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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汰笑洒     金牌小书童txt下载     金牌小书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六章 只是朋友

    云销雨霁,夜尽天明。

    红彤彤的朝阳初生,驱散了临淄城最后一丝寒气,送来了暖春的气息。

    大街上,一撮撮小水湾映着早起做活的货郎的倒影,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吴老二走在人迹罕至的街,目光有些呆滞,看上去像是酣梦未醒。

    确切的说,他的人已经醒了,可是心却未醒。实际上,风雨大作的夜晚,他根本就没睡——不是因为吵,而是因为兴奋。

    客栈接了几天来第一单,还是一个阔绰的主儿,让他激动地半宿都睡不着觉。让他惊奇的是,这位唐公子不仅仅出手阔绰,居然还是个情场高手。

    第一个带进来的女人看不清模样,可是那妖娆的身段和白皙的皮肤,哪怕吴老二早已年过四十,却仍眼热不已。

    更让他佩服的是,半夜三更雷雨大作,这位唐公子却不管不顾,一口气又冲了出去。没多久,他居然又带回来一个妞儿!

    虽然天色太黑看不真切,但是吴老二依稀能感觉到,第二个妞儿完全不输给第一个妞。

    两个单凭身段儿就让人着迷的妞,和唐公子挤在一个房间,若说不发生点什么,恐怕巷子东头儿脑袋不好使的王二傻都不会相信。

    游龙戏双凤啊!果然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和唐公子对比一番,吴老二发现自己前半辈子真是白活了。

    能得到这样两位姑娘欢心,这位唐公子的身份地位想必不低。吴老二愚钝的心思终于活络了一把,将给自己补气益阳的牛鞭切了一半,大清早便煲了一碗大补汤。

    贴心的举动果然收到奇效,唐公子对自己很是满意,二话不说便掏出一锭金子,而代价则简单地令人发指——只需要到到鉴吏大夫府上传句话儿就成。

    “庞子敬,十万两!”

    吴老二一直到现在都回不过神——一句话,一锭金子。这般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做梦,他偷偷从怀里掏出那锭金光灿灿的元宝,放在嘴里轻轻咬了咬。险些咯下牙板的硬度,才让他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吴老二喜上眉梢,旋即警惕地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赶忙将钱收入怀中,加快了前往鉴吏大夫府的脚步......

    ************************

    “阿欠!”

    悦来客栈,唐安一个劲儿地打喷嚏。

    昨晚又是逃命又是淋雨,加上心情大悲大喜,终于患上了感冒。可身体传来的阵阵虚弱,却无法阻挡他热切的心。

    看到慕绒活生生地躺在自己面前,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虽然她的脸色很苍白,虽然她的气息很萎靡,但至少她还活着,没有离自己而去。在唐安看来,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客桌旁坐着的风之瑶,让他感觉难以面对。他似乎能感觉到她望向自己后背的眼神,却根本不敢回头。

    占了人家的身子,该怎么面对人家?

    负责任?说的轻巧,倾歌能接受和自己师姨娘共侍一夫么?

    当成一场意外?唐安很想用“孤独的男人和寂寞的女人在安静的夜里擦出了激情的火花”来安慰自己,可每每这么想,“春药”两个字就会浮现在自己心头。

    唉!怪只怪自己昨夜精.虫上脑,不顾后果的荒唐了一回,徒给自己增添了这许多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意乱情迷的凤之瑶,还真他妈的够劲爆!她那飞扬的秀发,那酡红的脸颊,那动情的眼神和柔软的身子,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让唐安的心躁动不已,深深涌起想“再来一次”的冲动。

    慕绒似是也察觉到了屋子里气氛的诡异,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被别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躺在床上,无疑让这位习惯了做人影子的大雪山传人很不自在。

    可是她伤得实在太重,只能勉强将棉被掀开一角,却怎么也起不了身。

    这一掀,她便看到了床单上的鲜红血迹。

    可怜慕绒单纯的犹如一张白纸,根本不懂血迹背后隐藏的“含义”,反而无比天真地问道:“凤姑娘,你......也受伤了么?”

    听到如此让人难堪的问题,唐安和凤之瑶同时浑身一颤。

    凤之瑶白皙的俏脸“刷”的一下,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责备地瞪了唐安一眼,却只能硬着头皮吱吱呜呜应道:“是......是啊,受......受了点轻伤......”

    轻伤?昨晚一个劲儿地娇呼着“不要不要不要停”,我看你“受伤”受得很开心嘛。

    唐安心中暗叫尴尬,看来有必要给仙子姐姐普及一下生理课程了。正想着,他不自然得偷偷瞟了凤之瑶一眼,恰与心中有鬼的凤之瑶四目相对。二人像触电一般,赶忙又将眼神移开。

    唐安咳嗽一声,笑道:“是啊,凤姐姐意外受了点小伤,只不过流了点血而已,不算严重。来,我喂你喝粥。”

    似乎终于找到了缓解尴尬的办法,唐安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碗,用瓷勺轻轻舀满一勺金黄色的小米粥,细心地放在嘴边吹了吹,对着慕绒苍白的嘴唇凑了过去。

    凤之瑶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没来由的涌起淡淡的失落,忽然之间有些羡慕起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不渴望激情过后的温存?只可惜自己与他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美丽的误会。这般亲昵的悉心照料,自己恐怕一辈子也享受不到了。

    慕绒苍白的脸上泛起点点桃花,虚弱地微微扭头避让,低声道:“我......自己......可以的……”

    “你看看你的手!”唐安眼角低垂,盯着那一双已经发紫的玉手,内心猛地一抽,眼神顿时温柔下来:“仙子姐姐,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你的手伤了,我就是你的手,来,喝了它。”

    暖暖的话语,瞬间温热了慕绒的心。

    曾几何时,她无比羡慕苏媚儿,因为她能听到唐安的绵绵情话,和那温柔似水的眼眸尽情碰触。而自己,终于也等来了这一天。

    她似是忘记了该怎么拒绝,只知道傻傻地张开嘴,一勺勺喝下了那比蜜还甜的米粥。

    眼看碗见了底,唐安又从桌上拿起绷带,小心翼翼地捧起她受伤的手,一圈又一圈轻轻的缠绕。那专注的眼神,仿佛生怕自己的动作太大而弄疼自己。

    盯着唐安的侧脸,感受着他的温柔,慕绒忽然鼻子一算,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

    这就是爱么?应该是吧!否则为什么身体如此痛苦,内心却如此知足?

    慕绒有些醉了。每一滴泪珠,都是她冰冷的内心解冻而流淌下来的雪水。

    亘古不变的大雪山,终于融化了。

    耳畔传来轻轻地啜泣声,唐安抬了抬头,忽然发现慕绒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紧张道:“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么?”

    慕绒微微摇头,躲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轻声道:“粥太烫了......噗!”

    话音刚落,慕绒忽然又喷出一口鲜血,顿时将棉被和床单再度染红!

    凤之瑶脸色微微一变,万没想到慕绒伤的居然这么重。

    唐安更是不堪,脸色惨白地站起身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惊慌失措道:“仙子姐姐!你.....你怎么样?”

    慕绒虚弱地摇摇头,露出一个让他心安的笑容:“我没事。”

    “都吐血了,还说没事?”唐安眉头紧皱,这才知道慕绒的伤比自己想象的要重的多。

    用一块布擦了擦慕绒的嘴角,先前的喜悦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叹息一声:“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带你去稷下学宫!”

    慕绒所受的是内伤,如果说齐国还有一个人能救她,恐怕非魏中天莫属了。

    “稷下学宫?你......疯了么?”风之瑶睁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道。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唐安扭头一笑,语气坚定道:“只要能救仙子姐姐,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不在乎。”

    凤之瑶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坚决,犹豫片刻,终于咬牙道:“那我陪你去。”

    “不,你不能去。”唐安摇了摇头,看向凤之瑶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凤之瑶愣了愣,问道:“什么事?”

    “这件事非同小可,但我不会逼你去做。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唐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凤姐姐,谢渊如此待你,你还当他是你的义父么?”

    义父?

    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留恋十几年的感情,用一种最卑劣、最无耻的方式,将自己彻彻底底的出卖,这种人配得上这个称呼么?

    凤之瑶惨然一笑,自嘲道:“以前是我太天真,总觉得感情难以用金钱来衡量。可是对于他来说,只要价码合适,没有什么东西不能放弃,不管岚姐姐还是我,其实都一样。现在在我心里,那个值得敬重的义父已经死了。”

    哀大莫过心死。谢渊毫不犹豫地放弃掉自己,让凤之瑶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终于消散。

    唐安又问道:“那岚姐姐呢?”

    “她......才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凤之瑶无比肯定道,又微微叹了口气:“我大概猜到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我帮帮倾歌,对不对?”

    唐安也不掩饰,道:“对。”

    “我自问不算聪明,却也不傻。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凤之瑶盯着他的眼睛,无比严肃认真道:“唐安,你让我接受挑战,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帮岚姐姐解开心结?为什么谢渊会为了一个舞姬的虚名,甘愿冒着得罪整个齐国的风险,也要非杀你不可么?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的确,如果只是普通的比舞,以谢渊的身份,为什么一定要杀唐安而后快?他难道真的只是一个管事那么简单?

    终于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唐安知道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了。

    继续欺骗她么?当然可以。以唐安的聪明才智,临时编织一个谎言不算难事。可是和眼前的女人有了夫妻之实,那些谎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凤之瑶依旧在看着唐安——她在等。

    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经历欺骗后,无比渴望听到一句真实的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很冷酷,但只要是真实的,只要他不像谢渊一样欺骗自己,那么她就会接受。

    现在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一颗真心。

    唐安叹息一声,道:“凤姐姐,我不想骗你——之所以如此执着于这场比舞,是因为…….我要见齐王!”

    凤之瑶仔细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唐安叹息道:“这个答案或许会让你为难,因为牵扯到国家利益。对于齐国来说,或许并不欢迎我的到来。你是齐国人,按理说我不该对你坦诚相告,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成为我的阻力,所以我一直在说谎。可是现在,我不想说谎了。”

    凤之瑶好奇道:“为什么?”

    唐安看着她那一夜之间变得更有成熟女人风致的脸庞,轻轻道:“我不想一个刚刚失去所有的女人,再受到伤害。”

    凤之瑶沉默了。

    不想我受伤,不想再欺骗。简单的一句话,让她心里暖意融融。

    因为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在乎自己的人。

    这分在乎,让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但她却不想让这丝小小的窃喜映入唐安的眼帘,所以她转过身去,轻轻拉开房门。

    “今早我找掌柜的打听过了。陛下承诺两日后要在东阕台比舞,那时候……我一定会到场。”

    “嘭!”

    说完,她便阖上房门,只将唐安和慕绒留在了屋子里。

    慕绒虚弱地倚着枕头,可看向唐安的眼神里满是审视的味道,仿佛在猜测二人的关系。

    唐安吞了口唾沫,就像被一只狐狸盯着的小母鸡,尴尬地咧嘴笑笑,指了指门外,苍白无力地解释道:“那个……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真的?”

    “千真万确!”

    唐安信誓旦旦的保证,心里却暗暗补充了一句:睡过觉的普通朋友......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两日之后,巅峰之战

    小港不是港口,却胜似港口。

    临淄人对海鲜有一种特殊的情节,也有品尝海鲜的条件。如果每个临淄人饭桌上都少一道海味,胶东半岛靠海为生的渔夫不知道要饿死多少。

    每个月初二和十七,临海的渔夫都会成群结伴来到临淄城,丰厚的报酬足以让他们舒舒服服地过上半个月。久而久之,临淄城东边便形成了海鲜大集。充斥着鱼腥味的集市宛如海港,所以这里也称之为“小港”。

    小港有两大特点:海鲜丰富,人多。

    从达官贵人的泥腿子,到酒店饭庄的采盘,抑或是城中的老百姓,每到这时候就挎着篮子过来逛逛,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不一而足。

    当然,但凡集市,总有一点是共通的:消息流传的快。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只要是新鲜话题,不管东城王员外的三小妾给他带了绿帽子,还是凤凰台熬了八年熬不出头的李姑娘跟落魄书生私奔了,靠活儿的泥腿子总愿意和拎着菜篮子的大婶们一起嚼舌头。

    他们有的聊着女人,有的聊着收成,有的聊着家长里短,有的聊着城中趣闻。可当一辆马车从眼前驶过时,泥腿子和货郎子们却同时停止了攀谈。

    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很少能在这种地方见过如此奢华的马车。不难想象,马车里坐着的不是哪位大老爷,就是某个贵公子。

    这样的人,在他们口中有一个统一的称呼——肥羊!

    商贩们眼中放光,不少脑袋灵活的人拎着摊上最好的鱼和虾,一路跟了上去。

    越往小港中间走,人群就越是密集,马车再难向前分毫,只好缓缓停下。商贩们屏气凝神,正暗暗核计该怎么措辞才能骗到肥羊手中的银子,忽见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女人。

    然后,所有人都呆住了。

    毫无疑问,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从没见过如此完美的女人。那张瓷盘大小的脸上,精致的五官如同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杰作,额头处的梅花烙印,更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

    她的身材完美无瑕,隐藏在长裙中的长腿翘臀,纤细腰肢上的丰盈香肩,都在诠释着女人的真正含义。

    她让所有女人黯然失色,让所有男人甘愿沉沦。

    “快看,是凤之瑶凤大家!”

    当然,人群中不乏一些大户人家的管事,一语道破了女人的身份。

    也许有人没有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但绝不会有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整个齐国的骄傲。当只有在传说中才能听闻的仙子近在眼前,所有人都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一阵安静过后,所有人爆发出了惊天的呐喊声!

    “凤大家,她是凤大家!”

    “老天爷,俺不是在做梦吧?”

    “凤大家,这是俺们昨晚刚打的大鲅鱼,送给您尝尝鲜!”

    “凤大家,当俺当婆娘吧!”

    ……

    空气中弥漫的腥气,让凤之瑶悄然皱了皱鼻子。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来到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但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哪怕没有护卫,哪怕周遭尽是粗鲁的渔夫和下人,哪怕震人耳鼓的喧嚣一浪接一浪,她却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用一双凤眸扫了周遭一眼,所有人便不敢逾越雷池半步,仿佛靠的太近都会亵渎女神一般。

    凤之瑶送上一个温和的笑意,淡淡道:“大家好,我是凤之瑶。”

    “噢!!!!”

    从她口中得到了证实,做买卖的忘了收钱,买鱼的忘了结账,视野所及,整个小港的人蜂拥而至。可短暂的欢呼过后,人们却很默契地沉默下来,想要听听这位全民偶像要说些什么。

    被无数双眼眸盯着,凤之瑶仿佛又回到了舞台,又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她的目光自信而坚定,抿嘴笑道:“听说最近有一支大唐歌舞团来到齐国,指名道姓要挑战我凤之瑶。可惜我久居深闺消息闭塞,竟然没有耳闻。若是寻常挑战倒也罢了,但前来挑战之人,乃是我师姐——曾经的天下第一凤之岚的亲传弟子。这样的身份,的确有与凤凰台一战的资格。”

    凤之瑶恨透了谢渊,而报复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促成他一直抵触的比舞。

    但能与自己一较高下,前提条件事柳倾歌的名气。若是她分量不够,自然无法引起整个齐国的注意。可经凤之瑶亲口认可,柳倾歌在人们心目中的重量便不一样了。

    “这件事情,朝廷知道,你们知道,唯独我不知道。可我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在装聋作哑,让人看轻了凤门。”凤之瑶镇定自若地继续道,“咱们齐国一向以‘文舞’闻达于世:文有稷下学宫,舞有凤凰台。既然对方打着大唐的旗号前来,避而不战只会让人笑话,认为我们齐国徒有虚名。于情与理,凤某人都责无旁贷!”

    “好!”

    众人轰然叫好,感觉热血沸腾!

    天下第一对大唐第一,到底会是怎样一番巅峰较量?恐怕没有人会不好奇。可惜的是,此等妙舞一向只有达官贵人方能欣赏,平头百姓哪怕知道,却也无缘一睹盛况。

    想到这一点,周遭的人全都露出遗憾的神色。

    仿佛猜到了大伙儿的心思,凤之瑶笑道:“据说陛下已经同意了大唐歌舞团的请战,定于两日后在东阙台进行较艺。以往唯权贵方能赏舞,这一点凤眸深以为憾。在我看来,美是有共性的,世人皆可赏之。凤之瑶是齐国的凤之瑶,自然也希望所有齐国人都能看到我的表演。所以今天前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提议——两日之后,诸位同往东阙台可好?”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她的意思是……此等仙宫妙舞,我们这些身份卑微的人也能欣赏?

    追求“仁”道的国度,表面倡“仁和”,可阶级划分乃是不可避免的自然规律,人都到哪里都会被贴上高低贵贱的标记。而上层人士的优越感体现在哪里?

    体现在稷下盛会,体现在凤凰台献艺!

    作为底层百姓,他们会为了这两个地方而骄傲,因为他们都是齐国人,却从不敢奢望能够这些场所有所交集。在他们看来,那里就是只能高山仰止的圣地。

    而现在,隔着迷雾的神圣之所触手可及,他们怎能不欢欣鼓舞?怎能不欣喜若狂?

    “好啊!!!”

    嘶声的呐喊,充斥着方言的欢呼,让小港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凤之瑶微微一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齐王虽然答应了,可是未必会亲自出席盛会,他若不来,唐安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更何况,赏舞的都是齐国的达官贵人,那些死要面子的老东西,恐怕就算柳倾歌的舞技真的强于自己,他们也会为了捍卫齐国的颜面,宣布自己才是最终的胜利者,使比赛缺乏公平公正。

    更何况,还有一个歇斯底里的谢渊。只要他还是国公,这场比舞就会存在变数。

    而凤之瑶在这里的一番表态,则会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经过这些人的交口相传,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临淄。全城轰动之下,朝廷根本无法阻止热情的人群。事情闹得这般大,齐王再也没了不亲临现场的理由。

    既让朝廷没有退路,满足唐安要觐见齐王的愿望,还能报被谢渊出卖的一箭之仇,也能对凤之岚和柳倾歌有一个交代。

    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好。两天之后,天下第一舞姬的归属,我们一同见证!”

