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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午后方晴     暗黑大宋txt下载     暗黑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二章 章家之杰

    “殿下,不古怪,还记得臣所说的那个瘸腿制度吗?臣从黑岙岭上杀出一条血路,杀出生天,已注定臣与一般士大夫之间开始出现一道天堑了。”王巨平静地说道。

    但在心中却大喜,小赵顼,问得好,那么以后有人给自己上眼药了,赵顼先见为主,便不会相信。

    “唉。”赵顼叹口气。

    前前后后他与王巨交往了近十回,王巨虽说得隐晦,但赵顼不是傻子,也想通了许多道理。

    宋朝内政开始出现严重弊病,但这个关系不大,国家确实富了,自宋太宗起就开始大肆铸铜钱,平均每年几百万贯,一共铸了多少铜钱?

    还有交子,一共发行了十几届交子。

    然而还是缺钱,所以金银、布帛继续做为准货币流通,甚至盐钞茶钞都做了准货币,就是这样,许多交易继续以货易货。

    宋朝有钱,只是这个钱分成三处,一是国家,二是富人,三是广大百姓,国家协调的就是这三个方面的财政平衡。

    这就是根本,不用弄得那么复杂,何必?

    缺的就是武功,缺的就是会打仗的人,不管是文臣武将,或者太监外戚,想一想,如果宋朝将西夏消灭了,燕云收回来了,那么还用得着派驻那么多军队?

    没有这个冗兵,以宋朝的财政,大家想要怎么玩就怎么玩,甚至能时不时免去所有百姓的两税,不就是四千多万吗,并且两税不象是盐酒榷法,不象是商税,以缗计算,那是匹石束,一匹绢,一匹布,一石谷子,麦子,粟,一束草……合在一起不会超过三千万贯,还不足二分之一军费呢。

    但这种古怪的畸形制度想矫正回来,太难了。

    实际王巨心中想笑,是啊,没有士大夫提携他,但有什么关系呢,与这个小颍王打好了关系,胜过了考中状元!这才是最大的提携!

    “王巨,那天好多你未说。”

    “殿下,我们这是在私下场合交谈,可以随便说说,面见官家与皇后,臣岂能乱说。”

    “这也是。”

    其实王巨心里面在说,我能说吗,天知道你父母心中想的是什么?

    …………

    殿试有些紧,必须在一天之内做完论诗赋。这也是必然,否则将几百名举子关在崇政殿锁院吗?不过能进入殿试的,几乎很少有滥竽充数了。

    有那么一些芋,然而经过省试一关,基本全部淘汰下去,比如这届,两万多名举子,只有四百来人高中,这是何等的淘汰率,几乎是五十比一。

    因此时间对于这几百名举子来说,也不算太紧,可能对王巨有点紧。

    不过出忽王巨预料,最少有六成举子拖到最后才交卷,看来能淡定的也不是他一个人。

    实际就一千来字,考得好坏就这一千余字了,想要考得好,必须反复每字每句推敲,何必急着交卷子。

    天色渐暮,大家交了卷子走出来。

    王巨正要与罗曾、熊禹方说话,忽然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问:“你就是保安军王巨吧。”

    “我就是,请问你是……?”

    “我是建州浦城章楶章质夫。”

    “原来是会元质夫兄,这向有礼,”王巨客气地说。章家在宋朝可了不得,不仅出了章得象,状元章衡,权臣章惇,还有这个章楶,名章杰,也确实是人中之杰,并且在王巨心中最看重的章,就是这个章。

    “那个会元就不提了,本来我今年打算科举,但听闻家父在大名府对狱,我匆忙赶到大名府,家父蒙冤得雪,于是又赶了回来,正好还赶上了省试,我又参加了省试,却没料到会得中会元。”

    其他的举子听了全部瞠目结舌。

    章家子弟真猛啊,出了一个状元章士衡不说了,还有两考进士章惇,这个主更猛。

    “不过诗赋我不拿长,这次殿试未必能考好。”

    “诗赋我也不拿长。”王巨道,其实这次他发挥得应当比较好,能说是略略超水平发挥,不过诗赋确实不是他所长。

    “那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能写出叶下斜阳照水,卷轻浪、沉沉千里。桥上酸风射眸子。立多时,看黄昏灯火市。还能写不好诗赋?”

    “那是妙手偶得,诗赋我真的不拿长。”王巨显然不想在这个悲催的话题上多讲,又问:“似乎质夫兄原来是官员吧。”

    “承蒙家叔(章得象)之荫补,朝廷授任为将作监主薄,又调到孟州为司户参军,但没有唱名东华门,仕途终得之不正,于是我读书,参加了孟州别头试(官员或官员亲戚参加科举,必须另选官考试,以试避嫌),然后又来到京城。”

    这就是韩琦那句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的威力,即便这个杰,也脱不了俗。

    王巨啼笑皆非,只好说:“那也是。”

    大家一起考吧,直考到宋朝亡国,然后变成九丐十儒。

    “质夫兄叫我是……”

    “我看到了你写的那篇浅攻的策子,十分感兴趣,只是当时大家为了准备殿试,不便打扰你,现在殿试结束,便想与君交流一番。”

    王巨心中更是好笑,我那策子创意可正是抄袭你的。

    但现在章楶军事理论没有形成,第一个没有这个土壤,想要实施它,必须有一些能用得上的精兵猛将,如郭成,章楶若手中无郭成、王恩、种朴等级名将,那能玩得转么?

    若无一支饱尽战斗的西军,那能玩得转么?

    若是后方无充足的钱粮,那能玩得转么?

    若无提前建立起来的一支强大的斥候队伍,那能玩得转么?

    但这个浅攻战术也不能说章楶发明出来的,它最早是脱胎于李继迁的游击战,然后范仲淹也在反思,这种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战术似乎很不错,特别在敌我两方势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或者我方不及对方的情况下,若是能成功实施,会起到一定的效果。

    不过他也看到了,游击战术必须要有百姓支持,宋朝若是进攻西夏,就没有游击战术生存土壤了。于是才提出在横山地区来一个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实际它就是浅攻战术。

    但范仲淹的浅攻战术不成熟,只是他堡寨战术的加强版,以夺取横山,或者夺取部分横山地区要地为主的,夺取后再建堡砦,有了这些要地,你能攻我陕西内腹,我也能攻入你西夏内腹。

    然而章楶战术更高明,那便是以杀伤敌人有生兵源为主,而不是一城一地之争。

    现在章楶还不行,这得要他久在边陲,才能磨勘成为一个合核的主帅。

    是帅,而非是将,郭成就是将,王韶就是帅。

    王巨在宫中说了无适合的主将,就是指的这个帅,当然现在无论王韶与章楶,仍不能称为适合的主将,得有一个成长的过程。

    但不管何时能成长起来,至少证明了他们有军事天赋。如曹彬,都打了一辈子仗,有没有成长起来?他在岐沟关之战时犯的错误,简直让人目不忍睹。

    于是王巨说道:“如果质夫有意,我就不惜高攀了,与君细谈一番。”

    “王小郎太过谦虚了。”

    然而章楶也没想到,这几百名举子当中,确实只有他一个人,王巨很想结交。

    “那么不妨,我们去一家酒肆,我来做东,大家好好交流。”

    “好。”章楶欣然意动。

    虽然他已经是官,但不过是一个小司户,王巨是民,却已经有了一些小名气。鄙者以为王巨乃是粗野的西北百姓,小小年龄,便敢杀人。喜者则会认为王巨乃是文武双全,智勇双全的少年。至少章楶很喜欢。

    只是王巨将那两首小令做了闭门牌,让大家以为王巨是一个傲慢孤僻的人,以至让章楶上前搭话时,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呢。

    不过现在他在心中却说,看来也不是传言中那个冷僻的少年嘛。

    一行人在王巨带领下,直奔相国寺边瓦子寻酒肆,不仅有罗曾,还有章楶的老乡,六七个,这也说明了福建文风之昌盛。

    文风的什么,王巨没有太在意,他在意的是用什么方法,与这个同年交好呢。

第一三三章 春回

    几人陆续坐下。

    天也渐渐黑了。

    章楶是官员,可能从某种渠道得到了王巨的那个策子,十分折服。

    可是王巨对这个章家之杰同样折服。

    有人说北宋缺将,这个说法不是很对的,即便北宋大将之才是很少,但同样涌现出许多名将。

    象开国时四大名将,第四是曹玮,从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来说,曹玮那几战也许不算是特大型战役,但生生将吐蕃人打服了,其影响之深远,难以想像。即便到现在,到未来王韶开边,都得益曹玮那几战,原因简单,心理因素,吐蕃人未战便怯了,如何能打胜?同样的,童贯两次北伐失败,也是这个原因,宋朝将士害怕辽国,没有信心,加上童贯指挥能力,于是两次北伐皆败。但吐蕃与西夏作战,反而屡战屡胜,当然,其原因十分复杂。不过曹玮之功不可忽视。

    第三是潘美,本来他可以排在第二位的,不过宋朝二次北伐时潘美虎头蛇尾,加上杨业惨死,因此不及另外一人了,那就是李继隆。

    李继隆打败敌人的数量不及潘美,但他打败的却是辽国的战神耶律休哥,一次扁,扁完了再扁一次,生生将辽国这个战神扁出了舞台。

    第一是赵匡胤,与皇帝无关。

    至于曹彬,好洗洗睡了。即便平灭南唐,如果不是王明一把火在皖江口将朱令赟十几万水军烧掉,如果不是潘美先前打下了优势,说不定赵匡胤临死都收不回江南。

    中宋时同样有将,如果宋朝官员没有抹杀狄青之功,狄青只能排在第四位,可能抹杀了,能排在第三位。第三便是张亢,如果不是张亢,仁宗时西北局面会更恶化。

    第二位是王韶,有开边之功,但还不及第一位之神奇。这个第一位的人便是眼前的章楶。

    如果不是遇到了赵佶,宋朝不将视线转向北方,继续经营西北,可能金人崛起,辽国无暇他顾,宋朝就将西夏灭掉了。那么历史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正是赵佶的昏庸,没有将章楶的战果扩大,让许多人忽视了此人。

    几人叫上酒菜。

    正准备吃酒聊天,又走来一个青年,拱手问:“谁是保安王巨王小郎。”

    王巨站了起来说:“我就是,请问你是……?”

    “我是京兆府游师雄游景叔。”

    “原来是景叔兄,请坐请坐。”王巨客气地说。

    此次科闱,东南几路几乎占据了近半名额,但其他地区也有许多举子得中,陕西路稍差一点,不过也考中了近二十名贡士。此人也位于其中,并且名次很高。

    这个名字王巨有点熟悉,能让他感到熟悉的,都是了不得的人。但具体的事迹王巨就不大清楚了。再了不起,也不及章楶与张商英。

    游师雄落坐,说道:“王小郎,令师可是张子厚?”

    “正是。”

    “那巧了,我也是张子厚的学子。”

    他用了一个学子,非是门生,张载未中进士之前,就在关中授学,游师雄就是那时拜于张载门下,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张载前去参加科举。但与王巨不能相比的,一个是普通的学子,一个是真正的门生。

    “原来是师兄。”王巨惊喜地说。

    一个好汉三个帮,况且此人的名字还能让他熟悉。

    几人落坐吃酒交谈。

    王巨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个“师兄”在军事见识上也有着造诣。

    章楶同样感到古怪,心中想,这个张载是什么人?难道是鬼谷子,两个学生都善长军事谋术呢。

    …………

    二月渐深,春花烂漫,汴河两岸也开始柳色青青。

    “还未到春深之时,否则这里景色更好看。”赵念奴道。

    “我还能看到的,”王巨说道。考完了殿试,同样还有一个改卷过程,改完卷子,还有闻喜宴等活动,闹腾完了,近的进士就得回家,远的进士那无奈了,继续留在京城,等候朝廷授官。

    今年科举提前了,不过也要折腾到三月后,王巨才能回延州去。

    不过那时他与赵念奴就不知道那一天能相见了,天知道朝廷会将他外放到什么地方?

    但王巨在心中默笑。

    小公主,不对,如今是长公主了,但在王巨心中还是小,虚岁二十八,周岁才二十六岁,在王巨眼中还是青春年少之时,是一个小姑娘。

    小公主对他有些情愫吧,但王巨不能碰。

    若是平常人家女子,倒也罢了,反正这时代三妻四妾很正常,自己一妻一妾,不算过份吧。

    然而这是长公主殿下,难道让李妃儿做这个小妾,自己也做不出啊。

    可是想见自己很容易的,赵曙能蹦达多久?顶多两年时光罢了,到时候赵顼还不将自己召回京城,于馆阁里镀一下金?那么自己磨破了嘴皮子是干嘛的?

    不过赵念奴这个情愫未必有那么深,好感为多罢了,况且她还有皇家的教养与尊严呢。难道自己要开导她,快点再找一个好人家吧。

    想到这里,王巨终于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

    “我在笑殿下何时变得愁肠百结了。”

    “你啊,敢取笑本公主。”赵念奴举起小拳头,在他胸膛上捶了下。

    “我问你,若没有那个李家小娘子,若是我,我,我……”

    “我会同意的。”

    “我比你大。”

    “也不算大,”王巨心里面在说,我比你大好不好。

    “我是公主,会拖累你的仕途。”

    一旦做了驸马,在政治上就难有作为了。但未必啊,想一想高遵裕吧。

    “那又有何妨?仕途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那是虚的,说倒底,还不是为了权利。可权利又为了什么?命令人?若那样不如做一个富家翁,家中奴仆奴婢,个个都可以命令。实际权利也是一种责任,上报君王,下安百姓,若做得好,看到自己理想能渐渐实现,那同样是一种快乐。”王巨平淡地说。

    这个更未必了,王巨还未真正尝到权利滋味啊。

    “先天之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我才不象范文正那样苦逼……催呢。能进则进,不能进则退,退都不行则隐,这也是夫子的劝戒。但这是国家,可还有小家,小我。”

    “说说这个小家小我。”

    “小我也能快乐啊,比如口舌之乐,耳目之乐,若是我条件变好了,也会请几个美丽的家妓,看着她们唱歌跳舞。”

    “你啊。”

    “不过我与韩公他们还是不同的,不会请那么多,有那么几个就行了,并且还会让她们成家,不会将她们当成私有财产,一样的是人,一样的是齐人。”

    “竟然有这种说法?”

    “为什么不能有,要知道你遇到我时,连人家的家妓还不如呢。”

    赵念奴默然。

    “这就是小我,还有小家,父母,妻子,兄弟姐妹,子女,比如我看着弟弟妹妹渐渐长大,同样有成就感。为了妻子,适当地放一部分权利又有何妨?人生之事十之**不如意,国家,小家,小我,那能样样都能沾满了快乐?”

