道又说道,“听说今日郑门外,迎接的两省官员不少,既赐酒又赐袍靴。”

    “那是朝廷冲着折令公的面子。晚辈不过是借光罢了。”韩奕答道。“有一点太师说的对,我这一趟确实来得有些匆忙。”

    “听闻子仲为西京留守,既忙着修缘城池,又引洛入汴,恢复生产,短短半年,便成就一番新气象。看来是洛阳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冯道不动声色。冯道见过太多的人,经历过太多的事,他见韩奕刚到京城,不及休息,便来拜见自己,又献上这一幅特别的字画。定是有事而来。

    “太师这是明知故问了。”韩奕道。

    李昉虽是个书生气十足的小官。但踏入官场的时日也不短了,他察言观色,见冯太师与韩奕似乎有要事要谈,不足为外人道也,连忙起身。

    待李昉走后,韩奕开门见山道:“朝廷命折令公、高令公等入朝,本不足为奇,陛下却遣使亲来洛阳传口谕,命我同期入朝。此举令晚辈困惑,请冯公为我解惑。”

    “子仲年少,然位兼将相,近世罕见。寻常人如你这般,定会居功自傲,以为天下英雄舍我其谁。但我观你这词,你似乎并非看不清世事,而是觉得有些棘手?看来。你从白身升至金紫之位,崛起太快,诸事太顺。”

    “太师说的是,晚辈寝食不安,若是命我移镇,我绝不会贪念洛阳一草一木,只是陛下如此做,令我如置炭火之上

    “你心意如何?”冯道反问道。

    “唯听君命!”韩奕答道。

    “老夫不过是无用之人,虽屡经丧乱,但持身立世,口无不道之言。门无不义之财,不敢欺天欺地欺人,故累经磨难而获多福。子仲是明事理之人,难道要欺老夫昏庸吗?”

    “请太师恕罪!”弗奕面露愧色。颇为不平,“杨、史二公,执掌内外权柄,天下莫敢不从。我是武将,当然不敢不依杨、史二公意思行事。”

    “你心中既然早有决断,何必再来烦老夫?你即便是没有此意,你身边的刘德、咎居润之辈难道没有决断?”

    “这

    面对早就看穿了自己心思的冯道。韩奕只有高山仰止的份。在皇帝与权臣之间,韩奕当然要站在权臣的一边,他担心的却是杨邻与史弘肇是否会疑己。他来见冯道,其实是想问冯道自己如何才能不让杨、史生疑,至于皇帝他完全没放在眼里。

    “郭枢密使回来了冯道端起茶盏,放在口鼻间噢着茶水的芬芳。不咸不淡地说着。

    “辽人南犯,郭公不是领兵巡边吗?。韩奕奇道。

    “郭侍中是前天深夜回京的。想来是郭侍中思亲心切,未及禀报陛下知道,便。开城门,带着牙队入了城。这本来也没什么,有一干宦官近侍不问来由,让陛下以为有乱兵斩关入城,一夜数惊。”冯道捋着花白长须,自顾自地说道,“听说郭侍中常在百官面前,赞扬子仲年少有为。郭侍中这次巡边,抵御辽寇,鞍马辛劳,子仲既曾受人恩惠,何不当面拜谢?”

    “噢!多谢太师赐教”。

    韩奕瞧了瞧冯道老神在在的模样。洗然大悟,立刻起身告辞。冯道暗示让他去找郭威,韩奕也不是没想到郭威,只是郭威自去年冬一直奉命率禁军北上抵御辽人南寇,远水解不了近渴。韩奕与郭威交好,又深受郭威看重,听冯道说郭威已经回朝,想去郭威府上拜见,若是郭威仍不拿自己当外人,那么自己的心就放下大半了。

    “一丘之貉”。望着韩奕匆匆的背影,冯道暗骂道。,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章节更妾,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四十三章 嘉庆㈤

    韦奕刚出了门,正要奔往郭府。郑宝眼尖。丑远远地奔必尔群人。连忙将韩奕拉进冯府边的一条小巷内。

    皇帝的亲信、茶酒使郭允明领着一群从人,前簇后拥地奔着冯府就过来了。刚到大门口,郭允明便冲冯府的下人大大咧咧地叫道:

    “韩侍中在冯府里吗?陛下要召见!”

    冯道府中的下人们都认识郭允明。耸然知道此人近来仗着皇帝宠信。在京城中目中无人,纷纷说道:“韩侍中刚走!”

    “他去哪了?我都寻他两个时辰了!”三月天里,郭允明满头大汗。

    “听说是去枢密使郭公府上!”下人们老实地回道。

    “郭公?来到京城也不安份些。到处乱跑!”郭允明口中骂道,心中暗叫晦气,到了冯府门口,也不遣人问候一下冯太师,就带着一群从人匆匆而去。街上的行人见他一行人气势汹汹,纷纷避让在路边。

    见郭允明走了,郑宝问道:“大哥。我们现在还去郭公府上吗?这个家伙如此张扬,怕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陛下要召你入宫。”

    他担心会在郭威府上与郭允明遇个正着。

    韩奕想了想,断然决定道:“去侍卫司!”

    “侍卫司?”郑安讶道。

    “对,就去侍卫司!”韩奕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既然来到京城,若是不先去拜会,反到显得我心虚。

    韩奕怕在街上遇上郭允明,特意带着部下绕着远道,奔往侍卫司。他感觉十分滑稽,堂堂西京留守,位兼将相,在洛阳说一不二,来到这京城像是做贼一般。

    正往前走,忽然一个高大的熟悉背影拐进了一条深巷,这引起了韩奕的注意。

    “方才那人可是我军中的党进吗?”韩奕回头问部下牙兵们。

    部下中有人答道:“回侍中,那人确实是党都头。”

    党进在京城出现,这让韩奕觉得十分惊讶,他对郑宝道:“我从未听他说过,他在京城还有柔属小宝你去里中打听一下。他为何在这里出现,不要让他知道。”

    郑宝领命,时间不大匆匆而回,复命道:“大哥,党都头这是去探望杜重威的亲属。”

    “杜重威?”韩奕更觉得奇怪。

    “杜重威及其子伏诛后,其亲属多穷困潦到。党都头自幼在杜家长大。仍感念杜氏抚养之恩,听街坊说他常常出钱接济杜氏亲属。”郑宝回道。

    韩奕听罢,有些恼怒:“杜氏父子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却难得有此忠仆,不忘旧情。世事不公可谓太甚也!”

    又吩咐郑宝道:“党进之举可羞煞士大夫。回头查查党进是否是未的允许,私自离开军营的,我治军问政对事不对人,一是一,二是二,要分得清楚。”

    “是!”郑宝应道。

    侍卫司就在皇城的一角,占据着几条街,官舍虽不显赫,房屋从外表看甚至显得有些陈旧,但来往的市人行到侍卫司的跟前,纷纷下意识地绕着走,唯恐招惹上祸卫司既掌禁军,负责京城宿卫,还管京城治安,如今汉法苛严动辄死罪,进了侍卫司大牢基本上没有再出来的可能,所以没有人不感到害怕的。

    韩奕亲自来过侍卫司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都会让他肉疼,因为这意味着他又损失了一大笔钱。

    人就是很奇怪,有些人嫉恶如仇。容不得部下与同僚贪赃枉法,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做着贿赔上司的勾当。并且自以为不得以而为之,自以为情有可原。韩奕无疑就是属于这样的人物,这就好比有一张大网,韩奕也是网中人。

    嘉庆节是皇帝的生日,各地藩镇们依惯例都要给皇帝送礼。来京的节度使们,除了亲自给皇帝陛下送礼物外,还得给在京的大臣们,如杨邻、史弘举等送礼,若是一毛不拔。反倒会被不相干的人认为是反常,会让人觉得这个。人不识世务。

    “韩兄弟!”侍卫司中走出一位紫衣巨汉,见到韩奕远远地就高呼着疾步奔来

    韩奕单从此人的巨大的身躯,便可认出此人除了检校太师、成德军节度使武行德不会是旁人。自从当年在洛阳认识后,武行德就对韩奕表现出极大的友善,当韩奕被任命为西京留守并加侍中后,武行德也是第一个遣人向他表示祝贺的。

    “武兄,好久不见了,在镇州日一向可好?”韩奕迎上前去抱拳寒暄道。

    “兄弟我在镇州也没啥事,除了辽人偶尔来骚扰一番。”武行德笑道,“到是韩兄弟这几年名声大振。我在北边也时常听到韩兄弟的英名!”

    “小弟不过是略有薄名,让武兄见笑了。”韩奕指了指武行德背后的侍卫司,“武兄方才去拜见了史公?”

    “我难得来一趟京城,当然得拜见史公。”武行德反问道,“韩兄弟何必多此一问。”

    “嗯,武兄说的是。”韩奕点头称是。

    武行德见韩奕眉头紧皱,看了看侍卫司门口守卫的军士,压低声音说道:“韩兄弟可见过王饶?”

    “保大留后王饶?他还敢来京城吗?”韩奕惊讶道。

    武行德鄙夷道:“这就是韩兄弟太孤陋寡闻了。李守贞之乱,无人不知王家人与他有交通往来,等郭枢密率军,还有韩兄弟这样的大将,浴血奋战,终诛灭了李氏一族,大家都说王家人即便不会被朝廷治罪。也必居散地。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韩奕问道。

    “他来得比你我都早,听说带了十辆大车,令人侧目。你猜车中会装着何物?”武行德故意说了半截。

    韩奕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听说韩兄弟最近惹上了点麻烦。不过,你想想王家人,你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武行德暗示道。

    “多谢武兄赐教!”弗奕诚恳地表示感谢。

    “哈哈!”武行德豪爽地拍着弗奕的肩膀,“等为陛下祝寿事了,你我找个清静的地方痛饮一番,如何?”

    “一言为定!”韩奕与武行德击掌为誓。

    武行德一直站甩目送着韩奕步入侍卫司。随从问道!“节帅方才必押叫韩侍中说出那一番话?”

    “我又没甚损失,何乐而不为呢?”武行德摇头道,“况且,这些上多一个朋友,路便好走了,韩子仲绝非池中之物。”

    侍卫司内,史弘肇让韩奕等了半个时辰,才在“百忙之中”接见了他。韩奕毕恭毕敬地立在堂中,史弘肇没吩咐他入座,他也不敢坐。

    “中书未行敕令,你为何离西京?”史弘肇单刀之入地问道。

    “陛下亲遣郭允明来传命,末将也觉得奇怪,今日刚到京城,特来侍卫司见史公,想问个明白。若是史公觉得末将不该来,末将立刻便回洛阳,一切依史公军令行事。”韩奕装糊涂。

    他自称末将,当然是因为他是义勇军的都指挥使,是史弘肇这位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的直属部下。

    史弘肇见韩奕恭敬,脸色稍缓,徐徐说道:“今日来京,可曾见过什么人?”

    “回史公,属下与折令公今晨一起到的京城,与令公道别后,属下先去了冯太师府第,然后便来此处了。”韩奕回道。

    “听说郭允明满京城寻你,陛下或许有要事找你,你还不入宫觐见?”史弘肇故意说道。

    “属下不曾听说此事。自讨平李守贞等三叛,眼下四海靖平,也没什么大事。况且有史公、杨公与郭公坐镇京师,哪里需要我等面君。”韩真道,“后日便是嘉庆节,那天末将再随史公入现也不迟啊。”

    “坐吧!”史弘卑对韩奕的恭顺十分满意,这才想起看座。

    “谢史公!”韩奕拜谢道。

    正说话间,堂外有人喧哗,嚷着要入内拜见史弘肇小吏禀报说是皇帝身边的一班伶人,所谓伶人。便是奏乐唱戏的,史弘肇脸色一沉。命伶人们进来。

    伶人们个个喜气洋洋,都手捧着锦袍、玉带。原来皇帝刘承佑为先帝刘知远服丧期满,这下刘承佑终于可以享受皇帝应该享受的,可以先,明正大地听乐了。皇帝一高兴,伶人们便个个都得到赏赐。

    不知道伶人们如何想的,他们觉的应该当面向掌禁军的史弘肇拜谢。否则不足以对史弘肇表示尊重。哪知史弘举还未听完伶人们的一番歌功颂德的谀辞,勃然大怒:

    “我等将士戍边苦战,浴血奋战,家中儿女嗷嗷待哺,尚不得封赏。尔等伶人何功得此赏赐?”

