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回到明朝当海盗TXT下载回到明朝当海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回到明朝当海盗全文阅读

作者:给您添蘑菇啦     回到明朝当海盗txt下载     回到明朝当海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6 贪婪本色

    里外里,杨长帆吃掉了弗朗机与明朝之间贸易的大量利润。虽然从前汪直也是这样,但至少不是当着弗朗机面前做的,也是要冒险登陆、航海的。

    因此,弗朗机眼见杨船主如此轻松赚钱,自己也按耐不住了。这次卡莱的船队入港后没有直接与船主的人交易,而是寻找往来大陆的民间船只,企图绕过杨船主直接交易。

    若是小东西,散货,也就罢了,只是此批是一个船队的胡椒,足足数万斤,首领胡长安说什么也不会放过,里外里万两银子虽是公家的,可他和他手下弟兄几百两的分成可是自己的。

    双方僵持不下,只好找杨长帆来。

    这就是领袖的作用了,领袖不是自己爽的,是要解决问题的。从前汪直总能合适圆满的处理好这样的矛盾,四海皆服,终成霸业,现在杨长帆也要面临这些麻烦的问题。

    眼下,既要让弗朗机心服口服,踏踏实实跟自己做生意,也不能失去自己和手下的利益,这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澎湖环境太好,弗朗机可以轻松和这边的其它船只达成约定。

    借助翻译,杨长帆首先谈清楚了自己的立场。

    “澎湖是我们建设的,我们保护的,货仓是我们的,港口也是我们的,你在我们的领地上,绕过我们与人交易,沙加路知道么?”

    胡长安等人在旁暗暗称快,这个原则是一定要坚持的。

    卡莱是一位稍微年轻一些的提督,他显然不怎么在乎老一辈的规矩:“我们可以在别处交易,只是这里更方便一些。”

    “小家伙,我们与沙加路的人贸易已经几十年了,基本的规矩已经忘了么?”杨长帆微露狠色,“我们不下南洋,你们不入东海,你们的货都给我们,我们的货也都给你们。”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现在情况变了,有很多船,不止你们有船。”

    “所以你也希望在南洋出现很多船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就叫沙加路来。这批货你如果不愿意给我们,我们可以帮你暂时保存。”杨长帆就此转头冲胡长安挥臂,“上船!卸货!”

    “好嘞船主!”胡长安大笑一声,领着弟兄们便要跨上弗朗机船只。

    “等等!”卡莱拦在胡长安身前怒道,“你们这是抢劫!”

    “叫沙加路来,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卡莱回头一声呼喊,十几名肤色各异的水手纷纷拿起武器。

    杨长帆一拍手:“怎么?”

    “你不是汪直!汪直不会这么处理!”

    “我当然不是,但你也不是沙加路。”杨长帆再次挥臂,“卸货!他们敢动手咱们就杀!”

    更多的手下集中过来,万余海兵本就手痒牙痒,此番几百人围拢过来架势着实逼人。

    卡莱怒目而视,却始终不敢下令反抗,这里终究是人家的地盘。

    就这样,几船货愣被杨长帆扣下,换成了相应的布匹丝绸送上船去。卡莱恨恨离港,此番虽是大赚,但远不如他设想的那么多。

    胡长安等人自然大喜,歌功颂德捧船主,只是徐文长、赵光头等人面色并不怎么好看。

    这算是第一次与弗朗机撕破脸了。

    澎湖是好,是方便,可弗朗机若是真绕过澎湖与人交易,也没法阻止。

    澎湖议事厅,几位老首领先后说明了这样的担忧。

    杨长帆答得痛快,他们若是绕过咱们,咱们便绕过他们。

    南洋而已,不比澎湖到九州更远。

    这下子首领们更加为难了。

    咱们的船队一向是稳吃东海,富可敌国,最远的航程便是九州到泉州,不能再远了,其实这样也够了,所谓南洋,那不该是咱们去的地方啊。

    通过外部矛盾,也逐渐暴露了内部矛盾。

    现在的日子不用打打杀杀,平平安安赚大钱,大家都很满足,唯一期盼的就是能全家团圆,或是像汪直到死都在惦记的衣锦还乡,此外别无它想。跑了几十年东海,再跑跑可以,可面对未知的南洋,多数人并不愿涉足。

    正所谓穷则思变,眼前的人们,不穷了。

    此外,福建水师虽未虎视眈眈,但亦有随时来访的可能,这边海防也不敢怠慢,首领们纷纷表示要捍卫澎湖,去南洋不要找我。

    毕竟是海盗出身,眼界和野心也只到这里了。这必然也不能怪他们,汪直到死不也以衣锦还乡为最高目标么?

    议事过后,杨长帆独留胡宗宪徐文长以计长远。

    自己是现代思维大野心的人,手下们是传统思维小富即安的人,徐文长胡宗宪则处于二者之间,才干手段更胜于自己,要他们便是解决这些问题的。

    胡宗宪看过杨长帆之后叹道:“我以为,船主要踞东番,以图中原,看来我错了。”

    “大体上没错,只是现在还远不是时候,中原毕竟广博,明廷势大,攻之难,守之也难,且无利可图,不如南洋,遍地黄金。”

    “我等军民,澎湖东番九州三处,满打满算十万人,船主要靠这十万之众北靠福建,南下南洋么?”

    “明廷一年之内不会有动静,足够南洋几次往返。如今兴建东番经费吃紧,亲下南洋自可补足。”

    “南洋一向是弗朗机之地,船主不考虑其中的矛盾么?若是决裂或开战,怕是无利可图,反会军费吃紧。再者,炮铳贸易乃我等根基所在,多与弗朗机贸易所来,一方面自用,一方面贩与九州,若是断了弗朗机这条线,怕是会动摇。”

    “苔湾府建成后,第一件事便是兴军器制造,我这方面的本事汝贞是知道的。”

    “船主巧夺天工不假,只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沥海军器坊,有工部支持,不愁匠人铜铁,可这东番……”

    “用的都是闽铁,一海之隔还不是手到擒来?”

    “铁矿朝廷严格把控,怕也没这么容易。”

    徐文长看着二人你言我语,暗暗发笑。

    “你笑什么?”胡宗宪不解问道,“我哪里说错了?”

    “你们说的都很对,只是在我看来,完全不必顾虑此事,该谈的该是另一件事。”(未完待续。)

207 狮崽子

    徐文长淡淡道:“二位有没有想过,南洋,凭什么是弗朗机的?”

    “……”

    “再想想,是我们更怕弗朗机自行散货,还是弗朗机更怕我们下南洋?”徐文长意味深长望向二人,“我等拥良舰200艘,精兵三万名,弗朗机商船虽多,战舰却不过几十艘,水手数千名。说到根节,弗朗机之所以与我们贸易,绝非汪直诚信,更不要提什么交情,只因我等势大,弗朗机畏惧罢了。嘉靖初年,弗朗机曾占据屯门岛以图东海,正是吃了大明水师的败仗才不敢北上,后拜汪直所赐才开了东海财路。”

    “别忘了,我等多是海盗出身,弗朗机若跨过我们散货,劫还劫不死他们么?真要开战,吞还吞不掉他们么?”

    徐文长见二人皆是思索神色,最终说道:“依我所见,弗朗机无非大胆投机,恃强凌弱,你越软他们越硬,与他们交易也无非是为得火器的权宜之计,待东番军器坊建成,大可下南洋,谋四海。”

    胡宗宪依然无法苟同,就此质问:“西有明廷东有倭,我等被夹在中间,这种时候还要树敌扩张么?”

    “恰恰相反,只有此时可以开疆扩土。”徐文长满怀自信说道,“东倭内乱,自身火器不足,银矿充沛,只捧着白银求着咱们给火器。中土虽与我等不善,却正是内阁更迭之时,严党绝非一日可倒,内斗必旷日持久,难道现在不扩张,等到首辅总督总兵团结一致再扩张么?”

    胡宗宪难免陷入沉默:“我以为,船主是要图中原的,未曾想到是谋四海。”

    “凭什么图中原?明廷再昏弱,亦拥百万大军,中土幅员辽阔,是我等十万众所能图的么?再者,攻城易,守城难,便是拿下苏州南京,我们守的起么?”

    “自是要高举大旗,求百姓揭竿而反。”

    “还远不是时候,汝贞。再者,长帆从未说过对帝位有任何兴趣吧?”

    杨长帆在旁频频点头:“是的,没任何兴趣,我们现在很好。即便真的夺取中原,南倭北虏弗朗机,士绅占地农民起义反而成为了我们的麻烦,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处理这些个麻烦,也不认为诸位有这个能力。”

    胡宗宪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你们,果然与我不一样。”

    徐文长抿嘴道:“汝贞身在东番心系乡土,虽是贼名,却念功名。”

    “文长眼光还是毒辣,祖宗祠堂,同族同姓皆在中土,即便不为大明效力,也该报效故土。”胡宗宪说着以难以理解的表情望向二人,“你们却不同,根本没什么留恋,没什么牵挂,就好像……没有根。”

    徐文长大笑道:“长帆生来无根,我的根却是被他生生拔掉的。”

    “我有根的,只是插入的方式不同。”

    “……”

    徐文长所料不错,不日之后沙加路便领着卡莱亲自来访谢罪,不仅是谢罪,这次还拿出了文书合同,誓与徽王府永结同好,今后在东海只与徽王府交易,相应的,徽王府在海外也只与弗朗机交易。

    杨长帆与徐文长对视暗笑,表明了友善与对签约的热情,只可惜这样级别的邦交,必须徽王本人签字画押。徽王汪滶还在九州,要等东番建成才会过来。

    沙加路自然老谋深算,嗅出了不妙的味道。自从杨长帆主事以来,安居东海的徽王府明显变得活跃起来,整个东海都在沉睡之中,他希望这些人永远沉睡下去,但杨长帆这边好像快要醒了。

    东海与非洲、印度南洋不同。

    首先,他们虽然船少,但是人多。

    其次,他们虽不好战,但是善战。

    再次,他们虽然落后,但是聪明。

    杀不完打不过。

    点把火就爆炸。

    仿制炮铳极快。

    这就是东海人的可怕之处。

    庆幸的是,这些人都在睡着。

    日本岛地处偏隅不谈,本国战火连天,我们不碰你,你也不要急着打完,好好往外送白银就好了。

    日本的沉睡还可以理解,大明则是完全不理解了。

    如此众多的人口,强大的水师,勤劳到令人发指的人民,东方古老且强大的国度,竟然自缚手脚,闭关锁国!

    按理说即便是沉睡的狮子,最好也不要去摸他的屁股,就让他好好睡就是了。可奈何大明是如此之富饶,产出是如此之丰富,茶叶丝绸布匹陶瓷,在本地成本低廉,回欧洲需求旺盛,这些东西,任何一样都是一本万利的贸易品。

    更喜人的是,他们对南洋香料木材一类成本更低廉的东西有更旺盛的需求!然而他们已经自缚手脚!近在咫尺自己却不去拿!