    凤之瑶留下一句掷地有声的号召,转身回了马车。再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脸时,她终于收起伪装的坚强与自信,而是带着怀念的微笑,内心喃喃自语。

    当着全天下的面,把“天下第一”还给倾歌,这样的结局……师姐你还满意吗?

    “凤大嘎(家)!”

    凤之瑶正想的入神,忽然听到一声咬着舌头的招呼声。扭头一看,那位视唐安如亲哥哥的龅牙公子庞子敬正带着满脸的憧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清晨,当这位鉴吏大夫的公子乘着马车,对唐安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时,凤之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带着谁也不知道的秘密来到大齐,先是让谢渊欲除之而后快,又和大雪山仙子有着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还能让眼前的高官子弟如此尊崇。

    他就像一个谜,越和他接触下去,越会发现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可是内心里却有一番谁也读不懂的故事。而有了最为亲密的关系之后,凤之瑶竟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探寻。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从昨夜到现在,凤之瑶的内心里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那个夺去了自己处子之身的影子。

    越是探寻,就越发的着迷。

    当一个女人并没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不受控制时,她其实就已经沉沦了。

    庞子敬无比丑陋的脸庞近在咫尺,凤之瑶强压下作呕的冲动,礼貌的问道:“庞公子有什么吩咐?”

    “什么公纸不公纸的!虽然我爹是鉴吏大夫庞光大,但、似(是)!里(你)似我大哥的朋扭(友),那就是我的朋扭(友)!所以——叫我敬敬就好。”

    “静静?”凤之瑶眨眨眼,对这位自来熟的龅牙报以尴尬的笑容:“庞公子……名字真别致。”

    “好缩(说),好缩(说)!”庞子敬斟酌了一番,忽然掏出一张纸,热切道:“既然是朋扭(友)了,辣(那)么……里(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仰慕里粉(很)久了!”

    凤之瑶:“……”

第六百二十八章 枭雄迟暮

    齐国皇宫。

    谢渊的脸色苍白,大步流星地向着内殿走去。铁青的脸色、含怒的眼神,都证明这位国公爷此时的心情并不美丽。

    大雨滂沱的夜晚,唐安就像一条出现在野狼面前的兔子。可惜千载难逢的机会,却从自己指缝中溜走。

    谢渊没有时间后悔,他只能向前看。

    在温良侯府,为了指望刘恭向朝廷施压,改变陛下接受比舞的主意,他牺牲掉了手下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可又是因为唐安,非但没能改变结局,自己非但白白牺牲掉了凤之瑶,还彻彻底底把刘恭给得罪了。不用问,以那个小人的狭窄心胸,八成又把这笔账记在了自己头上。

    而今天,他便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凤之瑶亲临小港,表达了自己的立场。百姓能够亲临现场目睹盛会的消息,如野火燎原般,将整个临淄城都点燃了!

    谢渊万万没想到,凤之瑶会用如此极端的做法来报复自己,而且如雷霆暴雨一般来的如此突然。

    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既准且狠,让自己怒火中烧,也让自己方寸大乱。

    如今能够改变这一切的,只余下一个人了。

    陛下!

    他强忍着伤势,忍着疲劳,再度来到齐王的寝宫。

    门外,前些天前去给自己传话的老太监黄公公弯腰行礼,一扫浮尘笑道:“国公爷,温良侯在陛下屋里,您看……”

    “滚!”

    谢渊根本没有停步的意思,一把推开了把门的老太监。

    黄公公一阵踉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唱喏道:“陛下,定国公硬闯寝宫啦!”

    谢渊丝毫不予理会那不男不女的嗓音,推开大门便闯了进去。可刚走到暖阁,便听到一声尖细又高亢的怒骂。

    “他好狠的心!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谢渊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他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个“他”指的是自己?

    生气归生气,他还是掀开珠帘,大步冲进了里屋。

    屋里有两个人——两个男人。

    齐王李玉坐在榻上,看起来三十几岁,眉清目秀面白无须,消瘦的脸颊、单薄的身子,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女子气。

    而另外一人,此时正在榻上躺着,看上去无比虚弱。哪怕隔着珠帘,谢渊也能一眼认出那道人影——刘恭!

    刘恭正倒在李玉怀中,可怜巴巴地擎着被夹板固定的胳膊,满脸痛苦的神色。齐王李玉抱着“情郎”暗暗垂泪,捏着兰花指的手不断擦拭着眼角,看起来心疼极了。

    谢渊脸上怒气更盛。他早知道齐王有龙阳之好,但断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会摆出如女子一般的姿态,细心服侍一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有国君如斯,何其哀哉!

    谢渊眼神中闪过一丝浓浓的悲哀,单膝跪地道:“臣谢渊,拜见皇上!因有要事要向皇上禀报,故未经通便私闯进来,还请皇上恕罪!”

    见到伤了“情郎”的仇人,李玉如同炸了毛的公鸡,瞪着眼道:“谢渊,你好大的胆子!未经通传便敢硬闯进来,你眼里还有寡人么!”

    谢渊沉声道:“臣确有要事启奏!”

    “要事?为了你所谓的要事,你就能前来逼寡人?就能乱了君臣之礼?寡人倒要问问你了,温良侯不过是驳斥了你的意见,认为接受比舞对我大齐有利,你便将他打成这样。那寡人否了你的请求,你是不是连寡人也要打?”

    谢渊深吸一口气,道:“臣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私自动用鬼脸的力量,连招呼都不跟寡人打一声!你可知道,多少老百姓死于非命?多少大臣骂朕是昏君?”

    李玉提着嗓子,显然压了一肚子火。

    当然,他所说的这些显然不是让他大动干戈的导.火索。平时再怎么不喜谢渊的为人,李玉总会顾及到国公的身份,从未撕破脸皮大喊大叫。可是刘恭受伤,却仿佛触摸了他的逆鳞一般,让他不再有任何忌惮,卜一见面便将满心怒火对着谢渊爆发出来。

    他瞪着一双似女子般的凤眼,指尖对准谢渊的鼻子,大声道:“还有大唐那支歌舞团——那是你说杀就杀的么?大唐的强势你不知道吗?现在好了,人家一连死了好几个人,满大齐没有不知道的。号称全天下最宜居的地方,结果人家一群外乡人刚一到就遇到了刺杀——你这不是打寡人的脸么?你要是心里还有半分顾忌,会做出这种事来么?”

    刘恭无比虚弱地道:“陛下,身子要紧,切莫动气啊……”

    “哎哟,你快快躺下,切莫扯动伤口!”

    见小情人挣扎着想起身,李玉赶忙俯下身子将他扶住,眼神里尽是关切,连在谢渊面前做戏的兴致都没有了。

    刘恭倚在李玉胳膊上,看向谢渊的眼神里带着讥讽的笑意,还有一丝怨毒。

    昨夜谢渊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人截走了凤之瑶,若说不是谢渊怂恿,谁会相信?

    说到底,这家伙肯定还是不舍得手中的王牌被自己糟蹋!他以为演这么一出弃卒保车的苦肉戏,带着凤之瑶亲自登门,自己就不会怀疑他了么?他做梦!

    送给自己女人,再亲手抢回去,还想转移自己的视线,真把本侯当成傻子了么!

    还有那个将自己胳膊打断的白衣女人——临淄城几时有这种姿色的妞儿了?但凡倾国倾城又暗含一技之长的女人,通常只会去两个地方:凤凰台和玉门。想那女人武功如此高强,必定是玉门的第一高手了。

    这么明显的“破绽”,自己若再看不出来,那简直就不用混了。

    刘恭自以为“推测”合情合理,于是便把所有的恨全部加诸到了谢渊身上。天刚蒙蒙亮,他便忍着痛,故意拖着明显骨折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李玉来哭诉。

    当然,他不可能将迷.奸凤之瑶这种事说出来,而看到自己这副凄惨的模样,李玉也没了打探事情经过的兴致。

    谢渊自然不会知道刘恭已经将全部怨恨都发泄到了自己身上,心中将这卑鄙小人骂了一遍,沉声道:“凤之瑶私自答应了大唐的请战,并且号召全城百姓同赴凤凰台!陛下,此事非同小可。恰逢大唐刚刚平定东方远行叛乱,夏国又大举入侵,这种节骨眼,他们来到齐国肯定有所图谋,我们不可不防啊!”

    “你也说了,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又能有什么图谋!”李玉瞪着眼道,“寡人没把此事宣扬出去,也是出于谨慎考虑,生怕凤之瑶不幸落败,丢了我大齐的脸面。她既然如此有信心,那是好事才对,你又跑来找的什么劲!”

    对于这位齐国皇帝天生的乐观,谢渊大感无奈,继续道:“皇上,正因大唐如今衰败,所以我们才……”

    “够了!寡人不想听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担忧!”李玉捏着尖细的嗓子,粗暴的打断道,“谢渊,念在你谢家为大齐立下的汗马功劳,寡人对你一忍再忍。没想到你不思感恩就罢了,竟然连本带利,现在居然连朕册封的温良侯也敢打——你打给谁看?是寡人吗?有此下去,整个齐国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吗?”

    谢渊心里一沉,道:“陛下,微臣对大齐的忠贞之心日月可鉴!”

    “行了,别跟寡人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寡人看的是结果!”李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顿了一顿,终于下定决心道:“从今往后,凤凰台、玉门还有鬼脸,你就不要再管了,暂且由温良侯接管。看在你祖上都是有功之臣的面子上,你这个定国公寡人暂且给你留着,你好自为之吧!”

    刘恭心中大喜过望,却拖着“虚弱”的身子微微颔首,装模作样道:“谢陛下隆恩,微臣定……竭尽全力,不辜负陛下……所托……”

    见刘恭说一句话都如此艰难,李玉满脸都是心疼,柔声道:“你且安心躺着,不要讲话。待会儿寡人让御膳房给你熬一碗参汤,好补补身子。”

    谢渊如遭雷击,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看着两人“郎情妾意”,忽然感觉满心的悲凉。

    “好,好,好!”

    谢渊连说三个好,每一个字都带着英雄迟暮的悲凉。他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全部,到头来全换的如此下场——甚至还不如一个出卖色相的无耻小人!

    这一刻,谢渊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李玉见他声如洪钟,语气中透出一丝疯狂的意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后怕,道:“你……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李玉怕他,刘恭却不怕。不阴不阳地道:“怕是陛下削了国公爷的大权,国公爷心有不满吧。唉,若是国公真把权利看的这么重,那这份差事,微臣不接也罢。”

    “臣不敢!”谢渊捏紧拳头,悲愤地单膝跪地,深深看了李玉身旁的刘恭一眼,道:“齐国是陛下的齐国,臣永远都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既然心意已决,微臣唯有遵从!但是陛下,微臣一片赤胆忠心,所言所行皆为大齐,毫无半点私心。只希望……陛下不要为了今日的决定后悔才好。”

    李玉脸上闪过一抹潮红,怒道:“谢渊,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威胁寡人!你——”

    “没什么事,微臣先告退了。”

    谢渊不想在听下去,他忽然感觉累了。忠心为国换来了声声羞辱,对自诩为忠臣的他来说,这种不被理解的侮辱,他不想接受。

    大踏步的出了屋子,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脸上,他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老太监黄公公显然听到了屋子里的争吵,嘲讽般地笑了笑:“哟,国公爷这么快就出来了啊,您慢走,老奴就不送了!”

    谢渊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很像一条狗,忠心耿耿,却老无所依。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大唐来的大表哥

    一路回到府上,谢渊想了很多。

    陛下的不争,大臣只知歌功颂德,整个齐国重文轻武,只知纸上谈兵的学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钟爱的国度一步一步走向腐朽。

    他不是神,凭着一己之力能改变什么?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滋味,让他一阵惨笑。

    他很想放弃,尤其是在饱受排挤的环境下。哪怕他有治国之雄才,但全世界都和你作对,又能有什么作为?可是看看院子里的一砖一瓦,看看脚下的土地,他的眼神又重新锐利起来。

    他不敢想象,有一天这一切都被外地所侵占,将会是怎样惨绝人寰的画面。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绝对不会!

    谢渊捏紧拳头,再度暗暗下了决心。哪怕被陛下削了权柄,他也是一个齐人。既然全天下都不能理解他,那就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替大齐解除隐忧!

    他派人去了一趟“鬼脸”,给鬼刺带了一句话。

    既然唐安、慕绒和凤之瑶混迹到了一起,那鬼见愁必然已经凶多吉少了。四大鬼脸死了三个,已经不复鼎盛时期的规模。而仅剩的那一个,或许这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鬼刺来的很快。

    和以往不同的是,他见到谢渊时不再像从前那般毕恭毕敬又战战兢兢,而是抬头挺胸,步履从容。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楚面容,但只看他的身姿步伐,想必面具之后的脸上必定带着解脱的喜悦。

    他甚至连跪拜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笑吟吟地对谢渊拱了拱手:“不知道爷找鬼刺前来,有何吩咐啊?”

    谢渊的脸色很难看,他还是低估了消息传播的速度。只看鬼刺春风得意的模样,任谁也能猜到他已经得知了鬼脸易主的消息。可哪怕不再主事,谢渊仍旧负手而立,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因为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两日之后,凤之瑶与柳倾歌会在东阙台比武。到时候,唐安一定会来。你派人守住几条要道,但凡发现唐安,格杀勿论!”

    鬼刺不以为然地抿了抿嘴。刘恭为了掌控这股力量,第一时间派人前去接收“鬼脸”,还顺道将谢渊说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

    这么大的事,鬼刺相信温良侯不会说谎。既是如此,饱受压抑的他再也没了卑躬屈膝的必要。

    从前,“四大鬼脸”中他永远屈居末位,谢渊也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而现在呢?

    “四大鬼脸”只剩一个“鬼王”,那就是他鬼刺!他是唯一的“鬼脸”,他就是“鬼脸”的头儿!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必看谢渊的脸色做人。为了消化“鬼脸”这股势力,就算是刘恭也要对自己极尽拉拢。

    鬼刺很得意,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充满了光明。

    至于一个过气的国公爷——自己还有必要把他放在眼里么?

    “爷,你好像还没有看清形式啊。鬼脸不再是以前的鬼脸,你……也不再是以前你了。”

    鬼刺哈哈大笑道,甚至放肆地在屋里来回溜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摆在地上的瓷器古玩,头都不回道:“其实照我说,您的年纪也不小了,好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享享清福不好吗?何必把自己搞的那么累呢!至于鬼脸——就不劳您费心了。温良侯抑或是我,都绝不会让爷您失望的,哈哈哈哈哈!”

    谢渊脸色铁青。

    换做从前,没人敢对自己这么说话,因为那代表这个人就快死了。

    当然,现在也是一样!

    “咔嚓!”

    满心怒意的谢渊手掌下压,那方厚实的桌子瞬间便被雄浑的内劲轰碎!木屑横飞,有的嵌入墙里,有的飞出屋外,带着尖棱的桌腿擦着鬼刺的脸颊,让他得意的笑容僵死在脸上。

    鬼刺怔住了。他能清晰感受到方才那一招的可怕,那绝不是自己所能抵挡的力量。如果谢渊起了杀心,自己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一个死人了。

    他下杀手,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鬼刺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谢渊。共事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直都不知道谢渊会武功!眼前的男人,隐藏的居然如此之深。

    谢渊目光如刀,冷冷道:“你是不是很不服气,为什么鬼见愁能稳坐鬼脸头把交椅?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武功,是我教的!”

    鬼刺微微一震,忽然感觉到了满心的恐惧。鬼见愁能霸占“鬼脸”这么久,原来除了武功高强以外,还有这么强大的背.景。

    “刘恭说的没错,我已经没了权柄,没了一切。但最起码,我还能杀了你!”谢渊缓缓说道,“你猜……如果你死了,陛下会不会把我怎么样?”

    鬼刺的脸色无比难看。诚如谢渊所说,就算他一无所有,起码还有一顶国公的帽子。哪怕刘恭和他积怨颇深,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狗而和谢渊翻脸。

    “噗通!”

    内心一番核计,鬼刺终于又跪倒在地,吞了一口唾沫,眼带恐惧道:“爷尽管放心,两日之后,我必取唐安项上人头!”

    “你记住,他如果不死,那你就一定会死。而且……”

    谢渊坐在一堆废屑旁,带着一脸讥诮道:“你这一辈子,都没有跟我叫板的资格!在我眼里,你永远就是一条狗,懂么?”

    鬼刺脸上闪过一丝屈辱,但在绝对的势力面前,还是咬牙道:“是,我永远都是爷的狗!”

    “有些话不该说,就让它烂在肚子里,说出来,肚子就烂了。”谢渊冷冷瞥他一眼,“现在,你可以滚了。”

    “咕咚。”鬼刺吞了口唾沫,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保守他会武功的秘密,连忙点头道:“鬼刺明白!爷,那……鬼刺就告退了。”

    “嗯。”

    谢渊看着鬼刺战战兢兢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宛如从前一般,眼神中的悲哀越发浓烈,喃喃道:“狗仗人势,人不如狗……”

    春风徐徐,吹绿了山坡。

    *******************************************

    稷下学宫后山之上,冷落情和小师弟坐在半坡上,欣赏着漫山遍野光秃秃的景象。

    其实只有冷落情自己在欣赏而已,因为小师弟正低着头,采摘下一株提前冒出来的春花,无聊地摘着花瓣。至于大师兄一个劲儿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到。

    或许正是因为他是个哑巴,所以冷落情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他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失落,叹息道:“我失恋了。”

    小师弟还在很认真地摘着花瓣,连头都没抬。

    冷落情却不在乎,他只是想要说说话而已。有个听不到的听众在身边,总好过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你没有听错,我失恋了。”冷落情重复道,“你如果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说不出,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能看出她眼神中的拒绝,虽然我不想承认这一点。她是个好姑娘,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好一些。她有着不输给我的才学,有着让我一见倾心的容貌。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感觉好像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能遇见她一样。”

    “唉,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果她能给我一丝一毫的鼓励,我想我都会奋不顾身,可是她给我的只有礼貌和客气。”

    “我应该怪她么?呵呵,该怪的人是我自己才对。倘若我足够好,她不会对我如此的冷漠。那些歌颂的声音迷了我的眼,让我有些飘飘然,可她却让我认清了我自己。什么千古奇才,什么稷下学宫大弟子,都不过是虚名而已。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人。”

    小师弟终于摘完了花瓣,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洞,又指了指冷落情,满脸都是疑问。

    “你是想问,为什么她不爱我,我却要拼命救她,对不对?”冷落情看懂了小师弟的意思,微笑道:“我曾听人说过,真正爱一个人,未必就是拥有。我不想一个惊才绝艳的女人默默无闻的死去,所以我会尽我所能救她性命。不过我不会让救命恩人的身份成为她的束缚,如果她不爱我,只是为了感恩而与我在一起,我们两个人都不会快乐。”

    说着,他自嘲的笑了笑,拍着小师弟的肩膀道:“算了,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又听不到。”

    “大师兄!大师兄!”