    “来人,将锦袍、玉带夺下。轰将出去,违者斩!”史弘肇命道。

    庞下奔出一队凶悍的军士,不由分说将财物本下,伶人们目瞪口呆。反应慢的被军士们踢翻在地。磕飞了几颗门牙,剩下的夺门而逃,否则就得将卿卿性命丢在这里。

    待伶人们被轰了出去,史弘肇余怒未消,他见弗奕愣,问道:“你觉得我处置得如何?”

    “史公高义,方才一番话,令我等武将倍感欣慰!”韩奕道,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比王饶高尚多少。

    但评心而论,史弘肇方才那一番做派与言辞,韩奕也觉得十分痛快。恨不得痛斥伶人的是自己。将士征战四方,虽然不乏升官财之想。但总是以性命为赌注的,大将们一个不小心,就战死沙场,小卒们要是客死他乡,家中妻儿母女何人抚养?伶人若是靠演戏唱曲,便受封赏。确实让征战在外将脑袋别在腰上的将士们感到寒心。

    打狗要看主人,史弘肇如此做,分明就表示他没把皇帝放在眼里。作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他掌控着军队大权,也完全也有资格这么做。所以,韩奕只有伏听令的份。

    宰相兼枢密使杨分醒擅权,也没少接受贿赔,但往往还拿出部分献给朝廷,韩奕听说杨邻退朝后,府第门庭也比较清净,并非是宰相门前鼎沸若市的情景。史弘肇更是贪财。他兼任着宋州归德军节度使,部下在宋州狂征暴敛无人过问,史弘举执法又极苛刻,因为他不允许别人犯法,偌大的京城,“路不拾遗”

    可见人是复杂的。正如韩奕在洛阳将贪官污吏一网打尽,自己却数次遣人给史弘肇送了不少钱。

    “韩侍中今年多大了?”史弘肇问道。

    “回史公,末将今年二十。”韩奕答道。

    “嗯,陛下这个月也满二十岁了。”史弘举道,他那张黑铁色的脸膛,古井不波,“二十岁的人。已经不是懵懂少年,也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韩奕不敢确定他在说皇帝还是在说自己,只得说道:“史公说的是。不过就属下而言,涉世不深。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需史公及时告诫。”

    “你二十岁,便位兼将相,也足以笑傲世人了。”史弘肇笑道,“史某何德何能,怎敢对韩侍中指手划脚呢?”

    “属下如履薄冰,不敢居功自傲!”韩奕道,“全凭史公栽培。

    “呵呵!”史弘肇出轻笑声。“郭公常说洛阳韩奕智勇双全,可堪大用。就是不知韩侍中是否可堪驱使?”

    “史公军令所指,末将必拼死以赴之!”韩奕当即保证道,大言不惭。内心实愧。

    史弘肇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道:“识实务者为俊杰,只可惜,这些上总是有些人顽固不化,敢螳臂当车。”

    “杨公掌内外政务,史公掌宿卫,郭公掌对外征伐,三司使王章掌天下财赋,朝中有这四公,试问天下谁安敢异动?”韩奕自认为比较识

    务。

    “此番嘉庆节,除了为陛下祝寿之外,就是给天下诸侯移镇。总有人心怀叵测,敢妄议朝政,你以为如何?”

    “朝迁欲移藩镇,防止藩臣尾大不掉,是惩前毖后之举,理应如此。”韩奕答道,“朝廷欲移属下去它镇,属下必乐而赴之!”

    “果真如此吗?”

    “史公当面,属下此心唯天之表!”

    “哈哈!”史弘肇放肆地大笑。

    在他这大笑声中,韩奕愈显的卑微与恭谨。,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一凶叭,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四十四章 嘉庆

    韩奕老出了侍口司,后背已经汗湿,内心点中仍七卫腮。

    已是华灯初上时分,韩奕闷着头往前走着,郑宝与牙兵们默不作声地跟在左右,亦步亦趋。走到郭威府第前,见左监门卫将军郭荣正坐在府门前的交椅上,翘以待。府门前的大街上,停满了车辆,操着各种口音的军士东聚一群西聚一丛地聊天。

    “我估摸着,你会来此处?故而特地在这里等着。”郭荣似笑非笑地说道。

    “郭兄怎会猜到我会来贵府?”韩奕诧异道。

    “京城虽大,但消息总是传的比风还要快。”郭荣道,“今日晨就听说你跟折令公一起到京,我便去公馆寻你,不料却扑了个空。今夜瞧你这模样,你怕是没收到我留下的口信。”

    “郭兄莫怪小弟先击冯太师府上,后又去了侍卫司拜见史公非是故意延至此时才来拜见郭公。”韩奕歉声道。

    “乾兄弟这说的是哪里话。”郭荣亲热地拉着韩奕往府中走。回头冲着郑宝吆喝道,“你哪里凉快,就哪待着去!”

    郑宝冲着郭荣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和牙兵们老实地待在一起。

    郭府灯火透明,庭院深处传来阵阵欢笑声。郭威刚刚从河北巡边回朝。他素不喜大摆宴席,但今日有资格来此欢宴的,绝非等闲之辈。

    “检校太保、西京留守、河南尹、侍中兼义勇马步军都指挥使韩相公到!”郭府的下人高声通报道。

    韩奕特别多看了那下人一眼。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气宇轩昂地称他为相公。弗奕太年轻,以至于别人以为堂而皇之地称他为相公,好像太不与他龄相匹配,所以别人要么称他为侍中,要么就是留守大人。或者就是韩太保、韩将军。

    厅堂内的喧哗声忽然停了下来,郭荣引着韩毒走了进去。

    郭威没有请别人,在座的皆是紫衣将相。

    除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枢密使杨邻,三司使兼同平章事王章,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苏逢吉,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苏禹佳,和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寰贞固外,郜都留守、守太师、中书令、郜王高行周。泰宁节度、守太保、中书令、魏国公符彦卿,天平节度使、检校太师、侍中、兼同平章事慕容彦,永安军节度使、歧国公折从阮。其他不有昭义节度使常思、安国节度使薛怀让。彰德节度使郭谨,成德军节度使武行德,安远节度使杨信,还有保大留后王饶,所有此番奉命入朝上寿的将相们,皆是郭威的座上宾。

    满朝紫衣贵。尽在此间坐。

    见韩奕进来,唯有两人起身相迎。其一是成德军节度使武行德,武行德高声说道:“韩侍中来迟了,该罚酒一筋!”

    “是该罚一筋!”高行周呵呵笑道。韩奕后来才知道,在他来到郭府之前,那慕容彦与高行周有仇,二人刚刚斗过气。

    符彦卿则举起自己的大筋道:“用老夫的酒筋!”

    “恕罪、恕罪!”韩奕连连赔不是,冲着堂中众将相一躬到底,“韩奕拜见郭公与诸公!”

    韩变在这个。场合下,若是比官职,没有一个是位在韩奕之下的,要是比资历,韩奕无疑排名最末。武行德与他素有往来,所以起身相迎。别的人根本就没有站起身来的意思,杨信除外。

    杨信原本叫杨承信,只是为了避晋末帝石重贵名讳的缘故,才改此名。他的父亲便是杨光远,无论如何。身为青州人,韩奕曾亲眼目睹杨光远的破灭,是会记住杨信此人的。杨信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他当初与自己的兄长杨承勋将自己父亲杨光远卖给朝廷,及辽人南下入汴,耶律德光当然要为主动请求效命的杨光远讨还“公道”兄长杨承勋被耶律德光砍了头,杨信却袭了青州平卢节使的高位。

    晋亡汉立,杨信却始终高居节度使之位,这是近代显爵相袭的恶性循环。那杨光远秃头,又失了一臂,杨信却生得一表人材,多才多艺。大概因为是叛臣之子的缘故,在镇日也极为低调,治民也不苛玄。比上虽有不足,但比下却远远有余,所以一直不为朝廷猜忌。

    杨信听说韩奕来到,出于礼貌。在席位上站起,见众人包括韩奕的注意力都不放在自己身上,有些尴尬。

    杨、王、二苏与窦贞固,还有慕容彦,自恃身份,只是微微点头。泰然处之地受了韩奕这一拜。常思与韩奕在征河中时有过交往,但也只是拱手而已,已经忘了当时韩奕曾经替他挡了一阵。

    至于薛怀让、郭谨,他们二人与韩奕素无交往,只是见高行周与符彦卿二位对韩奕如此热情,这才记的还礼。折从阮过洛阳时,受过韩奕的隆重招待,又与韩奕有过谈论。知道韩奕能在这个场合有一席之地。绝非浪得虚名,他倒是热情地韩奕寒暄。

    保大留后王饶,却与众不同,他如今身上不干净,逮到人便送上高帽:“韩侍中真是年轻有为,当年在相州一见,王某便知韩侍中封侯拜相不过是数年而已,如今可不正应验了我的

    “承王公厚赞,韩某不过是后进晚辈,这为官之道,难及王公项背。”韩奕语气有些僵硬。

    王饶心中恼怒,知道韩奕其实是在讥笑自己,只得讪讪地坐下。此间的主人郭威这才话道:

    “子仲来晚了一步,应当罚酒三萏!”

    在众多王公大将的注视之下。韩奕毒到自己的席位坐下,慨然举萏说道:“郭公长者所令,末将不敢辞,愿痛饮此筋!”

    韩奕连饮三筋,面不改色,众人见他豪爽,举止潇洒倜傥,虽然年轻但又不失大将风度,纷纷喝彩道:

    “好!”

    韩奕刚放下酒筋,史弘肇也到了,这个场合是不能缺少史弘肇的。但史弘举在这个,场合一出现,原本热烈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

    三个宰相,苏逢吉、苏禹珐与窦贞固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尤其是苏逢吉近来越来越与武人出身的大臣们不对付,苏逢吉今日来赴宴,只是看在郭威的面子上而已。杨邻虽也是武将出身。但他做事却不像史弘肇那样直来直去,与文臣们有争执,终究还留上一些余地,但史弘肇只要是别人几句不合己意,便要破口大骂,甚至有动手的可能。

    武人们相互寒暄着,大讲沙场破敌杀人盈野的壮举,说到高兴处便举筋痛饮,甚至勾肩搭背。三个文臣插不上话。只得交头接耳,说着武人们永远也不会感兴趣的话题。

    只听符彦卿冲着郭威说道:“郭公对女有再生之恩,符某未当面致谢,今日难得郭公盛情,符某再敬郭公一萏。

    “符公言重了!”郭威摆摆手道,“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韩子仲千里送孤女,成就一段佳话呢!”

    “对!韩子仲对我符氏有恩。”符彦卿已经喝得有些高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韩奕跟前,道,“老夫敬韩兄弟一筋!”

    符彦卿话音未落,众人听他跟韩奕称兄道弟,均哄然大笑起来。韩奕哭笑不得,只得起身道:小侄送令娥归乡,虽有小功,不过是顺路之劳而已,不敢应承符公厚意。请符公安座席上,浅尝即可侄”

    “难到子仲嫌我老了?”符彦卿张着大舌头,怒道。

    “符公老当益壮!”韩奕承认道。

    “魏国公当然老当益壮了,想当年阳城一役,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之间。与辽人血战,符老弟身先士卒。浑自是胆。”高行周赞颂道。

    他这一打岔,倒让符彦卿忘了敬酒之事,符彦卿又坐了下来,在众人面前高谈阔论起当年的壮举,末了感叹道:“想当年,李守贞也是一位大功臣,只可惜”

    “哼,李守贞也不过是虚有其名。此等大将看似忠臣,内心实奸。我中原丧乱,就是坏在此等逆贼之手。”苏逢吉终于抓住了一个表高论的机会。

    “苏公这是在说郭兄弟吗?”史弘肇阴沉着说道。

    郭威暗恼,心说你们二人吵就吵。为何偏要将我郭威扯了进来。

    “郭公前对先帝有佐命大功,后有平定三叛,年初又有北巡之劳,当然是大忠臣大功臣。苏某虽愚钝。但亦知郭公对国朝之忠勇,日月可表。不过史公方才故意提到郭公。怕是嫉妒郭公吧?”苏逢吉故意不看史弘肇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说道。

    史弘肇与郭威是生死之交,平时是兄弟相称,哪里会有嫉妒可谈?听苏逢吉如此巧舌如簧,史弘肇更是气愤,一张脸涨得紫红,正要破口大骂,郭威连忙说道:

    “郭某虽有小功,然诸位在座,无不是大汉重臣,郭某岂敢居功自傲?今郭某刚巡北而回,诸位拨冗来寒舍饮酒,就是给郭某薄命,何不趁此良辰,多饮几杯?”

