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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汰笑洒     金牌小书童txt下载     金牌小书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六章 兴师问罪霸王弓

    “咚——咚——”

    铜钟撞响,悠远绵长。春雨之中的夫子坡上人山人海,学子们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打湿,在这早露春寒的天气,犹让人觉得冰彻入骨。可当钟声响起,哪怕学子们一个个冻得脸色发青,却也同时挺直腰杆,带着一脸崇敬的光辉,望向一人多高的夫子圣像。

    这是每一个身为齐国学子的骄傲。

    头发微微花白的陆季功乃是学宫祭酒,算得上十里八乡的泰山北斗。在邹县,他是所有学子都要谦恭行礼的前辈,更是想要走后门的京城权贵需要巴结的对象。

    原因很简单——通往稷下学宫的十三张门票,都握在他的手里。

    此时,陆季功燃了三炷香,对着慈眉善目的圣人像三躬祭拜,朗声道:“惟我先师,心系大同,惟我先师,教我庶黎;惟我先师,德育四海;惟我先师,道贯天地。仰之弥高,堪比尧舜。千秋文祖,万世德圣;阳春二月,风物相宜,齐国师生,沐浴致祭,虔虔我心,祈灵大吉!”

    祭祀圣人礼,让每个能参与其中的齐国学子都感受到深深的洗礼。所有学子神态谦恭的做了三揖,看向圣人像的眼神满是憧憬与炽热,似乎是想从神交中得到圣人的些许聆讯。

    当然,祭祀仪式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宣告辩才会正式开始。

    陆季功扭转过身来,背负双手道:“泱泱齐国,以才为本。悠悠千载,以人兴邦。我等承圣人之宏志,扬儒法于天下,做的乃是惠泽后世的千秋之学问。望众学子不忘先祖之训,忠君上、临孝悌、爱手足、怀黎民,以点滴学才汇浩瀚之海,助我大齐迁就万代、永世昌盛!”

    “助我大齐迁就万代、永世昌盛!”

    陆季功点点头,朗声道:“老夫宣布——辩才会正式开始!”

    雨水更急,可学子们听到这声宛如仙乐的开场声,却全然不顾寒意逼人的雨水,一个个面露激动的神色,兴奋地难以自持。

    一年来的苦修,一年来所吃的苦,在这一天终于能够有所回报了!虽然他们当中大部分人依旧只能成为绿叶,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跨越学宫那道让人向往的大门,可是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们也甘愿为之粉身碎骨。

    这是他们的理想,是他们活着的意义。可惜世上又有几人知道,这种被别人勾勒描绘的“梦想”,只不过因为当权者需要这样的人。可披上大义与道德的外衣之后,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足以让天下读书人前仆后继。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陆季功背负在身后的手中正把玩着五个号码牌,而庞子敬的名字,赫然写在其中一个上。

    寒窗苦读,终究比不过门第权财铺路。

    *********************************

    拐过几道崎岖山路,唐安一行人终于来到夫子坡脚下。

    和方才空寂的山路相比,这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一年一度的辩才会热闹非凡,前来参赛的不乏富贵子弟,自然也带来了不少商机。住在山脚下的山野村夫大多做起了买卖,不算宽敞的山路俨然成了集市。

    道路两旁,用破旧帆布搭起的五颜六色的棚子下面,各种各样的店铺应有尽有,什么“四书五经”、“论语”、“春秋”等等典籍都印了手抄本,方便前来参考的学子临时抱佛脚。不仅如此,有的农妇摊了煎饼,铁盘上烙的金黄色面饼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有的手艺人用树根雕成了极尽妍态的夫子像,更有甚者缝了一个又一个圆圆的蒲团,正大声叫卖着。

    “保护您的膝盖,温暖您的屁股。和冰冷的地面说再见——老王头蒲团,你值得拥有!公子,一看您就是外地人!来辩才会没个蒲团,不等发挥出您的聪明才智,这屁股可就冻僵啦!来个蒲团吧!”

    一身灰衣的唐安走在最前方,虽然穿着打扮并不起眼,可是那股掩饰不住的从容劲儿,却根本瞒不住周遭常年做生意的小贩。

    “蒲你老母!”

    见老大被抢生意的小贩堵了个水泄不通,身为“人质”的庞子敬踏前一步,主动替老大解围道:“都伞(闪)开!我爹是鉴吏大夫庞光大!”

    小贩们当然不知道鉴吏大夫是多大的官儿,但见这龅牙公子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想必来头不低,只能带着一脸眼看肥羊从面前溜走的遗憾,不情不愿的把路让开。

    路的尽头,有一道灰色路门,门上“夫子坡”三个大字异常显眼。门下方,两个手执长枪的门卫正在雨中站岗,隔绝了小贩与学子,硬生生将连成一体的土坡分成了两个世界。

    唐安嘴角带着冷笑,大手一挥,道:“就是那儿了,走!”

    “走!”

    百十号人大声呼喊,那气势不像是来参加辩才会的,反倒更像是来找麻烦的。

    小贩们大惊失色。辩才会对邹县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明明白白。这是他们身为孟子传人的骄傲,也是邹县始终在齐国享有盛誉的根基。

    这么多年来他们还从没见过有谁赶到辩才会来找麻烦,这些操着一口大唐口音的人,难道嫌自己命长了?

    两个门卫也这么认为,他们挑起手中长枪,大喝道:“辩才会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谁似(是)‘闲杂伦等’?我爹是鉴吏大夫庞光大!见了本公子还敢则么嚣张,给我打!”

    庞子敬指挥的兴起,可扭头一看,见所有汉子都脸色不善地盯着自己,赶忙赔笑对唐安道:“大哥哥,发号施宁(令)则(这)种似(事),当然要里(你)来柴(才)对嘛!”

    唐安很有范儿的点点头,冷声道:“兄弟们,拔刀!”

    “呛!”

    一片武器出鞘的声音,让两个门卫吓得面色苍白。

    其实以辩才会的声望,根本不会有谁敢来惹事。他二人在此也只是象征性地装装样子,哪成想真会遇到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二愣子?

    “你……你们想干什么?”

    唐安嘿嘿一笑:“不干什么,只不过要找辩才会的夫子们讲讲道理。谁若是不让我讲讲道理,老子就先跟他讲讲道理!”

    带着几十把刀来还讲个屁道理啊!两个侍卫快哭了,但形势不由人,只能一个劲儿陪笑道:“对对,凡事都大不过一个理字嘛!里面请!”

    唐安很满意二人的表现,大咧咧地举步前行,可刚走出去两步,就见庞子敬一脸媚笑凑了上来,低声道:“大哥哥,你看,我爹的名声还是有点儿拙(作)用的。”

    跟你爹有半毛钱关系么?明明是老子的刀立的功好不好!

    想到往后还有不少事需要这龅牙帮忙,唐安也不拆穿,拍着后者肩膀语重心长道:“加油,我看好你!”

    说完这句话,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辩才会的所在地。一百多个学子席地而坐,淋着小雨,正全神贯注地对着居中一位老者诉说着什么。叽叽喳喳的声音即便隔得老远,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看来是学子们才各展其才了。

    唐安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成为了极不和谐的因素,而是气沉丹田,大声道:“谁是话事人?出来!”

    这一声喊的中气十足,把所有人的目光一齐吸引了过来。

    夫子坡算是山坡上最平整的一段,铺着花岗石的道路被修整的干净平坦,一百多名学子纷纷盘膝坐在黄色的蒲团上,面对着夫子相整整齐齐地坐了数排。远远望去,不像是在开什么辩才会,反倒像是武当派讨伐魔教之前的誓师大会。

    如果说这一百多人表现出的是儒雅斯文,那唐安这一百多人所表现出来的便是凶狠残暴了。

    他们就像是一群狼,恶狠狠地四处找寻着“话事人”。当唐安的眼神终于落在被人群团团围住的陆季功时,后者感觉像是一个被流氓盯着的小媳妇一样,握着名牌的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学子们个个一脸警惕,他们并不知道唐安一行因何而来,但可以肯定对方一定不是好人。

    唐安手指遥遥一指:“你就是夫子坡扛把子的?”

    虽然不知道“扛把子”是什么意思,但身为此间夫子,陆季功还是挺直腰板,自我介绍道:“老夫陆季功,尔等何人?”

    鸡公?这些齐国人,名字果然一个比一个奇怪。

    唐安冷声道:“在下大唐飞雪悦兰阁管事唐小安,今趟前来,是要向诸位讨个说法!”

    “大胆!”

    见唐安态度恶劣咄咄逼人,学子们不干了。离得最近的一名白衣学子愤然起身,似是想要凭一身浩然正气将诸人挡在外面,可才迈出去两步,便被李大壮一把掐在脖子上,像扔垃圾一样被扔到了一边。

    “哎哟!”

    那学子摔了一个狗吃屎,捂着屁股躺在地下直哼哼,再看李大壮的眼神里只剩畏惧,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气势?

    看到这一幕,学子们更是怒上心头。听这唐小安的口音像是大唐人士,一个外乡人,居然敢在一年一度的文学生会辩才会上动手打人,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虽然心中不岔,但见对方来势汹汹,镖师们一个个壮硕如熊,再联想到方才那位出头的学子别扔飞出去的惨状,让学子们只能把满足子意见憋在心里,只能用略带愤怒的眼神表达自己的“严重抗议”。

第五百六十七章 大闹辩才会

    当日与王同在邹县诘问唐安一行侮辱亚圣之举的学子们,已然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一人偷偷起身,跑到陆季功身旁耳语几句。

    陆季功眼睛一亮,冷“哼”一声,道:“唐人果然尽出不堪教化之辈。辩才会乃是大齐甄选贤才、沐圣恩德之所,岂容尔等放肆!”

    “甄选贤才、沐圣恩德之所?”唐安不屑的“戚”了一声,“我还以为是杀手总舵呢!”

    杀手总舵?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唐安什么意思。

    陆季功气的浑身微微颤抖,大声道:“有辱斯文,恁的有辱斯文!先前听闻尔等在邹县胆敢侮辱亚圣,老夫还心存疑虑,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夫子坡是孔圣诞生之地,是整个齐国都要仰望的圣地,尔等竟胆敢辱为那肮脏之所,实在欺人太甚!杀手?你给老夫说清楚,哪里来的杀手!”

    “不信?”唐安心中暗暗得意,指了指周遭众人:“大家伙可都是人证!就在刚才,三十余个杀手意图行刺我们,多亏了镇远……咳咳,福威镖局的镖师们身手高明,才让我等侥幸逃得一难。杀手们的尸体现在还在半山腰躺着,您老要不要亲自前去看看?”

    陆季功微微怔了怔,忽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眼前这年轻人如此笃定,看起来不像是撒谎。但问题是……这里是辩才会的驻地啊!

    辩才会是什么?是一年一度入选大齐顶尖才子的分会场,是齐国得以传承并为之骄傲的文学盛宴!如此神圣的所在,居然有杀手伏击,偏偏还伏击了一支来自大唐的镖队——而且任务失败全军覆没。一个不慎,这就会演变成外交事件。

    退一万步讲,眼前的唐小安等人安然无恙,就算大唐不予追究,可是在孔子诞生之地发生如此重大的事件,那便是对圣人的亵渎!

    在最尊崇孔孟文化的国度,发生这般恶劣的事情,不用问,免去自己这个夫子坡主考夫子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没了这个身份,那些官老爷还会对自己毕恭毕敬吗?那些权贵还会为了一张入场券给自己送来金银珠宝吗?

    当然不会了。

    想到自己的一切很可能烟消云散,陆季功浑身冰凉,大喝道:“你说他们是杀手,他们就是杀手么?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在大唐犯了案,被人一路追杀过来的?”

    学子们无比钦佩,能够在这般不利的局势下倒打一耙,姜果然是老的辣,夫子机智啊!

    唐安冷冷一笑,道:“这位老先生,我们飞雪悦兰阁的名声,您可以到大唐去打听打听。人人皆以能一睹柳姑娘的曼舞而自豪,又怎么可能会惹上杀手?再说了,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尸体现在还在半山腰,找人来认一认尸体,不就一目了然了?更何况,当时还有一位齐国的公子在场。”

    唐安说着,微微侧身将身后的庞子敬让了出来,鼓励似地对他点头微笑。

    庞子敬眼见自己忽然成了全场的焦点,紧张地打了个哆嗦。但他自持身份,知道此时万不能后退,勉强挺直胸膛道:“不……不辍(错),本公子乃是临芝(淄)庞子敬,我爹是鉴吏大夫庞光大!”

    庞光大?

    听到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陆季功很想掐死这个混蛋。

    他没见过庞子敬,更没见过庞光大,但是他见过庞光大的银子。本想找个机会给他张入场券,卖出去这个人情,可如今他摆明了和唐人一起来挑门子,这让他如何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意义重大的稷下盛会入场券送给一个叛徒?

    正思索间,却见对面的管事“唐小安”踏前一步,继续道:“这位庞公子乃是最好的证人。我们在半山腰相遇,原本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决定结伴前来参加这久负盛名的辩才会,哪成想会遇到刺客!说来倒也怪了,前几日我们在邹县遇到了一位名叫王同的学子,这位王同学无论如何都要我等来尼山一趟,而偏偏刚到半山腰便遇到了杀手。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关联,谁能相信?”

    一旁的庞子敬轻轻扯扯唐安的衣袖,低声问道:“大哥哥,里(你)不是缩(说)那些撒(杀)手是来撒(杀)我的吗?”

    “当然是杀你的。”唐安低声回道,“可是庞公子你想啊,若是咱们告诉他这些杀手是冲着你来的,岂不是告诉全天下你爹得罪了很多人?这对他的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利啊。唉,我这个人一贯善于替别人考虑,受点委屈没什么的。”

    “有道拟(理),有道拟(理)。”庞子敬面带感激:“大哥哥,太谢谢你了!”

    唐安心中暗叫惭愧,默默地抬头看向苍天,心中暗道:老天爷,其实当年我也是个好人。

    “荒谬!”陆季功拂袖道,“我大齐学子尽皆儒沐圣人遗风,恪守谦恭礼训,怎么做那等令人不齿之事?王同何在?”

    学子们四下张望,无比迫切地希望王同能站出来,让眼前这个可恶的大唐人的谎言不攻自破。但让他们失望的是,四周除了潇潇雨声,再无一人应答。

    “王同人在哪里?站出来!”陆季功见没人答复,心中怒意更盛。

    “回……回夫子,王同前日在邹县称身体有恙,让我们先行上路,说今日定来与我们汇合,哪知……哪知到现在都不曾出现。”

    听着和王同一同赶路的学子怯生生的解释,陆季功只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活活打杀了那叫王同的家伙。

    这叫什么?这叫死无对证!

    唐安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道:“这位仁兄,我看你颇为眼熟,想必前些日子咱们见过面。你不妨把当日的情形跟大家说一说,是谁约我们来这辩才会的?”

    那学子面露挣扎,半天不肯做声。这般表现,让学子们的心直沉下去。

    唐安怂恿道:“同学,你可是儒沐圣人遗风,在这孔子先师诞生之地,你的每一句话可都会被神明听到哦!”

    陆季功见他用自己的话当做攻击的武器,气的面色发白,却根本无从反驳。

    那学子似是感受到了乌云之上一位慈眉善目的圣人正盯着自己,只能咬牙道:“是王同!”

    唐安一脸“真相大白拨云见日”的欠揍表情,摊开双手道:“大家听到了,分明是这位王同学嫉妒在下的才学,心有不甘不凶杀人。唉,不过他一个穷学生,又怎么会请得动几十名杀手呢?还是说——这背后又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阴谋?”

    阴谋?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一名学子站起身来怒道:“哼,若说别的也就算了,你说王同嫉妒你的才学——恕在下眼拙,实在是看不出来阁下区区一个烟花之地的管事,能有什么才学!”

    一听这话,随行而来的复仇者联盟的人不干了。他们跟随唐安的时日最久,在西域那段逃亡的道路上没少听安哥吹牛打屁。什么“书院论学头名”、“鹿山诗王”、“才辨京城三大才子”、“相国寿宴扬威”,虽然他们没有亲眼见证过,但他们无比坚信那都是真的。

    肚子里没点墨水的人,能够让大雪山圣女、魔教妖女和飞雪悦兰阁柳大家、飞天门一朵花程大小姐,还有名震京城的小诸葛蓝海棠同时着迷的吗?若果这几个女人只是徒有虚名之辈倒也罢了,可见过她们庐山真面目的汉子们清楚,这些女人哪一个都是国色天香貌美如花的主儿。这样的女人,岂会轻易对哪个男人投降?