    “你别说了,再说我就让母亲来捉你了。”

    “好啊,你不顾皇家身份,那就捉吧。”王巨哈哈大乐道。

    “对了,你家那个竹纸怎么样了?”赵念奴问道。

    皇家有皇家的尊严,赵念奴有赵念奴的矜持,话说到这地步,多少有些**气氛了,于是赵念奴转移了话题。

第一三四章 古怪的字

    羌笛何须怨扬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春风也会度玉门关,只是来得很迟,没有南国的春天来得早。

    二月中旬,杭州已经是**明媚,春花灿烂,满山的竹子也开始长了起来。

    外面的人仍然很好奇,小苏将他的赋改写了,章惇也悲催地重写了一首诗。等的就是他们这个重写,并且还是一个很好的炒作话题。

    因此纸作坊又将这个诗赋印上,免费散发了第二遍。

    应当这个纸还可以吧,至少在宋朝纸张中质量位于中上水平,但它便宜啊,有很多人想买,可真买又买不到,一起便觉得古怪。

    这是普通人的。

    但难不住一些商人,有的商人嗅觉灵敏,居然还找到杭州,下了订单。

    作坊收了很少的订金,当然,也不敢收得太多,毕竟它还没有正式生产,大家心中都没有底,收多了,能将人吓跑的。然而这些订单就是底气。

    随着无数钱帛一起投入到这个作坊,作坊也开始大肆招聘人手,收购嫩竹,规模浩大,连知府大人王琪闻听后也赶来了。

    他也许不懂王巨那个商业理论,但直观的好处能看到的,这么多钱帛砸下去,会使多少人家生活得以改善?

    知府大人来了,李贞亲自带着几个管事陪同他视察,又仔细讲叙。

    “如果能成了,那也是一件善功。”王琪说道。

    管它会不会影响其他纸作坊的效益,反正对杭州来说,它将会是一件政绩,不仅能养活很多贫困百姓,一年还可以征很多的商税。

    转了转后,王琪十分满意,又说道:“你们延州有一个举子叫王巨的。”

    “他是我妹夫。”

    “啊,是你妹夫?”

    “王知府,怎么了?”离得有些远,李贞还没有得到省试的消息。

    “他在省试中了第三名。”

    “第三名?”

    王琪点点头。

    “快,快通知二叔。”

    “那个二叔?”

    “王巨二叔。”

    李贞未得到科举消息,不过王琪消息灵通,王巨进京城有点小闹腾,他听说了王巨的一些故事,恐怕王巨在世上唯一的长辈,就是这个二叔了,便问:“他也来到杭州?”

    “就在作坊里。”

    “一定要善待,”王琪说了一句。省试第三不代表着殿试第三,说不定能在殿试上被刷入第三甲第四甲,第三甲还好一点,刷到了第四甲,以后就不大好说了。

    但这个可能性极小,基本起步价是第三甲,否则同样可以抗言。若是继续保持第一甲,那个前程就无量了。当然,就是状元也有消失了的状元,可这种可能性极小。

    现在王巨地位很低,不过未来就不大好说了,所以王琪态度都变得温和起来。

    李贞精明地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乘热打铁道:“按照当初文公的劝说,我们作坊也挑好了一些贫困州县的州学县学名单,第一批生产出来的玉扣纸不打算卖出去,而是先捐献给他们。王公,能否写一篇文章做一个凭证?”

    “这个好啊……”王琪乐道,一是会沾文彦博的光,二也是多少替自己扬一下名,分一点教化之功。作坊也会沾到光,这是不花钱的拉保护伞。不过李贞这次算盘打得有些失误,因为赵曙马上就要报仇雪恨……

    …………

    “真是奇怪的字。”赵顼说道。

    王巨正在练字。

    科举结束了,就等着放榜了。

    如没有意外,应当能中吧,第一甲王巨不大指望了,但就看是第二甲还是第三甲,这都是王巨能接受的,其实就是第四甲王巨也能接受。

    要知道他来的时候,都打算来一个一考二考三考。

    现在能考中,还不满足吗?

    另外就是这次殿试他发挥还可以吧。

    因此王巨也放下了。

    前世与这一世相差不大,有的人进了大学就开始放松了,实际大学里学习同样关健。有的大学毕业了,继续在学习,那些人可能就会成为真正人才专家。

    还有的人毕业了,走上工作岗位,随后养家糊口,学过的东西也就忘记了,进入凡人生活,这些人还是占着绝大比例的。

    现在也一样,大多数考中了,谁还有那个心思继续温习经义诗赋?顶多当成消遣时写几篇时文。只有极少数人,如张载,继续在温习经义,试图从经义里找出一条救国治民之术。

    对老师,王巨万分尊重的,不过他不赞成。救国治民之术,不在经义,而在这个士农工商,而在数学,而在科学……

    于是他也彻底放松了,偶尔带着弟弟妹妹出去溜达溜达,如果不是赵念奴身份有些特殊,与这个姐姐散散心,也不错。

    不过眼下写的字确实古怪,有的象竹叶,有的象砖头,有的象蝌蚪,有的象古藤。

    赵顼看了讶然。

    “殿下,我看了欧阳公那几篇奏章,记忆犹新的乃是他书法。”

    “字是蔡襄写得最好,文公他们也不弱,至于欧阳公的书法嘛……还行吧。”

    赵顼忽然古怪地笑了出来:“本王明白了,你是说欧阳公那几篇奏章除了书法,别的一无是处……”

    王巨笑笑不语。

    这中间有一个心态问题,赵曙想法不得而知,但赵顼应当是反对濮仪之争的。

    为什么?

    这就有一个时代局限性,比如王巨抄袭的那两首小令,放在宋朝,绝对胜过了苏东坡大多数词,然而在后世,就没有多少人重视了。

    看问题,得放在那个时代去看。

    讲孝先讲养育,不仅是生育之恩,还有抚养之恩。在这时代生育难,抚养更难。

    在云岩县时,王娩看到一个妇人在卖女儿,与王娩差不多大小,王娩很可怜那个小姑娘,王巨没有买下,只拿出五贯钱给那妇人。但那妇人打听到王巨身份后,死活要将女儿送给王巨。王巨却拒绝了,因为象这样的人家太多太多,无法救。

    为什么那妇人要送,养不活哪,女儿送给别人,当真舍得?可送出去,说不定还能给女儿一条活路,特别送到一个好心人家。宋朝禁止贩卖女口,可为什么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是因为如此。还有福建路那惨不忍睹的“计划生育”,也是如此,就那么大地方,还是九山半水半田,居然达到近百万户人口,怎么养?

    因此在宋朝养之恩胜过了生之恩。

    再看看赵曙的出身,他母亲不是正妻,而是仙游的灾民任氏,逃到京城后不知是卖给了赵允让,还是其他原因进入了赵允让府上,一度曾做过乞丐。不过运气好,生下了赵曙。

    如果不是赵祯无子,赵曙命运会很惨,甚至赵顼他们命运同样很惨。

    况且让出来的是一个皇位。

    赵曙滚肉刀,赵顼不是滚肉刀,但他同样不大好说什么。

    于是上台后给予了曹太后更多的尊重,还有韩琦与欧阳修。

    他不能牵怒父亲,可牵怒了韩琦与欧阳修,若不是你们两人,俺父亲为何能在这上面滚了近两年之久,贻笑后人。

    加上那个黑窟窿,王安石的努力,所以两人迅速下去。

    于是又牵连出来,苏东坡乃是欧阳修的门生,借助李定一案,替欧阳修翻案,老师做对了,先帝做对了,生父母当大于养父母,必须得孝顺,必须得给他们守孝。

    不过这次赵顼误会了,王巨放下笔说:“那也不大好说,就是这种古怪的字体,若写到极致,同样也能成为大家。”

    “这个,”赵顼不相信地摇头。

    主要王巨还没有郑板桥与金农等人的功力,况且他也不想临摹他们的书法,只是想借字喻意,王巨放下笔,又说道:“例如欧阳公的《朋党论》。”

    戏肉来了!

第一三五章 蛊母

    “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好蛊惑人心的一句话。何为君子,范公,韩公,富公,杨偕,郭劝等人也。何为小人,吕公,夏公,杜公,晏公,陈公,贾公等是也。”

    这个君子包括很广,范仲淹,韩琦,庞籍、文彦博与富弼,五大君子,后面还有,欧阳修,蔡襄,余靖,石介,尹洙,王素、王尧臣、小宋等,不熟悉但影响力大的还有蒋堂,孔道辅,郭劝,杨偕,郑戬、张昷之、孙甫、沈邈等人。

    “臣就说夏竦,若无夏公,韩范二公何以能得任西陲重任?夏公不仅保举了范公,更保举了韩公,特别是在韩公受秦州百姓责问之时,更是夏公一手力撑韩公,才使韩公得过难关。再说政绩,夏公讥丁谓,反对真宗祥瑞,提携庞公,开仓放粮,活襄州四十余万百姓,洪州驱邪教劝农业,陕西重边防,治土兵,这不是政绩?是不错,生活上有污点,奢侈无度,然而吕蒙正公,寇莱公,韩公,小宋,那一个生活不奢侈?为什么仁宗前面召夏公回来授职,后面遭到那么大的羞侮?”

    夏竦算是一个坏种吧,但开始不是那样的。

    宋夏议和,不过西北边防重要起来了,夏竦许多提议十分明智,又是赵祯的老师,因此赵祯将夏竦提为枢密使。

    有私人感情,有才华,懂军事,又对西北了解,这个任命是没错的。

    可夏竦还没有回来,余靖、欧阳修与王拱辰等人全部开动,连上十一道弹劾奏章,几乎将夏竦所有污点全部放大。

    赵祯无奈了,派人对夏竦说,老师,你还是不要进京城吧,先去亳州任职。

    夏竦不甘心哪,还是进了京城,并且找了一条理由,俺年纪大了,走了那么远的路,先在京城歇会行不行?

    然后又呈上一篇一万多字的自辨奏文。

    就算俺品行不好吧,最少等我先做几个月西府首相下吧,不能还没有接任,就拿下了,生生创造了一个历史记录。

    奏文呈上,得到君子们的答复:“图功效莫罄忠勤,弭谤言莫若修实行。”

    你少说废话吧,多办点实事才能洗脱你的罪名。

    夏竦傻眼了,这就是君子,何谓君子,君子温润,温润如玉,讲的乃是忠恕温廉恭让之道。

    就算夫子说得不对吧,可咱对你们君子有恩哪,若无我与吕夷简,你们君子的首领范仲淹与韩琦如何上位?

    或者说公私分明,你们拉帮结派,那也叫公私分明?

    这个恶因结下了,恶果便来了。

    特别这个结党。

    结党危害有多大?看看东汉,晚唐,宋朝,以及后来的明朝,为什么清朝统治了那么久,若无洋人入侵,可能还会统治下去,看看清朝文人是什么地位,奴才,奴才都不如!

    再说宋朝有没有民主的土壤,这些君子党们有没有将百姓放在第一位?

    “先帝之失不是失在西北,三十年无战事,大战兴起,谁能领兵?所以失利。也不失在庆历新政,那次先帝很英明,及时停下,将朋党现象狙击。先帝之失,就失在养士。”

    “养士?”

    “是啊,我朝太祖一次指着朱雀门上的朱雀之门问赵普相公,为何要在朱雀后面加一个之字,赵相公说之乃助词,太祖说写成朱雀门多好,为何多加这个之字,文人只会玩弄文字,酸气十足,多此一举。”

    “啊。”

    “之所以太祖用文人,乃是他一句话,五代方镇残虐,民受其祸。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余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认为文臣虽贪,但没有武臣危害大,朝廷能接受。但那是前朝,文人没有完全掌握国家大权。一旦象我朝现在这样,那就未必了。”

    这个是有案可翻的,只要赵顼回去查一查太祖实录,就能查出来。

    “太宗用文人,乃是为了巩固权利,不能全部当真,看看边境太宗用了多少文人担任主将的?”

    未说不能当真原因,主要当时情况很微妙,赵匡胤死得不明不白,柴荣还有一些影响存在,一部分大臣与权贵心中偏向柴荣,更多的大臣权贵与重将偏向赵匡胤,可是赵匡义的藩邸功臣又没有多少人能拿得出,因此这才广用文人,包括寇准张齐贤吕蒙正他们迅速上位。

    但不说,话讲到这份上,赵顼也应当明白了,赵匡义那是没办法,但到了宋真宗宋仁宗手中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所以必须纠正回去。可恰恰相反,赵祯没有纠正回去,反而越陷越深。

    “殿下,先帝可能养出来了士,如范公,但这些士仅仅是少数那么几个人,其他的人不是养士,而是在养蛊母!”

    “王巨,你也是士子。”

    “我是士子,更是大宋的子民。”

    不过王巨显然也没有深讲,未来那些人会很让人头痛的,况且他还不知道能中多少名,又外放成什么官员。即便赵顼以后赏识吧,自己若是官职低了,才二十出头,有什么话语权?

    赵顼又道:“你刻意将我喊来就为的说这些?”

    这些?若记住了这些,你以后不知道会少走多少弯路。

    为什么要结党,人多力量大,就会有更多话语权。明白这个道理,以后你与那个怮相公就能团结中间派,无论革命性的改革,还是改良性的改革,都得要团结中间派,才能让那些反对派失去力量。

    看吧,王巨心里说道。

    总之未到说的时候。

    于是说:“这次科举有一个奇人,臣想带你见一见。”

    “哦,是谁?”

    “一个举子,一个真正文武双全的举子。”

    “带本王去见一见。”

    “臣请殿下来,就是让他与你相见的,不过臣要说两件事,第一不得泄露你的身份。”

    赵顼呵呵乐了起来。

    “其次一旦放榜了,殿下就最好不要与大家相见了。”

    高滔滔说了,见一见无妨,可能对儿子是一件好事,因此这段时间赵顼来了好几次。

    不过切莫当真哪,高滔滔是高滔滔,是妻子是母亲,赵曙是赵曙,是父亲也是皇帝。现在包括自己在内,只是举子,普通的士子,见见无妨,不会产生什么想法。

    一旦殿试放榜,名次决出来,不久就要授官了,赵顼若再跑得勤快,赵曙未必会保持现在的想法。

    “你啊……”

    “非是臣诛心之语,忠言逆耳利于行,这是全父子之道,君臣之道。谁让殿下乃是殿下。”

    “得,你别说了,”赵顼无奈道。

    别人说他还真会怀疑了,可是王巨说他会相信的,因为有前例在,王巨救了自己姑姑,这是什么样的功劳,可明知道这是大功,但为了承诺,为了姑姑的名声,他宁肯在延州受苦受罪,出生入死,始终都不将这段经历说出来。

    而且现在赵曙岁数也不大,正常想法,赵顼上位,还不知那一年后了,说不定是二十年三十年。因此确实可以称为忠言吧。

    王巨将赵顼带到不远处的一栋茶楼。

    这是高滔滔最放心的地方。

    宋朝富啊,士大夫最富,于是个个花天酒地,这也影响了广大士子。来京城赶考的举子当中不泛寒门子弟,但更不泛高门望户,若是手中有钱了,又难得进京,于是考完了,个个开始花天酒地了。就是有的士子手中没有多少钱,同样也花天酒地,出入妓馆,包括柳永。

    然而王巨进京这么久,一次妓馆都未去过,更不要说将赵顼带到妓馆。

    不管王巨诡计多端,还是心狠手辣,这一条是让人放心的。

    实际就是诡计多端,高滔滔都不大排斥,做为人君,没有一点手腕能成吗?学一学这孩子吧。

    在这上面,她与一些士大夫是持着相反态度的。

    就是诡计多端那又如何,若这孩子以后不学好,朝廷不用,又能有什么危害?

