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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全文阅读

作者:安化军     一世富贵txt下载     一世富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章 一年一考

    李迪站起身来,在桌旁来回走了两步,沉声道:“在老夫看来,什么重定户等,牛不计入户等财产,都是瞎折腾,没半分用处!”

    徐平已经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此时还是有些动气,不由问道:“相公如何这样说?”

    李迪转过身来,看着徐平问道:“徐龙图,你知不知道定户等最大的用处是什么?”

    “百姓中上等之户不过占总数的不足一成,但天下之财却有七成在他们手里。若是不定户等,税赋差役便就落到下等贫穷民户身上,未免不均!”

    “不错啊,定户等本来就是让地方官府抑制豪强,贫苦百姓也有条活路。既然如此又何必定得那么细?只要借着户等把差役科配摊到大户身上就是。你分得细了,到时州县主官只能按规例做事,束手束脚,不成胥吏了?”

    徐平道:“按规例做事有什么错?”

    这话出口,徐平自己的心里也觉得有些没底。既然有官吏的分别,自然就有不同的要求,只会一切循例的官员是被士大夫鄙视的,做官讲的是开创之功。公吏则完全相反,要求的就是循规蹈矩,完全按照规例做事,一有逾越就是大错。

    官员讲究无功就是过,吏员则是无过就是功,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定位。

    自然而然的,锐意进取的官员会反对一切都有成例,前人处理的方式又不一定对,凭什么自己有更好的办法发挥不出来。吕夷简成为众矢之的,固然是因为他拉帮结派,同时也与他定下规例,用规例巩固自己的地位有关。

    州官县官就是一方诸侯,朝廷只管提出要求就是,你管他怎么施政呢。有功就赏,有过就罚,平时上级少指手划脚的,官小未必施政水平就低了。

    李迪是传统的士大夫,一听徐平要详细定下规例,本能地就反对。圣贤书中自然有治世救人的道理,读书人做官,哪来那么多规矩。

    看着徐平的样子,李迪冷哼一声:“我们读书人,以大道佐君王,治天下,什么事都按照成例来,那不把自己当成老吏了?徐龙图,此事你再仔细斟酌!”

    徐平咳嗽一声,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道:“相公,话也不能这么说。若是定户等没有成例,一家今年是上户,明年成了中户,终规是不妥。去核算财产的,都是胥吏!”

    “一家,或者几家之错,又有什么?不影响大局!再者说了,去做事的是胥吏,定规矩的却是州县主官,他们自然会按各州县民情来定!我说,重定这些有什么用?”

    “相公,户等以定民之贫富,让差役科配先富后贫,避免民不聊生,此是一。再一个借着哪些算定户等之财里,哪些不错,可以调节民间财富的流向,让百姓置办那些可以生出更多财富的资产。比如刚才说的耕牛,不算进民户资产里,那么必然养牛会多。养牛的多了,自然耕种之时就可以节省人力,可以耕种更多的土地,产更多的粮食,是也不是?”

    “无稽之谈!天下之财有定数,不在这里就在那里,你想调节到哪里去?天下财富要么在官,要么在民,不在富民手里,就是贫民手里。只要定死了除非特例,差役和科配只能摊到上等和中等户头上,便就天下太平。徐龙图,你若是只做些无用的事,我也不会来说你。但你一重分户等,民间扰动,几年不得太平,如何使得?”

    徐平沉声道:“相公是认为,重定划户等的规例没用了?”

    “不只是没用,反而是有害,民间不得安宁!”

    徐平站起身来,对李迪道:“那好,转运司下来的公文,只是让各州县上书状审明自己的意见。相公既然认为是没用且有害,就这样在书状上写明,回复转运使司即可。此事我也做不得主,到时各州也不会都用一样的标准,相公治下的孟州不变即可!”

    李迪见徐平的面色铁青,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如此说,还算孺子可教,不像有的年轻人一股牛脾气。让各州自己参详,这样还差不多。”

    “不过,相公,话我可是说在前面,到时候一年一考,我可不是只按着各州与往年比较,每州还要跟本路的其他州比较,每县也要与本州的其他县比较。”

    听了这话,李迪不由笑了起来:“你是哪里来的自信,按着你说的话就能治好州县!老夫为官数十年,还会在意你怎么样考较!哈哈,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一边说着,李迪一边笑着摇头踱步,显然是认为徐平在说笑话。

    徐平哪里有闲心跟他讲笑话,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理论上讲不通,只能用事实来说服这些人。转运使没有行政权限,李迪硬抗着不执行自己的政策也拿他没办法,与其到时那样闹得难堪,不如就各走各的路。不能够把京西路的经济提振上去是徐平没本事,便如果真做出功绩来,单留下一个孟州,转运使的监察权就让徐平有话说了。

    堂堂前宰相,曾为帝师,如果真弄出一个考评最差,看李迪的老脸放哪里去。

    此时州县官员的考核,一般都是取前面三五年的一个平均值,立为祖额。本年超过了这个祖额便为合格,一成以上按规例或升官或减磨勘年限。如果没有达到祖额,在九成以下便要受罚,一般都是延展磨勘年数。差距在一成以内,不奖不罚,是合理误差。

    比较法很少用,历史上在王安石变法时曾广泛推行,用徐平前世的话来说,就是末位淘汰制。州县的考核不仅是与祖额比,还与周围的州县比,最差的一个免职。经济的发展受很多因素的制约,比较法简单粗暴,是非常坑人的,容易出现地方官竭泽而渔,透支地方经济潜力的情况,尤其是不利于一些长久政策的推行。

    徐平当然不会采用末位淘汰制,但为了鼓励随着自己做事的官员,必然要把京西路的知州分出个三六九等来。每年一考,这些就是他们以后在官场上的晋身之阶。

    与李迪谈不拢,徐平便就告辞,回到前面官衙,主持稽查孟州的公务。

    州里的钱粮主在是通判在管,在签判和录事参军那里看过了刑狱,见并没有什么大案和疑案,徐平便就到了通判厅里。

    此时李参安坐在自己的案后,看着厅里各案的公吏忙忙碌碌,整理着各种备稽查的公文账籍。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年来李参兢兢业业,没什么把柄好让别人抓,心里自然坦然,并不觉得紧张。

    见到徐平过来,李参忙起身行礼。

    徐平点头:“让他们去忙吧,我们坐下说话。”

    李参谢过,吩咐公吏上了茶来。

    喝过茶,徐平想了想才道:“刚才见知州李相公,他不同意重定如何划分户等,认为一是无用,二是扰动民间。你是如何想的?”

    李参苦笑:“都漕,下官自然是按知州相公的吩咐做事,又能如何想?”

    徐平笑了笑:“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来离间你们知通关系。刚才与李相公说定,此次重定户等的事情,孟州不参与其中。现在问你,只是听听你的想法,没有其他意思。当然了其他州都有大变,事务自然就会多起来,孟州事少,到时少不了要你到其他州去做事。”

    “孟州不参与其中吗?”李参有些失望,“都漕有事吩咐,下官用心做就是。”

    李参与徐平接触较多,心里认为按照他说的做,必然是能够做出些成绩来。李参本来就是恩荫出身,需要这些实打实的政绩升迁,此时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不过李迪定下来的事情,他只好照做,朝里没人,没有跟知州对着干的底气。

    “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我好心里有数。到冬天修完了河,来年京西路必然会有大变,临时的事情也多,免不了从州县调人。”

    李参斟酌再三,才道:“下官以为,上次在洛阳城里,都漕说的都有道理。若是真按照计划好的做下来,京西路的钱粮两三年内能增加一大截,当然是好事。”

    “有你这句话就行!来年一开春,黄河两岸的闲田会由营田务派人来开垦,你先清查一下孟州境内的亩数,做好准备。记着是闲田,要连成大片的,千万不要把民间在耕种的土地算进来,以免引起纠纷。”

    李参恭声道:“下官明白,过两天就安排人去做。”

    “营田务开田,主要是种棉花,跟稻麦轮作。一旦把地方划给他们,地方上便就不能插手了,只能等收获的时候分你们该得的那一份。稻麦是粮,棉花由三司和转运使司统一收买,都是现钱。这一点你要清楚,心里有数。”

    徐平本来是想是由转运使司来主导棉花从收购到制成棉布的所有环节,想来想去不太合适,收购运输还是放在三司铺子里,包括棉布的发卖。不然的话,地方上掌握的经济权力就太大了,自己一离开京西路,肯定要生出无数事端来。

第48章 好汉惜好汉

    冬天总是来得特别突然,好像是在一夜之间,草木便就枯萎,清晨的露水凝结成了寒霜,迎面吹来的北风里好像含了冰碴,砍在脸上生痛。

    广武山上,一队人靠在背风的山坡上,乱七八糟晒着太阳。

    没毛虫叼了一根枯草在嘴里,看着远处巍峨的嵩山,懒洋洋地对身边的病尉迟道:“这见鬼的天气,来河边开石头,自己找罪受么!大哥,其他兄弟都没来,我们何必巴巴地来受这个苦!在贾谷山,好坏有一帮兄弟,谁敢正眼瞧我们!”

    病尉迟冷冷地道:“闭上你的鸟嘴!你懂什么?来这里干上两三个月,便就可以赦免回家去,贾谷山可是要待上三年!直娘贼,你打听打听,在贾谷山砸三年石头,哪个不是去了半条命!那些摄鸟不懂,吃上这两三个月的苦,可是能捡一条命呢!”

    “哎,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想当初在洛阳城里,我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兄弟们何等快活!一不小心惹了张十二郎,天大的祸事落在身上。那十二郎蝼蚁一般的人物,竟然让我们吃这一场苦,等到回去,我非要让他好看!”

    病尉迟不屑地看了一眼没毛虫,冷哼一声:“你怎么让他好看?常言说民不与官斗,张家是官宦人家,前宰相!你知不知道宰相是干什么?”

    没毛虫漫不在乎地道:“不都是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你也知道是万人之上啊,还敢胡吹大气!我跟你说,以前是没人照看张家,由着我们欺那十二郎,现在有个什么都漕官人照看他,谁敢与他作对!你若是不知轻重,再去惹了他,只怕连到贾谷山来的机会都没了,直接发配到沙门岛去,永远别回来了!”

    洛阳城里过气的官吏无数,平时没毛虫一帮人欺负得惯了,并不把那些官宦人家放在心上。这年月做着官的时候是官,人一没了,谁还去在意,因为丢官沿途乞讨甚至卖儿卖女的官员也见得多了。不过他一向唯病尉迟马首是瞻,见大哥说得严重,不敢再说。

    病尉迟道:“我跟你说,我们兄弟咬一咬牙,在这里挨上两三个月,等到开春便就回洛阳去。回去离着张十二郎远一点,不要再去寻他晦气,现在他的时运来了,我们这些人如何惹得起?我在龙门镇有个兄弟,这次回去出城讨生活,一样快活!”

    没毛虫忙道:“不管哥哥到哪里,水里火里兄弟跟着就是!对了,龙门镇有禁军大营,又把着南下的大道,市井繁荣,也不比城里差到哪里去。”

    “哼,凭着你我兄弟这一身本事,到哪里都是好汉,担心什么!”

    病尉迟眯着眼睛看着天上暖暖的太阳,规划着来年,一定要过上灯红酒绿的日子。

    “你们这些杀才,没事就在这里挺尸,倒是过得快活!都给我起来,准备过去砸石头去!直娘贼,啊个敢偷懒,晚上就不要吃饭了,饿死你们这些天杀的!”

    一个差役手里拿着根长竹枝,口里骂着,没头没脸地向地上的囚犯打去。

    一个大汉勐地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抓住竹枝,瞪大了眼道:“为何打人?要我们做事只管说就是,何至于一来就又打又骂!”

    “唉呀,你是个天杀的贼囚犯,也敢跟我还手!”

    差役瞪大了眼睛,勐地抽手里的竹枝,竹枝在大汉手里纹丝不动。

    “反了,反了,来人呀,这个囚犯在反了!”

    差役憋红了脸,力气比不过大汉,转身向着其他人喊叫。

    大汉呤哼一声,勐地松开了手,差役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

    “要我们干活,只管好好说就是,又打又骂,你也小心以后走夜路!”

    大汉拍了拍手,扔下一句话,向着干活的地方走去,剩下差役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这是个好汉,好大的力气!兄弟,知不知道他的名字?”病尉迟指着大汉背影问道。

    没毛虫道:“哥哥,那是童大郎,因为赌钱到了贾谷山,端的是一条好汉。对了,广武山里烧瓷器的那处小窑口以前就是他的,赌钱就在鸿沟边上。这里是他的地头,窑口那里还有不少兄弟呢,自然说话就硬气!”

    “好个童大郎,有机会倒要会会他。”

    病尉迟说着,从地上站起来,随着一众囚犯向做工的地方走去。

    桥道厢军用火药炸了山,这些从贾谷山来的囚犯便就过去把炸下来的石块修整成规定的形状,最后运到山下去修河堤。

    陈尧佐同意了徐平提出的在广武山就地开采石材,从贾谷山采石务调人来。贾谷山本就在他郑州的治下,人员调动也方便。为了鼓励囚犯们的积极性,一般的徒刑流刑,等到河修好后便就无罪开释。童大郎和病尉迟这些人,就是这样来到了这里。

    京西路的大赦德音极多,实际上大多数囚犯都不会关满判的年岁,所以很多囚犯都心存侥幸,不想到这里来。陈尧佐也是想尽了办法,才凑够了人手。

    浓烟已经散去,空气里还残存着硝烟味,一众囚犯在差役的安排下,开始修整石块。

    病尉迟到了童大郎身边,拱手道:“在下凌贺集,江湖上人称病尉迟,见过哥哥。”

    童大郎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是童大郎,兄弟找我有什么事?”