    可瞧瞧咱们唐大人,一泡就是五个!在他们看来,泡妞水准有多高,唐大人的学问就有多高。

    “他妈的,你眼睛长在屁股上了是不是?那叫鸡眼!”

    “咱们唐管事乃是大唐一等一的才子,长的又帅气,你分明是嫉妒!”

    “去你娘的!来来来,和老子过过招,你能接老子三招还不死,老子就同意你的话!”

    “废话什么,直接全部干翻,岂不痛快!”

    唐安嘴角直抽抽——原本以自己风流倜傥的造型,说熊有沟壑还有点信服力,可被你们这帮粗鲁的蠢货连威胁带恐吓,乍看起来和黑道一样,谁会相信自己是个斯文人?

    他妈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学子们被一声声惊雷般的谩骂声给震住了。震惊之余,眼睛中带着浓浓的羡慕:这位唐小安和眼前这群不知是福威镖局还是镇远镖局的镖师不应该是雇佣关系吗?为什么镖师们如此不遗余力地替他说好话?好像被骂的不是一个外人,而是自己的老爹一样?

    哎,这样的主雇关系,真让人羡慕。

    羡慕归羡慕,但学子们对一帮粗鲁的莽夫夸大其词的说法根本不屑一顾。

    又是一个“大唐第一”?呵呵,如此人才岂会沦落到做一个低贱的管家?真当我们是傻子啊!

    陆季功面带不屑,道:“既是如此,不如就让老夫来领教一番。”

    唐安怡然不惧,若论才学,或许他并不是这些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书呆子的对手,可他胜在领先于这个世界的眼光。

第五百六十八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可惜的是,唐安记人名的本领一如从前般迟钝,想了半天也不记得方才这位夫子自报家门时的姓氏,只能从百家姓里找一个最大众的搪塞道:“这位王夫子……”

    “老夫姓陆!”

    陆季功满脸怒色,身旁的学子更是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连人家的姓名都记不住,分明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个唐小安,实在是太嚣张了!

    “有吗?”唐安扭头向身后众人问道,“我方才难道不是叫的陆夫子吗?”

    季晨反应最快,做惯了唐安帮凶的他立刻跳出来指鹿为马:“我听到了,唐管事方才分明就是叫的陆夫子!”

    “对对,我也听到了!”

    “俺也听到了!”

    “说他妈喊的王夫子,谁是乌龟王八蛋!”

    唐安心中一抖,恶狠狠瞪了声音最大的李大壮一眼,转过头来对陆季功十分肯定地道:“所以说——你听错了。”

    陆季功脸色铁青,这帮唐人坑壑一气,宛如一群流氓。跟这些人将道理,真是有辱斯文!

    不过此时此刻,被人家找上了山门,身为夫子坡辩才会主事,他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冷哼一声,不屑道:“朗朗乾坤,颠倒是非,自以为是,唐人止增笑耳!”

    唐安轻笑道:“小小夫子,不问对错,杯中窥人,见面不如闻名呐!”

    “好!”

    “镖师”们忘情地鼓起了掌。虽然他们听不懂二人话里话外针锋相对的意思,可是起码能听懂平仄和押韵。从语言上说起来,唐安这下阕工工整整,短短时间有此急智,让众多齐国学子也是一愣,没想到这小小管事还真有几分本事。

    陆季功不屑冷笑:“这位唐管事,看你也像是读书人,却不思为国为民,却投身烟花之地,甘愿做一个低贱的管事,空负一身所学,委实让人叹息。”

    “夫子这话错了。”唐安摇摇头,很认真地说道:“人无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人活着都有他存在的意义。就好比我身后的这些镖师们,他们兢兢业业保着每一趟镖,让雇主安枕无忧就是他们的意义。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保着自己的镖,读书人保的镖是国家安稳,能够提出好的政策匡扶社稷,让百姓们吃饱穿暖,就会得到百姓的爱戴。武将能够束手边关,让胡人不得扰乱百姓们的平静生活,让每个人能够安享太平盛世,这就是他们价值的体现!”

    “好!”

    唐安这番话说的通俗易懂,所有人都能清楚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而最有切身体会的,便是他身后的这群将士们了。

    复仇者联盟的人想到自己在边关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无不感同身受,大声拍手叫好起来。

    而对面的学子们略微沉吟,似都觉得这番话说的有些道理。可是这道理却和他们所接受的“读书方能破万卷”有点出入,让他们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当中,最为杰出的代表便是陆季功了。

    “荒谬!”陆季功一撂衣摆,端起了读书人清高的架子:“人虽并存于世,其意义却不可同日而语。如你这般所说,难不成贩夫走卒都如读书人一般?若无治国之策,没有无数贤能夜以继日的苦思冥想,怎会有忠孝礼义之道?若无教化礼法,我等岂非像那些夏国胡子一般茹毛饮血,嗜血成杀?那样一来,又岂有太平安稳可言?古人曾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到了你嘴里却成了‘众生皆贤能’,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

    唐安心中火起,冷声问道:“惟有读书高?陆夫子,敢问这是哪位夫子教你的道理?”

    陆季功带着一脸自豪,朗声道:“老夫师承齐国大夫钟道炎大师!”

    “这位大师的名号我没听过,想必乃是大有名气的人物了。不过他能教出您这等弟子,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大胆!”

    “钟大师乃是儒学泰斗,毕生致力于弘扬儒家文化,门生弟子无数。老夫不才,算得上钟大师最不成器的弟子之一。先师大德大圣之人,岂容你一个唐人污蔑!”

    唐安悠然道:“那位钟先生是不是泰斗我不知道,不过先生说自己最不成器,倒算说了句实话。”

    陆季功在邹县附近享有盛誉,为稷下圣会输送了无数人才,恐怕就连县令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问一声夫子好。如此德高望重的人物,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只是故作谦虚而已,这唐人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偏偏听信了这句话呢?

    学子们目眦欲裂,纷纷大声指责唐安。

    一个大唐来客,分外嚣张的大闹辩才会在先,侮辱夫子在后,若非估计那百十号镖师,说不得这些故作斯文的学子们就要动手大人了。

    “难道我说错了么?“唐安一脸无辜的左右看看,笑问道:”陆夫子,区区不才,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一番。“

    陆季功恼极了唐安,冷哼一声,干脆背负双手,连理都懒得理他。

    唐安眨眨眼:“怎么,夫子是怕当着众多学子的面,答不上来丢人么?”

    “你这小儿,实在欺人太甚!”陆季功见他咄咄逼人,忍无可忍,道:“你只管说来,老夫若答不上来,便拜你做夫子!”

    “岂敢,岂敢。”唐安拱拱手,忽然又摆出一副谦恭礼让的模样。“敢问夫子,才为何物?”

    陆季功想也不想,顺口答道:“胸有万卷方为才!才即才学,有才能、知学问,方能称之为才。我齐国才风鼎盛,固有孔孟之圣人,今有学宫门士三千,学的是圣人之道,学的是安邦之才。以才度国,重礼法、安万民、兴社稷,才乃才之大成所归也!”

    “好!”

    见陆季功答得精彩,学子们忘情欢呼,还不忘挑衅似的瞪唐安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瞧见没有,咱们夫子随口一句话便是才学!

    与学子们截然不动,复仇者联盟的人则眉头微皱,看上去颇为担忧。虽不懂这番不古不白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想想臭屁的齐国人一向以才学第一而自居,再加上眼前这群小屁孩对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东西如此推崇,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容易对付。唐大人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陆夫子果然博学多才。”唐安点点头,不理会学子们的挑衅,继续问道:“那儒家所弘扬的精髓文化,又是什么?”

    陆季功面带不屑。这种低能的问题,对于整日研究孔孟文化的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只见他背负双手,满脸傲然道:“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仁乃九字真言之首。”

    “啪、啪、啪、啪、啪!”

    唐安抚掌,微笑道:“陆夫子果然博学多才,不愧为齐国一代大能,我等才疏学浅,分外佩服。”

    陆季功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能得对手赞扬,让他感觉自己的形象仿佛又高大了几分——尤其是这个对手还特别擅长讽刺挖苦。学子们也脸带得意,仿佛能让眼前无比嚣张的唐人低头,使他们分外有成就感。

    坐在马车中的柳倾歌小手轻轻攥紧,眉头不自觉的轻轻皱了皱。这么一群人一起欺负男朋友,实在讨厌死了。不过……以他的性子,会轻易服输么?

    柳倾歌不相信。

    唐安很快用行动证明了她的猜测。只见他微笑道:“孔夫子流传下来的美德,确实值得称道,对后世也有深远影响,这一点在下佩服万分。可退一步讲,陆夫子虽然把圣人遗训牢牢记在了心里,可是真的做到了么?”

    陆季功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唐安冷冷一笑:“仁即仁爱,也就是爱人。圣人希望天下大同,所有人都有博爱之心,相互之间互帮互助互敬互爱。早就听闻齐国以仁治国,在下以为身为儒家夫子更应以此为己任。奈何今日来尼山一趟,才发现枉负盛名。我们只看到了儒家学子以众欺寡、不敢担当、恃才傲物,全然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博爱。”

    学子们心中大急,唐安这番说辞,别等同于说所有学子违背了儒家最为核心的理念。

    偏离轨道的学子,还能算得上齐国门生么?

    但是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真的和“仁”搭不上边。从他们看到一群大唐人气势汹汹的找门子,其一感受到了鄙视,其二感受到了愤慨。为了维护齐国人的骄傲,他们百般刁难极力反击,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的确已经失去了“仁”的心境。

    见学子们沉默不语,陆季功面色难看,唐安得意一笑,继续道:“说到义——我们在山脚下遇到了杀手,这位陆夫子连情况都没搞清楚,不问问我们这些外国友人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损失、有没有留下心理阴影、有没有吓出生理疾病,却着急一口否认,这番做法置道义于何地?”

    唐安说着,鼓励似地看了看身后的复仇者联盟的战士们,后者立刻同仇敌忾,大吼道:“他妈的,置于何地!置于何地!”

    唐安欣慰点头:这帮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稍给提示一点就透,不愧是老子的兵——不过如果开口之前不加“他妈的”三个字,那效果就更理想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舌战群儒唐小安

    “这只是其一。”唐安满脸愤慨地说道,“我们一群外乡人,在大齐举目无亲倍感无助,这种时候,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大有名气的辩才会诸位才子,希望各位能给我们主持公道。可是各位呢?为了那虚无的面子,为了不想落下齐国人有恶人的名声,便选择的否认,更有甚者还对我等大加责难,实在是让人心寒。敢问陆夫子,这又是置江湖道义于何地?”

    “这……”陆季功张口结舌,方才就听说这小子口才厉害,可没想到一句话的功夫,他就能抓出这么多道理来。

    他很想证明自己是一个谦恭有礼的夫子,但想来想去,却只记得方才大声咆哮极力否认的样子,暗叹今天老夫是怎么了?为何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稳重,反而像一个发情期的小伙子一般耐不住性子呢?

    他当然想不通。其实从唐安一行人气势汹汹地上山找门子开始,他们就已经落入了唐安的陷阱。

    一向备受尊敬的儒家圣地,一群习惯了被人仰视的高傲学子,忽见一群外乡人无比嚣张的大放厥词,怎么可能会容忍?怎么可能不反击?

    一旦他们反击,就已经偏离了儒家思想,也给了唐安抨击他们的理由。而此时,再用儒家思想的大帽子扣下来,他们便会失去反抗的力气。

    “陆夫子还说过,儒家重礼。请各位恕我眼拙,各位的‘礼’体现在何处?别的不提,我等好歹也算原来之客。在我们家乡,热情洋溢周到体贴是最起码的待客之道,原本我以为在文风不及齐国的大唐尚且如此,那这儒家圣地更应该让我等感觉到宾至如归的温暖才是。可各位请看——霏霏阴雨间莫说有人递上一把伞,便是连个落座的蒲团都没有。咦,奇怪的是,诸位学子却每人一个,请问坐的舒服吗?”

    学子们被一双双眼睛盯着,顿时觉得屁股下面火辣辣的。可转念一想:这些蒲团可是老子用银子买回来的,凭什么让给你们啊!

    陆季功面色不快,道:“哼!你方才也说了,那是待客之道,可面对莫名其妙前来惹是生非之人,那便怪不得老夫不客气了!”

    唐安“哈哈”笑了两声,借机说道:“陆夫子说的好啊!我记得方才陆夫子说的九字真言中,有一个‘恕’字。不知道这个恕是宽恕的‘恕’,还是竖起来的‘竖’?”

    李大壮瓮声瓮气地问道:“他娘的,这俩不是一个字儿吗?”

    唐安叹息一声,很受伤地拍了拍李大壮肩膀,无比沮丧地道:“大壮,你先到后面休息一会儿……”

    若是放在平时,学子们一定会对这种没文化的土鳖大感鄙视,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却一个个面色如土,连话都说不出来。

    人家已经摆明拿出了“恕”字尚方宝剑,这让他们如何再斤斤计较?

    最难受的还是陆季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反击的理由,可对方就像一条滑溜无比的泥鳅,让人防不胜防。

    见他不做声,唐安带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继续滋滋不觉的问道:“陆夫子,到底是哪个恕,你快点说啊!我书读的少,你可不要骗我哦。”

    这个混蛋,根本是明知故问!

    见陆季功猪肝一样的脸色,唐安淡淡一笑,道:“算了,咄咄逼人不是我辈风格。今天之所以来到这里,其实主要是想要见识一下久负盛名的辩才会。可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诸位所谓的‘才’只是文采,而非才能。说实话,我很失望。”

    被一个唐人驳得哑口无言,已经让这群以才著称的齐国学子们很尴尬了。现在更过分,直接连辩才会存在的意义都直接否认了。若不能还以颜色,今后让他们怎么能抬起头来做人?

    陆季功愤然道:“黄口小儿,大放厥词!辩才会何其神圣,岂容你一个唐人污蔑?”

    唐安微笑道:“陆夫子,来之前我听人说过,文无国界。难道这辩才会只准齐人参加?难不成齐国没有一点包容之心?在我看来,辩才会这个名字起得很好,重点在一个‘才’字,一个‘辩’字。‘才’暂且不提,陆夫子你连辩都不辩,口口声声说唐人如何。我到要问问你了——唐人就不是人?唐人就不能有才学?唐人就不能参加辩才会?”

    一连三个问题,让陆季功微微错愕,没想到这小子词锋如此尖锐。

    从这群人踏入夫子坡的那一刻开始,无论从气势还是话语上,陆季功都陷入了绝对被动。一个习惯了被人恭维的人,缺乏对手的挑战刺激,思路往往会变得越来越迟钝,陆季功显然就是如此。

    他没想到会有一个人敢公然挑衅自己,更令人气愤的是,明明知道他的话都是歪理邪说,可每一句都与圣人沾亲带故,不是圣人所言,就是名句经典,让人好像产生了一种错觉:反驳他就是反驳圣人,就是大不敬,就是天大的叛逆。

    陆季功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感受到了如山一般沉重的压力。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唐安不给陆季功反应的时间,继续道:“如果夫子能让我心服口服,那日后提起稷下学宫时,我必定会心存敬畏。若夫子和诸位学子继续这般以齐人自居而看不起大唐,甚至被我一个区区小管事的几个问题驳得哑口无言,那这辩才会——我等不参加也罢!”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学子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想要大声斥责,可想起方才这狡猾的唐小安用圣人九字真言当武器,生怕一个不慎又落入了他的陷阱,竟是没有一个人再胆敢做那出头鸟。

    陆季功气的浑身发抖,道:“老夫执掌尼山辩才会十二载,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牙尖嘴利的人!你且说说,我辩才会如何沽名钓誉了?被一个小管事辩得哑口无言?笑话!今日老夫就要跟你论一论,到底是你一个唐人有才学,还是我们齐人更有才学!”

    见陆季功动了真怒,学子们新生胆怯,纷纷上前劝慰,哪知陆季功全然听不进去,红遮掩瞪着唐安,大喝道:“走开!唐小安,你远来是客,这题面就由你来出!”

    “陆夫子不愿占小可便宜,这份胸襟委实让人佩服。”唐安从容笑道,“不过——我的题面早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到底什么是才?”

    陆季功微微一愣,道:“这个问题,老夫早已回答过了。故技重施,不嫌丢人么?”