    在这一点,她与刘娥是很仿佛的,刘娥用王钦若,王钦若性子虽媚,但忠心哪,又是孤臣,越是孤臣越好重用。但却不让赵祯与王钦若走得近,怕养子在王钦若带领下,变成第二个晚年丈夫。

    还有一点,高滔滔也比较放心。

    可能王巨对她很排斥,不过高滔滔生活确实延续了宋朝皇室一惯作风,那就是俭朴。

    王巨也俭朴,听说弟弟妹妹未长大前,在那个小寨子又当爹又做妈的,烧煮洗抹,一起包办了。这个很不易的。甚至还让高滔滔打听到朱俊转变的事。

    她也想儿子变成更聪明的儿子,而不是书呆子儿子。

第一三六章 快意恩仇(上)

    不过这一条,王巨就不知道了。

    章楶老远就迎了出来:“王小郎,怎么这么晚才来?”

    他比王巨整大了二十一岁。

    可是学无老幼,达者为尊,就象张柬之岂不比狄仁杰大了十几岁,人家还不是狄仁杰的门生?

    与王巨交往了三四次,不谈诗赋了,那么还能谈什么呢,军事,不仅是军事,那个浅攻,还有政治,经济,文化,民生,好吧,若是谈这个,试问这个天下,有几人能赶得上王巨?

    章楶折服了。

    “抱歉则个,”王巨拱手道。

    赵顼低声问:“就是他?”

    王巨点头。

    赵顼也好奇地打量着章楶,王巨说了那么多,不是白说的,至少赵顼知道国家军事是短板,主将之才更是短板。

    父母召见王巨,王巨说了一个问题,何人才能有能力担任这个主将,肯定不是欧阳修推荐的孙沔了,韩琦同样不行。庆历时表现好的狄青与张亢都死了。就连一些能打的,如张岊、王凯、王信、种世衡、周美这些大将也一一去世了。

    西夏若是老实,那么就花点钱买安吧,可花了钱,都买不了安,天知道那一年又得爆发大战,然而主帅与大将都严重缺乏。

    因此王巨说章楶是文武才,他来了兴趣。

    “这位是……?”

    “京城赵家的大郎。”

    “那个赵家?”

    “一个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章楶就没有太在意。赵顼身后两个侍卫想捂嘴乐,赵顼狠狠瞪了他们两眼。

    不过章楶身后一个青年狐疑地说:“赵大郎,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

    “你是……?”

    “他是三司使蔡公三子蔡旻蔡惜民。”章楶介绍道。

    蔡襄有三个儿子,蔡匀,蔡旬,蔡旻,最小的儿子乃是庆历三年出生,正是宋夏交战,中原又遭遇罕见大旱之时,因此蔡襄给幼子取名为蔡旻。

    有意思的是蔡襄用包字头给儿子取名,意思要包纳,这个蔡旻未来用人与田给儿子取名字,立身为人,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本,农以田为基,于是他儿子便是蔡佃,蔡伷,蔡伸。

    蔡旻两个哥哥荫补为官了,但他本人还没有荫补官员,于是今年也参加了科举,但没有考中。

    这个不是关健,关健的乃是蔡襄本人……

    王巨虽心中狐疑,脸上却很平静:“见过蔡三郎。”

    未称惜民兄,而称三郎。

    “不用多礼,请进吧。”

    蔡旻将大家带到二楼一个大的雅室,雅室里还坐着四五名美丽之极的少女。

    “她们是京城有名的行首雪娘子,遥儿娘子,菲儿娘子,楚娘子,还有细柳巷有名的魁首琼儿娘子。”蔡旻指着最后一名绿裙少女说道。

    王巨与赵顼不约而同看去。

    一名二八少女,蛾眉淡扫,琼鼻樱唇,十分地清丽动人。

    人家是三司使的儿子,手中有钱,约会大家,出重金请了几个美丽的行首过来助兴,也颇正常。不过王巨却皱眉了,古怪地看着章楶,心想,章质夫,你在搞那一门啊?

    今天他刻意将赵顼约出来,这也是王巨来京城破天荒的第一次,便是让赵顼认识章楶的,那么就能提前将章楶调到西北磨勘,也能提前成长起来,而不是到七八十岁时,才发挥其才能。

    但在这个时局,他却约出来蔡襄的儿子……

    “这位是新科第三名贡士,”蔡旻继续介绍。

    “奴家见过王小郎,”几个俏妓过来盈盈施礼,那个琼儿娘子也用大眼睛打量着王巨。

    虽然赵顼穿戴不凡,不过富碰不过贵啊,第三名贡士,基本注定是新科进士了,并且刚才蔡家三郎与会元一直就在谈论着王巨,现在看到本人了,岁数年青,长相不俗,由不得这几个花魁不动心。

    况且还有王巨这段时间的传闻呢。

    即便那个“魁首”琼儿也站起来,欠身施了一个万福,用秋波盈盈的大眼睛打量着王巨。

    王巨却随意地说:“免礼了。”

    他不是柳下惠,虽不进妓馆,但这些漂亮的小姑娘们,同样得会看一看的。不过他带的人不对啊,若是传到高滔滔耳朵里,那还了得。要命的还有蔡襄的三儿子。

    然后王巨看着赵顼,赵顼轻声道:“你们继续。”

    他误会王巨意思了,以为自己吃味呢,不就是一个美丽的俏行首吗,宫中丽人难道还会少?

    王巨无奈,只好分宾主坐下。

    大伯过来沏茶。

    王巨喝着茶,默不作声。

    不要说蔡襄的儿子,就是蔡襄本人在这里,他也不会谄媚,更不会去巴结,与风骨无关,都是老家伙了,倒是他们老蔡家的另一位会让王巨以后头痛。

    王巨不吭声,章楶只好说话:“王小郎约我出来,正好惜民贤弟来访,于是一道来了。”

    信你才怪,不过王巨继续喝茶。

    赵顼玩味地看着这一幕,蔡襄的事他也知道了,但不知道这个章家人杰,为什么将蔡襄三儿子带出来与王巨相见。

    “蔡公发生了一些事。”章楶先让几个妓子退到另一边,说道。

    “质夫兄,恕我说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蔡公他们乃是朝廷大臣,与我们不相干。”

    “王巨,就听一听,无妨。”

    章楶不由好奇地又看了赵顼一眼,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赵顼的身份。

    “赵大郎说得对,听听又有什么呢。”

    然后将蔡襄的事说了出来。

    赵曙继位,开始滚,对曹老太太又极不恭敬。

    因此曹太太有次在帘后对中书几个大佬说:“仁宗既立皇子,因追思鄂王等,悲伤涕泣,宦官宫妾,又争相荧惑,近臣中也有异议,我还知道其中一二人名字,近臣文字原先在先帝卧榻上,我将它烧于钱炉中。”

    鄂王就是苗贵妃的儿子,活得最久,两年多,但也莫明其妙死了。

    其实也不怪王巨怀疑,包括坊间在传闻一件事,张贵妃得宠时,看到有怀孕的人,便胁迫其堕胎。

    但张氏能有多少动机,她多少还替赵祯生下三个女儿,若是有鬼,曹老太太嫌弃才最大。包括赵祯那次发疯,大喊皇后要害我。

    这个样了,她与赵祯关系能好到哪儿去?

    可能赵祯也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如果那个赵昕不死,从小时教导,赵祯手把手教导,未必是英主,但最少比赵曙强吧。三个儿子都死了,不得不立赵曙为太子,赵祯能不难过?可这话儿对谁说呢,只好背下里偷偷地哭泣,若无这个心结,死得也没那么快。

    而且凭借立赵曙时,赵曙的表现,必然有大臣们看不习惯。

    只不过韩琦与欧阳修在外,曹太后与高滔滔在内,一手遮天,拦了下来。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又将这件事翻出来了,中书几个大佬谁敢接话头,一个个唯唯而退。

    赵曙亲政了,无意中听到这条消息,便派人打听,老太太肯定不会说是那个写这个文字的,然而有怀疑的对象,那就是蔡襄。

第一三七章 快意恩仇(下)

    蔡襄也算是半个君子吧,隐隐察觉到这个皇嗣不是好东西,蔡襄有了一些异议,可赵曙找不到证据,也不便明查。但赵曙也有理由,便对韩琦说:“三司掌天下钱谷,事务繁多,可是蔡襄这十天内请了四五天假,为何不用别人?”

    都是君子党,都是老朋友,韩琦便率君子们共奏:“三司事无过失,罢之无名,今再求一个材识胜过蔡襄的,恐怕也找不到。”

    赵曙乃本着脸。

    欧阳修只好又劝说:“蔡襄老母八十多岁了,近来多病,不得不照顾,这是人子之孝,况且蔡襄只是请朝假,不误起居,公事更没有耽搁,不当罢免。”

    赵曙不听。

    韩琦与欧阳修只好退下去,问蔡襄,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皇上不高兴了?

    蔡襄努力想,可就是想不起来。

    韩琦无奈,君谟,你就不要想了,让我来查一查,便查到这件事上。这是一个**烦,搞不好是大家的麻烦,不能凭借一些空穴来风就任罢官员,那以后大家还能做事么?

    于是一道进宫,韩琦就直接问,陛下你看到过这个文字么?

    赵曙来了精神,立即说:“朕虽未看到文字,但在庆宁宫就听过了,就是蔡襄写的。”

    韩琦松了口气说:“事出**,倒底如何,得查清楚才能确定,不能凭借谣传就定案,那么以后小人动辄造谣,正经人没法活了。”

    曾公亮也补充一句:“京城从来就喜欢造谤议八卦,一人造虚,众人传之,便以为实,前世就有疑似之言而陷害忠良,不但是替臣下被祸,也是为国家带来后患。”

    赵曙就是不相信他们的话,于是欧阳修又从另一个角度说事:“陛下,那么这件事倒底有没有呢?”

    赵曙回答那才叫绝:“虽不见文字,但也不能保证没有吧。”

    欧阳修就耐心地劝:“陛下,无迹可寻的事不可信,就是有凭据也未必可信。当年夏竦便是让丫环摸仿石介笔迹陷害了富弼,所以不说没文字,就是有,也可能另有隐情,陛下还是算了吧。”

    赵曙答了一句:“造谣者因何不及他人?”

    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出事,为什么,一定是你的原因!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语言大师欧阳修遇到滚肉刀赵曙,更是有理讲不清。九个字,让欧阳修怂了。

    随后将蔡襄贬到了杭州任知府,以吕公弼为三司使,据传赵曙在藩邸时求马,王府小吏以马不好,求换好马,吕公弼出面,给换了好马,因此上位了……

    快意恩仇哪。

    当然,章楶不可能说得这么直接了当,但大约的过程说了出来。

    可能与事实略有失误,不过王巨同样也不清楚真正的真相。然而那也不行哪,人家儿子还坐在这里呢,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老子坏话,还是天下第一字号的老子。

    于是王巨想打断,却被赵顼在桌子底下用手按住他的腿阻止了。

    赵顼听他们说完,便问:“就算官家处理不当,你们说给王巨又有何用?”

    “蔡公遇到了难题,王小郎足智多谋,我想请王小郎能不能献出一个计策。”

    “你们都是福建人吧。”

    “虽是福建人,离得远,一个是建州浦城人氏,一个与官家生母同是仙游人氏,”王巨立即在边上插言道。

    “还是福建人,于是你们相互交流,是不是?”

    “你是……”章楶感到不对劲了。

    “不管我是谁,我问你,我猜得对不对?”

    这是事实,章楶一边在猜测着赵顼的身份一边说道:“请这位大郎莫要误会啊,这与同乡无关,真说起来,蔡公知泉州时,还曾严惩过我的族叔。”

    “哦,说来听听。”

    “我那个族叔叫章依,曾仗着我的叔父章相公与从叔父章望之的势力,在家乡为非作歹,但让蔡公侦查其罪状后,送于京师法办,家乡父老无一不拍手称快。公是公,私是私。”

    实际还是老乡的原因。

    虽然蔡襄是惩办了章依,终是福建人是么?况且章家与蔡家在福建影响很大的,出了许多人才,族人也很多,那可能个个买账,那还了得。

    赵顼又补问了一句:“公在何处?”

    “蔡公乃是君子,名臣。”

    “就算如此,也是出任杭州,乃是大府,天下重府富州,朝廷用人,上上下下,难道委屈吗?”

    “出任杭州也不委屈,主要官家恨上了蔡公,这才让人担心哪。”

    说得似乎有道理,不过管王巨什么事啊,就算王巨足智多谋吧,这牵扯到什么人了,皇上哪,连韩琦曾公亮两大首相,欧阳修这个语言大师都没办法化解的,王巨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然而赵顼又玩味地说:“也有理,王小郎,你就替他们出一个主意吧。”

    “我……”王巨满脸黑线。

    “质夫乃是会元,又是你唯一真正看中的举子,连他都推崇你了,你就不用拒绝了。”

    “我要倒掉了。”王巨忍不住吐槽。

    “我也看好你哦。”

    王巨如同中了雷劫一般,大半天才愁肠百结地看着大家。

    有没有办法,说不定还真的有办法,可就有办法,王巨也不能说,更不能在赵顼面前说。无他,阳谋不行,只有阴谋了。

    他硬着头皮说道:“蔡三郎,有两策。”

    “哦,说来。”

    “我先说竹纸,可能你也听说了,它真正问世还得有几个月,但为何去年就闹得纷纷扬扬?”

    蔡旻摇头。

    “这叫扬名,官场也是如此,论名臣大家都可能只说出来十几人罢了,实际我朝几万大臣,有许多官员做得不错的,比如我恩师。然而为何在官场不显,因为他们默默无闻地做事。所以我曾劝过恩师,你时不时来一个上书言事,让中书宰执记住你,升起来就会快。恩师说孽徒找打,又说,君子立德求道,岂能用旁门歪道求富贵,存吾顺也,没,吾宁也。”

    “这才是君子,”赵顼叹服道。

    “是君子,可是不适合在官场上生存,性格太淡了。同理还有范公,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刚才你们说君子,这才是君子。”

    蔡旻急了:“王小郎,你误会了,家父多次遭贬,也未曾留恋过权位,只是害怕……”

    “陛下乃是英主,怕什么?况且还有韩公,欧阳公,曾公他们。”

    前面的就不当真了,后面才是真的。就算赵曙记仇了,还有韩琦、曾公亮与欧阳修这些人帮忙说好话呢,已经贬出去了,赵曙难道还会将人往死里整?

    蔡旻语塞了。

    赵顼微笑额首。

    这才是有智慧的分析。

    “其次是留恋权位,若不想离开京城,可以写一篇自责的劄子给陛下,略略赞扬陛下,毕竟官家刚刚继位不久,也需要蔡公这样的重臣鼓励支持。”

    这句话让大家伙一起要倒掉了。

第一三八章 乡党

    但接着王巨便将话头转过来:“然后再说明一理,齐桓公如何用管仲的,唐太宗如何用魏征的,太宗如何用赵普相公的,蔡公仕于仁宗就得忠于仁宗,仕于陛下,就得忠于陛下,只要蔡公写出来,我保证官家就不会生气。”

    “妙计啊,”赵顼说。

    然后看着蔡旻,这是好计策,就看你父亲能不能放下面子,在皇上面前放下面子,难道还丑吗?