    弗朗机人走过了欧洲,非洲,印度洋,东南亚,太清楚后面的事要怎么搞了。

    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沙加路的前辈曾尝试摸一摸狮子的屁股,在狮子眼皮底下的屯门岛划地盘踞,怎奈狮子微微眯眼一记重拳捶来。

    就此,弗朗机只好退居澳门,赖住不走,屡献珍宝于当地官员,甚至是明朝皇帝,几经示好之下才勉强留下,但若要更进一步,则是难上加难。

    尴尬之时,汪直起事,他虽身为海匪,走的却是商道,几年之内,成功经营了九州、浙江的商路,弗朗机也接受了这样的一位中间人,虽然东海利润会摊薄一些,但在欧亚商路的暴利之下这根本不算什么。最令人兴奋的是,汪直虽然起事,对于东海以外的地方却没有任何兴趣,只求以光荣的身份回到自己的家乡。

    在看清形势后,沙加路制定了“东海养狮”策略,与东海交好,缓慢的麻痹他们,直到自己的力量成长到可以与这只狮子一较高下再谈武力。

    在这个过程中,有可能的话划一些地出来,让祖国的版图再扩大一些,有可能的话向教皇示好兴建几座教堂,增强祖国在欧洲的话语权。

    这一切本来进展的很顺利。然而睡狮之外,突然出现了一个狮崽子,这个崽子与他的父辈不同,虽然还未有父辈雄健的体魄,却拥有一颗远胜父辈的野心,他根本就不贪恋这棵大树下的阴凉,总是远眺整个草原。(未完待续。)

208 出东海

    卡莱挑的事也正是时候,事实证明这个崽子完全没有父辈的儒雅,一言不和便动粗。他并不在乎战争,甚至渴望战争,曾经甚至在父辈的脸上留下伤痕。

    要限制住这个崽子。

    武力上,沙加路清楚己方完全没有优势,虽然舰船技术与火器方面稍微强势一些,但东海人多势众资源丰富的前提摆在这里,他们只要出了东海,便会发现四海之内几无敌手。要在东海正式冲突,恐怕只有集结西班牙和祖国的精锐舰队才有一战之力。

    签了这个合同,继续沉睡吧,我们在东海再也不摸你的屁股了,你好好睡。

    很可惜,这个看似对徽王府充满诚意的合同并没有象想像的那样顺利签署。

    杨长帆提出的理由似乎也无可厚非,名义上的徽王依然是汪直的儿子。

    沙加路再次未能如愿,登船返航。

    卡莱虽然道歉,心态却仍然不满:“叔叔,为什么要纵容这样野蛮的人,我们可以像印度和东南亚那样击垮他们。”

    “你没有经历过之前的战争,那是我国舰队有史以来最大的败仗。”

    “他们比西班牙还要厉害么?”

    “没有的。”

    “那为什么?”

    “我们和西班牙,需要据守全世界的据点,而他们的据点,只有这一个。”沙加路悉心解释道,“我们会为了争夺这一个地方,而放弃全世界么?”

    “我……好像明白一些了。”

    “我们没有庞大的人口与精力,我们需要外交,我们同时也善于外交,只是……”沙加路眯眼望向港口目送自己的杨长帆,“那个人,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

    其实杨长帆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麻烦,只是他再一次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相比于杨长帆真正祖国的外交水平,大航海时代的葡萄牙,在外交方面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孩子。十年新闻联播不是白看的,考研政治也不是白学的。

    外交方面,杨长帆也只是信守三条原则,没有复杂的思维与手腕,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完全够用。

    原则问题不退让。

    拖拖拉拉是常态。

    含含糊糊是措辞。

    面对矛盾,先要“坚决反对”,之后“严正抗议”,再来“决不妥协”,可以考虑“严肃巡视”与“强势围观”,最终不了了之。

    沙加路显然是没碰到过如此高深的外交手段,他一拳出去,只有被软绵绵地弹回来。

    其实现在杨长帆的思维与沙加路一致——拖下去,不过他确定自己拖得会更短一些,一旦东番军器坊跟上来,弗朗机最后的利用价值也就荡然无存了。

    更深一步的战略他也早已与徐文长商定。

    这还要感谢几百年前的先行者,郑和提督代表大明七下南洋,与诸多毛国建交,一时之间万邦来朝。早在那时,整个东南亚几乎就是大明的属国了。

    没什么比属国被侵犯,宗主国出兵救援更加正义的战争理由。

    杨长帆目标明确,明廷却是愈加混乱。

    俺答刚刚撤兵回老家,严嵩便倒台。

    严嵩倒台不要紧,严世藩要入京问罪。

    严世藩问罪也不要紧,东南总督又空出来了。

    这种时候,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这是一个必死的差事,连严世藩这种要脑子有脑子,要势力有势力,要爹有爹,几乎无懈可击的人都倒了,谁还敢来?

    就算原本有敢来的,现在也不敢来了。

    谁不知现在正是党争最激烈的时候,严党势必还会反扑一把,你东南总督横竖就是个靶子。蓟辽总督王忬为人低调谦和,在朝中既有威信,又没有张经那么高傲,他还不是说死就死了?这样稳重的总督都逃不过党争,谁还敢上?

    其实还是有的,徐文长的老师,心学泰斗唐顺之已在东南多年,再也无法忍受这样混乱的局面,主动请命暂管东南,甚至做出了“失一县,断一指”这样程度的军令状。本来朝廷已经准备点头,奈何天命已定,唐顺之在浙江连年征战前线,身体终究不如徐海,积劳成疾,在船上发病身亡。

    可见严世藩总督虽然当的轻松,手下却是有真累的。

    唐顺之是少数严党不敢碰不愿碰也没道理碰,不贪污不站队只一心做事的存在,他本人也不畏生死知行合一,几乎是此时唯一的人选,然造化弄人,终是输给了阎王爷。

    如此整理下来,真的没有人了,是真的没有了。

    此前东南倭乱严重,内斗更严重,为补空缺,朝廷屡派北方将领官员去东南,终至北方空虚,俺答险些再临京城,王忬被活活劾死雪上加霜,北方的人一个也不能动了。

    于是,东南就此真的没有总督了,由各省巡抚处理军务。

    南直隶、浙江立刻进入了哭爹喊娘的状态,福建广东则很轻松。

    只因为在南浙的是徐海,在福广的是杨长帆。

    杨长帆徐文长闻讯大喜,时机已到。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人才真空期,在无数的战乱、党争之后,便是泱泱中华,也没有人才补上来了。

    党争之乱,边关告急,年迈首辅上任,皇帝心灰意冷,如此窘迫的局面下,就算是疯子也不会来搞东番澎湖。

    虽仍有俞大猷戚继光等强将存在,但一方面他们要对付徐海等散寇,另一方面他们比谁都清楚这种时候碰杨长帆没有任何好处。退一步说,整个东南,也没有人有权力有胆识敢主张征东番了。

    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苔湾府、军器坊先后落成,与福建走私闽铁的渠道打通,大量移民涌入东番宝岛,徽王府与明廷在敌对过后,正式进入蜜月期。

    此时不征,更待何时?

    徐文长写,杨长帆表《征南洋》与九州徽王府。

    杨长帆自弗朗机手中得一西域珍奇白鹿,秘送四五官眷归浙,夹献白鹿与绍兴府贡嘉靖,徐文长书《进白鹿表》大拍马屁示好。

    距离杨长帆来到沥海六年,终于到了出东海的时候。(未完待续。)

209 无耻的口号

    出东海之前,自然要把内部事宜安排妥当。

    现在的徽王府,早已不是一群商盗。苔湾府建成,游民落地分田,甚至本地夷人也开始往来府城,用打到的毛皮、野味交换粮食布匹,甚至是白银铜钱。

    落地扎根,这里与九州不同,是真正自家的地盘,军士有了卫所营地,首领有了府邸。借助澎湖港的利润坐地分成,在家里就左手转右手变成了中介,这样赚钱过日子,犯不上出海拼命,自然舒服,因而多数人并不主张下南洋。日子已经不错,何苦还要跑那么老远呢?一旦惹恼了弗朗机断了商路,这中间商还怎么当?

    为此,杨长帆划了两条路,想稳稳当当留在岛上护卫、管理港口府城的就留下,但抽成会降,想创再一番事业开辟南洋的,就随船队出海,赏赐会升,这当然不仅仅是收入的问题,在徽王府的地位也会随之有所变迁。

    东番之地,无论卫所、府县还是官吏设置均沿明制,可谓东番******,如今的事业可万不得再以首领和绰号相称,那是自甘堕落。

    此一脉从上至下,名义上的最高级别自然是九州徽王城,最高级的人物是徽王汪滶。

    这就是最奇妙的地方,即便先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汪滶却依然自命徽王,只因“徽王”这两个字,几乎是杨长帆一党与明廷最后和平的希望。

    我认徽王,就代表我不称帝,徽王之名不过是借大明分封王侯之意,也就是说我还自认为明朝的人,距离彻底造反名义上还有一线之隔。

    既不称帝,又不摒弃徽王之名,黏黏糊糊纠缠在一起,这就是外交。

    徽王城之下设参议阁,参议阁元首杨长帆并非被称首辅,而是船主。避开内阁与首辅两个称谓,只为减少与明廷的火药味,东海有两个皇帝嘉靖会生气,有两个内阁严嵩或者徐阶也会生气。他们斗他们的争执,杨长帆搞杨长帆的东海南洋,没必要拱火。

    议事阁船主杨长帆之下,设海事、政事、工事、商事四司,封大都督、大政使、大工使、大商使掌事。由于政事人才稀缺,除杨长帆任大都督外,其余三使皆由胡宗宪代任,胡宗宪竟也在东番搞出了一套小幕僚群体,只是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比杭州的要差很多,朝廷明确态度前,有脑子有饭吃的读书人的确不会来东番。

    为此,杨长帆不得不又打出了一个口号——

    【秀才下海来东番,俸禄百两治苔湾】

    但凡你有大明的秀才身份确认无误,来苔湾立刻提升为知县以上待遇。

    在未经徐文长允许的情况下,杨长帆还放出了更加无耻的口号——

    【知行合一扬正义,王学名声荡东海】

    顺便放出小道消息——

    船主杨长帆其实是信奉心学的,什么你不信?

    你总该知道当年杨长帆荡平鬼倭的事情吧?他在南京等了鬼倭一个月你也知道吧?

    那你知道那一个月他在做什么么?

    呵呵,我知道。

    他一个月扎在唐顺之的签押房里,终日闭门不出苦心参学。

    没错,为平倭寇鞠躬尽瘁的大儒唐顺之,江南心学泰斗,正是他的引路恩师!

    什么?杨长帆是反贼?唐顺之是功臣?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烧杭州的时候你可见过唐顺之的影子?他当时就在杭州湾,为什么不拦?其后几年,二人可曾交手?