    唐安摇头微笑,道:“夫子你错了。你的确回答过这个问题,可是在唐某看来,这个答案却错的离谱,委实让人不敢苟同。”

    见所有人看向自己,唐安顿了一顿,面色严肃道:“陆夫子说,胸有万卷方为才。但要我来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咦,夫子们不都叫到我们要读书破万卷吗?这家伙号召众人放弃读书而去旅行,岂非与圣人教诲大相径庭?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唐小安是傻了还是黔驴技穷口不择言。

    后世很简单的道理,可是放在文风鼎盛的大齐,却成了人人不屑一顾的低贱行为。看着学子们脸上有的带着不解,有的带着不屑,唐安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哀。

    他忽然想起那个在墨玉书院飘然的身影,想起她独到的见解和引人深思的话语,脸上带着一抹温馨,徐徐说道:“我的夫子教导我说,圣人的言论都是经过实践得出的、经得起考验的道理。但是时代不同、环境不同,圣人在当时的感触,我们只通过书本文字,又何如能够切身体会?不将理论联系实际,终究会成为一纸空谈。”

    陆季功道:“胡说八道!圣人之言乃是我等必须遵从的道理,其意境之深远、内涵之丰富,岂容你来妄加评论?你的夫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老夫看来不过如此,能教出你这等学生来也不足为怪了!”

    一听这话,唐安脸色陡然转冷。

    侮辱他可以,但侮辱他的女人却不行!眼前这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自己就是榆木疙瘩一块,偏偏迂腐落伍还不自知,对于有道理、有利于旁人进步的言论大家排斥,实在让人讨厌。

    唐安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指,道:“我和你讲道理,你却句句带刺字字嘲讽,就凭你这种心态和涵养,也配给别人当夫子?当孙子还差不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浪费了时间!”

    被一个唐人子啊众目睽睽下如此侮辱,饶是陆季功养气功夫再好也承受不住,面色通红地“蹬蹬蹬”退后几步,大声道:“你骂谁是孙子?”

    “骂的就是你!”唐安想想蓝海棠的仙颜,内心怒意更胜:“你有没有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模样?头发稀稀疏疏,皮肤松松垮垮,远远看去就像一个风干的苹果,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外表恶心就罢了,内心更是阴暗,明明讲不出道理来就倚老卖老,若非看在稷下学宫四个字的面子上,你真以为这些学子要对你毕恭毕敬?顽固不化迂腐不堪,这种人也能当夫子,看来齐国所谓的文采风流,也不过是自娱自乐的说法而已!”

    “你——你——”陆季功大口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恨不得化成一双利剑,狠狠将眼前的混蛋大卸八块。

    “有辱斯文!怎么能骂人呢?”

    “太过分了!这些唐人简直就是野蛮人!”

    “辩才会乃是做学问之地,岂容你等如此放肆!”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和复仇者联盟这边大呼痛快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反差。

    唐安冷冷一笑:“我跟你们讲道理,你们就顾左右而言他。现在骂不过了,想起要讲道理来了?好,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我们大唐的道理!”

第五百七十章 她在从中笑

    唐安深吸一口气,道:“我之前问过各位,到底什么是才?你们这位陆夫子给了我答案:所谓的才,只是文才。可天底下只有有学问的人才配称之为才子么?显然不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人把春蚕吐的丝一针一针串在一起,于是有了我们身上华美的衣裳;有人严寒酷暑苦练武功,战场厮杀保家卫国,所以才有了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有人编绳结网满载而归,所以才有了我们桌上的美味佳肴。这些人也许没读过多少书,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可是他们善于观察生活,改造自然。看看我们身上,从发带到鞋子,哪一件不是百姓们智慧的产物?”

    “要我说,有追求、懂思考,能让我们生存的世界发生改变的那些人,全部都是才人!”

    振聋发聩的几个字在夫子坡上飘荡,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以往所有人对有学问的人都会高看一眼,认为只有读书才是登堂入室的唯一出路,读书人才是扭转乾坤的关键人物。所以在大街小巷,总能看到手捧书卷一脸傲气的读书人挺胸抬头,而挑着扁担的穷苦百姓则唯唯诺诺。可唐安的一番话,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尤其是让身后的复仇者联盟的人知道自己并非只是一届莽夫,而同样也是“有才之人”。他们挺直腰板,忽然觉得比谁都要骄傲。

    陆季功道:“那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伎俩,如何能与读书人相提并论?我等读的是圣贤之道,学的治国之方,和他们如何能混为一谈!”

    “好!我来问你,何为治国?”唐安朗声道,“如果没有人,哪里来的国?所谓治国之道,说白了就是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可你打从内心深处就看不起黎民百姓,自觉高人一等,只愿意学书本上的死东西而不愿意扑下身子深入基层,不愿意发自内心用自己所学帮助他们过上好日子,这就是你所说的治国?一个心中无仁的人,也配提这几个字!”

    陆季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显然被唐安逼得乱了阵脚。可唐安每句话都有理有据,恰恰是抓到了他的语病,以他之矛攻他之盾,让他郁闷到了极点。

    “真正的圣人,敢于走到百姓之中,了解民间疾苦,懂得民众所需。孔子先师周游列国,为的是什么?他的那些道理和感悟,又是怎么来的?恰是见得多了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地便懂得多了。世人只看到了他弟子无数,殊不知那是为了把他所见所感的心得传承下去,让更多的人秉承爱人的思想,这才是大智慧、大功德的表现。反观在场诸位——说句难听点的话,有几个人懂得怎么割麦子?有几个人知道怎么插秧?有几个人知道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辛酸,每顿饭却要紧衣缩食只为能够活下去?”

    鸦雀无声。

    从没听过这些道理的学子们大都陷入了沉思。他们能够获得读书的资格,大多是家境殷实的富贵子弟,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谁会去和贫苦农民换位思考?

    唐安叹了口气,道:“稷下学宫辩才论学的初衷是好的,替国家选拔有才能的人,殚精竭虑为国为民。可扪心自们,在场的诸位是否更多的把才学当成了通往荣华富贵的道路?至于那些穷苦人——各自打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如果人生追求的出发点是错的,那么所做的一切都只会让你一错再错。”

    “当然,你们也许认为我这么说是因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因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读书的机会。如果那些生活贫苦的人换到你们的角度,未必会做的比你们更好。可我想说的是——不要以读书人的身份自居而看扁了天下人,真正的太平盛世,正是靠这些人的才华汇聚到一起。每个人能够找寻到自己的价值,并把它发挥到极致,那么他的人生就是精彩的!”

    马车里的慕绒一双眸子依旧没有焦点,可是她的耳朵却竖得老高。唐安讲的这些道理,她都能清楚的体会到什么意思。以往在大雪山上,她可以无欲无求,可是入世行走一番,却让她对世界有了新的看法。

    她懂得了什么情,懂得了什么是爱,看到不平事也会心存怜悯。否则的话,她不会愿意收养慕君璃。她忽然感觉自己有好多事想做,却又抓不到到底想做什么。

    “每个人能够找寻到自己的价值,并把它发挥到极致,那么他的人生就是精彩的…..”

    慕绒喃喃将这句话念叨两遍,黛眉轻蹙,喃喃道:“我的追求……又是什么呢?”

    ****************************************

    有的人的人生是精彩的,有的人的人生是短暂的。

    兴许是想到了战死边疆的战士们,唐安忽然有些意兴索然,叹道:“而你们,相比我们唐人,已经有着太多幸运了。”

    潇潇微雨中,唐安的影子是如此落寞,却又如此高大。

    见这个舌灿莲花的大唐管事神色有些黯然,有的齐国才子忍不住问道:“这话怎么说?”

    唐安笑笑:“因为起码你们没有外患,不知道战场厮杀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众所周知,我们的西面有一群日日夜夜都想要进入中原繁华地带的野蛮人。他们茹毛饮血,视人命如草芥。可多年来,他们始终难以跨越一步,只因为有着一群人——一群生活在太平中的你们无法想象的人,用血肉筑起了一道长城。”

    唐安说着,对身后的复仇者联盟的将士们笑笑,道:“我们大唐的将士,在我看来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你们以为,他们不想歌舞升平高枕无忧安居乐业吗?他们当然想,可残酷的现实却让这种想法变成了奢望。面对外敌,为了保证百姓们不被侮辱侵略,他们放弃了读书的机会,年纪轻轻上了沙场。”

    “他们会害怕么?当然会。可当面对敌人的屠刀,他们必须克服恐惧,因为他们身后,就是他们的祖国、他们的亲人。他们是你口中没有文化的人,可能大字不识几个,可是呢,他们却用年轻的生命守住了万里河山,让我们大唐的百姓可以安享太平盛世!这就是他们的价值!”

    听唐安将他们的经历用另外一种形式说出来,所有复仇者联盟的人都觉得鼻子发酸,有些想哭的冲动。

    他们保家卫国,所需要的不一定是高官厚禄,或许只是旁人的一句理解的劝慰。而他们的主帅,则用一种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语言,在全天下面前替他们正名!

    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反观大齐学子这边,更是不发一语。这种沉默并非是压抑,而是思考和对比。和他们曾经的所学比起来,唐安说的自然朴实,却更为言之有物。他虽然没有卖弄多少才学,可是所占的角度和那种宽广的胸怀,已经将陆季功比的一文不值了。

    许多人面带苦笑,没想到自己到头来所追求的,竟是如此虚无缥缈。没有兼济天下的爱民之心,他们所谓的才还能称之为“才”么?

    让他们更为好奇的,是唐安这个人。

    他能让成名已经的陆季功连连吃瘪,已经证明了他的才学。他能够让学子们甘心聆听教诲,足以证明他思想境界之高。可矛盾的是,这样一个人却安心在一间风月场里做一个卑微的管事,这在见识过唐安厉害的众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一人问道:“那……唐管事你的价值又是什么呢?”

    “我?”唐安指了指自己鼻子,转身看了看那辆华美无比的马车,笑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帮学子都是饱读诗书之人,细细品味唐安的这几句词,竟是越品越有味道。一个学子忍不住感叹道:“好美啊!”

    听过了唐安的独白,所有人总算知道了他的动机,原来他是为了美人甘愿沉沦。一个如此有才华、有见识的人,只因逃不过情之一字,宁愿放弃一身所学置身烟花红粉地,让人实在说不上佩服还是惋惜。

    能够在游走于红尘中的女子,每一个都不是寻常人物。若非披着歌舞伶官的外衣,许多女子的才学恐怕不亚于诸多才子。

    试想一番,能够跻身名流的公子哥所见过的美女不计其数,如果没有点特殊本领,怎么能绑住这些眼高于顶的公子的风流之心?就好比某位公子见了你惊为天人,当即赋诗一首,你却不能明悟诗中含义,会有多么煞风景。

    柳倾歌不善于和人沟通,却不代表她是一个文学小白。正相反,在凤之岚这等名动天下的大家的调教下,她在文学上也有着不俗的造诣。当初“以信会友”的骗局中,她见过无数文采风流的才子所赋的情诗,可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之下,她读起来总觉得味同嚼蜡。

    而如今,听到唐安为自己所咏的这一首诗,她却觉得一颗芳心砰砰乱跳,脸上竟情不自禁地浮起两朵红云。

    我……就是在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么?

第五百七十一章 公子请留步

    柳倾歌并不确定唐安说的那个人是自己还是慕绒,却已经醉了。

    醉给了唐安的“霸王三招”,醉给了那一支别出心裁的《大唐将歌行》,醉给了那一声坏坏的“女朋友”,醉给了云顶购物中心开业时被无数人所追捧的那道身影,醉给了他为了自己不惜冒死擅闯相国府的勇敢……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轻挪莲步,悄然下了马车。

    “歌舞双绝”卜一现身,立刻引起了一片口水吞咽的声音。

    她的眉目如画,她的发如白雪,她的气质如凌波仙子,她的眼神如绵绵春雨。她一切的一切,都会让人在一眼之后迷失自我,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浑然不知所以。

    雨幕中的一帮齐国学子何曾见过如此动人的尤物?一时竟全部看得呆了。

    不是说大唐的女子个个丑陋不堪吗?不是说她们给齐国女子提鞋都不配吗?眼前的女人该怎么解释?恐怕从天上下来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了吧!

    见到这个女人,所有学子才收起鄙夷的心态。方才对唐安有错成见的人,现在已经全部变成艳羡了。

    古人说“女人如红颜祸水”,那眼前的女人已经不是寻常小祸了,而是弥天大祸。如此祸国殃民的女人,纵然舍弃了江山也不可惜。难怪那唐小安甘愿放弃一身才学,因为这个女人值得任何一个男人为之疯狂。

    只不过……这样的女人,会看中一个区区管事么?

    让学子们大跌眼镜的事发生了。只见这位传说中的大唐第一舞姬俏生生地来到“唐小安”跟前,仿佛为了给他加油鼓劲一般,在一双双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将自己一双白皙的小手塞进了他的手中!

    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学子们入坠冰窖。

    不用问,傻子也能看出来两人的关系了。就算拉手说明不了问题,那两人相望时含情脉脉的眼神也足以粉碎学子们的最后一丝幻想。

    呜呼哀哉!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啊!

    复仇者联盟的将士们更是大跌眼镜。除了媚儿姑娘和慕绒仙子和程家大小姐,这是他们亲眼目睹的第四个沦陷的女神。

    他娘的,不就是几句破诗嘛,至不至于这么迫不及待地献身?

    李大壮舔舔舌头,问道:“方才唐大人那句诗怎么说来着?”

    “咳咳!”季晨装模作样咳嗽两声,仔细回想一番,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却在灯火处脱衣衫!”

    李大壮赞叹道:“他娘的,大人真是好情调!”

    唐安握紧柳倾歌的小手,对着周遭学子笑道:“我身为一个管事,让姑娘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尽心投身歌舞,为艺术献身带给广大百姓最顶级的视听享受,让文化得以发扬,就是管事的职责。”

    学子们气的脸色通红:你他娘的都已经监守自盗采花成功了,还在这里侃侃而谈一下大道理,当我们都是傻子么?说伪君子都是抬举你了!

    唐安说着,与柳倾歌相视一笑,道:“柳大家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站在代表着艺术极致的最高舞台上,充分展现自己的舞姿。毫无疑问,她在舞蹈上有着让人难以及其项背的才华,就好像咱们齐国的凤之瑶凤大家一样。而我——只不过是她走向成功的见证者。”

    这番话话里话外都把打败凤之瑶看成了理所应当的是,身为齐国人,学子们本应该极力反驳这种狂妄自大的态度才是。可是看到柳倾歌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庞,他们反驳的话语却梗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季功从头到尾一直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唐小安死死压制,早就别了一肚子火气,此时听闻这些人来齐国的目的,终于找到了一丝反击的机会,冷哼道:“老夫曾有幸一睹凤大家绝艺,当真是天宫之舞,妙不可言。这‘天下第一’四个字,可是经得起考验的。有理想是好事,但总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尽量才好。”

    这番话虽然不算太过尖锐,可话外之音任谁也听得出来。

    复仇者联盟一个个又被逼出了火气。柳倾歌此时已然是大唐的代表,这个老匹夫看不起她,便是看不起整个大唐。他们无法理解齐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孱弱到让人同情的国度,会诞生这么一大群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傻逼?

    唐安没有生气,因为他见过风之瑶的舞。若非为了大唐的计划,他也不愿意让柳倾歌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做这番牺牲。当然,这些话没必要对这群酸儒解释,他只需要拿到稷下学宫的入场券,这就足够了。

    从一开始的强势,将这群迂腐的学子逼出火气,让他们感觉到被侮辱而奋力反击,有违儒家“仁”之心道,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占据了主动权的唐安以儒制儒,用才思和口才证明自己的才学。

    第三步,以酸儒自恃过高为突破口,在“辩才”二字上大做文章,以敌之矛攻敌之盾,让对手输的无话可说。

    到现在为止,唐安只是为了给陆季功一个自我宽慰的借口。毕竟他的身份太敏感,是一个唐人而非齐人。这样的人,到了稷下学宫的现场必定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若到时被人发现一无是处,所有人首先会想到是陆季功放水,那这老家伙的财路就算是走到尽头了。

    如今唐安已然让所有人知道了自己的本事,也就相当于让陆季功少了一层顾虑。这时候,再送出最后一招杀手锏,稷下学宫的入场券几乎已入囊中。

    唐安懒得再和这些人继续玩下去,而是以退为进地道:“今天在下说了不少,也不知说的对是不对。无妨无妨,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见识一下这辩才会,目的既然达到,我等也就不再多做叨扰了。不过……我们一行人路遇杀手的事,却决不能就此罢休!身为此间的管事,我有权对随行众人的生命安全负责!对于贵国发生这种事,我要代表大唐提出严重抗议!”