    “哥哥好身手,刚才闪那不长眼的差役一下,真是大快人心!我敬哥哥是条好汉,特意过来结交。等到离了这里,与哥哥喝酒!”

    童大郎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是个安分守己的经纪人,一直在这广武山里开个窑口为生。只是不慎被奸人所乘,诱惑了聚赌,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等到修好了河,赦免了我的罪过,依然是清白好人家,不在江湖上勾当。”

    病尉迟笑道:“哥哥说这种话就有些不着调了,岂不听人说,一日做贼,那就一生都是贼。你判了刑,脸上有了墨印,怎么还做好人家!”(未完待续。。)

第49章 天津晓月

    北风掠过树梢,发着呜呜的声音,扑在窗子上,吹得窗子噼里啪啦作响。通红的炭火烤在身上,暖洋洋的,窗外的寒风丝毫影响不到屋外。

    徐平坐在炭火不远处,看着手里的各种公文。

    京西路近二十州军,仅仅日常的公文往来,徐平看完就要花上很长时间。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看,交给属下信得过的公吏,特别重要的才拿给自己,这也是各路转运使通常的做法。但现在徐平不敢这样,生怕一个不慎,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一年尤其是前半年,特别重要,打好了基础才能够保证自己所规划的改革成功,必须要特别警醒,出不得半点差错。桩基立得牢,才能保证后续政策的实施。

    靠在椅背上,徐平揉了揉额头。

    这都是各州根据徐平最后定下来的五等户划分标准,各自选择本州哪些实行,哪些不实行,最后报了上来。与李迪已经讲好,孟州自然完全不照做,还是按以前的来。除了孟州之外,反对最多的是襄州。张耆规矩了一段时间,最近故态复荫,又抖了起来。

    徐平离开京城不久,赵祯便就别选了曹彬的孙女为新的皇后。所谓娶妻娶贤,此时赵祯因为一场大病,对于皇后的选择没有什么选择权。这位曹皇后出身将门,是皇家结亲最多的家室,而且熟读经史,性情温驯,知书达礼,进退有度,虽然相貌并不出众,但一个贤字便就盖过了其他所有的缺点,杨太后和宰执都非常满意。至于最重相貌的赵祯满不满意,现在没人理会了,反正他已经胡乱废过一个皇后,这一个无论如何也要白头到老了。

    册封了新的皇后,便就有了新的外戚,曹彬的子孙都得到封赏,曹皇后的长弟曹佾的身份一下子显赫起来。而曹佾娶的正是张耆的女儿,虽未完婚,亲却早已经结下了。这些将门盘根错节,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就勾连上,是他们保持长盛不衰的秘诀。

    有了曹皇后这一个大靠山,加上张耆本来就跟徐平不对付,此时新仇加旧恨,哪里会把他这个转运使看在眼。你让我这样做,我偏偏不理你。

    这些前任宰执在地方上养老,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徐平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如果朝里有宰相去持,他还可以把张耆参到其他小地方去,现在却是张耆借着曹皇的东风,风头正劲的时候,徐平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一切等到来年冬天,如果各州的钱粮收入都涨上一大截,徐平再一起收拾他们。

    最后一封公文是李参写来的,介绍了现在汜水以下河段的修筑情况。有三千多清河厢军,再加上四州的民夫,开挖一切顺利,预计到十一月底就能够全部挖通,剩下的就是修整堤岸码头和铺设道路了。只是天寒地冻,虽然物资供应充足,广武山上采石的囚犯还是闹了几次事,幸亏弹压即时,规模都不大。陈尧佐已经向山上加派了人手,措施也严厉起来,再有闹事者,直接送回贾谷山,按照他们原来的刑期服刑。现在采石工作早已经过了大半,一旦被送回去,这段时间就白干了。

    这个年月没有不闹事的囚犯,就跟没有不贪赃枉法的官吏一样,都是常事,徐平也不放在心上。天下之大,想让所有的官吏都勤于公事,都奉公守法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把能干想干的挑出来提拔上去,把特别的恶劣予以处罚就好。

    对属下的官员要奖惩分明,首先是有功必赏,赏在第一,惩治则是次要的。越是勇勐精进的时候,越要注意对属下的奖赏,处罚越要谨慎,以免散了人心。而到了守成,才可以稍稍向注重惩戒的方向偏一偏,但还是不能压过奖赏。

    说到底,人的本性还是想上进的,只要不绝了他们向上的路,大多数人都还能够安分守己地做事。只有晋升跟做事无关,做好做坏都一样,官场上才会成为一潭死水。

    把手里的公文放下,徐平出了口气,伸手到炭盆上烤火。

    对面坐着的秀秀道:“官人的公文都看完了?这里有家信,你还没有看呢。”

    见秀秀的面色不好,只怕信里不是什么好消息,徐平急忙把信接了过来。

    展开看完,徐平不由叹了口气。

    林素娘到了日子,又生了一个女儿。这倒无所谓,对徐平来说儿子女儿都一样,而且自己还年轻,不用在这些事情上操心。但林素娘因为生产的时候天寒,不小心惹了病,重倒是不重,只是要静养,怕是要到来年春天才能来洛阳了。

    上次到岭南为官,与林素娘一别数年,如果这次她还不能跟着自己,只怕在心里会落下疙瘩。只能盼她身体快好,早一点到洛阳来团聚才好。

    把信放下,徐平对秀秀道:“这一两天没有什么事情,让徐昌回家里一趟,看看素娘的身体,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也好置办。”

    秀秀点了点头,道:“夫人这身子,一向都康健得很,这次怎么落下病来?”

    “这种事情,我哪里说得清?你是女儿身,应该比我明白才是。”

    秀秀叹了口气,不理徐平,一个人托着腮看着灯火。过了一会,才道:“家里又多了个二姐,我闲时该给她做些衣服才是。夫人身子不好,没人做这些了。”

    张三娘一直想着抱孙子,结果又添了个孙女,新妇又染了病,只怕没有心思准备小孩的衣服。别人做的心里总是隔着一层,也只好麻烦秀秀了。

    窗外寒风唿啸,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深冬,徐平摇了摇头,难道今年又过不了团圆年?

    ****

    一轮圆月挂在西方的天空,如同一个大银盘一般,洁白无暇,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天上的星星都隐了去,整个暗蓝色的天空就着衬这一轮圆月,显得硕大无朋。

    徐平站在天津桥头,看看天上的月亮,看看桥下的洛河水。偶尔一阵风吹过,天上的一个月亮便就化成了水中的无数月亮,闪来闪去。

    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别无他物,映在水中却变化万端,这就是天津晓月。

    不远处的洛河河滩上,搭着无数的帐篷,间杂着一堆一堆的篝火,静寂无声。那里是京东路来的灾民,还在梦乡之中。冬天太冷,必须等太阳出来之后才能开工,不然寒冷天气带来的伤病难以承受,工期也不得不因此拖长。

    谭虎向手心哈了口气,对徐平道:“官人,天变冷了,你看洛河边上有的地方都结冰了。”

    “不错,是冷了啊。天一冷,什么事情都难办,特别是在水边做事。”

    徐平扶着桥上的栏杆,看着做工的灾民住的帐篷,漫无边际地回答着谭虎。

    在河边做工不易还在其次,保障做工的人的后勤尤为艰难。晚上睡觉要烤火,不然就会冻出病来,白天要吃热的,要吃饱吃好,不然就没力气干活。这一切都考验着河南府和转运司的后勤保障能力,王尧臣和种世衡两人忙得焦头烂额。

    为了给灾民做棉衣保暖,徐平把自己家里的棉短绒低价卖给了河南府,用来制作棉衣的棉絮。短绒是附着在棉籽上的短纤维,不能用来纺纱织布,现在又不能做化学用途,只好制作棉衣和棉被。当然,棉絮肯定是比不上丝绵的,厚而且笨重,保暖性能还不如丝绵好,富贵人家肯定是不用的。穷苦人身无长物,想穿又穿不起,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这东西就是给一般的城市小康之家,或者乡间的小地主用的,市场要慢慢建立。

    吃倒是好解决一点,营田务的粮食乘着秋天黄河漕运还通的时候,徐平用尽办法用船沿着黄河和洛河运到了洛阳城里,暂时寄存在河南府常平仓,单独记账。只是肉和菜就无法解决了,只能够买了咸菜,用大量的米面硬抗。

    饭要做熟了才能吃,人休息也得烤火,像以前一样用炭肯定不行,徐平大量使用了煤炭。洛阳周围产煤的地方不少,不得不又分了一部人去采煤。

    烧煤怕中毒,如果一次出现几十上百人中毒的事情,这河也不用修了。徐平让王尧臣和种世衡专门抽调了人力,不停地巡查,所有用煤的地方都要露天。效率低就不管了,首先保证人员的安全,出了人命就会闹到朝堂上面去。

    徐平有时候空闲下来仔细想一想,几万人修整修一条河道,又是在冬天,操心的地方实在太多,自己都不敢去把每个方面都想到,那是怎么也想不过来的。河南府这里比不得邕州,那里只是要防热,大不得等太阳落山再做活就是了,寒冷却是无处躲藏。

    几万人聚在这里,一件很小的事情加在一起,就成了大事,一个不慎,就会捅出朝野震动的大篓子。大型工程的组织,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未完待续。。)

第50章 河工的生活

    红红的太阳从东方慢慢探出头来,西天的月亮悄悄地隐去,天亮了。种世衡急匆匆地来到天津桥头,对徐平道:“都漕前来巡查,怎么不告诉属下一声,前来陪同。”

    “算不上巡查,只是今天起得早,到这里来散散心。”

    徐平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种世衡一起到桥头的台阶处,一起下到洛河滩上。

    上游要筑起坝来,城里的洛河水道必须清理,疏浚挖深,并在几处重要的地段建好台阶,作为指示水位的标志。冬天水浅,上游又开始拦水,这里只要从旁先挖一条引流的临时河道,把水引走,河床露出来,便就可以施工了。

    自唐朝开始,虽然天津桥随毁随修,但河道却很少清理,河床开阔,每到夏秋雨水多的时候便就到处漫流。此时大水退了去,河滩上到处都是卵石,走在上面一脚高一脚低。

    洛河上面水汽弥漫,好似大雾,又好似水开了一般。北方的冬天,没结冰的日子天气晴好时水面上便就是样,常难人一种错觉,好似水很暖和一样。

    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卷着河里的水汽在河滩上拂过,迎面扑到脸上,让人精神一振,但又觉得分外寒冷。

    徐平见种世衡穿得单薄,对他道:“天气冷了,仲平也多穿一些衣服,小心着凉。”

    种世衡拱手道:“禀都漕,这清理河道的事情着落在下官身上,便就如打仗一般,下官每日枕戈待旦。兵略有云: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下官督河工做事,一直禀持此言。如今修河的人只有薄薄的棉衣御寒,下官又岂能不与他们再甘共苦!”

    徐平听了这话,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厚的衣服,笑着摆了摆手:“好,你有此心,能够禀持将令,必能做好这件事。只是被你一说,我到这里穿得臃肿,倒是不妥了。”

    种世衡忙道:“都漕是此事主帅,岂能用将令理论!万金之躯,自然稳妥为上!”

    “怎么说都好,我也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我可是告诉你,做事情身体是本钱,不管是你自己的身体,还是河工的身体,都要保证健健康康,没病没灾。”

    种世衡高声应诺。

    徐平虽然也带过兵打过仗,但从来没当自己是一员武将,什么将略将令他也看,但也只是看而已,并不会照着去做。在他的心里面,还是认为严格的制度最重要。有科学的制度,能够让整支军队严格地服从,按照制度做事,比靠军官带头靠谱。

    将是直接带兵冲锋陷阵的,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一切为手下兵士着想,才能得到部下的信任敬重,打仗的时候出死力。这是中国传统兵法一直强调的,军令要严,军心要齐,这一切都要将领以身作则。不过往往事与愿违,大多数时候,都是从将领开始先败坏掉了,将领贪生怕死,兵士自然也不会尽力。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各处河工的营地开始做早饭。按说早饭应该吃点稀的,但这些人干的都是消耗体力的重活,肚子里的油水又少,吃稀的不顶用,大清早吃的就是大碗的米饭,和碗口大的馒头。看着简单,这已经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吃不上的了。

    徐平为了增加这些人的营养,特意从周围收了大豆来,一是榨出油用来炸油条,每人早饭都要分上两根。再一个用大豆制成豆腐,拌了各种菜熬了让他们晚上下饭。

    此时大豆很少用来榨油,除了一部分做豆腐,大多数还是作为马驴等役畜的饲料,所以并不贵。加上豆类经常用来轮作,跟其他作物调整,产量也不低,比较好收买。

    不过豆油炸的油条,嗯,有点土腥气,徐平连吃了好多天,才感觉不到那味道。

    河工们都认得种世衡,见他走在徐平的身后,知道来的是个大官,纷纷起身行礼。徐平一边走着,一边与他们打着招唿,随便四处看看。

    王学斋一只手拿了两根油条,使劲咬一口,就一口另一只手里的馒头,只觉得香甜无比。竟然有人说豆油炸出来的这面食有种味道,真是矫情,明明香得很,有什么味道!

    梁贯成蹲在一边,一只手端着个大碗,一边吸熘吸熘地喝着粥,一边吃另一只手的馒头,那两根油条被他泡在了粥里面。吃了一气,抬起头对站着的王学斋说道:“书手你也喝一口粥,那么干吃,一会喝了粥进肚小心涨破了肚皮。明明是个读书人,怎么吃饭跟苦力一个样子?读书人吃饭,不是应该斯文一点才对?”