    杨徘身为当朝第一重臣。也好言相劝道:“郭兄弟说的是,今夜只是酣饮,不谈其它。”

    不看此间主人郭威的面子,也要看杨邻的面子,史弘肇这才消了怒火。虽然杨邻说只管饮酒不谈其它,但这个事情?

    “子仲在洛阳有多少时日了?”杨徘忽然问韩奕道。

    韩奕回道:“回杨相公,还差十五天,便整整七个,月。”

    “你记的到是一清二楚!”杨邻笑道,“你在洛阳七个月,你的名声倒是时常传到我中书,令老夫烦不胜烦,就是陛下也时常垂询。”

    韩奕连忙道:“怕是污了陛下与杨相公的耳目。”

    杨邪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子仲是青州人?”

    “正是青州临胸人氏!”

    “噢!”杨狱闻言,捻着胡须,一边频频点头,一边看了看杨信若有所思。

    杨信面色大变,以为自己惹上了什么祸事,左思右想,心说自己除了摊上个不招人喜欢的老爹,也没做过什么坏事错事。

    韩奕心中更是觉得诧异,或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重臣们都喜欢如此高深莫测,喜欢让属下们去猜。

第四十五章 嘉庆㈦

    青州偏居东海,相对来说战乱较少。良田沃野不说,又有淡盐之利。就是江南海商北来,也只有选择青、莱、登一带登6,所以还有商税回易重利。中原缺铜钱,总有人自青、登出海。远越高丽换铜,牟取暴利。

    谁不说俺家乡好?既然杨邻夸奖青州是个好地方,韩奕当然不会表示反对。杨邻侃侃而谈,尽管韩奕并不觉得如此,因为即便是风水宝地。要是摊上个贪财残暴的人当政。绝不会是五谷丰登的情景。前有杨光远。后有刘袜。

    “东齐巍矗,万壑千畴,然稍显闭塞,如果朝廷凌通五丈河,引汴水入济。则舟船可直通郓、青。东南货物可直达京师,公私两利也!”韩奕说道。

    “子仲所上策表,老夫也赞成,只是朝廷刚平三叛,辽人又屡侵我北境,此事暂且搁置杨邻点头道。“明年开春再议”。

    “听说平卢节度使刘妹,最近病了?”符彦卿好像酒醒了。

    “嗯,听说去年秋末受了风寒。时断时好,眼下春暖花开之时,忽冷忽热,这病又加重了,听说刘帅轻易不敢出屋。”三司使王章浅尝了一口酒,又道,“刘帅是佐命大功臣,陛下听说他卧病在榻,倍感焦虑。前些日子陛下还特意问老夫。是否应该派御医赴青州替刘公诊脉。”

    “确实应该派御医去瞧瞧”。符彦卿嘿嘿一笑,“符某哪天也病上一回,见识一下御医的手段。”

    高行周笑骂道:“符老弟喝多了!”

    众人会心一笑。安远节度使杨信,松了一口气。

    平卢节度使刘镶,自恃国家勋臣,在青州贪虐怨横,惨毒好杀,弄的青州民怨四起。比如他惩罚人,喜欢用双权,美其名曰“合欢技。”假如你今年高寿八十,那你就倒了大霉。惹怒了刘妹。他就会打你八十下,称为“随年杖”。意思是说你有多大年纪,就技你多少下。

    朝廷对刘妹劣迹,深恶痛绝。想将他调离青州,考虑到刘袜是大功臣。又忧虑刘秣刚戾难制,担心将刘妹逼成了另一个李守贞。所以一直姑息迁就。但是朝廷越是姑息。刘妹越是蔑视朝廷,三番五次上表,自称患重疾,久卧床榻,不能轻易出动。

    杨邪今日与韩奕谈起青州之事。主要还是因为韩奕不久前曾上表弹劾刘妹在青州不法之事。刘妹虽然也知道自己做了让朝廷不爽的事情。但被韩奕这样的年轻后辈弹劾,实在是一件没有面子的事情,所以他反而捏造罪证,反诬韩奕意图不轨。这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明眼人一看便知。刘妹这是倒打一耙。但韩奕此举,却让朝臣们人心大快。

    “我见刘袜也无甚本事,何故怕了他?歹毒好杀之人,通常害怕被杀!”说话的是天平节度使慕容彦。

    慕容彦肤色黝黑,且脸上多麻子。因为他曾经冒姓阎,故而被称人私下里称为“阎昆仑”。他这一副长相实在对不起别人,因为高祖刘知远是同母异父兄弟,又是一员猛将,所以他目中无人,自认为自己对刘氏江山有匡扶义务。

    他说这话也不腰痛,自己也不比刘妹仁慈多少。

    “刘妹虽有不当之处,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以免横生枝节窒贞固开腔道,这番话看似老成持重,其实是一往既往地庸碌无为。

    涉及到朝廷与藩镇的关系,众节度使们都不愿表意见,但众人看着阵式,今日不表一下意见是不行的。只得众口一词地说听朝廷号令。说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高行周与符彦卿二人是老江湖,看惯了历朝藩镇与朝廷之间的角力,自己从不参与朝廷与藩镇之间的争斗,这次青州刘铮拒绝入朝,他们也是如此。所以他们一直保持自己的富贵。折从阮来自西北,对中原之事也漠不关心。

    弗奕见杨佛的目光投向自己,韩奕想了想,问道:。杨公,下官听说前沂州刺史郭琼正与唐军作战?”

    郭威闻听韩奕问起另一件事。目光陡然专注在弗奕的身上,饱含着赞赏与惊讶之情。

    “哼!淮南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岂敢当我王师大军雷霆一击?”史弘肇扬着拳头说道,“去年冬。唐兵渡河,颖州白福进以偏师在正阳击溃来犯之敌,斩杀唐贼两千有余,密州刺史王万敢主动出击,摧毁伪唐海州获水镇。今年淮人又卷土重来,欲趁辽人侵我北境。犯我沂、密,王万敢兵寡,力不从心,故我朝命前沂州刺史郭琼率禁军一部与齐州兵,奔赴东南淮海

    “听说唐主闻我三叛皆平,罢了李金全北面行营招讨使之职符彦卿疑惑道,“符某在徐州时,便听说清谁节度使刘彦贞号称淮南良将。其实不过是小人、麾人,听说他多敛民财贿赔金陵权贵。故南朝权贵争相在唐主面前谄媚,说阻我中原王师南伐,非刘彦贞不可。他在寿州积年,常常谎称我王卑将南伐。以为自固之计。以符某看,淮南将帅之中,只有一个李金全可堪一战!”

    高行周摇头道:“谁南也非只有李金全一人,但总的来说,!中原多故,让李氏偏安江淮罢了。”……

    “唐主小人,屡次趁我中原变乱。试图染指中原,偏偏又胆小如鼠。至于李金全一人,不足为虑!”王章说道。

    “郭琼既然镇服了淮南人,不如暂且回师。”韩奕这时说道,“辽人却是我朝生死大敌!”

    “应该如此!”杨涨不动声色。

    “大军向来出征容易,回师却难。”韩奕又道,“总有部曲军士横行不法,一旦没了仗打,行军途中便做起不法之事。扰民坏稼。韩某以为,朝廷不如命郭琼中途暂时停驻。既为整顿部曲。倡明法纪,也让朝廷有时间准备财帛封赏有功将士。”

    “确应如此!”杨铺颌。

    厅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韩奕与杨邻看似无心的对话落在众节度使的耳中,却是一条相当高明与毒辣的策略,目标直指青州刘妹。趁朝廷大军讨伐淮南回师,命郭琼率大军在青州暂时驻扎,看他刘铮敢不敢异动。

    刘铮若是聪明人。安当马上收拾行装滚出青州。更何况,自从郭威剿灭李守贞等三镇连叛,已经改变了近世江山的格局,那就是禁军的实力已经让天下藩镇认识到,藩镇称霸一方,呼风唤雨的时代似乎开始落幕了。

    韩奕提出了这条计策。但见杨邻、史弘肇、王章与郭威四人并不惊讶。他只能在这四人脸上看到赞赏与英雄所见略同之情。

    “前日里,青州来报,郭琼部署军士,自海州返回青州本道。”杨邻缓缓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苏逢吉心中恼怒万分,他恼怒地举起酒筋猛喝。堂堂宰相,这等大事他竟然闻所未闻,他虽贵为宰相;对军事调动毫无过问之权,这让他耿耿于怀。有兵才有权,如今杨邻主持朝政,大权在握,事无具细。一一过问,他与苏禹挂窦贞固三相,事事只愕拱手,仰其鼻息而已。

    其余众人心中惊讶,其一,杨邻等人毫无征习他完成了在青州的兵力部署,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手段极其高明;其二,他们不由得对韩奕肃然起敬,韩奕置身事外,竟然与朝廷重臣们的主张不谋而合,后生可畏!

    众人的表情一一落在杨那的眼里。杨邻既感到得意,也感到一种天下大局尽在掌握之中的满足感。

    “郭兄弟常言青州韩子仲智勇双全。可堪大用。今日一见,此言不虚!”杨邻举筋邀请众人道,“为韩子仲满饮此馅!”

    “满饮、满饮!”众人齐声说道。

    在这个场合之下,能得到当朝第一权臣如此的赞誉,韩奕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不料,杨那放下酒萏,又道:

    “听闻子仲在洛阳,常常对朝廷有怨言,指摘朝廷的不是?””杨公明鉴,下官哪敢指摘朝廷?或许是下官在洛阳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冒犯了卑鄙小人,小人们心怀不满,构陷下官。”韩奕伏拜道。

    “有小人构陷,或许也确有其事。”杨那轻笑,“不过,身为藩臣。应知自己本份。得饶人处,且饶人!”

    杨邪指的是王从恩,王从恩被罢了官,回到京师,重贿执政,虽然没有被朝廷追究罪责,但也没有被再任用,只是奉朝请而已,成了比冯道还要闲的人。

    韩奕内心愤怒,表面上仍道:“唯奉杨公政令行事!”

    “听闻陛下今日遣使召见韩侍中。不知侍中可入宫觐见过陛下?”苏逢吉听韩奕如此说,目中只有杨邪。没有皇帝,更没有自己,心中愤怒。

    “下官未曾见到过天使,不知陛下相召之事,苏相公从何得来这个消息?”韩奕装糊涂,并且理直气壮。

    “整个京城都知道,就你一人不知道?”苏逢吉翻着自己白多黑少的眼睛,直视韩奕,“你敢慢怠陛下钦命吗?”

    郭威见韩奕下不来台,连忙圆场道:“苏公息怒!”