    阵阵喊声迎风而来,冷落情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人远远跑来,边跑边呼喊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子修师弟?”

    “大师兄,可算是找到你了!”子修喘着粗气,指了指山门的方向:“有一个人自称是‘大师嫂’的表哥,远从大唐而来。我们不敢确定他的身份,所以前来问问大师兄你的意思。”

    “表哥?”

    认识蓝海棠有一段时间了,越和她接触,冷落情便越是着迷。但静下心来想一想,她的身世、她的家庭、她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陷入迷雾中,让她看上来充满了神秘感。

    而眼下,一个自称是她表哥的男人,远从大唐找到了这里——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怎么知道蓝海棠身在稷下学宫的?

    冷落情一脸迷茫,却又充满兴趣。兴致盎然地站起身来,笑道:“走,一起去看看。”

第六百三十章 角色扮演——史上最强表哥

    “我真的是她表哥!她叫蓝海棠对不对?长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而且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得知她离家出走的消息,我们都很着急,我一路从大唐赶到这里,就是为了来找她。你看,我把她的特征说的如此明白,怎么可能是骗子嘛!”

    唐安对着两个守门的护卫耐心解释着,可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就如两尊门神,怎么也不肯让路。

    坐在马车中的慕绒微微掀开车帘,听着唐安信手拈来的谎话,饶是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却仍流露出一丝微笑。

    她的气息很萎靡,脸色很苍白。

    唐安已经记不清一夜当中她吐了多少次血,只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慌。他害怕眼前的女人会从他的世界中永远消失,那悲痛欲绝的画面,只要想一想就会让自己心如刀割。

    他要救她,不惜一切代价!

    遗憾的是,唐安与魏中天非亲非故。想要“三大宗师”之一的他对一个陌生女人伸出援手,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唐安要想想办法。

    稷下学宫夫子、魏中天、冷落情、凤之瑶。

    齐国“四杰”当中,稷下学宫就占了三个名额,可见其地位之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蓝海棠目前就在学宫之中,而且“四杰”之一的冷咸湿对她殷勤的不得了。

    想来想去,这是唐安唯一能借助的力量了。他既然能够说服魏中天给蓝海棠治病,自然也可以在央求那老头儿替慕绒疗伤。

    于是,唐安化身成了蓝海棠的“大表哥”。

    可惜宫门口的护卫根本不买账,护卫甲翻着鼻孔道:“你说表哥就表哥?再过几天就是稷下盛会了,万一你是来打探学宫机密的怎么办?”

    唐安很认真地指着自己:“这位仁兄,麻烦你仔细看看我得脸,有没有看到四个字?”

    护卫甲端详片刻,可除了看出一点点猥琐,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虚心问道:“那四个字?”

    “忠、厚、诚、信!”

    唐安一字一顿说道:“不瞒兄弟你说,在下的诚实在大唐有口皆碑,连年荣获‘汴京城十大杰出青年’,从出生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谎。如果天底下只有一个人在面临生死考验时都要坚持实话实说,那个人必定就是我了。”

    “你?”护卫甲再仔细打量几遍,却怎么也看不出他和“忠良”二字有什么关系。“我稷下学宫名声在外,一年到头不知道多少人打着幌子要混进来。齐国人我们都不会轻易放行,更别说你一个唐人了。”

    “不错!”旁边的护卫乙抄着胳膊续道,“再说了,我们大师兄曾带着大师嫂前去太清观进香,谁知道你是不是当初看到了我们大师嫂,故意前来套近乎!”

    稷下学宫阳盛阴衰,除了做饭扫地的大婶几乎再也看不到女人。所以当貌美如花又才华横溢的蓝海棠卜一现身,立刻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再加上“石男”大师兄春心萌动,对人家小娘子大献殷勤,很快便流传为一段佳话。到现在,没有人不知道学宫中多了一位“大师嫂”。

    但是这样的称呼,在唐安听来却完全变了味道。

    “绝对不会!你看我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像是胡乱攀亲戚的人吗?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大……大师嫂?谁是你大师嫂?”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嘴里的‘表妹’咯!”

    唐安微微一愣,继而满心愤怒,指着那人道:“有种你再说一次看看!”

    护卫甲冷笑道:“怎么,我们大师兄乃是所有女子的梦中情人,莫非还配不上蓝姑娘不成?哎呀!你怎么打人?”

    “我打的就是你!”

    老子的女人,也是你们能够编排的?怒火中烧的唐安一拳打在那护卫脸上,突然到让护卫乙在原地愣了半天。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人胆敢跑到稷下学宫来撒野,他难道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吗?

    “好你个胆大包天的东西,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护卫乙充分展现了齐国人的才学,连一个守大门的都会用俗语了。

    “住手!”

    眼看三人就要扭打在一起,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三人本能地应声看去,只见层层阶梯之上,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男子快步走来,正是冷落情。

    不得不承认,冷落情的确有让女人尖叫的资本。虽然他并非帅的一塌糊涂,但那永远挂着温和笑意的脸庞,还有优雅潇洒的动作,无不让人从内心深处涌起淡淡的倾慕之情。

    他就像一块玉,温润而完美。

    看着这个连走路都带着儒雅气质的男人,唐安脸上闪过浓浓的敌意。他差一点便想带着慕绒和海棠一走了之,可想想前者的伤和后者的病,只能无奈地压下一腔怒火,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被敌人影响心神,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冷落情快步来到三人跟前,深深打量了唐安一眼。不用问,这人自然就是子修师弟口中蓝海棠的“大表哥”了。

    想到这人也许和蓝姑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表面上故作淡定,却暗中将唐安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眉头不易察觉得微微一蹙。

    他并不知道前一晚唐安有过怎样的经历,但看到他衣服破旧、头发凌乱,眼神中还带着浓浓的敌意,心中便否定了他的身份。

    蓝海棠如天仙化人,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这人既然是她的亲戚,家世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又怎会如此落魄凄惨?

    唐安也在打量冷落情。上一次见得匆忙,还来不及认真会一会这个敢打自己女人主意的小白脸。但是越看他那张骚包无比的脸,唐安就越是生气——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比自己还帅的男人。

    他只想狠狠扁他一顿,让这小白脸跪在自己和海棠面前,一边流泪一边唱着《祝你们百年好合》。

    冷落情被唐安看的浑身发毛,咳嗽一声,扭头对两个护卫道:“学宫重地,私自动武,成何体统!”

    甲乙护卫异常委屈,指着唐安道:“大师兄,是他动手在先……”

    “无论如何,你们既是学宫的人,就要遵从学宫的规矩。圣训告诫,以和为贵,你们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吗?”

    两个护卫一脸惭愧,低头道:“大师兄说的是。”

    见二人服软,冷落情脸色稍霁,扭头对唐安抱抱拳,道:“这位兄台有礼了,在下冷落情。不知兄台硬闯学宫,所谓何事?”

    唐安现在心里将这个装模作样的小白脸鄙视一边,但为了给仙子姐姐疗伤,还是压下心中的不快,道:“我来找我妹妹!”

    “不知道令妹是……”

    “少跟我装糊涂!他们都把我妹妹叫做‘大师嫂’了,你还在这里假惺惺的问我妹妹是谁!还劳什子大师兄,我看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说,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唐安借题发挥,一把揪住冷落情的衣衫,大声咆哮道。

    护卫甲乙大惊失色,齐吼道:“放开大师兄!”

    “不得无礼!”

    冷落情尴尬地摸摸鼻子,赶忙阻止护卫们动手解救自己的行为。

    任何一个哥哥在得知妹妹不明不白地被人占了便宜,必然都会动雷霆之怒。唐安的一番表现,在冷落情看来合情合理,内心深处反而降低了对他的怀疑。

    本着对“大舅哥”的尊敬,冷落情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陪笑道:“这位兄台误会了,都是一场误会而已。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唐安松开手,气呼呼地道:“我姓唐!”

    “哦,原来是唐兄,失敬失敬……”冷落情客套地拱了拱手,用计试探问道:“咦,为何你与蓝姑娘不同姓呢?”

    唐安白他一眼:“都说了是表哥了!连这都搞不明白,还什么大湿胸……”

    被人一脸不屑的冷嘲热讽,两个护卫捂着脸,心中暗暗思考: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如果唐安是假冒的,被人骤然提问,表情上多少会流露出些不自然。可惜的是,冷落情并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位影帝。

    唐安伸手指着冷落情的鼻子,道:“告诉你,别跟我再说些废话。我表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冷落情并未理会唐安的威胁,反而眼前一亮:对啊,是真货还是赝品,找蓝姑娘认一认不就一目了然了吗?而且看唐安咄咄逼人的气势,应该不会是假的吧?

    如果他真是“表哥”的话……

    冷落情的眼睛越来越亮,心间忽然仿佛百花齐放一般。

    在古代,女子成婚大都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救命恩人”的身份还不足以令蓝海棠心动,再加上“表哥”的游说够不够?如若过了“大舅哥”这一关,自己离抱得美人归还会远么?

    冷落情越想越激动,被唐安吼了一番竟丝毫不觉得丢了面子,反而客气地笑道:“冷某一时糊涂了,唐兄不要介意。对了,不知后面马车里那一位是……”

    唐安回头看看,恰与慕绒带着笑意的目光一对,满心柔情道:“那是你嫂子。”

    受伤的慕绒别有一番柔弱的美,而美丽的女人,无疑是男人最好的佩饰。

    虽然已经猜到了车中女子的身份,可听到唐安亲口证实,冷落情还是暗暗惋惜:这般女子,怎么会看上眼前这位“大舅哥”呢?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不过如此一来,冷落情的猜忌基本上完全打消了。能娶到这样天仙一般的女人,证明唐安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一定是贵族中的另类,有些贵公子害怕心仪的女子只爱上了自己的钱,所以故意伪装成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大舅哥”一定就是这样的人!

    可当他听到“嫂子”二字时,却不由得又是一怔。

    “嫂……嫂子?”

    唐安原本只是想占占冷咸湿的便宜,暗忖你喊她嫂子,不就要喊老子大哥了?可是转念一想:这小子若认为自己已经认可了他的身份,所以便可以跟“海棠妹妹”喊一样的称呼,那该怎么办?

    他妈的,决不能闹这样的误会!

    “咳咳,我是说,这是海棠的嫂子!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冷落情傻傻地“哦”了一声,内心竟是有种淡淡的失落。如果真能和海棠一起,与她的家人都成为亲戚,那该有多好。

    不过没关系,如今“大舅哥”还带着怒气,也许误会自己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欺负了自己的表妹。当误会解除,他一定会改变对自己的印象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冷落情,你一定行的,加油!

    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冷落情抬起头来,却发现已经找不到唐安的踪影了。扭头四下看了看,发现这位“大舅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着那位“嫂嫂”上了台阶。

    唐安将“愤怒的大舅哥”演绎地淋漓尽致,而且八成已经博得了冷落情的信任。入戏已深的他很自然地往山上冲,似是不亲眼见到“表妹”,无论如何也不会安心一样。

    可硬着头皮爬了十几登台阶,唐安却发现身后的冷落情却全无反应。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恰看到“大湿胸”正举着拳头抬到胸前,似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过了好半晌才扭转脖子,四处寻找自己的身影。

    “看啥看?找着我妹妹了,难道还要我在山下等啊?”

    冷落情气势更弱,笑道:“哦对对,咱们先上山。”

    “赶了半天路,看把我和海棠嫂子给累的,你就不能快跑两步给我俩倒碗水啊?”

    “是是,是落情考虑不周,我这就去,这就去!”

    看着冷落情拉着衣摆一迈三层台阶,唐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低声道:“蠢货!”

    怀中的仙子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问道:“唐安,这样真的好么?”

    “若没对海棠心存觊觎,他又如何会对咱们如此殷勤?”唐安反问道,“他妈的,敢打老子女人的主意,就要有被‘大舅哥’算计的觉悟。老子的墙角,可不是那么好挖的……”

第六百三十一章 表哥表妹好亲热

    “大舅哥”表现的异常强势。

    闻名天下的稷下学宫在他眼里,仿佛变成了“表妹”的苦海,所以一路走来,唐安对每个人都没有好脸色,逢人便要狠狠瞪上一眼,仿佛这些人都是欺辱自己“表妹”的帮凶。

    当然了,这种表现在冷落情看来,简直合情合理的过了份,内心还在暗暗羡慕:没想到海棠和他表哥感情这么好……

    一路来到学宫内院,冷落情将唐安和慕绒引至蓝海棠的小阁旁,十分有礼地敲了敲门,温柔道:“蓝姑娘。”

    “还敲什么敲!表妹,表哥来救你了!”

    唐安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却见蓝海棠并不在厅内。动作轻柔地将慕绒放到座椅上,恰闻一阵脚步声。

    蓝海棠穿着一件绿色长衫,即便不施粉黛也难掩倾世容颜。她就如一道溪流,不知不觉流进人的心田,滋润出春意盎然的景象。

    见到每天无比期盼的身影,冷落情双目流露出迷醉的神色。仿佛每天能见到她的容颜,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蓝海棠脸带薄怒。她听到了冷落情的声音,随即又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不请自入的做法,让一向谨遵礼法的她难以接受。

    可是,当看到出现在屋里的人时,她却忽然愣住了。

    她忘不了那个激情的夜晚,忘不了自己耳畔时常萦绕的动人情话,忘不了初尝禁果的动人滋味,更忘不了那个人。

    在重重压力之下,蓝海棠这些天一直在担惊受怕,生怕唐安遭遇不测。如今见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感觉如释重负。

    可是问题随之而来——他怎么能光明正大的前来找自己?怎么进得了稷下学宫的大门?

    等等,为什么会是冷落情将他带到这里?而且看冷公子的表情……好像还很拘谨,隐隐对唐安有几分敬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思考,她忽然发现唐安大踏步地冲自己走了过来,然后二话不说,一把将自己拥入怀中!

    蓝海棠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唐安居然敢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冷落情可是还在旁边呢!

    大师兄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却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暗暗点头:兄妹情深,唐公子对“表妹”实在太关心了。

    “蓝姑娘,快到中午了,一起去吃……”

    恰在此时,想要喊蓝海棠去吃饭的许先溜达过来,往屋里看了一眼,却蓦地瞪大眼珠子,后半句话却硬生生梗在喉咙里。

    我去,唐兄弟果然太生猛了!苍天白日耍流氓,女人不拒绝,情敌不懊恼,这要有多么深厚的功力才能做到!

    多日不见,蓝海棠看起来清减了不少。好不容易相见又别离,让唐安对眼前用情至深的女子满是愧疚,用力将她搂在怀中,深深嗅着她发梢传来的香气。

    片刻之后,他才离开蓝海棠香喷喷的身子,深吸一口气,饱含深情道:“表妹,我总算找到你了!”

    表……表妹?

    饶是蓝海棠聪明伶俐,却也被这两字搞的云山雾罩,不明白唐安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的“表哥”?

    慕绒举起缠绕着绷带的手撑住额头,挡住自己苍白的俏脸,真相假装不认识这个骗人不眨眼的混蛋。

    见唐安背对着冷落情偷偷给自己打眼色,蓝海棠勉强笑了笑,支支吾吾道:“表……表哥?”

    “嗯!”见她终于会意,唐安长舒一口气。上上下下将她细细打量一番:“想当年咱们俩青梅竹马,一起捕蜻蜓捉蝴蝶,睡觉都睡一张床,谁知道你居然说走就走,都不跟表哥说一声!你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蓝海棠听着这些根本不属于二人的甜蜜曾经,浑身上下一阵恶寒。可唐安已然入戏,满脸心疼地继续道:“只不过和爹娘闹了点小矛盾,居然负气离家出走,你可知家人多担心你吗?你在家里娇生惯养,在外面受没受委屈?如果有谁胆敢欺负你,只管跟表哥说!不管他是谁,我也一样要给你讨回公道!”

    说着,恶狠狠地瞪了冷落情一眼,仿佛在暗示方才那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蓝海棠眼睛一转,怎么会听不出唐安编织这些故事得用意?了解了“表哥”的身份不过是层掩护,她狡猾地笑了笑:“表哥,你误会了。我来到齐国以后旧病复发,是这位冷公子救了我,好心将我带到学宫。”

    “是吗?”唐安听完她的解释,扭过头来对冷落情“一脸愧疚”道:“冷公子,原来真是你救了我表妹,实在抱歉。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打不相识啊!方才在山下听闻有人将我表妹叫做‘大师嫂’,所以我才会心生不岔,原来都是一场误会。”

    慕绒听在耳中,心中暗骂唐安无耻。以她对唐安的了解,怎么会听不出来这话是说给蓝海棠听的?

    果然,听到自己被人私底下如此称呼,蓝海棠脸上挂了一层寒霜,再也没了先前的笑容。

    以古代女子的矜持,特别是想她这般骄傲的女子,听说有人私底下已将自己认定为妻,不甩对方一巴掌已经算是好的了。饶是如此,蓝海棠的心中也结了个疙瘩,再看冷落情时没有半分好脸色。

    “咳咳咳咳!”冷落情大感尴尬,心中将那些口没遮拦的师弟们逐个恨了一遍,赶忙解释道:“这个……他们都是开玩笑的,冷某断无亵渎蓝姑娘的意思,还望各位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叫你自作多情,叫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唐安心中偷笑,表面却一本正经道:“既然是误会,我表妹当然不会介意,是不是啊表妹?”

    蓝海棠脸色臭臭的,不冷不热地道:“玩笑而已,海棠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冷落情尴尬一笑,可唐突了佳人,却让他内心充满苦涩,不无遗憾地想:唉,如果这个美丽的误会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我就说嘛。我表妹一向大度宽和,怎么会介意呢?来,亲一个!”

    唐安毫不客气,正说着,便对着蓝海棠的樱桃小嘴“叭”地一声吻了上去。

    老子的女人,当然只有老子才能吻了,小白脸想都别想!