    王学斋满不在乎地道:“你若是与我一样,几个月没吃一顿饱饭,就不会这么细嚼慢咽的了。我跟你说,逃荒的路上,有的时候就真的是抢着吃,快吃一口下肚,你肚里就多了那一口的东西,晚了就没了。至于喝粥,早晚都是一样的,底下说不定还稠一点呢!”

    “现在不是逃荒了,每天的饭不都是管够,吃饱为止,你不用那么着急。再者说,肚子里吃下那么多干的,再喝粥真地容易发胀。”

    “涨了更觉得心里踏实,干起活来也有力道。你没遭个灾,这个道理你不懂!”

    王学斋一大口馒头,就一小口油条,吃得欢实。梁贯成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远远看见徐平和种世衡走过来,梁贯成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王学斋道:“快看那一边,都漕官人来了。哎呀,你不要再这么吃,让官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王学斋油条到了嘴边,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问道:“哪个是都漕官人?”

    梁贯成到王学斋身边,指着徐平道:“就是走在种官人前面那个年轻官人,听说在岭南为官的时候曾经破了交趾,擒了交趾王,封永宁郡侯,现在做着京西路的都转运使。”

    “哦,我知道,为了破交趾,曾经布告天下,是永宁郡侯来着。”

    梁贯成喝一口粥,啧啧连声:“听说都漕官人家里原来是卖酒的,因为中了进士,到岭南去做官,一下子就立了此等大功。书手,你也是读书人,将来会不会也中进士,立这样的大功,做这样的大官?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可不要忘了我。”

    王学斋哑然失笑:“每过几年开科,中进士的不知几百人,有几个做出如许功绩?若是每个进士都去灭一国,我不知道世上有多少国,总之是不可能够灭的。”

    “你怎么知道不够?我听说大宋之外,地方大着呢,千千万万个小国。”

    王学斋摇头:“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说话?往北东边是契丹,西边是党项,再向西边是吐蕃,哪来的千千万万个小国?”

    梁贯成笑道:“你这个秀才没学问是吧?只知道向北!我告诉你,我大宋国境向东向南都是大海,乘船出了海,那岛上的陆上的,小国不知道有多少!”

    “海上都是虚无缥缈的事,哪里能够当真?”

    “怎么不能当真?河南府是大地方,有出去跑海经商的,亲眼见过,那还有假!”

    王学斋笑着摇头,也不知道是信了梁贯成说的,还是不想与他争论。

    一路走过来,见河工的精神面貌还好,徐平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他最怕的,是河工精神萎靡,怨气冲天,人被逼着是干不好活的,要有主观能动性才好。

    走了一两百步,种世衡指着前方道:“那边站着的是王秀才,本名王学斋,京东路济州任城人。这人耕读传家,肚子里学问是极好的,河工里面往来的公文,大多都是经过他的手回复上来。条理清楚,意思明白,很是难得。”

    徐平点点头:“哦,确是不易。遭灾之前,他在乡里应过举没有?”

    “听说是那时他父亲还在世,家里只能供一个人的举业,他倒是没应举。”

    徐平道:“若是真的不错,等修完了河,可以荐到国子监里读书,那里发解容易一些。”

    种世衡应诺,把这事记了下来。

    这些灾民里如果能够出个进士可是不得了,徐平以后做什么事情都有人支持,方便得多。身份不是问题,杜衍年幼的时候母亲改嫁别家,自己在家里受两位兄长虐待,跑到母亲那里继父又不肯收留,在孟州和洛阳间流浪。后来中了进士,现在也做到御史中丞了。

    到了王学斋和梁贯成跟前,两人急忙把手里的饭放下,上来见礼。

    徐平道:“不用多礼,我只是随便问几句话,不要让你们的饭凉了。”

    两人一起道:“那有什么打紧?有话都漕官人尽管吩咐。”

    徐平问了两人的身份,先随便问了梁贯成的身世,又问王学斋。

    王学斋一一作答。

    徐平点头,随便问起王学斋读的什么书,学问如何。问这些徐平倒不是想考较王学斋的学问,他没那个兴趣,主要是看王学斋的思维是否清晰,说话有没有清理。

    听王学斋说完,徐平点头:“不错,仲平说你处理公文甚是得力,帮忙不少。经后多多用心,必然不会亏待了你。”

    王学斋急忙谢过。

    离开两人,徐平对种世衡道:“人才难得,有得力的人手,就要找机会用起来。”(未完待续。。)

第51章 各有去处

    凛冽的北风掠过苍莽的大地,扑到洛阳城,一下子漫过低矮的城墙,扑到了城里。洛河岸边的杨柳早已经落光了叶子,风吹着光秃秃的枝条,发出呜呜的唿啸声,不时撕扯下细碎的柳枝来,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地上。

    王拱辰一脚踩在冰碴上,使劲跺了跺,对身边的徐平道:“这天,真地冻起来!”

    “是啊,冻起来了,可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徐平迎面向北,任凭寒冷的北方吹在自己的脸上。“开春以前,各处水坝的堤岸必须修好,不然到时冰雪一化,到处泥泞,就没有办法动工了。对了,你营田务的沟渠也是一样,可千万不要等开暖了再整治。”

    王拱辰道:“整治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缺人住的地方,还有各处道路。这几个月我从荆湖路又招了不少人,说起来你不信,还有不少蛮人自愿到营田务做工呢。加上这里修河的几万人,今年京西路的营田务说不定能招进十万人来,顶上一州之数了。”

    徐平笑道:“人越多越好,等到你营田务治下人过百万,你这提举营田务可就相当于一路长官了。要是真比起钱粮,说不定你还是最富的一路。”

    王拱辰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这活呀,云行刚开始荐我去的时候我心里还嘀咕,以前的营田务都是知州知县派个公吏去主持,连个选人都不舍得。好坏我也是状元出身,骑御马游过天桥的人,怎么去做个吏职?好在知道你绝不会害我,咬着牙去了。这一年做下来才知道,这活计不简单,学问大着呢!”

    “世间的事,只要用心去做,事事皆学问,君贶你悟了!”

    王拱辰大笑:“哈,哈,哈,我又不是老和尚,哪里来的悟不悟的!不过,这一年营田务做下来,我是知道了粮草怎么从地里出来,也知道了怎么才能够出得更多。不是我在这里夸海口,再做上两年,每年的六百万石漕粮,营田务就可以提供出来!”

    徐平看着王拱辰,摇了摇头:“你还是在夸口吧,一亩一石,那可是六百万亩!一夫耕一亩地,就要整整六万人,再加上营田务的人员损耗,要翻上一番,十二万夫啊,可是比河南府还要大得多。更要说营田务下还有棉田牧草,你这相当于几大州的人口了。”

    王拱辰连连摆手:“云行,你也太小瞧了我!今年,营田务属下的田地,一亩要过二石之数,绝不能少了!就是加上各种棉田牧草苇荡之类,也只要十几万户就好!”

    “十几万户,也不容易了,京西路相当于几个州了。”

    王拱辰嘻嘻一笑:“营田务招起人来,周围的州县人口必有逃移,我可是来者不拒。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怨不得我。”

    “那是你的本事,自有州县主官受罚,我管了干什么。不过,明后两年京西路的税赋差役估计也会减少,你也未必能招到多少人。”

    王拱辰微微一笑,根本就不向心里去。别说是京西路,现在他的营田务在开封府和京东路之间,从这两个地方就招不了少人,京西路百姓过得比那两个地方差得远呢。

    看着疏浚干净,被挖深了的河道,王拱辰道:“这样多好,再是大水,也不会冲到岸上去了。这闲下来的河滩,修整修整,可以为草市,让百姓在这里买卖。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任漕使和河南府都不干,非要等到你来了才动手。”

    走到河边,看着河道里远低于岸边的河水,徐平叹了口气:“你哪里知道,为了整修洛阳城里的河道,费了多少钱粮,多少人力!要不是刚好有京东的灾民,刚好你那里能够借出粮来,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王拱辰踩在河边的冰碴上,不住地跳来跳去,像个孩子一样,对徐平道:“说起借的钱粮,我可话说在前面,来年连本钱带利钱,要一起清掉的。我也要做账,不能长时境挂在这里,朝廷那里不好交待。”

    徐平微微一笑:“你营田务的地是在京西路开荒,说好了大家分成,欠的钱粮从你该给地方的里面扣就是,你担心什么?”

    王拱辰连连摇头,再不理徐平。这明摆着是耍赖,要空手套白狼吗。

    两人静静地站在岸边,迎面吹着凛冽的寒风,好久都没有说话。

    一年的时间,王拱辰再不是那个馆阁里读书的愣头青状元,营田务这一年,他做出了成绩,也实实在在地锻炼了自己。或许他还缺乏官场里的摸爬滚打,对政治有些懵懂,有时显得天真,但处理具体的政务,已经强过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官员了。

    人都是磨炼出来的,只要咬紧牙去摔打,总能迎来自己的一片天空。

    过了很久,王拱辰才叹了口气:“这一个冬天,你在洛阳城里下了偌大的功夫,花费了无数的钱粮和人力,云行,若是到了秋天结不出果实来,可就”

    徐平拍了拍王拱辰的肩膀,缓缓地道:“我知道,我自己挑了千斤重担上肩,就一定要做出个名堂来!人哪,有的时候就要压一压,真地天不遂人愿,大不了从头再来。最少自己做过了,以后不后悔!”

    “唉,也不知道你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徐平默然。因为他有前一世的记忆,知道过不了几年,西北的党项就要反了。即使赢了,那一场战争也会改变一切,天下大变,多年的积弊会一一浮上水面。自己现在不进行力所能及的改革,就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了,不甘心啊。即使这次真地出了意外,自己大不了自请到西北戍边,慢慢等待机会再来过就是。但在这之前,一定要试一试,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的赢面大。而一旦成功了,就是自己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回报。

    看见远处鲁芳和种世衡过来,徐平对王拱辰道:“走吧,你带走的人少,这次由着你先挑。不过说好了,必须是整队挑走,连带家人,不许打散现有的编伍。”

    “我明白,你让我打散我还不愿意呢!”

    王拱辰的营田务是以徐平在邕州的蔗田务为蓝本,他当然知道组织架构的重要性,让他把人员打散,自己回去再重新组织,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功夫。

    洛阳城里的河道整修完成,人员也要分流。王拱辰要七八千人提前到营田务开的荒地去,做各种基建工作。还有一万多壮夫随着鲁芳去汜水县,对刚修起来的大坝和河道进行加固,并进行精修。汜水到巩县的沙口这一段既是引洛入汴的重要水道,也是一个规模巨大的水库。夏秋把附近山里的洪流截下来,防止新开漕渠的水位暴涨,到了冬春水少的时候则向漕渠放水,以补充洛河来水的不足。

    这么大的工程,需要的人力不比陈尧佐新挖的河道少,但路途近,不起眼,只好挂在徐平自己名下,让鲁芳和种世衡等人具体在那里做事。

    没办法,谁让这个年代人们的眼睛都盯着里程长短,河水多深呢,至于蓄水量和开挖土石方量这些,大家还不习惯去关心。

    等到了春天,这所有的工程完成,京东的灾民会最终分成两部分。一大半随王拱辰去营田务,开荒种地,剩下的一小半则补充进洛阳城里新开的场务里面,成为工人。等到了秋天,新开的荒地里采摘了棉花,便就送到洛阳城里纺纱织布,通过三司铺子运销到各地。

    由于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徐平把这一切规划得非常紧凑,时间几乎没有余量。这是他以前做事尽量避免的,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这个系统完成第一次循环,产生的巨大的利益就会形成惯性,再也无法阻挡。

    鲁芳和种世衡走上前来,见过了礼,道:“都漕,修河的人都已经回到了住地,安顿好了。要抽调哪些人,还是早做决定,让剩下的人早把住的地方修整。”

    徐平指了指王拱辰:“已经跟君贶说好,这次由他先挑。今天等他挑罢了,你们两个再挑去汜水县的人手。张大有那里我已经吩咐过,会给你们便利。”

    鲁芳对王拱辰道:“既然都漕如此说,提举那就请了。”

    王拱辰哈哈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鲁芳又对徐平道:“都漕,汜水以下河道已经大致开挖完成,陈相公带着民夫在那里做些善后的事宜。清河厢军闲了下来,属下的意思,是让他们也到汜水县去帮忙。”

    徐平点头:“就是如此办!等到河道修好,清河厢军本来也要从旧汴口移往汜水。那里的河道本就是他们看管的地方,去帮忙整治是理所应当。等回去,转运司便就行文。”

    “还有,先前从贾谷山采石务调了一些囚犯到广武山采石,如今已经完毕。先前说好了的,这些人做完这些活计,就地开释。陈相公让我催一催,转运司和提刑司的公文尽快行下去,不要误了那些开释的囚犯回家过年。”

    (友情推荐《老炮儿首辅》,喜欢这一类的朋友可以试一试。)(未完待续。。)

第52章 从此各不相干

    “直娘贼,这帮狗官,说话不作数!石头都已经砸过了,说好就地无罪开释的,还把我们关在这里!几个月下来,嘴里淡出鸟来,再不喝酒吃肉,我要死了!”

    没毛虫的嘴里使劲咬着一根稻草,用个干瘦干瘦的小拳头使劲捣着地,声嘶力竭。

    一边坐着闭目养神的童大郎吓了一跳,睁开眼睛道:“兄弟,我一句良言相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在这里厮闹,骂人的话传了出去,小心打你板子。”

    没毛虫脖子一梗:“哪个敢嚼我的舌头,小心我松他的骨头!爷爷一双铁拳,打的就是那些背后说人坏话的鼠辈!”