    说着,唐安转向陆季功道:“陆夫子,这事既然发生在尼山,而你又不愿对在下有个交代,那在下只能选择最后一条路了——兄弟们,咱们去报官!哪怕把这件事闹到齐国皇帝眼前,我也要为兄弟们讨一个说法!”

    以复仇者联盟这群夯货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恨不得把大齐闹一个天翻地覆。卜一听到唐安号召,所有人都兴奋地难以自持,纷纷呼喊响应。

    “对,咱们报官!”

    “他娘的,来个破山头还能遇到杀手,真是晦气!”

    “只有这些学生知道咱们要来辩才会,说杀手和他们没关系,谁会相信?”

    “就是!老子倒要看看齐国的官府会不会包庇这辩才会!”

    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让文风浓郁的夫子坡瞬间变成了菜市场。复仇者联盟的人个个脸带快意,心中感叹跟着唐大人又是骂才子,又是闹官府,真他娘的过瘾!

    “走!”

    唐安大手一挥,竟是真的不再看诸才子一眼,带头转身便走。复仇者联盟的汉子们显然没有领会到唐安的用意,勾肩搭背的一齐扭过头去,更有甚者还幸灾乐祸地回头冲这些牛气哄哄的才子们挑挑眉毛,仿佛在说:“等着坐牢吧!”

    满嘴龅牙的庞子敬微微一愣,快步追上唐安,问道:“大哥哥,枕(怎)么真的要肘(走)吗?不要稷下学宫的入场券了么?”

    唐安自信一笑,低声道:“有些时候,走就是留。”

    庞子敬眨眨眼,问道:“什么意思?”

    唐安附在她耳边道:“意思就是……咱们最多再走十步,那老家伙就会求我留步。”

    “他会叫咱们牛(留)步?真的假的?”庞子敬满脸狐疑,显然不相信唐安的话。

    唐安笑道:“就当大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咯!”

    ******************************

    唐安这一走,陆季功却觉得三魂七魄瞬间丢了一半。

    他一届老儒,执掌尼山辩才会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安全事件。他自己心中比谁都清楚,杀手绝不可能和自己扯上一星半点关系。但问题是,这些杀手偏偏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对一群外国友人下杀手。

    齐国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脸面!朝廷天天对外宣称大齐以仁安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子民友好谦恭,若堂堂礼仪之邦闹出刺杀邻邦友人这种事一旦曝光,无疑相当于在朝廷脸上狠狠刮了一巴掌。到时候,无论朝廷还是地方官员,在找不到凶手的情况下,为了捍卫齐国的脸面,最简单地做法就是找一个替罪羊来顶罪。

    毫无疑问,那个替罪羊就是自己。

    按照“唐小安”的说法,半山腰的尸体已经瞒不住任何人了。也就是说,山上那些做买卖的百姓已然清楚了这件事,“唐小安”只要略作宣传,这件事就会闹得满城风雨。

    想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眼前的这些唐人不去追究。

    可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一发惊心动魄的厮杀,他们会轻言罢休么?

    陆季功感觉满心苦涩,方才的气恼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声道:“唐公子……请留步!”

    唐安顿住步子,不多不少,恰好十步。

    庞子敬像是看鬼一样的看着唐安,带着一脸难以置信地神色:“真的牛(留)步了哎!大哥哥,你到底是天上的神仙,还是阴曹地府的鬼怪?”

    被人捧的感觉是美妙的,哪怕捧人的是个结巴。

    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唐安抹了抹头发,故作轻松道:“都是小场面而已,何必大惊小怪?当年我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后推算五百年,人送外号——潇洒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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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 杀死唐安

    一场春雨,温柔了春色。

    临淄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点绿色,枝头上、屋檐下、树梢间,嫩芽羞羞答答的冒出了尖儿,使这座老城朦胧着一片勃勃生机。

    诱人的春景沿着灰色的青石大道,在湛蓝色天空下一路延伸,在最为秀色可餐的映花阁里达到了巅峰,却也在那里戛然而止。

    梅花春景依然还是那副模样,红的娇艳,红的耀眼。温泉里蒸腾而出的阵阵水汽,让这座名震齐国的庄园透着一股仙气儿。本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却因为鹅卵石小径上的一个人而完全改变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绝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恰恰是人活一世最好的年纪,可年轻人却穿着一件黑色武士袍,透出一股与年纪不相称的老气。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看上去都显得漫不经心。这种随意和洒脱,与其他人踏进院内就变得战战兢兢形成了鲜明对比。

    原因无他,只因这里是谢渊的别院。

    能在这里依旧保持从容心态的人很多,那些大都是他所宴请的达官贵人。而能有如此气度的年轻人,却只有一个。

    他叫鬼见愁。

    知道“鬼见愁”这个名字的人很少,知道他是谢渊手底下杀手之王的人更少。大部分见过他的人,已经变成了死尸。

    他的皮肤异常的苍白,白的像纸,白的像雪。比女人还细腻的肌肤非但没让人感觉到羡慕,反倒带给人一股心悸。一抹红唇就像是在白纸上涂抹的血浆,红的耀眼。

    当然,最让人难忘的还是他的一双眼睛——慵懒,无神,仿佛早已看淡了所有生死。不仅仅是别人的,还有自己的。

    这样一双眼睛,配上漆黑的眼眶,让任何一个站在他对面的人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所面对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鬼?

    鬼见愁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他每天除了用一个时辰睡觉意外,只做两件事。

    杀人,以及练习怎么杀人。

    这样的人,恰恰是谢渊最欣赏的。

    所以,当他以往每次出现在谢渊面前时,后者总会不吝送上一个满意的微笑。可是今天,谢渊却一反常态。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浴袍,在他跟前安安静静地躺着两具一丝不挂的胴.体。雪白的脊梁上两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在地上留下两摊血迹的同时,也带走了两个年轻女子最后的生命气息。

    谢渊手中握着一把青铜古剑,暗暗证明了他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连杀掉两个“玩具”,没有让他流露出一丝不舍。他只是不停喘着粗气,脸上仍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

    鬼见愁没有感到恐惧,他只是懒洋洋地站到了谢渊对面,道:“你找我?”

    这种没有尊卑、没有礼数的打招呼方式,也许只属于鬼见愁一个人。谢渊没有动怒,而是抬起一双愤怒的眼睛,道:“听说过大唐有一支歌舞团来到齐国了么?”

    鬼见愁面无表情道:“你应该知道,我只对杀人感兴趣。”

    谢渊嘲讽道:“杀人?呵呵,大雪山慕绒仙子,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慕惊锋的唯一传人,你杀不杀得了?”

    鬼见愁古波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变化——一抹近乎病态的激动。短短一瞬间功夫,他苍白的眼球里血丝密布,那是仿佛最虔诚的僧人见到佛祖时才有的狂热。

    “你……你说什么?”

    谢渊放下古剑,起身道:“前段日子,有一支大唐歌舞团来到了齐国,指名道姓要挑战之瑶。我只当是寻常小角色,为怕打扰之瑶的生活,便派鬼刺去除掉这群苍蝇。让人惊讶的是,鬼刺一连带去三十名鬼仆,除了他一个人活着,剩下的全军覆没!更让人吃惊的是,保护那只歌舞团的几十个镖师,竟然毫发未伤!”

    鬼见愁脸上带着一抹玩味,舔了舔腥红的嘴唇,喃喃道:“有意思……”

    谢渊继续道:“更让人吃惊的是队伍中的一个女人。我问你,你若要杀鬼刺,需要几招?”

    鬼见愁想也不想,淡然道:“最多三招。”

    “三招……”谢渊苦笑,“鬼刺说,那个女人只用了一招,就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鬼见愁的瞳孔蓦然收缩,可片刻过后,眼神中的兴奋有增无减。那种狂热宛如发现羊群的饿狼,满满的都是**。

    杀一个几乎不可能杀死的人,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刺激的事么?

    谢渊没有理会鬼见愁,自顾说道:“这世上,只用一招就能让鬼刺心服口服的女人少之又少。联想到那个女人来自大唐,那么她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除了从大雪山上下来的女人,我还真不知道哪个女人有这般能耐。可奇怪的是,身为天下第一高手的传人,竟然甘愿委身到一个低贱的歌舞团里,委实让人想不通。”

    鬼见愁道:“面对三十个鬼仆的刺杀一人未损,这只歌舞团显然不是寻常的歌舞团。”

    “不错。”谢渊附和道,“为了查清楚这些人的身份,我连夜飞鸽传书给大唐的细作。就在刚刚,我得到一个十分有趣的消息——大雪山仙子慕绒和大唐镇西后唐安同时失踪。呵呵,这个唐安,你知道是谁吗?”

    鬼见愁很配合的摇摇头。

    “原本我也不知道,可当看完他的履历,我却着实吓了一跳。”谢渊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眼中闪烁着浓浓的警惕:“这位在大唐家喻户晓的侯爷,只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如此年轻便被能得意封侯,实在是匪夷所思。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没有任何背.景。而且一年多之前,他还仅仅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伴读书童而已。”

    这一回,连一向心如止水的鬼见愁都大为吃惊,喃喃道:“伴……伴读书童?”

    “嗯。”谢渊肯定地点了点头,证明鬼见愁没有听错。“很意外是不是?我也觉得是错觉,可这就是事实!在大唐,要打探这个人的消息并不困难,因为他实在太有名了。”

    “这个叫唐安的家伙,不仅仅夺得了书院论学的头筹,而且和名震京城的温柔乡飞雪悦兰阁当家花旦柳倾歌关系暧昧,甚至亲自为她编了一支舞,打败了来自西域的魅舞妖姬,风头一时无两。更有好事者拿她与之瑶相比较。可笑的是,这个叫柳倾歌的小丫头,居然是凤之岚的亲传弟子。当年我亲自挑选培养的女人,竟然派她的接班人来与我做对,当真是天大的讽刺。”

    鬼见愁是谢渊的心腹,对于那些陈年旧事,也曾听他提及。关于那个舍弃了一切只身前往大唐的女人,他除了钦佩就是好奇。可是现在,他知道那个叫凤之岚的女人,已经选择了一条和谢渊作对的路。

    在他看来,那是一条不归路!

    谢渊神色有些黯然,或许经历背叛的人都会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心痛,哪怕像他这样的枭雄也不例外。但片刻功夫,他便将这丝黯然埋藏到了心底,继续道:“据说大唐皇帝想要极力拉拢大雪山传人,借此获取民意,而当时权倾大唐的东方相国却极力阻挠。这位年轻的小皇帝便大胆启用新人,将大雪山接待使一职给了这个唐安。结果可想而知,他不仅成功拉拢了这位慕仙子,而且还阴差阳错深入西域,将夏国搅得鸡飞狗跳。夏国人联合东方远行企图颠覆大唐,而唐安在最终决战中又立下了汗马功劳。”

    “唉!”谢渊一口气说完,重重叹了口气,扭头看向鬼见愁:“这所有事,都发生在一年时间里。这种鲤鱼跃龙门的速度和经历,历史上从未有过。由此看来,这位堂堂镇西侯果真不可小觑。”

    鬼见愁好奇道:“你的意思是……”

    谢渊道:“鬼刺说,这只歌舞团之中的管事,名字就叫唐小安。唐安,唐小安,难道仅仅是巧合而已?大雪山仙子委身其中,武功高强的镖师……这些人隐藏身份进入齐国,难道仅仅是为了挑战之瑶?”

    经他这么一说,连鬼见愁都感觉到了深深的好奇。问道:“那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他们想要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的大唐是有史以来最为脆弱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皇上错失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谢渊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冷声说道。“而这位镇西侯先生,却让我感觉十分危险……”

    鬼见愁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把大雪山仙子和唐安的人头带回来。”

    “不,你错了。”谢渊摇摇头,“大雪山仙子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要唐安死!我有预感,他才是这些人当中最有威胁的一个。这件事万万马虎不得,把所有‘鬼脸’的人都带上,务求一击致命!”

    很少见到谢渊用如此郑重的口气跟自己说话,鬼见愁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道:“好。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算起来,恐怕已经进入了临淄地界。”谢渊负手说道,“那些迂腐的谗臣经年累月怂恿皇上,什么‘以仁治国’,什么‘君王法度’,统统都是屁话!没有雷霆手段,哪来的天下太平?可惜皇上被那些昏庸无道的小人蒙蔽了心志,竟觉得‘鬼脸’没有了生存下去的意义,几次三番劝我遣散你们。唉,泱泱齐国,又有几人具有慧眼?”

    鬼见愁默然无语。他不知道谢渊为了保住鬼脸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他只知道,‘鬼脸’如果消失,自己也便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谢渊沉声道:“皇上既不喜鬼脸,咱们便不能再明目张胆的杀人。据说他们还搭上了鉴吏大夫的公子,若是等他们住进庞光大的宅子,咱们便彻底没了机会。不过……若是在闹事趁乱将他除掉,那便死无对证了。”

    鬼见愁疑惑道:“庙会?”

    谢渊阴冷一笑:“后天便是太清观一年一度的庙会。我会通知之瑶,让她前去焚香祈福。得知这个消息,想必唐安他们一定会去。剩下的事,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鬼见愁懒洋洋的点点头,道:“我明白——杀死唐安!”

第五百七十三章 落地生情,落叶断情

    临淄有一座山,叫凤鸣山。

    这座山不算太高,也没有醉人的绝景。许多人可能记不住这座山的名字,但每个人都知道,山上有一座蔚为壮观的宏伟宫殿。

    宫殿的名字叫稷下学宫。

    初春的稷下学宫有些清寒,微风扶动光秃秃的树梢,为诺大的宫院带来丝丝凉意。黄瓦红墙间,偶见三三两两手捧书卷的学子在刻苦研读,使这座名闻天下的大殿蒙上一层书香气息。

    大殿最后方,是几个错落有致的院落,这里是学宫教习的居所。

    一间清雅小阁里,不时传出阵阵悦耳的琴音。娓娓弦音如泣如诉,带着淡淡的哀伤,弥漫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而旁边几间小屋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教习阖上双眼,手捧一杯香茶,已然陶醉在宛如仙乐般的琴声里,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午后的享受。

    琴音的源头,是十根纤细修长的玉指。

    玉指的主人迎窗而坐,露出一个柔弱动人的背影。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衫,一头乌黑的秀发如流瀑般垂下。一方古琴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跳动的音符仿佛串联成了一曲思念,遥遥飘向远方。

    或许连她自己都已经陶醉在了乐声之中,宝石般的眸子完全没有神采,而是痴痴的透过打开的窗户望向远方,也不知是在思念故乡,还是在思念某件事、某个人。

    她的容颜,或许是上天最大的恩赐。熟悉她的人早就听过这种传闻,说她是老天爷最爱的宠儿,否则她的琼鼻怎会如此笔直挺翘?她的唇怎会如沾着朝露的玫瑰一般动人?