    方才拥抱的举动,已经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了。可是和眼前的直接亲吻比起来,拥抱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唐大人用出人意料的方式,让屋子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亲……亲了?他怎么敢亲她呢?

    蓝海棠美丽的眼眸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如果没有观众,她也许会感到甜蜜,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只感觉到了满心的娇羞与震撼,一张俏脸红得像火,宛如喝醉酒一般。

    冷落情更是不堪,下巴不自然得拉了下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非......这表哥和表妹有什么奸情?

    唯有许先满脸欣赏地暗暗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无比热切的光芒:乱.伦戏,老子最喜欢了!

    用力的一吻过后,唐安心情无比舒爽。他丝毫不在意周围众人诧异的眼神,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微笑着解释道:“喔!冷公子不要介意,这是我们大唐的习俗,表达亲人之间的真挚感情。”

    表达真挚感情?那你怎么不和许先嘴对嘴亲亲?

    冷落情不自然地笑笑,有些酸涩道:“呵呵,贵国真开放。”

    “亲吻本来就是最亲近之人才会做的事情,表妹,哦?”

    蓝海棠妩媚得白了唐安一眼,却只能微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

    一旁的慕绒白眼一翻,内心喃喃念叨三个字。

    不要脸!

    唐安得意地一笑,忽然看到了门口处的许先,惊喜道:“咦,许大哥,原来你也在。”

    许先本就对唐安泡妞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却没想到他总能不断刷新记录,用层出不穷的手段让自己仰视的角度越来越高。

    冷落情对蓝海棠的心思,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身为一个唐人,许先当然不希望大唐的鲜花落于大齐。此时见唐安无比强势地拥抱玉人,许先心情大好。

    他本就是心思玲珑的人物,默默看戏看到现在,哪里还不知道唐安是故意隐瞒身份?大踏步进了屋子,给了唐安一个大大的拥抱,大笑着配合道:“哈哈,唐兄弟,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别提了,还不是为了寻找海棠这丫头!我怕她遇到危险,千里迢迢从大唐来到齐国,谁知道她居然和你在一起。早知如此,我又何须担心?”

    唐安哈哈大笑着拥抱许先,右手在其背后轻轻拍了拍:好小子,演戏够上道!

    许先回应的拍了两下唐安的肩膀:小场面而已。

    松开许先,唐安对冷落情解释道:“我们家和许家是世交,我和海棠一向把许大哥当成亲哥哥。他为人仗义豪爽又武功高强,早知道他和海棠一道,我就不必多跑这一趟了。”

    许先回应道:“海棠姑娘一个女儿家,一路远行多有不便,若是路遇歹人该如何是好?唐兄弟既拿我当一家人,就不必说两家话了。”

    “原来如此,倒是冷某之前太过唐突了。”

    蓝海棠没有否认二人的关系,许先又与这位“大舅哥”如此亲近,冷落情当即不再怀疑唐安的身份,只想着如何争取这位“大舅哥”的认可,表情越发恭敬起来。

第六百三十二章 救仙子的好办法

    唐安忽然想起什么,对蓝海棠道:“对了表妹,你的病最近怎么样了?”

    蓝海棠不知道唐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实答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冷公子才是。他费尽周折央求天下三大高手之一的魏中天魏大师为我续命,我才得以活到现在。”

    “魏大师?”唐安一脸夸张的表情,震惊道:“莫非就是号称功力天下无人可及、英俊潇洒又虚怀若谷、博学多才受世人所敬仰的那位魏老前辈?”

    听他毫无节操地给师伯拍马屁,冷落情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微笑道:“世上只有一位魏大师,便是在下的师伯了。”

    唐安哈哈大笑几声:“实在是太好了!冷兄弟,不瞒你说,内子也是习武之人。得知海棠负气远走的消息,内子一定要坚持和我一道前来齐国。谁知道路遇歹人,打起了内子的主意,双方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虽然赶跑了歹人,可那人武功高强,内子受了不轻的内伤,必须找一位内功深厚之人帮忙疗伤方能痊愈。虽然是初次见面,提出这等请求有些无礼,但我一见冷兄弟你便心生亲切,所以......不知道冷公子能否和令师伯说项说项,让他救救内子?”

    说着,唐安很自然地伸手指了指萎顿在椅子上的慕绒。

    听他将自己形容成妻子,慕绒内心又是好奇又是欣喜,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可是见众人都像看珍稀动物一样把目光偷过来,从来没有聚焦在别人眼皮子地下的她顿感吃不消,有些局促地偷偷挪了挪屁股。

    蓝海棠心思最是灵活,联想到唐安这些天来步步惊心的经历,瞬间便明白了他冒险前来稷下学宫的用意——定是慕仙子为了护她周全,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所以唐安心怀愧疚,决定铤而走险,来到稷下学宫找魏中天碰碰运气。

    但让蓝海棠有些意外的是,慕绒贵为大雪山传人,身份何其高贵,唐安竟敢声称其为内人。反观慕绒,竟是没有丝毫抵触,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群中间侃侃而谈的身影。

    那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若非动了凡心,她的眼眸怎会流露出水波一般的柔情?

    想到又有一个女子着了这家伙的道儿,蓝海棠又是好气又是无奈。以自己的才智容貌,所选择的夫婿理应倍感珍惜,再不对其他女人动情才对。哪知唐安爱了一个又一个,而且每一个还都是姿色本领不弱于自己的奇女子,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

    “大舅哥”的称呼从“姓冷的”变成了“冷兄弟”,刚让冷落情心中一热,可听到他后来的要求,眉头却又不自然地皱了起来。

    原本为了讨好“未来大舅哥”,他理应倾尽全力才对。可是魏中天年事已高,承诺救治蓝海棠完全是看自己的面子,自己怎好接二连三地麻烦前辈?

    见他有些为难,唐安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道:“怎么,冷公子不肯帮这个忙吗?”

    冷落情为难道:“唐兄,并非冷某不肯说项,只是……师伯他老人家常年隐居后山,早就不问世事。若要让他出手帮忙,只怕……”

    一听他要拒绝,唐安顿时翻脸,指着冷落情鼻子道:“你就是不肯帮忙对不对?”

    见“大舅哥”发火,冷落情越发尴尬,解释道:“冷某自然是想帮唐兄的,但他老人家的确早就不过问江湖事了……”

    “不过问江湖事?那为什么肯救我表妹?”唐安瞪着一双牛眼,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喔——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看我表妹长得漂亮,想要泡她是不是?你觉得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心怀感激之下一定会以身相许对不对?”

    冷落情心里一沉,暗忖这位大舅哥还真是厉害,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最终幻想。可是这种事能承认吗?当然不能!

    “不,我想表哥你又误会了……”

    “谁是你表哥!”唐安恶狠狠得横了他一眼,转身来到慕绒身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带着哭腔道:“老婆,以你的容貌,若是茕然一身,想必这位冷公子也会舍命相救。怪只怪你嫁给了我,人家不稀罕。可怜你为了救我落下重伤,我却没本事给你疗伤,是老公我太没用,是我对不起你啊!”

    唐安“哭”得好伤心,说的好动情。饶是慕绒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用无比冷硬的声音配合道:“这都是我们的命……”

    咦,仙子姐姐居然也会演戏了?

    唐安心中大乐,若非身在戏中,恨不得抱着慕绒亲上几口。

    他抽了抽鼻子,继续道:“你说的对,这都是咱们的命!什么稷下学宫,什么天下圣地,连一个受了重伤的可怜人都不肯相救,这些人的良心都喂了狗了!罢了罢了,他们不就便不就,咱们也不求人!老婆,你若为了我而殒命,我也绝对不会独活!你放心,就算去了黄泉路,你也一定不会寂寞!表妹!”

    蓝海棠差点都被他感动了,险些忘记了此时自己的身份。听他骤然一吼,茫然应道:“啊?”

    唐安没有回头,无比悲愤地道:“麻烦你帮我选一块墓地,若我和你嫂子都死了,就把我们合葬在一起,碑上就写‘唐小安与爱妻慕小绒之墓’!还、有!一定一定要再写一句话——稷下学宫见死不救、丧尽天良,我要让全天下都认清稷下学宫的真面目!”

    见证了二人“生同眠、死同穴的凄美爱情”,许先愤然道:“冷公子,枉我还认为你是一个好人,你看看这一对璧人,难道真舍得见死不救吗?”

    蓝海棠咳嗽一声,道:“冷公子,海棠原本就没想久活于世,若是魏大师只能救一人,便救救我嫂子吧。你若肯帮这个忙,来世海棠替你衔环结草、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身处暴风中央的冷落情,只感觉到了山一般的压力。没想到这位大舅哥这么难缠,在自己面前上演了一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悲情戏”,连他自己都被深深打动,觉得不帮此忙简直枉称为人。

    更何况,他还把稷下学宫也抬了出来。

    以冷落情下一任夫子的身份,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学宫威名被侮,受尽天下唾弃?

    思虑再三,冷落情终于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道:“不瞒唐兄,为了给蓝姑娘治病,师伯他老人家耗费了无数心血,冷某实在不方便麻烦他老人家。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倒可以试上一试。”

    “什么办法?”

    唐安眼睛一亮,扭过头来问道。他只想要救慕绒的命,至于魏中天亲自出手还是通过别的方式,他根本不在乎。

    方才唐安几度哽咽,让所有人都感觉此时的他应该早已泪流满面才对。可如今他满脸希冀和热切,脸上哪有半点泪痕?

    冷落情愣了愣,似是在琢磨大舅哥的眼泪都去了哪里?但见他无比急切地等待答案,终究先把心中的疑问放下,答道:“我认识一个人,他一定可以治好嫂夫人的伤势!”

    ***************************************

    “小师弟——小师弟——”

    稷下学宫后山,冷落情扯开嗓子大声呼喊。唐安抱着慕绒,与蓝海棠、许先一同跟在他身后。

    之路来到魏中天所在的“清心洞府”前,冷落情忽然看到铺着方砖的平台上,一个少年拖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盘膝坐在地上,一只手正拨弄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草。

    小师弟似是感应到了有人来,抬头看到来人是大师兄,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可当发现后面还跟着几个陌生人,却又收敛笑意,换上一脸警惕,扑打扑打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

    蓝海棠低声解释道:“唐安,这里就是魏大师的居所了。”

    唐安闻言一喜,还以为冷落情为了泡妞下血本,再度要骚扰骚扰这位武林传奇人物。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唐安的心又冷了下来。

    “唐兄,这位就是能给嫂夫人治病的人了。”

    唐安顺着冷落情的手看去,看到了一张未脱稚气的笑脸。

    小师弟今年十七岁,但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长的矮矮小小,穿的破破烂烂,一张小脸上还沾着泥土,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此时,小男孩正瞪着白漆漆的大眼珠,满是好奇地盯着唐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唐安将不信任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显然并不认为这小屁孩有多高深的造诣。

    冷落情笑着解释道:“唐兄,别看小师弟年纪不大,却是魏师伯唯一的亲传弟子。在师伯身边耳濡目染多年,功力极为深厚。”

    唐安剩下的倒是没听清,只注意到了一句“唯一的亲传弟子”。若真如他所说,那伤了仙子姐姐的谢渊又算什么?

    冷落情没有注意到唐安脸上的疑惑,而是蹲下身来,笑道:“小师弟,蓝姑娘你已经认识了,而我身边这两位就是她的表哥和嫂嫂。这位慕姑娘身受重伤,如若不及时救治,很可能会有性命之虞。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试试看能否帮帮他们,好不好?”

    小师弟是个哑巴,或许连听都听不到,冷落情只能一边说着,一边配上手舞足蹈的动作阐明意思。

    哪知道小师弟很痛快得摇摇头。

    不救!

第六百三十三章 传人救传人

    见小师弟如此不给面子,冷落情的笑容顿时僵死在脸上,显得无比尴尬。

    怎么说我也是堂堂大师兄,而且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就算你要拒绝,难道就不能委婉一点么?这么多人看着,我真的很下不来台好不好!

    冷落情咳嗽一声,继续手脚并用道:“子曰:求仁而得仁。咱们稷下学宫一向以‘仁’为纲,教诲世人忠孝之道,助人常乐。若是今日见死不救,怎配得上‘圣地’二字?何况今日之因乃来日之果,哪怕不是为了学宫,而是为了自己能求得善果,小师弟你也该行举手之善事。”

    小师弟还是摇头。指指身后的山洞,再指指唐安一行人,又指指山下的方向,坚决摆了摆手。

    冷落情恍然。一定是魏中天告诉过小师弟,再也不过问世俗之事,不让学宫陷入红尘纷扰,所以他才不能插手山下的是是非非。

    站在魏中天的角度,这种做法并没有错。稷下学宫是文人圣地,若是牵扯江湖上的恩怨纠葛,很可能会为学宫引来灾祸。他健在时,肯定没有人敢打学宫的主意,可等到他百年之后,单凭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师弟,便不足以应对江湖上的明枪冷箭了。

    退出江湖,便退得彻彻底底。只不过这种退出,却冷落情越发尴尬起来。

    “这个……就当帮师兄一个忙,行不行?”

    小师弟还是摇头。

    “冷公子……”

    习惯了以貌取人的唐大人,自始至终都不认为小师弟有救人的本事。他打断了冷落情的苦苦哀求,轻蔑的眼神在下师弟身上来回游移,勉强从慕绒屁股下面挪出一只手掌,比划了一下小师弟的身高,满脸不屑道:“你该不会是……想让这个小豆丁救我老婆吧?”

    冷落情赶忙解释道:“小师弟年纪虽然小了一点,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圣地传人,唐兄切莫看轻了他。”

    我这哪里是看轻了他呢?分明是看扁了他嘛!

    唐安眯着眼,横看竖看都没法把这个仿佛自己一根指头就能打倒的小不点儿和“高手”二字结合起来。

    小师弟虽然是天下三大高手之一的魏中天的徒弟,但说到底还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而且他先天残疾,最怕别人瞧不起他,眼看唐安拿自己的身高说事儿,眼睛里还带着审视的味道,不自觉地挺直了那纤细的腰板,恶狠狠地瞪了唐安一眼。

    脾气不善的许先实在忍不下去了,踏前一步指着小师弟,威胁道:“喂,小屁孩,你很拽啊?年纪轻轻却没有一点恻隐之心,还他娘的圣地传人?笑死人了!你看看这是什么——醋砵大小的拳头!在汴京城,还没有人敢跟老子说一个不字!告诉你,要么救人,要么老子扁你一顿,你自己选!”

    但凡高手,大都不喜欢被人威胁,小师弟也是一样。他虽然听不见,却能从许先的动作与面部表情清晰感受到他的意思。

    怒从心生的他双掌向许先一推,许先登时面色大变,仿佛感觉有一座山正向自己压了过来。

    仓促之下,许先赶忙送出铁掌。四掌刚一碰触,雄浑的内劲直接将许先震得飞了出去!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许先的惨叫声在风中回荡。

    看着许先远远落下,好半天才揉着胳膊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来,再也没有人敢小瞧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家伙。而小师弟则傲然挺胸,一脸的从容自信,仿佛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许兄,你没事吧?”冷落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干巴巴地笑道:“你看,我说过他武功很高的……”

    唐安吞了口唾沫,暗叹还真是真人不露相。还好刚才没提出跟他单挑的要求,否则只看许先飞出去的距离就不难想象换成自己的后果——那恐怕就要从山脚下从新爬一遍了。

    但是……许先的挑衅,却给了唐安一丝明悟。

    哪怕这小豆丁武功再高,也只是个小屁孩而已。孩子最不喜欢的是什么?当然是被人瞧不起。所以当别人提出质疑时,总想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

    想通这一点,唐安非但没有因为对方身手高明而改变立场,反而继续摆出一副轻蔑的嘴脸,不屑的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嘁”字,问道:“小朋友,我看得出来你武功很高,可是我老婆受的是内伤——内伤你懂吗?”

    仿佛怕他不懂自己的意思,唐安先是瞄了瞄仙子姐姐的胸部,暗想趁机抓上一把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但见慕绒一双美眸带着警惕看向自己,终归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是腾出手掌摸了摸冷落情的胸部。

    大师兄一阵恶寒。

    小师弟看着这货一边在大师兄的胸膛上来回摩挲,一边摆出一副萎靡不振痛不欲生的模样,内心简直要气炸了——不就是内伤么,你真当我是傻子啊!

    唐安假装没看到小师弟脸上的怒意,反而摆出一副武学达人的模样,谆谆教诲道:“所以说,外家功夫再高深,也只能停留在高手的境界。真正化劲于气,飞花落叶皆可伤人,才能称得上一代宗师。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小朋友,你要走的路还很长。有时间别再玩些花花草草,多练练功夫吧。今天看来打扰你了,告辞!”

    唐安心中偷乐,继续比划着表达自己的挑衅。当看到小师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一旁的蓝海棠将二人的表现看在眼中,嘴角默默露出一丝笑容。联想到唐安如何进入学宫、又如何逼小师弟表态,将内心自叹弗如。

    他把十分有限的资源充分利用,利用冷落情对自己的感情,利用那莫须有的表哥身份,利用稷下学宫的名望,利用受伤的仙子,利用孩童不甘被人看不起的心理,再借助自己的骗术和演技,一步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可怜被称之为天之骄子的大师兄被他耍的团团转,偏生毫无所觉。

    能成为这样一个男人的女人,蓝海棠心里既是好笑,又是满足。

    唐安没有察觉到蓝海棠的表情,而是在心里默默念叨:“一、二、三!”

    刚数到三,他便发现小师弟如同一只愤怒的小公牛,挡在了自己面前。

    唐安知道他已然上了自己的当,却茫然得眨眨眼:“咦,小朋友,你这是要干什么?”

    小师弟胸口不断欺负,指了指唐安怀里的慕绒,又指了指洞口前铺着石砖的广场,扭头便走了过去。

    唐安故作不知地看向冷落情:“冷公子,他是要干什么?”

    冷落情大喜:“恭喜唐兄,我师弟答应替嫂夫人疗伤了!”

    唐安眯着眼睛道:“他……到底行不行啊?”

    蓝海棠怕他过犹不及,温柔地来到一旁道:“行不行,总要试过才知道。稷下学宫的传人,终归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这时,许先捂着胳膊,亦步亦趋地走了回来,蔫菜一般地点点头:“他娘的,这小屁孩点子够硬,我看行!”