    “郭公有何高见?”苏逢吉反问道。

    “高见谈不上。”郭威说道。“不过郭某以为,既然陛下相召,韩子仲确实应该入宫觐见陛下。子仲虽年轻。但也是开国元勋,国初原本就应该授一节镇,先帝以为子仲年轻新锐,还需历练,故而当时只是暂领一州防御使之职,又未授开国功臣号,只是加了封邑。陛下问政。听闻韩子仲智勇双全,为政一方又御民有方,龙颜大悦,故而召赴子仲入朝。想见见本朝第一俊杰。或许追授开国功臣号也说不定呢。”

    当初韩奕被刘知远授为郑州防御使,却是拜苏逢吉所赐。此事武行德最知内情,因为他与韩奕几乎是同时起事的,但若论功劳,武行德远远比不上韩奕,结果是武行德被授为河阳节度使,而韩奕只是被授了区区防御使。

    郭威旧事重提,反而弄得苏逢吉下不来台,意思是说韩奕如今位兼将相,是因为我郭威慧眼识人,是我郭威提拔的缘故。这也走向众人表明,韩奕与我郭威交好,我是信的过的。

    “韩侍中功劳是有的。但这本朝第一俊杰的名声,怕是言过其实了吧?”苏逢吉悻悻地说道。

    郭威望了望杨分隅史弘肇,

    “子仲是应该觐见陛下,不过子仲第一次入朝拜见陛下,宫中的一些规矩,还要多注意点,不要乱了本份。”杨钒瞄了韩奕一眼。意含警告。

    韩奕心中大定。对郭威只有自肺腑的感激之情。

    韩奕是第二天入宫觐见皇帝刘承佑的。

    宫中花团锦簇,百乐齐鸣。刘承佑正被幸臣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与茶酒使郭允明及一班伶人包围着,欣赏着韩奕进奉的几株牡丹。

    “联想见上韩卿一面,可谓是难上加难啊!”刘承佑一见面便说道。

    “臣刚来京师,因琐事耽搁。不知陛下召见,请陛下恕罪!”韩奕再拜道。

    韩奕这才认真地打量刘承佑,见刘承佑远比他父亲刘知远沙陀人的特证明显,面目柔弱,犹如妇人。

    “韩侍中一来京师,便奔波于权贵的门第间,哪里还记得陛下相召之事?”郭允明不阴不阳地说道。

    “郭大人恕罪,非是韩某有意慢怠。只是事出巧合,郭大人奉陛下钦命相如,韩某正好不在公馆。”弗奕解释道。

    “听说昨夜在郭侍中府上,招相云集,不知在商议什么机密大事?”飞龙使后匡赞问道。

    弗奕不认识后匡赞。只是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提到青州刘袜之事。”

    “噢?”刘承武也在打量韩奕。见韩奕果然体貌奇伟一表人材,“联早闻韩卿有公辅之材,原以为不过是阿谀之辞,今日联观韩卿体貌。果然不同凡响。谁说年轻人不可独当一面?”

    韩奕不确定皇帝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皇帝本人,因为皇帝也是一位年轻人。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不就是一座巨大的鸟笼吗?没有杨邻等人的肯,刘承枯的政令出不了这座皇宫。

    “陛下说的是,朝中大臣都是老朽之人,守成尚可,但锐气不足。国朝欲一统山河,开疆拓土。正需擢拔像韩侍中这样的年轻俊杰。”一班幸臣们争相附和道。

    “韩卿以为如何?”刘承佑坐在御座上,微倾着上半身。

    “臣不过是武将。不敢妄议朝政。”韩奕谨慎地回道。

    “韩卿太过拘谨,今日无事。联只想见见韩卿,与韩卿同乐!”刘承站轻笑,命人奏乐。

    宫幔内,走出数十宫娥,个个貌若天仙,眼若秋水,眉若远山,含情脉脉,如宫苑中的天天桃李。一声清悦的琵琶声中。宫娥纷纷载歌载舞起来:

    正是破瓜年纪,含情惯得人饶。

    桃李精神鹦鹉舌,可堪虚度良宵。

    却爱蓝罗裙子,羡他长束纤腰”

    刘承佑随着宫娥的美妙歌喉,轻声吟唱,摇摇欲醉,更有一班幸臣近侍跟着手舞足蹈巴韩奕静静地观赏着舞蹈。他被方才那一声琵琶声所惊起,蓦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那幅画中少女。

    一曲歌罢,刘承佑意犹未尽,见韩奕目不转睛,似深有感触,便炫耀似的问道:

    “韩卿,此曲如何?”

    “此乃和凝和相公年轻时的大作,自然是极好。”韩奕道。

    “韩卿也知道这是和公的大作?你要是当面跟和公提起,他是不会承认的。”刘承佑笑道,“美人如玉,君子爱慕。此乃人之常情是也!”

    和凝年轻时虽然也善骑射,但更爱作短歌艳词,曾编一集名曰《香奄集》,全是自己所写的香艳之词。及至在前朝做了宰相。人称“曲子相公”和凝自恃身份,将香艳艳的《香奄集》转嫁他人名下。不过如今,和凝与冯道一样,都成了朝廷的门面。

    一曲方罢,虽曲又起。

    曾宴桃源深洞,一冉舞鸾歌凤。

    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这是后唐庄宗的大作,那李存勋英勇善战,每战必身先士卒,也能自度新曲,一句“残月落花”以闲淡之景,寓浓丽之情,遂启后代词家之秘钥。但李存勋英雄一世,功成名就之后,便涂脂抹粉,亲自登场,与伶人们狎戏,自称艺名“李天下”终还是败在伶人之手。

    韩奕冷眼旁观被幸臣与伶人包围之中的刘承佑,心说这亡国之曲有什么好欣赏的。他暗猜刘承裕或许也知道时事艰难。但沉湎于歌舞美人。更是无补于事。或许在刘承佑看来,邀请臣子共赏歌舞,是对臣子的特别奖赏。

    “此曲如何?”刘承佑又问道。

    “此曲抒情细腻,有朦腕孤寂之美。然此词他人作得,庄宗却做不得。”韩奕道。

    “为何?”刘承砧奇道。

    “无他,庄宗以英武闻于世间。英雄盖世,何故残月落花?作妇人之状!”韩奕评价道,“须知温柔乡中原是英雄冢。”

    刘承砧面色变了变,心中不快,很快就韩奕打走了,双方不欢而散。

    待韩奕走后,刘承袱又颇为后悔。因为他忽然现自己忘了重要的事情。

第四十六章 嘉庆㈧

    这一天是皇帝刘承佑二十岁的生自,汴梁城正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无论是常参官,见任官,还是闲冗的官员。一大早就聚集在广政殿外。等待入殿祝寿。自开春以来。各地的藩镇、防御、刺史们向皇帝进贡的队伍,络绎不绝,顺带的。朝中能管些职事的大臣们也有不少

    东庞下,杨胀、史弘肇、王章、郭威,及二苏、窦贞固,被群臣包围着,一边相互寒暄,一边闲谈着。远远望去,一片绯紫的海洋。

    这当中,西京留守韩奕成了最受关注的人物。京城百官大多不认识他是何方神圣,但见他身服金紫。腰佩金鱼袋,便也猜到他是举朝位兼将相中最年轻的那一位。

    太师冯道与工部尚书李殿二人姗姗来迟,前者号称长乐老,虽无实权。但上至皇帝,下至小官,人人乐于奉承。他一出现便立刻被百官环绕。冯道是来者不拒,一团和气。后者虽也无实权,但在朝野中颇有人缘,用郭威曾私底下对韩奕说过的话说。李藉有宰相之才,事实上李殷早就具备了做宰相的一切资质,无论走出身、资历、名声还是才学。只是因为他是前朝皇帝近臣的缘故,又与刘氏没有交集。

    韩奕待众人围着冯、李二人家暄完了,这才走到李藉面前道:“见过李叔!”

    “子仲这两日太忙了些吧?”李殷笑问道,意有所指。

    韩奕这两天确实很忙,他马不停蹄地忙着钻营与奉承,还有推不掉的酒宴与迎来送往,弄得他今早醒来,只有想喝一碗稀粥的食欲。

    “李叔说的是小侄这两日确实忙了些,我本想着等过了嘉庆节,再去贵府拜会,请李叔原谅小侄失礼。”韩奕再拜道。

    旁人见他一再地在李藉面前施礼,颇觉惊讶。李藉挽着韩奕胳膊,爽朗地说道:“子仲何须如此客套?你我并非外人。”

    李蔑身材高大,有一副武将的身板。就是年轻英挺的韩奕站在他面前也矮了半个头,猜奕悄悄问道:“我听左监门将军郭荣说,李叔将外放?”

    “我以工部尚书之职,去做一州刺史,是否是降职了?”李藉反问道。

    “外郡刺史虽却是实职。换了别人恐怕求之不愕。如今升朝官并不比得上州官。”韩奕道,“只是李叔在前朝便做过磁州刺史,这一个轮回又做上了刺史,恐怕太屈就了。”

    “没有什么屈就的。”李裂摆了摆手,大度地说道。“能到地方任职。我正求之不得。我倒是听说陛下欲追加你开国功臣号,你正值春风得意,就是不知你还有什么愁不愁的?”

    韩奕曾赠给冯道一幅自画像。当然还包括一“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词,李裂与冯道交好,当然很快就知道了。

    “封号之事,其实并不重要。”韩奕淡淡地说道。

    “这两日在权贵门前盘桓。结果如何?”李藉问道。

    韩奕望了望人群包围之中的杨那与郭威等人,低声说道:“或许是虚惊一场,不过我瞧执政们的意思,我恐怕不能在洛阳多待了。”

    “噢!”李锻若有所思,又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了韩参军的一封信。”

    “韩参军是谁?”韩奕奇道。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的族叔,我的好友韩熙载了。”李殿笑道。“自从得罪了南朝权臣,他被贬到了和州,任和州司户参军,至今已经四只了。这个不知检点的家伙。在和州任上不务正业。天天游山玩水牛车载酒,每每有童子抱琴跟随,羽扇纶巾,好不逍遥自在。”

    “久闻族叔是个洒脱之人。”听李锻描述韩熙载不羁形状,韩奕为之神往。

    “我看未必!”李锻道。“他在信中提到了你。”

    “我?”韩奕很是好奇。因为如果韩奕是无名之辈,韩熙载远在江南,此生哪里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远房侄儿。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他原本江北人,今作江南人,中原无人识。江南有人忆,原以为在江北了无牵挂,此生老死江南足矣。今闻青州韩氏有一俊杰晚辈在江北崛起,但恨不得相认,又徒增几分伤感。”李锻道。

    “愿有朝一日,能与我族叔相见。”韩奕远望南方的天空,说道。

    二人正在说话间,一阵鼓乐声中。预示着皇帝刘承佑已经登上了御座,等待着大臣们依次上寿。

    宰相杨分阵百官入内,其后二苏、箕贞固,枢密使郭威、侍卫亲卫都指挥使史弘卑,三司使王章,接下来就是韩奕等赴命入朝上寿的使相们。其后才轮到三师、三公、仆射、尚书、学士、直学士、御史大夫、中承、给、谏、舍人、宗室、遥郡团练使、刺史、诸卫将军、统军、军厢指挥使,将广政殿坐得满满当当。其他文武五品以上、知杂御史、郎中、郎将、禁军都虞候坐于朵殿。自余升朝官、诸军副都头以上、诸蕃进奉使、诸道进奉军将以上分于两庞。

    大殿内,设山楼排场,为群仙队仗、六番进贡、九龙五凤之状,总之是天下皆服的局面。殿上用锦绣帷幕,各垂香球,设银香兽前槛内,藉以文茵,设御茶床、酒器于殿东北猛,群臣盏岸于殿下幕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讪呼声不绝于耳,没完没了。

    “伏愿陛下寿比天齐!”祝寿声如绵绵河水,一浪赛过一浪。

    刘承佑一身袋袍冠冕,高坐在牙床上,今日分外精神,正所谓人逢喜事情神爽,起初还觉得得意,但随着一波又一波大臣上前拜伏,便觉的了无兴趣。

    大臣们也觉得无趣,尤其是武公居多。当刘承佑举酒时,群臣们立刻痛饮起来,逾越班次,进退失节。高声喧哗,哪管什么礼仪。或许应该说,礼乐大多亡失,至今就是文臣们也觉得这方面太过棘手。要想恢复唐时的礼乐,绝非易事。还不如将就。反正这几十年大家也都这么过来的。

    礼乐制度,自唐末之乱。亡失已久。前朝时因礼乐废亡太久,制作简缪,又继以龟兹部《霓裳法曲》,参乱雅音,乐工舞郎,多是教坊伶人、百工商贾、州县避役人,又无良工教习,当着君臣的面。登歌声。如《茬露》、《虞殡》之音,舞者行列进退,皆不应声节,闻者无不悲愤。陶殷在前朝曾任太常卿,因而上言废止。