    说完,举目四望,一双不大的眼睛里,竟然挤出凶光来。

    坐在一边的囚犯不想生事,都背过身去,装作没看见,没听见。

    没毛虫冷哼一声,向童大郎扬了扬下巴,洋洋得意。

    童大郎暗暗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不与这种没见识的闲汉小人一般见识。等到无罪开释,自己还有广武山里的窑口那处基业,何必与这种人厮混。

    病尉迟对没毛虫沉声道:“兄弟,听人劝吃饱饭,童大哥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只要一日没从这里出去,我们就还要受那些差役的管,就要低眉顺眼本本分分地做人。兄弟,忍一时闲气,免百日之忧。”

    大哥的话不能不听,没毛虫这才住了口,一个人坐在那里鼓着腮生闷气。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差役的唿喝声:“都出来,都出来,一个跟一个在这里站好!你们这些杀才,天上降屎,来了你们的好事情了!”

    没毛虫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两眼放光:“外面这厮虽然话说得不中听,但八成是要让我们无罪开释了!哈哈,今日听这厮的话竟然顺耳了些。”

    一众囚犯从住的茅屋里走出来,就见到外面站了几个公吏,一个在旁边树上张榜,还有几个站在一起,左顾右盼。

    也没人看清那榜上写的是什么文字,一个囚犯高声问道:“那位节级,倒是把榜文给我们念一念啊!大家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哪里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一个领头的差役高声道:“你们这些杀才不需要知道榜文上面写的什么,只要知道从今天起,便就无罪开释,可以出去重新做人了!”

    这话听在耳朵里,一众囚犯一起欢唿,差一点就山唿万岁了。

    那领头的差役厉声喝道:“吵闹什么!怕出去晚了赶不上吃奶么!都过来站好,念着名字过来一个一个按过了纸模,便就可以出去。谁再吵闹,一顿乱棍打断他双腿!”

    没毛虫躲在一个高大的汉子身后,阴阳怪气地尖着嗓子道:“我们已经开释,都是无罪之身,凭什么还要受这腌泼才的闲气!”

    “谁说的话?谁说的话!下面带卵子的,就给爷爷站出来!不要躲在人群里面不敢见人!无罪之身?爷爷这里给你划过了名字你才是无罪之身!就凭刚才那句话,你们这些杀才就乖乖排好队伍,先在这里吹上半个时辰的风!有胆敢胡闹的,山下的好几千厢军等着呢,砍了你们的人头,好换了赏钱过年!”

    说完,带了几个差役扭头扬长而去,找个背风的地方晒太阳歇息。

    一众囚犯对没毛虫怒目而视,有几个面带横肉的,已经目射凶光,逼了上来。

    没毛虫看了,吓得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飞一般一下子扑到病尉迟身后,扶着病尉迟的肩膀,口中直道:“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病尉迟无奈,只好抱拳连连作揖:“我这个兄弟口快,说话不过脑子,连累了诸位好兄弟,实是无心之举。万望看我的面子,就此揭过,回去我定重重责骂他!”

    众人看病尉迟身材高大,两膀子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不由犹豫。

    童大郎看了没毛虫一眼,暗暗摇头,心里对他说不出的厌恶。但这几天病尉迟一直对自己礼貌有加,有意拉拢,不好坐视不理,默默上前站在了他的身边。

    这两条大汉站在一起,好像一座山立在那里,后面的没毛虫连根毛都露不出来。

    几个逼上来的囚犯左右看看,终是不敢上前,默默地散了开去。

    没毛虫长出了一口气,摸了一把额头,这才发现刚才竟被吓出了冷汗。这些杀千刀的囚犯可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动起手来比差役狠多了,一不小心就要了自己的小命。

    童大郎和病尉迟两人走开,一阵冷风吹来,没毛虫不由打了个哆嗦,急忙跟了上去。

    童大郎对没毛虫道:“兄弟,你这喜欢惹事生非的性子,真要改改,不然早晚惹出大祸。”

    “改,这回我一定改,再不敢了!”没毛虫诺诺连声,也不知道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童大郎暗暗摇了摇头,也懒得再理他,一个人靠在棵树上闭目养神。

    沉默了一会,病尉迟问童大郎:“哥哥,离了这里,不知你要到哪里落脚?”

    童大郎淡淡地道:“我为何要离了这里?山里的那处窑口,是我创下来的产业,我的下半辈子,自然是着落在那里,又何必到别处去受气!”

    病尉迟摇了摇头:“不是兄弟说晦气的话,需知人心隔肚皮,你离开也有半年了,焉知那里的人还欢迎你回去?要是他们不接纳你,待要如何?”

    “好笑,那是我开出来的产业,没有了我,那些人知道怎么烧瓷?知道买瓷的人是张三还是李四?只有我容不下他们,哪里有他们容不下我!”

    病尉迟道:“哥哥,且走且看吧,饭要吃饱,话却不可说满。”

    说完,病尉迟闭上了眼睛,也不再说话,场面一时沉默了下来。

    童大郎是当局者迷,一心觉得那帮兄弟必然在翘首等着他回去。病尉迟旁观者清,在广武山采石的日子里,那处窑里的烟从来没断过,显然一直在烧瓷。而且这么些日子,都在一座山上,不信那窑口里的人不知道童大郎在,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看过。事情已经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摆明了的,那窑里早已经没有童大郎的位置了。

    这话却不能说给童大郎听,不撞南墙不回头,总要他自己亲自去看过才行。

    在冷风里又吹了半个时辰,那几个差役才又回来。嘴里骂骂咧咧,替一众囚犯办了手续,削了他们的名籍,写了公文给各地官府,证明他们已经无罪开释了。

    手里拿了公文,一直走出近一里路,没毛虫才扭头朝着差役在的地方啐了一口:“这群杀才,没事竟敢消遣爷爷,早晚要有报应!”

    童大郎和病尉迟看见,不由一起摇头。他们都是刀对刀枪对枪硬干的好汉,对这种屑小行径实在看不入眼。只是都是自家兄弟,也不好说没毛虫什么。

    走了一会,没毛虫又高兴起来,到底恢复了自由身,越想越是开心,对童大郎道:“哥哥,你的家业便就在前面,何不请我们兄弟喝个压惊酒?”

    童大郎笑道:“这有何难?一会到了地方,大块的肉,大碗的酒,兄弟们尽情享用!”

    广武山不大,走不多远,过了鸿沟,便就到了地方。

    离着还有不近的路,就看见窑口附近的大树下站满了人,在那巴巴等着。

    童大郎指着人群对病尉迟道:“那都是我的弟兄,往常日子跟着我混口饭吃,现在想是听说我回来了,在那里迎着呢!我们加快些脚步!”

    归心似箭,童大郎只觉得眨眼之间,就到了跟前。树下前面站着的是谭伯、黎二和蓝大几个人,还有那个孤儿阿木,竟然也站到前面来了。后面影影幢幢,看起来窑口里所有的人都到了。重见故人,童大郎只觉得满心欢喜。

    到了跟前,谭伯抢先道:“大郎受苦了,这几个月过得还好吧?”

    “好,好,好!虽然受些苦楚,终于还是回来了!”童大郎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

    到了树下,却见包括黎伯等人,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一起看着自己,没有丝毫热情欢迎的意思。再看树下的石台上,放了一个食盒,一袭新做的衣衫,还有一锭大银。

    童大郎脸上立时变了颜色,指着石台上的东西厉声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黎伯扭捏了一会,才道:“大郎,今时不同往日,你是个刺了字的人,虽然现在是无罪之人,看在别人眼里却不知道怎么想。为了大家着想,窑口里不好留你了。这点酒食你用来裹腹,现在天冷,衣衫换上,那一锭大银权作盘缠,别寻个安乐地方吧。”

    “什么?黎伯,到底说的什么话!”童大郎的眼珠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这处窑口是我一手开创的,你们当时都是靠着我吃饭,现在说留不下我了?岂有此理!”

    “大郎,今时不同往日。当时你欠了官府的税算,这窑口已经属于官家所有,再也不是你的了。我们现在都是为官窑做事,往日情份只好揭过不提。”

    “官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时官府势大,不过是说说而已,岂能当真!黎伯,这窑口现在是谁管着,让他出来与我说话!”

    “没有人管着,窑是官家的窑,管是我们自己人在管。大郎,为你送行是一众兄弟一起定下来的,这点心意你就收下吧,都是看往日的情份。自今以后,这窑便就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了,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是到官府里去问话。”(未完待续。。)

第53章 一条出路

    洛阳城外龙门镇,唐老儿趴在柜台上,看着外面人来人往,叹了口气,对一边坐在炭盆边做针线的妻子道:“这镇里是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了,可惜我们这酒楼里,还是没有什么客人。唉,等到了年底,把钱算过,这酒楼便就交回去了。我们两口,辛辛苦苦忙了一整年,没有赚到半个铜钱,还把家底全都搭了进去。”

    唐妈妈头也不抬地道:“钱没有了再去挣就是,人长着两只手,总不能饿着一张嘴。你我虽然上了年纪,身体都还康健,又不是做不了活。等到来年开春,到城里找个园子,继续种花去。我们洛阳人爱花,总不会饿着种花的人。”

    “只好如此了。一时算计错了,不如此又能如何?”唐老儿只是连连叹气。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种诂缩着脖子拢着手从外面进来,对老两口道:“今天好冷的天气,外面着实呆不住了。主人家好啊,来碗酒暖暖身子。”

    唐老儿一下子从柜台上支起身子,对小厮喊道:“快快去给种小官人打酒来!”

    说完,一步从柜台后面跨出来,选炭火边的凳子拉出来道:“小官人这里坐,靠着炭火暖和一点。怎么,这么冷的天气还来会齐大郎啊?”

    “是啊,约好了齐大郎今天会一会,谁知道碰上这种天气。”

    种诂一边说着,一边在凳子上坐下,顺手把一个酒葫芦放在桌子上。

    唐老儿看见,想问种诂带了葫芦要不要打酒,又怕失了礼数,使劲把话憋了回去。等了一会,见种诂没有吩咐打酒的意思,偷偷试了一下葫芦里是满的,默默地转回柜台后。

    唐妈妈是个直性子,放下手里的针线,指着酒葫芦问种诂:“小官人,你随身带着酒葫芦,是要从我们酒楼里打酒回去吗?这样冷的天气,是要喝点酒去去寒气。”

    种诂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主人家想得差了,这葫芦里的酒是我从城里带来给齐大郎的,他特意托的我。我没齐大郎那么大的酒性,随便喝点平常酒驱寒就好。”

    唐妈妈不悦地道:“什么好酒要从城里带来?齐大郎也嫌弃我们酒楼的酒吗?”

    种诂道:“这是城里面张十二郎卖的烈酒,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酒劲大。齐大郎是个好酒的,要这种烈酒才能解馋,并不是嫌弃主人家的酒不好。”

    唐老儿在柜台后面“呵”了一声:“左右都是酒,能烈到哪里去?我们酒楼里卖酒从来都是凭良心,不在里面兑水的。不像对面酒楼,价钱贵得不像话,还要兑了水卖!”

    种诂笑道:“这烈酒喝下去跟火烧一样,可跟平常的酒不一样,主人家若是不信,可以过来尝一尝,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唐老儿哪里肯信,真地从柜如后面出来,随手拿了一个小碗,到了种诂桌前道:“小官人尽管倒酒在碗里,我倒是要尝一尝,什么酒像你说的那么厉害!”

    种诂笑笑,去了酒葫芦的盖子,倒了小半碗酒在唐老儿的碗里,口中道:“这酒着实烈得厉害,主人家小口尝一尝就好。”

    种诂越是这样说,唐老儿越是不信,端起碗来,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此时他的强劲上来,不管不顾,一仰头就把小半碗酒喝下了肚去。

    这一口酒直像火团一样,从嗓子直滚进肚子里去,五脏六腑都像要被烧化了。

    唐老儿“啊”地喊了一声,把碗勐地放在桌子上,若着脸跑回柜台后,不停地跺脚。

    唐妈妈看了椅怪,问道:“老汉,你怎么那个鬼样子?这酒真地烈吗?”

    “烈,烈,烈得跟火一样!哎呀,我这一口酒下去,觉得头晕,只怕要醉酒了!”

    唐妈妈怒道:“你说什么混话!家里的酒卖不出去,平常都是你喝了,什么时候喝那么一小口就醉酒了?不要找借口想要偷懒,老实在那里看着!”

    唐老儿只觉得天旋地转,肚子里又像火烧一样,在柜台后苦不堪言。

    这个工夫,齐本吉从外面施施然然进来,与种诂叙过了礼。在桌边坐下之后想要些下酒菜,一转头看见唐老儿的怪模样,对他道:“主人家,你看起来身体不适,如何还在这里做活?天气寒冷,病了不是好玩的,还是早早回去歇着吧。”

    唐老儿摆了摆手:“不碍事,我只是喝了一口你葫芦的酒,没成想如此之烈。你们不用管我,我站一会就好,酒劲快要过去了。”

    齐本吉笑道:“这酒你如何敢随便就喝!我跟你说,葫芦里的酒,来自开封府,天下第一等的勐烈!先前洛阳城里零星也有,只是价钱太贵,平常人到不了口里。后来三司铺子开了起来,才有这便宜的烈酒卖,只是都被城里人买光了,到不了我们嘴里。最近福善坡张相公府上的十二郎在洛河边上开了个摊子,不知从哪里买来,日日不缺,我们这些好酒的才有口福。主人家,这酒你可喝不得,一沾就要醉的。”

    说完,对一边的小厮道:“天气寒冷,切一盘上好羊肉来,我与种大郎下酒!”