    接着看着王巨:“若是你选择,你如何选择?”

    “看,需要臣,臣就选择后面一条,不需要臣,臣就选择前面一条。”

    “这个答案太圆滑。”

    “不圆滑,抛开澶渊之功,在政治上寇莱公与吕夷简相公,谁有作为?”

    “吕公。”

    这个人因为范仲淹,可能在后面被世人丑化了,实际非然,刘娥死后,赵祯亲政,黄河立即改道,这不是决堤,而是改道,可想是何等的灾难,接着宝元元年,又来了前所未有的大旱。刚安稳一段时间,元昊入侵。

    天灾兵祸,一桩桩到来。

    如果不是吕夷简小心地维持着朝堂,那个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战争结束,君子们却找吕夷简麻烦了。实际若无吕夷简,范仲淹能上位么,就是那样,还是吕夷简推荐范仲淹为参知政事的,这才发起了庆历改革。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范仲淹在前面改革,吕夷简在后面利用他的经验进行一些矫正,也许说不定就能来一个庆历中兴。然而蔡襄倒很好,将吕夷简往死里逼,生生逼到洛阳,彻底退出朝堂。

    然后一切就乱了,连杜衍、章得象这些温和派元老都看不下去,加上朋党论,结党开始出现雏形,赵祯才立即叫停。但还好,吕夷简用手腕生生坚持了数年之久,若是他早就让范仲淹孔道辅逼下去,宋朝后果会更糟糕。

    如果寇准也学习吕夷简的权谋之术,那么是否更有作为呢?

    赵顼会意了:“为国家留恋权位……”

    “得真正为国家,而不是打着为国家这个旗号。”王巨进行纠正,例如眼下的韩琦,难道是为国家?

    “因此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士大夫说无为而治。兵家说善战者无赫赫战功。说易行难,实际真的很难做到。但即便是皇帝,同样也要牵就,也要能屈能伸,因此唐太宗对兄弟忍,对魏征忍,对颉利忍……”

    以后的赵顼做事强硬,也不能说强硬不对,强成了金刚石那就强吧,可不是金刚石,只是一块石炭,那也要强,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能是性格原因,但现在通过自己所听所看的,也有赵曙的原因,说赵祯软了。赵祯不软,若赵祯在,能乱成那样子?

    所以王巨又趁机说了一通。

    听到这里,赵顼很满足了,站起身告辞。

    王巨连忙追出去,小声道:“殿下。”

    赵顼微微一笑:“王巨,本王不知道这个章质夫是否真的文武双全,但此人大局观,比你差远了。”

    “殿下,那是一个误会。”

    “你这就不对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因为章质夫有将才,就将他错误也掩盖起来。前段时间,你还说了不能搞南北分争,不能让大臣结党,不能搞区域性排挤,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说今天章质夫没有乡党之嫌?”

    王巨还能说什么呢?

    “不要管那么多,还有几天就放榜了。”赵顼好不容易,能提点王巨一句。

    关心则乱啊!

    然后赵顼笑咪咪地离开。

    不管怎么说,王巨表现得体,有智谋,有大局观,推荐这个章质夫,也是想为国家贡献人才哪,是好心,是忠心。

    章楶也追了出来,好奇地问:“这个小郎乃是什么人,好大的架子。”

    “质夫兄,我今天让你坑苦了。”

    “为何?”

    王巨迟疑了一下,道:“我说他的身份,勿要泄露。”

    “行。”

    “他就是颍王殿下。”

    “什么?”

    “唉。”

    “王小郎,你让你坑苦了,好不好?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他的身份,我能随便说吗?而且我冲你挤眼色了,你怎么看不到?”

    “我哪里想得起来。”

    “本来我想将你引见给殿下,让你与他谈一谈军事……你却多管闲事,你我的身份,能管得了蔡公的事吗?”

    是不错,赵顼对王巨印象更好了,可王巨也不需要了,那仅是锦上添花之功。他需要的是赵顼重视章楶,而且他这段时间与章楶处得不错,不仅是提前为国家提拨了一个人才,也说不定是为了以后,多一个助手。至于蔡襄的三个儿子,那是谁与谁啊?

    “那个……殿下不会生气吧?”章楶弱弱地问。

    “还那个,不仅你带了蔡家三郎,还请了那么多行首,”王巨心中郁闷死了。这还不要紧,章楶不知道,但王巨可知道,赵曙熬不了多久,不到两年,赵顼就会上位。这个机会就让你错过了。

    “是,是,会不会生气?”

    “你说呢?”

    “这太凑巧了。”

    “我们意思弄反了,我说不是你替蔡襄出面本身这件事,殿下不是小气的人,而是你在搞乡党!”

    “这真冤枉。”

    “你能说没乡党之嫌?”

    章楶让王巨训得一点脾气也没了。

    “这样吧,你写一篇详细的边策,改天我递给殿下。”

    “为什么不献给官家?”

    献给赵曙?

    不要说他能不能看下去,就是看下去,指不准又弄出三丁刺一的妖蛾子。

    当然,不能这么说,王巨说道:“质夫兄,我与颍王殿下能遇见,那是巧合,还有能力打通官家的关系?”

    章楶哈哈一乐。

    其实只要是人,都有缺点的,比如王巨,因为两世遭遇,心性略有些腹黑,手段也变得强硬,报复心重,但有缺点的一面,也有优点的一面,抛开这些缺点不提,王巨人格上的优点同样很多,重亲情,重友情,懂得感恩,懂得取舍。

    章楶也是如此,乡党这件事有些失误,不过优点同样很多。

    蔡旻也走了过来,他同样在怀疑:“王家小郎,刚才那个小郎是谁?”

    王巨岔开话题:“刚刚我说话多有得罪,还望恕罪则个。”

    就事论事嘛,在庆历君子小人之争上,蔡襄做得不对,特别是逼走了吕夷简,并导致后世史书说庆历新政就坏在吕夷简手中,哪里是哦?若那样范仲淹为何罢出朝堂特意拜见吕夷简,语良久,最后叹息离开。

    其实不但没有坏在吕夷简手中,也不能说坏在夏竦手中,夏竦只是在庆历新政结束后才开始报复的,真正坏是坏在欧阳修与石介的上蹦下跳,导致许多多温和派大佬,如杜衍,章得象,晏殊这些人反感,并且水洛城导致君子党分裂,文庞二人袖手旁观,坏在自己手上的!

    蔡襄逼走了吕夷简,同样是一个重大失误。

    不过蔡襄能算半个真正的君子,特别是在韩琦与曹太后一手遮天时,能说说公道话,还是不容易的。

    “王小郎忠言,何有恕罪。”

    这个蔡三郎,王巨还真不大了解。

    但看他的谈吐举止,说明蔡襄家教不俗。

    救父心切,能理解,可这个太巧了,如果今天没有赵顼来,说了也就说了。但赵顼来了,这个就不能说了。

    特别是看着他身后几个俏丽的行首,又看了一眼那个琼儿娘子,岁数不大吧,大约与李妃儿相仿佛,纵比李妃儿大,也不会大上多少。

    二八辰光,瘦削的瓜子脸,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绿裙下又生着一对小蛮腰,上面还有一对丰乳,似乎要将裙衣撕裂,可以说是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难怪说是魁首。

    看到王巨看她,琼儿又盈盈施了一礼,举止也不错。

    不过王巨更无语了,若赵顼不来,蔡三郎带就带来吧,可是赵顼来了,只不过在茶楼上聚一聚,带几个行首来干嘛?

    其实章楶心中同样悲催。

    他不知道赵曙不久就要隔屁的,但颍王身份难倒不知道吗?眼下虽不是皇太子,也等于是皇太子,搭上这条线,意味着以后会带来什么命运?

    总之,两人都苦得不能再苦。

    “那就告辞了,”王巨说道,章楶可能苦了,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更赢来赵顼信任,以后再说吧,反正这个人才千万不能放过了。

第一三九章 投名状

    春山空寥,杜鹃哀啼。

    吕大郎的父母来到儿子坟头,在默默烧着纸钱。

    去年秋后吕大郎被弃市问斩。

    这是大理寺断的案,再无翻案余地。其实吕大郎犯事,其父母也参与进去了。吕大郎在前出面,他们在后面谋划。

    财帛动人心,如果玉盐作坊技术不公开,又一直能维持下去,吃掉朱欢手中的契股,那会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不要说吕家,恐怕就是关中那些超级大户们,同样会心动。

    不过宋朝不搞株连,主犯从犯判决,余下的也就放过了。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按照宋律,吕大郎当斩,然而其父母心中不服啊,一个贱婢罢了,又不是儿子动手杀的。陈执中纵妾害死了三个婢女,还不是没事?

    这那能一样呢,当真齐人哪,美帝也不可能齐人!

    并且那次陈执中因这件事彻底罢为了首相,还差一点被崔峄抓进大牢受审。

    这时,一个文士走了过来问:“前面可是吕翁翁?”

    “你是谁?”

    文士不答,而是看着新坟说道:“天下谁个不在为利而熙熙攘攘?吕大郎君本来也没有做错,错的是丁家,若无丁家蛊惑,吕大郎何至于惨死。”

    这句话说中了吕家夫妇的内心,说得对啊,杀人的乃是伏小庄,他才是真正凶手。

    如果要追究幕后的人,不仅是自己的儿子,还有丁家,为什么一个是弃市,一个只是发放牢城,还是本地的牢城。

    至于丁部领死了,他们才不管呢。

    “你是谁?”

    “我是延州人,看不惯丁家的作为,碰巧经过华州,于是过来看一看。”

    “那丁家也得到报应了。”

    “什么报应?不就是丁员外死了,那是老病死的,其余人还不是安然无事。”

    吕父语塞了。

    “好象他们还欠吕大郎君赌债吧。”

    “是欠了。”

    “为什么不追要?”

    “他家都散了,上哪儿要去?”吕父心说,况且这个赌债还不能当真。

    “他家未散,还有人在,丁员外同样还有许多堂兄弟,过得很开心。”

    吕父定定地看着文士。

    就算要,也不大好要,一个在延州,一个在华州,隔了好几百里地。若是正大光明的债务要就要吧,但这个债务来历不明。

    “丁家为恶多端,在延州得罪了很多人,吕翁翁为何不将那张欠条便宜一点卖给延州的豪强,似乎还欠了一万多贯吧?”

    吕父点点头。

    “可以三千贯两千贯,真不行一千贯将它卖出去,由延州豪强来讨要,那么这张欠条便成了丁家真正的催命符,也能替吕大郎君报仇雪恨了。”

    “是妙策……”

    “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我看不惯,说一说,我走了。”

    文士随着就离开。

    但他在心中却说道:这个丁稼怎么就输掉了那么多钱?吕家也非是善类啊。不过王巨,你好心收留了我,我也替你做了一件事了。

    他就是葛少华。

    王巨开出的条件真的不错,让葛少华很感动,不要说管事,其实那就是门客。王巨又在省试上考得那么高,而且颇有心机,未来不可限量,这是他不愿意声张的,若公开说出来,不仅葛少华,会有许多多次落举的举子来投奔。因此葛少华想替王巨做一件事,也算是投名状吧。

    …………

    “见过大郎。”琼儿盈盈施了一个万福,吐出清脆的声音说道。

    王巨莫明其妙地看着这个少女。

    愣了一愣他才说:“请进来吧。”

    琼儿带着抱着小筝的侍婢走进房中。

    李万元也古怪地看着琼儿,本来冒出一个长公主就让他担心了,现在又突然冒出一个更性感的少女,这更让他担心。

    “二哥,不得多想。”王巨拍着他肩膀说道。

    整天都在想啥呢。

    其实可能是受前世因素影响,王巨对现在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真心不排斥,况且李妃儿明艳活泼,性格可爱,也让他喜欢。为了生存,可以用心眼,但夫妻之间用心思眼,那还叫夫妻吗?

    而且他更不想攀大户,如夏竦的老婆,还有富弼的老婆。

    话说晏殊赏识富弼,但小富不争气,连个进士都考不中,老晏急啊,于是替他弄了一个制科,当官了。因此小富在家时常受小晏的气。那次出使契丹立下大功,混上了枢密副使,终于做宰相了,回家扬眉吐气地对小晏说道:“给我更衣。”

    小晏就是不买账,小富没鸟办法,只好自己换下相服,轻手轻脚地跑到饭桌上端一碗稀饭灰溜溜地喝了起来。

    可能带来一些好处吧,如夏夫人给夏竦带来了巨大的陪嫁,小晏给小富带来了官途青云直上,但这种富贵,王巨却是不想要的。

    不过他对赵念奴也不排斥。

    这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公主,可能那段经历,也多少磨平了她的娇气。

    反正这种平易近人,让王巨很喜欢。

    不过有了李妃儿,那就什么也不要想了。

    琼儿坐下。

    “琼娘子贵客登门,不知有何指教?”

    “奴家哪会是贵客。”琼儿有些啼笑皆非,有些幽怨,又道:“那日听闻大郎去喜迎楼,奴家这才答应蔡家三郎的邀请。”

    “对了,蔡司使如何了?”

    “去了杭州。”

    “本来……”王巨想说本来就应当去杭州,何必在京城留恋,自寻烦恼,况且国家那个黑窟窿,也不是蔡襄能力能解决的,但没有说,然而就打断了琼儿的话。

    琼儿有些气苦,也有些喜欢,感情泛滥也未必是好事啊。

    定了定神,她又说道:“奴家近日听得两首妙诗,练了许久,那日本想唱给大郎听的,但不曾想大郎突然离去,今天刻意登门请求赐教。”

    唱歌要我赐教?