    至晋末辽人南掠。又是一大变乱。此时的汉朝廷略有恢复,宴会虽有文舞《观象之舞》,武舞有《讲功之舞》,继承唐贞观年间的礼乐,脑撕旋威仪连前朝都比不卜,一代不如“代。“办…

    “得诸卿寿酒,联愿与诸卿同喜!”今日满二十岁的刘承佑举筋道。

    “谢陛下!”大殿中所有人齐齐举筋道。

    翰林学士范质奉皇帝旨意,致辞曰:

    联以渺躬,获瓒洪绪,念守器承祝之重,怀临深履薄之忧。幸内有太后之慈,外有重臣之忠勋。股脑叶谋。西摧李贼三叛,南败淮、海猖狂,北击诸蕃之南寇。多事之中,感唷实多。

    今三阳布和,四序更始,宜申兑泽,允答天休,凡乾伤三年三月一日之前。天下见罪之人,除十恶五逆、官典犯赃、合造毒药、劫家杀人正身外。其余除放”

    “陛下圣明,”群臣们又起立高呼。

    结束了仪式,酒又过数行,殿内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唯有殿内的酒食分配不均,令人不满意,文官们觉得太过丰盛,武人们还觉得食欲没得到满足,因为执事太监们没有经过刮练,遇此大宴,虽然忙碍手忙脚乱,却失于察视。杨猜当场痛斥太监执事们,将太监们吓得半死。

    “联以幼冲之龄。荣登九五,正值天下多事,幸有宰执杨公、苏公。大将史公、郭公,三司史王公等股脑之臣,为联分忧。”刘承估高声赞赏道,“值此佳期,诸卿不如替联向宰执敬酒,以示敬重。”

    刘承佑话,众臣们也觉得趁此机会向杨邻等人巴结,机会难的。纷纷起身离座。一时间阿谀奉承之辞,在大殿内乱飞,刘承估看着人头攒动,忽然又觉得自己不是主角,成了旁观者。

    茶酒使郭允明等见皇帝有不悦之色。轻咳了一声,殿中方才安静了

    来。

    刘承结的目光在高行周二符彦卿等藩镇节度使的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又在高行周的身上停留:“郜王镇天雄大镇,劳苦功高,联心实慰。今郜王不辞劳苦,亲自入朝为联祝寿,联无以回报,宜赐锦袍、金带、御马

    高行周历经数朝,这样的场面经历过无数次,见皇帝亲口嘉奖,连忙拜谢,既没有受宠若惊之状、也绝无轻视之意。符彦卿等也受到皇帝的亲口嘉奖,各有如高行周一样的封赏,只是皇帝与宰臣们绝口不提移镇之事,一团和气。此番来朝的节度使们,也心知肚明。折从阮远居西北府州,甚至举族来朝,就等着奔赴新镇,也免了来回奔波折腾。

    刘承佑最后将目光投到饰真的身上:“听闻郑州吏民,上万言书诣阙,欲为韩卿立德政碑。”

    “臣虽立微功,不敢承此厚爱。”韩奕回道。

    “前月汝州刘审交卒,汝州吏民诣阙上书,言刘审交有仁政,欲留葬汝州。州人又欲立祠,岁时祭享。”刘承伤道,问太师冯道,“联欲请太师为刘卿作哀词。太师意下如何?”

    冯道心说在这喜庆的日子。谈一位逝者。似乎有些别扭。不过皇帝既然能记住一位有仁政的臣子。也是一件好事,冯道说道:“朝廷之制。皆有旧章,牧守之官,比无增典。倘若有殊异政绩者,惠及黎民百姓,生有令名,殁留遗爱,岂能拘泥于旧章?老臣愿为刘汝州着词六章,以示陛下恩典。”

    “汝州为近辅,号称难治。自刘审交为汝州防御使,尽去烦弊,宽政爱民,功德无量。臣以为,不如特赠太尉,以示褒奖。”杨那道。

    冯道连忙说道:“杨相公说的是。不过冯某曾在刘汝州身边为僚佐,我观刘汝州为政,并无殊俗之处。”

    “太师这是何意?”杨那奇道。不要说杨邻,殿中群臣均以为冯道这次难到要当众唱反调不成吗?这样太让人惊讶了!

    “刘汝州为人,廉平慈善,无害民之心是也。刺辽、磁,治陈、襄、青,皆称平允,并无殊勋,其治理汝州,又岂有异于他州?民祖不能减,继役不能息,寒者不能衣,馁者不能食,但百姓能级汲自乐,盖官不扰民而已。刘使君身死之日,黎民能怀感其德如此,为其请立碑祠,只是因其不剥民不扰民不害民,凡事遵循公章,不谋私利,谨身节用,安俸禄、守礼分!”冯道不顾群臣侧目,侃侃侃而谈:

    “今天下戎马之后,四方凶盗之余,赋敛频繁而人民稀,黎民怨声载道。刘使君不过以公慈廉爱之心视人罢了,此亦众人皆能为之,何独有刘使君乎?若天下两千石皆如刘使君,何患得民不如刘使君哉。”

    冯道一番话,言之凿凿,并无任何高深的大道理,实有深意。群臣当中。有人惭愧,有人沉思。有人不动声色,有人甚至不以为然。韩奕则深有感触。冯道的一番话让他不仅从沾沾自喜中走出来,更让他觉得冯道这位累历数朝的大臣,绝非等闲之辈,总能一针见血地看清纷乱时事。

    正如冯道所言,天下百官皆能做到这最起码的要求,但真正做到的却少有。

    “那依太师高见,郑州吏民为韩卿请立德政碑,太师以为如何?”刘承估欠身问道。

    “既厚赠逝者,何不宽待生者?”冯道捋着长须,眉目含笑。

    大殿之中,韩奕成了唯一的焦点。

    韩奕起身奏道:“今闻太师肺腑之言。臣心中实愧。忆往昔,臣自天福十二年六月为郑州防御使,乾佑二年八月为调任西京留守,前后不过两年,期间从先帝北狩郜都。又奉令巡北,后又追随郭公征河中一年之久。在郑州日实不过半年而已。治民乏善可陈。不敢承此厚爱!”

    “韩卿既然深身郑州吏民拥戴,联又听闻卿在洛阳有善政,不可不赏。”刘承估又问杨邪道,“杨公以为如何?””臣以为,韩侍中当初有拥护先帝之功,可追加功臣号,再进封开国侯,以示恩宠。”杨那道。

    “准!”刘承佑见杨分醋肯,显的极为高兴,不忘告诫韩奕道,”韩卿受此荣耀,为政一方,又典禁军。可不要骄傲自满。联还要重用爱卿。”

    “臣谨记!”韩奕更要看杨那脸色。“臣能有今日,也多承杨公鞭策。郭公提携。”

    杨服自斟自饮,听了韩奕的话。面有得色。郭威则暗骂韩奕自作多情。

    大功颂德,却忘了此殿中的主芦功

    在一片嗡嗡声与航筹交错之中。韩奕的目光穿越人群,唯见冯道端坐在绣墩上,乐呵呵地看着殿中众人。

第四十七章 梁山

    性宝穿讨李鼎家的厅堂,绕讨几座假山,来到片桃红有骡“外。

    一阵银铃般的少女娇笑声园林深处传来,郑宝停平脚步,抬头望去。见柳梢头一位侍女打扮的少女正在荡秋千。这侍女正值无忧无虑的年纪,胆子又大,她将秋千荡得极高,让郑宝担心她随时会从半空中摔下来。

    侍女忽然看到林外的郑宝,连忙娇声说道:小姐,郑衙内来了!”

    一株百合下,静静地端坐着一位身着水蓝色罗裙的少女,她将裙带束得极高,既便是端坐在石凳上也显出她高挑纤细的身材。待这少女闻声回过头了,她不过二八年纪,不施粉黛,如清水芙蓉,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

    眉如月,颜如玉,气如兰。

    这便是李殷侄女李小婉了,李殷视作掌上明珠,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卜宝又来了,难不成要将李府当作自家庭院?”李小婉站起身来,纤玉般的手指抚弄着搭在肩背上的一条红罗帔子。

    “婉姐姐这话就不对了,小弟每次来,你不是都说欢迎我常来吗?你要是不欢迎我来,那我可就要走了。”郑宝拍着胸脯道,“我郑宝也是男子汉,敢当着全大梁人的面。向天誓,绝不踏进李府一步。”

    郑宝来李锻府上的次数远过韩奕。因为不论是韩奕还是刘德,凡是有事,无论是逢年过节,还是传递书信,总是遣郑宝登门。所以,一来二去,郑宝出入李府内院,如入无人之境,恰似冉庭信步。

    “哼!你算什么男子汉?。李小婉轻笑道,“我弄你整天就无所事事。到处乱跑。”

    “没办法,我到是想绩在洛阳。平时习武,闲时读书,每天玩要的机会倒是不多。”郑宝故作为难的模样,旋即又换了一副嬉皮笑脸地表情说道,“不过我兄长有命,小弟只好追随左右,做牛做马,也没处讨赏钱

    “那我问你,这嘉庆节已过。你在京城准备待几日?”李小婉轻声问道。

    “婉姐姐,你问的是我,还是我兄长?。郑宝故意问道。

    方才那荡秋千的侍女,名唤银铃的,在旁埋怨道:“衙内这是故意讨打,我家小姐问的当然是韩相公!”

    “银铃,多嘴!”李小婉脸上飞上了两朵浅红的云彩。

    “哎呀,这就难说了。我兄长本来是不想来汴粱的,没完没了的宴席,没完没了的排场与迎来送往。就是小弟我,忙前跑后的,这些天都睡不好觉。这好不容易过了嘉庆节,我们都想早日回到洛阳,还是洛阳自在。”郑宝道,他见李小婉有些失望,连忙说道,“不过我们刚来汴梁那天,遇到了一位名叫李昉的秘书郎,听说明日他将和一班文人墨客相聚相国寺赏花,我兄长这人也附庸风雅,昨日还托人去打听文人们聚会的确切日期呢。”

    “小姐,听说大相国寺这些日子里桃李盛开,景致极佳,更有上香的信男善女,游人如织,热闹非凡。不如,我们也去看看银铃在旁鼓动道。

    郑宝见李小婉眸中闪烁着意动的神采,也说道:“婉姐姐要是想去。不如与我们兄弟一道。我每次见到你,你都躲在后院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会闷出病来。”

    “郑衙内,你闭嘴!”银铃双手插腰,大鸣不平。

    “我”郑宝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嗯,我说错话了!”

    李小婉见郑宝神情,笑道:“小宝心直口快,直抒胸意,是个男子汉!”

    “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还是婉姐姐了解我!”郑宝连忙自夸自卖道。

    “那我问你,今日你是和韩相公一起来的?”李小婉抿嘴轻笑,问道。

    “是的,我兄长正与你伯父在说话。他们总是在说些让我感到无聊的话,还不让我在一旁听。我便来你这里了。”郑宝回道。

    书房中,时不时传来李殷浑厚的笑声:

    “子仲这次入朝,终是虚惊一场,大获全胜!”