    总之,事情就被编纂成了这样,外加当年南京也确实很多人知道这件事,杨长帆真的和唐顺之宅在一起足足一个月。

    于是正派徒弟徐文长隐姓埋名,杨长帆俨然成了唐顺之的独门心学弟子。

    心学小圈子确实曲高和寡,确实自嗨,不可否认,品得起这曲子的皆非凡人,外加心学学派众多,中间者兼容并包,偏右者一心辅国,偏左者却是藐视权威不拜孔的,一切从“知”出发,打破被灌注的固有文化,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和正义。

    这样的人若是能引来几个,于东番也是大妙。而且心学最美好的地方在于,它对统治者是无害的,其祖师爷正是一位千古名臣王守仁。即便他们拉帮结派,即便他们搞阴谋诡计,一切也是最终为正义服务,而非银两。

    如此力度之下,没见几个书生来投,走私投机的家伙却是来了不少。

    距离烧杭州已经很久很久了,朝廷非但没有出兵,反倒默认了徽王府在澎湖的地位,这让他们意识到,徽王府貌似已经是个非常安全的走私势力了。

    多数情况下人穷志短,但也有人穷志不短的,这类人通常会成为罪犯和疯子。

    但大航海时代,就是罪犯和疯子的舞台。

    嘉靖四十年三月十五晨,八千征南大军集于嘉义港前。几番变迁换血之下,这八千人中当年随汪直征战者,已不过三千,多数老兵更愿意驻守卫所或港口,一些首领也主动去了商事、工事司,卸了兵权,免了征战。

    可以说将要出征的这批人,是新鲜的血液,充满了野心,希望在南海搏出一片天的家伙们。

    杨长帆站于三层高台,徐文长位列其左,赵光头站在其右。

    他远眺着巨舰百艘,俯视着军士近万。

    他们的眼中充满着野性与崇拜。

    充满着对未来的期待与恐惧。

    充满着对财富的渴望与对战争的不安。

    这就是年轻人,这就是拓荒者,泱泱中华从不缺乏进取与冒险,只是历时过久皇族为求只身苟安,自缚枷锁,保住了朱家或者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却扼杀了其余全部的炎黄子孙。

    杨长帆只想给自己,给自己的故土,给自己的同胞,给自己的国家,给自己的血统一次机会。

    大航海时代。

    我们虽然迟到。

    却绝不缺席。

    杨长帆望此景,雄此心,身体渐渐开始颤抖,这绝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这一路很曲折,很卑微,投严党助纣为虐,认贼作父背骂名,烧故土杭州只为扬名继位,纵倭寇洗劫只求生存成长,这一路可谓是臭名远扬。(未完待续。)

210 命门

    但这一刻,看到了即将出海的巨舰,看到了纵横四海的野心,他确认自己终究还是做到了。

    也许自己终其一生,也无法突破南洋,也许自己会败在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或者不列颠的手下。

    也许自己会被明廷清剿,会被戚继光手刃,会被徐海背叛。

    也许自己会在南洋得了坏血病,会在印度的林中染上顽疾,会在战争中死去,会随着年华消逝而老去。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东海之门已经打开,野心的种子已经埋下。

    未来,终究是属于我们的,是属于中华的。

    杨长帆傲然扫视军士将领,热血沸腾之下,用尽平生的力气高吼一个最粗暴纯粹的口号——

    “荡平四海!扬我国威!”

    身在前列的人们听得最清楚,当即振臂高呼。

    “荡平四海!扬我国威!”

    口号一层层向后传递,声震东番。

    “荡平四海!扬我国威!”

    全军高吼过后,杨长帆振臂下令:“列队登船!”

    八千军士,按照此前分列,由各船长带队登船。

    此番出海舰队共计舰船五十艘,主力由四十艘重炮舰组成,每舰长20丈,配千斤级重炮14门,主海战,其余十艘或配诸多货仓居室,或配排桨,主突袭货运。

    旗舰命名为“郑和号”,名如其舰,效仿昔日郑和宝船,长三十七丈,高三层,配大小十二帆,内设十二舱区防沉,外包层层厚板,关键处包铁皮防火器。

    之所以命名为郑和号,只因郑和七下南洋早已留下了名声,他要向当地人表达出昔日的友好,向敌人表达出自己的坚决。

    庞大的郑和号启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杨长帆不必急着登船,只与胡宗宪等人做一些最后的交代。

    赵光头徐文长随军南征,在武力和智力上能威慑胡宗宪的人都走了,一年多来胡宗宪也逐渐积累名望,聚贤才,且现在东番官吏将领也经历了一定程度的换血,已不是当年的徽王府。

    胡宗宪儿子虽被斩于北京,但他的观念深入骨髓,对于所谓的诏安怕是比汪直还要强烈,当时的情况,杨长帆手下无一政才,为治东番不得不用此人,眼下也不得不防此人,一旦他卖了东番投朝廷,南洋与九州间的落脚点便就此失去,要夺回怕是要面对戚继光俞大猷等善战名将,否则要么盘踞南洋,要么回九州,这都是无法忍受的结果。

    本来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来打消这个顾虑,只要带上胡宗宪的儿孙出征便是了,你要是有二心他们立刻喂鱼,但奈何与胡宗宪有约在先,不得限制他家眷。

    这时候杨长帆才发现胡宗宪当时的约法三章有多么高明。

    不与大明直面为敌,不禁其子孙家眷,为其洗白名声。

    此三点,进可造反退可投诚。比脏,杨长帆还是输了。

    不过没关系,更脏的人字文长。

    昔日,胡宗宪曾假拟一张圣旨哄骗毛海峰,后汪直上岸后又曾给汪直看过。

    这之后,假圣旨从未销毁,始终都在徐文长手上。

    只要这个东西在,胡宗宪在中土就没有活头,此为命门。

    其次,胡宗宪主政事,却一个兵权也没有,杨长帆走后,主兵权者是汪直同族,老海盗老首领,威望更甚。

    再次,杨长帆留下了特八,率狼兵二十人保卫大政使胡宗宪极其家属的人身安全,绝不限制自由,我们只是你家的保镖。

    多方制约,料是胡宗宪也没能耐没心思多想了。

    澎湖嘉义更是配有精兵重炮,便是福建水师真来了,不折个半死也休想登岸。

    “诸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万不可弃东番。毛海峰几千人盘踞岑港尚可守半年,我等兵精粮足,防事坚固,自可等我归来。”

    驻澎湖卫副都督,汪直同族汪显当即拍板:“船主,苔湾府我不敢说,只要我在,澎湖绝不会失。”

    杨长帆笑而行礼:“有叔父在,我放心。”

    之后,转望胡宗宪:“政事务必按照我们的计划实施,对于中土来投者厚待,读书人要给差事做,种田的要分田耕,要博富贵的入伍,要立贤明的入府,不分乡,勿分族,便是倭人、金人,只要诚心来投,低头行礼,遵纪守法,就要给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谨记叮嘱。”胡宗宪行礼道,“也祝船主早日解属国之围,凯旋而归。”

    正说着,副商使引着一行人走来,皆是商贾的打扮。

    说来也巧,杨长帆还在沥海之时,莫名入了绍兴商会,这位副商使周文韬便是当时在场的一人,去年八月,投了笔大买卖被倭寇劫了,欠下巨债,举家逃亡,想来想去与船主杨长帆算是有交情,那边各种美好的口号又充满了煽动性,就此举家投来,杨长帆还真给了位子,半年来一步步封他当上了副使。

    周文韬引来的一行人不是别的,正是一直以来合作的福建商贾,听闻船主征南夷,他们合计过后共同前来相求。

    “这是何意?诸位要来助我大军?”杨长帆自然不相信这些商人会这么大方。

    “船主,诸位老板听闻船主南征,特来请命。”周文韬引来一位年迈的商人,行礼开口道,“这些福建商贾,多年前也曾试过去南洋贩货,只是弗朗机盘踞南洋,遇见外来船只一律烧杀抢掠,按照马老板的说法,去者十船归者五,时间久了,咱们就越来越不敢去南洋了。”

    杨长帆冲那位年迈的商人点头道:“不错,我徽王府对于九州航路亦如此。此路是我开,我守,收益理应归我所有。”

    “是了,但马老板有新的提议。”周文韬向旁让了一步。

    马老板上前首先行礼,之后才说道:“船主,如今咱们的银子,都拜船主建澎湖所赐,咱们福建都对船主感恩戴德,此绝非虚言。此番船主兵精粮足,船坚炮重,征南洋必马到成功。”

    杨长帆微笑点头,他知道“但是”之前都是废话。(未完待续。)

211 冲天马屁

    “但是……”马老板果然但是了,十分大胆,“若船主征得南洋后,同弗朗机一样霸占航路,劫掠外来船只,那船主之于我等,又与弗朗机有何不同?”

    “我何时说要霸占了?”杨长帆惊问。

    “我以为,征得南洋后船主要效仿九州航路,一家独大。”

    杨长帆大笑:“你胆子可够大的。”

    “咱们做出海的买卖,胆小不得。”马老板也跟着笑道,“不瞒船主,老船主刚到九州的时候,我就下过南洋了,整船被弗朗机击俘,妻子儿女为弗朗机所杀,我一个人跳船游了三天三夜才得以活命。”

    杨长帆一愣,尼玛为什么突然杀出来这么一个老怪物。

    其余商贾纷纷点头:“的确如此,马老板所说不错。”

    “之后我们再不敢妄下南洋。”

    “弗朗机之残暴,不亚倭寇。”

    “倭寇只是杀人,弗朗机还会抓人为奴,着实可怖。”

    见众人的说法,这位马老板所说还真不像假的。

    “马老板的心情我理解,诸位放心,徽王府从无独霸南洋航路的意思。”杨长帆抬臂承诺道,“此番下南洋杀杀弗朗机锐气,稳定航路后,诸位自可自由航行贩货。”

    几位商人面面相觑,这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只是好的太过浮夸了,不太真实。

    杨长帆接着说道:“只有一个条件,凡是贩回东海的货品,皆要来澎湖抽成,是十抽一还是十抽二,如何抽法,咱们后面再定。总之我敢保证,只要南征事成,诸位的利润比之现在,必涨两倍有余。”

    听闻此言,诸位商人才敢大喜。

    “如此甚好!”

    “只要航路安全,甘心抽成!”

    “航路乃船主所开,我等理应贡献。”

    杨长帆也没这么伟大,紧跟着说道:“但是,我丑话说前面,我徽王府开此航路,劳力伤财,若成,今后谁企图绕过澎湖贩货,我徽王府绝不手软。”

    “一定!”

    “绕过徽王府,咱们不答应,若有人敢,我第一个检举!”

    众商人拍手叫好,马老板终于也满意点头:“船主,多年经营之下,我备有三只私船,愿随船主征南洋,载货回澎湖后,我第一个报货抽成。”

    “此行,难免交战,这可是马老板毕生的心血了。”

    “不然,再没有比追随船主舰队更安全的航行了。”

    “你这人,精明啊。”

    “马老板自然精明,他可是回回。”

    “怪不得。”杨长帆笑道,“马老板曾往来南洋,又是回回,若同行,刚好可以与南洋藩国交流。”

    “我必尽全力助船主。”马老板再次行礼,“弗朗机之仇之于我,尤胜倭寇。弗朗机贼人以天主之名,行淫掠之事,只求船主替天行道,扬我国威!”