    王巨话忍到嘴边,改了口:“不敢,那就请娘子妙喉展歌吧。”

    琼儿接过小筝,唱了起来:

    “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

    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

    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

    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明妃初嫁与胡儿,毡车百辆皆胡姬。

    含**语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

    黄金杆拨春风手,弹看飞鸿劝胡酒。

    汉宫侍女暗垂泪,沙上行人却回首。

    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明妃曲》啊。”王巨喃喃地说了一句。

    这个魁首唱了它,他也就想起这段故事。

    自古以为文人墨客用昭君出塞写下许多诗赋文章。

    如白居易的: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

    这太不象话了,王昭君居然会哀请使者,我现在仍很漂亮,皇上有钱的话,将我赎回去吧。

    老杜的: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这个写得不错,抱着悲悯之情,又凄凉又令人感痛。

    李白的:昭君拂玉鞍,上马啼红颜。今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

    那是一种无奈。

    还有: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汉月还从东海出,明妃西嫁无来日。燕支长寒雪作花,蛾眉憔悴没胡沙。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冢使人嗟。

    那更是一种绝望。

    但这三大家明妃曲都不如王安石这两首明妃曲。

    因此前面一出,欧阳修、司马光、曾巩、刘敞等人纷纷唱和。如欧阳修的:汉宫有佳人,天子初未识。一朝随汉使,远嫁单于国。绝色天下无,一失难再得。虽能杀画工,于事竟何益?耳目所及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汉计诚已拙,女色难自夸。明妃去时泪,洒向枝上花。狂风日暮起,漂泊落谁家?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再如司马光的:胡雏上马唱胡歌,锦车已驾折橐驼。明妃挥泪辞汉主,汉主伤心知奈何。宫门铜环双兽面,回首何时复来见。自嗟不若往巫山,布袖蒿簪嫁乡县。万里寒沙草木稀,居延塞外使人归。旧来相识更无物,只有云边秋雁飞。愁坐泠泠调四弦,曲终掩面向胡天。侍儿不解汉家语,指下哀声犹可传。传遍胡人到中土,万一佗年流乐府。妾身生死知不归,妾意终期寤人主。目前美丑良易知,咫尺掖庭犹可欺。君不见白头萧太傅,被谗仰药更无疑。

    但让王巨喃喃的不是诗情,无论他练写了多少首诗,凭诗词才情,还是干不过这些大才子。

    可深思的是另一件事。

    在王家寨王巨说不能用文字看一个人的性格,这个未必。

    就如王欧司马这三首诗。

    开头就说了,俺要走了,眼泪流了很多,向汉元帝挥手告别,也很伤心,宫廷大门上大铜环的双面兽,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看一眼呢。后面又说了,我虽一去不知生死,却一直想着皇上。

    奶奶的,这比韩剧还肉麻啊。

第一四〇章 明妃曲

    但肉麻无所谓了,这是忠心哪,因此在未来的某一天里赵顼看到后十分喜欢,刻意夸奖了司马光一通。

    从这首诗能看出,他性格的保守,维护旧有权贵的利益。

    再看欧阳修的,万里安能制夷狄,直指汉王室无能。从朋党论能看出欧阳修喜欢抱团作战,从这首诗也能看出欧阳修中心思想,皇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同样会犯错,必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才能减少犯错!

    其实昭君出塞有着积极意义,而且那时匈奴已不足为患了,远不象唐朝那种悲催的嫁公主。

    因此王安石这两首诗格调更高。

    王昭君出塞很痛苦,后面是汉元帝不能识人,这时杀了毛延寿管屁用啊。王昭君来到塞外,很痛苦,但怕家人担心,还要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多象后世的打工者,有钱无钱,回家过年,没钱了,回家过个屁年啊。但在外面过得再苦,对家里人还得要报平安。

    问题不在这里,而在后面,但嫁到胡地又如何,即便呆在深宫,象阿娇那样,与呆在胡地又有二样吗?

    但还不在这里,而在第二首的后面,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汉朝待我恩浅,可胡人待我很尊敬,又何必自叹呢?

    辨了过来。

    因此与司马光同编《资治通鉴》的范祖禹之孙范冲,有一天一脸紧张的跑去对高宗赵构说:“我可算看透王安石这个人了,但我一般不敢对人讲。”

    高宗也蠢,就问:“什么鸟事,说来听听。”

    范冲说:“以前诗人写《明妃曲》,都以**胡虏为无穷之恨,读之者至于悲怨感伤。王安石为《明妃曲》,却坏天下人心术。”接着就上纲上线,抬出孟子来压王安石,说“无父无君,是**也。以胡虏有恩而逆忘君父,非**而何?”

    实际真无所谓,但也能从这首诗看出王安石的性格,藐视一切,不仅是皇权,还有种族,无法无天!

    然而王巨随即乐了起来,心里说:以后看能不能与这个怮相公聊一聊,取缔宋朝悲催的排斥异族婚现象。

    “奴家唱得可中听吗?”

    “很好听。”

    “奴家能否于院中与大郎说几句。”

    “行啊。”

    两人来到院中。

    “奴家乃是清倌人。”

    仅是一句,王巨就隐隐会意了。

    其实对外貌王巨真心不挑剔。

    李妃儿青春亮丽,活泼可爱,赵念奴雍荣华贵,性格温柔。

    这个琼儿性格冷艳,歌唱得也好听。

    相貌上这三个女子,都能让王巨满意了。

    对贞操王巨也不挑剔,从后世来的,还谈什么贞操?岂不笑死人。

    许多清倌人挂羊头卖狗肉,但会有。这些妓子也不能说品性好的,有的迫于无奈,比如教坊里的官妓,有的是待价而沽,但不管怎么说,在那种场合,能守住身体,应当可嘉。

    其实说开了,这些魁首类似后世的明星,公开场合表演,但在私下也会陪客人聊天喝酒,有的会无视潜规则,有的会自寻潜规则,有好的,坏的多,好的少。

    但不与当事人接触,外人却难以察觉了。

    不过琼儿刻意说了奴家是清倌人,那肯定没有**。毕竟这时代没有修膜术……

    至于爱情,他也心死了,甚至还喜欢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王巨在这上面也错了,当真没有爱情?那么何须与赵念奴**不清?只不过他自己不愿去想。

    对家世无所谓,贫困家庭小康之家或者大富贵之家,在他心中一样,夫妻夫妻,关健是夫妻俩本身。

    甚至对大贵之家的女子有些排斥,他可不希望未来家里面出现小晏那种情况。

    若赵祯在,如果赵念奴是赵曙的女儿,他都不会与赵念奴继续来往子。

    当然,若无那段交情,或者赵念奴性格不好,他也不会交往。

    然而对妓子这一行业,他就有点不大喜欢了,与清倌人无关。

    于是王巨不作声。

    琼儿咬牙切齿,还真是一个不懂风情的少年啊,她只好说道:“奴家有一个乞求,能否常伴君之左右。”

    “琼娘子,我已订了亲,刚才屋中的正是我的二舅兄。”

    “他来京城看你……”琼儿气乐了。

    “也不是啊,还有另外的事,”王巨遮掩道。

    “奴家只是陪伴君之左右,并不想其他。”

    “妾啊,这个你也愿意?”王巨惊讶起来,在这时候做妾可没有保障的,能卖能送人,甚至能用她们来陪客人的寝,苏东坡就经常干这样的事,但小妾也有小妾的权利,若呆得不如意,到了一定年限,可以离开主家。

    “所以奴家还有第二个乞请,君不要抛弃奴家。”

    王巨才注意到她用了一个乞字,不过他依然说道:“琼娘子,我不知道你是那一个馆楼的行首。”

    “我不在任何馆阁,自己置了一个宅子,偶尔出去陪笑卖唱谋生。”

    就是李师师那种形式了。

    “但是我很穷啊,哪里有钱赎你。”王巨道。

    事实他手中的钱真不多了,这几口人在京师呆了数月之久,吃喝穿住都得用钱,若非赵念奴当初给了一千贯,他的钱早就花光了。还会有钱,那也到了秋后。

    不过到了秋后,他也早外放了,可以吃官家的俸禄,经济又不紧张了。

    但现在手中真的没有多少钱,一大家子生活下去,以及开支够了,可赎这个魁首肯定远远不够,他也不逛**,不知道行情,但相信以这个魁首的姿色,赎金肯定不菲。

    “奴家手中攒了一些钱。”

    倒贴啊!

    “为何?”

    “奴家不想过这种卖笑生涯,可平常人奴家又看不上,所以,所以……”

    这说得倒是老实话,宁为鸡头,不为凤毛,可有几个人做得到啊?

    王巨却说道:“不行,我当初与李家订亲时,就曾承诺过,不纳妾。”

    “不、纳、妾……”琼儿气乐了,这时代妒妻悍妻有之,但那一家敢不让丈夫纳妾的,除非家里面穷,纳不起。这个李家难道是皇家吗?

    “你既然来到这里,应当打听过我一些情况,包括我的身世,当时订亲时,我仅是边荒一个贫困小山寨的少年,家里面很穷,李家不嫌弃,我才刚刚名中省试榜,还没有唱名东华门,就背叛了诺言,那么以后我如何对你守信,守护你一生?或者某一天,我将你送人,你乐意吗?”

    那还说什么呢,琼儿悲愤又幽怨地走了。

    回到屋中,李万元紧张地问:“她与你说了什么?”

    “她想做我的小妾。”

    “小妾啊……”李万元脸色古怪,他大哥李贞是说过,我未纳妾,但王巨却没有承诺不纳妾,就是承诺,李家敢阻拦吗?

    自从王巨的名字于尚书省外面的红榜高高在上,已经是蛟蛇化龙之日!李家凭什么阻止。

    李万元只好嚅嚅道:“赎她得不少钱吧。”

    说得也没力气,再贵一千贯,两千贯,三千贯,难道还会万贯,现在王巨手中没钱,秋后赎金就有了。况且还是人家俏娘子找上门,主动愿意赎的。

    “她说用她的钱。”

    “这个,这个……你还没有与我小妹成亲呢。”

    “我未答应,放心吧。你现在是我的二哥,将来还是我的二哥。”

    “那太好了,不枉我小妹对你一片痴情。”李万元一把将王巨抱住。

    实际王巨心中也有些惭愧的,比如他与赵念奴在一起时,难道真一点想法也没有?比如刚才看到那个琼儿的蛮腰丰胸,难道一点色心未动过?

    “唉,荷尔蒙害死人哪,我要努力做一个好人,做柳下惠……”

第一四一章 沽名钓誉

    “见过司马公。”王巨心中忐忑不安地说。

    怎么又召见自己了?

    那次召见有了好事?

    “坐吧。”王巨虽然心中不喜,脸上没有表露,司马光仍让他坐下。

    王巨坐下。

    “这小子胆贼大,有那么一点宠辱不惊的仪态。”司马光心中默想。但他想错了,召见可以,利用可以,但多少给一点好处吧,没有好处,每次拿自己当枪使唤,王巨能乐意吗?还有什么宠辱?

    “王巨,你在陕西出生长大,说一说边区百姓的生活。”

    “司马公,怎么又来了?”王巨索性抗议道,三丁刺一不是结束争议了吗,怎么还没完没了!

    “你误会了,”司马光大约也不好意思了,呵呵一乐。这小子油猾,不大好忽悠的。

    “某喊你来询问陕西百姓情况,乃是陕西弊病丛生。”

    王巨不吭声,三丁刺一了,不用想,陕西百姓放在火炉上烤了。但这不仅是韩琦与欧阳修,幕后主要是赵曙。

    国家财政吃紧,宋朝军队战斗力不强大,又害怕西夏人入侵,只能用人海战术了。

    然而他也想错了,这一回不是三丁刺一,司马光继续说道:“朝廷先于陕西三丁刺一,又在京畿与诸路广招禁军,又在灾区招饥民为厢军。兵法之道,少而精,衣粮易供,公私充足,方能以一当士。兵多而不精,衣粮难赡,公私困匮,十不足当一。”

    “有这回事?”王巨皱起眉头。

    若那样,韩琦真在胡乱来了。

    并且去年全国各地多处涝灾,因此于年底下诏,罢免畿内、宋、亳、陈、许、汝、蔡、唐、颍、曹、濮、济、单、濠、泗、庐、寿、楚、杭、宣、洪、鄂、施、渝州、光化、高邮军这些州军的赋税。

    也就是河南河北山东安徽江苏湖北四川,这些地区都受到了涝灾,想一想整个宋朝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在哪儿吧。

    这一招厢兵,得招多少厢兵哪?

    难怪出现一亿多的地方亏空。

    “是啊,国家财政吃紧,只能用稀粥救济灾民,我想不通用什么来养厢兵?而且一旦刺为兵,终身为兵,以后又用什么来养活?”

    “司马公所言极是。虽有灾害,但不会连年灾害,国家稍许拨出钱粮让百姓熬过这一难关,年光一好,百姓自动会回返家园。一起刺为兵,不但以后得用很多钱帛来赡养,还会造成许多耕地荒芜,国家又会减少税务,便会形成恶性循环。”

    “说得不错。”司马光在疏折上同样也说过这个道理,但无人听哪。

    “但与陕西路有什么关系?”

    “国用不足,陕西又赡养了大量禁兵,蕃骑,保捷,义勇,那么赡养必缺,也会重敛百姓。”

    也就是陕西将会雪上加霜了。

    “不过这等关于到国策的大事,召晚生来有何用?”

    “你出身寒门,感受最深,因此你说的话就是最好的例证。”

    “晚生无能为力。”王巨断然拒绝了。

    说也能说,但不必要说,第一个说了不管用,第二个说过以后,还不知道会被司马光怎么曲解呢。

    当然司马光关注这件事不是坏事,不过他本心乃是厌兵厌战,这比韩琦的作为更恶劣。

    …………

    “王巨,今天我们一道去繁台踏春吧。”赵顼说道。

    北宋末年有人编写开封八景,艮岳行云、夷山夕照、金梁晓月、资圣熏风、百岗冬雪、大河春浪、吹台秋雨、开宝晨钟。现在艮岳还没有造出来,其他景观有了。

    至于开封八景的说法同样未出来。

    北宋末年版八景不包括繁台**,但它同样是开封一处有名的景点,就在开封东南禹王台边上,后周时还在这里修建了一栋大寺,天清寺。

    每当繁台春天到来,桃李争春,杨柳依依,晴云碧树,殿宇峥嵘,许多京城的百姓便担着酒食,来此饮酒赋诗,看舞听戏,或者赏花观草,烧香拜佛。

    因此有了繁台**的名字。

    “不过那是出了城……”王巨看了看赵顼,又看了看赵念奴。

    虽然他读书开元礼,但这些细节不懂啊。

    “无妨,我带了好几名侍卫。”

    王巨还是担心,在城里溜达一下可以,出了城终是两样的,特别马上官场风气就变得恶劣了,你咬过来,我咬过去,不过看着赵念奴眼中期盼的神情,终是点了点头。

    王储与王娩倒是很高兴,这些天几乎将城里一起看完了,正好出去转一转。

    上了马车,不是很远,出了城,只有几里地便到了。

    未到清明,不过这里已经有了许多游客,还包括几名等候东华门唱榜的举子。

    一行人到处转着,景色不错,至少比王家寨哪成片成片的光山秃岭强多了,并且还有许多艺人在表演节目,不时传来人群的喝彩声。

    赵顼走到一边,悄声说道:“王巨,本王听闻司马光又召见你了?”

    “恩,”王巨无奈地摇了摇头。

    “司马光与韩公在政事堂辨了起来,韩公一怒之下,责怪司马光乃是沽名钓誉之辈。”赵顼说完后呵呵乐了。

    可能因为赵念奴的事,也可能是因为司马光太过保守,反正赵顼不是很喜欢,那怕司马光在洛阳住树屋。

    “何来此言?”