    “我虽保住自家富贵,也让朝中重臣不作它想,但细思这一月以来的钻营与奉承,我心实有不满弗奕叹道。

    “这如逆水行舟,艰难不前。何不顺水推舟呢?”李殷反对道,“世事纷乱,上下失序,纲常不存。这些上岂只有贤侄一人独醒?。

    “李叔教刮的是!”韩奕默然,半晌才道,“我以为这眼下的局势并不能长久。朝中有二不谐,一为君臣不谐,二为文武不谐,长此以往。物极必反。陛下性格虽柔弱。但终究是天子,有朝一日终不会容忍权臣弄政。杨邻诸公武人出身。以军法治国,喜欢快刀斩乱麻,太过简单了些,又不知谨慎和与人为善。苏逢吉虽是文人出身,为人鄙薄。既不能以文治国,偏又不知进退。今天下分裂,四方征战,天灾**不断,黎民怨声载道,又有胡虏窥探北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李裂也满脸忧虑,胸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无力感:“随波而流,顺势而为,吾辈生存之根本。”

    这叔侄二人一时间,相顾无语。

    一只百合髻在书房窗外一闪而过,很快侍女银铃便出现在门口,她用那乌黑的眼珠偷偷地打量了韩奕一眼。在李殷面前深深一拜道:

    “老爷,太夫人、夫人与侄小姐请老爷与韩相公到后院品茶

    “告诉太夫人,我马上就去。”李殷点点头,又起身邀请韩奕道。“我刚得到一罐来自江南的紫笋。子仲不如随我去后院品茶散散心情,将那些烦恼事统统丢掉。”

    “李叔先请!”韩奕起身随李殷往后院行去。

    李家的后院颇大,李殷又匠心独运地造了不少池沼、园林,正值三月佳季,庭院中一片桃红柳绿,莺歌燕舞。阵阵妇人的欢笑声从桃林柳荫里传来,吸引着韩奕信步往前行去。

    见到韩奕过来,李氏的家眷们立刻停止了欢笑声。

    “韩”众冬环绕之中的老妇人,正是李殷之母刘氏。以往刘氏曾经因为儿子李殿的缘故,将纬奕视作侄孙辈,可如今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是特进、检校太保、西京留守、河南尹兼侍中、开国侯,推诚奉义朗戴大功臣,位兼将相,鼻位、阶位、官位皆在自己儿子之上,这些日子来京城里都在议论的风云人物,刘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呼韩奕是好。

    “祖母不如以二郎呼我!”韩奕道。“侄叔在青州家乡时,长辈们常如此呼我。”

    “二郎真是、真是”刘氏语无伦次地说道。

    “真是天下少有的俊杰人物!”李锻跺,陈氏接口道,“坏跟当初样让人觉得亲近。““?※

    除了刘氏、陈氏之外,家眷当中还有李裂之子李吉、李拱及他们联妻将凉亭下坐得满满当当,这当中也包括早就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郑宝。

    韩奕的目光停留在刘氏身边的少女身上,正是李小婉。

    小婉见过韩相公!”李小婉落落大方地拜道。她如一朵盛开的桃花,欲语还羞,肤如凝脂,眼眸如这春天的一泓碧水,亭亭玉立在春风中如天上仙子。

    “免礼、免礼!”韩奕道。

    真所谓女大十八变,他被李小婉的美丽无暇所惊讶,这让他不由的想起当初逃亡路上那个如惊弓之鸟的小女孩。再看李小婉时,见她俏立在春风中,虽有弱柳的娇柔多姿,却有梅花的冰肌玉骨。

    “李小姐万万不可如此呼我,这些上称我韩相公的,也没有几人。”韩奕自嘲地说道。

    “那我该如何称呼?”李小婉鼓起勇气,大胆地直视着韩真。

    韩奕想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道:“随你!”

    见韩奕有些尴尬,集人轻笑起来。

    亭下当中摆放着一只炭炉,李段与韩奕围着炉子坐下,茶几上摆放着一溜茶具与诸色果脯。令韩奕意外,李小婉跪坐在蒲垫上,亲手烹制茶水。

    美人如玉,白嫩的皓腕上一对翠玉与被风吹起的罗裙,还有高高的飞云髻上纤巧金钠,更显得她的无限风情。桃柳为景,景中有美人。微风吹起,将数片花瓣吹落在美人柔媚的身上,令人产生无限暇想。

    亭下的众人,似乎都忘记了呼吸,人们静静地坐在那里,欣赏着李小婉的动作,聆听着勺子在茶盏摇动的轻微声响,直到几缕沁人心脾的茶香随风飘散开,这才知道茶煎好了。

    李吉与李拱,早就急不可耐,但见李小婉将茶分好,心知这头几份自己永远也排不上的,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第一盏茶,献给祖母品尝!”李小婉将茶献到刘氏面前。

    “婉儿一向孝顺知礼!”刘氏接过茶盏,老怀欣慰,却又追忆起往事来,“只可惜,你那苦命的爹娘看不到了

    李裂与妻陈氏,不得不好言相劝。

    “第二盏茶,献给伯父,感谢伯父养育大恩!”李小婉将第二盏茶献给李藕。

    李殿道:“婉儿自幼命苦,然而却有不屈之心,实难可贵。能看到你长大成*人,伯父甚感欣慰,否则它日地下作古,有何面目见你双亲?我当初若是考虑周全,哪里会有这等祸事?”

    见李锻自责,李小婉安慰道:“婉儿不敢作如此想,伯父大恩,婉儿永世不忘,愿侍奉伯父膝下。”

    陈氏在一旁数落道:“婉儿说的是哪里话,你如今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以后不许说这种话。我们家婉儿要模样有模样,又知礼,还识文断字,性子又温婉柔和,这样的好女子哪里找?嗯,这事不能马虎。得让你伯父替你寻个一等一的夫婿。那才相配!”

    “就是、就是!”李吉与李拱在一旁起哄,二人挤眉弄眼地冲着韩奕说道,“韩侯,你以为如何?”

    李小婉脸上绯红,忙低下头,只听韩奕说道:“二位世兄说的是,不过这事小弟不便评论。”

    李吉与李拱二人,相视嘿嘿一芜那一边,李小婉又向陈氏献茶,依次是李吉、李拱,最后才轮到韩奕。

    “将军对婉儿有活命大恩,我无以回报,今日特献此茶,略表谢意。”李小婉道。

    韩奕接过茶盏,说道:“此事不必再提。力量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吾辈七尺男儿岂能任敌倡狂?为一小卒,当仗三尺剑,护得身边周全,为一大将,当镇守一方,革马裹尸,荡寇御敌!”

    “将军虽醉心于戎马边事,不妨稍稍停下来,品一品茶,须知弓弦不可常紧绷。”李小婉道,“唐人元技有诗云: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韩奕听李小婉说的极有趣,连忙捧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想找找茶圣6羽的感觉。

    李小婉露出三两颗贝齿笑道:“将军这是牛饮,茶可不是这么品的。尤其在大粱城,这雨前的紫笋茶极难得。”

    “哦,我口渴!”韩奕尴尬万分。惹得众人暗笑,韩奕连忙问道,“那么请教李小姐,这茶应该如何品?或许这饮茶还有大学问?”

    “请教不敢当,婉儿只是常常为我伯父煎茶,也琢磨出点头绪来。饮茶之道,自6羽著《茶经》,方臻大道,饮茶亦因之而盛。这茶茗贵在雨前,其次在清明,各地均有上好的茶种,各有千秋;水以甘泉活水最佳,汴粱城却难得;煮水暗和佛门禅礼,佛门弟子焚香合掌,又有达摩面壁,均须静、诚,方才能煮出好水来。然后须有上好的茶盏,黑盏最优,易见茶色耳!”李小婉侃侃而谈,“将团茶上取出小块,碾成细末过筛,用沸水急冲,如此汤嫩则茶味甘,老则甚苦。饮茶时,用左手托住盏托,右手拿起盏盖,轻轻拂动茶汤表面,使茶汤上下均匀。待香气均匀后,开始闻香、观色,然后缓啜三口。三口方知味,三番才动心。之后,便可随意细品了。”

    秀外慧中的李小婉这一席话,令韩奕大感兴趣,他依着李小婉的话。学着李殿的样子,缓啜了三口,微闭着双目,好似神仙一般。

    “将军,这茶如何?”李小婉满情期翼地问道。

    “茶当然是好茶,不过让我来饮,实在是暴玲天物。”韩奕睁开眼睛说道,“今日听李小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术业确有专攻!”

    “将军是个坦荡之人。”李小婉笑道,又替韩奕加了些茶水,“将军今日有暇,不如多饮一些。”

    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

    牡丹花笑金钠动,传奏糊州紫笋来。

    韩奕虽然在府中视事以及接待宾客时也常饮茶,但今日真是长见识了。饮了一盏李小婉亲自煎煮的上等好茶,韩奕感觉四肢百脉无比舒坦。李藕与家人陪着他拉着家常,说些不关别人的轻松话题,让韩奕享受了一个难得轻松惬意的傍晚。

    春风又起,吹起李小婉的衣裙。落英缤纷之下,李小婉如仙子一般亭亭玉立。韩奕一时陶醉。

第四十八章 梁山

    垂杨夹城路,客思逐杨花。

    这是唐人登大相国寺阁时所作的诗作。大相国寺乃京城第一名刹。可追溯到佛教盛行的北齐天保元年公元沥年,原名叫建国寺,后屡遭兵交。唐时有一高僧名叫慧云的,欲在此地建一寺名叫福慧寺。慧云禅师在掘地时,得一北齐时建寺的一块古碑,知是建国寺的遗址。遂改福慧寺为建国寺,并将此前在神龙二年公元旭年募铸的高一丈八尺弥勒像安奉寺中。

    但因为建此寺时并没有得到官府的认可,恰逢唐睿宗时敕令拆毁不具名份的寺宇,将铜铁佛像转收入附近它寺,慧云禅师不得不停止修建。

    传说丰,慧云禅师于弥勒像前泣泪焚香,至诚至礼,郑重祷告说:“若与此有缘,当现奇瑞,策悟群心,以保全寺院。”

    大概是慧云禅师的赤诚之心感到了佛祖,佛像头上忽放金色之光。照耀天地,满城信从闻见,争向前往瞻礼,皆叹稀有。得此佛光祥瑞,当然会有人奏表闻于朝廷。当时睿宗李旦以旧封相王即皇帝。因为感梦,遂诏改为大相国寺,并御书碑额,作为他由相王即位的纪念。这就是大相国寺的由来。如果要追溯更久远的历史,大相国寺所在地原本是战国魏公子信陵君的游赏之地,信陵君生前恐怕没有想到这里会成为一座名刹,因为那时他不知佛为何物,更不会想到这里会成为三教九流聚会之一大场所。

    寺内唐时的建筑大半曾在昭宗时毁于一场大火,如今因为汴梁屡为都城的原因,大相国寺又渐渐恢复了元气,重修的排云阁愈加雄伟,东西二塔雄恃左右,庙宇间长年飘散着香烟味。

    当年慧云禅师所铸的丈八弥勒佛像仍然耸立在大雄宝殿之中,接受无数善男信女的礼拜。弥勒佛坦胸露怀,笑看人间,却毫无愧疚地接受着四方源源不断进供的香火钱。

    世间纷乱,天下寺庙却日见繁盛,其一在于人们在激荡倒悬之中,总是寄希望于佛祖的保佑,所以施舍金银不在话下;其二在兵荒马乱之中。流民、亡命、逃兵往往自行剃度,出家为僧;其三,则在于佛寺占有良田,并不需交税,也总有著名的僧人受到朝廷的优待。

    国家不幸,佛院兴。当人们还在用着含铁、铭的恶钱,大呼钱贵时。天下铜器皆变成了黄澄澄的佛像。

    信佛的人,来此上香礼佛,以保估身家前途,不太信佛的人,来到此处,往往也随波逐流地烧上一柱香。但除此之外,更有无数文人墨客、应举士人,常常相约在大相国寺内聚会唱和,僧人德符在寺内灌顶院所绘的一松一拍壁画旁,士大夫竞相题咏,至今竟积有百余篇,令人叹为观止。就是那些来京城跑官的,也往往也通过此寺结交达官贵人。当中有人守官十余载,落得官财两空,不得不寄居寺中。无颜还乡。

    秘书郎李昉穿过雄伟的大雄宝殿。从无数的香客与游人当中穿行而过,信步往禅院深处行去。

    行不多远,但见眼前遍植桃李。满院芬芳。正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令人心旷神怡,李昉眼前一亮。正所谓满园春色关不住,李昉正想吟几句诗,只听有人在不远处喊道:

    “明远贤弟,你来迟了”。

    李昉顺着声音望去,见几株翠竹与桃树掩映之中的亭轩下,席地坐着几个文士,文士们正远远地冲着他招手吆喝。李昉紧走几步,连忙拱手道:

    “诸位仁兄,小弟来迟了”。

    方才呼喊李昉的,是众人当中最年长,姓寅名俨,乃史馆编修,目前正受诏与贾纬、王伸等人修高祖实录。窦氏五兄弟,号称五龙,皆是聪颖早慧之辈,都极有文材,寰俨在五兄弟中排行第二,与其兄寰仪、弟窦偶、弟寰侃皆先后中第,唯有五弟寰倍尚幼,还未应举,但左们都说幼弟早晚也会走进士出身。挡都挡不住。

    除了寰俨,相约来此聚会的还有扈蒙、崔颂、刘衰、寞俨、赵逢及李昉弟李载,俱是一时文坛后起之秀。

    有花有景不能没有诗,这几人各自带着童子仆从,捧着文房四宝在旁边侍侯。李昉看着眼前情景,见众人已经作了不少诗篇,见猎心喜。捧着满纸尖字,仔细品读,一边出赞叹。

    有诗不能没有酒,当然也不缺少佐酒的果脯。实俨等人都已经喝了不少,个个。面有酒色,心中却无比惬意。世上丧乱频频,能置身于相国寺中,吟风咏月,也是一件幸事。

    坐在舅俨下手的是赵逢,字常夫,此人自幼多游历,见多识广,又有才干,曾为李从敏、侯益门下从事,侯益入为开封府尹时,又表他为巡官,赵逢为人刚直,不耻侯益当初与蜀人勾结的阴谋,拒绝这项任命。转而赴科举,遂与李昉同登甲科。赵逢笑道:

    “明远贤弟来迟了,酒快喝完了。这诗也作愕差不多了,明远应耸罚诗一”。

    李昉也不推辞,他自识字以来。最喜读的是白乐天诗,虽然不求词藻华丽,以平白易晓为美,但也要斟酌一番。正在思索

    “相国寺里最好的去处,竟让书生们给霸占了!”