    然而人有所得,必有所失。那张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庞,预示着她如此完美的一切,却是用健康的身体换来的。

    她是名震汴京城的“小诸葛”蓝海棠。

    很少有人知道,她之所以不远千里远走他乡,实际上是为了逃避。

    她清楚自己的状况,越来越频繁的吐血,让她离死亡越来越近。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撒手而去,不知道能否等到唐安从西域归来的那一天。

    因为为止,所以恐惧。恐惧让父亲体会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更害怕让自己深爱的人看到一方沉重的墓碑。

    爱一个人,就是连自己死掉也可以不在乎,只因为不忍心让活着的人难过。

    她背井离乡来到齐国,忍着满心的哀伤,哪怕无比想要再见一眼所爱之人,却也只能咬住牙默默等待死神的到来。这种痛苦,没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

    而稷下学宫,则让她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

    临淄城里文风鼎盛,听着随处可见的才子们夸夸其谈,蓝海棠总算是找到了一点乐趣。可听得多了,才子们所论的大多是一些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但内容大都浮于表面不切实际。她越听下去,越理解齐国为何如此孱弱。

    一个国家百姓的面貌,往往就是这个国家最真实的体现。毫无底气的目空一切,便是整个齐国浮夸的由来。

    这种空中楼阁般的理念听得多了,越发会让她想起那个无数次想要忘记的身影。

    和才子们比起来,唐安所提倡的“百姓为重”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可蓝海棠知道,唐安所说的才是对的。和这些胸中无物的才子比起来,那个因为一句“贱民”就能对陈悦然挥拳相向的身影竟是如此高大,又如此可爱。

    心中装着一个人总会这样,越想忘记,那个人的影子就会愈加清晰。

    就在有一日她无比感慨之时,那折磨她许久的病症再度发作。恰恰此时许先不再身旁,呕出一大口血的她很快就没了知觉。

    当再度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了这间屋子里。

    救自己的是一个叫冷落情的男人。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很有名。在齐国,有四个人的名字总是被百姓们挂在嘴边,因为这四个人是每个齐国人的骄傲。

    夫子,魏中天,凤之瑶,冷落情。

    夫子无需多言,这位身为稷下学宫文院院长的老人姓谁名谁,百姓们早已忘了,只记得他的这个值得让全天下都尊敬的称谓。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培养出了多少大名鼎鼎的弟子门生,但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是齐国皇帝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地行弟子之礼。

    魏中天,稷下学宫的守护神,天下三大高手之一。

    论起年纪,慕惊锋和凌冰焰恐怕都要喊他一声师伯。这个低调的老人几乎从未踏出学宫,所以江湖上并没有太多关于他的传闻。可每个齐国人都坚信,慕惊锋所谓的“天下第一”未必就是真的,因为他从未赢过魏大师。

    风之瑶,作为名正言顺的第一舞蹈大家,已经让全天下都为之倾倒。虽然没有几个人真正欣赏过她的妙舞,但这并不能影响她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

    她不仅人长得美,舞跳得更美。仿佛她生来就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成为所有人都顶礼膜拜的女神。

    最后一个,便是冷落情了。

    从他踏进稷下学宫大门的那一刻,他就注定将成为传奇。每年的新生考核,学子们为争得头名往往会使劲浑身解数,而他那一届是唯一的例外——因为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奉他为第一。

    他的才华得到了整个学宫的认可,夫子更是破例收他为亲传弟子。一代代毕业的学生踏入仕门,名声显赫,而他却始终留在学宫里帮助夫子传道授业,被所有人都无比恭敬地称之为“大师兄”。

    每个人都知道,他就是稷下学宫的下一任夫子。

    这样一个人,当然有骄傲的资本。无数权贵无不想将女儿嫁给他,却都被他微微一笑拒之门外。一个个自问家底不俗的老爷垂头丧气地离开,让整个齐国人都不得不遗憾地接受一个现实。

    大师兄这一辈子,恐怕是不会娶亲了。

    冷落情也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人的一辈子时间有限,能用短暂的生命造福于更多有心求学之人,才是无上功德。而感情,和他的抱负想必,无疑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能有这种感觉,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能够撩拨他心弦的那个人。而现在,他遇到了。

    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也是很纯粹的人。书呆子表达感情的方式很简单,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蓝海棠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否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怎么会费尽心思去替自己去哀求魏大师耗费功力为自己续命?怎么会费尽心思只为将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

    可惜,她的心里已经被另外一个影子所填满了。当一个人内心中脑海里总是萦绕着一个人,便会紧闭自己的心门,将其他所有人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哪怕这个人再优秀。正因为没法把爱分成两部分,所以她感觉很矛盾。

    一方面,她抱有一丝生的幻想,希望魏中天能够治好自己的病,让他可以和相爱之人长相厮守;另一方面,她又不想白白承受别人的这份恩情,因为感情债她无法偿还。

    这份矛盾,让她心乱如麻。

    “咚咚咚!”

    心思恍惚间,敲门声再度响起。蓝海棠叹息一声,感叹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

    可是身在异乡为异客,蓝海棠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一身白色长衫的冷落情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干净。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就像一块上好的璞玉。他的衣裳一尘不染,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雪花。他有一种从容的气度,仿佛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很容易让人信服。

    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人群的焦点。哪怕他什么也不做,也会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只可惜,这道风景蓝海棠却无心欣赏。但出于礼貌,还是欠了欠身子:“冷公子。”

    冷落情眼带柔情,干净的脸上露出一个如午后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蓝姑娘,近来感觉好些了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柔和,很低沉,仿佛他胸中所学一般,总是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躲听几句。

    但蓝海棠只是礼貌性的笑笑,却没有让开大门的意思:“嗯,好多了。”

    “那就好。”冷落情表情微微一僵。主无待客意,他自然不能勉强。侧身一让道:“咳咳……在下此番前来,是为提醒懒姑娘该去魏师伯那儿疗伤了。师伯说你体质太弱,恐经受不起他推宫过血,不过再渡功几次就差不多了。”

    蓝海棠微微欠身:“公子大恩,海棠实在感激不尽。只不过……如海之恩,实不知该怎么报答才好。”

    这番话说的隐晦至极,但以冷落情的悟性,还是能够听出其中婉拒之意。有些苦涩的笑笑,冷落情道:“能和大唐‘小诸葛’蓝海棠相识,原本就是缘分,在下从未想过要什么报酬。蓝姑娘,请!”

    蓝海棠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举步前行,可是内心却无比沉重。

    落后半步的冷落情盯着蓝海棠婀娜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醉。可是想到她始终拒人于外的态度,心中却泛起淡淡的伤感,喃喃自语道:“落情……我这名字,到底是‘落地生情’,还是‘落叶断情’呢?”

第五百七十四章 要么幸福,要么可悲(求支援)

    出了稷下学宫,走过一段崎岖的山间小道,有一处天然洞府。

    这里是学宫的禁地,因为魏中天住在这里。

    虽然齐国重文轻武,可任何事做到极致,都会发生质变。一个人能够位列天下三大高手之一,谁人胆敢小觑?

    学宫其实分为文、武两院,而受天下所敬仰的只是文院而已。实际上,除了齐国人,很少有人知道这里还有一所武院。

    武院不为世人所知,其实也情有可原。其一,魏中天为人太过低调,他留在这里的意义,只是为了保障学宫不被侵扰而已。而以学宫今时今日的地位,其实就算没有他也断不会有人敢来找麻烦。

    其二,便是因为和文院相比,武院一共只有两个人。

    院长是魏中天,学徒是一个他从小收养的哑巴。小哑巴没有名字,又不会说话,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称呼他为小师弟了。

    小师弟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此时就守在洞口,正架起一堆柴火,翻烤着不知从哪里抓来的野兔。

    冷落情站在他的身边,目光痴痴地盯着洞口,他痴迷的女人正在里面。

    “我知道你不会说话,但你一定能听见。”冷落情叹息道,“所以很多事我只愿意跟你一个人说,因为你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师弟的眼神始终停留在不住翻烤的野兔上,也不知听没听到冷落情说了些什么。见烤的差不多了,拿过冒着油光烤成金黄色的野兔,忍着烫撕下一条兔腿,递到冷落情眼前。

    “谢谢,不过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冷落情微笑拒绝,叹道:“小师弟,你知道被人拒绝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吗?”

    小师弟往嘴里塞进一块兔肉,茫然摇了摇头。

    冷落情呢喃道:“如果有可能,我情愿没有见过她,因为这样一来……起码我不会心痛。我能看的出来,她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师傅说我未经挫折,表面谦恭而内心倨傲,起初我并不相信,现在看来,那是因为我没有遇到一个值得我嫉妒的人。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有谁会让她这样的女子坠入凡尘?”

    小师弟一个劲闷声吃着野兔,一脸的不以为意。而冷落情一脸惆怅,和小师弟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没有感情经历的人,总是洒脱的,而被感情所羁绊的人,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幸福,要么可悲。

    ***************************

    “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一个对着渐落的夕阳独自惆怅,一个捧着烤兔吃的不亦乐乎,忽然一阵爽朗到极致的笑声从洞府之中传来,让两个人一同变了脸色。

    冷落情脸色惨白,颤声道:“糟了!师伯的病又犯了!”

    “嗖!”

    他的话音还未落,小师弟已经如同一阵风般冲了进去!

    洞府之中,燃着十几只长明烛。借着昏黄的烛火。依稀可见山洞中央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一老一少两个人出现在了小师弟眼前。

    毫无疑问,其中的年轻女子自然就是蓝海棠了。见她安然无恙,小师弟暗暗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又让他哭笑不得。

    他最为敬仰的那位老人,竟然撒娇似的坐在地上,满脸可怜的摇晃着蓝海棠的手!

    老人头发早已花白,一身剪裁合度的长衫分外能凸显出他飘然物外的出尘气质。不用问,能够出现在此间的,出了魏中天自然不做第二人想了。

    遗憾的是,天下三大高手之一的魏中天全然没了傲视天下的英雄气概,此时竟然如孩童般踢腾着两条腿,带着一脸委屈地对着蓝海棠道:“不要走,你走了谁来陪老夫玩?只要你不走,我就传你绝世武功好不好?”

    对于这个救命恩人,蓝海棠自然没法硬起心肠,只能一脸为难道:“魏大师,您……您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要!”魏中天干脆赌气般的一撅嘴,“除非你答应留下来陪老夫玩!”

    蓝海棠满脸为难,她似也想不明白,为何方才疗伤时还平心静气成熟内敛的老人,一会儿工夫过后会变成这副模样?

    小师弟看到这一景象,二话不说立刻冲了上去,毫不客气地在魏中天手腕处一挑。他知道,任由师傅任性下去,结果只会越来越坏。

    魏中天显然已经是老糊涂了,见到小师弟竟然眼睛一亮:“咦,你是谁?你的功夫不错,来来来,咱们过两招!”

    小师弟满脸无奈,他知道自己的师傅年事已高,高到时不时地就会发疯。这种情况,在他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要想让他清醒,只能寄托于老天爷什么时候心情会变好。

    “小心了,老夫的‘鲸吸’可是很厉害的哦!”

    魏中天脸上带着一抹兴奋,竟是真的冲小师弟飞扑而来!

    趁这片刻功夫,早已看傻了眼的蓝海棠忽然听到耳旁想起一个声音:“走!”

    还没来得及体会这句话什么意思,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一只大手一扯,便看见冷落情笨拙的拉着自己向洞外跑去。好不容易逃出洞外,依然能够听到魏中天苍老的嗓音:“小娃娃,你别走啊,等老夫打败他,再来找你玩啊!”

    蓝海棠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俏脸上闪过一丝迷茫,问道:“魏大师他……”

    冷落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笑道:“师伯就是这样,偶尔会忘了自己是谁。怎么样,你没事吧?”

    蓝海棠仿佛没看到冷落情眼中的关切,扭过头去道:“我没事,多谢冷公子了。”

    冷落情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师伯年纪太大,他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学宫。唉,我真怕万一有一天他不在了,学宫会变成什么样子。”

    见冷落情有些伤感,蓝海棠心中同样不好受,问道:“他老人家是为了给海棠疗伤才会变成这样子么?”

    “怎么会呢。其实前段时间,他已经有了这种征兆,时常记不起自己是谁,甚至连小师弟都不认得。”冷落情似是怕她内疚,宽慰似的笑了笑:“跟你没有关系,不要放在心上。人有生老病死,皆为人之常情。我们所能做的,只能祈求上天能够多给他一些寿限,也好让我们这些徒子徒孙略尽孝道。”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仿佛联想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便会驾鹤西归,蓝海棠对魏中天分外同情。她先是唉叹一声,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冷公子,再过几天,临淄是不是会有一场盛大的庙会?”

    冷落情微笑道:“不错,每年开春时节,大多数百姓都会到太清观祈福。蓝姑娘打听这个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海棠想要去凑凑热闹。”蓝海棠答道。“魏大师为海棠做了那么多,我却始终无以为报,仅能燃一炷香祈祷天尊能保他老人家长命百岁,略紧绵薄心意。”

    冷落情哑然失笑:“原来如此。既然蓝姑娘有此心意,在下自然不会拒绝。三日之后,我陪蓝姑娘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蓝海棠急忙道:“这如何使得?公子你平日那么忙……”

    “哎——你远来是客,我怎么能不尽到地主之谊呢?”冷落情大手一挥,“就这么定啦!”

    陷入感情漩涡的男人,根本没有理智可言,任何一丁点细微的收获,都足以让人欣喜若狂。或许在他看来,能和这个心中完美无瑕的女人多接触片刻,都是此生最幸福的事。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背影,蓝海棠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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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二,天晴,无风,宜出行,祭祀。

    临淄人很喜欢春天,不仅因为大地回暖,万物复苏,更重要的是,临淄最为盛大的两个节日都在春天。

    稷下学宫乃是临淄乃至齐国最为盛大的圣会,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在此之前,百姓们总会在三月初二这一天自发来到太清观集结祈福,赶庙会,赏花灯,其火爆程度,比起大唐的“洛神节”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清观位于临淄西南,距离临淄西城门并不是很远。

    当年有一位齐国皇帝迷信长生之道,在临淄大兴道教,太清观便是虚妄奢求的产物。可惜“法力无边”的仙长们穷尽所能依然无法扭过时间的轮盘,那位皇帝最终没有逃过睡进皇陵的命运,但这道观却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今年的庙会注定比往年都要热闹,因为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个消息——凤之瑶将亲临现场,替凤凰台焚香!

    凤之岚在齐国有着无比超然的地位。尽管她一向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尤物。

    她的舞,她的人,都是美的极致。

    坊间早有传闻,见过她动人舞姿的王公大臣几乎全都久久不能平息,宛如丢了魂儿一般。如果不是“天下第一舞姬”的名号压着,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将她纳入府中,无数权臣不无可惜的感叹:能得此一人,纵然散尽千金也不可惜。

    当然,这遥远的梦想永远也不会实现,因为她是齐国的骄傲。别人总以为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够逼她做出选择,但真相果真如此么?

    身为一个女人,在旁人看来她已经拥有了值得羡慕的一切。可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些年来她到底有多不快乐。

    坐在马车之中,听着外面的喧嚣,凤之瑶的俏脸上一片凄然。就连来参加庙会都是被人安排好的,还有什么事能够自己做主?

    她忽然发现自己像是像是一只笼中鸟,有着美丽的羽毛,却挣脱不开看不见的囚笼。府邸的高墙是牢笼,马车的车壁依然是牢笼。

    她越来越能体会到凤之岚对自由的追求,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起码现在的她还没有这份勇气。

    看着窗外人们脸上发自内心的欢喜笑容,她的神色愈加落寞,轻轻放下车帘,凤之瑶迷茫的自语道:“像木偶一样活着,真的很可悲呢……”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太清观,人潮汹涌藏杀气

    五里长街人山人海,喧嚣入耳热闹非凡。

    赶上齐国最为热闹的节日,耐不住寂寞的百姓纷纷走上街头。放眼望去,四方四正的几条大街上人头攒动,小贩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吆喝,一身布衣的大婶红着脸和商家讨价还价,被抱在怀里的孩子舔着大红色的冰糖葫芦,露出甜甜的笑意。

    如此热闹的景象,让复仇者联盟的汉子们心里乐开了花。常年在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戍守,陪伴他们的只有枯燥的荒野,何曾感受过这种节日的喜庆?一个个犹如刚进城的土包子,东看看西望望,偶尔对路过的美女吹几声流氓哨,别提多开心了。

    当然,心情最好的还是唐安。

    尼山之行可以说满载而归。珍惜名誉和地位的陆季功不可能放任唐安把刺杀一事大肆宣扬,于是把他私下叫到一旁,还想要端端架子顾左右而言他。

    早就看穿了他的软肋的唐安,怎么会让他如愿?斩钉截铁的扔下一句话:“少废话,你想怎么赔偿?”

    尽管心中万般不快,但已失先机的陆季功只能卑躬屈膝地表示:一张稷下学宫入场券,这事儿咱们谁也别再提了!

    这种打发叫花子的行径让唐大人大是恼火,二话不说便要离开,边走边大喊:“乡亲们、街坊们、齐国的才子佳人大叔大婶们——大唐友人在尼山辩才会遇到杀、手、啦!!”

    陆季功用哆嗦的手把唐安又拉回来,尽管已经气炸了肺,却无奈地赔笑表示:万事都可以商量!

    唐大人的时间很宝贵,抓住对方命门的他得理不饶人:商量个屁!五张!你敢说一个不字,那……乡亲们、解放门、齐国的才子佳人大叔大婶们!

    唐大人仗势欺人,陆夫子节节败退。

    但是稷下学宫对于齐国人来说意义非凡。在邹县地区一共只有十三张入场券,张张价值千金。若是真的一下子送出去五张,恐怕不用别人动人,单是愤怒的学子们也会把陆老头生生撕了。好一番讨价还价,最终陆季功忍着滴血的心,送给了唐安三张铜牌。

    手握三张入场券,挟持了一位京城贵公子做人质,一路来到临淄果然再没有遇到什么风险。

    当目标已经近在咫尺,唐安感觉心情好极了。如果不出意外,不管是通过庞子敬引荐,说服凤之瑶答应比舞;还是亲自参加稷下盛会,他都有见到齐王的机会。离完成任务又进了一步,他怎么会有不开心的道理?