    杨长帆点头,应允了马老板的跟随。

    有商队同行,的确有良性收益,这位马老板也完全值得信任,国仇家恨外加信仰敌视,再好不过。

    万事俱备。

    扬帆!!

    ……

    宫阙皇庭,花木中单独围了一块区域出来,中间一只通体雪白的黇鹿正低头吃草,嘉靖坐在篱外龙椅之上,神情悠然自得。

    总算有些令他愉悦的事情了。

    东番见白鹿,这是吉兆。

    他听闻东海杨长帆竟敢献礼,本勃然大怒,但见了白鹿,看了那篇文采飞扬的《进白鹿表》,却立刻喜欢起来。

    说来也荒唐,杨长帆烧了杭州本该是死仇,一个礼品一表马屁,竟然落得个龙颜大悦。

    此马屁,也堪称极致,堪称无耻——

    【麋鹿之群,别有神仙之品,历一千岁始化而苍,又五百年乃更为白,自兹以往,其寿无疆。】

    【必有明圣之君,躬修玄默之道,保和性命,契合始初。】

    开篇表明,有白鹿现世,一定是皇帝太圣明了,感动了神仙派来的,其后大尺度歌功颂德之后,说出了更无耻的话——

    【顾臣叨握兵符,南救藩属,驱倭攘夷,扬陛下之仁,正宗主之威。】

    杨长帆不但称臣,还表明是为了皇上下南洋的,理由也很充分,我们曾经的属国被夷人搞了,臣去救他们。

    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理由充分。

    杨长帆虽是海盗的命,却操着尽忠的心啊。

    不过杭州之劫,还摆在这里,嘉靖也不好太快表明态度。虽然通篇马屁飞扬,虽然嘉靖愉悦,却还不至于被拍晕。他很清楚,杨长帆志在四海,南下解救苍生是假,扩展势力为真。

    这个人,对海外充满了野心。

    妙的是,嘉靖搞清楚这一点之后很高兴。

    他烦的是无穷无尽,像野草一样的贼寇,北边俺答例行一年来一次,东南倭寇像蚊子一样叮咬不断。

    他怕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要命觊觎皇位的妄人,蒙古人盯着二百年了,各地起义的土皇帝也不可不防。

    烦和怕,终究是有区别的,比如人们烦蚊子,却不怕蚊子,人们怕蛇。

    对于汪直一党,嘉靖起初是烦,之后是怕,杭州之劫后是又烦又怕,相安无事两年后又不那么怕了,只是烦,现在白鹿献来,表文奏来,既不烦又不怕了。

    不烦,是因为徽王府非但没有肆虐沿海,反而起到了维持南海平稳的作用。

    不怕,是因为杨长帆一来称臣,二来下南洋,表明志在南洋,绝非中土。

    管他东南西北洋,这些洋都不关嘉靖的事情。

    再者,弗朗机也的确猖狂,早在洪武之时,满剌加国便已向大明称臣,友好入贡多年,自弗朗机入南洋,却直接大举侵略,至满刺加亡国,此后再无满刺加,唯有马六甲。在满刺加之后,南洋诸藩国也曾向大明求救,皆不了了之。

    嘉靖自己的麻烦已经很多了,没心情去管那些事情。

    正好,杨长帆去吧,管你胜败,狗咬狗。

    至此,他对杨长帆已完全不烦也不怕了。

    愉悦之时,一老臣快步走来。

    “陛下……”

    嘉靖不必回头便知道是谁。严嵩走后,能扛得起首辅担子的,也仅有徐阶一人了,此人才能略胜于严嵩,只是太过刻板无趣,又独尊所谓的心学,对道法无敬畏之心,实在很难让人喜欢,然国家危难之时,也没心情考虑是否喜欢了。

    只是他不该找到这里,坏了自己的雅兴。(未完待续。)

212 愉悦

    徐阶走至嘉靖身后行礼道:“蓟辽总督杨博急奏。”

    “俺答又来了么?”嘉靖露出了像是听到蚊子嗡嗡声的表情。

    “有杨博在,北方无忧。”徐阶捧上奏疏,暗窥嘉靖神色道,“杨博闻徽贼一党征南洋,奏疏陛下立刻发兵东番,以绝徽贼之命脉。”

    “呵呵。”嘉靖闻言嗤笑道,“东南的事,一个蓟辽总督也如此紧张么?”

    他说着,回身接过奏疏,匆匆一阅后又还给徐阶。

    “不愧是杨博,为今的确是取澎湖东番的大好时机。”

    徐阶见嘉靖不说话,自己只好慢悠悠发问:“陛下的意思是?”

    “你看。”嘉靖抬手,指向面前的白鹿。

    徐阶呆呆看了一眼,呆呆答话:“此为吉兆,陛下圣明。”

    “那也要看是谁献的,你献的么?”

    徐阶继续呆滞。

    “杨博献的么?”

    “……”

    “如此仙鹿,竟是杨长帆献的,此乃仙意。”嘉靖畅然笑道,“杨长帆已经俯首称臣,称东番为府,近南洋而远中土,此人虽为贼寇出身,罄竹难书,对朕,对大明,却算不上祸害。依朕所见,杨长帆为猫,弗朗机为鼠,猫不老实,也不过挠人一下,抓鼠的本事却是真的。”

    “……”徐阶品味着嘉靖的语气与态度,再看了一眼白鹿。

    行了,这奏疏可以撕了。

    等等,撕之前,再确认一下,今后出事不好搞到自己头上。

    “此前,福建巡抚阮鹗也曾上报过此事,未有杨博这般紧急,臣还来不及……”

    “朕已看到了杨博阮鹗之忠,今后只要杨长帆不滋事,谁也不要再提此事了。”

    “陛下,依阮鹗的意思,他有办法反间叛贼胡宗宪,一旦胡宗宪弃暗投明,东番兵不血刃可取。”

    嘉靖眉头一皱:“别让我听到这个名字。”

    “是……”徐阶郑重低头,我该说的都说了,再多说我也要滚了。

    “严世藩审得如何了?”嘉靖貌似随口问道。

    “罪状,账目皆在核实。”

    “快些定罪,革职遣乡,朕不想再见人死了。”

    徐阶面色一抽。

    皇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情绪化。

    严世藩这个人,杀他一百次都是不为过的。

    此人谋害以杨继盛为首的忠良无数,几乎将朝中忠良杀干净了。

    此人贪污****更是无数,怕是比国库还要富裕。

    更关键的是斩草要除根,只要严世藩不死,严党的旗帜就还在。

    徐阶只恨得牙痒痒,搞了这么久,你只是今天心情好,便要赦了严世藩的死罪么??

    不甘啊……不甘啊……

    嘉靖见徐阶神色不对,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子升还有事要说?”

    徐阶望向嘉靖,内阁混了几十年,他对这位的了解并不比严嵩要少,这位这么聊天的时候,一定是在装糊涂了。

    他心里苦,他不能说。

    “已查出严世藩贪污工部钱款二百两,可革职返乡。依臣所见,再查也查不出什么了,不如即刻结案。”

    “嗯,很好。”嘉靖微笑点头,终于回到了最初的愉悦,再次欣赏起围栏中的白鹿。

    徐阶告退,一路牙齿咯咯作响。

    他忍了几十年,在最后关头,千万要忍住。

    严世藩,还没到死的时候啊。

    如此甚好,甚好啊!

    内贼严世藩贪百两,高高兴兴回老家。

    外寇杨长帆贡白鹿,欢天喜地下南洋。

    ……

    自家府中,严世藩拥着美人,与几位内阁官员谈笑风生。

    说是押回京城,说是进牢候审,其实什么都没有,他大摇大摆入京回家,所谓的审讯官员就是天天白来府上喝茶喝酒的。

    至于查罪状之类的事情,从上至下的监察官吏几乎都是严党的人,即便有人豁出命去认真查,也会轻易被严党属下抹掉。当然,查无罪名也不现实,二百两刚刚好,这个尺度正好革职回家。

    谁都知道,别说知县,就算是县丞,怕是一年也能贪个二百两了,他严世藩,后面加三个零,甚至四个零都说得过去。

    可不多不少,就是二百两,革职回家。

    在场者皆是严党心腹,也不是白聊天的,傻子都能看出来,皇上的脾气已经过去了,消火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考虑怎么反击了。

    还未来得及商议,突报内阁首辅徐阶携其子前来送行。

    照理说,严党一倒,最大的受益者必然是搞严党的人,可徐阶实在不像。

    诸位官员先行退避,让首辅看见自己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严嵩父子恭迎徐阶父子,坐下喝茶。

    徐阶见面便是一片赤诚之像,道尽自己如何拼尽全力保严总督,如何在皇上面前求情,今日终于做到这一步了。不仅如此,他还明确表示,劾严世藩的邹应龙早晚会被自己抓到尾巴,足以胡乱搞死,只是此人深得皇上信任,刚刚劾成,荣升通政司参议,不宜动,要等一等,不过放心,小弟是一定会帮严首辅、严总督报仇的。

    依照严世藩的智慧,早在第一时间就该推断出这一切必然是徐阶所作所为。

    可他还是无法相信。

    因为这位扮奴才扮的实在太入骨了。

    十几年来,他马首是瞻惟命是从,根本就是严党的人。

    对什么杨继盛张经王忬也是毫不留情。

    一个人怎么能忍这么久?

    心学难道是忍术么?

    双方聊够了虚伪的客套话后,徐阶扼腕痛惜国之栋梁被革职后,才终于聊出了真东西。

    “宫里,我已经打听过了。”徐阶逐渐放低音量,望向严嵩父子,“应该是那个道士干的。”

    严嵩严世藩大惊。

    “皇上遇难事,仙人指路,咱们都清楚。”

    “不错。”严世藩点头道,“但具体如何,无从得知。”

    “小太监透出话来,通常是皇上写几个字,包起来,谁都不能看,烧给仙人,之后蓝道行做法,鬼上身,亲在沙坛中做出回话。”

    “如何回话?汉字么??之乎者也?”严世藩睁大眼睛惊道。

    “具体如何,只有皇上和蓝道行知道了。”徐阶继而低声道,“这次小太监透露过来,就在劾严总督之前,蓝道行曾偷偷开过纸封,偷偷看过皇上写的字。”

    “有意思……”

    “仙人指路之后不久,便是皇上震怒了,这严首辅清楚。”

    严嵩皮笑肉不笑:“该我称你为徐首辅才对。”

    徐阶大慌起身:“不敢!不敢!徐某何德何能!无非是谨遵严首辅的吩咐,才苟得首辅之位!自从当了首辅,徐某没一天睡得好觉,徐某不配!天下,唯严首辅一人!待皇上再是心情大好的时候,我必求皇上召回严首辅!”

    徐阶说着,几乎要哭出来:“徐某之心,天地可鉴!”