    “这是一个秘密,”赵顼鬼鬼祟祟地说道。

    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时,庞籍为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司马光为并州通判,也就是河东路的二把手。面对没藏讹庞的侵耕,庞籍曾革令,敛兵河东毋与战,又派司马光前往府麟路巡察。

    司马光一路查到丰州,看着战场的断垣残壁,以及草丛里的尸骸,然后又眺望着屈野河西岸,这里是府麟路最好的沃土,水草丰美,也适宜种植,因此写下一首诗:春尽芜城天一涯,白榆生荚柳生花。满川战骨知谁罪,深属来人戒覆车。

    麟州知州武勘与内侍黄道元就看出司马光之意了,便劝说司马光,乘敌去,出其不意,可增二堡,以据其地。

    武将郭恩以为不可。

    黄道元再三相激,加上司马光也同意了黄道元的意见,郭恩只好领兵出行。

    “殿下,等等,这首诗不是好战之诗。”

    “看诗也要看什么场景的,放在丰州,你想一想。”

    王巨有些会意了,第一个知谁罪,肯定不是宋朝的罪,那是李元昊主动入侵。

    第二个,府麟路是屡战屡胜的,特别是在其他战场都大败的情况下,不是戒饬的地方。

    可能司马光确实是在戒饬,但容易让武黄二人产生了误会。于是武黄一蛊惑,司马光同意了,不管当时司马光有没有相更增二堡,建功立业的想法,但确实是他同意的,不然郭恩不会出兵。

    结果出来了,一千四百名宋兵中伏,全部杀个干净,郭恩战死,黄道元被俘,只有武勘逃了出来,这就是忽里堆之战。

    死的人也不算多,只一千几百人,但宋朝苟和派多啊,大捷看不到,一旦打败了,那就闹翻了天,看看三川口之战死了多少人,不过几千人罢了,却一直在传,若那样,元昊在猫牛城被唃厮啰干掉了近十万兵马,还不得鞭尸哪。

    事情大条了,司马光傻眼了,赵祯也派人下来查问责任了。

    这件事与庞籍无关,可司马光乃是庞籍的门生,而且司马光父亲司马池与庞籍乃是莫逆之交,因此替司马光扛了下来,贬到了青州。

    本来这件事到此结束,但黄道元几个月后又被西夏人放了回来,那么意味着朝廷就能迅速查出真相了,司马光立即先发制人,连上《论屈野河西修堡状》和《论屈野河修堡第二状》,严正要求朝廷“独治臣罪,以正典刑”。

    但满朝上下对司马光这一套都不感兴趣了,只是有人略略说他借机以沽名钓誉,故作姿态,博取美名。

    司马光无所谓,只要不治我罪就行,管你们怎么想。

    可这事儿干得就不厚道了,于是司马光连续写了好几封信给庞籍,庞籍这下子也识穿了司马光的虚伪,然而司马光乃是他一手提拨上来的,有苦难言,于是置之不理,至死都没有回一封信给司马光。

    韩琦让司马光闹烦了,于是又将这件事翻了出来。

    王巨瞠目结舌:“我听说庞公去世时,司马光曾披麻戴孝,以子奔丧。”

    “他内心羞愧吧,没有这件事,说不定庞公还能返回朝堂呢。”

    不一定是真,也不一定是假,毕竟是从韩琦嘴中冒出来的。但这事儿……

    王巨最后也乐了起来。

    “以后他找你,最好拒绝,上次因为三丁刺一,韩公略对你有些不满。”

    “殿下,用人用人之所长,若是一味翻旧账,终失了大臣庄重得体,也失了朝堂威仪,甚至与市井泼妇并无二样了。”

    “说得好。”

    “不过凭良心讲,无论三丁刺一,或者这里大肆编置厢兵,朝廷是做错了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

    “殿下,能想,但不能说,现在是你学习观察的时候。”

    “你啊,本王几个老师都不……”如你没有说出来,毕竟是赵顼的老师,也要尊重:“对了,母后让本王问你,对庆历新政范公十条举措怎么看?”

    “我不参与!”

第一四二章 见好就收

    “说说吧。”

    “殿下,我真的不能说。”

    “为何?”

    “一是我可能想法会出现失误,能误导殿下与皇后,甚至官家。其次范公十条前面还有韩公八条,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遏侥幸,进能吏,退不才,谨入官,去冗食,意思差不多。”

    赵顼听明白了。

    说范仲淹十条做得不对,代表着韩琦八条也是错误的,说说范仲淹也就罢了,毕竟他死了,可是韩琦还活着,当朝首相,佐立父亲继位首功大臣,母亲也相信,万一谈论起来,韩琦会更加生气。

    “那你就对我说一说。”

    “也不说,终是过去了的事,何必再言。”

    “惩前毖后。”

    王巨让他缠得没办法了,只好说道:“那么殿下只可听,但不可传。”

    “好。”

    “首先明黜陟,以前官员是三年一磨,只要不犯法,就可以慢慢磨成高官,所以许多官员不做为,因为一做为终会有受益的人,受害的人,就会引起纠纷。因此范公提出以能力用官。这个用心倒也不错,可得成立一个考核制度,然而范公却是很简单,只要他认为不合适的,眼生的,名字认不出来的,大笔一勾,撤职了。富公劝,范公答道,一家哭总比一路哭强吧。试问范公有什么样的能力,能清楚了解每一个官员的能力,这样做大家服不服?”

    “是有道理。”

    “第二条抑侥幸,荫补官员多了,赏赐多了,国家财政支出就会严重。可这一抑,会不会得罪人?再说抑侥幸,范公次子范纯仁未中进士之前,就荫补了太常寺太祝,自己没有理清楚,如何理别人?臣以前劝殿下看一看咸平之治的史书,看看宋真宗是如何做的,那是真正裁减不必要的官吏,一下子裁去了近二十万名官员胥吏,财政才变得健康的。可是范公呢,做得不干不净,又得罪了大家,自己还有尾巴,更没有见效,大家服不服?”

    “是啊,看来范公确实不如李沆相公。”

    王巨笑了一笑,范仲淹操守那是没话说,包括他几个儿子,但这个宰相确实做得很不合格,哪里及得上圣相李沆,两人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

    “第三条精贡举,这个臣就不说了,一个必须于县学就食,难倒了多少贫家子,况且还有一个州县开卷制,那样,寒门子弟还想高中吗,朝廷还能不能齐人齐民?”

    “他也是寒门子弟出身。”

    “这倒不是他忘本,有些想当然造成的失误。第四择长官,对第一条的补充,派中使下去看一看,实际汉唐也有,我朝以前同样也有类似制度,不过能保证中使个个能有识眼的慧眼,这只是一个监督机制的补充罢了,更是老生常谈。”

    “第五条,均公田,将职田重新分配,给了一些低层官员也能分得一些职田,增加他们收入,实际就是高薪养廉,但薪水高了,贪墨现象杜止了吗?即便治水以疏为主,也要堵堤吧,防在哪里,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陈留桥,闹得那么大,范公,王尧臣公,欧阳公这些重臣一起出来了,还不是为了朝廷给王溟定了一个私罪,可是范公都看不下去了,贪污不严惩,如何能防止贪污?高薪是一个办法,但得高到什么地步,一个宰相薪酬得要多少百姓才能供担得起?”

    “厚农桑,还用朝廷说吗,百姓不重视农桑?试问具体措施在哪里,农桑就要水利,水利呢?朝廷以牛为资产计等,于是百姓不愿意养牛,没有牛,农桑岂能厚起来?贫困百姓一无所有,朝廷有没有做过资助之举?”

    “修武备,密定规制,相时而行,这就是武备?甚至在京畿到处抓丁,连一些市井地痞也抓了进去,这就是武备?”

    “减徭役,连差役都不敢动,谈何减徭役?”

    “覃恩信,靠嘴上说的就有恩信了吗?想要百姓爱国,国必须爱百姓。具体措施又在哪儿?有没有奖惩条例?”

    “重命令,难道以前朝廷诏令是放……”屁字让王巨忍了回去:“这不是重朝廷的命令,而是要重他们君子的命令。这十条执行下去,新政如何不败?”

    “难怪仁宗有那五问。”

    “是啊,不过范公是好心,可迂阔了,志向太大,然而到了落实时,又没有明确的步骤,所以有点想当然了。”

    实际范仲淹改革也不是一无是处。

    不过确实存在着种种原因,不要说改革就一定会头破血流。

    如果手段温柔一点的改良呢,如咸平之治以及宋孝宗的改革。

    或者破釜沉舟地决心呢,如商鞅变法。

    软是一种策略,硬也是一种策略,就怕心大,决心又不够,比如未来的熙宁变法。

    但确实范仲淹的变法着了下乘。

    同样是失败的变法,就用熙宁变法来比较吧。

    王安石着手于财,范仲淹着手于人事。

    不要说宋神宗时财政危机,庆历革新时财政危机更严重。

    然而范仲淹拿出手的东西要么老生常谈,要么假大空。假,挂羊头卖狗肉,如范仲淹的人事改革。大,用心是好的,也能实现,可实现的土壤不够,如王安石的青苗法。空,实现不了的却拿了出来,或者没有明确目标与具体步骤。

    王安石变法也过于急躁,用心多少也有些不良,不是富民,而是敛财富国。同样也有老生常谈与“大”之嫌,但不假不空。

    不错,官员才德兼备,国家必然大治,可能有多少官员能做到才德兼备?

    朱元璋扒皮都不行!

    官本位哪!

    况且范仲淹连一个私罪都舍不得加工官员,没有惩,难道高薪养廉就能使官员才德兼备吗?或者他与欧阳修大笔挥一挥,选出来的官员就是好的吗?

    再问一句,天下官员两三万人,你范仲淹如何能知道每一个官员的能力与操守?

    可能范仲淹没私心吧,但欧阳修他们绝对有私心,顺昌逆亡,因此所谓的人事改革,不过是为了所谓的君子党上位的旗号罢了。还不如宋真宗呢。

    能不着下乘?能让大家服气?

    所以王巨将范仲淹十条的弊病全部指了出来,就是给赵顼加深印象的。

    “国家这些时弊如何动之?”

    “殿下,你这就为难臣了,臣以前以学习为主,见识又少,那能想得那么多。”王巨嘿然道。

    这个真不能说的。

    此次进京已经是惊喜连连,那怕韩琦不高兴,可韩琦能在这个位子上呆多久啦?

    中了省试第三名,又让赵顼产生好感,这太出忽他的意料了。

    国家的弊病能说一说,也能隐晦地给赵顼一些启发,其实这已经说得太多了,多少也起了一些作用,未来赵顼继位上,会因为自己而去认真地思考。

    但如何变,则不能说。

    首先说了不管用,赵曙听吗?

    其次不变则己,一变就有利益纠纷,弄不好那真的会让韩琦欧阳修动怒。或者让赵顼保密?只要说了,这是为国为民,赵顼能保密吗?

    人得知足。

    并且实现不了的事,最好不要去做,这就是王巨的准则。

    而且他岁数小,现在连一个官职都没有呢,也不能懵懂的往这滩浑水里钻。

    所以王巨见好就收了。

    但是赵顼也不相信,他忽然乐了起来,也不错啊,王巨只是这个年龄,就算说了这些,那也相当了不起了,就连赵顼自己似乎都觉得自从认识到王巨后,自己每一天都在进步。

    可他的视线迅速转移到赵念奴身上……

第一四三章 拐子

    这时代没有网络,没有电影电视等媒介。

    赵顼还没有走上前台,赵念奴更是一个女子。

    但两个都是有来头的人,就象韩明与蔡旻对赵顼就有些熟悉,可能在某种场合见到过赵顼,只是离得远,所以印象不深刻,于是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

    于是这一行人人数虽多,却很低调。

    转了很久,大伙便在繁台的一个偏僻角落里休息。

    这里略有些冷清,但也有景色,几十株桃树全部含苞欲放,褐干紫苞,草色菲菲,就象一幅雅静的中国画。

    姘儿在地上铺下了毯子,又拿出一些果子,赵念奴让王储与王娩坐下,然后小声地说着话,有王巨以前说的各种“离奇”故事,不要小视了这些故事,它们给二妞与王储带来太多太多童年的欢乐。特别是在王巨才来到宋朝的第一年,那是兄妹三人最苦的一年,正是这些故事,让二妞与弟弟忘记了悲伤与世间的黑暗。

    不但他们,连张载儿子张贵,在兄妹三离开云岩时,都哭了起来。甚至张载也偶然听一听……

    还有兄妹三以前在王家寨的苦难生活。

    这个王巨从来不说的。

    赵念奴听了时不时地叹气,自己以前觉得很苦,真不懂事啊,那点苦算什么呢?

    然后又看着赵顼与王巨在说话,一个是自己欣赏的人,一个是与自己关系好的侄子,看到他们关系好,赵念奴便觉得很开心。

    赵顼却微微叹气。

    以前姑姑一直不开心,自从王巨来了,给姑姑带来太多的欢乐。

    可这个欢乐不能持久啊,马上一放榜,连自己都要“避讳”,当然,王巨也要离开京城,然后回家乡庆祝一下吧,随后朝廷授命就要下来了,进入馆阁那是不可能的,必然去地方,等于离开京城,说不定他一回去就成亲了,到时候姑姑还能不能快乐呢?

    于是说道:“王巨,在京城这段时间,尽量对我姑姑好一点吧。”

    王巨脸上冒黑线,大半天说:“剪不断,理还乱,适可而止,否则我就失了臣子之道。”

    赵顼也无语,主要时机不当啊,若王巨没有订下那门亲事那多好啊,看看,人家二舅子就象盯老虎一样将王巨盯住,王巨敢悔亲么?

    就是李万元不来,王巨也不会悔亲。

    赵顼拍拍王巨:“做好准备吧,就这几天要放榜了。”

    又转了转,一行人回去。

    各相分别后,王巨说道:“快了,还有几天就要放榜了。”

    李万元已知道赵顼的身份,自然会意,那可是内部消息,于是说:“妹夫,能不能中一甲。”

    没有提状元,那可得真靠运气,不过若是按省试榜的排名,王巨便是探花,在一甲之内。

    王巨摇了摇头:“殿试非是省试,没了策与帖经墨义,只有诗赋与论,论又是次要的,而论是我之所长,诗赋则是我之所短,因此一甲可能性极小,若能中二甲那已算是幸运了。当然,五甲那是不可能了,若是五甲,那会引起外界争议的。”

    李万元与全二长大乐。

    这就是省试榜名次高的优势。

    省试榜名次不代表着最终名次,但能影响。不要说前三,就是前十,即便殿试发挥不好,也不会名落孙山,提也要提上去,否则外面士子怎么想?

    “大约会是三甲吧,”王巨又说道,这次殿试发挥得不错,无论那首诗或是那篇赋,放在自己以前写的诗赋当中也算是好的,这还得要感谢张载,张载逼着自己每天写两首诗,作一篇赋,又抽空指出它们的缺点。当然更感谢朝廷,将张载放在云岩这个小县城,政务不多,张载才有时间……

    “不过四甲也能接受。”王巨最后说道。

    “是啊,就是四甲,也创造了延州的奇迹。”陆平道。

    不要说四甲了,就是五甲,延州自宋朝立国以来也未中过一个。西夏将延州害苦了,整成了一个边区。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客栈里走。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一个大汉在捉一个小女孩子,小女孩大约五六岁,一边逃一边喊娘娘,然后朝王巨这边逃来。

    王巨皱起眉头。

    大汉恶狠狠地扑上来,一把将小女孩子按住,抽了几个大耳光子:“洒家让你逃,让你逃,抽不死你。”

    “哥哥,”二妞拽住王巨的胳膊。

    王巨有点弄不清楚情况,可能这个长相凶恶的大汉乃是小女孩的生父,也可能是继父。但还有几个可能,比如其父母将小女孩卖给了大汉。

    这种情况在宋朝太多了,普通百姓哪里有什么避孕措施,一个劲的生养,又养不起,只好卖掉,这不是残忍,而是不得己,卖掉了还有一家子还能有一条活路,不卖掉说不定一家子反而走上绝路了。而且能卖掉还是北方人口比例少的缘故,在福建路哪里想卖都卖不掉。

    不要怪宋朝,在古代其他朝代这种情况更多,生产力太落后了,想一想宋朝一亩地产量多少吧,两石!在这两石当中,还要包括种植成本,以及许多种籽,若是地少家中财富又少,一个天灾**,老百姓只好逃荒子。并且宋朝做得不错,一有大灾,不管财政多紧,都免去来年的赋税,让百姓得以恢复,或者编入厢军,或者派出官员救济,尽管那是粥棚,至少这口气缓过来了。

    不过王巨还是走上前说:“这位哥子,孩子还小,不要打得那么狠好不好?”