    然而人顺起来,果然是事事皆如意。刚刚进入临淄,他们便收获一个消息——凤之岚要亲临太清观庙会!

    唐安大喜过望,当即向慕绒问道:“仙子姐姐,你想不想吃糖葫芦?”

    慕绒疑惑道:“什么事糖葫芦?”

    唐安嘿嘿笑道:“长长的,大大的,越舔越有滋味,嘶溜——”

    看着他一脸淫笑地舔着嘴唇,慕绒本能力潜藏的危机感再度爆发,一巴掌又将唐大人拍到了车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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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熙攘攘的街,到处是欢腾的人。

    在仙子马车里十分受伤的唐安很快就揉着胸口投奔到了柳倾歌的马车之中。亲亲女朋友温柔体贴,性子温婉,唐大人一边说着不花钱的情话,一边进行一些摸摸抓抓增进感情的小游戏,很快就忘记了先前的不快。

    柳倾歌显然也对庙会充满了兴趣。上一次在汴京,她和唐安求姻缘、赶大集,虽然最后遭遇了魏家的绑架,但那种刺激又无忧无虑的感觉让她怎么也忘不掉。

    看着柳倾歌宛如小女孩一般透过窗户望向大街,唐安心中柔情大动,拿方才相同的话题问道:“女朋友,你想不想吃糖葫芦?”

    柳倾歌当然不会打他,而是报以一个甜甜的微笑:“想!”

    一样的话题,不同的结果,让唐安情不自禁地拿两个女人进行了对比:瞧瞧人家女朋友,多么善解人意,多么小女人!这样温柔又娇滴滴的美人儿谁不喜欢?

    再看看仙子姐姐,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武功高强很了不起吗?他妈的——给女朋友买两串,给仙子姐姐买一串!

    给自己老婆和未来老婆献殷勤这种事,自然不能假手于人。见唐大人志得意满地下了马车,季晨赶忙凑过去:“大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唐安笑道:“给你两位嫂夫人买冰糖葫芦。”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季晨皱眉道,“这种小事还要您老人家亲自出马,岂不是显得我们这些小弟很无能吗?”

    唐安鄙视道:“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季晨眨眨眼,问道:“这话怎么讲?”

    唐安摆出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指了指面前的人群:“你看,如此拥堵的人群,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吧?”

    季晨想了想,答道:“大哥,这个季节没有苍蝇。”

    “我就是打个比方!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大感没面子的唐安白他一眼,“我的意思是——这般密不透风的人群,想要挤进去无疑要付出很大努力对不对?”

    季晨点点头道:“好像有一点道理。”

    唐安又指了指自己鼻子,小声道:“我是什么身份?”

    季晨回到:“镇西侯啊!”

    “这就对了!”唐安一把搂住季晨肩膀,笑道:“我一个堂堂镇西侯,只为给心爱之人买一件不起眼的小东西,明明有一群小弟却不用,一定要亲自出马,足不足以证明一颗诚心?你想啊,当我费劲千辛万苦,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挤来挤去,万分狼狈的掏出那一串冰糖葫芦,哪个女人不敢动?”

    “啪!”

    “这哪里是一串冰糖葫芦,分兵就是一串心”!恍然大悟的季晨一拍巴掌,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敬佩:“他娘的,我要是个娘们儿,说不定就自己脱了!”

    唐安得意笑了笑:“小子,泡妞路永无止境,你还要好好学习才是啊!”

    “大哥的泡妞手段果然层出不穷,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中间还有猫和狗,只要是个母的,统统逃不出大哥的手掌心,小弟佩服!”季晨拱拱手,“不过大哥,既然你要亲自过去,能不能帮我捎一份臭豆腐?”

    “捎你大爷!”唐安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臭味,在季晨肩膀上推了一把:“前面开路!”

    季晨一面暗骂自己嘴贱,一面哭丧着脸冲进密密麻麻的人堆里。刚走出去三步,他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步履维艰。

    临淄本来就是齐国第一名城,人口密度极高。加上凤之瑶即将现身的消息流传出来,老百姓们更是陷入了疯狂,一大清早就拖家带口来到街上。

    唐安伸长脖子瞧了瞧远方,最近一家糖葫芦店也离着有几百米远,而眼前的洪流却如同一道天堑,让二人费劲力气也动弹不得。

    季晨满头大汗,可怜巴巴地望向唐安:“大哥,我忽然不想吃臭豆腐了。要不……这妞咱改天再泡?”

    “开弓没有回头箭!”唐安一脸坚决。他有他的原则,泡妞路上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机灵的唐大人脑袋一转,忽然侧隐隐地笑了笑:“我忽然想到一个好办法,既能让你嫂子吃上糖葫芦,也能让你吃到臭豆腐,只不过,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

    季晨心中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问道:“什……什么办法?”

    唐安咧嘴一笑,抬高声音大声道:“快闪开!他拉裤子啦!”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话,前面的老百姓顿时大惊失色,仿佛生怕屎粘到身上一样,哪怕扑倒在别人身上,也要极力和季晨保持距离。

    被一帮大姑娘小媳妇用万分惊恐又倍感厌恶的眼神盯着,还有一群公子哥捏着鼻子,像看待叫花子一样看待自己,季晨脸色苍白,瞬间就不想活了。

    他无比绝望地想要回头看看唐安,期待着他能替自己澄清一句,哪成想唐安根本不给自己回头的机会,拉着自己的肩膀便顺着让出来的小路一路狂奔,边跑边喊道:“好臭啊!快让路啊!”

    季晨哭丧着一张脸,感觉天昏地暗,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人兴奋地穿越人群,跑的飞快,一口气跑出去三十几米的距离才无奈停下。

    不是他们不想继续跑,而是一支穿行的锣鼓队挡住了去路。

    每年的庙会,都会有民间巡游活动,今年也不例外。巡游队伍中有的人踩着高跷,有的人腰挂花船,有的吹着唢呐,有的敲着锣鼓,有的挥舞着彩带扭秧歌,还有带着胖头娃娃拿着蒲扇的小丑儿,吸引了不少老百姓驻足围观。

    锣鼓喧天,震耳欲聋。二人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恰巧看到了这分外热闹的一幕。可是很快,唐安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

    巡游队伍中,一个胖头娃娃扭着腰挥舞着蒲扇,可当路过自己身边时,那娃娃忽然止住了步子,白的渗人的大脑袋慢慢扭了过来,虽然脸上是笑眯眯的表情,但配上一张娃娃脸,怎么看都像是地府的冥娃。

    “兄弟,快走啊!”

    不仅唐安察觉到不对劲,巡游队伍后面的表演艺人也感觉到了异样。见同伴都已经走出去老远,身后的男人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嘿嘿嘿嘿!”

    那娃娃肩膀抖动,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唐安,竟是发出阵阵得意的笑声。可是那笑声太过阴沉,哪怕大白天也让人毛骨悚然。

    唐安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一路走来的顺风顺水,让他的警觉性大大降低,以为到了齐国都城便安全了。但眼前这个娃娃,却忽然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笑了半晌,连周遭看热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大声催促着娃娃赶紧继续表演。可那娃娃却充耳不闻,而是抬起一双手,缓缓摘下了木制的大头。

    简单地一个动作,却让季晨也警惕起来。因为他清晰的看到那个人手上的茧子!如此厚的茧,只有握刀之人才会有。

    娃娃没让人等太久。出人意料的人是,摘掉娃娃头的这人脸上竟然还带着一张面具,看到这张面具,唐安和季晨顿时入赘冰窖。

    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当初在尼山行刺自己的刺客!

    带着鬼脸面具的鬼刺嘿嘿笑道:“临淄城这么大,偏偏让我遇上你,该说我太幸运了,还是你太倒霉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杀人游戏

    毫无疑问,唐安自信就算给自己七把刀也打不过眼前这个混蛋。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跑!”

    不用唐安招呼,季晨也知道二人现在的处境。上次这个家伙就带了三十多个同伙,可惜低估了复仇者联盟,付出了惨重代价。不用问,这次的刺客肯定只多不少。

    唐安话音刚落,二人便用尽浑身力气拨开眼前的人群,拼了命地往来路上挤。但密集的人群却向一堵堵墙,挡住了去路,也挡住了最后一线生机。

    “快闪开!他拉裤子啦!”

    “对啊对啊,我好臭啊!”

    这一回季晨再没了抱怨唐安的心情,而是迫不及待地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二人一边跑,一边扭头看向身后那个犹如恶鬼一般的身影,却发现鬼刺一点也不着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那一双幽深的眼睛,就好像在看两个死人。

    “爷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还能往哪跑?”

    仿佛为了配合鬼刺这句话,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群中,几十个带着鬼脸的人像嗅到了血腥气的鲨鱼,迅速向着唐安所在的地方移动!

    “小心呐!有杀手!”

    唐安面色巨变,扯开嗓子对着百米开外的复仇者联盟的将士们大声喊道,可是声嘶力竭的一吼很快便湮没在鼎沸的人潮之中。将士们还沉浸在庙会的热闹之中,全然没有发觉危机已经悄然降临!

    唐安已经急的脑门冒汗,万万没想到这些杀手居然如此嚣张,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

    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足以证明一点——幕后黑手已经看透了自己的身份!他要把这份威胁扼杀于萌芽之中!

    蓦地,唐安瞳孔收缩,忽然发现一个脸戴鬼脸面具的鬼仆已经悄然来到身旁!

    鬼仆显然看到了唐安,二人中间只不过有两人之隔。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还在抻着脖子望向巡游的队伍,丝毫不知道死神已然来到身旁。

    那鬼仆挤不过去,干脆将手中的匕首往前一送,中年汉子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眼神中顿时失去了神采。他的尸身软绵绵的趴到在前面一人的后背上,那人满脸不快的扭过头来,却惊恐的发现地上已经染了一层血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吼道:“杀人啦!!”

    这一声嘶吼,总算让周遭的人意识到了危险。原本还带着笑容看热闹的百姓如同炸毛的公鸡,火烧屁股一般拼命地往外挤,这一挤,却露出了空当。

    鬼仆与唐安之间,除了一具尸体,再没有任何阻碍!

    “大哥,小心!”

    季晨大喝一声,面对举着匕首猛刺过来的鬼仆,奋不顾身的纵身一扑,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抓住了鬼仆的手腕!

    唐安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见季晨和那鬼仆僵持在一起,二话不说便抬腿在那鬼仆下三路小丁丁处送上一记“断子绝孙脚”!

    “嘭!”

    鬼仆闷哼一声,感受到身下传来的剧痛,再也没了先前的狠厉,两腿不受控制的跪倒下去。季晨眼疾手快,抢先夺过他手中的匕首,一个灵巧的纵跃,从鬼仆身后锁住鬼仆的下巴,用匕首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

    鲜血喷涌而出,那鬼仆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响,缓缓跌倒在地。

    “呸!”唐安吐了口唾沫,对着尸体不屑道:“要杀人还带着面具,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是杀手一样,傻逼!”

    季晨将失去生命的鬼仆往地上一推,满脸紧张的抬头四顾,却发现人群中还有不少带着面具的鬼仆向这边疾速靠拢!

    “大哥,怎么办!”

    唐安沉着脸,一把夺过季晨手里的匕首,对着柳倾歌所在马车狠狠掷了过去。

    “哆!”

    不到百米的距离,唐安扔匕首还算有点准头。匕首插在马车之上,响起了清脆的声响。

    复仇者联盟的将士虽然心情放松,却没有丢弃骨子里带着的警觉。见到凶器插进马车,所有人顿时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本能地拿起武器,结阵挡在马车之前,一双双警惕地眼睛扫视人群,寻找这匕首的来源。

    李大壮人高马大,眼神也最是好使。当看到前方的人群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时,他敏锐地从人群中捕捉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还有零星几个带着鬼脸举着匕首的鬼仆。

    “大哥他们遇到危险了!是尼山那帮杀手!”

    “撒(杀)…撒手?”听着李大壮的吼声,庞子敬立刻吓得面无人色。当看到眼前的混乱时,龅牙公子顿时匍匐在地,悲呼道:“我……爹不似(是)鉴吏大夫庞光大,各位好汉不要撒(杀)我啊!”

    此时此刻,彪悍的将士们再没了理会这龅牙的闲情逸致,而是如临大敌一般忘向四周,寻找危机的根源。当确定了几个鬼仆的位置,十名飞天门的高手立刻飞奔出去,打算前去接应唐安。

    马尚率在如此紧要关头,终于机灵了一会,猛地拍了拍慕绒所在的车厢,大声道:“仙子嫂子,唐大人遇到危险啦!”

    马车里,一声“仙子嫂子”让慕绒面红耳赤,可随后的一句话,却让她一颗平静的心猛然提起。

    有关唐安的任何话题,此时对她来说都是最敏感的话题,而“危险”这种字眼,更是让她心惊肉跳。她掀开帘子,只是仓促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化作一团百忙,像唐安所在的地方“飞”了过去!

    远远望去,十个飞天门高手就像一条线,艰难地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穿梭。而他们后面,白衣胜雪的慕绒则要潇洒的多,她就如凌波仙子,众人的肩膀是她前进的助力,哪怕眼前的局面在混乱,也无法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哭声,喊声,呐喊声,交织成声浪。逃窜,奔跑,人踩人,让众人心中的恐惧不受控制的蔓延。原本热闹喜庆的庙会,此时竟然变成了地狱一般。

    十名飞天门高手,并非所有人都能到达目的地。正当他们快速奔跑之时,人群中忽然跃出三道身影。

    两个带着鬼脸面具的人,和一个面色苍白、眼眶漆黑的男人!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两个带鬼脸面具的人和其他鬼仆的面具都不一样,反倒像当初在尼山行刺众人的鬼刺一般,面具上有着特殊的纹路。

    而那个面色苍白的青年人,根本就无需戴面具,因为他长的本身就像一只鬼!

    谢渊座下一共有四大鬼脸:鬼见愁、鬼王、鬼手、鬼刺。而现在,四大鬼脸竟然齐聚庙会。

    没有任何一次任务需要四大鬼脸同时出手,如果唐安知道这四人在谢渊心目中的分量,恐怕也足以自豪了。

    鬼王戴着一张白色脸谱,描着一道道黑色的花纹,再配上一双红色的眼睛,果真是形同厉鬼。他的手中拿着两条长长的银钩,看上去就像是勾魂夺命的阴差。

    右侧的鬼手人如其名,右手戴着一副精钢手套,银白色的鬼爪在在蓝色长袖中异常显眼。锋利的指剑闪过道道寒芒,让人不寒而栗。

    二人无声无息地从街道旁的楼上一跃而下,卜一落地,鬼王便落到了一名飞天门人跟前!

    眼前忽然冒出一张鬼脸,任谁也会吓得魂飞魄散。那飞天门徒双眼一瞪脚下生根,刚想要摆出一副防御架势,却见对面的鬼王如同一只舞着巨钳的螃蟹,将手中的两把弯刀交错在一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在自己眼前折叠成了一把剪刀!

    “咔!”

    双钩交叠过,人头天上飞!

    仅仅一招,被程云鹤精挑细选的飞天门徒就被砍掉了头颅。

    若是寻常对手,就算是偷袭,飞天门人也不会全无还手之力。连对方一招都挡不下,只能证明二人之间实力相差太过悬殊。

    鬼手那边也没有耗费多长时间,一只铁爪像切豆腐一样,直接准确无误的掏进了另一个飞天门人的心窝!更为可怕的是,待到那飞天门人毙命,鬼手依然不打算善罢甘休,在他胸腔里掏啊掏,竟是活生生掏出一颗跳动的心脏!

    二人都只用一招便解决了对手,仿佛存在攀比之心,竟是同时扭头看向最中间的鬼见愁。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居中的一名飞天门人已经匍匐在地,再也没了生的气息。

    鬼王连连摇头:“居然这都快不过你……”

    鬼手“喋喋”一笑,道:“老鬼,别白费力气了,这辈子你这‘鬼王’都只能排第二了。”

    一招杀人,还有闲情逸致说说笑笑,让余下的七名飞天门徒目眦欲裂。但他们谨记程云鹤的指示:无论什么情况,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决不能让唐安受半点伤害!

    七人强压下滔天的怒意,互相看了一眼,终究还是继续冲唐安所在的位置奔跑而去!