    严嵩父子打量着徐阶。

    这也太拼了。

    都当上首辅了还这样么。

    也许真的不是他。

    也许真的只是那个鸟道士抽风。

    那么下面的事就很简单了,徐阶已经找出了出问题的地方,那个鸟道士必然操纵了神仙的回话,欺君大罪,搞他。

    搞了他,入了狱,咱们慢慢审,一根毛一根毛的拔,一寸肉一寸肉的割,不信他不招出是谁在暗中操纵的。

    如此看来,必然不是徐阶了。

    谈透后,严嵩父子送徐阶父子离去,刚刚关上门,便听外面一阵骂声传来。

    “你在说什么话!没有严首辅,就没有我徐阶的今天!我如今既是首辅,更要念及严首辅的恩情!”

    严嵩父子相视一笑。

    好像真的不是他。(未完待续。)

213 吕宋国

    时隔数百年,杨长帆再次来到了南海,还是那样的风和日丽,还是一只海鸥挺胸抬头站在船首。

    借着三月的季风,船队航行一路舒适,按照既定目标,已经进入了菲律宾海域。当然,此时还没有菲律宾,此地名为吕宋国。

    远远眺望着远处的大陆,此时吕宋国那边还是如此的平静安详,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并不多了。

    几百年之间,发生了很多事。

    西班牙人会横跨太平洋出现在这里,消灭这个王国,殖民这块土地,以此为枢纽,建立史上最暴利的【马尼拉——墨西哥】航线,将亚洲与美洲链接,打通全球航线,新大陆与中国的货物,以及成吨的白银将在这里频繁易手,坐拥暴利的西班牙也将正式进入霸主时代,无敌舰队叱咤四海。

    揭开宏观的事实,下面是层层骸骨。

    为了维持菲律宾的统治地位,为了垄断黄金航线的全部利润,西班牙将在此展开一次次屠杀,在这些尸骨中,至少有三万人是黑头发黄皮肤的。

    在大航海时代伟大壮举与人类进步的背后,是侵略,屠杀,吸血,殖民者变得更加强大,进行更大规模的掠夺,史无前例的机遇给与了贪婪广袤的土壤,贪婪与野性的疯狂成长则开创了下一个时代。

    眼前的马尼拉不可能意识到这些,非说的话,他们唯一惊恐的来源,恐怕正是杨长帆的舰队。并不怎么大的港口此时已集结十余艘“战舰”,跃跃欲试,战舰除一艘长过十丈外,其余怕是比普通渔船大不了多少,若真出海,杨长帆舰队撞都可以将它们撞没了。

    赵光头站在杨长帆身侧,眯眼老远见到阵仗:“怎么?要打?”

    “别急,不会的。”徐文长站在另一侧,“先礼后兵的规矩,吕宋国也该懂。”

    “光头,你脾气怎么还这样?”杨长帆在旁敲打道,“你是徽王府第一舰队提督,能不能不要这样。”

    “提督不就是打仗的么?”

    “那只是合格的提督。出色的提督会避免战争,同样能达到目的。”杨长帆不得不再次重申原则,“我等此征南洋,高举和平与解放之旗,救万国于水火之中,你上来先把吕宋烧了后面还怎么搞?”

    “船主这口号,这心术,我实在搞不明白,就说打不打吧!”

    “此行,我们的起点是马尼拉,终点是马六甲。我们不能一上来就打,要逐步一点一点打,最终在马六甲打个昏天黑地,明白了么?”

    “那不是要打上十年?”

    “就算是十年也要打,十年之内必须要打完。”

    “那说到底,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啊!”赵光头如果有头发的话,一定已经很凌乱了。

    “谈。”徐文长笑道,“谈不妥再打。”

    “谈什么?拿什么谈?”

    徐文长再次呵呵一笑:“我等携大明国书,嘉靖忧南海之危,防夷人之暴,特遣我等赴南洋,解救诸属国,坚固南海防务。”

    “好……好……你们有本事,国书都有了。”

    徐文长圣旨都写过了,国书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这也是没到信息化时代的最大好处,别人没法确定你文书的真假,唯一验证的方式就是派个使者去北京问,去仨月回仨月,搞不好回来的时候已经国之不存了。

    自弗朗机入南洋后,宗主国大明并未对此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救援行动,外加海禁如此,所谓宗主与属国也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早已断了交,因此杨长帆在此便是大明的嘴,大明的脸,郑和有多虎,他就有多虎。

    “可有一点说不清啊。”赵光头很快发现了徐文长的漏洞,“此处,并未被弗朗机滋扰啊?”

    赵光头所言非虚,由于马尼拉并无大量香料、胡椒出产,葡萄牙人对这里也便没有产生什么兴趣,外加吕宋国地处东南亚东北部,亦非去澳门、泉州、苔湾等地的必经之路,因而此地幸免于难。

    在这种情况下,杨长帆强行来解救,未免有些强词夺理。

    徐文长解释道:“南洋万国同属同宗,我等南下驱贼,势必需要靠港补给,不得不再次安设据点,通商路物资补给。”

    “就这?他们会配合么?”

    “我们有丰厚的礼品。”

    “就够了?”

    “不够的话。”徐文长点头道,“就要辛苦赵提督了。”

    赵光头眯眼道:“拿吕宋小试牛刀倒也可以,只是……咱们抢过劫,杀过人……还从没灭过国……这马尼拉咱们上岸一杀一烧,抓了皇帝砍了,此后怕是再无吕宋了吧?”

    谈笑间,舰队逐渐逼近港口,五十战舰威压不小,八千军士也跃跃欲试,搞不好出海十几天就要来一场大仗了。

    吕宋港中,那些简陋的舰船最终也没敢迎击,只派一艘小船出港接近舰队,询问来意。杨长帆也下令抛锚停驶,六十艘战舰抛锚是一个漫长且壮观的过程,缓缓减速停泊,终于让对面松了口气。

    使者三人就此登上旗舰郑和号。

    其中两人难免奇装异服,身着裙裤,带着圆帽,另一人却是汉人服饰。

    杨长帆也召来相对熟悉这里的马老板共同会面。

    前来的汉人自父辈起便定居马尼拉,搞些买卖,精通两国语言,此番吕宋国面临灭国之危,他愣是被临时抓来当了翻译。

    在他翻译下,杨长帆得知吕宋国国王苏莱曼非常震惊,只想搞清楚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徐文长递上国书,说明来意,并且送上了金银布帛礼品的十分之一,以及在苔湾备好的西域产的宗教毯子、服饰。

    为表诚意,马老板穿戴上了早已预备好的宗教服饰,扣上帽子,随来使上船归港,顺便送去杨长帆对于吕宋国信仰的敬畏。

    接下来的,就是等待了。

    等待之时,杨长帆也不遗余力地将情况向左右亲信说清楚,儒家治国聊不清楚这个时代,占山为王的作风也掌控不了这个时代,要站在更高的角度,去俯视这个时代。(未完待续。)

214 以彼还彼

    大航海时代是一场投机者的盛宴,也是故步自封老牌强国、古国的末日,土耳其彻底步下神坛,埃及印度先后陷落,传说中的几位西方列强先后崛起,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法国、英国展开了殖民全球的旅程。

    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始终是个异类。

    他并未像同样古老的印度那样被立刻殖民,他扛了很久很久,扛过了葡萄牙的滋扰,荷兰的侵略,至大航海时代的尾声,才终被英国轰开国门。

    沉睡雄狮是好听的说法,东亚病夫则是难听的那个。

    可以说,沉睡是一种态度,病夫则是这个态度产生的结果。

    要醒来,要比谁都清醒,要健康,要比谁都强大,先于一切的就是纠正这个态度,让人们看清这个世界,讲明白真正的游戏规则。

    首先要说清的一点是,弗朗机是强盗没错,但绝不是咱们大伙这样的强盗,更不是倭寇那样的强盗,而是全球化贸易化的强盗,他不洗劫你的家舍,而是吃干净你的未来。

    只论南洋,葡萄牙最重的心血投在马六甲,便是曾经大明的属国满刺加,捏住欧亚航路的必经之地也没什么高深的想法,只为垄断整条航线。

    天下舰船数以万计,谁不知东方满地皆黄金?谁不知搞几艘船就可以贩货?

    可大多数人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因为马六甲在弗朗机手中,他们远比收过路费的新加坡要贪婪,除本国指定人外,其余舰船想都甭想,皆为走私。

    所谓的指定人,包括但不限于皇亲国戚,宗教首脑,拿沙加路来说,他自己在欧洲也是有爵位的,跟某某都是沾亲的。

    葡萄牙就是用这种方式,控制航线关键的枢纽港口,控制重要货品的原产地,总而垄断整条航线,整个大洋的利益。

    顺便的,他们会传递天主的福音,打压甚至屠杀异教徒,这个比利亚半岛的小国,人口面积均不及浙江的地方,就此一跃成为世界的轴心。

    要与属下说清楚的一点就是,我们的确是来抢弗朗机的,但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抢,我们来此是要取而代之,解放航路、港口与城市,让我们的船只可以自由安全的通行。我们有这样的武力,我们才是真正的无敌舰队,为什么不这么做?

    建立真正的秩序,以武治海,从被我们保护的商队身上抽成,光明正大赚取利润。我们不再是贼寇,而是海军,我们不再是秩序的破坏者,而是秩序的制定和维护者,是和平的使者,我们的子孙可以坐地收钱,不必再打家劫舍,为什么不这么做?

    杨长帆说了很久,有人懂了,有人不愿意懂,有人一个字都没听懂。

    没关系,慢慢的,都会懂的,只要有收益,自然会有更多的支持者。

    长篇大论之后,马老板终于返回,苏莱曼国王请杨长帆上岸,要亲自接见并商议事宜。按照马老板的观察,国王虽然很抵触它国船队在自家地盘上晃悠这件事,但相比于尊重他们信仰的郑和号,国王显然更抵触以天主名义搞侵略的弗朗机。

    可不管怎么说,总不可能就这么让舰队靠岸,具体怎么搞还是要聊的。

    杨长帆倒也不怕,就此携亲信登岸,国王不可能,也不敢有丝毫的敌意,只因徽王府第一舰队是可以让他们灭国的存在。更何况,你不认识我,总该知道郑和与大明吧。

    ……

    京城严府,老严,严嵩,大严,严世藩已收拾好行囊,整装待发回老家。这么走自然是不甘的,要交代好后面的事。

    于是,他们叫来了小严,严世藩长子严鸿亟。严鸿亟年方二十五,无论相貌神色都更像严嵩一些,外加与父亲聚少离多,与祖父朝夕相处,因而虽身处大富大贵之家,性格上却也没那么张狂,就连老婆也只有一房。

    嘉靖一言不和废了严嵩严世藩,却从未牵扯过严鸿亟。小严幸免于难,本该低调混事,但严嵩倒了,并不意味着严党没了,严党只要在,就要有个主心骨,就像徽王府在,就必须有个徽王,不管他在九州还是东番,只要姓汪就可以。

    因此,党系重任,压到了吏部右侍郎严鸿亟的肩膀上。

    祖孙三代聚于一堂,依旧严世藩主事,短短几天,他已将一切计划妥当。

    党斗心术,他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但他现在认怂了。

    “徐阶,不在我之下。”严世藩这次身边不再有歌姬与美酒,神色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与严肃。他经过太多的大风大浪,每次都只略施小计便得风平浪静,管他什么尚书总督,我该享乐享乐,该喝酒喝酒,他一度认为,除了那位喜怒不定的神仙,他不畏惧任何人。

    但这一次他真的被麻痹了,一个活得比自家的柴狗还要卑躬屈膝的人,酝酿了整件事情。

    事出之后,严世藩八方运作,抽丝剥茧,一层一层把事情拨开。

    要搞自己,是神仙的主意。

    神仙是谁请来的呢?是蓝道行。

    那么继续,蓝道行是谁请来的呢?