    唐安一番“犹豫”,叹道:“算了,就当给你们个面子!”

    “多谢唐兄肯信任冷某!”冷落情见他终于肯相信自己,心中不由大喜。可转念一想:明明是他求自己办事,我为什么要说谢呢?

    唐安先是脱下了自己外套,叠放整齐扑在冰冷的地上,再让慕绒坐上去,温柔细心的一塌糊涂。许先眯着眼睛连连点头,默默把这一招再度记在心里。

    可在对面的小师弟看来,唐安表情中的怀疑有增无减,心中更是气恼。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治好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不能让人把稷下学宫给看扁了!

    带着一腔执念,小师弟盘膝而坐,双掌印在慕绒肩胛的穴位之上,轻轻地输送内劲,探视着她体内的情况。

    劲气方一入体,小师弟便感受到了一股至阴至寒的内力在她体内乱窜,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而另一股虚弱的内力正苦苦压制这股劲气,才让眼前的女子不至于被劲气伤体。

    让他惊奇的是,这两股内劲竟然是同源!换句话说,正是她自己的内劲将她伤成了这副模样。而那股寒冰劲气异常浑厚,比自己的劲气要精纯的多,可见这女子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这样的高手,断不可能犯下练功走火入魔的失误。

    那么,到底是谁用她的内劲,伤了她的人?

    继续向内探视,小师弟内心的震惊越来越浓。她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可见她的伤势远比表面看上去要严重的多。眼前看似脆弱的女子能硬撑到现在,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敬佩。冲着这份勇敢和坚持,小师弟也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救活这个女人!

    可是当内劲滋润到内腑,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一皱,却让唐安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赶忙问道:“她怎么样?”

    小师弟神色专注,没有回答——实际上,他也没法回答。

    蓝海棠关切地拍了拍唐安的肩膀:“别担心,她一定不会有事。”

    事关自己女人的安慰,唐安如何也放心不下。可为了不让蓝海棠替自己担心,还是勉强笑笑,“嗯”了一声,但那一脸忧郁却瞒不过任何人的眼睛。

    小师弟皱眉,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在慕绒体内,还有另一股残存的内劲。而这些内劲,才是造成她重伤的罪魁祸首。

    她已经用功力将属于她的冰冷内劲逼出要害,可另一股内劲却怎么也驱散不干净。而小师弟发现,那些劲气竟然与他同源。

    蓦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三个字。

    吸鲸功!

    (新的一月,也许是小书童最后的1-2个月了。感谢各位的陪伴,最后收官阶段,真心希望喜欢这本书的可以给潇洒多一些鼓励与支持。)

第六百三十四章 魏中天

    被小师弟的功力一刺激,那些熟悉的劲气再度蠢蠢欲动。感受到五脏内一股针扎般的疼痛,慕绒“噗”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原本就如纸一样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仙子姐姐!”

    唐安大惊失色,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恶狠狠地瞪了小师弟一眼,咆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小师弟缓缓收回功力,一脸的凝重。他没有回答唐安的问题,而是扭头跑进了山洞里。

    唐安一脸错愕——这到底的怎么回事?没治好伤不说,反倒让仙子姐姐伤上加伤,而罪魁祸首就这么跑了。稷下学宫的人,都这么不要脸么?

    “他妈的,武功高就可以把老子当死人么?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老子一定打死你这小豆丁!”唐安怒骂着挽起袖子,眼看就要进山洞去报仇,却被慕绒一把拉住。

    慕绒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有气无力道:“别为难他,他方才的确是在救我。”

    “救你?救你会让你再度吐血么?”

    唐安一脸心疼将他揽入怀中,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担痛苦。看到她憔悴的模样,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冷落情被唐安的气势所慑,竟是没有察觉到他对慕绒的称呼已经从“老婆”变成了“仙子姐姐”,反而安慰道:“唐兄先不要着急,也许小师弟是在向师伯请教救人的法子,咱们不妨等等再说。”

    “你要我怎么等?我老婆吐血了!!什么稷下学宫,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唐安大声怒吼道,也不知是吼给冷落情听,还是吼给山洞里的人听。

    事实胜于雄辩,眼看慕绒的伤势的确比方才更重了,冷落情有心想要变白,却发现什么解释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只余下一脸难堪。

    见唐安双目通红,蓝海棠心疼的蹲下身来,一只手抓紧他的大手,另一只手抓紧慕绒,劝慰道:“唐安,所谓关心则乱,你先耐心等一等。既然魏大师知道了慕姑娘的情况,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他若不肯相救,我就和你们一起下山!一个见死不救的老人给予的施舍,不要也罢!”

    慕绒在云顶购物中心开业时见过蓝海棠,却和她素无交集。此时见她肯为了自己放弃生的希望,黯淡的眸子里泛出一丝感激,有气无力道:“谢谢……”

    “那怎么行!”唐安心中大是感动,他自然知道蓝海棠肯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但是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那老头儿既然答应救你,你就安心留在这里。仙子姐姐的伤我再想办法。天下之大,我还真不信没别的法子!”

    许先将三人的感情看在眼中,既羡慕唐安能够尽享齐人之福,又暗恨稷下学宫的不仅人气。捂着受伤的胳膊吐口唾沫,大喝道:“呸!连一个受伤的可怜女人都不肯相救,还敢自称兼济天下——鸡.奸还差不多!唐兄弟,咱们一起闯进去,就算打不过那老头儿,老子骂也要骂个痛快!”

    “好!”

    唐安心中顿生豪气,对魏中天见死不救的恨战胜了理智,将慕绒往蓝海棠怀里一送,便要和许先硬闯进去。

    冷落情大惊,赶忙挡住二人去路:“两位稍安勿躁,切莫着急!”

    许先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怒喝道:“滚开!老子不是那老头儿对手,扁你却跟揍只鸡一样!”

    冷落情都快哭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地帮忙,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小师弟终于如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般,从山洞里跑了出来。

    “他娘的,老子还以为你跑了!”许先指着小师弟道,“救人救成这样,你有什么话说?”

    小师弟不会说话,他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慌乱,用手指了指唐安,又指了指慕绒,最后指了指山洞的方向。

    冷落情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如释重负道:“唐兄,我师伯让你带着嫂夫人一起进去!”

    嗯?难不成那老头儿终于悔悟,动了恻隐之心?

    唐安心中好奇,却也明白机会难得——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一睹天下三大宗师风采的。这一次,他没有一丝一毫地扭捏,二话不说便抱起慕绒,向山洞走去。

    “唐兄弟,我陪你去!”

    “还有我!”

    许先和蓝海棠一同说道。可还没迈步子,却见小师弟挡在二人身前,轻轻摆了摆手。

    冷落情无奈道:“师伯的意思,是只让他们二人进去。”

    许先和蓝海棠对望一眼,迫于“魏中天”三个字的压力,终究乖乖呆在了原地。

    唐安回眸一笑,道:“表妹,等着我!”

    蓝海棠勉强地笑笑,直到他得背影消失在洞口,才露出满脸的担忧,喃喃道:“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那老头敢!”许先怒喝一声,“要是唐兄弟少了半根汗毛,老子把他全家祖宗十八代都从地底下给骂起来!”

    冷落情浑身打了个哆嗦,心中暗暗嘀咕:蓝姑娘那么斯文,怎么亲戚们都如此粗俗……

    *************************************

    山洞里有些冷清,却并不是漆黑一片。

    洞里有两个巨大的烛台,每个烛台上都燃着十几根长明烛。而且洞的最顶端有一道圆形缺口,阳光顺着缺口洒金洞里,让人能够清晰看到四周的景物。

    山洞最中央,是一片大概近百平米的开阔空间。平坦的地面最中间,摆着一块四方四正的巨石,就好像一张石床。

    一个头发已经完全花白的老人,此时就坐在巨石之上。

    他有着一张清瘦的脸庞,颧骨高高.凸起,白色的胡须直垂到胸部。一身破旧的灰色长袍不知道多久没有换过了,宽大的袖口处都开了线头。捂着膝盖的两只手仿佛只剩下皮包骨头,就像是干枯的树枝一般。

    他太老了,老到让人不知何时就会撒手而去。可就是这个老人,却让天下为止敬仰,用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创造了一段不可复制的传奇。

    他是齐国的神,他叫魏中天。

    “中天”是很霸道的两个字,很少有人敢夸下海口,说自己如日中天,而魏中天却这么做了。

    他三十岁自问有所小成,便目空天下英雄,给自己改了这个名字。从此之后,这个名字便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有人说他太嚣张,有人笑他太张狂。为了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打回原形,登门挑战的人络绎不绝。但是那些人的断刀残剑,还有留在他身上那些敌人的斑驳血迹,却成了他步入神坛的光辉履历。

    无数次的挑战,无数次的胜利,直到再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名字,整个齐国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魏中天,如日中天!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让老人闭上眼睛,一脸的惬意。看他那知足的模样,似是在无情地诉说一个事实:他能享受暖阳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

    “沙沙沙沙。”

    唐安慢慢走进这位武林传奇,远远地打量着他的面容,内心竟涌起淡淡的紧张,再没了洞外时的霸气。

    他似乎现在才想起来,眼前的老人是和慕惊锋、凌冰焰齐名的高手。而且按年级来算,他的功力或许比那两位还要深厚一些。

    他没见过慕惊锋出手,却前言看到过凌冰焰如何杀人。汴京巷战之日,程云鹤精挑细选派出了八大高手,妄图依靠偷袭刺杀东方远行。可是凌冰焰却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举手投足间便让八大高手灰飞烟灭。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想到眼前的老人吹一口气就可以让自己从世界上消失,唐安竟是惊出一身冷汗,不自然地吞了口口水。

    “你来了。”

    魏中天没有睁开眼睛,却听到了脚步声。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阅尽沧桑的从容,却没有如他名字一般的骄傲和霸道。

    唐安强打精神,暗道老子好歹也算半个大雪山传人,万不能落了面子。

    “你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怀中的慕绒对魏中天还是很敬重的,虚弱地道:“唐安……不得对魏大师无礼……”

    “哈哈哈!”魏中天睁开双眼,有些浑浊的眸子中射出一道精光,笑眯眯地盯着唐安道:“很久没有人跟老夫这么说话了,你这少年郎倒有几分胆识。小哑巴方才比比划划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这些娃娃在外面大吵大闹,扰人清净?”

    见这老头儿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说话,唐安的胆子便大了起来,低头对着奄奄一息的慕绒挑挑眉:“我老婆受伤了,请你救救她。”

    见唐安完全没有求人的低姿态,反而带着一丝骄傲,仿佛无论如何也不愿低下高贵的头颅,魏中天脸上兴趣更浓了,笑道:“小哑巴没说清楚么?老夫早已不问世事了,更何况,稷下学宫也不是医馆。”

    唐安冷笑道:“自己的孩子闯了祸,当家长的就想逃避责任么?”

    常年来只有一个小哑巴为伴,让他清心寡欲的同时,多少也感到了一丝无趣,而那些学宫的徒子徒孙见了他,无不毕恭毕敬。所以唐安毫无礼数可言的开场白,让他感到了一丝异样,一丝好奇。

    但好奇归好奇,魏中天自始至终都是个有原则的人。江湖规矩就是江湖规矩,再过问江湖事,那就是坏了规矩。若非冷落情苦苦哀求,蓝海棠他也是不会相救的。

    可是眼前的两个人和蓝海棠不同,从说话的口气到装束,唐安和慕绒怎么看都像是江湖人士。所以这一回,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插手。

    可是唐安的一番“家长论”,却又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魏中天眯着眼问道:“这话怎么说?”

    唐安挑衅般的一笑:“你何不查探一下她的伤势?”

    魏中天面带狐疑。查探完了伤势又如何?莫非他以为自己察觉到这小女娃伤的严重便会动恻隐之心?

    “少年郎,你很狡猾。老夫虽然上了年纪,却还不糊涂,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老夫尚能分的清楚。你若以为人越老便会心越软,那便大错特错了。”

    话虽这么说,魏中天却还是抬起干枯的手掌,握指成爪,对着慕绒微微一握!

    唐安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吸力,在他惊骇的目光中,怀中的慕绒不受控制地离开自己的双臂,向着魏中天徐徐飞去!

    吸鲸神功,已臻化境!

六百三十五章 你叫魏忠贤

    慕绒就像一只蝴蝶,悬浮于半空之上,缓缓向魏中天所在的方向飞去。

    唐安已经完全愣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这般神奇的功夫!

    在唐安眼中不可思议的画面,在魏中天眼中却显得微不足道。随着那干枯的手掌微微摆动,慕绒便飘落到石床上。

    魏中天探出两根手指,在慕绒白皙的皓腕上轻轻一点,右手在白色的胡须上捋了捋。当探视到那一股熟悉的内劲时,他微眯的双眼蓦然一瞪,脸上闪过一丝怒气。

    “吸鲸功......”魏中天眼带精光看向唐安,沉声道:“她是被谁打伤的?”

    唐安自知瞒不过他,坦白道:“是谢渊。”

    魏中天点点头,对唐安的诚实颇为满意,旋即又带着一丝好奇,道:“寒冰劲气,这女娃娃居然是慕惊锋的人。我稷下学宫和大雪山素无恩怨,不知道谢渊为什么要对这小女娃痛下杀手?”

    唐安早想好了一番说辞,淡定道:“我与大唐第一舞姬柳倾歌一道前来挑战凤之瑶,但凤之瑶乃是谢渊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他害怕凤之瑶的天下第一被夺走,失去利用价值,所以想要杀掉柳姑娘,慕仙子就是为了救她才被谢渊所伤。魏大师,您真是调教的好徒弟!”

    魏中天叹息一声,道:“老夫没有他这样的徒弟。”

    “不管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谢渊的武功是你教的,这总没错吧?他倚仗稷下学宫的武功在外面作威作福,你身为他的领路人,不亲自清理门户也就罢了,难道还想见死不救不成?”

    魏中天道:“老夫与他父亲乃是至交,念在老友的面子上把此子收入学宫。谁知他心术不正,野心太大,和学宫所提倡的‘仁’道大大相悖,所以老夫早已将他逐出师门。他在外面闯了什么祸,都是他自己的事,与老夫没有半点关系。”

    “好一句没有半点关系!”唐安愤然道,“你给了他一把刀,他拿刀伤了人,难道给他刀的人便没了责任?魏大师,堂堂稷下学宫,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么?”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少年郎。”魏中天对唐安无理讲三分的口才颇为欣赏,微笑道:“说了这么久,老夫竟一直忘了问一问——你又是谁?”

    “好说!晚辈姓唐名小安,乃是柳倾歌柳姑娘的男人,此番特意陪她一同前来,实现毕生梦想。”

    魏中天低头看看慕绒,饶有兴致道:“那这女娃娃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唐安挺起胸膛,道:“她也是我的女人!”

    “哈哈!”魏中天爽朗地笑了笑,“既得到了大唐第一舞姬,又和大雪山传人纠缠不清,你这小家伙倒真有几分本事。只是......慕惊锋舍得他宝贝徒弟么?”

    唐安表情不善道:“魏大师,晚辈今天来找你,可不是为了和你讨论这些八卦。你想知道小子的感情经历,待治好她的伤势,我自会一一说给你听。”

    魏中天摇摇头:“老夫只是闷了太久,想要找个人叙叙话而已。但是这个女娃娃,老夫不能救。”

    唐安捏紧拳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来自江湖。”魏中天道,“以老夫对谢渊的了解,以他国公的身份,断不会轻易出手伤人性命。你方才说的那些,老夫分辨不出几句真几句假,但能让谢渊亲自出手,证明事情应该没有你所说的那么简单。老夫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不想再过问江湖事,更不想给稷下学宫惹上什么麻烦。”

    好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老东西!

    唐安咬牙道:“一个年轻的生命,正在你面前缓缓流逝,而你身为天下三大宗师之一,被世人所敬仰,竟然给我讲一通毫无道理的狗屁理论,却见死不救!难道这就是稷下学宫的立世之道?”

    魏中天再度阖上眼帘,干枯的手掌在慕绒背后拍了拍,随即掌心上翻,慕绒的身子再度飘起,缓缓回到了唐安身边。

    “老夫在她体内输了一道内劲,可暂时压制她的伤势。若你能尽快找一个功力深厚之人给她渡功续命,她还有的救。”

    “好,好一个稷下学宫,好一个魏大师,老子算是见识了!”唐安心头火起,对魏中天置身事外的态度大感愤怒,再也没了半分敬畏。冷冷瞥了端坐在石床上老人一眼,不屑道:“人最宝贵的就是性命。不救人和杀人,本质上都一样!而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也根本不配称之为人!所以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罢了。求你相救,算我唐某人瞎了眼!”

    扔下一句掷地有声地谩骂,唐安转身就走。这种毫无人情味的地方,他一秒钟也不想多待。

    “站住!”

    唐安刚转过身子,却听到身后魏中天一声怒吼,内心微微一沉。

    难不成自己骂得太狠,惹怒了这老东西?

    不过他这些话都是有感而发,莫说对面只是一个武功奇高的老混蛋,就算是玉皇大帝,他也一样要说!

    有些话,藏在心中只会把人活活憋死。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恶心恶心这个自觉高高在上的王八蛋!

    唐安傲然转身,冷笑道:“怎么,实话太残酷,魏大师你听不入耳么?不好意思,就算你今天活活打死我,我也不会收回方才的那番话!”

    魏中天没有发怒,而是灵巧的原地一跳,蹲坐在石床之上,满脸好奇地盯着唐安,问道:“你是什么人?”

    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魏中天丝毫没有方才的沉稳,一只手不断挠头,另一只手垂在地上,远远看去,活脱脱就像一只猿猴。

    他的眼神也不在满是沧桑,而是带着孩子般的天真,蹙着眉头细细思索,像是很奇怪眼前的陌生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如果冷落情或是小师弟在场,一定会提醒唐安赶紧跑,因为这番表现,证明魏中天的疯病又发作了。

    他太老了,如今已经九十九岁高龄,再转过一年便是百岁老寿星。岁月是把无情的刀,削去了他的锐气,磨平了他的棱角,也给他带来了一身顽疾。

    其他的病症,他都可以倚靠深厚的功力将其压制,唯有头脑的疾病,让他根本无法控制。

    可惜的是,唐安并不知道此时的魏中天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听他明知故问,还道他是故意消遣自己,没好气道:“老子是你唐大爷!”