    小厮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到后面去切肉。

    不一刻,羊肉切了,种诂叫的酒也已经热好,小厮用一个盘子端了上来。

    两人坐在那里,喝了几杯酒,吃了一回肉,种诂对齐大郎道:“我知道张十二郎的酒是从哪里来的。原来啊,这酒是新任漕使家里酿的,平常都是卖给三司铺子里,从三司铺子再卖出去。张相公生前对漕使有恩,漕使特意关照,特意卖酒给十二郎,他那里才从来不缺。说起来,有了漕使关照,张十二郎可是发了迹,在洛河码头边搭了个草棚,每日里只是卖这烈酒给码头的人和来往的船客,再加上些不值钱的牛羊杂碎,着实好生意。”

    酒是专营,徐平家里可以酿酒,但却不能自己卖。刚开始是按配额卖给开封城里的酒楼,后来规模大了,便就直接批发给三司的铺子,由三司铺子统一向外面卖。当然,铺子里卖的都是最便宜的白酒,徐平家里用甜高粱酿出来,极不值钱。

    本来,徐平也不想垄断这门生意,这个年月赚酒的钱太过扎眼。谁成想把方子给了三司,建了处酿烈酒的酒务,结果酿出来的酒并不比从徐平庄里买便宜,还麻烦无比。提举库务司的郑向作主,把那处酒务废了,还是专门从徐平庄里买便宜的烈酒。

    张十二郎没什么本钱,听从徐平的建议,用了当年徐家在白沙镇上的办法,专门在码头那里卖烈酒,配着卤豆腐和各种猪、牛、羊的下水。都是不值钱的菜,只是一个方便和量大管饱,专门卖给做苦力的码头工人和来往撑船的,生意极是红火。

    有徐平关照,三司铺子给张十二郎运来的酒从来不缺,慢慢名声传开,城里城外的酒鬼都专门去他那里打酒,又多了不少进项。

    唐老儿在柜台后面折腾一会,慢慢酒劲下去,人才又像活过来了一样。他本来还是有些酒量的,只是不习惯喝烈酒,一下子喝得太快头晕,并没有什么事情。

    从柜台后面出来,到种诂和齐本吉两人的桌上坐下,唐老儿听了一会,突然道:“你们说的那个张十二郎,就靠着卖烈酒和那些不值钱的菜式赚了不少钱?”

    种诂道:“可不是吗,他赚的是苦力和穷苦人的钱,别看一个人没多人,但架不住人多啊。酒楼都盯着有钱人,可有钱人才几个?这天下还是穷苦人多!”

    “这是条路子啊!张十二郎做得,我的酒楼为何就做不得?小官人,你给我去跟十二郎说一说,我这里也卖烈酒如何?龙门镇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正临着南下的大路,又有伊河从这里过,穷苦人多着呢!而且啊,外面新修了坝,我听说来年要在这里开几个场务什么的,都是纺纱织布之类,也应该有不少人呢!”

    种诂笑道:“你说的是不错,可我如何去跟十二郎说?我又与他不熟悉。”

    唐老儿吩咐小厮又上了一盘好羊肉上来,对种诂道:“你家里大人不是在转运司里面做官?有这个情面,总能够说上话的。”

    齐本吉是这里的老主顾,不忍心看着唐老儿一家为了这酒楼倾粗荡产,再者如果这里卖烈酒,自己也喝着方便,便与唐老儿一起劝说种诂。

    喝了这一会酒,半盘羊肉下肚,种诂才觉得身上暖了起来。吃了人家的嘴软,便对唐老儿道:“既然如此,我便就去试着说一说,只是不定能成,主人家可不要全靠我。”

    “帮我说一句话就是天大的恩情,如何能怪小官人!”唐老儿一边说着,一边又给种诂把酒添上。让小厮又热了些酒来,自己取了一个碗,与两人一起喝酒。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三个大汉从外面进来,当先一个大汉进门就大叫道:“杜哥哥,凌某从郑州回到洛阳,特意来看你了!”(未完待续。。)

第54章 狗眼看人低

    正在喝酒的三人被吓了一跳,唐老儿借着酒劲,斜眼看着当先的那个大汉道:“我们这酒楼里无论男女都没有一个姓杜的,你要找杜哥哥只怕找错了地方!”

    病尉迟一愣:“我那哥哥说是在龙门镇大道边开着家酒楼,莫非不是这里?”

    唐老儿最烦的就是提起对面酒楼,哼了一声,再不理三人。

    没毛虫见这厅堂里就一个小厮,两个老男女,两个书生,没一个能打的,凶性不由发作起来,一撸袖子,就要上前厮打。

    童大郎急忙一把拉住,拖到自己身后去,对坐着喝酒的三人道:“三位请了!在下几人刚刚从外地到龙门镇,只知道要投的人姓杜,在这里开着酒楼,不知是不是这间?”

    见童大郎说得斯文,齐本吉道:“龙门镇里酒楼主人姓杜的,只有对面一间,你们到这里却是错了。要投亲,只管到对面去。”

    病尉迟吃了一惊:“我那兄弟虽然家道小康,可也没有许多闲钱开那样一处酒楼,像是这里寒酸一点还差不多。这位兄弟,你没有诓我们?”

    听了这话齐本吉有些不悦:“我闲来无事坑你们几个异乡人作什么?”

    没毛虫从童大郎身后伸出脑袋来,恶狠狠地道:“谁是异乡人?我们兄弟生在洛阳,长在洛阳,在城里横行十几年,你这厮胡乱说什么?!”

    没毛虫这惹事生非的脾气让童大郎头痛不已,碍着他是病尉迟的老兄弟,也不能说什么重话,只好向三人拱手:“多谢指点迷津,我们兄弟打扰了!”

    看着三人一起出了门,唐老儿连连摇头:“对面的杜二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在河南县当着衙前的差,结交的都是三教九流,偷鸡摸狗之辈。你们看看,像是来的这三个,可有一个像是正经人家的?唉,怎么碰上这种邻居!”

    种诂和齐本吉急忙一起向唐老儿劝酒,把话题岔了开去。

    病尉迟三人出了酒楼,没走两步到了对面,抬头看那雕梁画栋,门前结着彩楼,进进出出的客人不是穿着绫罗就是绸缎,隐隐约约还传出丝竹之声。

    在门逡巡一会,病尉迟道:“这是我杜哥哥的酒楼?以前他在河南县当差时,手里也没有什么闲钱,时不时还要我们孝敬呢!怎么突然之间,就弄出这种富贵员外气派!从年初他说到这里扑买酒楼,便再也不找我们这些老兄弟,原来是发迹之后不认人了!”

    没毛虫小心翼翼地道:“哥哥,这姓杜的现在做了员外,想来是不会认你了,我们还进不进去找他?不要到了面前,被他排挤,失了哥哥的脸面。”

    “进,为什么不进!姓杜的当年在衙门里,全靠着我们这些兄弟帮衬,才能够做得顺风顺水。现在想不认我,也没那么容易!即使不收留我们,也要些盘缠!”

    口里说着,病尉迟当先向彩楼里闯去。

    这三人都是从广武山采石场里出来,衣衫破旧,蓬头垢面。一进彩楼,坐在两边的女妓一齐发出一声惊唿,纷纷扭头掩面,有的捂住了口鼻。

    没毛虫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娘子这样嫌弃,只觉得浑身发烫,恨不得立时找个地洞钻进去,对身边的童大郎道:“哥哥不该争一时闲气,不要窑口的衣衫和大银,不然我们也光光鲜鲜,哪里会像现在一样狼狈?”

    童大郎淡淡地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大丈夫顶天立地,要什么金银富贵,我童某自会一拳一脚打出来,用不着别人施舍!”

    没毛虫吐了吐舌头,心里腹诽,明明是乞丐一般,却还装出一副王侯样子。这个童大郎是有点本事,但就这脾气,怎么可能混得开?怪不得被兄弟们一脚踢出来。

    过了彩楼,还没进大门,两个小厮便不知从哪里钻出了出来,并排站在三人面前,阴阳怪气地道:“三位客官,我们这酒楼里左近闻名,都是好酒好菜,可没有残羹剩饭。”

    病尉迟道:“你们三个腌泼才,狗眼看人低,把你们酒楼的主人叫出来!”

    左边的小厮冷冷地道:“我们的眼看人自然不低,但若是看狗,那自然就要低了。别怪我没告诉你们,这酒楼是河南县里的产业,敢在这里胡闹,抓到衙门里扒了你的皮!”

    病尉迟心里怒气冲上来,正要发作,没毛虫拉了拉他的衣襟,小声道:“哥哥,民不与官斗,又道好汉不吃眼亏,该低头时且低头,不要自讨晦气。”

    见这个没毛虫看了软弱的就要欺负,见了气盛的就没了骨头,童大郎打心里面瞧不起他,上前一步,拱手对两个小厮道:“两位小官,我们是来投一个要好的兄弟,都说现在龙门镇开着酒楼。只问你们一句,这酒楼的主人是不是姓杜?若不是,我们调头就走!”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心里嘀咕。自家酒楼主人是河南县的衙前,往常打交道的人不讲究,什么样的人都有。面前的这三个,莫非真与主人有旧?

    犹豫了一会,一个小厮才道:“报上你们三个的姓名,我进去通禀。主人家要见自然会让你们进去,若说是不见,那就趁早离着我们的门远远的!”

    病尉迟无可奈何,只好向前报了自己的名字,对小厮道:“这两个是我的兄弟,你只管去对主人说,我病尉迟回到洛阳,来投奔他来了。”

    一个小厮这才转身离去,走前还不忘说一句:“你们到那边檐下等着,不要挡在我们酒楼门前。这样几个人在这里,客人看见就不进来了!”

    看着小厮的背影,病尉迟暗暗骂了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三人只好随着剩下的一个小厮,到旁边屋檐下面站了。

    二楼的主人房里,杜二听小厮说了,不由皱起眉头,问他:“那三人什么样子?”

    小厮把三人的样貌说了,见主人家不乐意见他们,添油加醋说得他们如何落魄,就差没说一看就是三个乞丐,拿两个馒头打发起算了。

    杜二沉吟不语。这个病尉迟尚算是个好汉,以前聚几个兄弟在洛河边上,混得风生水起。他做事情极有分寸,从来不闯大祸,或偷或骗些钱财,就是一时失了手事发,罪也不重,无非是到衙门里训戒一番,最多打上一顿板子。上次欺到张十二郎的头上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一时命蹇遇到徐平来洛阳上任,给张家撑腰,把他发配了出去。以前自己在衙前经常给他方便,也收过他不少钱财,现在不好翻脸不认。

    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这么大一个酒楼的员外,如何能够再招惹这些闲汉?有衙门给自己撑腰,也不怕有人欺上头来,养着几个闲人做什么?

    见主人家不说话,小厮眼乖,急忙道:“来我们酒楼前,我看见这三人从对面唐老儿的店里出来,莫不是与他们也有旧交?想来是唐老儿不收,才到我们的酒楼来。”

    “不要胡说,我清楚这人的底细,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唐老儿有瓜葛。想来是认为我还跟以前一样,扑买个酒楼也只能是唐老儿的那个样子,才到那里去。”说到这里,杜二的眼睛一亮。“有了,我这里还真有用到他们的地方!你快出去,让他们到旁边客房见我!”

    杜二突然间改了主意,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问,只好应声诺出了房门。

    到了酒楼门口,两个小厮先交头接耳咬了一会耳朵,才对病尉迟三人道:“你们三个人的造化,主人家今天神前许愿要做善事,客房里见你们。随我上楼,记着路上遮掩着你们的落魄样子,不要惊扰了客人!”

    病尉迟口里道谢,心里却恨得牙痒痒的,暗道等一会见了杜家哥哥,定要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小人好看。到那里候,他们才知道自己病尉迟的手段。

    却不知道这些小厮迎来送往,最会看人脸色。进去的小厮已经看出主人对这三个人并不热情,见他们也只怕是有别的心思,这才给他们脸色看。

    进了酒楼,没毛虫东瞅西瞧,看着每一处都新奇,那些好东西,那些陪着客人的娇滴滴的小娘子,差点就要流出口水来。

    到了二楼,小厮领着三人到了主人的客厅,立在门外伸了伸手:“你们且到里面等上一等,主人家忙完了要紧的事情,便就会过来见你们。”

    三人进了客厅,小厮在门外面咳嗽了一声,不阴不阳地道:“这里面都是主人心爱的物事,珍贵非常,你们可不要乱摸乱碰。一不小心或坏了或脏了,我要替你们担着不是。”

    病尉迟和童大郎两个冷哼一声,就向椅子走去。

    没毛虫吓了一跳,忙把两人拉住,口中道:“两位哥哥,且站一站吧。你看这里的家具都纹理鲜亮,干干净净,定然是珍贵非常!就如外面小兄弟说的,一个不小心弄脏了,坏了主人家心情。若是不收留我们,哪里再去找这样一个有钱的员外投奔?”(未完待续。。)

第55章 利用

    杜二进了客厅,见病尉迟三人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心里有些满意,满脸堆笑道:“远来辛苦,怎么不坐下歇一歇,却在那里立地?”

    病尉迟使劲在脸上挤出一点笑意,道:“主人家没到,我们如何好坐?”

    “我们自家兄弟,怎么还讲这些虚礼?快快请坐!”杜二在主位上坐下,一边伸手着旁边的位子,一边对外面的小厮高喊:“贵客临门,还不快快上茶!”

    病尉迟三人在客位上坐了,对杜二拱手:“凌某今日落魄,多承哥哥不嫌弃!”

    杜二道:“自家兄弟,不说那些客套话?对了,我不是听说你被发配到郑州贾谷山,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有没有留下手尾?”

    “哥哥说到哪里去了,我们是被招到广武山采石,供修引洛入汴的河道用。如今河道已经修好,我们这些人都无罪开释,兄弟三人便一起回到洛阳来。”

    “哦,原来如此”杜二连连点头,“如此最好。现在不同以往了,你若是真地从发配地逃回来,我却保不住你。既然已经无罪开释,那就一切无碍!对了,既然回来,怎么不到城里去?那里不是还有你的几个老兄弟,都在等你回来呢!”