    查问打听,翻看典籍,走访老臣过后,终于确定,是很久以前一个叫何心隐的人介绍进宫的。

    何心隐是什么人呢?心学****泰斗,泰州学派传人,左到要烧孔庙的人物,人称何狂。这样的人自然不会科举的,相反,他甚至还死结党派,这当然是不允许的,理所应当入狱,而且这人入狱不止一次,只是每次都有人保他出来,不了了之,其在心学内部还有相当的地位。就是这样,他坚强活了下来,而且越活越好,越活越左,

    这样左的人,恨不得把皇上都砍了,更何况一任首辅。

    那么最后一次保他出来,给他饭吃让他在北京厮混的人又是谁呢?

    徐阶。

    另外一条线,亲操弹劾重任的邹应龙,心学江右学派。

    徐阶,心学江右学派。

    心学这个深坑,不能挖,一挖就没完了,深了去了,也是严世藩够手段,才能挖到这一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向小看所谓的心学与徐阶了。

    “鸿亟。”严世藩凝视儿子,“这一次,我们要以彼还彼。”

    “他们有神仙,我们也可以有。”

    “他们的神仙说人话,我们的也要说。”

    “与人斗,我们从未输过。”

    “与神斗,也不过如此。”

    “罗列罪名逮捕何心隐,聚群臣之力劾蓝道行。除此二人后,咱们的神仙进宫,如法炮制,指杀徐阶!”

    严世藩狞笑道:“倒要看看,是咱们的神仙厉害,还是他的神仙厉害。”(未完待续。)

215 无处容身

    杨长帆携徐文长、特七、马老板三人登岸,与疑虑重重的吕宋国王苏莱曼夫妻见面,对于双方来说,对方都是奇装异服的人,但双方好像也都见惯了奇装异服的人,在第一时间都露出了毫无诚意的微笑。

    苏莱曼一副标准南洋人的相貌,浓眉厚眼睑,与出身西南的特七倒有几分相似,在他身旁的夫人却着实是个惊世的美女,吕宋女子相貌与西域人相似,浓眉大眼,肤色却是洗白的,身材又更为高挑,菲律宾出美人果真自古使然。

    学着苏莱曼的样子,杨长帆一行也双手合十行礼,之后送上备好的礼品,由马老板解释次为何物,从何而来,苏莱曼见礼大喜,对于他来说,这些印度来的棉麻织物,一定程度上比金子还要珍贵。

    既然备此目的明确的礼品,苏莱曼对杨长帆的敌意也打消了一些,请一行人进宫。

    马尼拉是有城堡的,圆顶金边,规模大抵比九州徽王府要小一些,至于坚固程度,要开上两炮才好定论,一行人就此进入宴厅,侍从点上熏香,光脚坐在毯子上,各类水果端到面前。

    苏莱曼的第一个问题很尴尬,现在大明的皇帝是哪位,我们记个年号。

    嘉靖,四十年。

    皇帝身体好么?

    很好。

    谢谢皇帝,我们本应经常去入贡,只是弗朗机人霸占了航路,他们会攻击他国的船只,我们本地已经有人牺牲了。

    很好,这么快就进入话题。

    提及弗朗机,杨长帆咬牙挥臂,怒斥其暴行,尤其夸大了以天主之名,行奸银掳掠之事,南洋一向为和平之地,各民族宗教和谐统一,我的前辈郑和也教育我巴拉巴拉巴拉……

    苏莱曼听了一圈,本来这些话很是受用,只是他有一个问题没搞清楚。

    我听说过五峰船主叱咤东海的事情,只是我记得船主和弗朗机是很好的朋友。

    杨长帆立即解释,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本船主受皇恩领皇命,誓要还南洋一个清静,弗朗机放心交给我,我们本应直取马六甲,只是航路遥远,需要补给,另弗朗机贼遍布南洋,我们的目的是将它们彻底清剿,所以不得不稳固推进,先在马尼拉建立据点。

    这种说辞令苏莱曼喜忧参半。

    对于郑和的了解,他也许比面前这位还要更多。

    郑和在南洋就是正义的化身,主的使者,清剿海寇,营造秩序,甚至曾经帮助被反贼颠覆政权,失势的国王重夺王座,那个舰队,是一个友好、正义、虔诚的无敌之师。

    杨长帆直接舰队逼上马尼拉,这首先就不太友好。

    建设据点才是真正目的,这又不怎么正义。

    他本身并无信仰,看上去也不太虔诚。

    至于无敌,还是贴一些的,只是现在距离郑和的年代太过遥远,在南洋眼里,弗朗机的舰队才是无敌之师,眼前大明的舰队虽然雄壮,但与弗朗机交战,孰胜孰负还不好说。

    可话说回来,他们交战,对于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损失,敌人的敌人必须是我的朋友。

    说完义,杨长帆该说利了。

    他希望马尼拉可以成为南洋贸易的支点,一颗璀璨的明珠,打开从此地入东番的航路,由我来保卫航路的安全,你我两国船队均可自由往来获利,再不会出现被弗朗机劫持的情况,你我同进同退,我也会保卫马尼拉城的安全。

    这话让苏莱曼感到为难。

    虽然还不清楚“领土主权”这个词,但总有不可侵犯的意识,一般所谓的我来保护你的同时,你的也就是我的了。

    踌躇之间,本地被抓来翻译的华商建议道,马尼拉城西有一渔村,不如让明军设那里为据点。

    苏莱曼不置可否,询问左右意见。

    杨长帆却大喜起身,感谢国王的支持,未等其有反应,已然上前握手感激流涕,两国百年交好,同进同退。

    之后苏莱曼还想掰扯,杨长帆则已强行告退,不要晚宴不要歌舞,谢谢款待。

    这几乎就是武力外交了,只是苏莱曼实在不敢正面刚猛,一言不和就是亡国。

    嘉靖四十年三月,杨长帆据马尼拉城西渔村,建“小马尼拉城”。

    ……

    清晨,顺天府城门刚开,何心隐第一个出城。

    作为一个多次入狱的人,他已经有了一种大祸临头的本能,严党越是平静,就越是在搞大的,北京是不能再呆了。

    虽王学门人登上首辅之位,但徐阶比他想象的还要软弱,江****的人就是这样,主张所谓的“迁善改过”,善若能迁,过若易改,天下会是这样么?

    错了,错了,自己帮助了一个错误的人,江****的思想无法击垮严党,也无法治理国家,我埋的这么深的棋,已被徐阶定为了弃子,那么我成为弃子也不远了。

    道同者为谋。

    无论君王还是首辅,这京城沆瀣一气,死气沉沉,怕是难有转好之势,今后无论是徐阶掌权还是严党反扑,朝廷,该什么样子,还会是什么样子。

    除此之外,徐阶中意的那位所谓的聪明人……

    实在是……实在是……

    大逆不道。

    如果王学是扬善,那个人就是作恶。

    如果王学是问心无愧,那个人就是唯利是图。

    与其让这样的人成为首辅,不如将严嵩请回来。

    心灰意冷之下,何心隐一路南下,辅同门异派者为政,这路已经死了。

    一切重头再来,唯有用祖师的教诲,自己多年的参悟,再去感化,影响更多的人,是鸿儒也好,白丁也罢,只要传授王学之美,必有开花结果之日。

    一路南下,途径河北深州,顺路去见一见传道恩师。

    恩师王栋,乃泰州创世王艮亲传弟子,自己得再传,配以参悟才有了今日的境界,恩师致力于传道受业,终身不仕,眼下看来,自己也要要追随恩是的脚步了。

    深州学堂,何心隐等到了恩师,王栋也看到了他。

    王栋微笑相迎,何心隐唯有苦笑:“京城,也呆不下了。”(未完待续。)

216 神出鬼没

    王栋一面请何心隐进内房,一面笑道:“严党倒了,反倒容不下心隐了?”

    “江右之人,不足与谋啊。”何心隐叹道,“如今之境,心瘾决心随恩师,传道授业解惑,不知恩师能否容我。”

    王栋落座大笑道:“人称何狂,能如此老实?”

    何心隐也跟着落座:“狂不过外人眼中对于底子的心相,道不同,弟子所述的真知,在他们眼中却是狂妄,可笑可笑。”

    “你所谓的‘无父无君非弑父弑君’,认为不认父,不辅君是可以的,并非大逆不道,这样的话,在世人眼里还不够狂妄么?”

    “不然,此正是祖师教诲。”何心隐即便面对恩师,也丝毫不让,“孟子有言,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可若父、君为禽兽,认父辅君,岂不是禽兽中的禽兽?我从未说过无父无君是对的,只是想说明这样也许并非是错的,世人却诬我目无礼法。”

    “那我呢?”王栋笑问道。

    “恩师不仅为师,更是友,是为良师益友,志同道合。”

    “若有一日道不合?”

    “那弟子唯有自传自道。”

    王栋无奈摇头:“在我眼中,你言语不虚,只是太过偏执,且无所掩饰,避过了今日,还有明日,你若执拗于此,终有一日会死于非命。”

    “愿死得其所。”

    “哎……”

    “恩师是不愿收留我了?”何心隐知道,自己应该已经是个祸害了,也许京城很快就会开始通缉自己,即便没有,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说的某一句话,也许也会召来杀身之祸,连着学堂也要遭殃。

    但若是妥协,他就不是何狂了。

    “我给你指一个地方吧,据各方所述,那里也许刚好适合你。”

    “天下有此地?”

    “此地地处偏隅,顽固不开。”

    “无碍,我王学者,从不分王侯将相。”

    “此地贼寇遍布,目无国法。”

    “这是好事,我正好想去没有国法的地方。”

    “此地鱼龙混杂,深不可测。”

    “恩师快说吧。”

    “那句话你听过么——知行合一扬正义,王学名声荡东海。”

    何心隐双目一瞪:“好烂的话,是在污我王学么?”