    魏中天一挥胳膊,道:“放屁,我堂大爷早就死啦!你到底是谁?怎么来到我家的?”

    若魏中天神志清醒,听到如此大不敬的话语,恐怕早就含怒出手了。而眼前的魏中天却很愤怒地大吼大叫,仿佛很纠结“唐大爷”和“堂大爷”之间细微的差别。而他皱着眉头探寻唐安身份的模样,更不像是开玩笑,反倒像真的认不出这个和自己磨了半天嘴皮子的家伙。

    他这一问,唐安反而愣住了。暗忖这老家伙莫非吃错了药,怎么疯疯癫癫的?

    “老东西,你到底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这里是我家,你莫名其妙地闯进来,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想怎么样?”魏中天满脸警惕,说着说着,却忽然恍然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小偷!”

    小偷?

    唐安低头看看慕绒,却见后者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低声道:“唐安,他恐怕是疯了。”

    经她这么一说,唐安发现魏中天的确和刚才表现的大不相同。别的不说,以魏中天武功冠绝天下的身份,便断然不会像猴子一样,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为怕他装疯卖傻试探自己,唐安故意道:“我不是小偷,我姓唐,名大爷。”

    魏中天脸上的警惕减弱了不少,很认真的点点头道:“哦,那倒是我误会你了。不过唐大爷,你来我家干什么?”

    见他真的已经疯了,唐安心中大乐。方才被这老家伙无情拒绝,早已让唐安压了一肚子火,谁知道老天开眼,竟然让他在这时候变得痴痴傻傻。若不讨回点利息,唐大人怎能消解方才心头之恨?

    眼珠子转了一圈,唐安笑道:“哦,我们听说你常年住在这黑乎乎的山洞,想必寂寞得紧,所以就过来陪你玩玩,你开心不开心?”

    “是吗?你要陪我玩吗?好啊好啊!”魏中天就如一个老小孩儿,听到“玩”字立刻放弃了所有抵抗,眼中带着浓浓的喜悦,连蹦带跳窜到唐安身边,无比急切道:“那我们玩点什么才好?”

    堂堂魏大师,忽然变成了一只任人戏耍的猴子,前后的强烈反差让唐安一时回不过神来。过了好半晌,唐安才咳嗽一声,没好气道:“你没看到我还抱着个人吗?”

    魏中天这才注意道慕绒,微微皱眉道:“这又是谁?也是来陪我玩的吗?”

    “她是你姐姐。”

    “可是......这女娃娃明明比我小啊。”

    “我让你叫她姐姐——你还想不想我陪你玩了?”

    “想,想!”魏中天急忙拉住唐安,不情不愿地对慕绒道:“姐姐。”

    慕绒哭笑不得,白了唐安一眼:“不许恶作剧!”

    唐安忍住心中想笑的冲动,一整脸色道:“嗯,这样才乖。姐姐现在受伤了,所以我现在要照顾姐姐,没有时间陪你玩。不过......如果你能把姐姐的伤治好,我倒是可以考虑提前陪你哦!”

    “好啊好啊!”魏中天为了“玩耍”,简直毫无节操可言,再度探指搭在慕绒皓腕上,皱眉道:“咦,这股内劲好熟悉啊,好像和我会的一样。”

    唐安有些紧张道:“那你还能不能救?”

    “这点小事,怎么能难住我呢?咦,我又是谁?”

    唐安生怕他想起自己的身份,赶忙打断道:“你叫魏忠贤,是一个很听话很乖的好孩子。好孩子都喜欢助人为乐,那你愿不愿意帮助这位姐姐呢?只要你帮姐姐疗伤,一会儿我会带你玩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哦!”

    “当然愿意啦,好孩子一定要帮助别人才行!”被“游戏”所吸引,魏中天眼睛一亮,旋即却又皱了皱眉眉毛,喃喃自语道:“魏忠贤,这真是我的名字么?好难听。”

    慕绒:“……”

第六百三十六章 忙碌的小蜜蜂

    清心洞府外。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傍晚的冷风让衣衫单薄的几人瑟瑟发抖。

    蓝海棠不时抬头看看天色,脸上的担忧越来越浓。

    算算时间,唐安和慕绒已经进去一个多时辰了,可是却像投入湖中的石子一般,再也没有音讯。

    看到她捂着双臂的模样,冷落情没来由的心中一紧,忍受着晚风的清凉,缓缓脱下衣衫,柔声道:“夜里太冷,蓝姑娘你大病未愈,披上件衣服吧。”

    蓝海棠还没说什么,许先却如一堵高墙亘在了二人中间。伸出手掌挡住冷落情献殷勤的路,冷冷道:“瞧你瘦的像只鸡一样,还是留着自己穿吧。我皮糙肉厚不打紧,就算是要穿,也该穿我的。”

    哼,小白脸想用苦肉计?太小看老子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唐兄弟不在,老子就是大唐护花使者。想泡蓝姑娘,先泡老子再说——呸,先过老子这关再说!

    识破了冷落情的险恶用心,许先颇感得意,麻溜地拔了衣服递给蓝海棠:“蓝姑娘,给!

    “谢谢。”蓝海棠心不在焉地接过衣裳,面带忧虑道:“冷公子,唐……我表哥和表嫂进去许久了,为何到现在还没出来?”

    “这个……”冷落情迟疑片刻,猜测道:“兴许是慕姑娘伤势太重,需要耗费些时间吧。”

    许先皱了皱眉,暗叹老子千挡万挡,居然还是让蓝姑娘和这小白脸搭上了话。他眼睛一转,顿时计上心头,故意抹黑道:“就知道猜!要是靠猜就能知道结果,咱们都回去吃饭睡觉得了还在这里等什么!不行,老子要进去看看!”

    他刚刚挪了一步,却见师弟神不知鬼不觉地挡在了自己身前,满脸都是防备,甚至还威胁般的捏了捏拳头。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要是再敢踏前一步,我就扁你!

    “咕咚!”

    许先吞了口口水。对这个一掌就能把自己打飞的小豆丁,他心中大是忌惮。可已经放出豪言,若是被一个小屁孩吓破了胆,以后在蓝姑娘面前怎么能抬得起头来?

    思前想后,许先终于想到了办法。明知他耳聋,故意吼道:“敢挡老子得路,算你有种!不过老子一向不打小孩儿,算你走运!”

    冷落情见气氛紧张,劝解道:“师伯一向温和,断不会做出伤害唐兄和慕姑娘的事来,诸位情放心。许大哥先不要着急,我们不妨再等等看。”

    这番安慰,显然无法让蓝海棠放心。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狂性大发的模样,拧眉道:“慕大师……该不会像那天一样吧?”

    她说的很委婉,但冷落情一听之下,脸色却变得煞白。

    当日给蓝海棠渡功治病,魏中天忽然疯病发作,一定要小师弟陪他过招,吓得几人心惊不已。

    当神志不清的超级高手,对上一个不懂武功的大舅哥……

    冷落情心中一沉,瞬间便不敢再想下去了。他面色紧张地盯着小师弟,问道:“师伯有多久没发病了?”

    小师弟见他摇头晃脑,很容易便理解了他的意思。同样面带紧张得指了指初升的月亮,左手向前划过一道半圆,又伸出两根手指。

    冷落情面色如土地翻译道:“两天前?”

    小师弟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慌,轻轻点了点头。

    原本魏中天的疯病半个月才发作一次,可最近却越来越频繁。品均算来,恰恰没两天一犯。

    想到“大舅哥”如今也许身处水深火热,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担忧,对蓝海棠和许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我进去看看。”

    本着要严格监视冷落情的想法,许先立刻高呼:“我也去!”

    小师弟二话不说,立刻又堵住了许先的去路,威胁似地扬了扬拳头——他断不可能让旁人看到师傅疯疯癫癫的丢人模样。

    二次被人断了去路,视面子如命的许先简直要气疯了。可是在风中飞翔的印象却不断提醒自己:从了吧,你打不过他……

    偷偷看了蓝海棠一眼,许先终于理智地再次选择忍辱负重,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一根手指对着小师弟鼻子点了三下,沉声道:“我说过,不、打、小、孩、子!等你长大了,老子一定打死你!”

    小师弟皱了皱眉,心中暗想:这蠢货到底在说什么?

    ****************************************

    冷落情吞了口口水,心中有些害怕。

    若是师伯真的发起疯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能做些什么?为今之计,只能先悄悄摸清楚状况再图计较!

    想通这一点,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山洞,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打探山洞里的情况。

    长明烛的点点烛火,将开阔的洞中映上一片暖黄。一袭白衣的慕绒正躺在魏中天时常盘膝而坐的石床上一动不动,胸口微微起伏,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哪怕神志不清,心智仿佛孩童一般,但魏中天始终是魏中天,一辈子对习武的执着追求,让他丝毫没有忘记该怎么运用那还一般深厚的功力。

    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将吸鲸功催到极致,把慕绒体内的寒冰劲气以及谢渊残留的余力尽数吸收干净,又温润了一遍她的五脏六腑。

    如今慕绒虽然看上去仍旧脸色苍白,但那只是旧伤未愈。只要稍加调养,她便再无大碍了。

    冷落情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倒竖起两道剑眉,一双警惕的眼神在洞内来回游移。

    忽然,他在石床左边的平地上,发现了盘膝相对而坐的两道身影。

    正是魏中天和唐安!

    让冷落情惊奇的是,师伯手臂上的衣袖竟然被扯了下来,撕成了一道又一道布条。而一向严肃出尘的天下三大宗师之一的他,头上和耳朵上正挂着一道道灰色布条,配上一副委屈幽怨的面容,显得分外滑稽。

    在冷落情印象之中,师伯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几时如此狼狈过?

    更让他吃惊的是,“大舅哥”对此一直冷眼旁观,还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是督促学生完成课业的夫子一般。

    这……这是什么情况?

    冷落情的嘴里简直能塞下一个鸡蛋,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对面的唐安不耐烦地催促道:“动作快一点,别磨蹭!”

    魏中天再度将一根布条挂到耳朵上,细细数来,满头满脸已经挂了七段布条,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盆盛开的吊兰。他浓密胡须中一张嘴撅得老高,不情不愿的喃喃自语:“为什么要撕我的衣服……”

    唐安把眼一瞪,道:“怎么,难道你还想脱大哥哥的衣服不成?”

    魏中天如同被冤枉的孩子,据理力争道:“明明我的年纪比你大好不好!”

    唐安一板脸,再度使出屡试不爽的绝招:“你还想不想玩了?”

    果然,魏中天一听这话,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嗫嗫道:“想……”

    “谁是大哥哥?”

    “你是。”

    “嗯,这还差不多。”唐安满意的点点头,“可以继续开始了。”

    魏中天终于转怨为喜,干枯的手掌捏成拳头,高高举过头顶。唐安做着同样的动作,二人眼神相触,自有一股杀气,仿佛正准备生死相搏的两个绝顶高手。

    躲在暗处的冷落情暗暗吞了口唾沫: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大舅哥”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可是……在脸上贴布条又是怎么回事?

    魏中天很快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只见老头一脸认真地神色,大吼一声:“预备——起!”

    接着,二人的拳头同时落下,一起大声吼了起来。

    “两只小蜜蜂呀!飞在花丛中呀!左飞飞,右飞飞,飞呀,啪啪!”

    冷落情扒着墙壁的手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一会儿捏着拳头罗在头顶装作触角,一会儿摆动着两只手化妆翅膀,拼命学着蝴蝶飞舞的模样,嘴里还如孩子般发出欢快雀跃声音的白须老者,竟然是自己一直以来仰慕钦佩的师伯!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师伯,你到底怎么了?

    不仅如此,伴随着“飞呀”二字,两人一起落下拳头——“大舅哥”出的是石头,而师伯出的是剪刀。

    然后……大舅哥竟然在师伯左右脸颊上轻轻掴了两巴掌!

    更可怕的是,魏中天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很配合地将脸向前凑了凑,顺着手掌的方向左右摆动。仿佛为了映衬那两声清脆的“啪啪”,他的口中竟还发出生动“啊啊”声!

    一个须发皆白的百龄老者,在耳光中满脸享受的扬起须发,是怎样一幅让人肝肠寸断的凄惨画面!

    又一轮较量结束,唐安笑嘻嘻地问道:“这个游戏好玩不好玩?”

    魏中天有些气恼道:“好玩是好玩,但为什么总是我输?”

    你总是按照“剪刀石头布”的顺序出招,不输才怪!

    唐安当然不会说出真相,而是鼓励道:“猜拳这种事,靠的都是运气。今天我看你运气不佳,不如到此为止吧。再比下去,我怕你的衣服就要被撕光了。”

    “不许走!”魏中天果断打消了唐安想要逃之夭夭的念头,满头的布条轻轻摆动,如同在吊兰在风中摇曳。“你赢够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想得美!今天我不赢回来,你哪里都不许去!”

    “唉!”唐安叹息一声,没想到这老小孩这般执着。“不如我教你玩另外一个游戏如何?”

    魏中天一听这话,顿时收起赌徒急于翻盘的嘴脸,好奇道:“比‘两只小蜜蜂’好玩吗?”

    唐安拍着胸脯保证道:“那当然。不过这个游戏是五局三胜制,玩过五局,胜负由命,可不许耍赖——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魏中天歪着脑袋权衡半天,终是抵不过新奇游戏的诱惑,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第六百三十七章 上乘心法(二合一,求月票)

    躲在角落里的冷落情总算搞清楚了状况,脸如死灰地悄悄退了出来。

    他很想拾起师伯的尊严,可是在他失去理智的时候打搅他的“兴趣”,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堂堂齐国战神,却好像低能儿一样任人摆布,冷落情满心悲哀。

    来到洞外,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他的脸上。

    蓝海棠最是急切,赶忙问道:“冷公子,我表哥没事吧?”

    他当然没事,能够“啪啪”地掌掴大齐第一高手,他简直潇洒威武得不得了!

    冷落情面色古怪道:“没事,他好的很,蓝姑娘尽管放心。”

    若是“好得很”,为何冷落情都出来了,却仍旧不见唐安的踪影?蓝海棠有心不减,继续问道:“这么长时间,他们都在里面做什么?”

    冷落情痛苦的闭上眼眸,脑海中都是师伯一脸犯贱左右摇摆脸颊的模样,无比艰难地开口说道:“他们在……做游戏!”

    “做、游、戏?”

    不仅是蓝海棠,连许先都认为自己听错了,带着一脸笑容对着身边满脸错愕的女人挑了挑眉毛:“没想到那老头儿还蛮有情调哦?哈哈哈!”

    这般嘲讽的笑容,很自然地被小师弟理解成了对稷下学宫的挑衅。所以他又站到了许先面前,对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的大块头亮亮拳头。

    许先瞬间又笑不出来了。这一刻,他只恨自己武功不够高强,只能继续占着这孩子耳朵不好使的便宜,威胁道:“臭小子,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长大!”

    蓝海棠无论怎么幻想,都想不到沉稳有度的魏大师和唐安一起“做游戏”是怎样的景象。想来想去,仍旧不安地问道:“冷公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否带海棠一同进去看看?”

    看玩笑,他怎么可能让旁人看到“三大宗师”之一的魏中天裸露着一条瘦弱的胳膊、满头挂着破布条,明明被扁还一脸享受的“啊”来“啊”去左右摇摆的凄惨模样?

    冷落情思虑再三,终于说出了有生以来第一句谎话。

    “蓝姑娘,师伯吩咐过,咳咳……这个……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与唐兄促膝长谈!你只管放心,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唐公子没有半点危险!走,我们先去吃饭,先去吃饭……”

    看着他逃似得像山下走去,蓝海棠疑心更重。但人家既然下了禁足令,她怎么也不好硬闯,只能满怀担忧地看了山洞处一眼,心中默默问道:“唐安啊唐安,你到底在做什么呢?”

    *****************************************

    “四喜财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啪、啪!”

    唐安在做一件很爽快的事情,一件无数绝顶高手梦寐以求却终此一生实现不了的事。

    天下间有几个人能够痛痛快快地掌掴宗师,对方还乐此不疲的?从来没有!

    只此一事,就足够唐安后半生炫耀了。

    他甚至已经幻想到经年之后,无数人将自己团团包围,而他则在所有人敬仰崇拜的目光中抠着指甲,一脸云淡风轻地吹嘘:当年我一连掴了魏中天十几巴掌,那老头毫无还手之力,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要苦苦哀求老子多来几巴掌……

    “再来!”

    魏中天的确不敢说一个不字,因为他害怕自己耍赖皮会惹恼了这个带给自己新奇游戏的年轻人。所以他只能带着一脸不甘,吹了吹花白的胡子,不屈不挠地再度双拳紧握,准备下一轮“划拳”。

    甩了甩手腕,唐安笑道:“已经第二局了。之前咱们说过——五局三胜之。若是我再赢一局,游戏可就结束了。”

    魏中天倔强道:“不用你提醒!我不信输的总是我!”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被打,那我就成全你!预备——起!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七仙女啊!哈哈,你又输了!”

    早已摸透魏中天套路的唐安,理所当然地又赢了这一阵。习惯性的甩手又一巴掌拍了出去,可还没碰触到那消瘦的脸颊,却被魏中天一把锁住了手腕。

    唐安微微一愣,抬头道:“干嘛,想赖皮啊?”

    魏中天没有说话。

    忽然之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脸上再没了天真烂漫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峻。那双充满沧桑的眼睛里,倔强和任性早已退却,只余下冷冽和愤怒。

    不用问,那个笑傲江湖的魏中天,又回来了!

    每次发病的时候,他都会忘记之前发生过什么。可是这一回,双颊火辣辣的感觉却告诉了他真相——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一次又一次地扇了自己耳光!

    身为天下三大宗师之一,他几时受过这种侮辱?

    从、来、没、有!

    所以他的心情很差,表情同样很差。

    唐安读不懂他的心,却能读懂他的表情。当那一脸孩童般的天真消失不见,一股高手自有的气势重新回到魏中天身上,他就知道那个俾睨天下的老人又回来了!

    铺天盖地的威势席卷而来,压得唐安近乎喘不过气来。当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杀气,他只觉得内心“咯噔”一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妈的,这老头说变就变,一点征兆也没有。这下好了,自己爽是爽够了,可面对一个愤怒的超级高手,自己还能活命么?