    这一声大喝,甚有些粗鲁与突兀。打破了众文士们欢聚一处的和谐之景。众人闻声望去,见轩下站立着十余人,当中为的年轻人,头戴纱帽,身穿圆领窄袖褂衫。脚踩乌皮**靴,腰中束着一条犀带,身侧悬着水龙苍玉、佩,说不尽的丰神倜傥。

    再瞧身边一人,明显是身着男子之服的女子,只见她眉如远山,目含万种风情,似娇似怨,唇红齿白。面若桃红,更兼一身男装给她增添了一身英气,风情万种,不可亵读。

    众人又见这两人左右跟随着十余位体魄健壮的汉子,这些汉子们个。个虎背熊腰,不知何时已经将这座小轩给围了起来,作欲扑虎擒狼之状。用肃杀的目光斜睨着旁人,惹的四周的游人与香客不敢靠近,纷纷避让。

    来人正是西京留守韩奕与同游相国寺的李小婉。除部下卫士之外。还有同游的郑宝与侍女银铃。

    除了李昉,众文人们不知来者是何方神圣,心中极是不爽,这座亭轩虽然是公众之所,但从来是先占为主,他们并不认识韩奕,更不知韩奕这是故意的。刘兼年轻气势,见韩奕从人众多,看上去有想将自己一帮文友赶走的意思,他不顾李昉使的眼色,忍不住反问道:

    “阁下面生的很,不知来自何处,难到不知这是天子脚下,岂能容你撒野?”

    “苍松十里郭南头,系马松根上酒楼。天外暮霞红不尽,春山浮翠是青州。”韩奕手摇折扇,拱手说道,“这位仁兄说的对,在下来自外郡,山野之人不识大梁城内的规矩,请仁兄见谅!”

    刘襄见韩奕“出口成章”微露异色,表情缓了缓,又问道:“阁下原来是青州人氏,我见阁下也非俗人。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韩奕扭头看向李小婉,笑问道:“听李叔说,贤弟平时也善文,不如替愚兄自报家门?我肚子里的诗才太少,别人一问就漏了底。

    李小婉款款一笑,略微思忖,轻启朱唇,张口吟道:

    曾因国难披战袍,

    耻为家贫卖宝砚。

    他日燕山摩崖壁,

    定应先勒青州韩。

    “好诗、好诗!”侍女银铃大声疾呼,恨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韩奕站在春风中,盯着李小婉审视良久,直到李小婉脸若红霞,才喃喃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此诗可为佐证是也!”

    亭轩中众人,全都肃然起立,因为李小婉那诗已经清楚地表明了站在众人面前的为何方人物。

    “不知井侯驾到,恕罪、恕罪!”刘襄连忙带头请罪。

    “何罪之有?”韩奕反问道。他自顾自地走进轩中,指着李昉笑骂道。“明远兄言而无信,嘉庆节前。你我约好一起来相国寺赏花,你为何爽约?”

    李昉心说韩奕这话分明是强词夺理,自己何曾与你有过约定?寰俨等人又都暗自埋怨李昉没有及时提醒。差点惹出事端来。李昉只好将一帮文人介绍给韩奕认识。

    如今文人们不招武人们喜欢,武人们也恨被文人呼为“健儿。”渭泾分明,想混在一起都不成。在纬奕当面,文人们都显拘谨,不仅是因为文武有别,更是因为地位悬殊。

    “燕山窦氏有五龙,皆有文名。”韩奕对寰俨说道,“其实,令兄簧仪我亦曾见过一面,只是未曾详谈过。当时正处晋末,辽人南掠,时光如电,如今怕是有六年了。”

    “哦,那时家兄为天平军观察判官。”寰俨点头说道。

    想当年韩奕奉吴峦之命,充当信使,单枪匹马南下求援,半路上又救了李小婉,辗转抵达郓州。当时天平军节度副使、郓州知州颜街得讯后,即遣时任观察判官的寰仪奔赴大梁。所以韩奕与寰仪因而有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包括簧仪在内。恐怕没人知道,一个稚嫩的小卒会在短短六年之后便位兼将相。

    “那时兵荒马乱,天下倒悬。我们已经有多日没有食物裹腹,饥肠辘辘,及至郓州城,方有令兄招待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韩奕回忆道。“饥饿的滋味,实在不好!”

    他说的是“我们。”自然是包括李小婉。李小婉不由得想起了过去的日子,仿如昨日。人们或许可以忘记伤痛,但恐怕难以忘记饥饿。

    “这个。家兄到没提起过。”寰俨恍然。

    韩变摇了摇面前的酒壶,见壶腹已经是空空如也,笑道:“诸位聚会于此,岂能无酒?来人,上酒!”

    韩奕是有备而来,早有军士听命上前,将带来的酒食一一奉上,颇有丰盛。韩奕亲自为众人倒酒。让众人受宠若惊,但也拉近了他与众人之间的距离。

    扈蒙褒衣博带,说话与动作总是慢条斯理。据说郭从义奉命征长安李思绾,扈蒙当是为永兴一郡县主簿。由于正处于用兵之时,别的文官皆身着戎服办事,唯有扈蒙例外,仍是一副褒衣博带的文人打扮,举止舒缓,好似神仙。郭从义十分不爽。幸亏负责为大军提闽读最新童节就洗询书晒锄肋姗,讥齐伞协庄的转这使李鼎在旁替他美言了几句,郭从义众才没有韭甥

    换句话说,扈蒙的书生气太重。有些不识人间烟火。扈蒙有个毛病,因为他有笑疾,无论在何人面前,总是一副笑脸,想严肃一点都不行,以至于郑宝脱口而出:

    “扈大人真象寺内的弥勒佛!”

    扈蒙脸上立刻通红。郑宝大感后悔。立复说道:“我是说大人知足常乐,笑口常开!”

    “我有那么肥胖吗?”扈蒙自嘲道。

    郑宝连忙从带来的酒食中,取了一大块肉脯,亲手递到扈蒙面前。讨好似地说道:“小子请扈大人多吃点,多吃点就胖了!”

    众人听罢,皆轻笑不已。扈蒙性好释典,从不杀生,与人为善。虽说自己跟弥勒佛长得不像,听郑宝拿自己跟弥勒佛相比,心中还颇觉得意。

    “听闻韩侯文武双金,今日亲听韩侯咕一绝,便知此言非虚。”崔颂浅尝即止,放下酒杯道。

    “崔兄此言差矣!”韩奕放下众文人写下的诗篇,爽朗地笑道,

    “韩某哪有什么诗才,方才那诗不过是家父的遗作罢了。”

    “果真如此吗?”李昉怀疑。

    李小婉紧挨着韩奕而坐,更是怀疑。她通过李殷走了解弗奕的,心知韩奕曾寄过不少诗作给李殷,只是外人不知罢了。李昉与李小婉却是不知,韩奕腹中藏诗不少,却没有一是自己的,哪里有什么诗才,所以藏拙才是良策。

    “倒是今日诸位佳作,各有千秋。”韩奕说道,小弟以为,不如结集付之版印,使之广为流传,也成就一段佳事。”

    “游戏之作,难登大雅之堂。韩侯说笑了。”众人连忙谦逊地说道。他们见韩奕不以身贵,折身下交,言必以弟自称,心中极是钦佩。如今这样的将帅不是太少,而是根本就没有。

    “听闻冯太师早年主张刻印九经,不知现在是否已经完工?”韩奕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韩侯有所不知。”李昉道,“冯太师自明宗末年提出要刻印九经,但世事变乱,十**年以来。朝廷易姓频繁,雕版又颇费工时、费用。至今不过勉强完成五经而已。”

    李昉没有说的是,近世历代朝廷共同的特点就是武人当政,还有就是国库空虚,冯道想成就此事,只的倚老卖老,一换了个,皇帝,便如僧人般伸手向新皇帝、新宰臣四处化缘。更兼兵荒马乱,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此事有何难?”韩奕道,“印书须先雕版,不过韩某以为印书并非必须要请技艺娴熟的工匠,依着原书一字一字地精雕细刻。此等方法。虽然印书精美二但太过繁琐,所费又多,若非朝廷或富室赞助,寻常人岂能自印?书版既便雕成,也只能印书一种,印完便只能束之高阁。诸位,天下文章书籍岂只有一种?”

    “韩侯此意何指?”众人诧异道。

    “不如用活景”韩奕说道。他见众人不解,又问道,“诸位都用过印章吧?”

    “耸然!”众人答道。

    “活字就好比是印章,每颗印章只废一字,若是在一铁砧上遍涂松脂石蜡,其上依行文次序置数十印章。每满一铁范为一板,想要印书,便将铁范放在炭尖上烘烤,药脂遇火稍熔,再覆以平板下按,则字平如砥。”韩奕解释道,“若想印它书。可再行调换刻字次序。”

    “妙、妙!此种方法甚为简便,要是只印三二本,到未为简便,若是印上数十百千本,则极为神。”寰俨为之神往,“就是不知韩侯可曾见过有人如此印书?”

    “没有。”韩奕说道。

    众人颇感失望,扈蒙道:“听上去可行,若是试印成功,便是一件大功业!只是用什么来刻字呢?况且天下文字,犹如繁星。”

    李小婉悄声说道:“不如先刻印千字文,字不过一千,天下书籍大多可印,书法大家智永和尚的《千字文》流传甚广,可以为范本。”想了想又道,“不如先用胶泥刻字。再换硬木、铜、铁、铭试行。”

    众左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小婉的脸上。韩奕习练书法,智永和尚的墨宝当然熟悉,此人是隋唐之际的书法大家,乃书圣王羲之的七世孙,曾书真草《千字文》八百余本,分给淅东诸寺,既让《千字文》这种蒙学读物广为流传,更成了无数文人习练书法的范本。

    李小婉天资聪慧,不仅想到要刻《千字文》,还考虑到了用什么材质玄字。韩奕正要击掌赞赏,忽有一部下疾奔而来,越众而前,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李小婉听到有“杨相公急召此乃军令”之语。

    “诸位,在下俗物缠身,失陪了!”韩奕面色变了变,倏地起身。

    “韩侯请便!”众人不敢耽误,连忙起身拱手说道。

    文人们目送着韩奕携着李小婉匆匆而去,韩奕的气度与举止让他们过目难忘,李小婉回眸一笑,灿如桃花,他们不由得猜测佳人芳居何处。

第四十九章 梁山

    一轮明月高悬苍穹,银汉里群星璀璨,交相辉映。梁山泊水轻拍着堤岸,出低沉龙吟之声,岸边一支军队踏着月色,正向郓州城方向急进。

    这支军队已经疲惫不堪,尘色满面,汗流浃背,但将士们的脚步仍然有条不紊,坚定向前迈进。见到泛着白浪的湖水。有人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洗去满身的汗水,让三月里夜晚依然冰凉刺骨的湖水浸透炙热的全身。

    岸边宿鸟高飞,栖雁夜鸣,纷纷被这群不之客给扰了清梦。

    呼延弘义站在高处,双手叉腰,放开嗓子吼道:

    “谁走不动了?走不动就吱一声,本将军这里有收容站!”