    王巨一行是六人,王储与王娩那不算,李万元也不算,太秀气了,不过王巨能算一个,这几年锻炼,以及伙食跟上,身体也长起来了,陆平与全二长子更能算上。

    因此大汉愣了愣,随着凶狠起来,王巨他们是外地口音。

    “洒家教训这个不听话的丫头,要你们管!”

    确实,此人一看就非是善类,因此街上有人围观,但没人阻止。

    王巨又蹙起眉头,那小姑娘忽然一边哭一边喊:“他是坏人,我要爹爹娘娘。”

    大汉捂起了小姑娘的嘴巴。

    王巨眼中出现了怀疑,问:“她父母在何处?”

    “你想找死啊。”

    王巨冲上去,大汉还没有动手呢,王巨便将他空着的一只手拧住,一个擒拿姿势,扭转过去,又喝问:“说。”

    那小女孩却喊了起来:“他是坏人,元宵节将我捉走。”

    王巨明白了,这就是宋朝万人痛恨的人拐子,特别是元宵节那天,人多,这些人拐子便挟在人群中拐去那些走散的孩子,不问男女。

    女孩子用途多多,养几年,便能卖给妓馆,或者大户人家做婢女,往往因为这些孩子不知父母来历,那些人家反而会喜欢,用起来忠心哪,不会想着家人。

    男孩子也是如此,不是每一个人家都能纳妾的,或者医疗条件落,所以有的人家无子女,或是有女无子,或者丈夫本人就不能生育,如司马光,如赵光义的四子赵元杰,那么要么从族兄弟哪里抱养,要么就会买这些来历不明的孩子做为养子传后。

    这些买走的人快乐了,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痛不欲生了,而且此风十分炽烈,往往一些大户官宦人家的孩子都被这些人拐子拐走了。

    这大汉子听到要送到官府,慌了,他力气不小的,猛地一挣,挣开王巨的手,拨腿就逃,还嚣张地喊道:“你等着。”

    全二长子与陆平要追,王巨道:“算了。”

    京城人多,龙蛇混杂,这些人说不定又是一个团伙,弄不好惹上麻烦,反而会影响殿试的排名。

    小姑娘看到坏人逃跑了,一把将王巨抱住:“大哥,带我去找爹娘。”

    “你家住在哪儿?”

    “一间大屋子。”

    “一间大屋子……那门前叫什么街什么巷,你父母又叫什么名字?”

    “巷子有卖薄脆饼的,爹爹叫李二郎,娘娘叫任大娘子。”

    王巨苦逼了,李万元愕然了,小女孩子小啊,哪里知道什么街什么巷,这可要命了,京城那么大,姓李的人不要太多,上哪儿找?

    李万元道:“将她交给官府吧。”

    “你确定官府的衙役会认真带着她找父母?找不好说不定也会送到教坊了。”

    “那怎么办?”

    小女孩虽小,不过也听明白了,这几人在商议给她找父母亲呢,是好人,于是又说道:“我饿。”

    “先带她吃点东西吧。”

    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于是王巨在街上买了一些果子,果子不是水平,糕点蜜饯或者其他小吃,都叫果子。

    小女孩确实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王巨不时担心地说:“慢慢吃,别咽着,这里还有很多呢。”

    这也是王巨性格比较光明的一面。

    他出手果决,以牙还牙,性格有些多疑,更不会去做滥好人,比如二妞在云岩看到那个小姑娘可怜,王巨并没有买下来,只给了其母亲五贯钱,太多了,无法救。

    不管管了也就管了。然后他摸着下巴,一边看小女孩在吃东西,一边在想,如何带她找到她家人,这还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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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巧遇

    “咦,王大郎,你怎么来到这里了?”琼儿身边的那婢女刚打开门,看到王巨一行,奇怪地问。

    “巧合。”

    “稍等一下,”那婢女匆匆进去喊:“娘子,王大郎来了。”

    王巨汗颜哪。

    里面琼儿说了一句,那婢女又跑出来道:“娘子请你们进去坐坐。”

    “这个就不必了。”

    那婢女不悦,道:“我家娘子是伎子又如何哪,她守身如玉,乃是真正清倌人,即便大家闺秀也未必及我家娘子,并且我家娘子饱读诗书,若不是一个女子身,照样能考中进士。”

    照样能考中进士就不要当真了,即便王巨现在肚子里装满了儒家典籍,来京城前还心中戚戚呢。

    不过这句话放出两个信息,第一个这个琼儿确实作风比较正派,第二个这个琼儿有些才学。

    王巨讪讪,不好再拒绝了,于是走了进去。

    看到王巨进来了,那婢女立即高兴起来,换了笑脸,连忙上茶拿果子,王巨再次汗颜。

    琼儿从里面走出来,穿着一身白裙,比那天的绿裙显得更加惊艳,只是也学习了宋人的恶习,盘着三四寸高的发髻,但还不算高,有的妇人能盘着一两尺高的发髻,若头发不够,便在里面搀假发,美其名曰朝天髻。赵念奴前几次来同样盘着朝天髻,后面王巨隐晦地表示了不喜欢,这才没有盘高髻。这更让王巨心中羞愧不安了,毕竟这是为悦己者容,但他们却是一段不可能发展,不可能有结果的情感。

    当然琼儿不知道了,另外裙子领口有些大,于是两小团酥白便露了现来。

    看到几个男子盯着她的胸口,琼儿有些慌乱,立即拿来一段纱罗系上。

    这不是装正派,她既然想跟随王巨了,**都来不及呢,说明平时确实作风还可以。

    坐下后,琼儿又古怪地看着那小女孩:“她是谁啊?”

    王巨问不出所以然,但有笨办法。

    将小女孩带回去,继续问,得知了小女孩小名叫姣姣,这个信息作用不大,只能说找到父母时能当确认的证据。

    但又问出一些,家中屋子大,还载了一些花草,说明有一个小花园,还有几个下人,那么她不会是贫困人家的孩子,但也不会是大富大贵人家,就算贵也不会太富,不然不可能只有几个仆人了。

    她家门口还有几个小吃邸店,周围有许多人,那么不在商业街上,但会是居民区。

    又确认了一件事,大约是在正月十五后被拐走的,她与父亲挤散了,在哭,一个妇人过来,说带她找父母,又用了几个果子,将她拐走了。而且这群拐子十分凶恶,将她手下的银镯子抢走了,看到她身上衣服好,又扒下了她的衣服,找来一套旧衣服给她穿上。

    那天那汉子带她出门,可能要卖掉了,不过小女孩不知道,正好街上人多,将那汉子鞋子踩掉,那汉子骂了起来,小女孩趁机逃跑,随后王巨赶过来。

    最后这条信息也不大,就看她父母怎么样想了,息事宁人不会报案,想追究就会报官。但王巨不会追究。

    但分散的地点她说了出来,那就是在御街,整个京城只有御街最独特,首先它很宽,宽达两百步,仅是两边的廊街就宽达五十步,廊街外面又载着许多桃杏柳李,还在两边各挖了一条水渠,水渠里又载着许多莲藕,中间这才是正街,不过那不让百姓走的。

    因此容易确认。

    于是王巨将小女孩带到御街上,再问,离你家有多远?

    小女孩说很远,这个很远也不大有用,走半个时辰对她来说也会很远,一个时辰同样很远,只有证明一点,不在御街附近。

    然后又将她带到相国寺,问她有没有来过,说来过,又问有多远,还是很远,再问与御街那个远,说是相国寺近。

    王巨又将小女孩带到宣德门,也就是皇城的南大门,皇城两部分,南边叫皇城,有许多宋朝重要的官员办公机构,如东西两府,北面才是大内内宫。皇城南边两个拱楼伸出来,但两个拱楼中间,宣德门前有一个特大的广场。

    这个不用说,小女孩一定来过了,再问与相国寺相比那个远。她说宣德门更远。

    然后王巨又将小女孩带到樊楼,再问,与相国寺那个远,说是差不多。王巨再问新曹门在她家那个方向,王巨还怕小女孩搞不清楚,用日出与日落来问,问出来了,新曹门在她家东方。这大约就能确认了,在御街的东边一个居民区,而且就在城内,估计在宣德门前京城东西最重要的大街牛行街两侧。王巨找来一辆驴车,带着小姑娘一条条街转,这个范围不会很大,顶多两天便能找到。于是七转八转,转到了细柳巷,看到那婢女打开门。

    “王大郎是好心人。”琼儿听完后说道。少女举止十分得体,这与早熟无关,乃是生活环境造成的结果,必须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我不敢当好心人,但不算是歹人罢了,遇到了总要去做一做。”

    “那天奴家孟浪了。”

    “无妨,连达官贵人都榜下捉婿呢,况且琼娘子。只是我还未及冠,弟弟妹妹更小,暂时不想成亲,即便李家娘子,我也是拖到两年后才成亲,只能辜负琼娘子美意。”王巨一本正经地说。才学的什么无所谓了,但作风正派,就不能再岐视。

    “只是我不大明白以琼娘子的相貌与才艺,如何看中了我?”

    “那天奴家听章会元与蔡三郎的议论,奴家听到他们说起你抚养弟弟妹妹的事迹,一定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而且多才多智,于是起了痴心妄想。”琼娘幽怨地说。

    自己自作多情了。

    “原来是这样……其实天下好男子不要太多,况且琼娘子也非是一定要做正妻。”

    “王大郎,你可读过《霍小玉传》?”

    王巨点头,是唐朝小说,说的唐朝大诗人李益进长安科举,与名妓霍小玉一见钟情,李益离别时发下山盟海誓,最后李益还是辜负了霍小玉,霍小玉含恨而死。

    “天下也许有好男子,但重情义的好男子未必有很多,就算奴家委屈求全,寻一贫家子嫁了,奴家还略有些财产,也能资助夫君过上一个太平日子,但能保证夫君变好后不辜负奴家?”

    王巨默然。

    比如苏东坡的那个小妾。

    当然也有好下场的,比如范仲淹那个还活着的如夫人,但那终是少了。或者未来蔡确那个小妾琵琶,可那时蔡确都是一个糟老头子了,老夫少妾,又随蔡确远赴新州那个“恶地”,蔡确自然爱惜。换琼娘,琼娘愿意吗?

    王巨来到宋朝,感到公平了。

    但宋朝的女子却是很不公平,可能比明清好吧,终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

    不过王巨还是不表态,自己算是到了见龙在田这一步,也能算是年少得志,托那个从未见到的母亲福,生就了一副不错的皮囊,以后对自己动心的女子更多,包括各色各样的妓子,难道个个往家中拉吗?那得拉多少小妾回来?

    因此说了一句:“我相信琼娘子会有好报的,要相信未来,要坚持信念,就象我在王家寨那样,穷得都要去做骡子,那时我才十三岁,最后也挺了过来。”

    然后在琼娘失望的眼神中走了。

    李万元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小妹,他都想劝王巨将这个琼娘子纳了,只是小妾,也不是正妻,为何不纳。

    “这一回你可放心了?”王巨问。

    李万元也讪讪:“我也未说什么,不过放榜后你也要回延州,索性我再陪你呆上一段时间。”

    这个清倌人不怕,他就怕那个长公主哪。

    转了一天还没有找到,但得到更多的确认,就在樊楼与新曹门之间,马行街的北面,离马行街不远。这个就容易找了。

    但王巨看了看天色说:“我们回去吧。”

    驴车从一处贫困区驶出来。

    二妞叹道:“原来京城也有穷人哪。”

    “哪里都有穷人富人,但一样是人。”

    “哥哥,我知道啦,不能忘本。”

    “这就对了,”不过王巨心中也在说,原来开封也有不少穷人哪。但这也正常,不要说什么原始社会,奴隶社会与封建社会,若没这些制度,何来的后人,何来的几千年文明?

    能这样想,也意味着王巨进一步融入这时代……

    第二天复转,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华丽的青年带着七名家仆将他们拦住,有的家仆手中还拿着棍棒。

    青年问:“阁下可是延州举子王巨?”

    王巨低声对李万元说:“看好他们。”

    然后迎上去问:“正是,请问阁下是……?”

    他一边问,另一只手却悄悄搭在剑柄上,也就是赵念奴送的那把桃溪剑。有次赵念奴问,我送你的剑呢。

    闹了乌龙,但不管怎么说,是我的一片心意吧。

    幸好王巨将它带到京城,赵念奴这才欢喜,还好,没有将它送人,又说,京城人多人杂,带上它能保护你的安全。

    带上它就有了安全?难道它是法宝哪。不过赵念奴却有另外意思的……

    王巨无辄了,出外时只好佩上它,好在宋朝虽重文习武,一些古代风气仍保留下来,如佩玉佩剑,不是他一人佩剑,许多人佩剑,包括士大夫。

    但王巨也没有想到,今天说不定真派上用场……

第一四五章 衙内

    青年喝了一句:“给我打。”

    他话音刚落,几个奴仆还没有出手呢,王巨已经出手了。

    他随全二长子后面练了数年的拳脚,本义是强身健体,不但他练,还让弟弟妹妹也练一练,当然轻重程度不同了,身体好了,才不易生病。

    可能这个本义略有些失误。

    宋朝拳法不如后世那些拳法好看,什么白鹤亮翅,野马分鬃一略没有,但重在实用,许多都是杀伤性很重的简洁拳招。

    正好青年傲气地扬头命令,王巨一个炮拳直奔而去,非是脸部,而是喉结之处,这比打脸更严重。

    只一拳,那青年便痛苦地弯下腰,可喉结吃痛,叫都叫不出来,这太狠了,王巨还收了力,不然这一拳说不定能将青年生生打得去见阎罗王。不过这一记下去,青年没有好一段时间是休息恢复过来了。

    王巨并没有结束,一个弓步上前,膝盖顶到了青年小二处,青年终于大叫起来。接着王巨腿一扫,青年便趴在地上。

    电光火舌一般,几个奴仆还没有反应过来呢,青年已在地上翻滚地痛得大叫大哭。

    他倒下了,奴仆也扑上来了,王巨抽出剑,没有拨剑,那会闹人命的,是带剑鞘一起抽出。

    这把桃溪剑是仿造夏国剑打造的,与后世的剑不同,它更阔也更沉。

    一记重棍就来了,王巨举起剑往上一架。两人力量应当差不多,不过一个是花架子,一个是实用招式,棍便磕得在空中一荡,王巨用剑鞘的尖狠狠戳向那奴仆的小肚子上。

    它终是剑,尖端很尖,尖端尖,压强便大,而且挟势而去,仅是一戳,那奴仆便佝偻着腰同样惨叫起来。

    王巨身体再一转,让过一记重棍,转到那个空手的奴仆面前,用剑凶狠地劈在那奴仆的脸上,当时那奴仆嘴角鼻孔全部在喷血,连牙齿也喷出两粒。

    这时全二长子与陆平也开始动手了。他们更是好手,又来自边地,是强人猛人,虽然赤手空拳,也将余下的几人打得狼狈不堪。

    王巨又用剑劈在一名奴仆的后脑勺上,那名奴仆当倒昏倒过,人事不知。

    三人全是致命又阴狠的招式。

    围观的百姓还没有醒悟过来呢,八人全部干倒了,六人在大嚎,两人昏迷不醒。

    王巨骑在青年身上喝问:“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带着多数奴仆打我们?”