    唐安不知道,他只感觉到了恐惧。

    魏中天面沉如水,可配上脑袋周围一圈碎布条,却是说不出的可笑。

    心情差到极点的老人显然没有理会这些,而是瞪着唐安,一字一顿道:“你、刚、才、都、干、了、什、么!”

    咦,看起来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这么说来,自己还有一线生机!看到希望曙光的唐安,瞬间将聪明才智发挥到极致,心思千回百转,思考怎样化解眼前的危机。

    “喔,方才魏大师您良心发现,劳心费神地救了仙子姐姐。然后又说小子我骨骼清奇,一定要传授我绝世武功。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晚辈何德何能,怎么能有幸得您老人家倾囊相授呢?所以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唐安一边脑筋急转,一边信口开河,不时偷偷观察魏中天的脸色。

    “接着说!”

    魏中天很想揉一揉有些生疼的面颊,可为了彰显高手风范,在一个小辈面前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只能沉声继续问道。

    唐安尽力将自己幻想成绝代高手,试探着说道:“接着……您老人家说……您决定的事,还没人能够拒绝,硬是强迫晚辈跟你学武……”

    唐安生怕自己编织的故事不和对方心意,小心翼翼地说着,暗暗察言观色。哪知魏中天面沉如水,却出奇地没有反驳。

    高手都有高手的骄傲。论武功,他已经傲视天下;论辈分,他已近百岁高龄。这种有实力、有脾气又位高权重的人,哪里容得下别人辩驳自己?

    毫无疑问,唐安猜对了。

    “您先是试探了晚辈一番,发现我一点武功基础都没有,不由得大失所望。先是给晚辈讲了一通大道理,说什么武功练到极致,千军万马间取敌方上.将首级都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可晚辈没什么见识,听您说的玄之又玄,心中不禁打了个问号。您见晚辈不信,为了证明你所言非虚,于是就……就提出了一个很过分的要求。”

    魏中天不了解唐安信口开河的本事,听他说的行云流水,还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根本不知道事实与他所讲的大相径庭,心中还暗暗欣慰:还好自己犯糊涂时没干什么丢人的事儿,否则这张老脸要往哪儿搁才好?

    可听唐安话锋一转,不由得内心一紧,赶忙问道:“什么要求?”

    唐安心中暗喜,看来这老头儿多半信了自己的谎言。装出一副不敢开口的模样,好不容易才弱弱地道:“您让我……打您的脸……”

    魏中天微微一怔,嘴角不禁抽了抽。暗叹就算是心智被夺,老夫也断不会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吧?可是脸颊火辣辣的感觉,却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老夫……真的这么说过?”

    “是啊。”唐安无比肯定道,“您想啊,您乃是堂堂齐国武圣,晚辈对大师您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怎么能动手打您呢?就算您有神功护体不怕受伤,晚辈也绝不敢亵渎前辈高人。可是您见晚辈拒不从命,气恼之下硬是威胁晚辈,说我若是不动手打您,那您就收回功力,让我的慕绒姐姐继续遭受伤病折磨。所以……万般无奈之下,晚辈只好……唉!”

    “咳咳!”

    听着自己的“光辉事迹”,魏中天老脸一红,赶忙咳嗽两声掩饰内心的尴尬。

    拿一个女娃娃的命来威胁一个小辈,自己会干出这么卑鄙的事么?可是……看着少年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不似说谎啊。

    蓦地,他忽然发现飘荡在眼前的碎布。再看看自己光秃秃的右臂,想想自己英武飘逸的英雄形象毁于一旦,很快就把“打脸”的问题抛诸脑后,指着脑袋上一条一条的灰色碎布,怒声问道:“那这些玩意儿怎么解释!!”

    听他如狮吼一般的怒嚎,唐安吓得吞了口口水。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这老家伙动用“吸鲸功”将慕绒吸到他面前的那一幕,当即眼前一亮,解释道:“那是因为……您要让晚辈开开眼,展露一番您的内功!”

    “内……内功?”

    魏中天一脸迷茫,怎么也想不通展现内功和给自己贴上满头破布之间有什么联系。

    “对啊!”唐安眼神“清澈”,还天真地眨眨大眼睛,“回忆”道:“晚辈虽然不懂武功,却也知道要想成为高手,必须从小练起。晚辈已经这个年纪了,纵然有名师指点又能取得多大的成就呢?若是将来打着您的名号闯荡江湖,只能徒给您老人家丢人而已。可您误会了晚辈的意思,还道是晚辈不想跟你修行。为了展现您的功力如何深厚,便在脑袋上贴了这一圈碎布。你只是微微发功,所有碎布就都飘了起来,好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一样,真的好神奇哎!”

    向……向日葵?

    魏中天有些心虚得避开唐安“崇拜”地眼神,暗道自己展现实力得方式还真是奇怪。可听唐安说的有板有眼,再结合收放自如的吸鲸功法,看来这小子多半说的是实话。

    唉,又是逼人拜师,又是拿女娃性命当筹码,还想出了这么别出心裁的法子。魏中天啊魏中天,你这一世英名可真是毁于一旦了!

    沉吟了片刻,魏中天有些尴尬地问道:“咳咳。那个…….除了这些,老夫还做过什么?”

    “没有了!”唐安赶忙摇头。开玩笑,老子好不容易蒙混过关,不知道累死多少脑细胞,哪还有工夫继续编故事。

    魏中天点点头,暗叹虽然行为不当,有些为老不尊,但总算没做太过丢脸的事。

    见洞内一片沉默,唐安小心翼翼地问道:“魏大师,我……还没吃饭呢。”

    “你想走便走,何须说的如此委婉?”魏中天听得出唐安话里的潜台词,暗骂你没吃饭,难道老夫就吃了么?哎哟,这小子方才到底下了多重的手,怎么会这么痛?

    “多谢魏大师!”

    唐安心中压力顿减,好像生怕这老头儿反悔一样,揉了揉坐的酸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石床前抱起还在沉睡的慕绒,逃命似的朝着洞外跑去。

    “慢着!”

    眼看快到洞口了,魏中天忽然开口,让唐安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有些僵硬地回过头来,唐安勉强地笑了笑,问道:“不知道前辈您还有什么吩咐?”

    魏中天眼神游移,想了好半天该怎么措辞,可想来想去,还是开门见山道:“咳咳!今晚发生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懂么?”

    唐安当然懂——要面子嘛!若是这些是流传出去,他辛苦一百年所建立的威信就会如坍塌的宝塔一般,只剩一地残垣断壁。

    所以唐安非常识时务地眨眨眼:“今晚发生过什么?我都已经忘了。”

    魏中天对唐安的识趣十分欣慰,暗叹这臭小子还真是善解人意。痛快地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等到诺大的洞穴里只剩下独自一人,他才用干枯的手心不停地揉着脸颊,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想来想去,脑海中始终一片空白,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浮现,却再也没了任何线索。

    将那几个字串连在一起,魏中天有些迷茫地自言自语道:“五魁首,六六六……这是什么心法口诀?”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大战之前

    自从十年前凤之瑶与凤之岚巅峰对决过后,齐国的老百姓再也没有对哪一场比舞如此期待过。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凤之瑶站在云端,俯瞰所有在地上苦苦挣扎的伶官艺人。

    她就像涅槃的凤凰,翱翔于九重天之上。那如火一般的尾翼,将天空都渲染成了她的颜色。

    不知是迫于她如日中天的威势,还是没有信心去实现几乎不可能达成的夙愿,抑或是谢渊从中作梗,十年来根本没有人胆敢与她一战。于是乎,民间流传出了一种说法,并且老百姓对此深信不疑。

    凤之瑶,一战封神,自此之后,四海再无敌手。

    十年后,终于有人鼓起勇气,迈出了从没有人敢于尝试的一步。而随着这个人的身份被揭开,更是在齐国引起了轩然大波。

    她是大唐第一舞姬,一头白发如雪。

    她曾经打败了来自夏国的第一舞姬“魅舞妖姬”,在汴京城风头一时无两。

    她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让齐国三大高手——燕若雪、梅之瑜、苏童都自叹不如。

    最主要的是,她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凤之岚唯一的亲传弟子!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背.景,再加上凤之瑶亲口承认对方有与她一战的资格,立刻将柳倾歌推到了风口浪尖。放眼整个齐国,曾经看不起这支大唐歌舞团的人全部收起了轻视之心,转而对这场比舞无比期待。

    大街上、酒肆中、客栈旁、寺庙中……上到公卿贵族下到贩夫走卒,每个人议论的话题只有一个——两天之后,“天下第一”到底将花落谁家?

    当然,这件事能得到如此高的关注,最主要的原因是凤之瑶亲口承诺,让全齐国的人一同来见证这场舞林巅峰之战。放眼从前,这是从来不曾发生的事。

    能欣赏到如此妙舞,每个人的心都热切起来。感觉自己地位水涨船高的平头百姓无不将此作为今年最大的盛事,其热闹程度一度将几天之后的“稷下盛会”远远抛在了身后。

    短短一天时间,消息便如一阵春风,吹遍了整个临淄城。

    相比于百姓们的热切,此次盛会的几位主角,却表现出了让人惊叹的沉稳。

    旁人不知凤魁苦,凤之瑶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她现在只想做好她自己,只想要得到自由。可悲的是,她还没有看见希望,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凤凰台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了,她也不敢回去,所以那些登门或是加油打气、或是想借此事谋取利益的达官贵人尽皆扑了个空。而早先察觉到她乘坐的是鉴吏大夫府上车马的人,又蜂拥一般涌向庞光大的府邸。

    可结果依然如故。

    庞光大不傻,如果有可能,他绝不会接手这样一枚烫手的山药,特别是通过一些隐蔽的渠道得知定国公和温良侯都异常重视这个女人之后。

    可是他能甩手不管么?

    那个儿子口中神秘莫测的唐大哥捎来了一句口信,内容很简单:庞子敬,十万两。

    问明儿子此去尼山的经过,庞光大敏锐的察觉到这句话并非表面上听起来这么简单。

    “十万两”只是一个赌约而已,他当然拿不出这么多银两,也不认为齐国谁有这个实力能够为了一句戏言而一掷千金。所以数字不可怕,可怕的是数字背后代表的含义。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是他身为鉴吏大夫,疏通关系暗箱操作,希望儿子通过非正常渠道从辩才会中脱颖而出,获得前往稷下盛会入场券的事已经暴露了!

    想通这一点,庞光大内心涌起了惊涛骇浪。

    他是什么身份?是堂堂鉴吏大夫!如果像他这种人都徇私舞弊,齐国哪还有正义可言?言官最重要的清心修身,不为外物诱惑。如果这件事被暴露出去,罢黜官职或许都是最轻的处罚了。

    庞光大当然不会赌上自己的一切,所以他只能按照唐安的吩咐去做事。

    而唐安给他的任务非常简单——力保凤之瑶安危!

    从小港回来之后,庞光大用最短时间将凤之瑶转移到了隐藏的别院之内,而对外则采取了统一口径——凤大家只是当日来府上做客而已,至于后来她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于是,在所有人眼中,凤之瑶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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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天下第一比舞大会”临近,整个临淄城都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有的人忙碌着散播消息,有的人忙碌着开盘口,有的人忙碌着规划商贩摊位。这其中,最为忙碌的便是朝廷了。

    “天下第一舞姬”的归属对齐国来说无疑是一件大事,所以比舞不能失了体面。又要估计到乐师、场地、安全、礼仪等诸多事宜,让人为难的事,这许多事都集中在了两天之内,而凤之瑶邀请全民参与的举动,更是打乱了朝廷的全盘计划。

    两天下来,朝廷已经是忙的不可开交。

    更让人难堪的是,凤之瑶的忽然消失,让朝廷陷入了一阵惶恐。试想一下,全天下都知道东阙台的盛事了,若是当日凤之瑶不出现,该如何跟远道而来的百姓们解释?如何跟大唐歌舞团解释?

    还好,正当无数官员惴惴不安之时,凤之瑶送来了一封亲笔信。

    “诸君勿念,之瑶安好。比舞盛会,必不缺席。”

    寥寥几个字,总算让朝廷吃了一颗定心丸。长长舒了一口气之余,所有人不禁想到了一个问题。

    凤之瑶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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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凤之瑶正站在一株樱花树下,望着浅粉色的花瓣怔怔出神。

    她感觉自己好像这多花一样,美丽,迷人,任何人路过都想要驻足欣赏。可是一场风雨过后,花瓣便会随风飘落,化成一胚春泥,曾经的美好不知能否被人忆起。

    她不想被树控制,更不想被风操纵。于是她主动挣脱了树枝,飘向那未知的天空。

    她向往漂浮在蓝天之上洁白的云朵,而不知不觉间,那云朵竟变成了唐安的模样。

    那里到底是自己的归宿,还是说……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飘走呢?

    凤之瑶惆怅的叹息一声,眼神中尽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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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花阁。

    红如海的梅花早已凋谢,只余下灰褐色的枝干。

    谢渊又回到了这里,因为他感觉自己很像这些梅花。不管曾经开的多么艳,总有枯败的一天。

    空空荡荡的院落,不再有美女宠姬的欢声笑语,不再有下人的殷勤侍奉,不再有带着鬼脸面具的人小心翼翼地汇报,只有那泉眼还在不知疲倦地汩汩冒着水泡。

    他**着身子泡在温热的水中,仿佛只有这阵阵热度,才提醒自己还活着。而岸旁早已凉透的茶杯、原本干净的低落堆积的灰尘和落叶,都在暗暗提醒着他:你已经谢幕了……

    当一个闲散国公没什么不好,但对一个心有执念的人,却分外受不了这份安逸。可是大权旁落的他,如今又能做什么呢?

    人走茶凉。无论凤凰台还是玉门,没有一个人在自己最落寞的时候送上一句安慰,至于鬼脸就更不必多说了。有时他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失败?

    若非如此,为何当陛下收回赐予自己的权利,竟连一个可以诉苦的人都没有?

    将脸仰像天空,谢渊吐出一口浊气。

    为了这个国家,他已经操碎了心。奈何世事变幻,造化弄人。他已经注定成不了伴随明君一统山河的那个人,但是最起码,他可以保留齐国最后的血脉。希望有一天,大齐会出现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把大唐和大夏都纳入版图之中吧。

    而眼下,他只有一件事可以做,那就是等。

    等着鬼刺的好消息,等着唐安身死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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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安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女子正对着镜子默默念叨。

    她的发如雪,她的美如画。

    她依然是那个让整个大唐都为之疯狂的柳倾歌,只是却没了飞雪悦兰台上的灵动,反而多了几分惆怅,几分憔悴。

    她知道这次前来大齐危机重重,否则唐安根本不必如此掩饰。但她没料到,危险竟会一路如影随形。

    从尼山辩才会开始,他们先后经历了两次刺杀,每一次都和死神擦肩而过。唐安虽然侥幸逃过一命,但杀人者的决心已昭然若揭,没人相信他们肯轻易罢休。

    柳倾歌很想知道唐安是否安好,所以她再三央求慕绒前往凤凰台一趟。若是唐安安然无恙,也算了却了自己一桩心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慕绒这一去竟然音讯全无。

    慕绒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无论相国叛乱还是太清观遇刺,柳倾歌都无比羡慕那道出尘飘逸的潇洒身影。她多么期待自己能变成那道身影,在唐安最为难的时候可以挺身而出,帮她挡风遮雨,而不是永远躲藏在他的背后。

    然而现在,迷雾遮住了她的眼,唐安的生死未卜牵动着她的心。她不再是那个视舞如命的天真女孩了,而是真正体会到爱情滋味的女人。

    爱上一个命途多舛的男人,滋味真的好苦涩。

    看着桌上的朝廷文书,柳倾歌全无兴致。她知道两天之后,就是她实现毕生梦想的舞台,内心却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深深的担忧。

    她摸了摸自己消瘦的脸颊,对着镜子里憔悴的人影惨然一笑,喃喃道:“你说过,我与凤之瑶比舞,你一定会来。你一向说话算数,所以不会骗我的,对不对?如果你不出现,那么……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一定会去找你!”

第六百三十九章 狡猾的海棠

    当所有人都在满世界找唐安的时候,他正躲在稷下学宫之中。

    这或许是他来到齐国最为轻松的两天了——海棠的病有了着落,仙子的伤逐渐好了起来,而自己不用担心危险突然降临,不用思考如何完成使命。

    但是他知道,该面对的东西总会去面对。所以他来到稷下学宫的当夜,便写下了三封书信,让许先偷偷捎下了山。

    一封送给柳倾歌,告诉他并无性命之虞,叮嘱她不必担心。

    另外两封,则统统给了季晨。其中一封是让他安排“复仇者联盟”的兄弟,在比赛当日到东城门处。而另一封,是叮嘱他找一办事稳妥之人,亲自将信送到唐齐交界的东翎卫处。至于信上写了些什么,却无人知晓。

    办妥了这两件事,唐安卸下了全部包袱,尽情投入到短暂的“假期”之中。偶尔得空调戏调戏“表妹”,抑或和重伤初愈的仙子姐姐温存温存,简直快活似神仙。

    唯一不爽的是,冷落情时常便会邀他一起品书论道,耽误他与两位绝色佳人谈情说爱,实在是大煞风景。

    对于情敌,唐安一贯不会给予好脸色,但冷落情却毫不介意——人与人交心都有过程的嘛。聚溪方能成海,滴水都可穿石,哪怕“大舅哥”现在对自己有所误解,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相信他一定会被自己的一片赤诚所打动。

    到时候,只要他向“舅父”多美言几句,海棠姑娘还能往哪里跑?

    怀着这种心思,可怜的大湿兄哪怕被唐安呼来喝去,却始终带着甘之如饴的笑容。偶尔遇见海棠,竟越看越是娇艳欲滴,暗叹自己“未来的女人”真是美极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在冷落情自作多情的幻想里,在唐安与如花似玉的一对璧人如胶似漆的缠绵里,在柳倾歌患得患失的梦境里,在谢渊疑神疑鬼地猜忌里,两天的时间匆匆而过。

    三月初一,冲虎,煞西,忌出行。

    唐安很少看黄历,却悲催的发现每一次选的日子,都像是故意在和自己作对一样。书院论学时如此,今天又是如此。

    煞西,忌出行。这岂非是让自己老老实实呆在学宫里哪也不去?可面见齐王的机会可不是常年都有,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面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唐安不允许任何人阻止,不管谢渊还是刘恭都一样!