    病尉迟苦笑:“哥哥知道,我是因为对付张相公家里的十二郎,恶了新来的漕使,才被发配到贾谷山。现在有漕使撑腰,张相公家正是风光时候,我如何敢再回去?”

    小厮端了茶来,在各人面前放了,转身离去。

    杜二道:“来,诸位请用茶,用过茶后我们再说话。”

    喝过了茶,杜二放下杯子说道:“兄弟说的也是,张相公当朝宰相,也曾经提携过不少人,只要还有人念着他的好处,就轻易不能得罪。若是你们三人暂时没地方去,不如就先留在我这里。偌大一处酒楼,总有你们容身的地方。”

    病尉迟听杜二留下自己三人好像施舍一样,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田地,也不由得他不答应,只好谢了。

    杜二道:“我们自家兄弟,只要在这里挂个名头就好。每日里四处转一转,想吃了便就让厨里做了吃,想喝的时候酒楼里有的是好酒,任兄弟取用。到了月底,我自然会有钱给你们花用。对了,一会让小厮带着你们去沐浴更衣,兄弟这身装束可是不雅。”

    一直不吭声的没毛虫听到这话,急忙不住口地道谢,问道:“员外,我们住在这里,不知说话有没有人听?像是门外的小厮之类,吩咐他们做点杂事不会坏了规矩吧?”

    “这位兄弟说的哪里话?我跟凌大郎是至交的兄弟,这处酒楼便就如同你们自己的一样,人员随便你们使用。”

    没毛虫喜滋滋地道:“如此谢过员外了!”

    叫进小厮来吩咐了几句,杜二对病尉迟道:“兄弟,酒楼里的事务繁忙,我就不在这里陪着你们了。沐浴更衣之后,若是觉得心里烦闷,便就四处走走。”

    见杜二走到门口,没毛虫突然道:“员外,彩楼下的那些小娘子不知道是不是酒楼里的人?刚才进来的时候,好没眼色,看我们兄弟穿得落魄,便就便出各种模样。现在既然蒙员外收留,自然该让她们知道,不要看低了我们。”

    杜二转身看着没毛虫,似笑非笑地道:“兄弟,我这里是官酒楼,可不是庵酒店。你要听曲可以,若要做其他的事情,可不要在酒楼里,不然传出去事情非小!”

    没毛虫忙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等杜二离去,病尉迟对没毛虫道:“大家至交兄弟,一时遭难在这里落脚,又不是前来乞讨,你不要用那般低三下四。世事无常,谁知道明天是雨是晴!我病尉迟早晚也有发达的那一天,到时候加倍还回来就是!”

    没毛虫讪讪地回道:“哥哥说的是,你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人!只是常言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到了这里,忍主人家一时闲气也是应该的。”

    病尉迟冷哼一声,叫小厮头前带路,与童大郎一起去沐浴更衣。

    没毛虫急忙赶上,一把拉住小厮:“小兄弟,一会你叫彩楼下的那个穿绿衣的小娘子上来唱几句曲听。刚才我们走过,她面上的神情好生讨人厌,我与她聊聊。”

    小厮斜眼看着没毛虫,不屑地道:“穿绿的小娘子多了,哪个知道你说的是谁!”

    没毛虫比划着胸前,口中道:“就是在这个地方,绣了朵淡红牡丹的那一个”

    “官人,主人家可是说了,我们这里是官酒楼,正经地方,可不是庵酒店。我看你这人有些不尴不尬,今天还是免了,到时出了事情连累我。”

    没毛虫讪讪地道:“没事,没事,不行一会我自己找她。等沐浴过了,换了新衣,我就不信她还用那种眼光看我!”

    小厮态度不恭敬,让病尉迟看了非常恼火。奈何自己兄弟偏说这种不着调的事,让病尉迟有火也发不出来,脸色越来越难看。

    杜二踱着方步,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房里。见酒楼的主管正好在这里,便坐下与他喝了一会茶,把刚才安顿的病尉迟的事情向他说了。

    主管道:“员外,我们这些人都脸上刺字,不是好人。留了他们下来,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我们开着酒楼,来来往往的人多,五湖四海,三教九流,本就容易惹事。”

    “无妨,看紧一些就是了。官酒楼里,他们能做出什么!”

    主管叹了口气:“不是小的说话,员外何苦招惹他们。如今你不在衙门里当差,也用不着这些人,只管随便给点铜钱衣物,打发走了就是。”

    “主管此言差矣,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杜二连连摇头,“留守司孙通判那里催着我破了对面唐老儿的家业,好纳他家的大姐为妾,归限定得紧。我是良善人家,怎么能够做这种事?留下这几个人就不一样了,总有用到他们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56章 钱入户等

    迫近年关,风一天大过一天,天气也一天冷过一天。河岸路边的杨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时有几条枯枝被从树上扯下来,鞭子一样抽打着昏暗的天空。路上结起了冰,行人踩在上面吱吱作响,行色匆匆。只有无忧无虑的孩子无所畏惧,在寒风中跑着嬉笑打闹。

    从天亮就起没有见过太阳,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重,再大的风也吹不散。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徐平站在廊下,看着缩着脖子进来的王尧臣不由笑了起来。“白乐天晚年居洛阳,想来也是这种天气,才写这诗邀故旧饮酒赏雪。我们今天也学古人风雅,雪夜饮个尽性。”

    王尧臣到了廊下使劲抖了抖身子道:“香山居士是在洛阳闲居,我们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趣!这必天突然寒冷,因冻饿或伤或病的百姓,再加上京东来的灾民,我连觉都睡不安稳。”

    “今天暂且放下那些公事不谈!我们赏雪饮酒,谈些闲话。”

    徐平一边说着,一边把王尧臣让进了屋内。正围着炭盆烤火的赵、李觏和李参三人急忙站起来,向王尧臣行礼问讯。

    叙过了礼,王尧臣急忙坐到炭盆边烤火,看了看外面道:“这样大的风,怎么可能有雪下来?风雪交加,那要等雪要停的时候才起风。今年冬天到现在,一场大雪没下,瑞雪兆丰年哪,我到是希望有一场大雪,不然来年春天可是麻烦。”

    徐平落座,吩咐公吏上了热茶来,笑道:“等到这风一停,雪必定就下。你们看天阴得跟锅底一样,再不下天上兜不住了。”

    说着闲话,几个人喝了热茶,王尧臣的身子渐渐暖和过来。

    徐平吩咐公吏提了一个黄泥制的小小炭炉来,上面放了一个他前世式样的涮羊肉的锅子,锅子旁边还多出一个小台,引了热气出来烫酒。每人面前又有一个小桌,上面都是小碟子,放了这个季节能吃到的蔬菜,无非是藏的藕、萝卜、冬笋之类。

    拍开一个小小泥坛,徐平把酒倒进烫酒的壶里,对几个人道:“严寒天气,今夜我们吃些羊肉,吃点烈酒,暖暖身子。边说边聊,不醉不归!”

    王尧臣闻了闻酒香,笑道:“云行今天可是破了例,家里面藏了多少年的好酒都拿出来了。先说清楚,今夜闲谈,谈不谈公事?”

    “也可以说是公事,也可以说不是,主要是闲谈。看看到了年关,一些事情必须要定下来了,等到年后就要实施。我们今夜都说一说各自的看法,相互心里有个底。”

    “还是五等户条例?云行,不是我说,何必如此麻烦,只管先施行下去,哪里有问题了改哪里不就好了?来来回回,这都折腾一个多月了。”

    听王尧臣如此说,徐平叹了口气:“兹事体大,不得不慎重啊!伯庸,等到年后布告一贴出去,肯定满城动荡,你信也不信?与其到那时候焦头烂额,倒不如现在我们多想上一想,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想到了,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烤了这一会火,王尧臣的身子终于暖和过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搓了搓手:“多想一些是好的,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云行啊,你这些日子跟中了魔一样,我是担心你想得太多,反而把思绪搅乱了。漕司只要抓住大纲,一些细节让州县自己决定就好。”

    李觏在徐平面前持弟子礼,接过了酒壶去放在炉子上的水盆里烫酒,试了一试酒壶已经热了,起身给众人的酒杯倒满。喝烈酒的小酒盅比平常的酒碗小得多,最早是徐平让汝窑的巧手工匠烧制的,随着烈酒的传播,这酒盅也流传开来。

    端起酒盅,徐平道:“这是我家里先前存下的好酒,真真正正的十年陈酿。来,大家满饮一杯,边喝边说。”说完,领头一口喝下肚去。

    众人纷纷喝掉了杯子里的酒,身上立时变得暖洋洋的。烈酒在沸水里烫开,就变得不那么难入口,酒劲散发得也快。而且在烫的过程中,酒精挥发,实际上酒劲也小了。

    这种严寒天气,最适合这样喝热酒,一杯下肚,浑身就热起来。

    喝过了酒,徐平挟起一片羊肉放进涮锅里面,对几个人道:“这是上好的羔羊肉片,肥而不腻,入汤里一热就熟,最好下酒。来,大家一起吃,边吃边喝。”

    这吃法极富原始风味,一看就带有胡风,几个人也不知道徐平是从哪里学来,也都学着挟肉片到锅里涮了。每人小桌上都有油碟,有辣的,也有纯芝麻酱的,旁边放有韭菜花酱和腐乳之类,以及糖蒜等调料,按各人口味自己调制。

    涮的羊肉片好不好吃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这种气氛,极利于几个人谈事情。

    几杯酒下肚,吃了一会羊肉,又就着旁的嫩藕冬笋解油腻。酒劲上来,五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话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

    王尧臣道:“云行,我最想不通的,是你为何要把现钱算进户等里?而且还许人告,按数额给赏钱。这可是自古以来都没有过的,其他好说,这一条布告出去,不知多少人恨你!”

    “钱之一物,其藏曰泉,其行曰布,即使是藏,也是为了流出来。现在天下的富贵人家,却偏偏有了现钱不用,藏在窑里,甚至销毁铸铜器。朝廷虽然年年铸钱,铸的却没有藏起来的多,天下还是乏钱使用。想朝代,我大宋铸钱最多,再加上自汉之后各朝流布的钱更是无数,缺钱却从没有如本朝这般。钱藏起来,不就等同于泥土?长此以往下去那还得了!这一条就是让天下间的富贵人家知道,有钱就要用,就要花了买东西,不要想着藏在窑里留传子孙。钱只有花出来了,流布起来,才是对朝廷有用的钱。”

    王尧臣苦笑:“可是天下间哪有那么多货物,让这么多钱去买?你这布告出去,肯定会引起京西路的物价暴涨。云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会闯大祸的!”(未完待续。。)

第57章 钱往哪里去

    正在添酒的李觏道:“是啊,民间藏着的钱一旦短时间都花出来,那市面上的东西还不得贵上天去。而且,都漕又把房产、田地计入户等,也不能够买房地,那还有什么货物是能够短时间花钱的?我看哪,大多数富人都是拿着钱没地方花。而牛马驴骡从下年起不计入户等,以后乡间不知有多少人要养这几样牲畜,现在的官牛官马可就”

    徐平把盅里的酒一口喝干,笑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确实,把民间的钱逼出来,便就该给它们安排一个去处。这就跟决堤放水一个道理,突然扒了大堤,必然会导致洪水泛滥,生灵涂炭。若是提前挖好了渠道,把水引到筑好的坝里,便就无忧了。”

    赵道:“云行莫非已经想好了钱的去处?若是如此,现钱入户等倒是无碍。”

    “民间人户手里不能没有钱,不让人使用,钱也就不是钱了。但也在适度,以足够日常使用为准,不加限制便就成了无底洞,新铸多少的钱都于事无补。所以,对于此事我这么想的,你们参详。一是按照户等,可以有一个数额的现钱,作为日常用的浮财,不计入户等。再者,为了防止钱突然流通,物价飞涨,要给它们安排两个去处。一个是官办的钱庄,现钱存入里面,发给凭据,参考西川交子务故事。这些钱,是不计入户等的,当然这是为了方便人户,也不再收各种费用。我听说交子务那里是一千钱收二十文,类比榷货务等处收的实钱折头,这个钱我们立的钱庄就不收了。但钱入了钱庄,也只是从藏在民间换成了藏在官府,不花出去还是无用。”

    李参道:“不止是无用,看管铜钱,防止偷盗及钱的锈蚀也是要本钱的,现钱在州县之间搬运就更加需要本钱。以前千文收二十也是这个用意,现在不收这二十文,莫非要官府出钱补贴钱庄?说实话,都漕,这有些难。”

    徐平自然知道让官府补贴钱庄有些难,实际上除了一些不得不办的公益事业,比如教育、道路、水渠之类,让官方补贴任何事业都不容易。钱庄要想生存,就必须有自己的赢利渠道,史上明清时期主要是靠手续费、运输费及比如刮银末这些小把戏,徐平已经把这条路堵死,那就必须想出新的赢利手段来。

    看了看几人,徐平微微笑道:“大量现钱在手,岂有不生息取利的道理?”

    听了这话,王尧臣的心头一跳,对徐平道:“云行是说,让钱庄放贷生利?这可是官府放贷,我话说在前面,这是个无底天坑,要么赔得精光,要么弄得民不聊生!”