    “小子,你等着瞧。”

    可能有背景吧,但惹了事,王巨就不会怕事,况且他是占着理的。

    王巨一拳揍了下去,一下子就将青年的脸打肿了。

    “说。”

    “小子,你找死。”

    王巨又是一拳揍了下去,这一回是小肚子,那青年被打得号淘大哭,硬不起来了:“别打我,我说,你不应当找琼娘。”

    原来是这个。

    王巨心中那个冤哪,难怪说红颜祸水。不用再问了,大约这个青年爱慕琼娘,可能他有妻子,也应当有妻子,都二十好几的人,穿着又不错,能不成亲吗,因此琼娘婉拒了。然后又听到琼娘与自己的一些消息,偏偏又未听到真正的真相,产生误会,便带着家仆找自己出气。

    不过这是马行街,维护秩序的衙役众多。

    问出来原因了,衙役也包抄过来。

    有一个衙役惊讶地说:“周衙内,你怎么……?小子,你是什么人。”

    王巨平声静气地说:“我乃是新科省试第三名,保安举子王巨。”

    名号报出来了,衙役头痛了。

    他们能认出青年,说明这青年有来头,若是陌生人,那么就扑上来,狠狠将王巨揍一顿,再送到大牢,替青年出气。但他们敢抓省试第三的举子么?

    那不是贡士,而是进士,肯定是进士,只差一个东华唱名而己。

    这个主同样不能得罪。

    但这些衙役在京城里混饭吃,也有些手段的,他便陪着笑道:“这个我们不能作主,你们还是去一趟开封府吧。”

    青年爬起来,兴奋地说:“去就去,小子,你找死啊。”

    看来真有人。

    “你还想讨打,”王巨在他脸上摸了一把,青年吓得一跳,这时候王巨那还会动手,只是抹了一把青年的鼻血,当着衙役的面就往脸上一涂,然后冲全二长陆平挤了一个眼色。

    全二长子与陆平会意,也抹了一把两个仆役脸上的血,往自己脸上抹。

    将青年与他的仆役打惨了,可三人身上秋毫无犯,这去了开封府,可能讲不清楚道理。

    但是几个衙役一哆嗦,这小子太邪了,看来不是好惹的主。

    一起带到开封府。

    韩贽略有些不满地说:“王巨,你来京城不过半年时间,却来了两次开封府。”

    “韩公,晚生冤枉。”王巨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包括琼娘的事。

    他没有答应纳琼娘,就算不得争风吃醋,传将出去,这也是琼娘美德,真正的清倌人。

    所以不能说的不说,能说的还得要说。

    并且也将小女孩的事说出来,至少我不是在京城闲逛,惹事上门,这是在做好事。

    韩贽又看着青年问:“周密,你有什么要说的?”

    “韩公,不能听他胡说,我只是吓唬他一下,没想到他持勇真打我。”周密一边说,一边还看着韩绛身边的一个官员,这使得王巨皱起眉头。

    “那你干嘛吓唬。”那官员喝道。

    然而这就很不妙了,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青年只是吓唬,但王巨却将他们打成这样,传出去多少有些不中听。

    全二长子道:“韩公,还有这位明公,且听小的一言,不是吓唬,大郎还没有动手,他身边的仆役个个拿着棍棒扑上来了,大郎这才动手的。只是大郎离得近,身手快,他们离得远,所以大郎打了他一拳,随后一棍子就落向大郎头顶,让大郎让了过去。不信,可以去问一下马行街围观的百姓。”

    这个上哪儿找人证去,就是找到了,那个人能说清楚,太快了。

    “到了开封衙堂,还敢还嘴,来人,掌嘴。”

    “且慢,”韩贽抬手阻止,又低声说:“周推官,据我持国说,颍王殿下与此子十分交好。”

    持国就是韩维,与韩贽平时十分交好,后来就是韩维引见王安石的。所以韩贽听到了一些风声,当然他也在心中艳羡王巨的运气好。

    毕竟到了他这一级别,已经属于宋朝的高官了,不是章楶,知道更多的情况,赵曙前段时间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但身体确实很不好,这就意味着赵顼不用多少年,就可以上位。

    不错,你是我的下属,可我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得罪未来的皇太子吧。况且放榜时间就快到了,万一中了状元,可状元却关在大牢,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若有理倒也罢了,关健你儿子一点道理也没有。

    周推官语塞。

    王巨扫了一眼周推官,他也不认识,但能看相貌,与周密长得很像,并且还有刚才说话的语气,那么不用说,不是父子,也是很近的亲属。

    并且穿着绿色圆领公服,现在还没有改制,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七品以上服绿,九品以上服青,那么最少是七品以上的官员了,而且站在韩贽身边,想来官职不低。

    这使得他又皱了皱眉头,还好,又看到韩绛止住周推官的掌嘴,随后低语,想来不会随意判决,于是定定地站在哪里一动不动。

    韩贽继续问案,周密与王巨不用问了,还得问周密带来的仆役,以及全二长子与陆平的籍贯。

    陆平与全二长子老实地回答。

    韩贽心里想,看来这小子在那玉盐里插得不轻,有钱哪,不然怎可能请了两名护卫?

    不过他真猜错了,王巨在玉盐里的契股并不多,若非后来销量大了,第一年只分了几百贯。未来会有钱,那也不可能年收入万贯,否则那还了得。而且手中的钱也渐渐紧张起来,毕竟在京城呆了那么长时间,花了不少钱。

    这个韩贽就不大好问了,继续问打架的经过。

    几人也老实地回答。

    不过还在纠缠谁先动的手。

    几个仆役来到开封府公堂,推官就是自家的老爷,不亚于到了自己家中,因此死活不承认是先动的手。

    全二长与陆平也不是傻子,看样子这个开封府尹不象是想偏心判案,当然死活也不承认是王巨先动的手。

    周推官越听越听不下去,喝道:“都给某闭嘴。”

    若不是在公堂,他都能破口大骂,你们是八个人呢,还带着家伙,又是有心对无心,居然让三个人全部摞趴下了,难道你们全是吃干饭的。

第一四六章 相约

    韩贽哑然失笑,道:“不要再说是谁先动的手,本官心中清楚,王巨,某问你,你真拒绝了琼娘子?”

    “是。”王巨道,但心中更定了,这也是一种美德,韩绛主动问出,这是替自己开脱呢,不然自己来开封就两进开封府,不管有没有理,传出去总有些不大好听,然后向韩绛投去感谢的一瞥。

    这小子果然很机灵,韩贽心想,随后又看着王巨脸上的血迹,他不由想乐,在开封府事儿也多,而且多是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他不知断了多少案子,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为何要拒绝?”

    “李家小娘子与晚生订亲时,晚生还在贫寒之中,古人云糟糠之妻不下堂,况且晚生这种情况,因此承蒙琼娘子青睐,晚生还是拒绝了她的美意。”

    “哥哥说了,做人不能忘本。”二妞大着胆子在边上插了一句。

    “这倒也不错,”韩贽点了点头,然后转移话题,继续问打架经过,一一问出,可他也傻了眼,奶奶的,难怪敢带着一群村民发起王家寨之战,仅是王巨一个人便摞趴了四个人,倒底你是护卫,还是你的护卫是护卫?

    韩贽笑了一下道:“王巨,你是举子,东华唱名在即,周密,你是周推官的儿子,都是有脸面的人,本官做一个主,王巨,你向他陪一个礼,此事作罢。”

    “韩公,为何周密看中了琼娘,却不敢去强抢,无他,我明制度开明也。”

    “听闻韩公断案公平,京城百姓交口称赞,晚生若有错,韩公请罚,若无错,韩公为何让晚生向他道歉?”

    “晚生恩师性格淡泊,不喜晚生进取之心,但还是说了一句,你有进取之心某不反对,要切记某一句话,心要持正,做了官当为民做主,当为国家富强做贡献。”

    “晚生前些天与一人谈君子,说君子温良恭让,君子温润,温润如玉,对进退持轻淡态度,或如范文正公所说的那样,进亦忧,退亦忧,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但还有一种说法,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国利,留恋权位同样没错,就象吕坦夫公那样。因此儒学提倡君明则进,君暗则隐,同时又鼓励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不过王巨在心中说,这也是吕夷简运气好,郭皇后死得不明不白,赵祯居然忍受继续在重用吕夷简,老婆被干掉了都能忍,难怪在史上让司马光与舅母等人生生将心爱的女儿逼疯。

    “我不管韩公怎么想的,没有错就不会陪礼道歉,那怕让晚生也来一个杀身成仁,舍身取义。”

    在断案上韩贽真的不差,并且在宋史上因为断案,还留下一个足印。

    可比论策,或者比嘴巴功夫,韩贽真不如王巨。

    王巨连珠似的一番话让韩贽目瞪口呆了,心想,尼玛,多大的事,怎么扯到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上?

    不过“一人”让他有些惊心,这不仅是讲君子,还在议论范仲淹与吕夷简,那么这“一人”是谁?

    得,算了吧,大不了晚上请周推官吃一盅酒,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因此说道:“那你可以走了,速速带着这个小姑娘找到她家人,想来她家人这些天不知怎么担心着。”

    没有追究王巨责任,但也没有追究周密责任。不过也不能追究啊,多大的事啊,打架斗殴在京城岂不是太常见,若不是两个人的身份不同,只能送到开封县处理,连进开封府大堂的资格都没有。况且王巨整将周密与他的仆役打成了猪头。

    王巨其实也满足了,毕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一个纨绔的官二代罢了。

    走了出来,二妞气愤地说:“原来他是那个狗官的儿子。”

    “所以我平时对你们教导严格,”王巨道。

    有人说吕夷简、韩亿与范仲淹的儿子个个上位,而且身居要职,甚至进入两府为相,但没有看到宋朝立国以来,出了多少重臣,可有几人做到他们家这样,更没有看到他们家庭的教育是如何的严格。

    打了一架,这一回倒找到了,应当算是“大屋子”,但不算是豪宅,大约是一个中富之家,至少在京城里只能算是中富。

    姣姣父亲老远就跑了出来,大喝一声:“贼子。”

    误会了。

    而且他冲上来想要拼命。

    不看王巨人多,李家也有仆役,街坊邻居也围了过来,王巨说:“李员外,别动,问一问你女儿再发火不迟。”

    李员外开始问女儿,姣姣小,看到父亲先是哭,然后说,也说得不清楚,不过大约说了出来。

    “原来是恩人哪,快请进。”李员外立即客气起来了。

    “我们还有事,得回去。”王巨婉拒了,实际为了他们一家能团聚,王巨也受了委屈的,若不是替姣姣找家人,就不会去细柳巷,也不会到琼娘宅子里坐坐,那么也没有了今天打架一事。

    连个姓名都没有留下,几人返回客栈。

    “快快放榜吧。”李万元说道。

    这一回他算是看清楚京城的真面目,若没有能力,到京城就得装孙子,否则天知道会碰到那一个衙内。还是速速放榜,有了官职在身,谁也不敢动。

    也不会是这样,不过想在京城装逼确实很难。

    然而京城消息传得也快,第二天赵念奴就来了,一见面就问:“王巨,昨天没有伤着吧?”

    “没有,挺好的。”

    “没想到你躲在客栈里也有艳福。”

    “哪里是艳福,若不是韩府尹断案公正,就成了飞来横祸。”

    “祸福相倚,你少年时吃了很多苦,但正是因为这个吃苦,所以你才比平常少年更懂事,你得那个魁首青睐,难免不会没人吃味。”

    这说得还真有些道理,并不是佛家那种虚伪的因果报应。

    “不过我也派人暗暗打听了一下,那个魁首真的不错,长相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难得的是品性佳,虽迫于生计,不免要逢场作戏,但一直以来守身如玉,很难得了。”

    王巨终于明白为什么后世八卦消息那么受欢迎,感谢连宋人也喜欢,张载有时都能想听八卦,这个公主也喜欢八卦……

    “她要求也不过份,为什么不纳?”

    “这个啊……我还小呢,赵娘子,你身份那么尊贵,到了二十岁才下……出嫁,我今年才十八,弟弟妹妹又小,所以与李家商议好了,拖到后年成亲,亲都未成,岂能纳妾。”王巨本来想说若对自己青睐,那就往家里纳,那么以后会纳多少哪?不过考虑到赵念奴的感受,又改了口。

    但就是这样,赵念奴心中还有些黯然,不过现在的赵念奴连遭大变,挺了过来,心态也扭转过来,迅速平静下来,又说道:“多子多孙也是一种福份,不要学一些奢侈无度的士大夫,不过稍稍纳两三小妾,也很正常。”

    她说的是本心话,看到父亲,若是兄弟多,难道个个都能早逝,那么有了继承人,父亲临逝前会不会心情悲暗?而且在她所认识的人当中,非富即贵,有几人没有纳妾?

    但王巨生生将一口茶水喷出。

    “我说得不对吗?”

    “很……对。”

    赵念奴又转向李万元:“难道是你不让王郎纳妾?我不相信你们李家霸道如此。”

    “不是啊,这是妹夫做的决定,我从来不插言的,”李万元嚅嚅道,心想我不是怕那个妓子,而是怕你啊。

    “王巨,可能明后天就要放榜了。”

    这个消息“内部人士”能得知,一般殿试卷子名次决定好了,会让皇帝过目,还是誊抄糊名的卷子,皇帝可能会看,可能不会看,但看了,他会拥有重订名次权。当然,这是走一下过场,然后放榜后,再于大殿接见诸位新科进士,甚至还赐酒。不然何来的天子门生?

    大约卷子已到赵曙手上了。

    “这太好了,”李万元道。

    赵念奴看着他激动,还误以为他为妹夫早日高中高兴呢,也没多想,又对王巨说:“放榜后,琼林闻喜宴,你们就要各奔东西了。不过还有几天时间,大约会在清明后,能否在清明陪我去走一走。”

    这样下去,会越陷越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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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大宋介绍:
简介一:一个超级权臣成长之路。 简介二:遵守规则,利用规则,践踏规则。 简介三:王巨降临在一个充满战乱的贫困地区,他亲眼看到一幕幕百姓的苦难,国家的软弱,于是决定用黑暗之剑去持光明之心。暗黑大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暗黑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暗黑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