    “非也,此人只是想让种地的老农都能听懂,依我所见,此人比之你还要目无礼法,此人举人家出身,官居三品参议,驱倭于南京城下,却反投贼东海,认贼作父,贼死继业,虎据东番,纳民从商,出征南洋,如果说你潜京城倒严党是处心积虑的话,那他认作作赋出南洋实不知用什么词评价了。”

    “东番船主。”何心隐眯眼抚须,“不知恩师是否得知,他刚刚献白鹿与皇帝,嘉靖龙颜大悦,任其征南洋而不剿。”

    “我只是一个学正,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王栋点头道,“我只是认为,他那里,是容的下你的,只是那样,你也会成为反贼一党。”

    “这不重要。”何心隐终于对一个人产生了兴趣,“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我去见见他就是了,是不是真心扬我王学,一探便知。”

    ……

    四月下旬,以马老板为首,大明船队已经开始往来于马尼拉与东番之间,马尼拉虽不原产胡椒等物,但盛产各类水果水果,本地处南洋,也可收到木料、檀香、熏香等物,往来利润虽无胡椒香料那般暴利,却胜在厚实,外加往来一趟只需不到一个月,航路较短,快速安全,商人倒也乐意为之。

    另一方面,杨长帆也从东番调来匠工展开对渔村的建设,苏莱曼虽出使表明地界,他却并不怎么守规矩,一扩再扩,砍树烧林先将基础的防卫建设起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毒瘤本色,既然扎根了,就要立刻扩张。

    其实他手段算是温和的,西班牙人不来这套,直接屠城杀国王。

    杨长帆不这么搞,除了顾及在南洋的名声外,主要还是这一套殖民手段与我中华礼仪之邦的气场不符,南洋一通大刀阔斧的祸害,恶劣的名声同样也会反馈到东海,杨长帆无法确定这会造成什么影响。

    就是这样平稳建成的过程中,突然有一天,杨长帆紧急下令一半舰船出航北上,他的意思是夜观天象,这一天咱们的航线会出事。

    三十艘大舰就此被调动,全军摸不着头脑,入海后更是频繁被指挥,每日的航线都有所偏差,如此航行约莫五日,还真的撞上了外来舰队!

    大布帆船五艘,个头大约相当于郑和号的三分之一,帆式舰貌必然是弗朗机了。

    郑和号摆出旗号——这里是我的,滚。

    弗朗机舰队一时之间没打算滚,而是迂回航行,避开锋芒,也未打旗号。

    杨长帆就此下令摆阵,准备炮击。

    三十艘巨舰摆阵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海战没有陆战那么明朗,尤其是巨大的舰船,每一次转舵与迂回都非常麻烦,在没有现代机械化自动化系统的情况下,纯凭船长水平。

    弗朗机见势立刻操舰迂回后撤,全速撤离。

    待他们远到不见踪影,杨长帆才下令返航。

    这次出兵毫无道理的开始,毫无道理的结束,但对于杨长帆来说是必须经历的一个道理,向你们表明这里是我们的领海,并且驱逐你们。

    今后,会越来越频繁。

    待到五月中,这样的事情又出现了两次,双方一炮未开,有惊无险。来往船只,无论大明还是马尼拉,见航线果然有重军保护,也逐渐开始加大投资,从试探性的贩货逐渐加码。

    弗朗机终于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沉默,拍出商船队进发马尼拉。

    但这个商船队并没有靠港的机会,在小马尼拉外以被徽王府舰队武力威慑,只好遣小艇登岗,求见杨长帆。

    港口,杨长帆与沙加路再次假面,只是这次沙加路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他怎么能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马尼拉城外已经起了这么一座城?

    马尼拉对于本国的亚洲战略的确没那么重要,但如果杨长帆参与进来,那味道就立刻大变了。(未完待续。)

男人的请假

这个月要是再请假,德国就拿不了冠军。(未完待续。)

217 谈判

    越是观察小马尼拉刚刚兴起的防卫,沙加路的脸色就愈发阴沉。很显然,杨长帆是真的在苦心经营这里了,就像祖国经营马六甲一样。

    杨长帆笑脸相迎:“沙加路对这里感兴趣么?”

    沙加路尴尬握手,扫视周围:“我们并没有来马尼拉的计划,看来船主也没打算遵从协议。”

    “哪里的话,里面请,慢慢谈。”杨长帆挥手请沙加路进城。

    “不必了。”沙加路声音一冷,并不打算再继续好好先生的角色,东海之外,他其实从未扮演过好好先生,“我明白了,船主根本不尊重协议,那么我们也不会尊重了。”

    杨长帆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中止我们的一切来往么?”

    “这是船主你的意思。”

    杨长帆眯眼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保护马尼拉与东番之间的航路罢了。你如果继续这样的态度,我不介意封锁东海与南洋之间的航路。”

    沙加路听过翻译,难免恼怒,指着杨长帆道:“你的父亲都不曾这样与我对话!”

    身旁赵光头见势拔刀。

    杨长帆按住:“守规矩,不斩来使。”

    “哼。”赵光头收刀威胁道,“嘴上小心点。”

    杨长帆张开双臂和蔼说道:“沙加路,我们合作很久了,我们也相信你,如果你愿意谈的话,咱们进来慢慢谈,不愿意谈的话,今后你们的船一旦接触东海,我们就不仅仅是驱逐了。”

    沙加路恨得牙痒。

    开战也罢,议和也好,杨长帆偏偏不给人痛快。他与许多中国人打过交道,很会利用中国人这样的性格,这还是头一次,被这样的性格恶心到了。

    东海对于本国来说绝对是重要的收益海域,但并非根基。本国可以出动舰队来镇压徽王府,但绝不会是最强大的舰队,外面还有太多重要的战场。

    “我再相信你一次,最后一次。”沙加路沉着脸说道,“不要再试图挑衅我。”

    “当然不会,请。”

    一行人在简易的议事厅落座。南洋人并不知道,今后数年,南洋的命运就取决于这次谈判。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武力是外交的一种手段,武力为外交服务,外交需要借助武力,二者是目的与手段的关系。通常战争是无法达到外交目的的最终手段,偶尔在武力悬殊的情况下,武力才会是外交最高效直接的手段。

    葡萄牙的武力外交横扫非亚,在东海终于被迫放弃这种手段,只因面对大明与徽王府的舰队,武力手段不再那么高效。

    对徽王府同样如此,双方实力伯仲之间,武力反而成为了最低效的手段。

    落座之后,沙加路率先开口:“请直接说明你的目的,我们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好。”杨长帆亲手送上本地水果茶后,轻描淡写说道,“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共谋南洋。”

    沙加路听过翻译后本欲拍案离场,但想到东海,想到即将到来两败俱伤的局面,还是忍住怒火问道:“怎样共谋?”

    “两国,互不侵犯,共享航路与港口。”

    “……”

    “放心,我们不会去印度洋,最远只到马六甲,印度、非洲、欧洲这条路线依然是你们独有的,我们只是希望争取南洋与东海之间的贸易权。”

    “船主,现在的局面,是我国经营多年才取得的。”

    “我清楚,所以我们绝非光吃不拉,我们在南洋不仅是得益者,还是捍卫者,你我两国同盟,同进同退,排挤任何企图侵占我们的利益的团体。”

    沙加路闻言嘲讽笑道:“排挤那些划着桨,挥着鱼叉的海盗么?”

    “无论你信不信,沙加路,比起西班牙,我更愿意与贵国同盟。”

    沙加路闻言再次眉色一紧。

    西班牙的事情,南洋东海的人应该闻所未闻才对。

    杨长帆转望翻译:“帮我翻译一下,教皇子午线。”

    翻译面露难色。

    杨长帆进一步解释:“教皇划的,葡萄牙与西班牙势力的分界线。”

    沙加路闻言后再次露出惊讶的沉默,杨长帆的认知太没有道理了,虎踞东海的人怎么可能如此了解欧洲的情况?

    杨长帆身为专业人员,也确实对这段历史太过了解了。

    比利亚半岛的两国先后成为了大航海时代的领军人,两国的关系相当于一对相爱相杀的兄弟,若即若离,一方面自己急着扩张,另一方面又不想看对方过的太好,实力上不相伯仲的情况下,中间人教皇就开始发挥作用了。在教皇调停之下,双方在世界地图上确立了教皇子午线一说,几经调整与谈判过后的今天,教皇子午线沿经度,自上而下,几乎以南美洲的巴西为界,将世界一分为二。

    教皇子午线以西,西班牙独占美洲。

    以东,亚非海域则成为了葡萄牙的地盘。

    但地球是圆的,用一条线是无法一分而二的,于是在太平洋西岸,也就是现在这块南洋海域,葡萄牙与西班牙一东一西,绕了地球一圈后再次相撞,而相撞地点也正是西方人口中的菲律宾,东方人口中的吕宋国,核心地带,也就是现在谈判的地方,马尼拉。

    沙加路不得不严肃作答:“船主既然知道教皇子午线,自然也该清楚教皇也早交代过这里,按照归属,马尼拉是属于我国的。”

    “可依我看,贵国并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人力来控制马尼拉了,马尼拉对于贵国来说也利益有限,贵国真的相信西班牙会放过这里么?”

    “太平洋航路并不稳定,充满风险,船主。”沙加路不得不站在更高的角度进行谈话,如果杨长帆知道教皇子午线,那么一定也清楚新大陆的事情,虽然地球是圆的很早就被提出,但真正趟过一圈的是麦哲伦,他成功打开了南美洲到东南亚,墨西哥到菲律宾的这条航线。

    对于西班牙,对于人类来说,麦哲伦是伟大的。

    但在葡萄牙人眼里,这并不好,西班牙的势力范围由此突破了美洲,在菲律宾拥有了一块亚洲跳板。(未完待续。)

218 洞察

    “当然充满风险,但同样充满机遇对么?”杨长帆凭空比划道,“想象一下,大明的生丝送到墨西哥的工厂会是怎样的盛景,美洲的白银运来马尼拉港又是怎样的收益,当欧洲不再依赖贵国的亚非航线,最大的受益者和受害者都会是谁?”

    沙加路的喘息愈加粗重。

    多少年来,东方的船主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只要喂饱了就会乖乖的,而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握有巨大信息量,战略上总览全球的船主。

    “现在西班牙人并没有来菲律宾的打算,再者我国也不会坐以待毙。”

    相对于沙加路的紧张,杨长帆则充满自信,只因他对局势的掌控和理解,远超这位商人:“不要强撑了沙加路,你们只是苦苦维持罢了,贵国从没有殖民半个地球的实力,非洲的殖民地已经岌岌可危,国王沉迷于幻想,贵族终日享乐,我并不认为你有底气与我们交战,更何况西班牙。”

    此时,沙加路的紧张终于到达了最高点。

    就连旁侧的徐文长等人都暗暗称奇。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而是威压,抓住你的心理短板大举施压。

    “我不明白船主的信息是从何而来……但我可以保证,塞巴斯蒂昂一世是一位贤明进取的君主。”沙加路额头上的汗珠滴下。

    “这我并不在乎,只需要你尽快给我结果,我相信现在的情况,你也无法做主了。”杨长帆张开双手,“与我们共享南洋,我们负责对抗西班牙;或者与我们为敌,我们并不介意同时对付整个比利亚半岛。”

    徐文长想纠正杨长帆的措辞,但见过他眼色后还是忍住。

    “……”沙加路瞪着杨长帆片刻,突然转望徐文长,“您曾在欧洲或者美洲大陆游历过么?”