    李参道:“这不是跟青苗贷相差不多?前几个月,都漕才说了青苗贷后患无穷,不适宜搞下去的,怎么现在”

    徐平示意李觏把每个人的盅里倒满酒,领着喝了一杯,才道:“生息取利,未必就是官方放贷,尤其是不向民间放贷,否则会闹出天大的麻烦,这我明白。”

    “不放贷哪来的利息?不向民间放贷,那向谁放贷?再者说了,设钱庄的本意不是不让现钱流到市面上去,放了贷,那还不是又流出去了。”

    徐平道:“所以,一定要有一个既能够从钱庄借贷,又能够防止钱流入民间的去处。我是这样打算的,妨官营各场务,让民间也成立场务。为防止跟现有的小作坊混淆,可以叫作公司,这公司可以由一人出资,也可以由数人持股,资产不入户等,你们觉得如何?”

    王尧臣问道:“为何要叫公司?”

    “子曰: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叫作公司,是表示它是专为用钱谋利而设立的。这钱既是私人的,又不是私人的,官府从里面抽税算,私人从里面按股取息。除此而外,这里面的钱除非公司破产,不许随便从里面取钱出来。”(此处见备注)

    王尧臣、李觏等人互视一眼,都一起摇了摇头,还是不明白这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公司、企业这些独立的经济法人,是与商品经济相适应而出现的,是为了使资本成为商品经济生产、交换、消费、扩大再生产这样一条链条的主导者。

    在自然经济条件下,公司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另一种形势的手工作坊而已。

    但在商品经济条件下就完全不同了,资本只有从普通意义的上钱或者是资金中独立出来,专门成为商品经济的环节,才能够完成商品经济交给自己的任务。公司便就适应了这个角色,使资本成为社会的主宰。资金一旦进入了公司成为了商品经济条件下的资本,便不再是具体哪个人的钱,而只是商品经济链条的启动基石。从这个意义上,公司的资本有社会的意义,不仅仅是哪个人的财产,不允许随便从商品经济链条中脱离。一旦资金大规模地从商品经济的链条中抽离出来,离开公司,开始买房买地,买奢侈品,进行各种资金屯积的行为,毫无疑问,社会经济就出现了大问题。

    一旦把手中的资金投入到了公司,成为了工商业的资本,资金的性质便就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简单地说,这些资本既是你的钱,也是社会的钱,具有双重性质。这种双重性质使资本不再由个人随心所欲的使用,哪怕这个公司是你一个人所有。你所能够随便使用的那一部分金钱,只能是资本产生的利润中公配出来的那一部分,资本必须按照商品经济的规律来运行。权利与义务从来相辅相成,只有尽到了资本的社会责任,才能够从商品经济中获得丰厚的回报。

    使私人手中的资金成为商品经济条件下的资本,从而具有了社会性质,不再由私人随心所欲地掌控,这才是公司应该具有的意义。官方越是强调资本的社会性,坚持限制资本所有者的个人权力,资本主义便就越加向国家倾斜,极端自然是资本由官方所有。而越是强调资本的个人所有者权力,并强调保障这种权力,官方便就成了资本所有者的傀儡。

    但不管向哪个方向倾斜,社会总是由资本来掌控的,资本而不是资本家是世界的主宰。

    资本的这两重性与以前自然经济条件下的财富迥然不同,完成了这个转变,社会便就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商品经济的车轮将滚滚前行,碾碎一切障碍。这才是资本主义取代封建社会的必然,资本主宰一切,而与让某些人成为资本家没有任何关系。

    (备注:这解释是从百度百科抄来的,但孔子的话查不到出处,高度怀疑是后人假托的伪作。书里为了方便,取了这样一句话,并不代表认同,读者知悉。)(未完待续。。)

第58章 步步为营

    一时之间,徐平不可能向其他人解释清楚这么复杂的问题,没有经过的事情,理解起来本就特别地麻烦。徐平只需要让他们知道这根链条的逻辑,明白这样的做法可行,获得他们的支持就可以了。实践是最好的老师,他们总会在执行过程中搞清楚。

    李觏拿着酒壶沉吟了一会,才道:“也就是说,现钱入户等,要想不算进户等里,便就要把钱存入钱庄。那什么公司从钱庄里借贷,钱庄由此坐吃利息。都漕,是不是这样?”

    “不错,正是如此。还有一点,钱不存入钱庄,直接入股公司也是可以的,一样不计入户等当中。只是公司的钱,就不是随便可以动用的了。要保证这一点,官府必须要掌控住公司里钱的去向,要有人去查公司的账目。年后,我便从三司勾院借几个人来,教本路各州各县查账的方子。就是公司的账,也要按官府定好的规矩来做。”

    要让公司的资金不随便向个人手里流动,必须要有制度保证,让官府能够监督资金的流动。由此要求官府必须有强大的审计能力,能够监控整个社会的资金运作。徐平花了一年工夫在三司推行记账手段的改进和审计手段的变革,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几个人都低头沉思,想着徐平所说的这一系列动作的意义和后果,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火花在通红的炭上爆开的声音。

    徐平摇了摇头,夹着羊肉在锅里涮着,平静着自己的心神。

    热的烈酒入肚,酒劲立即散开,很容易让人兴奋。徐平现在就是这样,脑子里转着各种各样的想法,虽然有点蒙,但思维却异常地活跃。这样的状态,思想可以蹦出很多火花来,但逻辑思维能力下降,也更加容易异想天开。

    企业或者就叫公司,再加上银行,是商品经济链条中关键的两步。由公司代替单个人成为社会经济的单元,从而让人的因素减少,资本更加独立,可以大大加快商品经济的脚步。而且实事求是地说,以这个年代的标准,徐平推出的政策并不算激进,最少比史上几十年后的王安石变法缓和得多了。

    当时户等最初改革,地方官府为了增加中上等户的数量,专门派出公吏每家每户去数房梁,去数砖瓦,连一只鸡下多少蛋都要计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家里的锅碗瓢盘有几双筷子都要做为资产算进户等里。后来由于闹得太乱,由吕惠卿提出“手实法”,即一切赢利性的固定资产,比如出租的房屋,耕种的的土地,各种磨房和渡船等等,才作为分户等的依据。即使如此,也还是不能遏制地方官府的**,你算赢利他们便就挑生意最好的一天或者一段时间算,渡船给你算到上面用了几根钉子,锱铢必较。

    宋朝是中国最能对内折腾的朝代,法令经常变更,而且由于中央集权特别强大,会一下子就捅到社会的最底层。虽然执行会变得荒腔走板,但总能强行推行下去。

    在三司的时候,中书有吕夷简牵制,有王曾压着想平稳不折腾,徐平没有办法推行这些政策。现在到了地方,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利用户等重定条例的机会,把社会上沉淀的资金逼出来,加入到即将开始的商品经济大潮中。

    按照律法,储存现钱本来就违法,只是难于执行,而且没有太多的意义,地方官府也没有动力去推行。徐平现在只是给地方官府一个认真执行的理由,把社会上的现钱清查清楚了,便就会增加中上等户的数量,自己更加容易做事,这跟他们的利益息息相关。

    也不用怕这项政策推行下去会导致铜钱从京西路大规模地流出,私自携带大量铜钱一样违法,算是走私。钱法最严厉的时候,就连开封城内带铜钱出城门,超过数量一样是犯法的,到了天圣年间才正式废除这项禁令,但各州之间依然不许大量携带铜钱。也正是如此,不管什么原因,出远门必须把钱换成飞票或者金银等轻货,虽然会被收手续费,也只能如此。不仅仅是因为铜钱难运,更因为法律就是如此规定。

    这个年代,铜钱并不是可以自由流通的货币,是有地域限制的,不然西川数路的铁钱制度早已经崩溃。这些限制,给了徐平推行政策的方便。

    李参最先打破沉默:“如此一来,钱入户等,那民户私藏现钱便就不违禁了?此事要政事堂下敕令同意才行,我们一路可没有如此权限。”

    徐平笑道:“难得煳涂,有的时候不要把事情算得那么清楚。我们只要不再受理因为私藏现钱的案子即可,禁令还是留在那里。真到了不得不废的那一天,自然而然就会从法令里废掉,政事堂说不定会主动下敕令呢。”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都一起笑了起来,知道徐平是在打马虎眼,本路的改革先推行下去。跟法令违背的政策,只是从执行方面下手,而不直接去废除法令。这样一来,地方州县便就有了灵活性,也不会因为法令变更而引起大的动荡,最主要是避免来自朝廷的阻力。

    官场上做事本来就是这样,怎么可能完全按照律法来?就是按律法,怎么解释,怎么去执行,年的诏书和敕令还有冲突呢。官员如果能力和经验不足,会被公吏左右。胥吏地位那么低,怎么做到的?便就是在按例行事的时候,专门拣他们希望的条例出来,看你不顺眼了便就拣根本做不到的条例,官员对条例不熟根本没有办法。

    先易后难,从实事做起,用事实去说话,是徐平的基本原则。最好能够先不要动现有的法令,等动社会发展到那一步,水到渠成,自然会有人去推动。自己掌握大局,何必去做这种容易引反弹的事情呢?(未完待续。。)

第59章 扫雪

    几人见徐平决心已定,便不再去无谓地争论可不可行,开始讨论一些细节。

    李参道:“像家里藏钱这等机密事,许人告,外人又怎么可能知晓?若是家里人出来首告,比如家里奴婢告其主,官府受不受理?”

    徐平摆了摆手:“这些按律法来即可,奴不可告主,出来首告的官府不理。”

    在法律上,奴婢都是良人,与主人雇佣关系,但从社会心理上,还没有摆脱以前主仆关系的影响,认为奴仆是主人家里的一分子,同居共财。这种情况下,以奴告主便就有了道德背叛的含义,除非是主人谋反或者受主人虐待,不然奴告主官府是不受理的。而且会对告主人的奴仆进行处罚,但对其告发的事情不予追究。

    知道家里面藏钱的一般都是本家人,如果允许奴仆可以告主,可以有效遏止这种行为。

    但徐平进行改革尽量追求单纯,仅限于经济领域,而不去触动社会的禁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反弹。要提高奴仆的地位,自然会有其他更合理的方式,没必这个时候惹麻烦。

    看了看几个人的表情,徐平又道:“此事要按一般首告的案子办理,不但是奴仆不可告主,而且首告必须要实名实姓,不得密告。诸如隐去名字投状,或者张榜于各处白壁,不留名字的一律依以前以谣言惑众论处。诸位,允许首告只是一种威慑,不可以倚告这一点把政令推行下去。不然,民间鼎沸,闹出事情反而于政令推行不利。”

    几个人点了点头,并没有异议。他们最怕的是徐平急于求成,不顾一切地推行自己定的政策,那样下面就难办了。只要徐平的头脑还清醒,事情就好做。

    接下来,几个人讨论了一些技术问题。比如在有了公司之后,以前徐平所倡议设立的一些买卖社之类如何界定。牛社、渠社之类好说,只是简单的互助合作组织,并不与外界发生经济往来,社的资产平摊就好。那窑社、买卖社之类就必须说清楚,这可是跟公司一样从事工商业活动的。最终定下,首先会、社不得以赢利为目的,只是互助合作,开始计算利润追求赢利的时候,便就改制为公司。这是应有之义,就像徐平的前世,当国家对供销社进行经济核算,要求自负赢亏的时候,供销社实际就消亡了。后边留下的只是一个名字,实际上已经改制为公司企业。

    至于一些小的经济组织,比如百姓开的小店铺,比如酒楼旅店,沿街的铺子,如何进行定性。最终还是决定,这些小店铺还是按以前管理办法不变,不算公司,不用受到官府法律之外的制约。但相应的,也享受不到公司的待遇,比如不能从钱庄借贷,店铺的资产一律算入户等之内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把公司定位在商品经济运行中的骨干力量,但一些对商品经济进行补充的小的经济实体,还是按照旧办法管理。怎么选择,由百姓自己决定。

    新的政策,以引导为主,而不是勐烈的行政命令逼迫为主。

    五个人边吃边喝,边讨论着相关的问题,直到东方泛亮。

    徐平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窗外:“说是赏雪饮酒,却不想外面雪深盈尺,我们酒已经喝了无数,却不曾出门看一看。走,今天便就说到这里,出门赏雪去!”

    五人一起出了房门,只见地上的雪已经铺了厚厚一层,踏到雪地里试一试,都没过膝盖了。这雪竟然下了整整一夜,到现在还没有停。

    这是洛阳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从转运司后衙望去,周围已经白茫茫一片,整个城市都成了冰雪的世界。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西北的皇宫也不见了影子。

    王尧臣左右看看,口中道:“好一场大雪!常言说瑞雪兆丰年,来年必然好收成!”

    众人连连称是,站在雪地里,看着雪花在身边纷纷扬扬。

    看了一会雪,徐平对王尧臣道:“伯庸,你再辛苦一点,过一会去看一看洛阳城里住的灾民。这种大雪天气,是他们最难过的时候,要保证吃饱穿暖,切不可出现冻饿而死的!”

    王尧臣应诺,回到房里拿自己衣服,命公吏去找自己的随从,准备回官衙。

    出了房门,与其余几人告别,王尧臣刚刚准备要走,徐平又叫住他:“对了,雪天灾民聚在一起无事可做,背井离乡的,难免要起思乡的心思。你去看过吃的住的如果都没有问题的话,便就安排灾民上街扫雪,把洛阳城里大道上的雪都扫一下。”

    “扫雪?”王尧臣不由皱起眉头,看了看天。

    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人霜,什么时候要官府组织人扫雪了?天下之大,也只有开封城每到雪后会由厢军清扫主要道路上的积雪,洛阳可没有这个规矩。再者说了,现在雪还在下呢,扫什么雪?

    徐平道:“现在雪已经小了,想来过不了多少时候,一起了风,雪就该停了,现在扫雪也勉强可以。不要管那些细节,关键是让灾民有事情做,不要聚在一起伤春悲秋!”