    他对着铜镜,将漆黑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修剪了修剪胡须和眉毛。虽然仍旧穿着那身破旧的衣服,但经过打扮之后已经完全脱胎换骨,可先前的邋遢相比判若两人。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帅过冷咸湿!

    大清早天还不亮,唐安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打开屋门的时候,却发现慕绒、蓝海棠和许先已经等在了外面,甚至连冷落情都在。

    “嗨,你们都起得这么早啊——咦,冷咸湿,你在这里做什么?”

    前三人在他可以理解,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隐瞒什么:许先会作为自己的保镖,一路上保护自己的周全。而慕绒和蓝海棠都是自己的女人,而且都是骨子里及其倔强的女人。他表现的越坦然,才会让她们越安心。

    冷落情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很碍事,温和笑道:“冷某一向起的很早,本想在院中散散步,却见慕姑娘和海棠姑娘结伴前来。冷某心中好奇,便一同跟了过来,没想到唐兄竟然要出门——大清早的,唐兄是要去赶早集吗?”

    “对——啊!”见大师兄给了台阶,唐安哈哈一笑,顺着他说道:“听说城南早集热闹非凡,我想和许兄一起去凑凑热闹。”

    冷落情好心提醒道:“唐兄,大集在城北。”

    唐安心中一阵尴尬,忽的脑袋一转,瞪了许先一眼,责备道:“许大哥,你怎么打探的消息?若非今早碰到冷公子,咱们岂不是要白跑一趟?记住,做什么事也马虎不得。”

    莫名其妙背了黑锅的许先满心委屈,但自知不能拆唐兄弟的台,只好尴尬地笑笑:“我的错,我的错。”

    难得有巴结“大舅哥”的机会,冷落情当即毛遂自荐道:“几位人生地不熟,反正冷某闲来无事,不然就给两位做个向导如何?”

    “不必了!”

    唐安和许先异口同声道。

    他妈的,去找齐王谈判这种事,路上不知是否会遇到什么波折。若谢渊贼心不死再设埋伏,我们两人跑起来容易,但万一不小心把这位金贵无比的大师兄送去见了阎王,魏中天还不和老子拼命?

    唐安解释道:“这个……我们四处溜达溜达,就不劳冷公子费心了。你嫂子和海棠还在这儿,若有什么事,你留下也好有个照应。”

    一听蓝海棠不同去,冷落情的眼睛当即亮了起来。这几天她天天与“表哥”腻在一起,害的自己全无机会。难得有和女神独处的机会,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这点小心思,当然不能暴露在“表哥”面前。所以冷落情满脸“遗憾”,叹息道:“这样啊……也好。”

    终于搞定了这家伙,唐安暗暗松了口气。若是他知道冷落情做梦都在打蓝海棠的主意,怕是拖也要把他拖下山。

    慕绒靠近一步,道:“我和你一起去。”

    冷落情眼睛更亮了,心中默默念叨:答应她啊,这样我就可以和海棠独处了!快答应他啊!你他娘的还犹豫什么?咦,我心里刚才是想到了脏话么?

    唐安并没有遂了冷落情的心意,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你的伤刚刚好,安心在这里养伤,等着我回来。”

    慕绒皱眉道:“可是你……”

    她话还没说完,唐安便拉起她的手,微笑道:“我说过,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为了我受到一点伤害,你不会害我食言吧?”

    慕绒俏脸微微一红,嗫嗫道:“我……我怕你遇到危险……”

    这种话从一个像冰块一样冷的女人嘴里说出来,让唐安愣了足足好半晌。当看到她羞红着脸避开自己的目光,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这一刻,仙子姐姐在他眼中竟是如此可爱。

    不过唐安当然不可能让她一直牵挂,宽慰道:“你放心好了,许大哥的武功高强,更何况我还有暴雨梨花针傍身,不会遇到麻烦。更何况,之前遇到的危险足以引起朝廷的重视。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王法,懂吗?”

    慕绒抿着嘴没说什么,内心却不以为意。如果王法有用的话,还要捕快干嘛?

    见她不再言语,唐安终于松了口气。扭头看向蓝海棠,发现她只是带着一脸微笑,正含情脉脉地看向自己。

    实现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蓝海棠看上去更有女人味。想想二人那些复杂经历,唐安情不自禁地牵起她的手,道:“你......”

    “我明白。”

    蓝海棠并没有让他为难,而是淡然一笑:“我帮上你什么,但我会在这里静静地等你回来。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见女人如此体贴,唐安心中大是感动,自信地笑道:“当然!”

    冷落情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不就是去赶集嘛,怎么说的好像生离死别似的?而且说话就说话,怎么又拉起手了?

    大唐什么都好,就是亲人之间动不动就拥抱拉手亲嘴这一点实在不太好。

    “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

    唐安握住蓝海棠的大手微微用力,眼神留恋地在二女身上打了个转,终于轻轻挥了挥手,豪气干云地大笑几声,伴着熹微的晨光向山下走去。

    望着唐安步履从容的背影,慕绒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可是真真虚弱感传来,似乎在提醒自己:你现在非但帮不上他的忙,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

    “很担心他,是不是?”

    慕绒正想着心事,忽然听到耳边一个声音问道。扭头一看,蓝海棠正带着一脸狡黠的微笑,附在自己耳畔轻声说道。

    慕绒眼睛一亮,问道:“你有办法?”

    蓝海棠笑道:“我没有办法,但至少我能见到他,不至于一直为了他牵肠挂肚。”

    说罢,她没有再多解释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冷落情。

    大师兄一直在默默欣赏她的侧脸。橘红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脸颊,映着她长长的睫毛和勾起的唇角,使她看上去犹如女神,美艳不可方物。

    莫得,他忽然和那双美丽的眸子四目相对。意识到自己偷窥行径暴露,冷落情尴尬地连连咳嗽,顾左右而言他道:“那个......贵国赶个早集都这么麻烦吗?”

    蓝海棠点头道:“对啊,大唐很多事都和齐国不同,冷公子很不习惯吧?”

    “不会!这种浓郁的亲情,冷某可望而不可求。”冷落情说着,眼中带着点点柔情道:“海棠姑娘放心,冷某会努力适应的。”

    蓝海棠并没有听懂冷落情话中的潜台词,漆黑的眼眸微微一转,道:”对了,听说......今天临淄有一场盛大的比舞,我们大唐第一舞姬柳倾歌前来挑战凤魁凤之瑶,是也不是?”

    冷落情想了想,道:“确有其事。不过冷某一直醉心书卷,从未踏足烟花之地,对舞艺谈不上了解,怎么海棠姑娘对此有兴趣么?”

    蓝海棠点点头道:“绝代双姝联袂献艺,此等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世,海棠的确好奇地紧。十年前两位凤门高徒的对决,我等无缘一睹,所以今日的巅峰之战,海棠一定不会错过。”

    冷落情笑道:“既是海棠姑娘好奇,那不如咱们就一同前去。据说凤大家放了话,邀全齐国子民接来观赏。冷某不才,在这临淄城多少有几分薄面,可以给海棠姑娘行个方便。”

    “如此,多谢冷公子了。”蓝海棠微微行礼,拉起慕绒的手,巧笑嫣然道:“嫂嫂,今日咱们有眼福了。”

    慕绒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她是想直奔东阕台,若是在那里能见到唐安,自然也就放心了。满是欣喜地点点头,笑道:“好。”

    海棠要和嫂子一起去?说好的单独约会呢?

    冷落情彻底傻眼了,目送一对如并蒂莲花一般的女子有说有笑地向马厩走去,只余下一脸苦笑。

    夫子啊,你教我《四书》、《五经》,教我仁义道德,教我君子之道,却唯独没有教我该怎么泡妞......

第六百四十章 群魔乱舞

    临淄东郊,有一条无名小溪。

    聂三正蹲在岸边,捧起冰凉的溪水敷在脸上,入骨的寒意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而他的身边,赫然放着一张白色的鬼脸面具!

    他是“鬼脸”的一员,却是地位最低、最不受重视的那种。作为一个炮灰,他自己都觉得能活到现在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太清观刺杀时他就混在杀手之中,但一贯以“安全第一”为准则的他,并没有拼命地冲锋在前,他甚至连唐安的模样都没有见到。杀人抢功这种事,他一贯是不屑去做的——上面有“四大鬼脸”压着,他们这种小喽啰怎么可能出头?为了那一点点赏钱,何必把命别在腰上?

    不贪的人,往往能活得久一些。所以很多同僚已经化作黄土,而他却能享受到清晨空气的芬芳。

    但让他郁闷的是,这两天新上任的头儿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发了疯一样让所有“鬼脸”满城找人。聂三一度怀疑,这个叫唐安的家伙是不是玩了鬼刺的老婆——除了被戴了绿帽子,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会让鬼刺如此大动肝火。

    这种漫无目的的搜索,从昨夜开始达到了顶峰。

    所有“鬼脸”倾巢出动,不找到人,没有人可以休息。一连两天时间,聂三没睡过一点儿觉,整个人都快要撑不住了。

    还好,将临淄城翻了个底朝天之后,仍旧毫无所获的鬼刺终于把目标瞄准了城郭。而自己,恰恰成为有幸前来搜寻的一个。

    没了上司监督,没有同伴盯着,聂三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他比那些仍旧在城中坚守的人要幸运的多。

    朝阳初升,抚掉了夜的清寒,一波又一波的困意来袭,让他张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倚靠在一块大石背面,马上就准备梦会周公了。

    至于任务——他娘的,东边就是稷下学宫,西边就是天罗地网,那唐安除非是傻子,否则怎么会选择藏身在这种地方?

    可是刚阖上眼,聂三忽然听到一阵谈笑声。

    多年来的杀手生涯,让警惕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聂三猛然睁开双眼,偷偷向外看了一眼。

    远处,两个男人并肩从凤鸣山的方向走来,一路正聊着什么。

    原本学宫的学子下山出城也无可厚非,可是稷下学宫宫规森严,所有学子一律要求穿着宫服。而这两个打扮随意的男人,显然不在被约束的行列。

    山间小路草木依依,蜿蜒清泉流水潺潺。

    写意的画面成了最好的掩护,躲在石后的聂三心中暗暗好奇,不知道山上下来的是什么人物。可当二人由远及近,聂三却有些失神。

    能够当杀手的人,眼睛总是特别好使。试想一下,若是上级给了你刺杀任务,你蛰伏许久,却因为近视眼看不清楚目标的模样,那还埋伏个屁。

    而当他看清楚唐安的模样是,内心暗暗思量,总觉得这人看上去很眼熟。

    蓦地,他忽然想起怀中揣着的画卷,轻轻拿出来仔细对比一番,赫然惊觉那人竟然就是这次所要猎杀的目标。

    唐安!

    聂三真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太好还是太背,明明想深藏功与名,可老天爷却好像特别偏爱自己。旁人挖地三尺都找不到的人物,竟然活生生闯进了自己的视线!

    他清晰地记得唐安身边有一个白衣女人,“四大鬼脸”之中的鬼手和鬼王被那个女子像砍瓜切菜一般无比轻松地取走了性命,从别人眼中的厉鬼变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身边有这种绝世高手,足以证明这个叫唐安的男人是多么危险。

    以聂三的性子,原本一定会继续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装作视而不见,可是眼下这条路却已经走不通了。

    若唐安从东城门入城,而负责搜寻东郊区域的自己有没有丝毫警示,等待自己的必将是鬼刺的雷霆之怒。

    他一定会杀了自己,以最残忍的方式!

    聂三吞了口口水,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枚“升天猴”,把心一横,用火折子将其点燃,头也不回地趟过溪水,冲进了一片小树林里。

    “嗖——啪!”

    尖细的升空声响起,“升天猴”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在半空中爆裂,炸成一团紫红色的云团。

    唐安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美丽的烟雾,笑道:“谁大清早的便跑来放烟花?”

    许先指着飞快跑进树林的黑色身影,淫笑道:“你瞧瞧那人,如此猴急地窜进林子,想必里面定有佳人。依我看,他必是为了博得姑娘芳心故意而为。此地荒无人烟,又是孤男寡女,天雷一勾地火,还怕那小妞不从吗?这位骚包公子好手段啊!”

    他妈的,明明是自己妄加猜测,说的竟好像是真的一样。原来许大哥一直患有很严重的臆想症,真的好可怜。

    唐安心中腹诽一顿,却哈哈一笑附和道:“许大哥果然是个有情调的人,看来没少做这种事吧?”

    “惭愧,惭愧。”许先老脸一红,抬头看了看那慢慢晕开的红雾,却发现那雾气依然浓郁,显然不是普通的烟花那么简单。

    许先眉头皱了皱,迟疑道:“唐兄弟,我怎么看这好像不是烟花,反而像是在发信号呢?”

    “信号?”唐安眨眨眼,忽然脸色变了变,问道:“那人方才穿着什么衣服?”

    许先也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了,想了想道:“好像是……一身黑衣服……”

    黑衣服,放信号,煞西,忌出行,鬼脸……

    几个词萦绕在脑海之中,唐安面色如土,皱眉道:“许大哥,咱们好像遇到麻烦了……”

    ***********************************************

    通济客栈。

    夏雨喘着粗气跑到柳倾歌的屋子里,捂着起伏的胸脯说道:“倾歌,大齐礼部的人来了,说是要接咱们去东阙宫!”

    “我知道了。”

    柳倾歌一张俏脸无喜无悲,声音淡然自若。

    作为她的闺中密友,夏雨知道她这些天来一直在担忧,为了那个让人不省心的男人衣带渐宽,茶饭不思。

    这样的柳倾歌,自然不会是凤之瑶的对手。与其在整个齐国面前丢脸,从此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倒不如趁早放手更好。

    最起码,她还能保留“大唐第一舞姬”的脸面。

    夏雨甚至已经想好了劝解的说辞,可当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她却发现柳倾歌变了!

    她一扫先前的颓丧,换上一身大红色的鲜艳舞裳,华丽而高贵。端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她,腰杆不再萎顿,而是挺得笔直,一双美丽的眸子充满了战意。

    因为唐安的一封信,让她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她知道,唐安还活着;她知道,他会来给自己加油打气;她知道,自己的心又活了过来。

    卸下了心头的包袱,柳倾歌终于重拾信心,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境界。

    不为外物悲喜,不因情绪而动,不记得舞步,忘却了技巧,只想尽情舒展自己的肢体,用无声的语言诠释美的极致。

    那是舞者的至高境界!

    没有了替凤之岚圆梦的执念,也没有功名心作祟。如今的她,只是一个为舞而痴的舞者,只想和最顶尖的高手痛痛快快的一战,在全天下的见证下奉献一场酣畅淋漓的表演。

    无论成败,不计后果!

    焕发无尽战意的柳倾歌,让夏雨微微一怔,嗫嗫道:“倾歌,你……你这是……”

    柳倾歌将两瓣诱人的唇在大红胭脂上对抿,闻言展演一笑:“我很好,而且从没感觉到比现在更好,不是吗?”

    “是……可是……你和唐安……”夏雨思维有些混乱,甚至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柳倾歌的满血复活固然让她欣喜,却也同样迷茫。

    “既然齐国的人来了,咱们便走吧。不能让旁人久等,非议我大唐女子不懂礼数。”

    柳倾歌站起身来,步履从容的向外走去。

    每一步都自信矫健,每一步都雷霆万钧!

    “至于唐安……”柳倾歌脸上闪过一丝柔情,喃喃道:“我会成为他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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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升包子铺的生意一向很红火,因为这里的包子皮薄馅足,价钱公道。

    但是今天,包子铺的老板都会愁眉不展——因为偌大的二层楼只有一桌客人就餐。

    鬼刺此时就坐在窗边,面前摆着六个雪白的包子,还有一碟咸菜、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六个带着鬼脸面具的鬼仆背负着手,恭敬地站在一旁。偶尔几个客人端着饭菜踏上楼梯,只要一看这阵势,尤其是看到他们腰畔挂着的青铜短剑,总会很识趣地逃之夭夭。

    鬼刺将包子送进口中,咬出一道月牙般的半圆,褐色的肉馅夹杂着葱香,让他闭上眼睛默默享受片刻。可眼睛不能视物的人,耳朵总是特别灵光。

    大街上人声鼎沸,敲锣打鼓声不绝于耳,让习惯了安安静静躲在暗处,给目标致命一击的鬼刺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今天是两大舞姬决战的日子,而楼下那条宽敞的圣人街,则是柳倾歌前往东阙台的必经之路。

    忽然之间,大街上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那是柳倾歌的辇轿由远及近引起的轰动。

    视此次盛会为齐国最盛大节日的老百姓们都起了大早,将大街堵得水泄不通,无比激动地等待着柳倾歌经过,想要目睹一番这位大唐第一舞姬的风采。

    呐喊声响彻云霄,迎宾队“朝廷坐轿,速速避让”的提醒声很快便被淹没。

    鬼刺坐拥最佳视角,却没有赏美的兴致。他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无比艰难地挤过人群的轿子,微微叹息一声。

    柳倾歌已经出行,证明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再找不到唐安,他毫不怀疑谢渊一定会说到做到——他一定会杀了自己!

    鬼刺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他可不想做最短命的“鬼王”。可是那个奸诈似鬼的大唐镇西侯仿佛入天遁地一般,让他拼尽全力,却不得不接受无功而返的命运。

    唐安啊唐安,你到底在哪里?快点出来让我杀了你,你解脱了,我也就解脱了。

    “爷,您看!”

    正想着心事,六个鬼仆中最右侧的一人伸出手指,遥遥指向了东方。

    鬼刺好奇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东边城郊的天空上,亮起了一团代表着发现目标人物的紫红色烟云!

    鬼刺忘记了咀嚼,丑陋的脸上忽然涌起一阵狂喜,近乎病态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六个鬼仆不明白他为什么笑的如此开心,可是他们不敢问。

    笑够了,鬼刺将放在桌上的鬼脸面具重新扣到脸上,用颤抖地声音道:“通知所有鬼仆,全速赶往东郊!咱们……一起去杀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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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书童我骄傲,泡妞从不用春药。现代高富帅穿越到战火纷飞的乱世年代,做起了伴读小书童。牺牲色相勾妖女,陪着姑凉走夜路,别人笑我太随性,我笑他人神经病。唐安:“说我坦荡的人,其实看不透我的心——那叫淫荡。” ——向《家丁》致敬!交流群墨玉书院:73284031金牌小书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牌小书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牌小书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