    “呼延将军莫要小看人,我等是步军,若是凭两条腿跑不过弃马步行的骑军,将来有何面目敢称步军第一?。军士们回道。

    “对,既要做步军。那就做步军中的第一!”呼延弘义给疲惫的部下们打气,“要做步军中的第一。那就要做义勇军中的步军第一军!”

    “将军说的是!我们是步军第一军”。义勇军步军第一军的将士们骄傲地齐声高呼道,声震四野。

    与步军第一军相隔不远处,传来一阵热烈的呼应声,那是朱贵率领的步军第二军。自数日前离开洛阳以来,两支步军或并肩而行,或你追我赶,定要分出个上下。呼延弘义见第二军赶了上来,连忙率领部下。再次踏上前程。

    骑军也不甘示弱,他们虽是徒步急行军,还要各牵着两匹战马。也不遑多让,骑军第一军与第二军分别在陈顺与冯奂章的率领下急进。他们唯一的有利之处在于可以将身上所有的零碎驮在马背上,所以,步行的骑军也能追在步军身后。

    这本是一次颇含深意的军事调动,按照朝中权臣的意思,只要按期抵达指定地点就行了,但主帅韩奕认为这也是一次难得的长途拉练机会。每人除了兵器、弓矢、盾甲。仅带三天的干粮和一只水囊,每天仅仅给两个时辰歇息,磨炼着将士们的耐力与意志。光行的快,并不算什么,诸部沿途必须保证一个不少地抵达下一个宿营地,如此一来行军时不能将队伍拉得太长。

    虽在国内行军,但仍广散斥侯。韩奕李威率斥侯营,避开大路,专找偏僻之路,再命吴大用率弓弩手遇河架桥,遇山开路。医官、火头军、马夫各司其职,虽然舍近求远。但行军度惊人,行动又颇为隐蔽。以至于大军过了曹州,开封府的人才知晓。沿途州县对这支不明武装疑问的奏折雪片似地飞向京城,以为天下又乱,而京城人以为又有人想要洗劫京城了。

    义勇军军士们虽然疲惫,但却毫无怨言,因为包括尖帅韩奕在内,除了斥侯、传令兵与辅助部曲,皆是官兵一致。

    冷月无声,在银色的月光下。只剩下杂乱的脚步声,刀枪碰撞声,还有壮士们急促的呼吸声。韩奕夹杂在马军的当中,与部下们并无二致。况且他还特意披着不下二十斤的铠甲,如同战时。

    “报!军上何在?”飞骑从前方驰来,马背上的信使探着脑袋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拨索着。

    “何事禀报?”韩奕问道,并不停下脚步。

    “报军上,先锋指挥使李威命小人禀报,他的斥侯营已经抵达郓州城外!”信使大声说道。

    “此地距郓州城还有多远?”

    “还有三十里!”

    “步军第一军与第二军抵达何处?”

    “前方十五里!”信使犹豫了下又说道,“禀军上,步军两军各不相让,曾一度大打出手。”

    “哦?那么哪一军吃亏了?”郑宝问道。

    “回衙内,他们混作一团,结果是难分彼此。双方都忙着赶路,无暇理会这些事情。只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又都争着往郓州进。”信使回道。

    韩奕莞尔一笑,命道:

    “命李威在郓州城外寻个地方扎营。我军诸部抵达郓州大营后,各部均不得喧哗,立刻转入休整。未经允许不得随意走动,更不许叩关入城。”

    “是!”信使得令。翻自上马,又疾驰而去。

    郑宝已经累坏了,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磨出了血泡,但表情仍处于亢奋之中。蔡小五回头问道:

    “小宝,可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

    “当然记得。”郑宝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打量了身边的水泊一眼。月光下他的眸子闪着亮光,“这里是梁让泊,我怎么会忘记呢!”

    郑宝当然不会忘记,开运末年逃难时,他与韩奕、呼延弘义等人失散。混乱中他与吴大用、蔡小五二人到了梁山落草,成了当年占据梁让的一伙强盗中的一员。

    那梁山原本还是一块地势地注的6地,开运初年黄河溃堤,水淹汴、曹、单、濮、郓五州之境,环梁山合于汉水,将大野泽与梁山连成一片,那梁山就成了数百里水泊中一块岛屿。而汉水与济水,正是

    “梁山是个,好地方!”蔡小五赞叹道,“有山有水,是个落草的好地方。易守难攻!”

    冯奂章回头质疑道:“巴掌大的地方。有何难攻之处?若是在冬天。水泊结冰,就是木头人也能将梁山踏平了。”

    “冯五哥何必认真呢?我就是这么一说蔡小五笑道,“大家这么闷着头赶路,你也不觉得闷得慌?反正郓州城就要到了,我觉得水泊梁山对我蔡小五来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怎么着也得故地重游一番。我将来要在梁山上盖上一栋最气派的楼阁。”

    “对。”郑宝也来了兴趣,“依小弟看,应当在楼阁门前挂上最气派的门据。”

    “上面应当写着“聚义厅。三字如何?。韩奕插话道。

    “嗨,知我者,七哥也”。蔡小五大叫。

    韩奕爽朗地大笑,笑得众人不知所以然。

    “知道我与吴四哥小宝三人走投无路时,是如何在梁山落草的吗?”蔡小五忽然问道。

    “这个我倒是从爪你听你们说起讨,难道泣里面坏有故事。”冯奂章好奔知川凹。与蔡小五等三人不同,他与韩奕等人是自己拉起了队伍,虽然是一样的穷途末路,但大家总归都是义气相投的兄弟,彼此可以照应,即便是遇到更厉害的角色。

    郑宝低着头,没有说话。

    只听蔡小五缓缓说道:“那天我们三个人饿得快不行了,如果当时我怀中还有一张饼,我恨不得马上回头,回到青州去,继续做我的猎户去,管它个鸟出人头地!辽人烧杀抢掠管我何事?”

    “杀人!梁山贼人的领让我们三人去杀手无寸铁的妇孺,每人杀三十个,便算作是自己人,可以得到一口饭吃。”蔡小五露出憎恶的神色”我不怕杀人。但我不能这般杀人。可我终究还是下了手,我能杀人,所以我活了下来,吴四哥杀得更多,所以他做了小头目。”

    众人没有说话。韩奕看了看闷着头赶路的郑宝,他不知道郑宝当时有没有杀过人,或者因为吴大用与蔡小五的关系,才活了下来,所以在梁山上建一座聚义厅看来也是不合适的。

    梁山泊水仍然轻轻地拍着堤岸。浩瀚飘渺的水面上清风徐徐。韩奕抬头眺望远方,见皎洁的月光下。前方人影攒动,他已经追上了步军的尾巴。

    夜色最深沉之时,义勇军已经全鼎瓦达了郓州城外,没有一个人掉队。先锋指挥使李威与骑马抵达的吴大用早已经准备好了营帐与食物。

    韩奕很满意这个结果,数千人马悄悄地驻扎在郓州城外,飞快地完成了扎营、树栅、进食,没有惊动城内任何一个戍卒与居民。当东方微露鱼白之时,营帐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酣睡声,即便是呼延弘义与朱贵二人,也没有争论谁才是第一的兴趣,都是倒头便睡。

    韩奕巡视完营垒,带着满身疲惫,回到自己的帅帐内,见郑宝正凑着油灯给自己的双脚挑着水泡。脚上传来的阵阵疼痛的感觉,让郑宝的两道浓眉收缩在一起。

    “怎么样,这几日累坏了吧?”韩奕问道。

    “还好!”郑宝答道,“行军都受不了,何谈建功立业?”

    “自明日起,我军便在郓州城休整几日。”韩奕道,“你早点休息。过几日我还有要事要让你去办!”

    “好吧!”郑宝翻身躺倒,双眼一闭,就进入了梦乡。

    韩奕目瞪口呆,对郑宝转换角色的度感到极为钦佩。韩奕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草草地洗漱了一番,将郑宝往里面推了推,倒下蒙头大睡。

    雄鸡一唱天下白,夜色在这鸡鸣声中渐渐散去,郓州城也从晨曦中渐渐苏醒过来。

    城卒例行公事般地将城门打开,但城门又很快合上了。城卒惊恐地现城外不远处已经悄悄地驻扎了一支军队,数面军旗屹立在眼前,在晨风中威风凛凛地飘荡着。

    很快的,整座郓州城官吏与百姓也都知道了。

    天平军节度使慕容彦很不高兴。因为天还未大亮,部下就扰了他一场好梦。

    “胡说,谁敢动我?”听了部下的禀报,慕容彦仍然不敢相信。

    “公母须担心,来者乃西京留守韩奕。”都押牙郑麟道,“属下方才登城观看,见城外军营中树着“韩。字军旗。”

    “韩奕,这小子来我郓州作甚?”慕容彦疑惑道,“难道朝廷诸公欲对我不利?”

    “公与朝廷并无私憾,义勇军突然来到我郓州,并未趁我不备之机,叩关而入,很显然义勇军并无敌意。”郑麟道。

    “此话有理!”慕容彦点头道,愤然道,“不管韩小子来我郓州何意,他事先不传讯于我,突然兵临郓州,便是对我的不敬,就是告到了杨邻那里,我也占了理。治他个扰民之罪。传我军令,紧闭城门。不得私放义勇军一兵一卒入城,违者斩!”

    “遵令!”左右皆应道。

    “在下以为,此举怕有些不妥。”郑麟在旁谏言道,“韩奕在朝中地位不亚于公,况且他领的是禁军,此番来郓州,应当是奉命而来。公若拒绝,恐怕会授人把柄。”

    “哼,他不敬,便休怪我不讲情面。韩奕不过是个抓住了好机会才有今日的地个,今日他若是主动来见我。我或许会忍让他三分。前些日子,本帅入朝上寿,我就瞧他不顺眼。好似举国上下,就他一个是英雄豪杰!”慕容彦不屑道,“我就是不开城门,他能奈我何?我看他如何筹得粮草。”

    郑麟见慕容彦心意已决,便不再劝止,又道:“公为天平军节度使。守土有责,不让韩侍中入城。也说得过去,因韩侍中意图不明。不如让属下出城,见见韩侍中,打听他率军来此的用意。”

    “这样也好!”慕容彦同意拜

    与其说慕容彦看韩奕不顺眼。不如说他感到羞愧,因为义勇军趁夜来到郓州城外,他竟然毫无所知。倘若义勇军是自己的敌人,连夜起攻击,自己此时怕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慕容彦既怒又羞。

    他认为韩奕这是有意而为之。就是跨越数百里之遥,来到自己地盘将自己狠狠地羞辱一番。不过,放下自己的私怨不说,慕容彦对韩奕此番率军而来,感到不可思议,心说自己除了贪了点,也没做得太出格的事情,比如说自己就比不上青州节度使刘铩。

    “刘妹?郭琼?现在又来了一个韩奕?”慕容彦忽然想到。

    “呜、呜呜

    一阵悠长的角号声打断了慕容彦的思索,那号角声在郓州城的上空飘荡着,不肯散去。慕容彦却联想到了自己曾在雁门关外听到的契丹人的军号声。

    在这号角声中,城外的军队醒了过来,尽管他们还未缓过力气来。但仍然快地列队、唱名和晨练。不久郓州城外响起了震天的号子声。宣示着自己的力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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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526/ 第一时间欣赏五代末年风云录最新章节! 作者:肖申克117所写的《五代末年风云录》为转载作品,五代末年风云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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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末年风云录介绍:
大唐帝国的背影已经远去。
军阀混战,武夫列攻,父子相仇,兄弟相残,民不聊生。北方中原相继出现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朝代,史称“五代”。南方先后出现吴、吴越、南平、楚、前蜀、后蜀、闽、南汉、南唐等九个国家,加上北方的北汉,称为“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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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未名少女是谁?而我将往何处去?”韩奕心中曾经怅惘。五代末年风云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代末年风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代末年风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