    徐文长闻言大笑:“中华儿女,如鸥鸟豚鱼,遍布四海,鄙人不过一只井底之蛙。”

    沙加路摇了摇头,终于起身,伸出右手:“我会将情况告知马六甲总督,其余的,交给国王和天主。”

    “希望在两个月内可以进入协议签署阶段,在这段时间,一切贸易继续,但如果贵国舰队坚持进入我们的航线,我们也会进入南洋的航线。”

    “请宽限一些,船主该知道,路途很远。”

    “有一个返回欧洲的舰队就在马六甲,你现在回去,来得及。”

    “……”

    送走沙加路,众人对杨长帆唯有顶礼膜拜。

    不仅是之前神出鬼没的拦截驱逐,还是三言两语戳中沙加路软肋的精准,杨长帆都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

    赵光头老远看着沙加路的小船离去,揉头惊呼:“打了这么多年交到,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沙加路。”

    徐文长拱手拜服:“船主此番恩威并施,我也未曾料到能让弗朗机低头至此。”

    “少船主实不亚于老船主!”

    “没想到夺这南洋,如此轻而易举!”

    杨长帆挥臂说道:“诸位,不是我嘴巴厉害,实在是老船主厉害,如此强大的船队,四海无敌,只是此前我们甘愿屈于东海罢了。”

    “没错!弗朗机岂是咱们的对手?”

    “这吕宋国咱们都说平就平,何谈几个弗朗机?”

    “诸位切莫太过自信,弗朗机人歹毒残暴,如今受压,必酿毒计。”马老板马老九在旁咬牙道,“依在下看,弗朗机出尔反尔之人,其言必不可信。”

    “马老九说的是。”徐文长在旁点头,“不过船主出此计,也不过是拖延时间,待两个月后,小马尼拉已建成,我等再征南洋更为稳妥。要是弗朗机狗急跳墙,聚集舰队在此与我等鱼死网破,才是最怕的。”

    马老九闻言谦道:“军师、船主妙计,在下不过匹夫之言。”

    “好了,我等对于各方言论一向兼容并包,老九此行功不可没,所言非虚,既然对付弗朗机同仇敌忾,不如入伙,主管马尼拉商贸,诸位意下如何?”

    “马老九自己人,自然可以。”

    “正好咱们不愿跟那鸟蛋国王打交道。”

    “老九实是个信得过的回回!”

    马老九骑虎难下,只好说道:“别的都好说,只是我不愿与弗朗机合作。”

    “合作是暂时的,开战是一定的,南洋之地,岂容夷人肆虐?”

    马老九闻言咬牙道:“有船主这话,老九入伙。”

    杨长帆就此抬手宣布,“一征南洋暂止与此,待弗朗机回话后再做计议。今日起,赵光头暂任第一舰队提督,马老九任马尼拉总督,在我返回之前,务必与吕宋国交好,保小马尼拉万无一失。”

    众人领命,他们没想到南征如此简短,如此成功。

    徐文长在旁解释道:“船主生怕东番有失,这才止戈于此。此外,我等战线不宜过长,稳扎稳打方为上策,南海的据点,就仰仗各位了。”

    叫好声中,小马尼拉彻底站定。

    杨长帆修书一封,告知吕宋国王徽王府已将弗朗机彻底打发,航路安全,今后徽王府舰队必将继续保卫航路,保卫马尼拉。

    苏莱曼见到这样的情况再次喜忧参半,怎奈自己手下无论军士数量,舰船规模还是枪炮质量都远不及徽王府,只好送上笑脸。

    杨长帆与徐文长、特七,就此率郑和号返航。并非他觉得在东番呆着更舒服,只是现在实在需要一波节奏,移民的节奏,只有向马尼拉充足的移民,才能真正站稳这个据点,他必须再次喊一些口号了。

    乘风回东番,一路无惊无险。事实上也不会有什么惊险,杨长帆每日都会关注东海南洋的海图,无论大明水师还是日本海盗,若有大规模行动都会在第一时间看在眼里,包括弗朗机也一样,倘若弗朗机有聚集舰队决战的情况,他必会第一时间回马尼拉部署作战。

    与葡萄牙之间,杨长帆确实不着急决战,因为不需要打,它很快就会萎的。再者,东南亚贸易的利益全在胡椒香料,能得到这些也就兵刃相见。放开眼光,血洗过南美,即将覆灭吕宋国的西班牙才是可怕的对手,与弗朗机靠炮铳犀利不同,占有美洲银矿的西班牙才是一本万利的吸血鬼,马尼拉与墨西哥之间的航路才是真正的暴利。

    他要营造的,是一个铁板一块的马尼拉城,与此同时不断扩大中华版图,制造更多的铁板。(未完待续。)

219 后院起火

    麻烦的是,东番大本营自始至终都还没到铁板的程度。

    征南洋的时间,别人也不是混吃等死的。

    其中最令人生厌的无非倭寇。没有总督的直浙二省,在都督俞大猷的统领下,反倒比有总督的时候还要强大,指挥使戚继光率戚家军东征西战,威名渐显,浙江一带,倭寇闻风丧胆,徐海屡败,只好避其锋芒南下。

    避开浙江,再往南,可就是福建了。

    海盗,可是最会捡软柿子捏的。

    刚好,福建受东番影响,走私商船渐多,此前罩着福建的徽王府又倾巢尽出征南洋,一时之间,浙江沿海稳定,福建开始遭殃,甚至徽王府的商舰也遭了一次劫掠。

    徐海实在令人失望,完全没有起到牵扯明朝水师的作用,反而成为了练兵的靶子。另一方面,事实证明,没有总督的东南更加强大。

    强大的浙江肃清倭寇之后,受灾的并不仅仅是福建,还有一个可怜的王国——琉球。

    琉球王国,地处九州之南,苔湾之北,大明之东,夹在日本战国,大明帝国以及无法无天的徽王府和各类海盗中间,一直以来都很尴尬。

    首先,他是大明的属国,大明对待属国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爱咋地咋地。

    其次,他是被倭寇洗劫的第一对象,九州出海就是它,只是洗劫久了,实在懒得再动了,相比之下中国东南沿岸更富裕一些,这才暂时放下琉球。可如今俞大猷戚继光在无总督状态下充分发挥个人能力,倭寇只好避开,福建虽然美好,但有些远了,不如先来琉球喝口粥。

    第三,由于东番的兴起,大明与南洋的货品得以更方便的流入琉球,再经琉球去日本,琉球王国也开始经营自己的舰队,也就是说,琉球开始有油水了。

    杨长帆也没想到,琉球会成为这一系列变故的受害者。

    琉球使节最先去九州,希望找徽王府买一些军火,怎奈对徽王府而言,九州的地位已经相当于南京,人员主要以养老为主。使节之后再转来东番,可是主事人不在,胡宗宪在外交问题上缄口不言,琉球使者只好苦等。

    另一面,不好的消息传来,在浙江平安与福建倭患的共同促使下,朝廷调任俞大猷为福建总督,配合巡抚阮鹗剿匪。关于什么是“匪”,难免含糊,徐海是匪,散倭是匪,那么徽王府到底是不是匪呢?来往走私船队是不是匪呢?

    这个尺度,几乎尽由阮鹗掌控。

    由于倭寇南下搅局,福建沿海秩序又愈发严肃起来,本来高高兴兴往来澎湖与福建之间的商队,又变成了顶风作案。

    葡萄牙家里有麻烦,杨长帆家里显然更麻烦。

    任徐海为匪,他开始祸害自己。

    若是平了徐海等匪,自己难免又成了最大的,唯一的匪。

    杨长帆虽是不畏战争,也做好了征战准备,但他却从未如此渴望过和平。

    想必在很久以前,汪直也曾陷入过这样的矛盾,效忠朝廷剿尽倭寇好像才是唯一的出路,只是他忽略了皇帝个人的心情。倭寇是真刀真枪来拼命的敌人,皇帝却是轻轻抬手足以置你于死地的上位者,与其将自己的事业和性命交给皇帝,杨长帆宁可用战争解决问题。

    议事厅内,杨长帆、徐文长、胡宗宪、汪显几人讨论半日,仍在争论。

    胡宗宪依然坚持己见:“为今,正式与朝廷议和,定藩属,保东海是为上策。征南洋必先安东海,东海不平,何以征四海?”

    “不然。”徐文长每次面对这个问题都与胡宗宪针锋相对,“东海若平,我等必死。明廷只需严肃海禁,断了粮食与流民入东番,集东南水师之力围剿,我们也许可以守半年,一年,甚至两年,但绝对无法长期守住东番。东番若失,满盘皆输,唯有退回九州,再次与倭寇沆瀣一气。于我王府而言,再无称霸之日;于汝贞而言,也再无洗脱之名。”

    汪显毫不掩饰地表达立场:“军师说得对。老船主已经被狗皇帝害死了,不该再寄托任何希望。我等生死自是炎黄子孙,绝非大明走狗。”

    “两位,今非昔比,严党已亡,仁臣当政,我等封王之事自有分说。”

    “仁臣,你这样的仁臣么?”汪显眼睛一眯,“汝贞自诩精忠报国,尽瘁东南,可你宅子里藏的金银,你养的美女,可是比谁都要多的。单是在苔湾府,你真当我们不知道你养了五六个姬妾么。”

    “明廷不蓄私财来往疏通,谈何为官?”胡宗宪也不脸红,无理力争,“至于东番姬妾宅邸,皆是船主赏赐,报酬所得,光明正大。”

    “我就说一句,说多了船主难免怪我私斗。”汪显无意再争,只瞪着胡宗宪道,“老船主,是你害死的,你的命是少船主给的,你现在的荣华富贵,是咱们徽王府供的,你若身在东番心在京,有不轨之行……”

    “好了,不要再说了。”杨长帆抬手挠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汝贞,不要再说这种话。”

    汪显终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杨长帆接着说道:“至于与明廷的对策,我已三令五申,再说最后一次——【虚与委蛇,厚积薄发】,可逢迎谄媚,可求封王封侯,可以用一切方式欺骗与背叛,但绝对不要再犯义父那样的错误,只身登岸。要么永不登岸,要么率兵登岸。”

    杨长帆见胡宗宪还要再说,未等他开口便打断道:“汝贞,我理解你,你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更是为了大家子子孙孙的未来。但这样的话今后不要再说,我们的未来,不在明廷。汪叔父说得明白,我们是中华儿女,绝非明廷走狗。”

    听杨长帆说如此重话,胡宗宪终是闭口。

    此时,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叫嚷声:“狂徒!再向里闯休怪我无礼?”

    一张狂声音紧接着传来:“你们船主连大明水师,夷人舰炮都不怕,还要防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么?”(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0615/ 第一时间欣赏回到明朝当海盗最新章节! 作者:给您添蘑菇啦所写的《回到明朝当海盗》为转载作品,回到明朝当海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回到明朝当海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回到明朝当海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回到明朝当海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回到明朝当海盗介绍:
嘉靖三十四年,海事研究生低调醒来。 这年头,书生扔下笔当海盗,海盗递来信等诏安。 这年头,皇帝炼丹药不能停,外面好污关不敢开。 可他们都不知道,这已经是大航海时代的年头了。 很快世界地图上就会插满五颜六色的旗帜。 而我自命天朝上国,也再不是世界的中心。 研究生知道这些,于是他努力研究,使劲生。 朋友太蠢,敌人太莽,不研究干不过去。 海洋太大,老外太多,不多生管不过来。回到明朝当海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当海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当海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