    王尧臣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了徐平的意思。

    大量人员聚在一起,互相之间又不熟悉,还都是今年受过灾的,最怕的就是闲着没事坐在那里。一个注意不到,就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预料不到的事情。最好是找点事情给他们做,不要闲下来,一闲下来就容易出事。至于做的事情是什么,反而不重要。

    看着王尧臣带着随从急匆匆地离去,徐平叹了口气:“我们这些人衣食无忧,下雪了便就踏雪寻梅,也是雅事。只是民间百姓总有熬不过这一个冬天的,唉”

    李觏道:“都漕常怀怜悯百姓之心,已经是京西路百姓之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间总有事情是人力所不及,想不到的,不用挂怀。”

    “我明白,只是偶有所感罢了。”徐平看着漫天尽舞的雪花,叹了口气。“不知道杨告和种世衡在汜水县如何,这样的天气,一切工程都要停了,几万人聚在一起,不要出事情才好。只希望这一场大风雪,能够平平安安渡过。”

    (备注:到年关了,过年期间我只能力保不断更,其他的就不敢保证了,读者见谅。)(未完待续。。)

第60章 新的门路

    “哎呀,这样的天气,风啊雪的,两位不在家里好好呆着,怎么还出来啊?你看这雪这么大,走路都艰难,在家里暖洋洋地烤着炭火多好!”

    正在酒楼门口扫雪的唐老儿见种诂和齐本吉联袂而来,住下手高声喊道。

    两人到了跟前,齐本吉笑道:“这一场大雪,端的是风景无限!我们两人正要去龙门山赏雪,在主人家这里买些酒菜,带上山去。”

    “好,好,两位随我来。”唐老儿急忙放下手中的工具,一边带路,一边说个不休。“前些日子种小官人不是提起城里张十二郎的烈酒?后来我们两口儿思量,这倒也不失为一条路子。这里正临南下大道,来往的客商多,做苦力搬运货物的人也多,不正是要享用那些酒菜的人?我特意进城去找张十二郎商议,十二郎是个好人,不辱没张相公的脸面,一口应承下来。只是卖酒他做不了主,还是多亏我家大姐,这事情才定了下来。”

    齐本吉问道:“这事情唐大姐怎么帮得上忙?”

    “说起来这都是上天注定,缘份到了,不管怎么都能顺心意。大姐回龙门前,把在城里陶化坊的宅子卖掉了。你说巧不巧?买那宅子的正是现今都漕官人的小夫人!我们也是被逼着没办法,让大姐硬着头皮上门一说,没想到小夫人一口答应了下来!”

    齐本吉道:“为小夫人倒是个好人。”

    “可不是吗!我听说啊,这小夫人以前也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自小随在都漕官人身边使唤,后来便纳了做外室。官人到岭南为官的时候,小夫人曾随着到那烟瘴之地六年,与官人和情谊极深厚的,说的话官人无不听从。这不,过了没多少日子,三司铺子便就派人来说,以后我们这里要多少烈酒都行,或五天,或十天,给送上门来呢!”

    齐本吉吃了惊:“老丈这是交了好运,竟然有这种好事!就是张十二郎那里,我听说也要自己到铺子里去拉,怎么你这里还专门送来?”

    唐老儿连连摆手:“大郎不要误会,不是专门给我们送。本来三司铺子是要到附近的禁军大营送酒的,顺带给我们送来。”

    “那也是天大的造化!有了这一注生意,老丈好好用心,未必就不是一条财路。”

    进了门,唐老儿让种诂和齐本吉两人坐了,自己去吩咐打酒,口中道:“可不是吗,本来我们年初扑买了这处酒楼,一年下来没得半分利息,想着到年底还了官家的钱,从此就不做了,回城里去种花呢。现在多了这一条来路,且看看到年底生意如何,再作决定。”

    种诂和齐本吉两人打落身上的雪花,在位子上坐下来,看着唐老儿忙来忙去。

    齐本吉笑道:“有了生路,这老儿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忙个不停。”

    种诂道:“那是自然,若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抛舍家业?对了,无咎你现在天天无所事事也不是办法,有没有想过找点事情做?”

    齐本吉摇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能干什么?”

    种诂正容道:“前两日家父从汜水县来信,说是转过年来,转运司要招一些读书人,让三司来的人教算术和记账。家父特意叮嘱,这事情不要当作等闲,现在都漕官人在京西路办的事情,就要不少这样的人。信里的意思,学了这个,便就是一世的铁饭碗,比吃官家的饭还要牢靠。你我读书人,去做公吏碍着面子,放不下身段,这条路子却是正好。”

    齐本吉道:“令尊是要让你去学了。”

    种诂点头:“正是,而且不容分辩,年后三司的人一到洛阳便就要去学。”

    齐本吉低头想了想,过了一会才道:“大质,恕我直言,这个学了有什么用。去做账房先生?那还不如去做公吏呢!有什么奥妙,可否透露一二。”

    种诂苦笑着摇头:“家父信里只是那么说,我这里还一头雾水呢!他说我不事举业,便就学这一技傍身,也能安身立命,养活一家。”

    自做了接脚婿,齐本吉过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吃喝不愁,每天就是游山玩水,走亲访友,万事不管。一说起要去学什么,做什么,心里先不愿意。懒散惯了的人,没来由突然又去过那种紧张日子,任谁也不能一下子做决定。

    见唐老儿端了酒过来,齐本吉道:“先不说这些,到时候大质有了眉目,再说与我,那时再作决定也不迟。今天外面好雪景,不讲这些扰人心神的话。”

    种诂还能说什么?他自己也不想去,只是父命难违。种诂一心向往的,是祖上种放那种神面一般的生活,傲啸山林间,饿食野果,渴饮山泉,与天地相始终。奈何作为家里的长子,必须要帮着父亲担起家庭的责任了。以前少年时候还能够自由自在,现在自己已经成年,家里兄弟又多,便不能再过那种日子了。

    唐老儿把端着的盘子放下,对两人道:“这烈酒听说烫热了喝别有味道,尤其是冰雪天气,喝下肚特别暖身子。你们两个喝上一壶,身子暖了再去赏雪吧。”

    “如此最好,多谢老丈!”齐本吉说着,提起酒壶倒满了酒。

    唐老儿指着桌上的几个卤菜道:“这是我从张十二郎那里学来的,据说是传自都漕官人的家里。中牟白沙他们家的酒楼一直卖这个,闻名附近几个州军呢!”

    那些都是徐平当年为了卖白酒,在白沙自己家里的酒楼边卖的各种卤味,依着他前世的印象制成,无非是卤豆腐、鸡脚、猪耳、羊蹄,以及各种各样的动物下水。这个年代也有吃这些的,但不普遍,只有几个大地方,比如开封府里才有人家做整治这些。只是他们做的口味清淡,不像徐平弄的重盐重酱重口味,适合底层人民食用。

    徐平的手艺一般,也就是做出那么个意思,反正没有比较,大家就将就吃着而已。过了这么多年,经过这个年代不少人的改良,早已经不是徐平当年做的那个粗糙样子。(未完待续。。)

第61章 裂痕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

    齐本吉和种诂离了唐家酒楼,装了一大葫芦温酒,把几样小菜用油纸包了,踏着满地的积雪向不远处的龙门山走去。龙门山两山对立,伊水中流,水边崖壁满是石刻,是洛阳的第一胜景。此时雪慢慢住了,风刚刚起来,吹在人身上并不寒冷。

    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前往龙门山,欣赏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洛阳比不得开封府,雪后数不清的人出城看雪,如同赶集一般的热闹。洛阳城大人稀,出城看雪的人并不多。

    齐本吉和种诂两人走不多远,就看见病尉迟三人走在前面,手里拿着弓箭朴刀,一副猎人的装束。

    到唐家酒楼的次数多了,齐本吉认得这三个人,便打一声招唿:“三人也是要上龙门山看雪吗?这一场大雪把道路都盖住了,你们外乡人容易迷路,不如同去。”

    不等病尉迟回答,没毛虫晃了晃自己身里的猎弓,恶狠狠地道:“你这措大眼睛长到哪里去了?没看见我们拿着刀弓,看什么雪?白花花的一地有什么好看的!”

    病尉迟瞪了没毛虫一眼,对刘本吉道:“我这位兄弟粗鄙,先生莫怪。我们这些粗人哪里有赏雪的兴致,是乘着雪后,到山上去打个山鸡野兔下酒。”

    齐本吉也不与没毛虫一般见识,对病尉迟点了点头:“既然不同路,那我们先行了。”

    “先生慢走,小心路滑。”

    病尉迟口里说着,把齐本吉和种诂两人让过去,让他们先走。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没毛虫向着两人背影啐了一口:“这些穷措大,就会搞什么诗啊词啊去附庸风雅,这也风景那也风景。真有本事,去考个进士。”

    病尉迟道:“兄弟你也注意一点,不要这样一开口就得罪人。那个齐大郎现在当着他们乡里的里正,种大郎的父亲在转运司做事,都是形势人家。我们在这里人头不熟,一个不小心被他们说上句话,不定就惹出什么祸事来。”

    没毛虫冷哼一声:“什么形势人家,等一会到了山上,左右无人,一刀了结了他们的性命。我看这两只肥牛,身上不定带着多少钱财呢”

    “你胡说什么!再这样口无遮拦,大家以后不要做兄弟,各奔前程!”

    病尉迟被没毛虫的话吓得面如土色,声音严厉起来。

    童大郎冷眼旁观,既不插话,也不劝解。在这两兄弟面前,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很多话不好说。而且病尉迟因为童大郎牛一般的力气,好身手,头脑又清楚,有意拉拢着没毛虫巩固自己的地位。这种小团伙,都是用实力说话,病尉迟没有没毛虫帮手,说了算的只怕就是童大郎了,这也是他一直容忍甚至放纵没毛虫的原因之一。

    见病尉迟变了脸色,没毛虫不再说话,只是心里不服,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病尉迟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杜员外待我们冷落下来,吃喝都不上心。哥哥知道,你心里觉得委屈,可现在这个时节,冰天雪地,我们又能到哪里去?且忍耐些日子。”

    听了这话,没毛虫一下子就转过脸来:“哥哥怎么说这种话?我觉得杜员外对我们好得很!前些日子,好酒敞开了喝,大鱼大肉,就连唱曲的小娘子都着意巴结我们!不是杜员外待我们不好,是我们自己不识他的抬举。这么大一个酒楼,上上下下许多人,哪里养了我们吃白食有道理?我们不帮他做事,怎么可能待我们!”

    “帮他?怎么帮?兄弟,那唐老儿一家与我们无怨无仇,只因为酒楼开在对面,我们就帮着杜员外害了他们一家性命?人命关天,兄弟,事发了可就不是刺配这么容易了!”

    “两只老猪狗,又不费什么手脚,怎么会事发!再者说了,杜员外也没要我们害他们的性命,只要一把火把那酒楼烧成白地就是,又有什么难了!”

    病尉迟连连摇头:“我的好兄弟,你以为纵火比杀人罪过轻到哪里去?我们可不是无法无天的江洋大盗,打架骗人也就算了,砍头的事情怎么好去做!下得了那个狠心,我们早就发达了,还用投奔到杜二这里!”

    在没毛虫眼里,只有事情好不好做,能得到多少好处,罪重罪轻他完全没有概念,病尉迟的话根本说不到他的心里。

    刚来的时候,有杜二看顾,他们天天都是酒有肉,时不时还能跟唱曲的小娘子温存一番,神仙一般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杜二看这三个人只在自己这里吃闲饭,让病尉迟对付唐家,他只是推托,态度慢慢就冷淡了。

    酒楼里的主管小厮本就看这三人不顺眼,杜二一躲着不见他们,立时就冷言冷语。最近一段时间别说酒肉,就连饭菜都不及时,有的时候甚至只给他们残羹剩饭吃。

    没毛虫从来没有过先前那样花天酒地的日子,简直要把杜二当成自己的亲爹,别说只是去对付唐老儿一家,就是杀人放火的事情都会去做。突然间没了前些日子的享受,没毛虫魂都没有了一样,对大哥病尉迟也不再言听计从了。

    见没毛虫完全没有听进自己的话,病尉迟重重叹了口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男人手里没有钱,便就没了英雄胆。以前几个闲汉在一起胡乱过日子还不觉得,一尝过了富贵的滋味,就连没毛虫这个自己最忠心的小弟,也不再像从前那么听话了。

    没毛虫看看渐渐消失的种诂和齐本吉两人的背影,又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唐家酒楼,想起香滑可口的好酒好肉,想起唱曲的小娘子那白嫩细滑的皮肉,心里就跟猫抓一样的难受。

    本就是混日子的闲汉,现在脸上还刺了字,到哪里都被人说一声贼配军,难道还想做安分守己的良民吗?看着病尉迟,没毛虫的眼里不知不觉就带上了一丝怨恨。

    童大郎默默看着,心中知道这种状况坚持不了多久,在杜二这里,有各种诱惑,没毛虫早晚会生出事来,自己也要被连累。等到来看春天,还是赶紧想办法。(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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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介绍:
穿越到北宋仁宗年间,金榜题名,却因为得罪太后,被打发到岭南为官。从边疆小官做起,步步升迁,徐平终于熬到出头天,在宋代书写自己的传奇。
从五代乱世走来的北宋,世家大族一扫而空,社会上还没有士绅,宗族社会尚未成形,阶层变动之剧烈和平社会前所未有。大宋的治下不再有贱民,这是一个不问出身的时代,奴仆的儿子可以成为宰相,小兵可以晋升为军队统帅。
这是最好的时代,对于个人来说,人生一切皆有可能。这是最坏的时代,数量庞大的常备军装备精良,却屡战屡败,最终把整个民族拖进深渊。这个时代改变了徐平,徐平也改变了这个时代。
富者,富甲天下;贵者,贵极人臣。
伴随着一个穿越者的脚步,回望那远去的大宋风华。一世富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世富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世富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