    三大鬼脸并没有追,实际上,是因为居中的鬼见愁没有去追。他看着天空中飘然而落的那个白衣仙子,被黑眼圈包围的眸子瞬间变成了血红色,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兴奋。

    当一个把杀人当做毕生追求的人,遇到一个自己或许杀不死的人,其他的事通通都会抛诸脑后。他险些忘记谢渊的目标并不是眼前的白衣女子,而是身后那个孱弱的青年。

    眼前的诱惑实在太大,大到让他无法拒绝。如果能畅饮大雪山仙子的鲜血,那么他这一辈子将在没有什么追求。心中略作权衡,鬼见愁道:“你们两个,帮鬼刺去杀了那个叫唐安的家伙。”

第五百七十七章 身陷重围,十万火急

    汹涌的人潮中,三道人影显得鬼气森森。配上三个飞天门人的断肢残骸,让他们看起来犹如狰狞的厉鬼,正在人间索命。

    吓破胆的人们拼了命地躲避被拉入阴曹地府的命运,三人身前顿时空出一大片空地。任谁也能看得出来,杀人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和呼吸一样自然。

    鬼王和鬼手都没有动。

    这次的任务是鬼见愁传达的,二人也知道他是谢渊面前第一红人。但“红”是有代价的,只有获得等同的功劳,才会让主子对自己刮目相看。

    而眼前,就是一笔天大的功劳。

    虽然鬼见愁传达的信息是——爷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杀死那个叫唐安的家伙,可二人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根本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

    鬼见愁的抉择,更给了他们怀疑的理由。

    身为这次任务的第一执行者,你为何忽视爷的安排,而选择留下对付这个白衣女人?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白衣女子才是爷最看重的人。杀了她,才是真正的大功一件!

    鬼王侧隐隐地一笑,试探道:“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来头,让大名鼎鼎的鬼见愁宁可不顾爷的吩咐,也要杀之而后快?”

    鬼见愁血红的眸子瞥他一眼,冷声道:“不想死就快滚!”

    鬼见愁的嚣张态度,让鬼王和鬼手大为恼火。一个乳臭味干的毛头小子,仗着谢渊的赏识,还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鬼手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老子今天倒要看看,谁能杀了老子!”

    话音一落,鬼手带着精钢手套的五根指头捏成拳头,如炮弹一般向着半空中飘然而至的白色身影轰了过去!

    慕绒的脸色很冷。

    对于一个一向没有任何表情的女人来说,能让她的心情产生波动,就足以证明她的愤怒。

    她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没见过别人杀人。可是如此残忍的手段,却让她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恼火。

    三个死掉的飞天门徒,她都叫不上名字。可她记得其中两个人旅途中殷勤地给自己鞍前马后,烧水送饭。仿佛昨天还看到三人温厚的笑容,而现在,他们却被人用最血腥的方式取走了性命,连一具全尸都没剩下。

    唐安曾经说过,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当初在黄土地、在大沼泽,即便有千难万险,他也不曾放弃一个弟兄。那一幕,让慕绒感受到了人性的温暖。所以,丢弃了起码的人性的人,才会格外让她厌恶,甚至憎恨。

    对于把别人性命看成草芥的人,已经不配称之为人,而是妖魔。慕惊锋教导过她,邪魔外道,人人皆可诛之!

    鬼手的身形很快,但漫不经心的一拳,却证明他并未将眼前的白衣女子看成威胁,毕竟这个女人太年轻,也太美丽。如果不是他脸上一张鬼脸面具遮掩,所有人一定能看到他那一脸的讥诮。

    杀手总是阴暗的。鬼手不禁在想,当手中捧着如此美丽的女人一颗微微跳动的心脏,将是多美的一幅画面?

    思绪纷飞之间,二人在半空相遇。

    周遭的百姓们看的目瞪口呆,他们没想到只不过为了赶个庙会,竟能碰到绝代高手的生死对决!

    所有人都为那个美得不像话的白衣女人捏了一把冷汗,她实在太漂亮,也太柔弱。这种女人本应出现在风景宜人的百花阁里,抑或烟波浩渺的微山湖畔,而非在这命悬一线的战场。

    对面那个黑衣杀手,精钢手套上还沥沥滴着鲜血。待到离那白衣女人还有一步之遥时,他忽然化拳成爪,狠狠地对着那饱满的胸口抓了下去!

    慕绒脸上没有涌现出被人亵渎的羞愤——在她看来,没有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生气。她的纤足在一个汉子肩膀上轻轻一踩,那汉子顿时吃不住力跪倒在地,捂着肩头道:“好冷!”

    而慕绒,忽然从原地失去了踪影,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闪到了鬼手身后,玉指在他后脑轻轻一点。

    “嘭!”

    劲气透脑,从鬼手的额头处泵出一个血洞!

    常年不离脸颊的鬼脸面具应声掉落,露出一张其丑无比的脸庞。看到这张脸,百姓们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着面具——因为他不想让人看到他那张如心一样丑陋的面孔。

    鬼手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一双略带懊恼和不可思议的眼神很快就变成了灰色,仿佛在痛恨自己的掉以轻心。

    可惜的是,他再也没有了后悔的机会。

    “嘭!”

    尸身落地,三鬼只余其二。

    “鬼手!”

    鬼王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仅仅一招,四大鬼脸之一的鬼手便命丧黄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鬼见愁会选择留下了,因为这个白衣女人,就是这次行动的最终目标!

    女人的动作,他看的清清楚楚。他并不会以为二人的武功真的相差如此悬殊,而是认为鬼手只是输在了托大上。只要足够谨慎,他的双钩一样能让眼前的女人头颅和身子分家!

    鬼王舔了舔舌头,将双钩在眼前叠成一个十字,迎着不断靠近的白色身影便冲了上去。能够打败杀死鬼手的人物,爷的赏赐又怎么会少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可惜他没看清楚形式,所以螳螂捕蝉和飞蛾扑火,其实只在旦夕之间。

    慕绒浑然不惧,藏在衣袖中的右手微微摆动,让周遭空气中的温度再次下降。离她最近的老百姓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遗憾的是,鬼王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想用手中的夺魂钩,换来这个女人的香消玉殒。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当他看到那个白衣女子伸出一只纤纤玉掌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带着磅礴内劲的玉手,仿佛就是一座雪山!

    他想逃,却逃无可逃。他想挡,但挡无可挡!

    他终于意识到鬼见愁那一句“不想死就快滚”是什么意思了。和眼前的对人交手,跟求死没什么两样。可惜他悟的太晚,晚到无可挽回。

    很多年以前,他听闻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慕惊锋凭借一手“雪山截脉”横扫无数对手。但他没想到的是,很多年以后,他会死在这一招之下。

    “裆、裆!”

    两根夺魂钩终于落在地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而钩子的主人,则被一掌震碎了心脉,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上。

    死大鬼脸,瞬间再死一个!

    死了两个得力帮手,鬼见愁丝毫没觉得可惜,脸上的表情反而越来越精彩。仿佛慕绒表现的越是优秀,他就会越兴奋一般。

    他喜欢这样的对手。

    汹涌的人潮如潮水般散去。不远处的五具尸体,已经让所有人将这里列为禁地,谁也不想承受一场无妄之灾。原本还拥挤不堪的街道,很快空出一大片空地,只有一身白衣的慕绒和一身黑衣的鬼见愁遥遥相望。

    慕绒面沉如水。她心里牵挂的那个人,等待着自己拯救,而鬼见愁,便是她最后一道障碍。

    鬼见愁咧嘴一笑,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疯狂,缓缓抽出自己的青铜剑:“苍蝇们都解决了,现在安静多了。大雪山慕绒仙子——你想怎么死?”

    *****************************************************

    当一个人全神贯注做一件事的时候,一定会把事做好。就好像唐安现在努力在人海之中搜索危机的影子,却发现影子不处不在。

    在一张张仓皇奔逃的面孔中,一个个带着苍白鬼脸面具的鬼仆是如此显眼。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离自己越来越近。

    唐安的脸色惨白。他看到了百米之外赶来接应自己的仙子姐姐,可是她显然也遇到了麻烦。七个飞天门徒正在人群中挣扎前行,面对四散而逃的洪流,他们每前进一步都异常吃力。而周遭的鬼仆,却亘在了他们中间。

    唐安几乎可以肯定,不等七个人赶到,他们就会被鬼仆吞的连渣滓都不剩。万般无奈之下,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季晨,往那边跑!”

    季晨看了看唐安所指的方向——那是一间气势恢宏的道观,但却与复仇者联盟所在的方向背道而驰。他知道,那是唯一能活命的方向,所以干脆二话不说,跟着唐安的脚步一同挤进了人群之中。

    鬼仆已经认准了唐安的模样,怎么可能轻易罢休?借着人多的优势,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更可怕的是,他们不会受到道德束缚。任何阻挡在他们面前的障碍,都是他们完成任务的阻力。

    对待这种阻力,他们一贯的做法就是借助手中的剑。那些可怜的百姓,根本无法和手拿武器的杀手们相抗衡,刀剑划破衣服的“嗤嗤”声和短促的凄厉呼喊清晰可闻,七八个可怜人死于非命。

    当死在鬼仆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这帮带着面具的家伙,根本不是为了增添节日的情趣,而是一帮彻头彻尾的杀手!人们拼尽全部力气让开道路,没有人再敢挡在鬼仆身前,在他们看来,这些带着鬼脸面具的家伙不再是人,而是真正的鬼。

    唐安心中把所有佛祖神明都求了个遍,却依然无法改变被追赶上的命运。

    一个鬼仆纵身跃起,举着青铜剑狠狠对唐安劈了下去!

    “大哥,当心!”

    季晨一把将唐安推开,横搂着鬼仆的腰,硬生生将那鬼仆砸到了地上!鬼仆闷哼一声,血水顺着面具流了下来。

    季晨还想再补上一脚,却听到“嗤啦”一声,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用问,肯定是哪个王八羔子搞偷袭,冷不丁给自己来了一剑!

    “季晨!!!!”

    唐安面色大变,借大雪山绝学“一轻一重”,猛然拍在那鬼仆胸口。那鬼仆一击得手还没收招,被唐安双掌拍在肩上,顿时一个趔趄。

    唐安眼疾手快,顺手拾起不知谁丢在地上被踩扁的糖葫芦,用尖刺狠狠刺进了那鬼仆眼睛里。

    “啊!!!”

    鬼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顿时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唐安扶着呲牙咧嘴的季晨,问道:“你怎么样?”

    “还死不了,他娘的!”季晨倒吸一口凉气,却忽然脸色大变,猛地用力将唐安推开:“小心后面!”

    唐安身体失去重心,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然后,就看到了让他血液凝固的一幕。

    一个手拿青铜剑的鬼仆,将武器狠狠刺入了季晨胸口!

第五百七十八章 齐国第一杀手VS大雪山仙子

    “季晨!!!!!!”

    唐安红着眼睛,大声嘶吼。

    这是他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的小弟,是他最亲密的战友和兄弟。哪怕在艰苦无比的黄土地,季晨也能用乐观的笑容去面对。而现在,唐安却感觉他正在离自己而去。

    那鬼仆一击得手,很快便扭过头来。没有丝毫表情的鬼脸冷漠地看着唐安,宛如看着一只待宰的牛羊。

    “王八蛋,我杀了你!”

    唐安从没感觉到这么愤怒,他的胸口仿佛藏着一座火山,而且滚滚熔岩已经喷发!

    恰在此时,飞天门人终于有人赶到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人名叫秦文岳,三十出头的年纪。见形势危急,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举着长剑便对着鬼仆飞扑上来!

    “铛!”

    那鬼仆显然意识到了危险,回身堪堪挡下了这危急性命的一剑。可还没喘口气,却感到后脑勺挨了重重的一击,当即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唐安一拳得手,丝毫不给鬼仆喘息的机会,一拳又一拳如雨点般落下。那鬼仆失了先机,痛的连连惨呼跌倒在地上。唐安得理不饶人,干脆坐到他的身上,愤怒的拳头呼呼作响,很快便将那鬼仆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见那鬼仆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唐安三步并两步窜了过去,扶起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季晨,焦急地问道:“兄弟,你怎么样?”

    季晨惨然一笑:“大哥,我……怕是不行了。”

    “胡说!别他妈跟老子说这些!在在生死一线的西域你都没死,怎么能死在这里?你还没娶媳妇,没生大胖儿子呢!老子说过,等你生了儿子,老子给他做干爹!”唐安双目通红,感觉心中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痛的近乎窒息:“给我挺住,这是命令!”

    季晨看看七个飞天门人组成的脆弱防线,再看看越来越多的鬼仆,硬撑着道:“大哥,你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唐安红着眼道:“我不走!要走兄弟们一起走!”

    “大哥,我是走不成啦!你再不走,只会……让这些飞天门的兄弟给咱们一起陪葬!”

    唐安心中一沉,抬起头来看看眼前的形势,确实如季晨所说。这些鬼仆的目标是自己,若留在这里,他们必定会杀光这些阻碍他们完成任务的飞天门人。

    当然,最后自己也难逃一死的结局。

    他不怕死,可是他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完成。不管为了大唐还是为了蓝海棠,抑或柳倾歌和慕绒,他必须保存下自己一条命。

    唐安的眼神比刀子还冷,大声道:“飞天门徒听令!迅速带着季晨撤离现场!”

    秦文岳问道:“那大人你呢?”

    唐安冷着脸道:“不许管我!”

    季晨深深看了唐安一眼,道:“大哥,这辈子能……做你的兄弟,值了!快……走……”

    说完这句话,他紧握唐安的右手一松,无力的垂下,整个人闭上眼睛,宛如陷入了甜甜的梦境。

    但唐安知道,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啊!!!”

    唐安仰天大吼,愤怒地盯着远方的鬼仆:“老子对天发誓,不把你们赶尽杀绝,我唐安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兄弟生生死在自己面前,让唐安陷入了极度愤怒之中。眼神中带着刻骨铭心地仇恨,唐安将这些狰狞的面目深深记在了脑海之中,终于轻轻地将季晨放下,转身便朝着太清观的方向跑去。

    他这一跑,飞天门人的压力顿减。除了几个鬼仆仍留下缠斗,其他的鬼仆从不同的方向一齐追了过去。仅剩的几个鬼仆见唐安逃得远了,也放弃了死战到底的打算,而是连使虚招摆脱对手,跟随同伴的脚步追了过去。

    秦文岳是飞天门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个,他刚想要继续去救援,却听到脚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声。

    一片狼藉的大街上,已经“死掉”的季晨忽然睁开眼,皱着眉头道:“他娘的,疼死老子了……”

    “你……没死?”秦文岳大吃一惊,方才听着季晨临终遗言一般的告白,差一点都掉下泪来,谁知道这孙子居然在装死!

    “怎么,不行啊!”季晨捂着伤口缓缓坐起身来,眉宇中闪过一丝后怕:“若我不装死,以大哥的性子,必定不会抛下我。到时候……他就真的死定了。”

    秦文岳对这些复仇者联盟卑鄙无耻的性子终于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看了看一众鬼仆飞奔的方向,苦着脸道:“那现在怎么办?唐大人此时很危险!”

    季晨白了他一眼:“废话,难道我不知道吗?可是凭你们的武功,能对付几个鬼仆?”

    秦文岳眨眨眼:“你的意思是……”

    季晨扭过头去,看向来路:“为今之计,能救大哥的,怕是只有仙子嫂子了——他娘的,你还傻站着干嘛?回去找人救命啊!”

    **********************************

    “我叫鬼见愁,是一个杀手。”

    鬼见愁悠然迈着步子,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笑意:“这辈子,除了练武之外,没有任何事能够让我提起精神。当然,我的天赋也不错。我曾到过稷下学宫,想要拜在魏中天那老头儿门下,因为他是齐国武功最高的人。谁知道……老东西说我杀心太重,不肯收我为徒。”

    “呵呵,三大圣地很了不起吗?当时我跟自己说,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到现在为止,我一共杀了一百二十一个人。有的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也有武功高强的高手。但是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

    “我很想知道三大圣地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可惜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而你——大雪山慕仙子,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慕绒万分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这是你第一次见识三大圣地的绝学,也是最后一次。”

    “哈哈哈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骄傲的态度!杀骄傲的人,才会让人更有成就感,不是吗?”鬼见愁得意的笑了起来,对着慕绒摆摆手:“你不要见怪,身为一个杀手,我不应该说这么多。实际上,从前杀人之前我不会多说一个字。也许我这辈子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只因为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我只希望……你不要让我太失望!”

    “一定不会!”

    慕绒说完这四个字,整个人化成了一道白芒,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疾冲直上,宛如一朵绽放在半空中的雪莲花。

    她的双手不断探出,一点点寒芒如密雨,根根银针,针针夺命。

    “叮叮叮叮叮!”

    鬼见愁苍白脸上的兴奋有增无减,手中的青铜剑不断挥舞,在剑刃泵出朵朵火光。哪怕在针雨之中,他也不退不让,一步步朝慕绒迫近。

    一黑一白,终于在混乱的街道中间碰撞!

    鬼见愁学的是杀人的功夫,每一招每一式都奔着敌人的要害,就像一条蛰伏在草丛中的毒蜈蚣,只要被他咬上一口,结果就是命殒身死。

    慕绒从来没和这样的人交过手,可她的自信却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动摇,因为她来自大雪山。

    凌冰化雪掌,哪怕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的凌冰焰也在这一招手底下吃过大亏,这就是她底气的由来!

    “嗡!”

    玉掌贴剑身,龙吟啸乾坤。

    慕绒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鬼见愁却一连退出去六步。好不容易顿住步子,他愕然发现握剑的右手传来一片冰凉!

    “好,不愧是大雪山传人,果然痛快!”鬼见愁漆黑的眼眶转动,如同盯着一件心爱玩具般盯着慕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剑刃,轻笑道:“不过,我一定会杀了你!”

    “嗖!”

    剑刃破风响,鬼见愁再出第二剑。

    这一剑比先前那一剑要刁钻的多,剑尖轻微摆动,让人分不清夺命的一剑会从哪个角度刺出去。

    刺杀之道,讲求一击致命。鬼见愁显然是个中高手,并将这种刺杀之术发挥到了极致。

    这一剑名曰“有鬼”。虚实之中杀人,让人疑神疑鬼。当你无从分辨必杀的一剑从何而来,便输给了心中的鬼。

    慕绒不怕鬼,她只怕情。只要对眼前的男人无情,就算他集齐地狱万千鬼又何妨?

    周遭的温度还在下降,动了怒气的慕绒已将凌冰化雪掌发挥到了极致。鬼见愁依稀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的剑刃运动的轨迹越来越模糊,剑尖如同受到一层又一层冰层的阻滞,前行越来越困难。

    而那双白皙的玉掌,却在眼前格外清晰!

    鬼见愁大惊失色,青铜剑挽起一朵朵青黑色的剑花,一片虚影如万剑矩阵,锋利而恐怖!

    慕绒不为所动,在那一掌之下,万千虚影尽皆破碎。半空之中,之间白色的光影不断前进,而黑色的身影连连飞退。

    退已无可退,鬼刺落到地上,忽然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整个人都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脚下的石板片片龟裂。借尽地势,青铜剑发出“嗡”的一声轻吟,带着滚滚杀意猛然刺向空中!

    示敌以弱是虚招,接连后退是虚招。待到慕绒招式用老,这汇聚他所有功力的一剑,才是真正的杀招。

    如果这一剑能杀了慕绒,鬼见愁一定会给它取一个名字,就叫“斩仙”。

    慕绒也意识到了危机,见迅如奔雷的一剑袭来,毫不犹豫地双手合十,稳稳夹住了青铜剑!

    “啪!”

    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第五百七十九章 相思梦中人,相见不相识(上)

    太清观里不清净,烟雾缭绕间处处闻人声,毫无道家清净散修的意境。

    实际上,把道观建在闹市,本就没了出尘之心,反倒更多为了迎合权贵对长生的虚无追求。

    平添了几分功利心的道长们失了修“心”的法门,反倒对权贵们的虚荣心知之甚深。两仪图、八卦阵、仙鹤彩绘老君炉,配上雕栏玉砌金瓦琉璃的建筑,让这座在齐国久负盛名的道观看上去金碧辉煌,蔚为壮观。

    脑满肠肥的道士撑着下巴,对着络绎不绝的香主儿一个劲儿数银子,虔诚的百姓则对着大庙和诸多天尊,毕恭毕敬地碎碎念道几句,再在香炉里竖起寄托自己心愿的高香。烟灰铺了满一层又一层。

    偌大的院落里,有人为了逛庙,有人为了祈福,有人为了散心,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都他娘的给老子闪开!!”

    唐安的怒吼如惊雷,哪怕在鼎沸的人潮中也清晰可闻。

    他慌不择路的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不少人满心厌恶,更多人则是骂骂咧咧。更有甚者,连杀了唐安的心都有。

    一位公子带着姑娘前来求姻缘,好不容易说服羞答答的花姑娘,一起对着一株千年古树跪拜下去,却被唐安一脚踩在后脑勺上,一张白皙的俊脸顿时印在了雨后的春泥里。

    女子抬起头来,见一向风度翩翩的王公子满脸黑泥,“啊”了一声惊叫道:“王……王公子,你怎么这副模样?”

    王公子心中把唐安骂了一万遍,可已经丢了面子,只能将计就计,一把拉起女子的小手:“小翠,我就是要让漫天神仙都感受到我的真心。别人磕头,我就把头磕进泥里!小翠,嫁给我好吗?”

    “好,好!”小翠姑娘喜极而泣,见王公子深情款款的凑上一双沾满泥土的红唇,却忍不住道:“王公子,你能不能先去洗把脸?”

    唐安当然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脚却促成了一段姻缘,他只知道要赶紧跑——有多快就跑多快!

    女人们看到一群带着鬼脸面具的人手持凶器冲进观内,发出一阵嘹亮的尖叫——对唐安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警钟!

    他就像一只泥鳅,在人群中见缝插针,额上的冷汗却涔涔而下。

    季晨的“死”,让他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他很想回头和这些王八蛋拼一个你死我活,但冷静下来思考一番,当结果注定只有他死,而杀手们却会活得安好时,这股怨恨就会顷刻间蒸发的干干净净。

    他还要留着有用之身,找到幕后黑手!冤有头债有主,等老子找到那个人,再插他一百刀!

    “他在那里!”

    唐安回头一望,东盼西顾的鬼仆当中有一个遥遥伸手指向自己,为四周的鬼仆们指明了方向。几十张苍白色的鬼脸在人群中如此清晰,让他吓得魂飞魄散,伴随着一声无比郁闷的“操”,继续拔腿往观里冲。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太清观建的足够大。大殿林立,小路繁多。赶上如此盛大的节日,观里面的香客众多,而且为了方便金主儿,每间大殿都开通了后门。唐安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绕来绕去,绕过了巍峨的大殿,穿越了幽暗的偏厅,踏着汉白玉小径掠过荷花池,径直在从没有人胆敢跨越半步的老君亭里上蹿下跳。

    整个太清观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一个疯子,像夸父追日般始终在奔跑。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追寻什么,只知道他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难看。一个依偎在公子怀中的美女掩嘴窃笑:“你看,他跑起来好像一条狗哎!”

    唐安全然不顾及这些,事实上,他已经累得近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知道,哪里人多他就往哪里跑,因为只有浑水才能摸鱼。

    一路上,唐安已经记不得摸了多少屁股,好不容易绕到了后殿,入眼的是一个围满了人的大广场。

    广场上没有任何秩序可言,所有人极尽可能地往前挤,只因广场最前方是一条高达数百阶的浮空阶梯。阶梯尽头,便是太清观最为有名、也最为宏伟的大殿——玉霄殿了。

    在临淄,最风雅的两件事便是“凤凰台赏舞,玉霄殿进香”。至于前者,非王公大臣不能有幸一睹,所以后者便成了很多附庸风雅之辈必去的场所。

    唐安不明白玉霄殿对齐人的意义,他只是看到了一队“长龙”上青天。想要进殿上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好像密密麻麻的蚂蚁。看到这般清醒,唐安心中大喜:倘若委身到这道洪流之中,无异于一滴水落进了江河,再也无迹可寻。

    在保命之心的催动下,唐安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为挤一道人缝,他和年富力强的小伙子比气力,和身宽体胖的大婶比骂功,对老人卖萌,对孩子凶狠,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玉霄殿内。

    顺着阶梯向下望去,整个玉清观的风景净收眼底,微风徐徐,让人大有赋诗一首的冲动。而背后的大殿恢弘大气,人满为患,殿内雕塑林立,三清道像并排坐于殿中,让人涌起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如此清净地,本应安寂无声以免叨扰神明才对。可是当唐安一只脚迈过门槛,却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大师兄”的呼喊声震耳欲聋。

    更可怕的是,呼喊的大多都是女人。天生尖细的嗓音声嘶力竭并不知疲倦的呼喊,让这三个字的杀伤力倍增。

    “大师兄!!大师兄我爱你!!”

    “大师兄,求求你看我一眼,就一眼!!”

    “大师兄,我要给你生孩子!老人说我屁股大,一定能生男孩儿!!男孩儿!!”

    本来打定主意扭头走人的唐安忽然顿住了步子,心中对这位引起轰动的“大湿兄”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竟如此厚颜无耻。徒有虚名就罢了,还欺骗女施主的感情,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这种人配得上道士这般高雅的职业吗?他妈的,当年老子在汴京都没有这么多妞尖叫好不好!

    满心好奇之下,他踮起脚尖,挺着下巴,竭尽全力往被人群团团包围的殿中央看了一眼。

    三清像正前方,香烛案台之下,并排站立着两个男人。

    左侧的男人身穿白色素衣,外表虽谈不上绝世美男子,却也是百中无一的大帅哥了。他有一张无比阳光又异常干净的脸庞,如果那双眉毛微微一弯,无疑会让人感觉到满心阳光般的暖意。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却是流露出一丝苦笑。对着近乎疯狂的粉丝们连连摆手。毫无疑问,这位便是所有人口中的“大湿兄”了。

    右侧的男人显然低调很多,平凡的打扮,平凡的相貌,属于丢进人堆里再也找不到了的那一种。

    而两个男人中间,一个妙龄女子黯然跪拜在蒲团之上,嘴里振振有词念叨着什么。

    唐安顿时石化在地,整个人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两只眼直勾勾地望向大殿中央——不是看向大湿兄,而是看向那道婀娜的背影!

第五百八十章 相思梦中人,相见不相识(下)

    女子穿着一件暗红色长衫,消瘦的双肩撑起的背影显得如此柔弱,让人忍不住想要从后面将她揽入怀中好生怜惜。

    她满头乌黑的青丝不再学男子般扎起一道高高的发髻,而是随意挽了两道盘,再用一根普通无比的木簪子扎了起来。如此一来,那无比秀气白皙的玉颈便暴露在了空气中。

    殿内除了女人,同样也有不少男人。面对女人对大师兄的疯狂,男人们却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们已经听不见女人们的喧嚣,而是全部伸长脖子,对着那跪伏在地的女人面露痴迷,将满心的好奇、期待都写在了脸上。

    身为齐国都城一员,他们并非没见过美女。但是只一个背影就让人魂牵梦绕的女人,却足以吊起他们的胃口。

    她的身姿、她的气质、她的一切的一切,注定了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成为夜空当中最璀璨的那颗明星。

    唐安甚至忘了呼吸,眼神灼灼地盯着那个影子,感觉眼角微微湿润。

    多少次在梦中,他对眼前的女子魂牵梦绕?多少日日夜夜,他对她牵肠挂肚?

    在书院中,她孜孜不倦地教导自己;在论学上,她脆弱得如同一尊倾斜的瓷器;在鹿山之巅,她那如泣如诉的表白,每一个字都在脑海中回荡。

    唐安看着这个女人,看的那么深情,那么认真。他知道,这就是他到齐国所要寻找的那个人!哪怕不用她回头,他也能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澎湃情感——更何况,在她右手边站着的那个男人,分明就是许先!

    她就是独一无二的“小诸葛”——蓝海棠!

    唐安忽然很想冲进去,紧紧地把她抱住,告诉她你有多么傻!哪怕我们只能再活一天一刻一分一秒,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不要你离开、不要你死、不要我再也见不到你!

    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他却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冷落情贵为稷下学宫首席大弟子,未来的夫子,身份的超然程度可想而知。得知他要来,整个太清观高度戒备,甚至派出了一位道长率领十三名小道士亲自陪同,而现在,陪同他的人手拉着手结成一道人墙,拼尽全力抵挡着越来越疯狂的女人们。

    冷落情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田地,苦涩一笑,拱手道:“多谢诸位厚爱,冷某愧不敢当。可这里乃是道家清净地,诸位可否保持安静,以免惊扰天人。”

    女人们一听这话,再看看跪在地上不为所动的狐媚子,眼中难掩升腾而起的嫉妒之火:惊扰天人?怕是担心惊扰佳人才对吧!

    “大师兄,奴家为你守身如玉四十八年,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就是就是,那狐媚子有什么好,有本事转过脸来看看!”

    “哼,早听说大师兄不近女色,原来都是骗人的!早知如此,奴早就杀上稷下学宫献身去了!”

    听着女人们赌气般的抱怨,冷落情无奈一笑,干脆落落大方道:“冷某此番前来,只为替来自大唐远道而来的蓝姑娘作向导。蓝姑娘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冷某由衷佩服。今日请诸位行个方便,冷某一定感激不尽!”

    蓝姑娘,叫的这么亲热,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俩有奸情一样!欲盖弥彰,越描越黑!

    苍白的解释没有平息女人们的八卦火焰,反倒让众人越来越嫉妒这个能俘获大师兄芳心的女人——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狐媚子必定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据说大唐的**药销路一直不错,莫不是她使了阴险手段,趁大师兄昏迷之际……喔!可怜的大师兄!你的初贞就这样被人骗了吗?奴家脑海中羞羞的画面就这样破碎了吗?

    正当女人们胡思乱想之际,跪在地上的女人已经完成了祷告。在右侧男人的搀扶之下缓缓起身,幽幽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忽然如同漫山遍野的鲜花同时盛开一半,让男人们顿时失了魂魄,也让女人们自残幸亏,全部失去了颜色。

    她的瓜子脸妩媚动人,长长的睫毛之下,一双无争又深沉的眸子,就像一双漆黑的宝石,让人情不自禁地迷失在其中。粉色的唇如四月樱花,素手濯青莲,纤腰束蓝丝,就如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不仅仅只是美,而是美的回味无穷。

    “许先生,我们走吧。”

    蓝海棠全然不在乎周遭众人的眼光,她只是单纯不想被人误会而已。所有人艳羡的目光,或许会让这位单纯的大师兄的错觉越来越深。

    有些话不方便开口来说,有些事,却是当断则断。

    她有些复杂地看了冷落情一眼,当先向殿外走去。毕竟伤害的是一个始终对自己好的男人,误会解开的同时,也会让她承受铺天盖地的内疚。

    冷落情

    一旁的许先恶狠狠地瞪了大师兄一眼,对这个企图染指大唐女人的外乡人,他可是没有半点好感。可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他却忽然看到了冷落情后方,那个踮着脚明显高出别人半个头的身影。

    他微微一愣,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唐——”

    和许先四目一对,唐安大惊失色,赶忙把食指比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他并非不想和蓝海棠相认,而是他自己现在都处境堪忧。若是让鬼仆发现自己和这个女人关系密切,那便会给蓝海棠带来灭顶之灾!

    他可以受伤可以死,但却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半点伤害!

    伊人近在眼前,相见不能相认,恐怕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了。生怕蓝海棠会忽然扭头的唐安来不及解释,眼中带着万般柔情,再次深深看了那个让她心生怜惜的背影一眼,扭头便向大殿后方跑去!

    许先那一声“唐”虽然很短促,可依然逃不过蓝海棠的耳朵。

    这个她在心中每天都会复习许多遍的字,很容易便会触动她那一条无比敏感的神经。近乎条件反射般扭过头来,蓝海棠急忙问道:“什么‘唐’?”

    许先眉头微蹙,他可以肯定自己没认错人,那个熟悉的身影必定是唐安无疑。可是……他为什么不来和蓝海棠相认?又为什么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许先想不明白。但出于对唐安的了解,他还是选择了配合,尴尬地笑了笑道:“喔,我是说——唐……糖葫芦!我想吃糖葫芦!喜欢算的甜,就是真的我——蓝姑娘,待会儿你要不要也来一根?”

    “不必了,多谢。”

    蓝海棠微笑摇头,拒绝了许先的“好意”。

    没有听到心目中想要的答案,她微微叹息一声。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般的扭过头去,对着唐安早已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张张陌生中透着嫉妒的脸孔。

    有些失望的半阖眼帘,蓝海棠心中喃喃道:“只是一个‘唐’字而已,又怎么可能真的会是他呢?蓝海棠,你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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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书童我骄傲,泡妞从不用春药。现代高富帅穿越到战火纷飞的乱世年代,做起了伴读小书童。牺牲色相勾妖女,陪着姑凉走夜路,别人笑我太随性,我笑他人神经病。唐安:“说我坦荡的人,其实看不透我的心——那叫淫荡。” ——向《家丁》致敬!交流群墨玉书院:73284031金牌小书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牌小书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牌小书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